《大汉在逃天子》 第1章 “进狱系”在牢天子 东汉兴平二年(195年)夏,长安南坞。 “知了~知了~” 悠悠地蝉鸣如同有节奏的钟吕一般,唤醒了草庐中靠着床沿睡着了的少女。 透过阴翳的树影投射下来的斑驳阳光,照得脸蛋有些婴儿肥的少女睁开眼睑颇为费力。 她的眼廓还有些许发红,看上去颇为憔悴。 一阵温煦的盛夏微风从窗棂间吹拂而过,却没由来地让她打了个哆嗦。 “糟了,陛下” 婴儿肥的少女唤名董婉,西凉军董承之女。 如今以贵人的身份被李傕掳至南坞,与天子囚禁在同一处院落里。 她不顾压在手腕下有些变形了的纨扇,赶忙伸手摸向了床榻上,一个年岁约十四五模样的男子的额头。 入手却是一片滚烫。 男子敞着小衫,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嘴中呓语,显然是发烧的有些糊涂了。 “吱呀~” 门轴一声轻响,一位身材高挑、面若寒霜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姊姊,外面的人有什么说法?”董婉连忙问道。 “哪有什么说法。”伏寿微微蹙眉,轻叹了口气道:“连门都不开,唤了半晌也无人应。” 两女望着床上的男子,显然极为担心他的病情。 见男子嘴唇嗡动,伏寿忙俯身侧耳在天子的唇边。 男子的意识并不清醒,就如同在混沌的虚空中将醒未醒一般,但本能的记忆反应却做不得假。 正在融合记忆的大脑告诉他,他需要糖分。而身体则告诉他,他需要水分。 糖分…水分…男子本能地呼出了他在日常生活能获得的最常见的含糖饮料。 “可乐。” “陛下,莫不是渴了?是了,烧成这样定是渴水喝。” “我的伏姊姊,哪里有水啊!”董婉急得直跺脚。 正值盛夏,被囚禁的三人却已经是一天没喝水了。 外面的西凉军士卒不知道在干什么,仅剩的一点水也被用来化药。 外面除了隐约的砍杀声和呼喝声,什么都听不到。 显然李傕和郭汜两方鏖战正酣,一时半会儿顾不得天子这边了。 床榻上的男子还在呓语,嘴唇早已干渴的发白。 “雪碧。” 脸蛋圆嫩的董婉不明所以,而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伏寿,却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拿起了烛台。 “姊姊这是做什么?”董婉可爱的脸蛋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伏寿不答,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臂。 锋利的烛台边角几乎就是一瞬间,就割破了她的手臂。 滴滴答答的鲜红血液,被顺着手臂送到了天子的嘴里。 像是喝到了琼浆玉露一般,男子无意识的贪婪地吸吮着血液,干瘪发白的嘴唇渐渐红润起来。 董婉被吓愣了神,圆嫩的脸蛋如同果冻般颤了颤,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董婉连忙撕下裙摆的布条给伏寿包扎伤口,而此时伏寿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煞白。 男子补充了水分,状态似乎好了些。 至少不再说胡话了,复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事实上,是身体满足了一定的水分要求。 但大脑记忆融合所需要的糖分,却还在缺乏中。 眼见伏寿有些虚弱地靠在榻侧休息,董婉亦是不敢再偷懒了。 她拿着竹骨绢布纨扇,如同招财猫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机械扇动着,给男子降温。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男子似是又开始说起了胡话,当董婉靠近倾听时,面容却变得羞怯地彤红。 “奶茶。” 回想起伏姊姊的“壮举”,董婉神色纠结。 半晌,董婉方才面色潮红地伏在男子身前,欲解开小衫。 这一瞬间少女的小脑袋突然短路了,她想试试自己有没有…… 而男子昏昏沉沉间,被压得却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憋闷到了极致,最后咳嗽了几声,竟然猛地睁开了眼! “啊!” 董婉吓了一跳,这一声尖叫,也将休息的伏贵人惊醒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伏寿面若寒霜地看着衣衫散乱的董婉问道。 天子都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情做那事? 董婉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怯怯地裹紧了小衫。 伏御姐斜绾一边的发髻随着动作散开,青丝散落开来此时也顾不得了,见男子醒来,急忙慌乱地行礼。 “陛下,可好些了吗?” 刘协,或者说刘弋,这位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穿越者,没有回答伏寿这位冰山美人的问题,也没有去欣赏董贵人果冻般的圆嫩脸蛋。 他而是闭上了眼睛,任凭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肆意驰骋。 其实刘弋的意识,在早些时候就已经苏醒了,但却没有接管身体,而是开始了记忆融合。 发烧嘛,大抵也是因为意识融合导致的大脑负荷过大,毕竟这只是一个十四岁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开来。 刘弋的头还是很痛,而让他内心最为痛苦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纵然前世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可真轮到自己身上,还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 但忐忑间,却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三国乱世,这个英雄辈出、波澜壮阔的历史舞台,自己为什么不努力大展拳脚呢? 虽然,这具身体理论上是这个时代舞台中最为可笑的小丑——东汉末代天子刘协。 且不说,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一个傀儡。 在另一个时空中被董卓立为皇帝,被王允掌控,被李傕郭汜抢来抢去,被曹操挟持以令诸侯,根本没有任何理论上权势巅峰之人应有的尊严可言。 就算是能活下一条命,他可是连自己身边这两个美人都保不住的! 刘弋看着高冷的御姐伏寿,又看了看有些呆萌圆润的萝莉董婉,再想想这两人被那曹贼勒杀的结局,不由得心底一阵发寒,一股血腥气从嘴角渗出。 咦? 刘弋用手指抹了抹嘴角,干涸的血迹还残留在上边。 他看着伏御姐包扎着绢带的雪白手臂,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有些感动。 “谢谢。” 琢磨着点头或者握手应该不太好,刘弋挣扎着起身,想根据记忆中的礼节给伏御姐作个揖,表达一下感谢。 然而,却被伏御姐侧身避开。 “陛下是天子,更是男儿大丈夫,我等于国是臣,于家是妾,陛下怎么能对臣妾行礼呢?”伏寿带着几分寒意的俏脸正色说道 刘弋点了点头,融合了记忆的他晓得汉时规矩风俗如此。 这时候并没有现代的男女平等观念,且等级尊卑之分很重。 所以刘弋也不勉强,靠在床榻上坐了回去。 三人一时无语,而在此时静悄悄的房内,外面远处的呼喊砍杀声传来,便显得尤为大了。 “外面在打仗?” “对鸭对鸭。”董婉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她嘟着嘴说道:“李傕这个疯子正带着杨奉,跟我阿爷和郭汜、杨定交战呢,真希望” 董婉被伏寿瞪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 显然,伏御姐不想让刚刚醒来的天子思虑过重影响身体。 “陛下,该喝药了。” 看着碗中的白浊液体,怎么也不像是奶茶,刘弋好奇发问:“这是何物?” “院里墙角堆着的。”伏寿连忙进一步解释:“马齿矾,产自陇西与汉中之间的武都郡石门,色青白,书上说可治虚火。” 这不就是明矾嘛 刘弋连忙摆了摆手,直说自己已经好了,不喝这玩意。 却不想话音刚落,咕噜咕噜的腹鸣声就传来抗议了。 刘弋和两女大眼瞪小眼了一番,显然这处院落里是没有食物的,而外面的西凉军大小军头正在火并,只要他们不逃跑的话估计也暂时顾不上他们。 如果没什么好办法的话,只能继续饿肚子了。 “这是枇杷树?”看着窗外,刘弋问道。 面对天子的问题,跟只会“对鸭对鸭”的董婉不同,伏御姐出身世家,显然懂得更多一些,她柔声说道。 “自司马相如《上林赋》所言,‘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之后,长安人家便多种枇杷,一时成风,三百年来不绝。” 言罢,伏御姐似有所悟。 “现在是初夏?” “对鸭对鸭。” “那还等什么?” 刘弋透过窗户,指着院中大概三四米高的枇杷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总不能干等着人来送饭,等不来就饿死。” 说罢,刘弋率先从床榻上爬起来,向屋外走去。 伏御姐和董萝莉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满是惊喜。 第2章 你敢砍我树 且说,之所以这么大一棵枇杷树栽在庭院中,却没人打主意。 这便是“灯下黑”的缘故了。 伏御姐和董萝莉都是娇生惯养的贵人,莫说是不会抬头注意到三四米高的枇杷树上的果子。 就是注意到了,可能也就下意识地忽略了过去了。 刘弋带着两女走出房屋,初夏的暖风中却传来一丝烟火气,非是人家做饭,而是焦糊的气息。 再远远望见未央宫方向腾空而起的黑烟,显然是李催郭汜的西凉乱兵正在皇宫中交战。 伏寿神情微微一黯,旋即好转了起来。 她亲眼见到,随着天子用力地踹着枇杷树的树干,竟真有几个果子坠在地上。 “啪”地一声,砸的有些扁了。 刘弋也不嫌脏,他腹中空空,此时犹如瓦釜雷鸣。 饿成这样还嫌弃啥?刘弋直接扒开枇杷淡黄色的表皮,就啃了起来。 甘甜清爽的果肉被他细细地咀嚼着,就连核都没放过,也一并咬开啃食了,力量重新涌入了四肢百骸。 “来吃啊。”刘弋心情大好,笑着道。 见两女有些迟疑,显然是坠在地上的果子卖相不太好的原因。 刘弋拉着两人的小手,一人塞了一个,示意她们尝一尝。 可能是失了血又饿极了,伏御姐率先尝了起来。 随着果肉的入口,她微微蹙着的远黛绣眉便放松开来了。 “还挺好吃的。” 见美人抿嘴一笑,刘弋也是一时有些心醉。 能挑来给皇帝当嫔妃的,姿容秀丽都只是一个基础,家世修养更是优中选优。 更何况,伏家女可是出了名的国色天香,倾国之姿。 想那刘弋,前世也不过是在国企中层打熬多年的社畜,虽然算得上有些成就,可女人缘却没多少,除了被窝里抖音选妃,哪见过如此气质清冷的冰山美人,冲他展颜一笑? 然而,老天爷既然选择了他,刘弋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起码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他非常拎得清楚,现在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是吃饱肚子活下去,再想着怎么从南坞这座囚禁他的临时监牢里越狱。 刘弋看着美人微微失神,心思百转,这种微妙的心理活动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随着枇杷树的摇晃,赫然有外面的西凉军士卒发现了异常,并前去通报了上级军官。 数十名身着绛红色皮甲,腰佩环首刀的西凉军甲士,在一名西凉军小校和一名都尉的带领下,推开大门蜂拥而至,瞬间将院落塞得满满当当。 面上带着一道骇人刀疤的西凉军小校,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不分缘由便下达了命令。 “砍了。” 刘弋注意到,除了领头的小校外,还有一个身披样式明显不同的扎甲,大略也就是锁子甲的都尉,这身材高大的汉子,手里拎着硕大的双刃斧。 可奇怪的是,那些西凉军士卒就算是叫人去拿斧头伐树,也没说借这位都尉的双刃斧用一下。 并且,这些西凉军明显是两拨人,分属于刀疤脸的小校和执双刃斧的都尉。 别看小校和都尉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按照汉代官制,都尉是银印青绶,秩比二千石的大官而小校是什么东西?小校可不是校尉,只是军中不入流的基层军官罢了。 两者在军中的地位差距,大约跟一个排长和旅长的地位差距相仿。 而吊诡的地方在于,两者在这群人中却隐隐是分庭抗礼的! 董婉直接嚷了起来:“你凭什么砍我们的树?” “因为这是南坞,我的地盘。”小校插手冷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缺水少药又无吃食的时候你怎么不来?现在却要来砍这棵树,是什么意思?!” 小校只是冷笑不语,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西凉军甲士,大略是明白了一些什么,神情间隐约的畏惧消失了,反而多了几分嘲弄。 西凉兵有人围住了刘弋和两女,也有人骂骂咧咧地去唤人拿斧头,就要砍了这枇杷树。 更是有几人路过刘弋身边时,有意无意地往地上吐着不屑地唾沫。 几柄斧子被拿了过来,不需要小校指挥,这些西凉军的士卒就开始麻利地砍树,看来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干了。 然而,这小校既没有监工,也没有原地发呆,反而是走到了董婉的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 “董贵人。” 小校有力的大手按住董婉的肩头,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脸颊上从眉骨,一直划到眼下的紫红色刀疤。 “这可都是拜你阿爷董承所赐啊,前些日子,你阿爷亲手砍的你说说,我该怎么报答啊?” 说着,这小校的手就搭上了董婉的下巴。 董婉脸上有些婴儿肥的肉肉,微微颤了一下。 “放手!” 刘弋再也无法忍受! 如果说为了一棵枇杷树,跟这群丘八翻脸还算不值当的话。 自己的女人被调戏,这要是还能忍,那刘弋就真不是男人了! 而此时刘弋的身体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何比的了这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小校身强力壮? 刘弋冲了上来,手刚推在小校身上扎甲冰冷的甲片,便被人给擒住了。 “你疯了吗?这是天子!李将军会怪罪下来的!” 旁边另一位都尉麾下士卒的怒斥,小校充耳不闻,只是狞声说道:“你们都别管,这是老子和董家的事,老子刚被董承砍了一刀差点就没命了,现在天王老子来也不行!” 周围的西凉军士卒被呵斥的一愣,可偏偏心头焦急。 说到底,这是天子! 可上官发了疯,他们也不敢违命,军纪可不是吃素的,抗命就得砍头。 “陛下,我跟董家的人讨账,您可别多管闲事,不然的话,啧啧”小校俯视着大汉天子,眼神中满是戏谑。 “不然你要怎地,弑君吗?!” 刘弋厉声怒斥,想要挣扎开来却被擒的纹丝不动,显然小校的手劲儿太大了。 而此时,与慌乱的浑身颤栗的董婉不同,伏御姐分外冷静。 她趁着小校两只手都没空,此时竟用手去拽他腰间的环首刀! 周围的西凉军士卒眼见局势开始变得不对劲,更加害怕了起来。 谁都知道,天子是李傕将军手里最大的筹码,可谁也不晓得晓得这小校是不是个莽撞人,要是真动了刀,他们可担负不起谋害天子的罪名! 于是,这些西凉军士卒想要靠拢过来、 那名身材高大的都尉,此时却扔了双刃斧疾行数步奔驰了过来,似是想要阻止事态的继续扩大。 “你找死!” 小校怒极,一手勒住天子手腕,一手抽开去推正在拉他刀的伏贵人。 然而已经靠过来的都尉,却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小校的身后,这名都尉高大雄壮如同山岳般的身躯,遮住了身后西凉军士卒的视线。 就在伏御姐被推倒在地上的时候,小校腰间的环首刀莫名地出鞘了。 那刀柄,竟然被送到了刘弋的手里! 第3章 一刀下去,黄白四溅 刘弋紧握着刀柄抽出了环首刀,几乎是下意识地,扭身把刀架在了小校的脖子上,随后另一只手勒着他的下颌骨。 由于身高差了大半个头,刘弋不得不用尽全力地抵着小校。 这里要说的是,倒不是刘弋不想把刀放在更顺手的位置。 而是小校身上披着满是铁质甲叶的扎甲,除了脖子,其他致命的部位都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小校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狠人,虽然不知为何刀到了天子手上,但也不见惊慌,反而双手放在腰间,冷冷一笑。 “怎地,天子要亲手杀人吗?” 这小校俨然便是料定了,素来懦弱的天子没有亲手杀人的胆量。 此时两人都是背对着身后的都尉和士卒,刘弋逼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身材高大的都尉指挥着士卒退了出去,自有出了院落的士卒将此间的事情前去禀告上官。 “徐都尉,你不上来夺刀,反倒往后退,是什么意思?” 小校并不傻,微微思索,便面色不善地质问起了眼前那名雄壮的都尉。 “刀兵岂可加天子?事情如何处置,待会儿李暹将军来了自有安排。”姓徐的都尉怡然不惧,昂首对答。 “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弋拿着环首刀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具身体养尊处优又兼年纪小,力气实在不济。另一方面也是汉代的环首刀真的很沉,尤其是在一直水平横举的时候。 “陛下举得累了,何不松松手?” 刘弋之所以还没动刀,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他从未杀过人是一个主要原因。 另一个次要原因便是冷静下来后的刘弋细细沉思,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意识到这小校如此态度,恐怕不是他所说的原因,可能背后还另有其人指使,现在刘弋需要把背后之人引出来。 所以,现在还不能一刀宰了这小校。 “少废话!”刘弋想起这人刚才对董婉的举动就一阵恶心,他只说道:“你七尺男儿,被人砍了不砍回去,反而想着去找人家的妻女出气,你算什么东西!” 这小校也是怒极,丝毫不顾脖子上架着刀,神色间颇有些桀骜。 “那陛下你又是怎么做的?董公在时待你这个陈留王不薄,陛下的皇位还是董公扶上去的,弘农王不死,何曾轮得到陛下当皇帝?董公被吕布那背主之贼谋害后,想要把我们这些凉州人赶尽杀绝的难道不是陛下你吗?落到如今这个下场,我们有家不能回,陛下也有家不能回,难道不是报应吗?” 小校一连数问,刘弋是丝毫不在意。 在他的内心里这些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去跟这底层军官辩驳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让刘弋有些暗暗心惊的是,周围的西凉军士卒竟然都竖起耳朵,神色认真地倾听着,有的人俨然就是一副非常赞同的模样。 这就让刘弋颇有些费解了,董卓死后的种种,他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残缺不全。 或者说,幽居深宫的天子在未亲政之前,本来就是由王允把持朝政才招来李傕郭汜兵祸的,这些他也知之不多。 “那又是谁给你的胆子?!你敢对朕拔刀,以下犯上就对了吗?” 小校正欲回答,而此时院落门口却传来一阵甲叶的沉闷响动声,在亲兵的拥簇下,却是李傕的侄子李暹听说了这里的事情,亲自赶了过来。 话说这李暹可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当日从皇宫里把天子挟持到了南坞就是他带兵做的,纯纯的臭丘八一个,半点忠君爱国之心也无。 “请陛下换个地方住,散散心,怎么就不对?” 李暹把一柄看起来跟铡刀类似的厚背砍刀抗在肩膀上,大大咧咧地问道。 “你身后那个方向是未央宫?” “是又如何?”李暹显得极为不耐,干脆地说道:“那就是我带人烧的,免得便宜了郭汜那盗马贼。” “像这小校所说,家被你烧了,有家回不去,这是朕的报应吗?” “陛下须知道。”李暹冷笑不止,言语间倒也直白,“什么报应不报应,陛下不过是一只笼中鸟,乱世里谁有刀就能摆布,现在我手里有刀,陛下就得任我摆布!” “朕手里没刀吗?!” 刘弋厉声大吼,此时他的手反而不抖了。 “陛下只有一把刀,我们有很多把。” “朕懂了。” 那小校全身寒毛炸裂,就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奋然缩颈,同时一只手顶肘,另一手想要用铁质的护臂架开刘弋的环首刀。 他的肘击,将本就身体虚弱的刘弋怼的一踉跄。 然而刘弋却强忍着疼痛,反手扯下了他的兜鍪。 紧接着,刘弋双手握紧刀把,也不顾颈部,直接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劈! 沉闷的骨头碎裂声,在院内回荡。 然后便是“噗呲”一声,黄的白的淌了满地。 小校喉结微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尘土轰然散起。 “朕一把刀,杀此一人足矣!” 西凉军的骄兵悍将看着满手血污,真敢一言不合暴起杀人的天子,惊得目瞪口呆。 而刘弋身后的两女,更是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刘弋看着周围人的神情,突然失笑。 他似乎找到了乱世的生存法则。 临近黄昏,夕阳最后一抹血红色的残光映在南坞的黄泥院墙上,显得分外凄美。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巡守的西凉军士卒渐次远去,李暹最终也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换了个看守的军官,顺便泄愤似的伐了那颗枇杷树。 毕竟,天子是他叔父手里跟挟持百官的郭汜较劲的最大筹码。 刘弋绕过被砍得光秃秃的半截枇杷树,走到已经被从外面彻底封死的院落大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背靠着木门望天。 “你今日为何助我?”刘弋隔着门,突兀地发问,而门后亦是传来了甲叶窸窸窣窣的响动。 “你把那小校的环首刀,抵在了我手中。” “臣读过书,早年在郡中做过小吏,后来河东被攻陷,无奈从了白波。臣晓得主辱臣死的道理。陛下是天子,臣下能做点什么,总是要做的。” “除此外呢?” “若是有不忍言之事,有把刀在手,总好过手无寸铁。”门外的都尉似是调整了一个背靠的姿势,复又言道:“况且,徐某与那小校也多有龃龉。” “那便是怕我受辱,又有些借刀杀人的意思喽?” “是。”门外的回答倒也干脆。“陛下今日所为,有几分高祖斩白蛇之豪气。” “什么豪气,不过是一只笼中鸟愤懑之下怒而杀人罢了,我其实心里害怕的紧,莫说是那时,到现在手都是抖得。” “陛下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莫说是射鸟,怕是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不待刘弋言语,门外的徐都尉继续说道:“所以说不会杀人不是陛下的错,而陛下既然敢一刀挥下,斩了那贼子的狗头,又有一把刀杀一人足矣这句话。其中胆气,已然不逊于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而起了。” “经此一遭,朕是晓得了,这世道,刀把子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刘弋沉默片刻,忽又笑着问道:“徐都尉言谈不凡,叫什么名?可有表字?” “名晃,字公明。” 第4章 来,你最爱吃的鸡肋 月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呜~呜~~” 院子旁有不知道是狐狸还是狸猫的小兽在叫。 今日第一次亲手杀人,刘弋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 他心绪不宁地干瞪着眼,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那些恶心的黄白之物。 左拥右抱的刘弋,轻轻地挪开了自己的两只手。 左侧的伏御姐已经睡熟了,右侧的董萝莉却也是睡不着的样子。 董婉见天子不睡,索性也睁开了眼。 刘弋有些纠结,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想从董婉那一侧下床。 董婉暖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眼中颇有不舍。 她好像也不敢入睡,不知道是要人陪,还是认床。 刘弋拍了拍她的爪子,伸手捏了捏果冻般q弹的脸蛋,见董婉嘟起了嘴,方才笑着起身。 披衣而起,刘弋推开门。 本来,他只是不习惯在屋内方便,想去外面的院墙边嘘嘘一下。 可当他来到院墙边上时,仿若狐狸的叫声却愈发地急促了起来。 这时刘弋的脑海里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寻声找去。 来到院墙的西南角,扒开角落里的低矮灌木,刘弋赫然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不规则洞口! 洞口直径很小,大约是能容纳一个脑袋的样子,人是绝对钻不过去的,可能是以前的狗洞或者是掏出来的排水洞。 而就在这黑乎乎的洞口那一头,趴在地上学狐狸叫的年轻士子,已经叫的快要喘不上来了。 “陛下,您可来了!” 刘弋有些讪讪,在记忆融合的过程中,他有些记忆被遗忘了。 甚至他连当初和重臣们约定的联络讯号都给忘了,以至于这位杨彪老太尉的儿子,在这里半夜狐啸到缺氧。 刘弋撅着屁股也趴在了草地上,隔着洞口看着对方。 “暗号?” “大汉兴!” “陈留王!” 对完了颇有典故出处的暗号之后,刘弋好奇地看着洞口对面。 对面是杨修,三国历史上着名的作死小机灵鬼。 “杨修,你阿爷要你带什么话?” “话有点多,容我慢慢道来,陛下饿了?先吃点东西。” 黑夜中也看不大清面部轮廓的杨修,趴在地上竭尽全力地把手中的陶罐,从洞口递了过来。 “你怎么过来的?” “是南坞旁边的一条小河,我趟过来的。” 大略晓得天子话里的意思不是问他如何来的,而是如何通过南坞的守卫。 杨修详细说道:“守那边的军中小吏是我杨氏的门生故吏,我也算半个荐主,只与他说是给天子送些吃食,不会害了他身家性命,他看了陶罐便偷放我过来了。” 刘弋打开瓦罐看了一眼,里面是小半只炖好了的土鸡,大略是已经半温不热的样子。 “你阿爷他们那边怎么样?听说被郭汜挟持到了北坞?” 刘弋一天只吃了两个枇杷,此时饿得急了,直接胡乱捞起陶罐中的鸡骨头,啃了个鸡爪囫囵间发问。 “今日臣随父太尉杨彪与大司农朱儁请见郭汜,祈使李郭两军罢兵,郭汜暴怒,几欲手刃臣父,若非朱公威望素重,今日我杨德祖便见不到陛下了。” “这么说,这边是李傕、杨奉一伙,那边是郭汜、董承、杨定一伙?” “正是如此!”杨修沉默片刻,喟叹道:“一人劫天子,一人劫百官,这世道,当真是礼崩乐坏。” 刘弋开口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埋怨又改变不了现实。 在陶罐中寻觅了两下,刘弋摸出一块不小的肉递给杨修,说:“这半只鸡来的不容易,你也饿了?来,你最爱吃的。” 杨修接过肉,看着扇状鸡肋上挂着的薄薄皮肉陷入了沉思。 ——我什么时候最爱吃鸡肋了? 终归是天子金口玉言,杨修也不好推辞。 趟过小河到南坞,杨修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肚中亦是饿了,于是抓着鸡肋细细啃了起来。 君臣两人埋头干饭,潦草祭过了五脏庙,却又偏偏相对无言。 刘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就跟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妈给他邮吃的,每次都说家里挺好的,其实指不定什么事一样。 “杨修?” “臣在。” 盯着杨修在黑暗中不住闪烁的眸子,刘弋严肃以对:“跟朕说实话。” 此言一出,杨修几乎难以自禁。 “陛下您看出来了。” 杨修用宽袍大袖蹭了蹭眼睛,终于再也把持不住,坦诚相对。 “朱公已经通过董承联络了李傕部将张苞、张宠作为内应,只要郭汜肯合作,就可以夜晚偷袭李傕军营李傕打起来肯定顾不得南坞这边,不管郭汜的偷袭能不能成不成功,长安各世家的部曲都能攻破南坞把陛下救出来。” 救他出去! 逃离南坞这个没吃没喝的监狱! 虽然独自跟两个美人待在一起确实挺爽的,可这不代表刘弋想一直待在南坞这座狭小的监狱里。 只要有机会,他是必须要越狱出去的,这也是他的计划,没想到今晚就有了方向。 刘弋心思电转,之前杨修未曾明言重臣们与郭汜谈判的实情,或许是怕说多了自己这位少年天子担不住事,又或许是其人太聪明出于门户私计想揽功。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有了内应却还是谈崩了,那必然是有些隐秘在其中的。 “那为何最后郭汜暴怒?” 趴在草地上的杨修重重地锤了一下地面,草屑四溅。 “董承、杨定想要左右将军号,郭汜甚至要大将军号压李傕一头,朝廷如何能给?” “不过是个名” 话刚出口,刘弋便悚然一惊,改口道:“名爵乃是国之重器,愈是到朝廷式微之时愈不可轻易与人,此时确实不妥但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郭汜十有八九只是做个姿态想讨得更多的好处罢了。” 杨修看着眼前不过十四五岁的天子,微微有些诧异。 这般反应,这般想法,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天子真是聪慧过人啊。 若是天子痛斥郭汜等人痴心妄想,那是正常的第一反应。 但天子竟然能意识到对于朝廷而言,名爵这些的名分大义上的东西已经是他们唯一的筹码,需要用来争取更好的条件。 譬如穷途末路之人,手上仅有的赌注,对别人来说不值钱,但对自己来说却是要慎之又慎地押上谈判桌的,以争取更大的赢面。 “若是能谈得拢,逃出来以后呢?”刘弋的话打断了杨修的思绪。 “星夜奔驰,急归关东弘农洛阳,我杨氏根基在此,定保得陛下周全。且河东王邑、河内张扬、河南曹操皆是汉室忠臣,可以作为奥援。” 汉室忠臣曹孟德怕不是自投罗网。 不过眼下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属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刘弋拍了拍有些发痛的脑壳,又与杨修细细询问了细节,方才放他离去。 杨修只告诉他这几日多加注意,若是有兵乱要第一时间做好撤离的准备,刘弋不由地心头有些忐忑。 “哎~” 此时明月悬空,轻柔的月光洒下一片银白。 “陛下。” 刘弋回首,伏御姐和董萝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 伏寿的面庞宛如羊脂玉雕琢一般,五官精致,黛眉弯弯,薄唇鲜红似樱,却紧紧地抿着。 伏御姐开口道:“陛下与我等本是夫妻一体,百世不移,若是有忧愁何妨让我等分担一二?” “对鸭对鸭!” 刘弋莞尔,拉着伏寿和董婉坐在草地上,心头涌上一阵暖流。 三人的手叠在一起,董婉的手圆幼可爱,伏寿的手纤长白嫩,唯独刘弋的手满是血污。 “人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却不想天家贵胄也有沦落至此的时候。” “不过呢”刘弋话锋一转:“今生能与你们相遇,实在是我的荣幸。” 伏寿欲说什么,却被刘弋拍了拍手打断了。 “我曾想过要是能与你二人这般美人,平安喜乐过此一生该有多好,可今日所闻所见,这世道却是不允许的。 我听有人说大丈夫生逢乱世,当提三尺剑平定天下,断无行叹复坐愁的道理。 所以呢,你们的大丈夫今天在此指月发誓—— 从今往后,有我一口鸡爪啃,就有你俩鸡腿吃!” 第5章 打算跑路的毒士贾诩 “道长,烦请给俺算一卦。” 大帐灯火通明,纵是未至黄昏,因着夏雨倾盆的缘故,帐内依旧燃起了从未央宫里抢掠来的精致宫灯和烛台。 上好的熏香味道在鼻前萦绕,身披扎甲的粗壮将军饮满一杯酒,遥遥对着阶下的羽衣道士说道。 且看这将军,腰间带刀不说,背后亦是交叉负了两把刀,俨然就是“三刀将”的意思。 这“三刀将”也不是别人,正是董卓死后,西凉军的两大军头之一的李傕。 “敢问将军,卜算何事?” “嗯”李傕直接用手撕了一块汁水淋漓的牛肉,问道:“算一算今晚俺要几个宫人来伴枕席?” 那道士咽了口唾沫,也不敢耽搁,当场便开坛做法起来,手中符纸一抛无风自燃,又挥舞桃木剑脚踏七星步念念有词。 须臾,这道士收工开口。 “老君说,将军龙精虎猛,须是有四相之数今晚方能阴阳调和。” 李傕大快朵颐,肉汁都溅到了胡须上,复又想问的更详细一些,却被自家侄子李暹打断。 “昨日天子情急,亲手砍了个小校,道长不如算算是不是坏了刘家的龙气?” 眼见道士一时语迟,旁边脸上涂满了各色油彩的巫女抢话道:“将军,不如我击鼓请神给您算算?” 李傕陷入沉思并未搭话,巫女自以为得了默许便想敲起鼓来。 谁料鼓声刚响,被打断了思绪的李傕骤然起身,拔出腰间名刀“犬神”,干脆卸了那巫女的头颅。 “咚~”女巫的头颅被重重地掷于鼓面。 继而叽里咕噜地滚落在从西域贡来的地毯上,帐中瞬间鸦雀无声。 李傕不耐烦地把刀搭在案几上,向着对面案几后跪坐着始终一言未发的黑衣中年文士问道:“文和先生,俺与郭汜那盗马贼交兵日久,便是得了羌胡和杨奉相助依然不能彻底压过他们,可有良策?” 说罢,貌似粗犷暴虐的李傕死死地盯着对面的贾诩。 贾诩没答话,反而双手捧起酒樽认真地隔空敬了杯酒,李傕强压下心头烦躁回敬。 饮下清亮的酒水后,黑衣文士贾诩终于开口,嗓音低沉且沙哑。 “将军有羌胡首领和白波军杨奉相助,郭汜也有杨定、董承相助,纵然牛辅将军的部曲大半都跟了将军,郭汜那边亦是敢战的西凉健儿,如何能分出个高下来?” 贾诩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却也不过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把谁都知道的纸面实力拎出来讲一遍,说了等于没说。 大约是耕牛的肉太老,李傕扣了扣牙缝,呲牙说道:“以前与文和先生同在牛辅麾下做校尉的时候,俺便知道文和先生是个知兵的,胸中素来有韬略,不如明日文和先生领军?或许有奇效也说不定。” 贾诩看了看李傕身后背的龙牙、虎翼,这两把不知道从哪位五陵豪杰墓里刨出来的宝刀,心头却腻歪了起来。 从前董卓的女婿牛辅做中郎将,手下四个校尉李傕、郭汜、张济、贾诩。 如今李傕郭汜在长安交兵不休,张济远避关东陕县,唯有他贾诩寄身李傕麾下,却偏偏在牛辅旧部多有威望。 说到底,李傕这是试探他贾诩呢。 他若是真允了,说不得便要龙牙、虎翼来见见血了。 “将军莫说笑,我一介文人,当年在凉州举得孝廉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何带的了兵。” 李傕收起了戏谑的笑意,径自撕下帷布的一块丝绸拿来擦刀,认真问道:“那文和先生,如何出个计策,让郭汜与杨定、董承离心?” 你道是出个计策跟你吃块牛肉一般容易? 贾诩腹诽不已,若是换了旁人突遭此问莫说是计策,看着明晃晃的刀锋恐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贾诩却终究是那个毒士贾诩,敲了敲案几朗声言道:“此事易也。” “不必说他们离心,本就未齐心过。”也不卖关子,贾诩详细说道:“杨定,凉州大人(当地士族领袖)出身,董太师在时与牛辅、段煨并为中郎将,出身门第高在军中地位也高,本就瞧不起出身低贱的武夫,更何况以前位列我等之上。” “确实如此,杨定那贼鸟眼高于顶,以前便是俺的恩主牛辅将军在时,都不大正眼相待。” 贾诩分析地清楚明白也没有酸文人的掉书袋习惯,听得入神的李傕赞许地点了点头附和,旋即把擦好的宝刀插入腰间刀鞘里,暂时收了杀机。 “那便是了。”正襟跪坐的贾诩敲了敲案几,“董承与郭汜是一条心吗?” 李傕和侄子李暹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董承出身河北,是灵帝母亲董太后的侄子,女儿又入宫做了贵人,与当今天子是亲上加亲的关系便是从前同在牛辅将军麾下,董承既不是我们凉州人,官职也低一头,郭汜又怎会与他真心相交?便是倾心接纳,董承又信几分?” 李傕听了这番详尽的分析,仿佛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李傕愈发觉得帐内闷热,便卸下了胯间裙甲,一边卸甲一边示意贾诩继续说。 “为今之计,只要将军与那郭汜约定罢兵,将军放了天子,郭汜放了百官,等些时日郭汜与杨定、董承必然反目!” 贾诩语气急促,趁着李傕未开口补充道:“败了郭汜,到时候天子和百官不都是将军的?” 李傕挠了挠黑红的脸颊,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于是李傕便敷衍道:“俺知道了,且观明日雨停了再与那郭汜战上一番,若是不胜再做决意。” 知晓释放天子的建议不符合李傕心意,贾诩在心底叹了口气,便也不在多劝。 若是有机会拉一把,他定然是拉那南坞里的少年天子一把的,剩下便看造化了,也算是尽了汉室多年恩义。 如今既然没机会,贾诩也不会犯颜直谏,他自己明哲保身再寻良主便是了。 总之,李傕如同出笼野兽一般,这些日子与郭汜在长安城里杀疯了。 去年这俩人还不过是小小的校尉,如今骤升高位掌控朝廷,用“得意忘形”来形容都不太合适,简直就是地里的蚯蚓飞上天,把自己当真龙了。 虽然没听过“欲使其灭亡,先令其疯狂”。 但贾诩依旧清晰地认识到,当这些军头认为武力可以控制一切的时候,其结局就离自我毁灭不远。 所以对贾诩来说,当务之急是选个新的寄身之主,而西凉军团在长安外驻扎的将军,也只有华阴段煨、陕县张济两个选择。 至于李傕若是真用了他的计策,那郭汜三人自然会离心离德,可时日一久,李傕这边的羌胡雇佣兵和白波军杨奉,便不会离心离德吗? 这便是贾诩被称为“毒士”的原因了。 管杀不管埋,用了我的计策当然会奏效,但有什么后果却要你自己承担了,想不明白也活该被玩死。 就在贾诩思虑之间,忽然有甲士掀开大帐厚厚的门帘。 夏日“噼啪”作响的暴雨声,以及湿热的水汽倏忽间充斥了大帐内外。 “将军不好了!” 李暹抢声:“怎地不好?说不清楚,砍了你狗头!” “张苞、张宠反了!引了郭汜军进来,如今东营已经乱成一团了!” 李暹神情慌乱,李傕却到底是和宿敌郭汜一起击败过朱儁、徐荣、吕布等名将的沙场宿将。 “来的正好!李暹,你且去南坞看住了天子,再叫几个亲兵拿俺腰牌去寻杨奉引兵过来助战。” “文和先生随我一道整军迎战,今日俺非宰了郭汜这盗马贼不成!” 李傕踢翻案几,拔出刀来厉声喝道。 第6章 愿做陛下手中吴钩 “笃!” 弓弦淋了雨水,箭矢飞到尽头便失了力气,歪歪斜斜地插在南坞外围的土墙上。 “杨修,这便是你说的南坞守备松懈?!” 看着狭窄坞堡墙头密密麻麻的西凉军士卒,以及墙头衣甲鲜明的将领。 现年四十五岁的黄门侍郎钟繇,气的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名士风度。 他指着杨修直呼其名连字都不称了,俨然便是气昏了头。 当然,钟繇比杨修他阿爷太尉杨彪小九岁,还勉强算是一辈人。 面对自家子侄一般的年轻人杨修,钟繇便是有些失态也非是什么大不了的。 可眼前这局势,却绝非是杨修所汇报的“南坞守备松懈”! “几位,这该如何是好?” 钟繇虽然更善于合纵连横的权术,但也是个知兵的。 自己这支七拼八凑出来的“勤王军”成分却极为复杂,若是不统一意见是没人愿意上去卖命的,故此负责总指挥的钟繇回头问了一下主要的将领。 赶来营救天子的军队来源是两个部分,其一是汉室仅存的官方武装力量,即羽林卫、虎贲卫,人数不过三百余人。其二则是长安城内的世家子弟、部曲,约二百余人。 加起来也不到六百人,却非是世家无人。 而是来者,须是披的了甲、拿的起刀的死士。 甲胄这东西在天子脚下又偏偏是个敏感物品,各大世家翻遍了地窖也就凑出来这么点皮甲、铁甲,还得分给羽林卫和虎贲卫一部分。 当然,这也是因为羽林、虎贲的卫士,其中就不乏世家子的原因。 羽林、虎贲两卫残存的卫士,由步兵校尉魏桀和射声校尉沮儁分别率领,这自不必多说,而世家的子弟部曲,则由推举出来的皇甫郦率领。 皇甫郦何许人也,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世家子服气? 其人便是后世所谓“汉末双璧”即朱儁与皇甫嵩之中皇甫嵩的侄子,随叔父全程参与了平定黄巾之乱的战斗。 皇甫郦出身、军略俱是长安世家中的一时之选,对汉室忠心不二,这时候他们的父辈都被郭汜扣押着,皇甫郦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勤王军中世家子弟部曲的领袖。 骤雨浸弦,眼看着带来的弓弩全然不奏效,皇甫郦也晓得钟繇的意思。 无非就是下个决心嘛! “刀盾手在前,架攀城梯蚁附登城,只要能救出陛下,些许伤亡也顾不得了!” 皇甫郦说的干脆,钟繇也是这个意思,步兵校尉魏桀和射声校尉沮儁应声后,便下达了进攻命令。 士卒扛着事先准备好的攀城梯,前头的力士早已竖起坚固的橹盾迎着箭雨向前推进,披着皮甲的刀盾手则藏在橹盾和云梯后边准备攀城。 南坞的坞堡外墙杀声震天自不必说,不远处囚禁天子的院落亦是揪心到了极点。 明矾磨成的灰粉包早已藏在了刘弋的袖子里,准备随时用来扬尘迷眼以便跑路。 然而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来人。 喊杀声始终不远不近地吊着,这让刘弋再也难以忍耐。 大哥,说好了劫狱!劫狱的人呢?! 勤王军靠不住,刘弋只好自己想办法,总之今天他必须得从南坞这座监狱里出去,否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刘弋将两女安置在屋里,冒着暴雨敲响了院门。 “且唤你们徐晃都尉来!” 门外士卒犹疑再三,终究是分了个人前去禀报。 不多时,徐晃手执长柄大斧,率手下数十名士卒赶到院落。 “徐都尉,请开门,勤王军就在外面。” 沉默良久,徐晃面对着院门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带着土腥味的雨水灌进嘴里,让他隐约觉得有某种苦涩的感觉。 “还请陛下恕罪,某职责所在不能开门。”徐晃声音低沉。 刘弋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像是沉入了无底深渊。 门外多是河东郡兵出身却无奈降了白波军的士卒,他们亦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也隐隐有些不甘。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董卓之乱后大汉便已威权尽丧。 关东诸侯不乏刘姓宗室和深受大汉恩泽的士族,他们都不来救天子于水火,又凭什么要求徐晃一个出身河东的军吏,还是从过白波贼的人,在战况不明的情况下担着杀头的风险,违背职责来救天子呢? 可无论怎么说家国大义、身家利害,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原因就在于,两汉国祚延绵整整四百年,无论是高门士族还是平头百姓,祖祖辈辈拜的都是这汉家天子。 而所谓“国恒以弱丧,独汉以强亡”。 在乱世开启之前,便是最有野心的人也想不到,虽远必诛天下无敌的强汉,纵使有了几分卖官鬻爵、民生艰难的荒唐气象,竟然真能在短短地几年里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个中缘由说到底,便是习惯成自然再加上不可置信,导致被时代大潮裹挟着滚滚向前的军人们,依然抱有某些忠于汉家天子的思想。 并且在这种心态作祟下,为做出与之相违背的事情感到内心羞耻罢了。 徐晃与士卒念头纷扰间,却听得院门后骤然传出咏吟声。 声腔黯哑,几有慷慨悲凉之势。 “男儿何不带吴钩, 平取关东复九州?” 非是世间流行的四言或五言诗,而是古怪的七言。 寥寥两句,却偏偏勾的人气血一股一股地从胸腔涌上来。 是啊,身为帝国军人,他们不去平定诸侯割据的战乱,反而在这里助纣为虐囚禁天子。 但凡是胸中还对“大汉”这两个给子民们带来无数荣光与自豪的字眼,有着哪怕一丝的敬畏,都难以自禁地升起一股难平之气来。 “请君暂上云台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徐晃宽大有力的手掌握在大斧上纹丝未动,嘴唇却已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痕,俨然是心情激荡的不能自己。 天下武夫,谁不想如云台二十八将那般,助光武兴复汉室名垂青史? 至于所谓“若个书生万户侯”,更是直接挠到了徐晃的心坎里。 他徐晃可非是目不识丁之人,而是正经的地方豪强出身,乃是读过书的郡中小吏,本是要从几年吏熟悉官场后,便可轮个郡中茂才(秀才)再谋求仕途升迁的! 而书生封侯,便是如班定远那般,是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如何不令人心驰神往? “公明,汉室危急存亡之际,你不做邓禹、冯异,反而要做那隗嚣、公孙述吗?”刘弋在暴雨声中倚门沉声质问。 刘弋在赌,赌的就是徐晃还有匡扶汉室的心。 然而,等待了许久的刘弋,终究还是失望了。 门外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人家徐晃纵然心中存了几分忠义和建功立业的想法,可又凭什么担着掉脑袋的风险救你这个落魄天子呢? 扪心自问,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设身处地的想,换成自己可能也不会开门。 就在刘弋意兴阑珊,几欲转身之际。 “嚓!” 大门被一斧劈开,缠在外面的铁索簌簌坠落。 “陛下,某不求云台万户侯。” 雨水在徐晃的兜鍪边沿形成水帘,模糊了他的面容。 手执大斧的徐晃甲胄在身无法全礼,微微弯腰,声音肃然。 “若是陛下真能兴复汉室,如光武再造大汉那般。 某愿做陛下手中吴钩。” 第7章 中 “将军,徐晃反了!” 奉了叔父李傕的命令匆匆赶来南坞的李暹,在得知了亲兵传来的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惊恐也不是愕然,而是举着盾牌往后退了一步,反问道:“徐晃是谁?” “河东来的那个,以前做过官军,现在在杨奉手下负责看押天子。” 李暹不由得有些蹙眉,杨奉手下之所以能来南坞负责看押工作,完全是杨奉和李傕互不信任下的交易,可如今偏在这时候反了,是真的让李暹感到头疼。 “不过是数十个人?也没几副甲胄,派两个屯长去拦下来,反正他也出不去南坞。” “喏!” 唤了坞堡中正在待命的两个屯,一百余甲士匆匆向坞堡内赶去,李暹的心思又回到了眼前。 眼前坞堡下橹盾、攀城梯俱全的军队,俨然便是汉室最后的武装力量了。 虽然号令金鼓都不同一,甲胄和兵器也五花八门,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可能就是披甲率还不错,扎甲、两当铁甲、皮甲这些甲胄拢共算起来达到了八成披甲率以上。 这些士卒发了疯似地,进攻着易守难攻的南坞。 作为完整的坞堡建筑,进攻方本不应该如此急切的,炮车、地道,手段多得是。 然而,偏偏在此时,却是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 因为双方都在抢时间。 郭汜、杨定、董承的联军加起来不过一万八千人,而李傕手下刨除四千羌胡雇佣兵和杨奉的三千白波军,还有一万四千战兵就算郭汜联军有内应来偷袭,也绝计不可能取得太大的战果。 凉州军都是打老了仗的骄兵悍卒,扎营极其稳妥,各营区又互相散开,失陷了一两座根本没所谓,只要其他将校反应过来整个营盘便不会有失。 而南坞中只有三百多守军,这么点人非是李傕不重视天子。 原因在于南坞实在狭小,只能摆得下这么多兵。 如今调走两个屯一百人,只剩二百多士兵凭借着坞堡的城墙,抵抗着对面五百多勤王军士卒。 勤王军的第一波进攻很卖力气,但也仅此而已了。 西凉兵的凶悍,乃是天下都闻名的。 长安城里的世家子弟部曲,几乎是在一腔血勇过后,战意便急剧地消退了下来。 面对同伴从城头倒下的尸体,以及城头只有几处始终开拓不出去的阵地,勤王军的士卒们丝毫看不到强攻成功的希望。 血腥的拉锯战,在急速地消磨着战争双方的勇气。 城头的地形限制了进攻方的兵力投送,而久攻不克对于这些战场经验不足的士兵来说,也是最为煎熬的打击。 李暹持刀斩杀一名羽林郎后,一脚将其人踹下了城头,弯腰试图斩断攀城梯。 然而攀城梯在城头的部分全是铁质的,又有小三角形的倒钩,只要扒在城头再加上登城士卒的重量便很难再从城头掀翻了。 很快确认了这是无用功,李暹便不再浪费时间。 毕竟作为防守方他只需要坚持住,等待叔父李傕稳住主战场以后,调兵支援南坞就可以了。 然而,就在勤王军进攻失利的时候,却偏偏有一个意外地消息传到了李暹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两个屯战败了?!” 前来传讯的亲兵亦是面色难堪,却唯有点头应对。 李暹心头一沉,徐晃的部队竟然如此骁勇,面对近一倍的西凉兵都能战而胜之! 这个消息的直接结果便是 ——他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了。 “城墙上压力不大,调亲卫屯随我来,我亲自去会会。” 东汉军制,一屯五十人,作为李暹的亲卫屯有足足六十五人之多,迎面裹挟着溃下来的败兵,李暹向坞堡内急促赶去。 南坞并不大,不多时,李暹就迎面撞见了浑身浴血的徐晃和刘弋一行人。 “陛下” 不光是手提双刃大斧的徐晃示意天子往后撤,就连伏寿和董婉躲在身后拉着他的袖子。 刘弋拍了拍她们的小手,示意她们没事,干脆从腰间卸下了一把弩。 非是脚踏上弦的材官强弩,而是一把手弩。 挽弓射箭刘弋定然是不会的,而从西凉兵的尸体上捡的手弩,却是用起来颇为得心应手跟打手铳的原理差不多,瞄准了发射就完事了,就是装填起来比较耗时间。 手弩上的望山高出弩面约一个大拇指,分五个刻度,每度间又刻出半度的标线,来为瞄准提供了一个标尺。 刘弋将弩臂前端微抬起,使望山、箭钱和目标物在一条直线上,射出的箭矢以略微高于瞄准线的轨道飞行,轻易地便命中了雨幕后的目标。 “啊!!” 一个没披甲的倒霉溃兵应声倒地。 也只是这当面一发弩矢,刘弋的决心就已经表露无疑了。 天子亲临战阵,这些河东郡兵出身的士卒自然无话可说,唯有效死。 他们纷纷打起精神,手持兵器在狭窄的南坞廊道间与西凉军对冲,就如同两股怒涛般拍打在一起一样,血肉和骨骼的撕裂成为了遗留在浪涛间的渣滓。 且说,之前他们能击破一倍于己的西凉兵。 其实全靠徐晃神勇无比的表现,徐晃作为队形箭头,几乎是横扫千军的存在。 然而面对披甲率极高的李暹亲兵屯,体力流失的徐晃手中的双刃大斧,却开始失去了之前的无坚不摧的威风。 西凉兵开始撕破河东郡兵的阵型,向刘弋的方向迫近,吓得伏寿和董婉两女几乎落泪。 这两个弱女子,也仅是攥着手帕强忍住没有呼出声来罢了。 刘弋手弩击发不停,然而终究是威力太小,且弩弦逐渐受潮,最后彻底失去了侵彻力。 西凉兵越逼越紧,徐晃陷入了数十余甲士团团围攻的苦战中,一时间难以抽出来身来,身边的河东郡兵亦是所剩无几。 纵使徐晃大斧翻转,劈这些重装甲士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但仍有一二西凉兵,借着同伴对徐晃密密麻麻的围堵掩护,冲破了徐晃阻拦逼近到了天子身前。 刘弋甚至看得清楚在夏日黄昏的骤雨中,西凉兵挥舞钢刀时,那肮脏的发辫击碎了几滴雨水。 死亡的威胁,第一次距离他如此之近。 刘弋却冷静地拔出了缴获来的环首刀,双手握持。 面对身着甲胄的西凉兵,力量、装备、技巧、经验全面落于下风的他并没有信心一击破甲。 然而刘弋还是毅然举起了环首刀,将伏寿和董婉护在身后。 伏御姐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他的身材不算高大,肩膀不算宽厚,却是真真正正地为她们顶起了一片天。 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伏御姐又咽了回去,夫妻一体,唯有同生共死罢了。 西凉兵越冲越近,青紫色的闪电划破天幕,就在这一瞬间的光亮里。 一把双手重剑,从南坞院落高高的墙头上凌空落下。 剑势如虹! 重剑携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将冲到刘弋近前的西凉甲士连人带甲劈成了两半。 是的,两半。 甲士的两截身子各走各的,没走出一步就颓然扑倒在地上。 穿着不知道是黄中泛黑,还是黑中泛黄的羊皮袄老头,扭过头来。 老头也没抹脸上的血迹,冲刘弋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豁牙。 “陛下,俺这一剑中不?” 这老头也不待刘弋回答,转身抡起有他大半个身子高的双手重剑,近战肉搏中杀得西凉兵人仰马翻。 这人非是旁人,正是汉末剑圣王越。 如今在宫中任虎贲郎,正经的“大内高手”。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生死危机暂时解除,血液从肢体中回流,肾上腺刺激的紧绷肌肉开始微微痉挛。 刘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气,给身体供氧。 少顷,他在暴雨中咽了一口雨水,大笑着,声音洪亮地吐出了一个字。 “中!” 第8章 嚣张的李暹,被吓破了胆!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两汉四百年间任侠风气不绝,作为这世间最为出类拔萃的游侠儿,王越王老头,在晚年成功将一身武艺卖与帝王家。 只可惜现在这个世道,并非是桓、灵那般尚算是表面太平盛世的年景罢了。 话说回当下,虽说若是两军对垒,大盾长枪强弩列好,数万甲士旷野之中奋力厮杀的情景里,王越是定然不如徐晃这等顶尖武将的。 然而在南坞廊道这样狭窄的巷战地形嘛 施展不开长柄双刃大斧的徐晃,杀戮效率看起来,就不如一人一剑的王老头了。 若是以某种更易于刘弋理解的方式来讲,那便是在一个英雄级单位受到了高级小兵围攻的时候,另一个满状态的英雄级单位加入了战团侧翼割草,而战局在短暂地僵持后便发生了逆转。 李暹麾下的西凉兵,不是没有恐惧的杀戮机器,而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怕死。 面对同伴在短时间内的大量阵亡,且看不到抵御这鬼魅般剑客的希望,他们自然会选择逃跑。 这种在董卓时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临阵脱逃,又恰恰是西凉军军纪日渐败坏的直接后果。 无需多言,懂得了享受和不劳而获的西凉军士卒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刚跟着将军从河西走廊的漫天沙尘里钻出来时,是抱着烂命一条的心态,面对死亡毫无畏惧的。 现在,只想凭借武力更好地在长安城这片花花世界享受生活,没人舍得去死。 看到了从廊道向坞堡城墙溃退的大批西凉兵,城墙上的守军士气瞬间跌落。 而城外的勤王军指挥官钟繇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机,马上下令全军压上。 勤王军在军官们的带头冲锋下,只用了短短半盏茶的时间内,便攻破了之前如同天堑一般的南坞城墙。 “去死!” 皇甫郦身先士卒,左手持圆盾抵挡墙头的枪矛,攀上墙头后右手拿住叼着的环首刀,矮身便凭着铁质盾牌往前一推,固然城头西凉兵密集没有推开多远,却依旧给后面的攀城士兵打开了狭小的城头阵地。 步兵校尉魏桀亦是身先士卒,擎着手戟划破当面西凉兵的肚囊,肠子流了满地犹自挥刀,劈在魏桀的扎甲上无力垂下。 被前后夹击的西凉军慌乱地丢掉了武器,缴械投降。 “陛下,此贼不可留,不如杀之!” 徐晃提着双刃大斧杀气腾腾地说道,周围的士卒亦是鼓噪。 然而刘弋注意到了,河东郡兵却少有人直接面对五花大绑地,被捆在地上的李暹。 刘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知勤王军不过是恨于伤亡出声附和,而河东郡兵却是抱着某种交投名状,甚至掩埋背叛的心态。 须知道,从大义的角度上,甚至从忠君的角度上来说,徐晃和其麾下河东郡兵的选择都没有错。 然而他们毕竟是杨奉的属下,杨奉与李傕又是事实上的盟友关系,这其中的心态便有些微妙了。 杨奉麾下的白波军,早就和如今尚在河东的白波贼完成了切割,是真正意义上的官军。 当然了两者在百姓眼里恐怕没什么区别,这年头在关中百姓的眼里,官军还不如贼军呢。 可话说回来,河东郡兵终究是抱着某种羞惭地,愧对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同袍的心态的。 这种心态想要转变过来倒也不难 ——把这些西凉降兵都砍了便是了。 权当纳个投名状,没人知道的黑历史根本不叫黑历史嘛。 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刘弋却没有应允这个看起来既解气,又能收买人心的提议。 刘弋拍了拍李暹的脑袋,此时李暹跪在地上嘴里堵着一团烂布依旧在无声地谩骂着,可随着刘弋的手掌抚在他的头颅上,李暹却忽然止住了嘴巴的动作,“呜呜”声骤然消失不见。 “害怕了,是吗?” 虽然羞于承认,但李暹躲闪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你说过,你有很多把刀,所以你的道理大。”刘弋的刀架在李暹的脖子上,“别慌啊,你在颤抖什么,这次朕有经验了,手不会抖的。” “只需要一瞬间,你的鲜血就会从血管里奔涌而出,再过几个呼吸,你会觉得四肢像是埋入了雪地里一样变得冰冷无力,紧接着开始丧失思考的能力,你觉得这种感觉如何?” 夏日黄昏的暴雨中,落叶飘着旋地卷在李暹的眼睑上。 他惊恐地闭上了双眼,继而奋力睁开,用眼神向天子祈求着。 李暹的眼睛清晰无误地传达出了主人的信念——他还不想死。 李暹等待死亡的每一秒,残酷的都如同在停止的时间里渡过一整年。 大滴大滴的汗水混杂着雨水从李暹的额头上坠下,素来被称为“屠夫”的他甚至不敢去看脖子上的刀锋。 如若真是一刀下去也便罢了,可刘弋偏偏这样折磨着他,让他听着耳边手下的哀嚎声。 巨大的恐惧包围着李暹,这种感觉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李暹发了疯似地大叫着:“我不想死!”、“求求你饶了我!”。 然而,塞了一嘴烂布的他,只有“呜呜”声能传出来。 不知过了几息,还是过了很久。 周围的西凉兵已经是被杀的人头滚滚,其中就有一个睁大了眼睛的士卒头颅,滚落到了李暹的眼前。 “咔!” 刘弋学着雷声喊了一嗓子。 杀人如麻的“屠夫”李暹,就在这一嗓子过后,裤裆里直接湿了一片。 胆破了。 人也废了。 刘弋看着像一只瑟缩的被抽掉了脊椎的兽类一般的李暹,顿时觉得有些有趣,这还是当日嚣张跋扈的李暹? “哈哈哈哈!你就这点胆量了?” 真是个窝里横的纸老虎啊,刘弋指着李暹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李暹却发出不似人声的呜咽,蜷缩在刘弋的腿边。 可却被止住笑声收刀回鞘的刘弋,像是踹狗一般一脚踹开。 坦白地来说,李暹这种级别的喽啰,现在已经不配跟自己作对了,刘弋有了新的目标——李傕。 仇怨极深的西凉兵,在很短地时间内被杀戮殆尽。 南坞中只剩下了五百不到的勤王军,和十几名徐晃麾下的河东郡兵。 “臣黄门侍郎钟繇,见过陛下。” 已有皇甫郦来为天子撑伞,刘弋隔着雨水匆匆打量了几眼对面的钟繇。 刘弋对这位姿容风度极佳的中年男人印象很深刻,因为他赫然看到钟繇的眼神示意,钟繇的眼睛瞥向了旁边的十余名河东郡兵和徐晃。 意思是,要不要趁势都杀了? 刘弋干脆地摇了摇头,卸磨杀驴的事情他干不出来,而且那可是徐晃,他第一个招揽的顶级武将! “计划里把我和两位贵人从南坞救出来以后,该向何处?” “该向上林苑,里面藏了马匹,疾驰一昼夜便能到华阴以北的沙苑马场那里有第二批马,无论是往河东还是往河南都好说。” “百官呢?朕没了百官,还算什么天子?” “陛下勿虑。”钟繇站在雨中从容以对,“李傕郭汜虽然混账,但却决计是干不出杀戮百官的事情的。” 这话,刘弋倒是信的。 汉末是士族高门的天下,世家们延续百年,对帝国的政治、经济、人口等各个维度都有极为深远的影响力。 李傕郭汜敢对平民下手,甚至敢囚禁皇帝,却绝不敢对代表了天下士族精英的百官动手的。 因为李傕郭汜在大汉帝国的政治体制里生存、成长,就算是如今成了体制内的叛逆者,依然没有摆脱从出生以来就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思维惯性。 “既如此,那便走。”刘弋点了点头,再无疑问。 一行五百余人走出南坞,南坞本来就是长安城的郊外,其实不需要走太远的距离,就能到达上林苑。 然而众人刚走到半路,远处赫然传来一阵又一阵闷雷般的声响。 地面在颤动,仿佛是山崩地震一般。 皇甫郦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刘弋:“是骑兵!” “大概有多少骑?能听出来吗?” “不行!”皇甫郦摇了摇头答道:“雨声和雷声太大了,而且从西北和东北两个方向来的,判断不出来。” “至少万骑。”背负一把双手重剑的王老头忽然开口。 王越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水和雨水,补充道:“俺在代北游历时便听过这种规模的骑兵行军,那是是鲜卑王庭的单于出征。 今日不过是汉骑的甲更重导致马蹄声也更闷罢了。” 第9章 颤抖吧,凡人们 天地俱暗,天穹中翻滚着墨色的乌云,在远处终南山的上空,如同一条横亘万里的黑龙。 而在这种极暗的环境下,每当青紫色的电蛇闪过,雨珠都会被照映成惨白色的颜色。 狂风吹来,冰凉的雨点拍打在刘弋的脸上。 他看到视野极限的地面上,小小水洼,被大风倏忽吹散。 “皇甫郦、杨修,你们带着陛下和两位贵人走!我带着剩下的士卒徒步撤退。” 暴雨中声音无法传递太远,钟繇勒马时回头的大呼声格外用力。 被大风灌了一嘴的雨水,不过此时的钟繇,也顾不得什么世家子的仪态了。 “喏!” 勤王军来时携带的马匹并不多,这其中最主要原因是他们出城的时候是分散开的,如果携带过多的马匹会引来西凉城防军的注意。 但不管怎么说,勤王军还是有十几匹马的。 从南坞出发时,皇甫郦就已经给天子和伏、董两位贵人都安排上了马匹。 这时候由精锐卫士护送天子和两位贵人先走,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极正确的选择。 不然呢?留着被如狼似虎的李傕、郭汜俘虏? 那他们组织的这次营救行动,死了这么多心向汉室的义士,岂不是都白死了。 ——为何李傕和郭汜,会来的这般快? 仓促之间,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刘弋回头吩咐:“王越、徐晃,随朕走。” 王老头将他的双手大剑插进背后的剑匣中,徐晃亦是提着大斧上了马,有这两位武力值超绝的人跟在身边,刘弋略微安心了一些。 骑在没有马镫的马匹上,刘弋无处安放的脚夹紧了马腹在雨中跟着队伍向东方疾驰。 不对! 刘弋忽然停下马匹,厉声大喝:“不能走!” 皇甫郦闻声愕然,回头一看竟是天子停在了原地。 他策马转身回到天子身边,话语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陛下万金之躯,切勿争一时意气啊!” “非是闹意气。” 刘弋郑重其事地解释道。 “朕若走,来着无论是李傕还是郭汜,亦或是二者皆有。只要见到朕不在,必会屠杀泄愤,不可能放过后面的那些人,到时候就是害了他们的性命。” 闻言,周围的勤王军士卒全都神色动容,心有戚戚。 “陛下,当断则断!”皇甫郦咬牙说道。 杨修微微蹙眉,钟繇所谓的带领剩下勤王军徒步撤退,不过是拿他们当活靶子拖延时间。 这一点,若是说其他人可能想不到,钟繇和杨修这俩聪明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钟繇和杨修两人默契地没有说出口,便是存了用这些勤王军士卒,当断后弃子的打算。 这不由得让杨修哀叹,天子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竟然主动放弃了让这些勤王军士卒当垫背。 “不!”刘弋疾声道:“若是舍了这些人,真能做成大事也就罢了,问题是,根本不可能跑得掉了!” 杨修愕然抬头,却见天子挥舞马鞭遥遥前指。 闪电划过时,远处果然已经出现了散开的西凉斥候游骑。 显然,即便是如此恶劣的天气,西凉军的机动搜索能力依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已经被西凉的精锐斥候锁定了。 而非是西凉军开了全图挂,能看破战争迷雾。 在上万规模的骑兵面前,以长安左近的平原的地形,他们是根本不可能跑得掉的。 只要有几名斥候挡在前面,后面的西凉铁骑就会如同嗜血的饿狼一般衔尾而至。 不出意料的话,西凉军的斥候游骑,是如同几张大网一样,散开来,而且有梯次纵深布置,就算冲破一重也没用。 这种逃跑,只是慌乱中下意识的抉择罢了。 “而且,西凉铁骑往来如风,我与两位贵人俱是不会骑马的 “你觉得以我们的速度,纵使能逃出一段距离,前面有斥候拦路,后面的大股骑兵失了天子也必然追索,又如何能逃得脱?” “还不如在此沉着以对,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朕被抓回去。” 皇甫郦无话可说,身后的杨修打了个喷嚏,将目光中的疑惑掩盖在了低头的动作中。 天子诸般解释,倒是确实称得上思维敏捷。 正常人慌乱中听指挥肯定就直接跑了,如何顾得上分析这些? 但善于脑补的小机灵鬼杨修,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天子不肯走,莫不是怕自己老哥一个跑到关东,长安百官被西凉军头们逼着再拥立一位皇帝,自己就成了废帝? 如果真是这般想的,却又偏生说出一副相反的道理来收买人心。 这天子的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陛下” 皇甫郦还要再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仅是天子调转马头,向步卒的阵型中返回。 数千的西凉铁骑,也踏着隆隆的马蹄声在视野尽头出现。 他们散成半月状,将勤王军围了起来。 而几乎就在同时,另一边也有数千骑兵涌了出来。 地平面上,两股如同潮水般的黑线滚滚压来。 两军都保持了克制没有动手,似乎是早有默契一般。 轰隆隆的惊雷中,借助闪电的光亮,刘弋看清了双方的旗帜。 左边是“李”、“杨”两面旗帜,右边则是“郭”、“杨”、“董”三面旗帜。 想来便是李傕和白波军杨奉击退了郭汜联军的偷袭,听闻南坞失守的消息后发骑兵急速追了上来。 而那边的郭汜、杨定、董承也不甘落后,亦是率兵追了上来。 “剑拔弩张”倒是称不上 因为严格地来讲,西凉骑兵惯用刀枪,除了少数军官外是不带剑的,而马上皆弓,更是无弩。 这算冷笑话吗?刘弋不由得一时失笑。 而见大军合围,天子竟然发笑,周围士卒的心却反而渐渐安定了下来。 本来在西凉铁骑的兵威下几乎要趋于崩溃的队伍,重新稳定了下来。 勤王军的士卒围绕着天子,紧紧地护在天子的身边。 而得到了一番解释的钟繇,最终也是无话,唯有哀叹一声。 他知道,天子说得对。 而现在既然李傕和郭汜率领大军合围,他们破局的希望,就已经非常的渺茫了。 甚至可以说,毫无希望。 两边西凉军的精锐骑卒,在雨中往来奔驰,呼喝不休。 甚至有大胆的骑卒,挥着钢刀冲到勤王军二十步外,继而用精湛的骑术双腿夹紧马腹从阵边切过。 这是炫耀,也是威吓! 这种抵近半切,其实作为西凉骑兵的常规战术,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军队,反而都是非常困难的。 为何? 这个时代没有马镫和马蹄铁,精锐西凉骑兵纯粹是凭借着娴熟的弓马技艺和控马技术,才能完成这种操作。 即在近距离抵近骑射抛洒箭雨后,骑兵从容切回本阵,这种战术的核心是利用箭雨有效地杀伤结阵的步兵,如此数轮袭扰后,等待步卒军阵疲敝,再行围困或冲阵。 “陛下。”钟繇沉声请命,“容臣前去与李傕、郭汜交涉。” 刘弋点了点头,当他意识到无法强行突围后,就已经知道,必须要通过交涉途径来破局了。 跟拿着刀子的人讲道理,很困难。 因为他手上有刀子,可以不讲道理,而你没有。 钟繇向两军方向策马而去,然而,没过多久就满脸愤恨地回来了。 “如何?”刘弋倒是面容平静。 “他们说,等他们商量好了如何分天子,再来说话。” 皇甫郦闻言大怒:“欺人太甚!” 勤王军亦是人声鼓噪,李傕和郭汜的这般态度,俨然便是将他们当成了案板上随意拿捏的鱼肉。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两边的西凉军越围越紧,肃杀的气氛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作为被围在最里头的勤王军,在千军万马的近距离逼迫下显得是这般的脆弱无力。 仿佛只要一个冲锋就会被碾成齑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刘弋很难描述他现在的视觉感官。 平常的时候几百人混杂在一起,从个人视角出发看去,就是充斥了视野的乌泱泱一团。 而人一上万,更是无边无际。 上万西凉铁骑,平铺在长安城郊这一处不知名的空地上。 刀枪出鞘,旌旗遮天。 就连刘弋胯下的马匹,都被吓得不安地甩着头颅,积蓄在马鬓上的雨珠迸射了左侧的杨修一身。 刘弋看着黑色海啸一般磅礴逼近的西凉骑兵,脑海中急速地思索着破局之策。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一定能想出来办法。 就在这时,右边的郭汜联军中,一骑大将挺着大枪跃马排众而出。 他的声如洪钟一般,音波回荡在旷野里震耳欲聋。 “李野鸡!你他娘的想害天子,老子今天偏偏就要勤王护驾!” 听着郭汜当面叫出了自己的侮辱性诨号,李傕被气的勃然大怒。 李傕策马扬鞭,带着三把刀亦是单骑出阵。 李傕原是北地郡无赖,从军后见往来官吏都有表字,自己却没有,心头始终觉得有点不爽快于是便抓了某个先生,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字“稚然” 然而,“稚”在发音上通“雉”,雉便是野鸡的意思 郭汜一个盗马贼出身的大老粗,哪里懂得“稚然”有什么雅意? 随口便当野鸡叫了。 从前二人关系亲密无间,是独一档的好基友。 李傕和郭汜在牛辅麾下一起出征,打败了朱儁、徐荣、吕布等天下名将。 两人属于典型的贫贱时,能嚷着“苟富贵”,但真富贵了,却一定会相爱相杀到你死我活的那种。 “盗马贼!你他娘的手里有百官,还要跟俺抢天子,真是不当人子!” “乖儿,我是你阿爷(爹)!” “俺阿爷坟头草都三丈高了,你个缩卵也不晦气?” 郭汜嘴笨,但毕竟是敢单挑吕布的男人,挺枪便上前几步,吓得李傕连忙后撤。 李傕发现郭汜只是吓唬他在远处嘲笑不止,顿时觉得有些丢脸,留之无益,便打算扬鞭归阵了。 对于回到阵中接下来该干什么这两个军头无赖,完全是心有灵犀。 当然是先杀了这几百勤王军步卒! 至于天子嘛,就是谁抢到就归谁。 “陛下,某护着你杀出去!”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中,徐晃闷声开口。 “公明。” “朕信以你的勇武,有马有甲,千军万马中也能杀出去。”刘弋微微调转马头,诚恳以对:“但说一千道一万,今日之事,无论是你徐公明,还是这些勤王军的将士。你们都是为了救朕脱离囹圄才陷此绝境的,朕如何能抛下你们,自己独走?” “陛下妇人之仁啊!”杨修终于按捺不住,喟然叹息。 钟繇和皇甫郦,亦是默然,陛下仁心,他们非常感念。 事实上,即便是他们明知道逃不出去也要逃,便是人的求生欲作祟,可天子却硬生生地克服了这种大恐怖,足以称得上心智坚强无比了。 须臾,皇甫郦似是想到了什么,急促言道:“陛下与我换衣衫,我留下!” “对,陛下可换了衣衫再寻机逃脱。” 刘弋把挂在马侧的兜鍪戴在脑袋上,看着前方令人心胆俱裂的上万骑军,昂首言道。 “朕不但不走,还要前去会会这二位跋扈的将军。” 杨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陛下不能去啊!” “朕不去,难道看着大家任人鱼肉吗?”刘弋神色泰然自若地反问道。 陛下莫不是被吓疯了? 杨修的心头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然而,当他看到了天子微微颤抖的肩膀时,却忽地释然了。 反而有些敬佩。 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你哪怕很害怕,也去做了,那你就是英雄。 然而杨修不知道的是,刘弋的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不是因为惊恐。 而是因为,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破局的办法。 一个能令李傕郭汜乖乖退去,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的办法。 刘弋记得,李傕很迷信,郭汜很憨。 而他现在恰好有一个可以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显示出神迹的办法。 计划在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遍,刘弋的底气愈发地足了。 刘弋确信,只要不出岔子,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人看穿他,是如何人为制造神迹的。 颤抖,凡人们。 第10章 铁憨憨郭汜 “陛下容臣去,臣是弘农杨氏嫡子,天下仲姓,他们不敢杀臣。” 杨修神色激昂,被逼到了绝境,在天子的榜样力量下,他也终于说出了藏在内心的话语。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刘弋轻笑一声。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言罢,风雨声中,刘弋不太熟练地操控着马匹,笨拙地向李郭二人驶去。 看着天子在风雨中飘摇的身影,身后的勤王军也想跟上,两边西凉铁骑却齐齐向前一步! 上万匹战马的前蹄落下,大地重重地震动着,仿佛是打了个哆嗦。 闻得响动,正在各归本阵的李傕和郭汜,疑惑地侧过了头。 有人? 谁这么大的胆子? 两人继而调转马头,向风雨中看不清楚是谁的独骑,迎了上去。 看着俱是全身甲胄的三刀将李傕,和手提大枪的郭汜,刘弋毫不畏惧。 他单衣匹马,径自趋向二人所在。 “吁!” 刘弋死死地夹住马腹,停在了李傕和郭汜面前。 竟然是天子 李傕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刀柄,随后自顾失笑。 面对手无寸铁的天子,他在怕什么? 郭汜眼见天子亲至,这铁憨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陛下吃了吗?”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刘弋也被问懵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郭汜的问候。 而恨不得找个地缝的郭汜,则干脆抬头望向了漆黑的苍穹,后悔自己怎么这么嘴欠。 “李将军,郭将军。”刘弋叹了口气,“你二人率这么多军队来,是前来杀朕的吗?” “陛下说的哪里话?”李傕皮笑肉不笑。 “陛下是天下之主,只有君杀臣的道理,哪有臣杀君的?陛下不用忧虑,俺只是怕郭汜这狗贼害了您,所以才带兵过来保护您的您瞧瞧,郭汜带这么多兵,指定是想做那刺王杀驾之事啊!” “少来放屁!” 李傕素有辩才,当年便常被董卓派去当使者,郭汜嘴笨说不过他,不由得怒极,恨不得提起大枪便刺。 可终归是天子当面,郭汜强忍着怒气罢了手。 “朕若是问李将军又为何把朕囚禁在南坞,想来李将军会告诉朕,是怕郭汜刺王杀驾,所以才保护起来的,对?” “所以朕干脆不问了,朕只问一句,二位将军且听好。” 刘弋忽然来了个180度转弯,直接喝问道。 “既然二位将军不想杀朕,见了朕为何不行礼?” 这是哪跟哪? 李傕闻言愕然,继而心头大感不耐。 自从把天子从皇宫里像是拎鸡仔一般掳掠出来以后,他对天子的敬畏早已丢失,脾气当场便要发作。 谁料郭汜却麻溜地翻身下马,用力捶打着胸甲行礼,独留李傕自己坐在马上难堪。 这可把李傕气坏了,气的他用力地摔了马鞭。 显然,天子这个筹码是从李傕手里溜走。 而郭汜的手里,本就手里挟持着百官这个筹码,郭汜这时候更乐意在此时给李傕拆台,让他难堪。 在双方上万骑兵的注视下,李傕最后亦是怒气冲冲地下了马,拍打了两下胸甲权作行礼。 “别的朕就不说了。” 刘弋居高临下,看着西凉军的两大军头。 “什么宫室被毁,百姓流离失所,想来二位将军根本也不在乎,那朕就说点二位在乎的。” “敢问二位将军,一人劫天子,一人劫公卿,现在又引着大兵前来,好似下一瞬就要让朕看看血流漂杵的惨状何以至此?权势,富贵,还是兼而有之?” 李傕心头冷笑,为了什么你天子心里没数吗? 去年朝廷里某些官员引来马腾韩遂,欲做驱虎吞狼之计,最后马腾韩遂却被李郭二人联手杀得大败。 在击败马腾韩遂中立下了大功的樊稠想要带兵向东出关,于是便向李傕索要更多的士兵。李傕很顾忌樊稠得人心。 李傕又因为当初樊稠私自放走了韩遂产生了怨恨,于是在宴会上刺死了樊稠,兼并其部队。 以樊稠被刺为导火索,西凉军团各个军头,尤其是李傕和郭汜这对亲密无间的战友,他们互相之间开始了难以避免的猜忌。 位置越高,权力越难以共享。 政治上争权夺利产生的矛盾,又被大旱导致的缺粮迅速地激化了。 养兵靠的就是粮,没有粮,就得杀人! 互相争抢粮食的李傕和郭汜彻底反目,最后酿成了焚毁宫室、大肆杀戮长安百姓,甚至劫掠百官和天子的惨剧。 可这话当着上万人的面,是说不出口的。 朝廷终究是朝廷啊。 朝廷让哪路诸侯的军队来长安,在法理上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能因为招了马腾韩遂前来,你李傕郭汜便要攻杀报复呢? 就在素有辩才的李傕愤愤无言时,旁边郭汜的声音响起。 “没那么为什么,我就是想宰了这狗贼!”铁憨憨非常直接。 李傕也悟了,他和郭汜引军相争哪需要这么多弯弯绕的理由,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属于是。 “俺也一样!引军前来就是为了杀了这狗贼,没那么多理由。” 两人没有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 ——只有杀了对方,自己才能当西凉军的老大。 “陛下。”郭汜搜肠刮肚地,为自己行动的正义性寻找着理由。 这铁憨憨直嚷道:“我是为了保护百官,李傕这狗贼就是想杀了您自己当皇帝!” “明明是你和杨定先要劫天子!做事不密,活该抢不到天子!” “够了!” 看着两个军头言语间愈发肆无忌惮,刘弋厉声呵斥。 李郭二人从未见过天子发火,一时竟真闭上了嘴。 世事就是这般奇妙,天子是仲裁者,当他独自面对任何一方蛮横的武夫时,天子的威严都会便得软弱无力。 而偏偏两个互不对付的武夫同时出现,天子却因其历史惯性遗留在人们心中的威严,而顷刻间成为了最好的裁判还是两人都想争取过来的那种。 第11章 神迹显现,天命在汉! 刘弋一手执缰,一手执鞭,在马上睥睨四顾。 “既然你们不是来杀朕的,便是你两家相斗,是也不是?” 这么说倒也不错,归根到底李郭二人争相抢夺天子,是为了在彼此的斗争中占据道德和法理的制高点。 可李傕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种不对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铁憨憨郭汜毫无察觉,径自点了点头。 李傕就在灵光一闪时,却被天子的出声给打断了。 这种思路被掐断的感觉,就好似打哈欠差一口气一样,让李傕郁闷的几欲吐血。 “罢了,朕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今日便为你两家解之。” “你两家看我面上,俱各罢兵,又不是什么血海深仇。” “我与李傕正是血海深仇!如何罢得?”铁憨憨郭汜大怒。 郭汜提枪在手,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被带偏了。 两人分明是来抢天子的! 天子才是他们的猎物,却因为处于道德观、面子、竞争关系,两人都无法直接承认自己要挟持天子,因而被刘弋把抢天子偷换成了两家相斗。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刘弋想要破解李郭两家来劫持他的危局,就是需要用某种形式,诱导他们把这几个关键词给说出来。 “既是血海深仇”刘弋急促发问,“朕只问一句,若是解了血海,你等二人罢兵否?” “血海深仇,陛下要如何解?” “李傕,你是个信鬼神的,那你晓不晓得朕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 天子的问题,把李傕的思路又给打断了! 若是别的问题也就罢了,可偏生是这鬼神,非常迷信的李傕闻言却连发怒都忘了,反而犹豫了起来。 自从董仲舒以后,所谓刘姓真龙天子的学说深入人心。 军中传言,董太师就是因为害了天子,自己才遭报应横死。 这也是李傕不敢杀天子的原因之一。 而就在此时,刘弋话音刚刚落下时。 天上骤雨突然开始停歇,明月一片皎洁。 这仿佛是言出法随一般的场景,更是让李傕心头惊疑不定。 周围等了很久的西凉军士卒,亦是骚动了起来。 从他们的视角看来,西凉军最大的两个军头站在天子马前,如同大人训小孩子一样被训斥了良久,却始终低着头。 对于素来跋扈,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李郭二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身后勤王军的钟繇、杨修、皇甫郦、徐晃等人,也急切地注视着天子的一举一动,迫切地想了解天子是如何以口舌镇住李郭的。 这场及时雨,停的是真的及时! 李傕心头惊疑不定,根本来不及思考什么。 见李傕和郭汜已经被自己绕了进去,破局就在眼前,刘弋不由得微微振奋。 可他的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木无表情的模样。 “朕今天卜了一卦。” 李傕彻底放弃了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竖起了耳朵倾听。 “《易经》上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此爻是凶爻,喻人事则为上下交战,至于死伤血流遍野,朕曾听说你们歃血结为兄弟?”刘弋自顾自地问。 郭汜点头承认,这是西凉军里几乎都知道的事情。 现在翻脸,并不耽误以前他和李傕可是亲密无间的好基友。 “歃血结拜之时,血可相融?” 李傕觉得有些荒唐,反问道:“非是骨肉,如何能容?” “那便是这卦的含义了!”刘弋几乎未作沉吟,“应卦之法便是朕以龙血,解了上下交兵血流遍野的惨状。” 这是刘弋唯一想到的破局之策! “朕与你二人歃血,若是能相融,便是天命依然在汉,你俩犯下的过错,朕要亲自处罚。 若是不能,那便是朕失德,上天已经不再庇佑大汉天子以后任你们厮杀,朕也随你们处置,如何?” 看着神色沉静的天子,李傕郭汜二人对视一眼,心头愈发惊疑。 非是骨肉之血不能相容,这在他们眼里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道理。 可若是真如天子所说,他们两军交战引发的卦象需要天子亲手以血来解,那便是程度已经严重到,上天对他们杀戮过重有伤天和感到愤怒了, 这让李郭二人心头惴惴。 而且,因为这段时间的残酷战斗,两人麾下的士卒损失颇多,双方本来就有了罢兵休战的意思。 可这种事,好面子的两人却谁也不好先低头,只能硬挺着看谁先耗不住,就算上天没有责备他们,此时天子递过来的台阶也算是合适极了,天子能怎么处罚他们?他们才是手里有兵的人。 而且,最诱人的是,天子可是直接赌上了大汉的天命啊! 若是以前,可能李郭二人直接就罢兵了,可这次因为挟持天子和百官,二人算是打破了心头对于朝廷的敬畏。 李傕和郭汜对视一眼,如同心有灵犀一般,都想用这件事来验证一下虚无缥缈的天命还在不在大汉天子的身上。 若是真的还在,那他们自然要罢兵放还百官和天子,否则又怎能不担心会有一天如董卓一般,受到上天的惩罚横加暴死呢? 若是不在那更好了,天子的最后一张护身符被证明是毫无效果的既然上天都已经抛弃了汉室,他们自然可以肆意而为,便是取而代之,也可以推到天意上。 可天子究竟有什么底气,这种事情都敢拿来做赌? 郭汜这个铁憨憨倒没想这么多,反而是李傕心中不安了起来,甚至他自己都没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好!我同意!” “俺也一样!” 刘弋翻身下马,径自摘下头上有些偏大的兜鍪,从地面的水洼中舀了半兜鍪的水。 月光照在兜鍪的水面上,清亮无比,都是就地取材,显然没有被动过什么手脚。 “你二人先来。” 李傕呼吸急促,他对于天命这种事情极为恐惧,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出来。 于是便拔出刀割破手掌,将血液滴落在兜鍪中,而郭汜亦是如此。 二人的血液并没有相融。 “借刀一用。” 接过郭汜随身携带的小刀,李傕和郭汜一人一只手端着兜鍪,当着两人的面,刘弋高高举起手吸引着二人的目光,随后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两人看着天子没有任何疤痕的手掌被划出一道巨大的血痕,而天子却面不改色。 两人不由地心下都有些敬佩天子,倒也真是一条汉子。 刘弋将手掌整个覆盖在兜鍪上,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不被李傕和郭汜看出来,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 只要他的人为显圣能成功,李傕郭汜恐怕短时间内,都会把自己敬若神明! 见天子滴血,李傕和郭汜赶忙低眼看去。 如同神迹一般,三个人的血液竟然迅速地融在了一起! “这” 郭汜犹自不可置信,他抬头看向天子。 难道天子真的有天命庇佑?! 那他们岂不是都成了要遭天谴的乱臣贼子?! 李傕更是接连后退了两步,嘴唇都在哆嗦。 还好还好他只是囚禁,没有真的杀了皇帝,否则恐怕真的就会如董太师那般横死了。 事实已经无可置疑, 神迹显现,天命在汉! “如何?”刘弋面色平静地看着神态各异的李傕和郭汜。 郭汜惶恐至极,不顾身上甲胄的别扭,率先下跪。 铁憨憨郭汜跪在烂泥地里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李傕更是不堪,直接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他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屁股高高撅起,趴在泥潭里,以从未有过的谦卑姿态面对着马上的天子。 郭汜这铁憨憨整个人都被吓傻了,脑子里全是“天命”两个字。 天子龙血竟然真的能令他和郭汜的血液相融! 为什么?! 分明那是不可能相融的! 除了天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刘弋扔了兜鍪,从马上拿出马鞭,重重地抽打在李傕和郭汜的身上。 两人一声不吭,任由天子鞭笞。 他们怕了。 他们怕天命。 眼见着李傕和郭汜二人一边被天子执鞭鞭笞,一边高呼万岁。 上万西凉军骑卒,亦是纷纷下马,跟着山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响彻四野,惊起无数飞鸟。 身后的伏御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若非是董萝莉扶着,便几乎跌倒在地。 而董萝莉此时眼睛里已经全是星星了! 这就是她的真龙天子!她董婉的丈夫! 单骑出阵,谈笑自若间就令手握千军万马的逆将,跪地俯首,战栗不已。 这是何等的神奇!何等的威风! 勤王军更是跟着疯狂地喊了起来。 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万岁”声,看着拜服在自己身前的李傕和郭汜。 刘弋手心的鲜血和汗水混杂着滴落在地上,重重地舒了口气。 强撑着过了此时,刘弋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背后打的湿透! 可随即,克服恐惧后便是与之相生的豪气。 ——男儿大丈夫,生逢乱世,理当如此! 鞭笞天下,重还大汉天下一个朗朗太平! 刘弋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擦了擦有些发白的嘴唇,嘴唇顿时被染成了血红。 他无声地咧开嘴,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开心笑着。 黑暗中没人看到,几许残留在刘弋袖口的莹白色明矾粉末,簌簌落下。 这些粉末,继而被他的靴子踩进泥土里,彻底消失不见。 第12章 农业发明家 四月夏日,阳光和煦。 再那场湿热的大雨过后,关中八百里秦川的地界里,正式进入了盛夏状态。 “陛下真是天纵之才!” 在“哗哗”的流水声中,长安城北侧,渭水支流流经的农田里,围观的农夫、官吏、军士,发出了一阵又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讨论声。 “真是神了!” “是啊,俺可从来都没见过水往高处流的。” “谁说不是呢,嗐,你别说,前阵子人说陛下有天命在身,我还不信。” “现在呢?” “肯定信了啊,这几节木头就能多灌多少农田啊!” 不远处的小塬地下流经的支流旁,刘弋亲自踩着脚踏动力的龙骨水车,没费多大劲,清澈的渭水就顺着半圆形的输水管流到了塬地的农田上。 塬,是西北地区常见的一种地貌,呈台状,四周陡峭,顶上平坦。 塬也被称为“原”,较为着名的塬地有五丈原、白鹿原等等。 这种地形顶部平坦可以耕种,但缺点在于灌溉不便,即便旁边有河流,也需要农人辛苦抬水,一桶一桶地抬到塬地农田里浇灌。 而刘弋在经历了某些非常让他恶心的糟心事以后,果断不跟大臣、军头们扯皮了,亲自参与到了青黄不接后的农业生产中。 刘弋前世是干过农活的,在他去外地上大学之前都会帮家里干,当然那时候农业机械化程度已经很高了。 他对于机械方面也有一点点小小的心得,甚至还是一个手工区的博主,只不过是视频没人看的那种就是了 所以依照当初用木头和胶水做的龙骨水车模型,几乎没费什么劲,稍微结合时代特点了改良了一下,就指导工匠做出来了正常尺寸的版本。 龙骨水车,又叫翻车。 这种工具的雏形在东汉末年已经出现了,但一开始并非是被应用于农业生产。 汉灵帝时,就让宦官掖庭令毕岚作翻车,施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 不知道是不是灵帝他老人家,大缺大德的事干的多了,良心发现偶尔做了件好事。 总之,这东西既然有了雏形又有设计思路,还有幸找到了当年参与过制作的皇室工匠,几乎没费什么劲,就顺利问世了。 具体运作方式也很简单,就连小孩和妇女都可以脚踏操作,如果塬地落差较大,还可以用畜力版本。 整体采用龙骨叶板用作链条,卧于矩形长槽中,车身斜置河边或池塘边。 下链轮和车身一部分没入水中,脚踏或畜力驱动链轮,叶板就沿槽刮水上升,到长槽上端将水送出,如此循环往复。 可以连续取水,比人工挑水的效率大大提高,由于是木质的,操作和搬运都很方便,便于及时转移取水点。 即可灌溉,亦可排涝。 刘弋演示完了龙骨水车如何操作以后,就由其他人上去体验了,他来到了一棵大树下乘凉,下面早已摆好了胡床(马扎)。 本来将信将疑的大臣和西凉军将领们,被天子拉着出城亲自看到了龙骨水车的效果,并且亲身体验以后,都变得心悦诚服,甚至有些崇拜了。 因为天子解决了当下最要紧的问题。 关中上百万人口,长安近四万西凉兵的吃饭问题。 “青黄不接”这四个字真的不是闹着玩,鬼知道上个月是怎么挺过来的。 就连天子和百官,都只能是靠着割了最后一茬的芜菁、冬葵和芥菜勉强保证饿不死。 天天没盐没油的菜汤泡粟米饭,吃的刘弋现在看到菜汤就想吐。 连续两年大旱,关中的粮食储量彻底见底。 西凉兵为了糊口,甚至都放了下刀把子,拿起了农具开始在荒田里种植应季的粟米、大豆、小豆 刘弋本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为惊奇,西凉军还会种田? 可仔细一想,便也想明白了。 关中连续两年大旱,存粮早就吃光了,西边的陇西和凉州更穷,北面是啥都没有的陕北高原,南面是攻不进去的汉中,东边洛阳盆地也因讨董一役早成了一片白地。 这又不是网游,砍人是爆不出粮食的。 没的抢,没的杀,不种田难道要等冬天饿死吗? 君不见,去年曹操被吕布偷家后,两军相持到最后,程昱出毒计抢光了自己老家东阿郡百姓的种子粮和口粮,还得掺杂人脯作为军粮才勉强坚持下来。 即便关中的情况好一点,三四万西凉大军在凋敝的长安城附近待着,三辅也着实供养不起了。 所以不光是李傕、郭汜,就连杨奉、杨定、董承这些小军头,都觉得应该分兵东出关东就食。 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颍川、陈留这些天下大郡,在董太师胜利转进长安之前,就已经被西凉军糟蹋过一遍了。 但谁领兵东出去跟关东诸侯硬碰硬,谁留下来待在长安的安乐窝里享受,对于军头们来说,是一个很难做的选择题。 都想让别人去,最终的结果就是谁都不肯去。 百官也不想回洛阳,当初一把火把洛阳烧了撤到了长安,买了宅子买了土地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如今再回去?那火不是白烧了嘛。 只有刘弋是真心实意地想去洛阳。 原因不是嘴上说的“思念旧都”,而是他迫切地需要改变。 长安城里的未央宫,对他来说就仿佛是一个大号的南坞一样,过得非常憋屈。 没有兵权,手下只有几百个羽林卫、虎贲卫的士卒。 没有财权,要靠两个老丈人董承、伏完接济粮食财物,纯纯的软饭硬吃。 没有人权,出宫要被一堆西凉兵围着,甚至朝廷百官都不怎么听他这个少年天子。 大汉庞大的中枢官僚集团,按照旧有的政治惯例和历史惯性,缓慢地前行着。 天子对于百官来说只是一个合法授予他们行政权的傀儡\/符号\/木偶,事实上也好像确实如此,在太尉录尚书事杨彪的主持下,有没有刘弋,朝廷都玩得转。 “陛下?” “啊?” 正在树荫下眯着眼出神的刘弋,思路被打断了。 中常侍苗祀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宦官,皮肤很白,也是如今皇宫里地位最高的宦官首领了,对天子忠心耿耿。 拜何进所赐,宫里的宦官被几乎清洗一空,这倒是让刘弋少了很多麻烦,从个人角度来讲,他是不太喜欢阉人伺候的。 他更喜欢香香软软的漂亮女孩子。 “陛下,这是关东的军报,杨太尉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第13章 给曹操添堵,给刘备升官 “一群乱臣贼子!” 春天过去了,纵使交通不太畅通,关东诸侯之间发生的事情,依旧陆续传到了大汉帝国的首都。 在世人眼中依附于袁绍的曹操,发兵袭击定陶,由于济阴太守吴资坚守城池未能攻下,这时吕布援兵赶到,曹操击破了吕布军后班师回陈留。 跟弘农杨氏同为天下仲姓,但在朝廷眼里却是头号反贼的汝南袁氏,也着实搞出了一点大动作。 当然不是骷髅王袁术称帝,还没到那个时候。 是袁绍在决定性的鲍丘之战中,由大将麴义与刘和、鲜于辅、乌桓峭王合兵击败了公孙瓒,麴义率领先登营精锐决死突击,斩首两万级。 代郡、广阳郡、上谷郡、右北平郡被袁绍收入囊中,失去了主力部队的公孙瓒退守易京,建造高墙深垒彻底躺平,再无争霸天下的能力与信心。 对长安的大汉朝廷来说,这是再坏不过的坏消息了。 在兴平二年这个时间点,什么曹操、刘备、孙策,那都是啥玩意? 朝廷最大的敌人有且只有一个——汝南袁氏。 在法理上,朝廷根本不承认袁绍和袁术,对于各自地盘的统治,这俩人从任何层面上,都被朝廷定性为了反贼。 剿袁,是长安朝廷这几年的主要努力方向。 袁绍占据了冀州、青州和半个并州,如今公孙瓒的幽州也成为盘中餐,眼看就是全取黄河以北的架势。 袁术的势力更吓人,北到寿春,南到九江,两淮膏腴之地握在手里,又派部将孙策进攻江东。 江东沦陷对于长安朝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去年唯一成功的布局宣告白给,关东诸侯彻底失控,袁氏进一步坐大。 刨除持节巡视等失败的案例不谈,宗室刘繇成功空降扬州,是去年长安朝廷为数不多的政绩亮点之一。 虽然扬州刺史的理论驻地寿春被袁术占了,但好歹也有大半个扬州,给了朝廷遏制关东这群乱臣贼子的一点盼头。 ——现在盼头没了。 以至于朝廷“有识之士”私下的普遍观点是,以汝南袁氏现在的势力,这俩兄弟只要按这个趋势正常发展下去,袁氏是肯定能代汉建立下一个王朝的。 当然了,只有刘弋不这么认为。 虽然袁绍击败了公孙瓒,袁术击败了刘繇,天下局势似乎要变成袁氏兄弟中原争鼎。 但刘弋知道,曹操不是袁绍的小老弟,孙策也不会乖乖给袁术打工,刘备更是潜龙在渊。 “给孙策加庐江太守,给东郡太守曹操转魏郡太守,给豫州刺史刘备加徐州牧。” “陛下” 刘弋看着迟疑的中常侍苗祀笑了笑,挥手道:“去,跟杨太尉说一下,再问问朱公(朱儁)的病情如何了。” 跟在天子身边的黄门丞杨修撇了撇嘴角。 这天子坏心眼也忒多了。 其一,孙策是袁术的部将,而且鸽子精袁术向来把孙策当工具人,不对,用头上系萝卜的傻驴来形容更合适一些。每次打仗前袁术给孙策许诺打完了给你封官,地盘打下来了就不认账了,这种事干的多了,孙策估计早就想反他娘的了。 而庐江太守这个职位,恰恰是孙策击败原庐江太守陆康以后,袁术又一次放鸽子的成果。 现在朝廷把庐江太守给孙策,明摆着就是在拱火了。 其二,东郡太守曹操转魏郡太守,东郡在哪?兖州,曹操的实际控制区里。魏郡在哪?冀州腹心之地,邺城所在。 曹操现在什么身份?袁绍的发小,正经的小老弟,东郡太守都是袁绍表奏的。 去年吕布偷家的时候,曹操兖州只剩下两个县,不是程昱劝阻,差点就要全家去邺城投靠袁绍了。 把袁绍的腹心之地封给曹操,这塑料兄弟怕是要裂的稀碎,袁绍是肯定会心里不爽的,哪怕这事跟曹操无关。 其三,豫州刺史刘备加徐州牧,刘备的豫州刺史是徐州牧(董卓封的)陶谦表奏的,现在刘备刚继承了陶谦的大半个徐州,地方势力普遍不服。 给刘备正经的徐州牧固然让他名正言顺,可也同时意味着刘备可能成为了周围诸侯的集火目标徐州可是四战之地,跟吕布、曹操、袁术、袁绍同时接壤。 尤其是实际控制了兖州的曹操,现在的状态还是当地士族豪强拥立的兖州牧,而非朝廷正式承认。你刘备就已经是朝廷下文承认的徐州牧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当然了,这些只是挑拨离间的小手段,拱火带师刘弋用来给自己翻盘争取时间的。 让关东诸侯打的更激烈一些,打出翔来才好呢。 你问为啥刘备、孙策的封官都是利大于弊,到曹操这里就是弊大于利? 天地良心,前世的刘弋真不是曹黑,曹操屠徐州之类的不谈,但就像是“我真有一头牛”里的农民一样,当你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里的那个“天子”的时候,屁股会帮你决定脑袋的。 尤其是每天晚上搂着伏御姐和董萝莉,刘弋一想起来曹操会把这两个美人都杀掉,再囚禁自己,这种感觉就愈发地不美妙了。 所以适当给曹老板制造一点阻碍,刘弋觉得这是他力所能及的小事。 不用感谢我,魏郡太守曹孟德。 在善于脑补的杨修眼里,天子此时俨然变成了高深莫测的权术家。 这种同时让五个关东诸侯不得劲的狠活,没有一肚子坏水的人能想得出来? “陛下,该回宫了。” “嗯。” 忙乎了一天,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日落跌进昭昭星野,慢慢坠入西边的云层之中,天边最后一丝紫色霞光即将消失踪影,暮色很快就要降临在大地。 在农人发自内心的欢送中,天子的车驾沿着官道摆驾回宫。 贴身保镖王越兼着天子的车夫。 且说,这王老头是真的没有半点所谓的“剑圣”气度,攥着缰绳的老王用破剑匣背个双手重剑,身上的虎贲郎官服穿的是松松垮垮。 用王越的话说就是,可没俺羊皮袄穿着舒服嘞。 “老王。” “啊?” “这不出蚕了,两位贵人织了些锦绣。”刘弋掀起帘子混不在意地说道:“回头朕让宦官给你拿两匹,你也裁两件像样的中衣。你这官袍的麻衣都黑了,看着忒不体面,让人瞅见还不得说朕养不起官员?” “俺也没拿自己当官”王老头应了声,低声嘟囔。 王老头啰嗦了两句,有些佝偻的腰杆倒是挺直了,似是怕给天子丢了脸面。 且不说这些可以归属到“小恩小惠”范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作用。 刘弋对于像王越王老头这种关键时刻能救自己命的人,是毫不吝啬的,无论是物质奖励还是精神关怀,基本上做到了极致。 瞧不起身边的小人物,“殴帝三拳而走”都算是好下场。 真来个“竟斩帝首而去”,他刘弋又和谁说理去? 不过自从那次天命在汉的当场显圣后,这个时代普遍迷信鬼神天命之说的人们,却肉眼可见地对刘弋发自内心地敬畏了起来。 无论是宫人、大臣、侍卫,还是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西凉军头,见到刘弋,眼神里都不乏敬畏的神色。 只能说,封建迷信有时候真好用啊! 第14章 册立谁当皇后 回到未央宫。 等候多时的钟繇见了天子似乎还挺开心,以至于今天都没有推销他很热衷的“曹操可靠说”。 屏退左右,前殿内只剩下刘弋和钟繇,以及负剑靠在柱子阴影里的王老头。 “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刘弋看着面前的中年老帅哥问道。 “回禀陛下,暂时还没有。” 所谓“那件事”,便是由杨彪朱儁指导,钟繇主持,数位可靠官员参与的,策反李傕军中的军吏杨帛、宋果。 而军吏杨帛便是那日在南坞中放杨修过来的人,其人与弘农杨氏算是沾点亲戚关系,前些年也因杨氏举荐得以成为小吏。 杨帛这种人,在大汉的道德观念里是属于要为杨氏赴死的私人如今在教育程度普遍只有阿娘胎教的李傕军中,也算是有些地位,被大臣们视为突破口也不奇怪。 当然了,这位军吏杨帛的道德底线比较灵活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下限。 在目睹了西凉军把持朝廷,视天子百官如无物后,杨帛不仅不打算承担对杨氏的义务,反而狮子大开口,所以他和宋果的策反,大臣们也一直也没谈妥。 甚至于,刘弋隐隐猜测,那天之所以李傕追上来的这么快,便是此人去报信走漏了风声! 这件事刘弋也仅仅是知道,根本无从插手。 钟繇不会向他汇报任何行动的具体细节。 事实上,刘弋已经发现了,这些大臣根本就是把他当小孩,当傀儡。 在长安城的大汉中枢里,有上千名官吏在维持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表面运作。 而刘弋即便是逃出了南坞,现在也是太尉杨彪录尚书事,主持朝廷的日常工作,根本就不会向他汇报。 这也是刘弋想要尽快东出的原因之一。 他的阻力来自各个方面,除了军事方面西凉军派系复杂的军头很难搞定,政治上刘弋也急需利用某种变动的契机,来真正达到掌控朝廷的目的。 所以,他开始拿一些士族们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情找由头。 “那便是朕要做的求贤令,尚书台觉得可行了?” 钟繇面露难色,苦笑道:“陛下此事莫再提了。” “怎地,朕想求天下贤才为朝廷所用都不行吗?” “朝廷选士人,自有孝廉察举,况且,长安台阁人满为患了。” 刘弋冷冷一笑,道:“非是士族豪强,出身低贱,便为官不得?” 钟繇无言以对。 大汉朝廷自有规矩在此,就算当官的有不少是冗官,是废物,但他们背后都站着各自的家族,或是诗书传家的士族,或是地方上只手遮天的豪强。 你要是让大量的底层贤才进来,那他们这些废物不就要被挤下去了? 天子非要弄所谓的求贤令,便是跟所有官员过不去了。 “那朕要你们做的度田、屯田,又落实的如何了?” “臣无能,臣请辞。” 钟繇没说自己只是个黄门侍郎,决定不了这些三公九卿才能干的事情,他直接摘冠下拜。 “罢了,起来,钟卿前来所为何事?” “陛下。”瞧了瞧天子的脸色,钟繇慢吞吞地开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册立皇后之事,三公和大臣们都觉得不能再拖了。” 刘弋沉默了片刻,问道:“大臣们什么意思?” “立伏家女为后,断不可立董承之女。” “说说。” “陛下须知道,伏氏祖上伏湛在光武帝时便是大司徒,封爵阳都侯。 伏完品行高洁、儒学精深,娶得是桓帝的女儿阳安公主,伏家女册为皇后,便是与陛下亲上加亲。” “朕晓得。”刘弋有些无奈,“钟卿的意思是,伏家是士族,比董承这种没根底的军头强得多,是这意思?” “也不全是。” “陛下,外戚按惯例是要加大将军封侯的,若是立董家女,再出个何进之乱可怎么办?”钟繇踌躇了几息,艰难开口。 话说出了口,钟繇反而轻松了许多,他诚恳地分析道。 “国事倾颓至此,宦官、外戚,都是根源,也正是为几位先帝不用士族,甚至闹出了长达数十年党锢之祸,才会导致如今这般下场。” “本朝自前三位天子后,天子登基时普遍年幼,没有超过十五岁的,这必然导致了太后授权外戚掌权,陛下知道最大的后果是什么吗?” “天子威权沦丧?外戚故意选择年幼的天子以此延长掌权的时间?” “不是!”钟繇严肃以对:“是国家的太学和一整套士人培养体系崩溃。” 刘弋没听明白,太后和外戚掌权跟士人培养体系崩溃有什么关系。 大约是看出了天子的疑惑,钟繇叹了口气详细解释:“天子是儒生的君父,也是师长,这是光武帝建立育官、选官制度的基础,太后和外戚是承担不了这个身份的。 正是因为这个道理,年幼的天子始终承担不了天下士人师长的身份,光武帝的制度设计被破坏,所以才会私学大兴,所以才会出现累世公卿的士族高门。” 官员是从士人中产生的,而天子在士人培养里“师”的角色因天子年幼长期缺位,这与后世科举制产生的进士,按理说是所谓的“天子门生”,却被士大夫用来拉帮结派拜码头是一个道理。 “陛下应该猜出来了,是外戚导致国家儒士选官制度荒废,私学大兴,传承学问的士族因此兴起。 “而每一位代替天子掌国的外戚,乃至后来天子为了对抗外戚收回权力支持的宦官,都站在了士族的对立面上这才是党锢之祸的根源,也是何进之乱,甚至如今天下诸侯割据的根源。” “如何破解?” “如何破解都没用!”跪坐在席上的钟繇很无奈。 “陛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册立伏氏女为皇后,以安士族之心。您得弄清楚,谁是支持您的,谁是反对您的。” “董承这些西凉军头不可靠,您能依靠的,是如伏氏这样的长安士族,和关东如曹操那样还忠于汉室的大臣。” 你不说最后一句话,我就真信了。 目前对于刘弋来说,长安内的士族固然是相对可靠的。 但这种可靠的根源在于他们必须通过维持天子的权威,来维持朝廷的合法性,继而维持自身权位、富贵的合法性。 而非是士族真的对刘弋本人忠心耿耿! 可如今汉末乱世中说句不好听的,就如后世五代十国时流行的那句话——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问问士族手里有几个师? 不说兴复汉室扫平割据这个大目标,就说搞定西凉军这个中目标,甚至逃离长安城这个小目标。 对于刘弋来说,最需要的东西都不是儒学经义背的滚瓜烂熟的士人,而是真正手里有刀把子的武夫! 这个道理,刘弋从穿越的第一天奋起杀人的时候就明白了。 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因果可言,刘弋必须谨慎地筛出真正对他挽回局势有用的信息,并以此为基础做出决断,走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刘弋又想了想自己那粗糙的破局东出计划,不由地愈发想拥有自己的谋士了。 钟繇、杨修,他不是没有尝试过交心招揽,然而根本没有用! 他们的立场,还是站在士族这边,代表着士族的利益。 而士族自己就能把控朝廷,钟繇、杨修半点都没有对刘弋这个天子进行个人输诚纳忠的意思。 说句诛心之论,从结果上看,钟繇和杨修是在曹魏混的风生水起的,而董承董胖胖却是为了他去死的! 谁更忠心,或者说谁有可能成为自己核心利益圈子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刘弋拎得清。 所以,立伏寿为皇后固然是国家法度的需要。 但对于董胖胖,刘弋却必须将他跟自己彻底捆绑在一起。 董承所部三千多西凉军,这也是目前刘弋最有可能拉拢到手的一支军队。 但前提是,刘弋必须试探董承的态度! 即便是史书上证明了董承在几年后的衣带诏事件里是忠心的,也不代表董承现在就是对他忠心不二。 而且,大部分人都是有私心的。 这世界上真的有品德高尚的人为了匡扶汉室至死方休,刘弋肯定相信。 哪怕他只是个傀儡天子,他也相信,这个时代肯定有不少人愿意为了他这个天子去抛头颅洒热血。 可从目前的所见所闻来看,董胖胖可是西凉军里干坏事哪次都没少他啊,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忠臣义士”。 故此,刘弋觉得史书上董承的举动,也有可能夹杂了自己独占天子的私心。 他现在要亲自衡量的,就是董承的私心究竟有多重。 如果说有一个顶级的谋士来帮忙参谋制作计划,是刘弋的理想需求,那么拉拢军队为己所用,则是刘弋破局计划里最关键、最现实的需求。 “立伏氏女为后。”刘弋顿了顿,坚决地说道:“但要给董承封侯,朕亲自去!” 第15章 和董胖胖的初次见面 午觉的时候,董承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打败了李傕和郭汜,成为了西凉军的新老大,天子甚至给自己加封了太师,人人都尊敬地称呼自己为“董太师”。 这个梦是如此地美妙,满足了董承的一切人生理想,以至于在梦中,他都快乐地拍了拍肚皮。 但是很快,梦境变了,董胖胖梦到自己被五花大绑沉进了粪坑里,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啊!” 董承猛地惊醒,却发现是女儿董婉在调皮地捏自己的鼻子。 “死丫头!你怎么跑这来了?姓刘的臭小子欺负你了?” “阿爷!说什么呢!” “咳咳…” 姓刘的臭小子站在床榻的另一边尴尬地咳嗽着,而周围董承军中的侍卫早就散在了帐外。 “呀,陛下。” 董胖胖倒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老脸红都没红,他袒着中衣,将军肚上满是卷曲黑毛的肉赘成了一个大冬瓜形状。 “怎滴,陛下是打算给婉儿封皇后了?” 刘弋讪讪地笑了笑,尚书台的圣旨都发了,董承这是在发泄怨气呢。 “老丈人。”刘弋恳切以对:“天下虽大,朕能倚为腹心的,只有老丈人了。” “太尉杨彪,大司农朱儁,卫尉士孙瑞,司空张喜,俱是朝廷心腹重臣,如何倚我一个厮杀汉?” 刘弋盯着端坐在榻上,不知道是因为起床气,还是借机撒着没当上大将军的火气的董胖胖。 董胖胖被天子这么一盯,反倒眼神躲闪,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老丈人。” 刘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指着董胖胖冷声道:“卫青的大将军是靠姻亲来的吗?同样是大将军,何进是个什么东西?能拿来跟卫青比吗?” “若是要大将军,朕现在就给你写一个,先不说李傕郭汜会不会一怒兴兵,老丈人你真受得起吗?” 董承的胖脸上冷汗淋淋,心中骄纵愤懑被天子的诛心之论击得粉碎。 “陛下,我阿爷非有此意。” 董婉的拉着刘弋的衣袖,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一样。 “朕知道。”刘弋声音平淡。 刘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帛书,递给董承。 董承接过来展开,只扫了一眼,就慌忙下拜。 “陛下,戏亭侯,臣如何受得起啊!” “朕给你,你就拿着。” 刘弋拢在袖口的双手伸出,将董承扶了起来。 戏亭,在鸿门亭以东,是三辅京畿上上等的封邑。 同样是封侯,列侯和关内侯不同,列侯的封地、食邑可以传于子孙后代的,虽然没有行政管辖权,但而戏亭这块地方却比某些乡侯、县侯的食邑还要肥美。 外戚家庭出身的董承,当然懂得这个戏亭侯的价值。 “老丈人,朕是要靠你这种腹心之人的。”刘弋的言语间多了几分亲热,“朕今日来还想问你,如今李傕郭汜迟疑不决,东出之事迁延日久,你怎么看?” 董承叉手而立,咬着牙犹豫再三,最终说道:“陛下,我是个粗人,不晓得这些东西,但天下的大事总该去询聪明人的。照我说,朝廷百官聪明归聪明,私心却是太重了,全是为自家门户做私计。” 刘弋有些不悦,侯爵都封出去了,这董承还是这般推三阻四。 董承不是不晓得这些东西,而是不想站队表态。 现在名义上,董承还站在郭汜的队伍里,和杨定、郭汜一起报团取暖对抗李傕。 “那依老丈人来看,朕该去询哪个聪明人?”刘弋也不好撕破脸,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贾诩,贾文和!”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刘弋呼吸一滞,毒士贾诩,放到三国游戏里那就是智力95+的ssr! “他在何处?怎么从来没人跟朕提起过?” “就在李傕军中。”董胖胖挺胸腆肚,“当日吕布杀董卓,西凉军本要作鸟兽散的,贾诩为了自保,一席话鼓动李傕郭汜,方有今日局面朝臣与其间隙极深,定然没人在陛下面前提起,而李傕劫宫时陛下应当见过此人,只不过不认识罢了。” “既如此…” 刘弋的神色反倒有些迟疑,他能倾心接纳贾诩,但贾诩又能相信他,或者说愿意诚心实意地给他出谋划策吗? 毕竟归根到底,贾诩才是今日乱局的罪魁祸首! 而贾诩又是素来善于保全自身的! 刘弋自家人知道自己事,自己这个空有虚名的大汉天子,恐怕不是贾诩理想的投效对象。 “我与贾文和有旧,翌日便邀他过营宴饮,陛下出宫扮作侍从,直接问他便是。” “李傕不会怀疑吗?” 董胖胖咧了咧嘴角,浑不在意地说道:“不会的,如今不打仗了将领间互相宴饮多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贾诩若是不肯为朕出主意” 董承直接拍了拍天子腰间的环首刀,今日刘弋却是扮作董婉身边甲士,才能出宫来董承军营里的。 “贾文和最是惜命,不肯出主意无非就是心里迈不过去坎嘛,亮出刀来帮他迈过去就行了,也让他晓得陛下是个有决断的。 有一句话陛下说的对,这是乱世,须得用武。” 这显然是董婉告诉他的,刘弋回头捏了捏董婉的小脸蛋,给她婴儿般幼嫩的脸都捏得微微泛红。 “阿爷问我我才说的…阿爷还夸陛下有男子气概呢。” “好!” 刘弋微微颔首,贾诩或许真的能帮助他破解眼下西凉军没人愿意主动东出的僵局。 “老丈人,你助朕收拾这残局,来日山河重定,大将军位朕给你留着。对了,老丈人如今军中有多少士卒?” 听到前半句,董胖胖的眼睛笑的都眯成了一条缝,后半句只是含糊了过去。 刘弋闻言也不以为意,又看似认真地允诺了两句,董承更是几乎做出了纳头便拜,保证要为天子效死的表现,刘弋方才告辞离去。 看着天子离开,董胖胖的笑意渐渐消失。 董承金刀大马地坐在榻上沉思了半晌,直接穿衣披甲出帐,亲自动手砍了今日当值侍卫的脑袋。 “将军,是大娘子带着陛下亲至,我才放进来的啊!” 眼见另一个侍卫被按在地上哀求不已,董承只冷声问道:“陛下带着刀进来,斩将夺军,是不是也是你放进来的?” 懒得与侍卫争辩,董承一刀下去,侍卫的大好头颅便滚落在地。 “且去,给本将查查伏完这个执金吾现在手中有多少兵?凭什么他的女儿能当皇后?” 董承面无表情地交代下去,方才回帐继续睡个回笼觉。 天子要依靠他,他信;大将军给他他现在也受不起,他信;天子要破局,他也信。 但董承独独不信遥不可期的允诺,天子必须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跟其他鼠目寸光的西凉军军头不一样,外戚家庭出身的董承,明白落魄天子在这个帝国巨大的政治影响力,和这种独一无二的珍贵性。 所以,他要做一次奇货可居的董不韦,而前提就是让天子远离其他西凉军的军头。 带着天子分兵东出符合他的利益诉求,这才是董承答应找贾诩出主意的根本原因,而非是什么许诺。 而达成这一目的后,下一步就是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正宫皇后。 只要诞下龙子,那天子活着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君不见光武帝孙子以后,基本都是婴儿继位,外戚大将掌权。 这可是大汉光荣的政治传统。 大汉天子在董承心里,从来都只是一个重要的筹码,董承可以为了掌握这个筹码拼上自己,和自己三千部下的性命。 但残酷地说,这个筹码是谁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姓刘的天子。 董承将血迹未干的刀扔在榻边,冷笑自语。 “天子这十几岁的娃娃,拿空话来忽悠几句就想让我交兵权,谁当谁是傻子?” 董承拍了拍肚皮,发出了安塞腰鼓般的隆隆响动。 “人心隔肚皮啊” 第16章 孝直快跑啊! 董婉的马车驶出军营,王越在前头驾车,刘弋则和徐晃等几个甲士策马在旁跟随。 现在还没惨到用牛车来当交通工具的魏晋风流时代,不光是凉州和并州的马场在大汉手里,就连上林苑、沙苑这些关中的大马场,也还有很多存马。 长安各坊紧闭,前阵子的兵祸给百姓带来了难以弥补的灾难,以至于刘弋纵马走在长街上,两边竟然都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宛若死城。 “陛下心情不好。” 徐晃用的是陈述句,显然刘弋的不开心已经很难掩饰了。 “公明,你说朕想做点什么事情,怎么这么难?”刘弋难得地吐槽,实在是心里憋得慌。 “陛下,这是乱世,手里的兵才是将领们荣华富贵的本钱。” 刘弋沉默片刻,心头有些难堪,却也诚实:“是,若非朕心思细,恐怕都被敷衍了过去。” “陛下,农夫种田要看时节,辛苦一年却也落不下一粒米,老天爷不给脸便要全家逃荒甚至饿死。商贾经商要走南闯北,兵祸联结也得硬着头皮闯,起码不用被抓去服徭役。某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陛下,天下成事难,成大事更是难上加难,陛下若想做成收拾天下这般大事,便要先从收拾周围的人心这等小事做起。” 徐晃罕见地长篇大论,他扭头对刘弋诚恳地说道。 “陛下须知道,有能耐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青史留名考量的,陛下天然地就有这些优势,更要好好利用。” “那依公明这般说。” 刘弋问道:“公明便是被朕允诺的荣华富贵和青史留名打动了?” “非也。” 徐晃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大斧,沉声道:“某是被陛下身上的英雄豪气打动的。” “英雄豪气?” “以手中兵,平尽意难平之事,纵敌众,纵不敌,亦往矣。” 刘弋怔然,旋即展颜大笑:“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刘弋拿过徐晃的酒葫芦,咕咚咕咚就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角。 徐晃亦是微笑,所谓主忧臣辱,既然认定了跟随这位大汉天子,就算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但他也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跟天子说一说,这都是他半生碰壁,从失败中总结出的经验。 就算没用,也当谈心了,舒缓舒缓心情。 两人不再说话,刘弋接着酒劲策马快步向前,马术比之前进步了很多。 刘弋在沉思,如何才能让长安城里的李傕和郭汜两个派系分开,分出一个派系或者某几个将领带兵跟他东归。 如果分开,分哪个出来? 李傕兵更多,人也比郭汜这个铁憨憨聪明,李傕在自己派系内的掌控力也更强。 李傕的派系里除了自己的军队作为主体,便是少量羌胡雇佣兵和白波军的杨奉,白波军战力低下,素来是为西凉军诸部所轻视的。 而郭汜性情憨直,与派系内的董承和杨定也只是合作关系。 这种关系里,董承是出于报团取暖,杨定大略也是。 但杨定其人刘弋并不了解,只是听说出身凉州士族,性格傲慢。 如果李傕派系跟他东归,那他需要对付的人就只有李傕一个军头,优点是不需要考虑太多,研究怎么对付李傕就行。 如果郭汜派系跟他东归,那他就得面对很多军头,优点是这些军头之间的强弱不太明显因此有操作的空间。 且董承董胖胖虽然私心很重,但终归是能拉拢到自己这边的。 至于凉州军在外的两个大军头——段煨和张济,刘弋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唯一的了解仅限于于三国演义电视剧,知道张济有个侄子叫张绣,且他婶婶邹氏长得太美,以至于让曹贼都犯了点“小错误”。 就像是参数众多的数学题,如何在无数排列组合中挑选出最合适的答案,这着实是让刘弋脑壳痛。 最坑的事情就在于,不仅给的参考条件不足,他连个辅导老师都找不到! 对于贾诩这位明哲保身的毒士,刘弋用最善意的想法来揣测,都不能指望他真能给自己多大的帮助。 越聪明的人,做抉择的时候就越谨慎。 刘弋不认为贾诩会给自己来个纳头便拜的戏码,要知道智力肯定比贾诩低很多的董承,他都没完全搞定,董承还是自带姻亲关系的。 董承滑不留手,表面恭敬实则敷衍,死死地抓着军权不肯让天子染指。 哎,还是那句话,若是有一个愿意跟他死心塌地兴复汉室的顶级谋士就好了。 卧龙凤雏现在好像还是小孩子? 其实幼年体也行啊!可惜南阳实在是离得太远了。 至于郭嘉、田丰、陈宫、荀彧这些,都已经被诸侯们瓜分殆尽了。 就在刘弋胡思乱想之时,右侧的坊中突然传来了混乱的动静。 “老王,你先带董贵人回宫,我与公明去看看。” 董婉闻言,从马车中伸出小脑袋。 对于刘弋来说,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满眼皆是自己的女孩子。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刘弋挥了挥手。 而混迹长安多年的王越,是晓得徐晃这位年轻的武将是如何勇力绝伦的那可是步战能一对数十个重装甲士的猛将兄,如今骑着马那可就不是战力翻倍的概念了。 长安坊里的事情,最多有些青皮无赖参与,这种地界徐晃就足以护着天子安然无恙。 但终归还是不放心,王老头又强烈要求天子身边留了两名甲士,方才带着董婉回宫去。 “驾!” 刘弋身上披着甲,又有徐晃和两名甲士护卫,自然不虞安全,他直接纵马进了右边的坊里。 策马驰骋间,刘弋呼吸到了久违的凉风。 景物在他的眼前急速后退,这种飚速感,让他心跳加速,甚至感到沉醉。 “啊!!” 随着一声妇女的尖叫,整个坊里都乱了起来,人们四散离去,刘弋甚至不得不降低马速来避免踩踏到无辜的百姓。 出事的地点并不远。 且说,随着李傕郭汜肆虐长安,原本长安的治安系统早已荡然无存,本地的青皮无赖组成的帮会,代替京兆府的官差接管了坊里的秩序维护。 青砖的坊街两侧遍布臭水、烂泥、人畜粪便,生活垃圾堆得满地都是,让人望之欲呕。 这种生活环境,还是盛夏,不会闹时疫吗? 背后插着草标的卖身妇孺,怯怯望着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四名骑士。 而在一个没了双腿的小乞儿前,一串暗红色的血迹正通往小巷里。 刘弋皱着眉头翻身下马,看着眼神麻木空洞的小乞儿,又掀开他腿上的破麻,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草!” 刘弋看着被割断了双腿的小乞儿,那双带着光的眼睛,心疼不已。 采生折割的人贩,指不定有多少小乞儿被他们当成了利用同情心牟利的工具。 而若无李郭兵乱长安,说不定这些孩子还在父母的怀抱里健康成长。 一股莫名的负罪感,从他的心头升起。 李傕、郭汜,真该杀! “我们是羽林卫的,你,说一说刚才怎么回事?” 在皮甲和环首刀面前,被指到的老妪连忙解释起了这一切。 原来是暗地里监视小乞儿的本坊无赖,发现了小乞儿在想两个饿的有些脚步发虚的士子求救,于是上前驱赶,结果被其中一个士子拔剑砍伤。 那无赖捂着肚子就往帮会的据点逃去,两个士子亦是紧追不舍,而没过多久,刘弋和徐晃等四人就骑马赶到了。 “你留下看马匹,我们三个步行追进去。” 不知是愤怒还是酒精的缘故,刘弋掩藏在兜鍪面甲下的脸色涨得通红,唯有一双血红的眸子露了出来。 徐晃亦是愤恨,提着大斧打先锋,跟另一名手下和刘弋一起向前追去。 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狭窄的小巷里没有伏兵四起,铁索网兜照头,再加上什么弓弩连射,长矛大戟乱捅。 顺着血迹和脚印追踪的路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走到尽头就是一间黄泥茅草屋,里面的一个无赖已经被砍死了,另外两个被砍伤。 死的人正是一个满背青花带鱼纹身的无赖,死在了门口,只有半截身子爬了进去,背上都是剑伤,带鱼纹身都被砍花了。 杀人者想来也没料得官兵来的这么快,也就是几十个呼吸的工夫,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而里面杀人的义士,见了官兵赶到,反而落荒而逃! 汉律规定,捕亡人、略妻、略卖人、强奸、伪写印者弃市罪一人,购金十两。 按理说为了解救被采生折割的乞儿而进行的杀人,应该是算奖励不算刑罚,但是汉律没规定这条啊! 汉律只规定了把他人掳掠强卖为奴隶的人,被杀了或者被抓了,可以算作奖励行为。 所以说,固然按社会风气来说,以忠孝仁义为准则的行为大概率会判无罪。 可万一呢? 万一直接被抓进去问斩了,或者在牢里被打断腿了,这个风险他们可不敢承担啊。 所以两名士子果断选择了跑路。 而最要命的是,官兵三人,一前两后堵住了房屋的两个出入口! 黄泥茅草房的左右,还是一条死胡同! 跑不成的两名士子身后,还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娘子。 见官兵前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子,几乎是本能地拉着另一个士子就要继续逃跑。 另一个身材清瘦的士子则在犹疑了刹那后,摇了摇头。 身材高大的士子也不犹豫,扔了剑便想翻房逃窜,双手刚扒上民居的屋檐,便头也不回地对身后说道:“孝直快跑!” 然而自己却跑得飞快。 “咻!” 徐晃摘下背后弓箭,箭如流星,直接把士子的衣袍钉在了民居的房檐上。 “自己下来,否则下一箭射的就是你的脑袋。” “子敬,人不是你杀的,下来。” 身材清瘦的士子冲刘弋长身一礼:“扶风法正,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17章 傲娇的法正 刘弋微微一怔,是真的怔了。 法正,法孝直,瞧着二十岁不到的样子,满脸的年少轻狂掩都掩不住。 想什么来什么,难道是老天爷折磨了他这么多天,终于时来运转了? 带着面甲,法正并不能看到当面骑士那比他还稚嫩的脸庞,只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固然他家算是扶风郡(三辅之一,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小有名气的家族,祖父乃是名士法真,但他爹却不是什么大官,现在还赋闲在家。 只能说扶风法氏,是那种因学术地位有一定的潜在影响力的家族, 可这又不是太平年岁,兵荒马乱的谁管你这个? 便是这几个官兵直接当街砍了他,法正怕是也只能认命。 毕竟他杀人了,人证物证俱在。 至于身边衣衫破碎的同郡好友孟达,他倒是出身官宦世家,问题是孟达他阿爷孟佗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孟佗仕途不尽人意,于是倾尽家财贿赂中常侍张让家的管家,并与管家结为亲家,甚至因为贿赂导致自己家产倾空,连张让家的管家都看不下去了而当时贿赂张让的人多的塞满了道路,管家指着孟佗把他带进了张让府里,行贿的人以为孟佗和张让关系很好,争相拿珍玩贿赂他,孟佗直接都给了张让,孟佗因此求得了凉州刺史的官位。 可惜孟佗没当两年,天下大乱,买官的家产算是彻底打了水漂。 三辅连续两年大旱,法正与孟达不得已,背井离乡来长安混口饭吃。 路遇不平之事,法正奋起杀人,却被刘弋逮了个正着。 “说,为何杀人?” “为不平之事!” 法正的神色慷慨激昂了起来,他刚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肚子里传来了“咕咕”的叫声,面色变得稍有尴尬。 刘弋从身上拿出了干粮包,扔给了法正,法正却理都不理,任由干粮包掉在脚下,露出了里面的黑黄色的麦饼。 孟达站在法正身后,一边捂着被撕成条状的衣衫下摆,一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我法正不食嗟来之食。” 法正看向身材并不雄壮,却隐隐是首领的官兵。 “这些泼皮掳掠乞儿砍断双腿,还想对这小娘子行不轨之事,我看不过去便乱剑砍杀了。” “不干其他人的事。要杀要剐,随你们这些武夫处置。” 刘弋扭头看向徐晃,他不懂汉律里杀人该怎么处置。 “八十岁以上,七岁以下,杀人不用偿命。” 犹豫了刹那,徐晃补充道:“按理说,两位义士是无罪的,但这种事得京兆尹接手。” 这便是所谓的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的区别了。 刘弋本想把法正直接给放了,但话都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收回了。 “既如此,你带着徐中郎将的令牌,把这人押送京兆尹。” 刘弋的处置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身边的羽林卫士卒带着徐晃的令牌转回小巷口,骑上马匹向京兆尹奔去。 法正见这几名官兵处置算是极为公允,倒也无言,只是梗着脖子离受伤的两个青皮无赖远了点,似是觉得沾了他们都恶心。 刘弋把干粮给了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另一位士子和身边的小娘子,两人千恩万谢后狼吞虎咽了起来。 待两人吃完,刘弋又送了些铜钱,派一名士卒护送,让他们各自归家。 “真不吃?” “哼!” 还挺傲娇 刘弋收起了空荡荡的干粮袋,陪法正大眼瞪小眼等到了京兆尹的官差前来。 结合这位“中郎将”和官兵的态度,刚才还有一丝担心的法正,此时已经料定自己不会有事了,只不过可能吃一番牢狱之苦。 只要正常审判,有孟达和那小娘子的证词,百分百被判无罪。 而身边的两个无赖,估计会判酷刑处死。 因为之前他们想的有些岔了,即便这些青皮无赖只符合“掳掠人口后,贩卖为奴隶”的前一条,但人心公理在他们这边,官兵也倾向于他们。 便是这小娘子不算奴隶,乞儿也肯定会被判到奴隶里,以此加重青皮无赖的罪责。 想到这里,法正响起刚才刘弋说的那句“徐中郎将”,不由得有些心头微动。 这人身边站的是中郎将,声音又很年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种,真是让人羡慕。 而且人家做事真的很公允。 且说把法正交予京兆尹处理,从哪个方面来看,都算不上坏事,因为官府的处理是定性的,这些青皮无赖会被处死,一部分财产会被补偿交予乞儿和被掳来的小娘子,这样远比他们行侠仗义的结果要有保障的多。 而且,走了官府的程序,被判无罪的法正就是真的无罪之身,除此以外还会予以奖励,而非是现在这样尴尬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打底有一个中郎将出头作保,不虞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在十几年前中郎将可就是武人能达到的最高官位了,放在今天也很珍贵。 法正颇为光棍,一声不肯地被羽林卫的骑卒带到马上,继而奔往京兆尹。 徐晃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最终无言。 天子想干什么他能猜得出来,但今天他徐晃说的已经够多了。 再多嘴,除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图惹人厌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总得打磨打磨心性。” 策马走在长安街头,刘弋随口解释了一句,心情突然变得更差了。 当然不是因为最近招贤纳士的不顺利,他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今天看到的一些东西。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去想,但如今亲眼所见,却再难去当沙子里的鸵鸟。 莫说法正这些士子要背井离乡来长安讨口饭吃,便是长安本地人,都能为了一口吃食打杀起来,可见如今的饥荒是有多么严重。 却说这法正被押到了京兆尹的牢房里,见了黑漆漆满是烂茅草的牢房,和那些拍着栏杆怪叫的粗野犯人,心下却不由得后悔了起来。 尤其是同监牢的几个糙汉意图不明地向他围拢过来时,法正手中没有兵器,身体又有些饥饿疲惫,只好缓缓靠向墙角,同时口中高声呼喝狱卒。 “你且叫,叫破喉咙都没人来理你的。” “嘿嘿,多嫩的后生啊。” 几个糙汉话音未落,却听得远处的牢门铁锁“哐啷”一声打开,几名狱卒冲着牢头点头哈腰,引着他过来。 法正认得其中一人就是带他过来的。 “给他换个牢房。”牢头发话了。 法正心头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这是谁的安排? 他的阿爷法衍担任过廷尉左监,算是大汉司法系统里的小官,但早已离任好几年,人走茶凉了。 可这牢头与他素无交集,又为何要给他单独换牢房?莫非是那中郎将的面子? 在几名糙汉的目瞪口呆之下,法正被牢头引着,换到了更里面的单人牢房里。 “砰!” 一声过后,世界清净了。 法正看了看高高的狭小铁窗,又看了看两指粗的铁柱组成的牢房门,一屁股坐在茅草堆里叹了口气。 灰尘飘起,在铁窗投射进的几缕光线中被照映地纤尘毕现。 一瞬间,法正似乎悟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悟到。 和光同尘? 呸! 我法正胸怀韬略,定是要在这乱世之中辅佐明公安定天下的人。 我才不会后悔今天杀人呢 被关了单间的法正无人理睬,折腾了大半天肚子却实在饥饿。 晚饭,是没有的。 现在除了极少数的高门贵族,一般人都是两餐的,而犯人自然在这“一般人”里面。 于是法正也不再做无用功,地上的茅草实在是湿气太重,他只得靠着冰冷的砖石墙壁沉沉睡去。 法正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了牢房门打开的声音,登时惊醒了过来。 而见到眼前人,法正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第18章 吾之子房 “陛下?” 刘弋倒是有些诧异:“你认得朕?” “草民阿爷曾为廷尉左监,秩六百石,董卓之乱时曾随阿爷见过陛下。” 听着这个声音,再看这个体型,不就是白日里的那名领头的甲士嘛! 今日发生的一切顿时在法正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原来是天子微服出巡。 可深思下去,如今长安城里西凉军头分据各处,天子又为何要数骑出巡? 法正打了个哆嗦,不敢继续再深思下去,反而是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草民冒昧,不知今日陛下当面,言语多有不敬,还望陛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 刘弋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茅草堆里,把一个食盒递给法正。 “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 这次死傲娇的法正,倒是真没提“嗟来之食”。 一方面是确实饿的眼冒金星,另一方面这算天子赐食,严格地来讲算是某种荣耀。 打开食盒,里面没什么菜食,是一些粗粮做的糕点。 糕点模样倒也精致,在如今这年岁算是了不得的奢侈享受了。 法正吃的是狼吞虎咽,甚至还舔了舔手指上的渣。 “伏贵人做的,味道还行?” 伏贵人,过阵子就是大汉新一任皇后了,这是长安城里都知道的事情。 “真香!” 法正埋下的头抬了起来,也不再掩饰,他的眼里满是感激。 “陛下陛下应该是不准备论草民杀人之罪的。”法正先给自己定了性。 “草民受了陛下活命大恩,又受陛下吃食,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报答君恩。” 刘弋笑呵呵的看着他,开口道:“不如入仕为官以报君恩?” 法正本欲点头,最后却摇了摇头。 他想入仕,可一则如今大汉朝廷前途未卜,二则,他法正门第太低,朝中无人。 就算是天子抬举,他也只能做个小官,现在长安城里大汉中枢可是上千号官吏呢,一旦入仕何年何月能混出头? 万一天子只是图个新鲜把他忘了呢?或者天子被这些军头给干掉了呢? “不怪你法孝直。”刘弋得到这个答案倒也从容,“天下千万人,经历了这些年的黄巾之乱、何进之乱、董卓之乱,早就对大汉朝廷失去信心了。” “旧都洛阳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如今西京长安里也是这副人相食的惨状,换成朕,对于出仕朝廷也没信心。” “朕这些天问了好多人,天下是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有人跟朕说是外戚、宦官,有人说是士族、豪强,说什么的都有,朕想不明白了,也懒得想了但是有一件事朕始终想不明白,又必须得想明白,所以想来问一问你们这些聪明人,你是第一个。” 法正万般无奈,唯有俯首以对:“草民知无不言。” “你觉得西凉军的破绽在哪里?” 法正身躯一颤,果然,天子微服出巡恐怕就是在观察城内西凉军的驻地分布。 “草民惶恐。” 脑补完毕的法正是真的慌了,对于二十岁的他来说,干这种大事他还没完全做好准备。 虽然以奇谋韬略自负的法正,闲来无事的时候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思考归思考,就如同叶公好龙一样,学了一身屠龙术,当天子问他的时候,法正却有些慌乱。 但只是很短的时间,法正就平静了下来,毕竟是三国时代的顶级战术参谋,年轻时就已经有一部分能力和素养了。 “你法孝直惶恐什么?”刘弋神色淡然,“你法孝直天下奇才,这种问题想来你不会没想过,有什么好惶恐的……且说,这片牢房区域寂静无人,隔断的廊道也已经被羽林甲士牢牢守住,此番谈话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听到“天下奇才”这四个字,颇有些傲娇气的法正被戳的一激灵。 虚岁二十岁的法正,如今名声仅限于桑梓,在长安士人中都名声不显。 可素未谋面的天子却对他如此欣赏,只是一句“天下奇才”,就令法正情难自禁。 这可是天子对他法孝直的肯定! “承蒙陛下夸赞,草民斗胆一言。” 法正态度大变,起身整理衣衫面北跪坐在茅草上。 这便是正经的君臣奏对了。 刘弋亦是神色肃然,面南跪坐。 “陛下不弃,草民法正今日有一二言语,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笼罩在夜色的牢房里,唯有窗口透进来的点点月光,法正的眼眸中熠熠生辉。 当一个傲娇的人得到了很有分量的肯定,当一个学了一身屠龙术的人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迸发出来的能量毋庸置疑。 “西凉军乱政,前有董卓,后有李郭,跋扈无道致使黎庶涂炭,朝廷百姓皆苦其久矣。” “董卓被王司徒用计诛杀,其后李傕、郭汜、张济、段煨各据一方,关中再次陷入战火。” “陛下若想击败西凉军重振朝纲,就必须从西凉军的根子上去寻破解之策。” 刘弋神情一动,问道:“不能寻关东诸侯吗?比如袁绍、曹操、刘表、袁术等人。” “不能!” 法正干脆答道:“关东诸侯皆不可信!草民以诛心之论,刘表、刘焉等刘姓宗室割据一方,皆盼朝廷沦丧,以宗室继统。袁绍、袁术这些袁家子,四世三公天下仲姓,却偏偏是最不臣的,还有曹操这等袁绍附庸前年太傅马日磾与太仆赵岐共同持节巡视关东,以图诸侯出兵援救朝廷,最后是什么结果?寿春袁术夺其符节,以朝廷名义来随意征辟将士,并强迫马太傅任其军师,马太傅求去不能,忧愤发病而死。” 看来钟繇不是不够聪明,是屁股歪了刘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陛下要对付西凉军,草民有一策” 谋士的臭毛病又上来了,倒是没来个上中下三策,但法正却沉吟不决,俨然是等着天子捧哏呢。 “孝直请讲。” 对于第一个抽到的ssr谋士,刘弋非常给面子的配合了一下。 “增其势,削其力。” 这次法正不卖关子了,干脆解释道:“所谓的增其势,便是以高官名爵来安抚,令其心生骄纵,并通过给予西凉诸将的官爵名位高低,来挑拨他们之间产生龃龉。 而所谓削其力,便是想方设法拉拢西凉军中各派系的盟友,或离散或背叛,使实力较强的被削弱掉。” “例如李傕,其人比之郭汜稍有智略,盟友便是数千羌胡兵,以及白波军出身杨奉,这是长安城里稍稍有心之人都知道的事情想要增其势,便是要给他官爵,且高过郭汜。而削其力,便是想办法遣散羌胡雇佣兵,再挑拨其与杨奉的关系,西凉兵大略是素来瞧不起战力低下出身盗匪的白波军的,称其为黄巾余孽。” “再例如郭汜,其人性情憨直,只要闻得李傕官位更高,定然心生愤怒。至于其盟友杨定,凉州大人出身,早年在董卓麾下又是中郎将,跟牛辅、段煨是一个级别的,出身高资历深,肯定瞧不起牛辅麾下的四校尉(李傕、郭汜、张济、贾诩),但其人城府深沉挑拨困难。董承是外戚,想来若是局势不差,应该会站到朝廷这边。” “再说段煨,其人好名,与西凉诸将全然不同,乃是名将段颎族侄,朝廷予其名声、官位,定可驱策至于张济,被李郭赶出长安远遁陕县,无头苍蝇尔,迫不及待想要重回中枢与李郭争权,最适合拿来破局。” 法正说的口舌干渴,而刘弋亦是听得呆了。 从未有人如此清晰,鞭辟入里地给他分析过西凉军的内部局势,这些东西在他的记忆里没有,钟繇、杨修这些聪明人也不愿意给他讲,刘弋仿佛一瞬间就抓住了破局的希望。 月光照耀下,刘弋冲着法正深深一礼,给出了自己招聘能开出的最高价码。 “孝直,吾之子房也。若愿入仕,异日朕定宣麻拜相!” 虽然没听懂“宣麻”是什么意思,但“拜相”这两个字,法正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光武兴汉以后,可是没有丞相了啊。 一时之间,刚刚及冠的法正心跳如擂鼓,再难抑制住心中的渴望。 陛下说我是他的张良……那可是张良! 我法正胸中韬略奇谋无数,二十年来终遇明主,能认识到我的才华,这位明主还是大汉天子,就算是如今汉室倾颓,那也是大汉天子! 法正啊法正,你还在等什么! “臣法正,愿为陛下效死!” 刘弋双手拉起法正,喜不自胜,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这是他第一个亲手收服的历史名臣! 第19章 亡命快递 “陛下召谒者仆射皇甫郦觐见。” 台阁之中,放在往日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大汉朝廷各机构混合办公,在今时今日是如此顺理成章地出现了。 听到皇甫郦被召见,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反应,年纪三十来岁的皇甫郦,向他的直属上司光禄勋邓渊打了个招呼,便入宫觐见去了。 黄门丞杨修向来是坐不住的,他侧过身去,对身边案几上正在埋头办公的新同事,黄门从丞法正问道:“孝直贤弟,你可知皇甫兄为何被招进宫里?” 虽然两人同样是秩三百石的小官,但法正却还是放下了手中悬着的毛笔,停下工作转头看向了杨修。 没办法,其一,他是新来的,还没来几天那种。其二,杨修他爹是太尉录尚书事杨彪,天子之下第一人,大汉朝廷实际上的主持者。 且说,尽管在刘弋的认知里,法正那可是跟诸葛亮、贾诩、郭嘉一个水平的ssr。 然而回到现实便是,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子法正,在大汉帝国这个已经开始讲究出身门第的朝廷里,只能算是勉强达到了做官条件的年轻人。 这种士子,入仕得从中央政府的最基层干起,只比吏要高一些。 而法正和杨修这两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又同在黄门侍郎(秩比六百石)钟繇的领导下工作,自然而然地便产生了些许微不足道的表面交情。 当然了,对于孟达这个在历史上还有些名声的年轻人,刘弋也没落下,塞进了政府里。 大约是他阿爷名声实在是太差,只被中枢的大佬们安排了一个秩二百石的尚书令史。孟达跟杨修、法正同属九卿中的少府,但属于不同的部门。 “我也不太清楚。” 法正面不改色,面对杨修这种天下仲姓的嫡子,普通士人说不羡慕是假的。 废话,你同事的爹是高干(三公,秩万石),你爹是普通官员(秩六百石),你能不羡慕吗? 但是法正回想起昨日与陛下微服至董承营中,和贾诩的交锋,却不由得微微得意起来,我这叫简在帝心! 你有好爹,我有天子,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哦还以为孝直贤弟会知道什么呢。” 杨修也不以为意,扭过头去装模作样地看着竹简。 法正心头微微一颤,这杨修端地聪明,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话说,皇甫郦被天子召见去干什么,法正当然知道,贾诩昨日万般无奈之下给同乡兼前同事张济写了一封信。 而这封信里的内容,便是劝张济入京,协调李傕和郭汜关于朝廷东迁一事,信中许诺了朝廷可以东迁到张济的地盘,也就是离洛阳近在咫尺的陕县。 之前被李傕和郭汜合力赶出了权力中枢,在陕县看着李傕郭汜升官发财而极度不甘心到眼红,且时刻想着重回权力中枢的张济。他只要接到了贾诩的这封信和朝廷的暗示,定然会前来长安作为第三方协调人的。 至于为什么要召见谒者仆射皇甫郦,自然是因为谒者仆射本来就是负责朝廷公文使命传递的,而皇甫郦又是名将皇甫嵩之子,是天子绝对信得过的可靠人选。 而如今长安城的城防被西凉诸将把持,又经历了南坞事件,没有朝廷正式的公文是很难出城的,所以给张济送信这件事唯有皇甫郦最为合适。 如今朝廷已经被凉州诸将给渗透成了筛子,主持少府日常工作的几个侍中(秩比二千石),也就是如今最为紧要的中枢机构里。 明面上属于凉州诸将的人,就有跟杨定是一派的种辑,还有跟李傕是一派的胡邈。 而同在台阁办公的胡邈,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走出台阁,对着在外面值守的虎贲郎王昌交代了一番方才返回。 而虎贲郎王昌在探得皇甫郦已经骑马往城外走后,便来回禀。 “侍中,皇甫郦已经出城了。” 胡邈皱了皱眉:“这么快?天子跟他说什么了?” “不知道。”王昌低声以对:“殿里没有我们的人,陛下把人都屏退了,只有王越守在门口。” “追上去,不管他去干什么,直接杀了!” “这”王昌面露迟疑之色。 “快去!李将军那我自有说法,少不了你的好处!” 假装如厕的法正躲在廊柱下,亲眼见得侍中胡邈面色大变,虎贲郎王昌先是推辞,随后拱手离去。 “糟了希望皇甫郦跑的快一点。” 法正藏在廊柱后面,额头冒出了冷汗。 且说,皇甫郦受了天子的命令,晓得这封信便是破局的关键,皇甫郦骑上家传宝马带着正经的通行文书,便穿过郭汜防区,急急出城一路向东奔去。 从长安到陕县,沿着渭水、黄河一路向东,要足足跑四百里。 哪怕皇甫郦一直奔驰,也得要一天一夜方才能到。 “咻!咻!” 耳边箭啸之声传来,皇甫郦俯身在马上竭力操控。 由于为了给战马减轻负担跑的更快更轻松一下,他根本就没有披甲,身上也只携带了一把短兵。 此时三骑驰来,在皇甫郦身后纵马放箭,皇甫郦在官道上根本躲无可躲。 “笃!” 狼牙箭的箭杆兀自颤抖不休,径直插入了战马的腿部,把皇甫郦掀翻在了马下。 从高速奔驰的战马上摔落下来,皇甫郦被摔得七荤八素。 然而,毕竟是随叔父皇甫嵩参与过平黄巾的男人。 皇甫郦顾不得眼角的草屑和血迹,拔出腰间环首刀,弓起了身子,如同一只作势欲扑的孤狼。 三骑追兵纷纷下马,将汗出如浆的西凉军马放在官道上,手持兵刃将皇甫郦包围了起来。 “我认得你,李傕派你来的?” 虎贲郎王昌沉默不语,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派过来名为协助,实则监视的同伴。 皇甫郦沉默几息,咬牙言道:“皇甫氏累受国恩,我又常在天子帏幄。李傕乱政,君辱臣死,我当为国尽忠,今日若是真为你们这些走狗所杀,那便是天亡我也。” 三人并不为他话语所动,就在皇甫郦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王昌的刀先动了。 “额~啊!” 王昌凶狠地一刀,划破了身边毫无防备的同伴的颈动脉,而皇甫郦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扑向了另外一人。 两人双刀磕出了一阵火星,没了同伴的帮助,其人非是将门出身的皇甫郦的对手。 鲜血染红了皇甫郦和王昌的衣衫,王昌看着当面的皇甫郦,什么都没说,径自一刀砍在了自己的肩头。 王昌满脸骄傲,梗着脖子冷笑:“天下难道只有你皇甫郦一个汉臣吗?我王氏亦受国恩久矣!” 第20章 法正与贾诩的交锋 当时间被拨回到前一天。 董承帐中,觥筹交错。 “文和,饮满此杯!” 贾诩捏着酒盏苦笑不已,当他进帐看到披甲的天子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董承请他吃的这顿饭没准是要给他惹来大祸的。 可那又能怎么样?还能掉头走吗? 嗯贾诩还真这么干了,可惜被门口的卫兵拿着刀逼了回来。 “今天我只见到了你董承,有什么事情想问,涉及到西凉军的,我只会用我能说的方式说。”贾诩一口闷了盏中酒,声音沙哑。 刘弋看着眼前喝闷酒的毒士,即想笑,又无奈。 在来之前,刘弋打听过了贾诩这两年干过的事迹,结果可以说是出乎意料。 贾诩除了出于自保的目的(他本身就是西凉军牛辅麾下四校尉之一),在董卓死后给西凉军出了攻进长安的主意以外,还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相反,被称作“毒士”的贾诩,干的基本都是好事。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好事,没有反讽。 例如,刘弋这具身体的嫂子唐姬,容颜绝色,被李傕看上了,是由于贾诩的竭力保全,才保住了贞洁没有被李傕染指。 再例如,贾诩辞去了所有高官厚禄,只保留了一个杂号的宣义将军要知道,同为四校尉的李傕、郭汜、张济,那可都是抢着要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呢。 而正是贾诩这个杂号将军,数次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规劝西凉诸将不要杀戮百姓也不要烧毁城池,才使得关中三辅之地,在连续两年大旱后勉强保存了一点元气下来。 “文和先生。” 刘弋饮了一杯酒,肃然以对。 刘弋想了想来之前跟法正打的腹稿,法正的计策已经基本补全了他破局所需要的信息,现在要做的,就是从不愿意吐露信息的贾诩嘴里,将计划里涉及到西凉诸将的一些细节给敲定、敲死下来。 计划定下来,他就可以着手破局东出了! “请问文和先生,昨日读史之时看到秦末天下纷扰不休,关中百姓不堪其苦,先生觉得如何能解?” 见天子一开始没问什么尖锐的问题,贾诩非但没松口气,反而用力捏紧了酒盏,指节都有些发白。 贾诩何许人也?简简单单地一句话,他就洞悉了天子真正隐藏在其中想问的东西。 天子问的不是先秦,而是今汉! 关中百姓不堪西凉军侵扰,想要破解,自然是西凉军分兵东出,减轻关中百姓的负担和压力。 天子问的意思是,怎么能让西凉军快点东出,不要再这样拖延下去。 “譬如秦末自然是要陈胜吴广之徒揭竿而起,然后再有项羽这等出身高门之人扛旗响应,再有章邯这等秦将反正,甚至赵王耳、韩王信与北地千里呼应,最后由高祖定鼎天下。” 刘弋仓促之间没能完全理解贾诩的意思,略微思忖了一阵方才反应过来。 大约陈胜吴广指的是白波军杨奉这种造反的农民,出身高门的项羽指的是凉州大人出身的士人杨定,其他的赵王耳、韩王信指的是外地屯住的段煨、张济,章邯可能指的就是董承了。 这时,在刘弋身侧的法正突兀发问:“项羽固厌秦,然其兵势大,秦亡则起,如之奈何?” “项羽桀骜,视诸人如蝼蚁,诸侯联攻,羽不能成事。” 法正点了点头,这意思就是,虽然杨定跟李傕的关系特别差,肯定会反对李傕,但其人属于郭汜联军里的二号人物,兵马尤其精锐。 若是没了李傕,甚至没了郭汜,只有杨定、董承、杨奉等人,那杨定恐怕会无法制约。 而贾诩给出的回答就是,不用在意,杨定人缘特别差,如果最强的李傕郭汜没了,其他人都会联起手来反对他。 这种答案,是只有极其熟悉西凉军将领人心的贾诩才能给出来的,在能听得懂的人这里,是极为珍贵万金不易的信息。 “韩王信,赵王耳,何人可破局?” “赵地远,韩地近,韩欲守国,赵欲争雄。” 这句话刘弋听懂了,张济屯住陕县,离得更远,更想回京争锋,而距离更近的段煨则只想着守住自己的地盘,没有太大的野心。 法正霍然起身,直视眼前足可以称之为谋士前辈的中年贾诩,长声问道:“星驰檄赵,可否?” 贾诩将空盏砸在桌上:“可。” “最后一事,请先生手书一封。” “你!” 贾诩看着咄咄逼人的后辈法正,三缕长须颤了又颤。 可贾诩转头看了看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董承,董胖子的手可都按在了腰刀上了啊! 最终贾诩无奈地点了点头。 贾诩和张济是同乡好友,又同为牛辅麾下四校尉,交往密切堪比当年的李傕郭汜。 事实上,当初在牛辅麾下,就是李傕郭汜一伙,贾诩张济一伙。 贾诩知道自己不写这封信,他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座大帐的。 于是贾诩不再犹豫,接过缣帛挥毫泼墨,不多时便写成了一封帛书。 刘弋亲自接过帛书,攥着帛书的另一头,悄声问道:“此间纷乱,文和先生欲奔赵乎?” 贾诩神情麻木,未做回答,又饮了杯酒径自告辞离去。 ——这次没人拦他了。 回宫的路上,所有的破局计划彻底敲定完毕,刘弋等待多日的东出,似乎终于要在他的手上亲自实现了。 第一步,以贾诩书信联络陕县张济,邀请被排挤的张济重回中枢,许诺朝廷东归可以迁到他的驻地陕县。 两批信使先后行动,皇甫郦作为官方的明面送信人,持贾诩帛书,暗地里则派王越的弟子持天子亲笔的帛书提前出发。 第二步,通过徐晃联络白波军杨奉,以满足其赦免河东故地十几万白波贼并授予其首领官身的条件作为交换,换取杨奉的支持。 第三步,以前两者为筹码,拉拢犹疑空间不多的董承上战车。 第四步,散布消息戳破李傕对数千羌胡雇佣兵许诺粮食的虚假诺言,削弱李傕的羽翼。 第五步,利用杨定和李傕势不两立的关系,让李傕彻底失去任何有可能的盟友。 最后一步,册立皇后之日,西凉诸将入宫宴饮,到时联合杨定、杨奉、董承、张济,共同对抗李傕、郭汜。 天子向还在扯皮的李郭二人摊牌,东归之事必须作出决断,并争取占据东归队伍的主导权。 第21章 拔剑斩桂 “阿爷,那法正是天子亲自选来的。” “扶风法氏,勉强也算是世家子,天子选进来做个小官有什么好奇怪的。” 宽敞奢华的杨府中,杨彪与儿子杨修相对而坐。 这本是杨氏在长安的别苑,随着洛阳被董卓付之一炬,朝廷西迁,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除弘农郡华阴县祖宅外,杨氏子弟的聚居之地。主枝旁支和部曲奴仆,足足有数百人生活在这座大宅子中。 “皇甫郦今天被天子召见,然后就出城了。” 当朝第一臣,太尉杨彪望着加热升腾起的酒气,不可置否。 “阿爷!” “说。” 杨修踌躇片刻,认真言道:“自从南坞回来,天子自己做的事就越来越多了,提拔徐晃为羽林中郎将统领禁中,前日又升王越为虎贲中郎(非中郎将),还给关东做了那么多心机深沉的谋划。” “徐晃是两千石的骑都尉平转,王越是救驾有功正常晋升,关东的事天子也用心了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觉得天子聪慧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天子根本就没跟您商量,朱公也没有,直接就交代给光禄勋办了。” “这点小事本来就不需要和我商量,朱公抱病在家,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彪的意思很明显,虽然天子很聪慧,但天子做的这些事情,他根本不放在眼里,随天子去做就好了。 杨修咬了咬牙,见四下无人,低声说:“天子想自己破局,如今派皇甫郦出去,不是找段煨就是去找张济了。” “喔。”杨彪抬了抬眼,额头的皱纹密密麻麻,“你素来聪明,猜猜天子派皇甫郦去找谁了?” “段煨驻华阴,与我杨氏关系密切,其人又是段颎族侄,算是西凉军中少数心向朝廷,懂得守秩序的将领。可他性格谨慎,轻易不会插足朝政,只想着据地自保,如果天子足够聪明,应该不会去找他张济驻陕县,上次被李傕郭汜联合赶出了长安,估计无时无刻不想着杀回来,天子的目标应该就是他。” “将张济拉进来,把水搅浑。”杨彪轻笑一声,“比桓帝、灵帝聪明多了。” “有用吗?” “当然有用,看着李傕郭汜扯皮要扯到什么时候?” “张济加进来,让李郭有点紧迫感,朝廷东归的事情就能早点敲定下来。” “不过。”杨彪顿了顿,复又说道:“也没太大用,根子在兵上,朝廷手里没兵。北军早就被打光了,就算是计策玩出花来手上没兵也是无用功,这也是朱公伟忧愤成疾的原因。” “阿爷,钟元常谋划的那件事” “侍中杨琦,黄门侍郎丁冲、钟繇,尚书左丞鲁充,尚书郎韩斌,这么多人做一件策反刺李还弄不明白?那他们也不用干了。” 杨修坦言:“孩儿怕弄成王允刺董那般,杀了李傕也无济于事。要不要孩儿去跟天子说一下,莫让他乱了我们的谋划。” “天子年岁渐长,总得经事,他爱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无论是引张济,还是刺李傕,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阿爷还是那句话……手里没兵才是如今这副局面的根子,你觉得天子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能解决吗?” 杨修几乎未作犹豫,便摇了摇头。 天子虽然那日吓退了李傕郭汜,甚至让两人的态度变得重新恭谨了起来,但以杨修的观点,这两个西凉军头只要过一阵子就会固态萌发,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 至于掌握军权这件事,以朱儁、杨彪这等威望素着的国家重臣都做不到,十几岁的傀儡天子,又怎么能做到? 呵,怎么可能! 靠外戚董承? 别说笑了,董承要是能老实地交出兵权投效朝廷,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打心眼里,掌控朝政的杨彪就不认为娃娃一般的天子,即便是聪慧过人,又能做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也就随天子折腾了,开心就好。 杨彪疲惫地挥了挥手,杨修识趣地告退离去。 与此同时,未央宫中。 堂外桂花飘香,淡黄色的落花下,刘弋与徐晃席地而坐。 “陛下,臣当值不能饮酒。” 刘弋愣了愣,见徐晃面色认真,便把手缩了回去,他好像还真没见过徐晃饮酒。 刘弋拧开酒塞,递给了身后桂花树下站着的王老头。 王老头可不管这些,咕咚咕咚地便仰头灌了下去,砸着嘴角闭眼回味着。 “陛下看来剑术颇为见长啊。” 徐晃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天子,手习惯性地放在腰间的黑底红纹的八面汉剑上,不由地赞叹。 “跟着老王学了两招,算是拔剑术。” 刘弋摘下悬在腰间的剑递了过去,跟王老头惯用的双手大剑不同,他的剑是万锻出来的单手精钢剑,木胎漆鞘裹以鱼皮,还涂了朱漆。 这柄八面汉剑以黑红为主色调,只在剑珌(剑鞘末端)镶嵌了一块暗红如血的宝石,称得上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了。 徐晃欣赏片刻,将剑递了回来,说:“陛下不如展示一番训练的成果?” “如何展示?” 徐晃起身折下一截桂花枝,树枝上的花骨朵有黄有白,分外娇俏。 “臣来抛掷,陛下斩之。” 刘弋微微点头,手搭在了身侧的剑柄上。 徐晃向空中抛起树枝,树枝在达到最高点后迅速地向下坠落。 “唰!” 刘弋的动作快如奔雷,一剑拔出,径自将树枝斩为两段。 在树下饮酒的王老头看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招是对坐之时斩人的若是有宴会,敬酒之时用来杀李傕郭汜最适合不过,定能将其开膛破肚。” 徐晃问道:“哪一日是陛下册立皇后的大宴?” “四月二十三日,宜嫁娶、祭祀,忌下葬、行丧。” “还有三天。” 刘弋点了点头,道:“是啊,还有三天,四月二十二日之前便要做好准备了。” “我那徒弟史阿已经回来了。”王老头突兀言道。 “这么说皇甫郦也一路顺利?” “是。” “还有。”王老头继续说道:“宣义将军贾诩,宴请了羌胡首领,羌胡兵这几日便要离开长安回陇西了。” “计划之中,引张济入京,遣散羌胡雇佣兵,这两步都已经完成,那就只剩招纳杨奉了。”刘弋呼吸了一口夏日闷热的空气,心中终于稍微定了下来,问当面的徐晃:“公明你曾是杨奉的下属,杨奉那里到底能不能行?” “杨奉信得某说的事,但须陛下亲自去,当面予他承诺,他信不过大臣。” “朕晓得,给还留在河东的十几万白波贼一个说法,赦免他们光和年间造反的罪过,再给他们官身……如此有三千白波军,又有董承的三千多西凉兵,拢共六千多兵。 李傕有一万四,郭汜有一万二,哪怕抵不过这两家合力,也有其中一家一半的实力了。若是张济引若是能引两三千骑兵昼夜兼程而来,此事便有了七八成把握。” 徐晃张了张嘴,想提醒天子军队之间战力不同,不是这么算的。然而看着眼眸中全是血丝的天子,徐晃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天子天资聪慧,这点道理又岂能不懂。 这些日子,天子运筹帷幄,和法正谋划的所有行动,称得上环环相扣无懈可击。 如此年纪,如此沉着冷静所谋长远,如何不令徐晃心生佩服? 此天子,必兴汉! 刘弋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人,卸下了严肃的面具,一剑斩在桂花树上。 刘弋也不拔下来,接过酒坛便“咕咚咕咚”地大喝了一口。 酒水淋漓洒在脖颈、胸膛,刘弋只觉得痛快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希望。 看到解决西凉军控制朝廷的希望。 他计划以讨伐国贼的名义东出洛阳,而这只是一个诱饵。 洛阳早就被打烂了,他真正要讨伐的也不是国贼,而且在路上翻盘西凉军! “痛快!” 饮尽酒水,刘弋面色微醺,他狠狠地拔出卡在树上的剑。 第22章 跨时代的事物 宫室之中,红烛摇曳。 伏御姐挽起宫装衣袖,雪白细腻的皓腕露了出来,她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玉石手链,在烛光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烁出迷人的亮光。 正跪坐在案几前奋笔疾书的刘弋微微一怔,他看向今晚似乎格外妩媚的伏御姐。 冰骨玉肌,风华绝代。 刘弋的目光,沦陷于奶白色的深渊之中,那里也有一串玉石,啊好大,不是,啊好深。 “咳!” 大约是再过两天就要当皇后了,伏御姐的心情极好,非但没有羞怯,反而坐的更直了。 艰难地从抖动的深渊里挪开目光,顺着天鹅一样优雅的颈部向上瞧去,刘弋却分明看见了伏御姐的耳垂早已彤红。 放下笔,刘弋笑着将几缕散落在耳边的青丝给她别了回去,抓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朕的皇后娘子?” “陛下那日说的馒头,臣妾今晚做出来了。” 馒头,形圆而隆起,用面粉发酵蒸成的常见食品。 后世稗官小说云:诸葛武侯之征孟获,人曰:‘蛮地多邪术,须祷於神,假阴兵一以助之。然蛮俗必杀人,以其首祭之,神则向之,为出兵也。’武侯不从,因杂用羊豕之肉,而包之以麪,象人头,以祠。后人由此为馒头。 刘弋将制作的方法告诉了伏寿,没用两天,她就尝试着做了出来。 这也意味着刘弋又一次对这个时空的世界,做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改变。 “看看。” 伏御姐端了上来,蒸笼里是新鲜出炉的馒头,似乎还加了点羊奶。 “很有天赋啊,不错不错。” 尝了几口,刘弋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带一点奶香。 可惜这种版本的应该制作成本比较高,百姓是吃不起精面的。 “你尝了吗?” “臣妾尝过了。” “这样。”刘弋拉着伏御姐的小手,“你派人去给大司农朱公(朱儁)送一些,听说他的病情见好了,吃点松软的甜食能高兴一下。然后剩下的,给轮值的侍卫分了。” 伏御姐也没有可惜,温柔地应允了下来。 侍女送了出去,空气中的气氛温馨而宁静。 “陛下这书法?” 吸引伏御姐目光的,不是帛书上的东西,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字体。 风神八面,姿态潇洒。 “这种字体叫行楷,朕与钟繇商议后,打算等局势稍稍安定下来,可以推广一番,也算是给大汉的文华风流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 “真好看咦?陛下,什么是火药和火炮啊?” “呃” 面对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的问题,像是帛书上他随手记下的火药火炮、马镫马掌、配重式投石机,他都随便糊弄了过去,只说是自己的一些想法。 至于府兵制、科举制,更是连提都没提。 开玩笑,他倒是想把跨时代的军事技术变现,但变给不受控制的西凉军吗? 好了,有了马镫马掌,李傕郭汜直接原地起飞,那他不是自己作死嘛。 这些好东西肯定要等自己翻盘李郭,掌控了军队以后再弄,现在只是记下来防止他遗忘。 毕竟,随着时间的流失,他对于前世的记忆一定会变得愈发模糊。 “朕这几天翻阅内史,又寻了许多人问,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说大汉帝国走到今天这一步,中枢暗弱,郡国独立,是为什么?” 没待伏御姐回答,刘弋似乎只是想把某些话说出来,让自己顺着这条线思考。 “如今天下,共有105个郡国,1587个县,一千万户,五千万人,这么大的帝国,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伏御姐紧抿着诱人的樱唇,很小心地问道。 “或许是刺史变州牧闹得?” “不对。” 刘弋很肯定地回答,他回忆了一下史料,继续说道。 “其实以监察为职责的刺史变成了军政一把抓的州牧,这种事不新鲜,前汉的时候郡国的太守、国相便是如此” “楚汉之争结束,太祖高皇帝建立大汉,那时候的郡,就是监察区,不负责下面县的具体军政事务,只负责统计、考核,中央直接负责对接一千多个县。 你想,为什么原本只有监察作用的郡太守和国相,后来成了军政一把抓的主官?这个现在的刺史变州牧像不像?” 刘弋摸着她微微有些冰凉的素手,柔声说道:“没事的,且说,咱们夫妻既然要破局,总得知道天下丧乱至此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一抹粉霞浮上伏寿的俏脸,她挣了挣,却被按得更紧了,只好低着头说道。 “是不是因为战乱,人口锐减,所以一开始地方上只需要县就可以了,中央也管得过来。到了后来文景之治,人口开始恢复增长,中央就顾不过来了,所以必须郡太守和国相开始管下面的县。” “朕的皇后真聪明啊。” “陛下~” 伏寿眼见挣不开手,索性自己主动将两只小手盖在刘弋的掌中,暖了暖继续说道。 “那如今刺史变州牧,便是前汉(西汉)郡太守和国相,掌控一郡军政实权的重演?” “是!”刘弋予以肯定。 “正是因为光武以后世道安定,百姓繁衍生息,汝南郡人口甚至能达到210万之多,便是人口上百万的大郡也不在少数。 一百多个郡,京城的尚书台实在是顾不过来了,必须要州牧实际承担一个州的事务来减少中央的压力。” “可惜啊” 刘弋苦笑道:“郡国体制下,郡太守和国相就是一地的君王。朝廷予其符节,士人侍郡守如侍君,乱世一来,更加大了与中央的离心力。” “离心力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刘弋的另一只手揽在了伏御姐盈盈一握的纤腰上,附耳呵气:“想分开又被拽回来。” 伏寿“嘤咛”一声,几乎就要瘫倒在刘弋的肩头,面色湿红。 “陛下~臣妾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伏御姐躺倒在刘弋的大腿上,望着他的眼眸,缓缓开口。 第23章 使命必达太史慈 “臣妾听阿爷说,这天下大乱,一部分的根源,就在士族和豪强身上。” 伏御姐的阿爷,也就是伏完。 伏完是东汉开国大司徒伏湛的七世孙,袭爵不其侯,娶汉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为妻。早年举孝廉,后迁五官中郎将、侍中,如今是执金吾。 所以说,伏御姐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御姐”! 关系可能有点乱,稍微捋一捋。 刘弋这具身体的高祖父,也就是爷爷的爷爷,是刘开,从祖父那一辈开始,两条帝系就岔开了。 高祖父刘开生了刘淑(祖父),然后是刘苌(爷爷),然后是汉灵帝刘宏(爹),然后就到了刘弋这具身体了。 同时,高祖父刘开生了刘翼(堂祖父),刘翼生了汉桓帝刘志(堂爷爷),伏完娶了刘恒的女儿,最后生了伏寿。 咳,理论上是表姐,但是是出了五服的那种,不涉及伦理道德问题。 没办法,国家发的老婆,开局就有。 话说回伏完,伏完是很有名的学者,而且还是外戚,想来他的见解应该对刘弋的思考是有所裨益的。 刘弋神色一凛,跟屁股比较歪的钟繇,把问题放在外戚和宦官头上比,这种说法似乎更符合他的历史观。 王朝周期律嘛! 人地矛盾才是首要矛盾,而首当其中的,就是掌控土地和政治的豪强士族。 伏御姐不知道他这些龌龊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 “光武中兴以来,儒学以今文为主流,察举以儒学为根基。” “后太学制度崩坏,地方私学大行其道,掌握一门经义的士人便可以此传家形成士族。” “学子和小吏想要经察举入仕就必须钻研经义,拜私学为师,门生故吏由此形成,如杨氏、袁氏便是如此。” “甚至弟子要为老师守孝,如有侮辱老师的,便是因此杀人也受到官府认可。” 刘弋微微失神,甚至称得上茅塞顿开。 其一,因为人口增多,中央直接面对一百多个郡管不过来了,所以大汉中央必须下放权力给刺史,刺史演变为军政一把抓的州牧,这是大势所趋。 其二,因为察举制要考察儒学,出任太守、州牧的士人,又几乎都是诗书传家的士族以及其门人。 结果就是,只要天下一乱,本身就因为时代的通讯条件、生产力等因素限制,具备极强的内循环能力的独立性州郡,就会出现群雄割据的现象。 这不是偶然,是东汉政治制度导致的必然。 想要破解,如果没有发生农业革命,那就要一场大乱。 还是必须能让人口减少到土地可以合理承载,中央政府能够如臂指使地步的大乱。 “陛下可知民间俗语,‘州郡记如霹雳,得诏书但挂壁’,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看着伏御姐如同一汪秋水般的明媚眼眸,刘弋微微摇头。 “郡县小吏,皆由地方豪强把持,他们只害怕府君(太守),对他们来说府君才是他们的君王,朝廷的诏书如果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就会被随意挂在墙上。” 刘弋问道:“府君是士人,士人会维护他们的利益,哪怕因此朝廷的利益受损,对?” “陛下,当今天下与豪强对立的太守,是无法上任的。”伏御姐苦笑道。 既然大汉割据的根子在士族和地方豪强上,士族占据了州郡高位,豪强几乎世袭了郡县小吏,导致中央一旦瘫痪,天然具备独立性的地方就能形成一个个独立王国各自为政。 那难道他就要对抗士族吗? 这是更荒唐的,因为眼下长安城里他这个天子最大的支持力量就是士族! 因为代表天子掌控朝堂二十年的宦官被何进之乱一锅端了,宦官外戚两大势力消失,士族一家独大。 从他登基现在,士族没了制衡,在朝堂上的力量急剧扩张,甚至到了不需要天子就可以自行其是的地步。 之所以没有酿成危机,只不过是被西凉军从董卓到李郭持续乱政给掩盖了而已。 士族把持朝政官位使阶层固化,西凉军以武力破坏民生使得百姓流离失所。 刘弋的敌人,似乎是他肉眼所见的所有人。 除了极少数的亲信,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 武将跋扈,无视天子,放纵手下士兵烧杀劫掠,致使富饶的关中三辅变成如今这副人间地狱的惨状。 李傕、郭汜,首恶之人,不该杀吗?! 文臣持朝,孩视天子,把他刘弋当做一个泥塑木偶、盖章机器,完全的官僚化实体,能够自行其是、自我运作、自我淘汰晋升。 在何进之乱后诞生的怪物一般的文官体系,看似柔弱,看似被军头裹挟。 但仔细想想,何进在的时候离不开他们,董卓在的时候离不开他们,李傕郭汜在的时候也离不开他们,跋扈的西凉武将是坏的冒脓水的皮肤病,文官集团才是寄生在大汉帝国身体里的恶性肿瘤! 正是因为士族和地方豪强联起手来,把持了从中央到地方的一切官职和政治权力。 有才能的人得不到任用和晋升,察举制度越来越看重出身门第,而贫民出身的人才根本连进入察举制的门槛都没有! 而这个恶性肿瘤,却在疯狂的自我繁衍意志下抗拒一切改变,宁愿把大汉帝国最后一丝营养和鲜血都吸干吃净。 刘弋是大汉帝国的首脑,但他控制不了四肢手足(军队),也控制不了五脏六腑(士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足相残,脏器衰竭。 这是无人能与之分享的绝望。 每一天,只要他细细思索,都会陷入这种深深的绝望中。 如何才能破局?! 伏御姐望着他紧皱的眉头,疼惜地将他揽在怀里。 刘弋在榻上躺下,头枕在伏御姐柔软嫩滑的大腿上,太阳穴被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按摩着。 伏御姐解开了绾在发髻中的步摇,三千青丝如瀑垂下。 玉手探出红绡帐,拨灭了宫灯。 未央宫中的侍女识趣地离开,免得她们站在殿外,皇后娘娘“不敢高声暗皱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扬州,丹阳郡,芜湖城。 被孙策锤的焦头烂额的刘繇,夜里失眠的大把大把掉头发。 可怜四十岁的中年人刘繇,已经完全不复少年时夜闯匪窝的勇气,坐困孤城而已。 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还能压着吴景、孙贲打,可随着那个什么孙策、周瑜的加入,战局就开始日渐败坏了起来,刘繇不由得唉声叹息。 坐在刘州牧对面的,是汉末着名键政家,月旦评主持人许劭。 嗯,就是评价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那位。 许劭原为汝南郡功曹,这是个肥差,汝南郡可是天下顶级的大郡。 可惜,随着骷髅王袁术的入主,汝南郡很快就被折腾完了,不说鸡犬不留,也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许劭果断南渡,投靠了当时还是扬州刺史,而非扬州牧的好兄弟刘繇。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四十岁,一个四十五岁,大晚上的坐在一起,除了举杯对月,借酒消愁,也没什么可干的。 局势非常不妙,刘繇是过江龙,吴景、孙贲、孙策、周瑜,那可都是地头蛇。 前丹阳太守吴景是孙策的亲舅舅,前丹杨都尉孙贲是孙策的堂兄,这俩人跟刘繇开战以后打不过就开始摇人。 隔江把孙策和周瑜俩连襟给摇来了,刘繇就彻底打不过了。 孙策骁勇不下孙坚,周瑜更是足智多谋,刘繇这边都什么货? 张英、樊能、许劭,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打打吴景、孙贲还凑合,完全对抗不了孙策和周瑜。 本来,最近同乡太史慈的投奔,让刘繇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但他面对许劭,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让一个即非士族,又非豪强,早年给郡中跑腿的游侠儿来当将军,刘繇必须要考虑扬州本土力量的态度。 用太史慈一个没兵没将的外来破落户,扬州本地将领的阻力肯定会很大,现在还没到彻底打不了的时候,还是再坚持坚持。 “子将,朝廷的帛书回复了吗?” 朝廷把袁术的地盘封给了孙策,算是变相的围魏救赵,给孙策和袁术整点内讧,这似乎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唯一能帮助刘州牧的了。 刘弋不知道,他无意中的举动,会像是千里之外的蝴蝶一般,给身处遥远江东的某个人的命运带来巨大的转变。 刘州牧很满意朝廷在他危难之际递过来的些许帮助,他委托许键圣给长安朝廷好好写一封言辞诚恳的回信。 看着神色颓废的刘繇,大略是晓得州牧精神状态不佳容易忘事,许劭从案几上抽出回信给他看。 朝廷前几日发过来的,对于长江下游的扬州来说,收信是非常快的。 因为朝廷函使顺着丹水走武关道,可以直接到襄阳,刘表再把信件派人顺汉水、长江南下,转发给刘繇。 从长安到襄阳,函使跑得快的话也就两三天,从襄阳到芜湖,沿江而下那更是快的飞起。 当然了,回信可就慢了,回信只能沿着陆路溯江而上,没有个把月是到不了长安的。 刘繇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捏着回信犹豫了片刻。 最后刘繇叹了口气,道:“本想让我那同乡太史慈去当斥候的,算了,让他给朝廷把回信送过去早年太史慈就在郡里干过奏曹史,还曾经星夜奔赴洛阳,帮郡里解决了跟州里的上奏争端,算是个妥帖的人选。” 许劭不以为意,两根手指捏着酒盏随意道。 “且去,一游侠儿尔,何足挂齿。” 第24章 陛下救我! 计划的意思就是,永远都有你想不到的变化。 “陛下!” 内殿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刘弋精赤着上身拔剑而起。 殿内一片漆黑,伏御姐也被惊醒了。 “怎么了?” “陛下尚书台那边值守的钟侍郎让奴婢赶紧来通知陛下,乱军打到章城门了!” “乱军打的谁的旗号?有多少人?步兵还是骑兵?” “不知道!” 深吸了一口气,顾不得责备门外慌乱的宫人,刘弋开始穿衣服。 “让羽林中郎将徐不用了,公明肯定已经开始组织防御了。把台阁值班的大臣叫到朕这边,免得被乱兵伤了。” “喏!” “不用怕。”刘弋安慰着正在给他穿衣的伏御姐,“章城门在西边,西边是李傕和杨奉的防区,李傕如果带兵闯宫,这时候肯定已经闯进来了羽林卫和金吾卫是拦不住的,就像上次一样。” 李傕和郭汜两派势力以皇宫为界,东西划分的防区,李傕、杨奉在西边,郭汜、杨定、董承在东边。 算算时间,陕县的张济带兵是赶不过来的,而且来也是从东边来。 既然是西边来的而非两边一起来,那就只可能是某些意外。 这种意外,刘弋甚至都能猜得到是因为什么 伏御姐赤着足踩在冰凉的玉砖上,她一边给天子披甲,一边担忧地问道:“那是杨奉要造反吗?” 系紧胸前皮甲的革索,刘弋摇了摇头道。 “不会的,杨奉没这个胆量,他可能是被逼的。” “被李傕?” 问话时,伏御姐涂着蔻丹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凉,还是紧张。 “也有可能是他自己玩脱了。”刘弋面色古怪。 “在这里等朕回来。”刘弋把伏御姐拦腰抱到床上,“别担心,很快就回来。” 伏御姐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那一抹水汽越聚越浓,最终变成了一道清澈的水流从眼中滑落。 那一滴清澈的水滴,在锦被上砸起一片涟漪。 她低着头,将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泪珠从指缝间滴答滴答的掉落。 “我真的很心疼你又恨我自己没用婉儿的爹还能帮你带兵打仗,我和父亲只会读没有用的书,一点都帮不上你。” “给我点时间。”刘弋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剑承诺,“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了。” 他点燃一根细小的红烛,这是留着几天后册后大宴时用的。 “蜡烛燃尽之前,我一定回来。” “我还等你漂漂亮亮的当我的皇后呢。” 走出殿门时,背对着众人,刘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木然。 王老头和十几名顶盔掼甲的羽林郎已经就位,战马也牵在了廊下。 “走!” 用力挥舞马鞭,战马嘶鸣,刘弋赶往章城门。 “查清楚什么情况了吗?” 章城门上的虎贲卫士卒已经挽开了硬弓,见从宫城里来的是天子,才放了下来。 “陛下,城下的乱军不是来攻城的,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射声校尉沮儁面色古怪,伸手引着刘弋和王越等人上了章城门的城楼。 城楼上火盆和火把早已点燃,将城头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这不是给敌人当活靶子? 刘弋从身边的士卒手中拿过一个蒙了牛皮的圆木盾,护住头脸以后才从箭跺口往下看去。 下面的军队乱糟糟的,旗帜被拖曳在地上,士兵甲胄、兵器不全,甚至还有只穿了一只鞋就出来的。 “杨奉的军队,但杨奉本人不在这,所以没法交涉,也根本不敢放他们进宫城。” 皇宫是皇宫,宫城是宫城,宫城里面除了皇宫还有台阁等政府机构,以及羽林卫、虎贲卫的临时驻地。 几乎同时,徐晃提着大斧也上了城头,他似乎刚从宫城的另一端赶过来。 “东边没事?” “回陛下的话,东边没有任何异常,应该是突发事件,不是将领串联的。” “那就好。” 刘弋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钟侍郎通知的?” 徐晃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对啊,为什么是钟繇通知的啊? 钟繇在台阁里值班,也不可能反应的这么快啊! 刘弋的面色阴晴不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钟繇他们搞的策反,结果给搞脱了。 侍中杨琦,黄门侍郎丁冲、钟繇,尚书左丞鲁充,尚书郎韩斌,全都给记到小本本上,干个策反谋杀的事就能搞成现在这副模样,真是让人怀疑能力。 “你,射一箭,往最远处没人的地方射。” 被指到的虎贲卫士卒有点懵,但天子既然已经下令了,即便不明所以,他也只能照做。 硬弓被“吱嘎吱嘎”地拉开,四十五度角瞄准了漆黑的夜空,一箭射出,最终落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的位置。 城头的床弩想来射程更远一些 “公明,让城下的白波军背城列阵。” 徐晃秒懂了天子的意思,这是为了防止有追杀而来的骑兵,一次冲阵就把城下散乱的白波军冲垮。 最起码,有着城头的强弓硬弩掩护,下面的白波军步兵不会被一次性冲垮。 随着城上的指挥,下面乱哄哄的士卒开始背靠宫城排成了散乱的三列纵队,面前有了刀盾手、枪戟兵、弓弩手的阵型。 地下阵型还没排完整,就见远方一群乌泱泱的溃军骑兵驶了过来。 “把火盆都灭了,每隔三个城垛留一个火把就行。” 溃军骑兵没有冲城下步兵的阵型,而是来到了章城门的门洞里。 “陛下救我!” 城下一将,打马大喊,声音在夏日的夜晚顺着城墙回响不休。 “是杨奉将军。”徐晃非常笃定地说道。 “杨将军,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半夜引兵至此。” 杨奉一时惶恐,他感觉燥热无比,干脆扯开了兜鍪冲着城头大喊。 “军吏杨帛、宋果要刺杀李傕可杨帛因为贪赃受贿被李傕抓了,受刑的时候挨不过,把刺杀的事情招了出来我没办法,只能投奔陛下您了。” 杨奉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可能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多事又不好细说,但刘弋终究是听明白了。 钟繇等人策划的刺李,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问题不小心失了手,而钟繇却没有告诉天子,刺李一时,杨奉也参与其中。 而最要命的是,杨奉也两头联系,凭借自己手里的白波军,既跟天子谈交易,还跟士族搞刺杀。 现在信息差导致了刘弋的局面被动,走投无路的杨奉却偏偏把天子当成了救命稻草。 至于杨奉知不知道天子都知道点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现在杨奉夜奔,就注定意味着李傕马上要引兵前来,把事情搞砸了的钟繇已经不敢来亲自见天子了。 “陛下臣上城跟您说。” “你就在城下待着,组织好军队。” 刘弋按着剑冷声道:“听朕的话,保你能见到明早的太阳。” 第25章 飞熊军 “呜呜呜~~” 西凉军标志性的牛角号声响起,低沉而悠长。 披坚执锐的西凉铁骑踏碎了宁静的夜色,像是猎食的狼群一般,闪着嗜血光芒的眸子,从黑暗中一个又一个地冒了出来。 一杆大纛被力士举着,进入了城头守军的视线。 大纛上印有肋生双翅的飞熊图案,这是名扬天下的飞熊军。 董卓麾下最精锐的力量,编制只有三千骑,昔年董卓正是依靠这三千飞熊军完成了讨平黄巾,提刀入洛的大业。 这也是李傕从董卓那里继承的最宝贵遗产,亦是他能击败吕布,压制郭汜的关键所在。 滔天的战意和毫不掩饰的杀机,从飞熊军的每一位骑卒身上涌现出来,汇集到一起,凝聚成了令人窒息的气场。 全是百战余生的西凉精锐,这是一支披甲率达到了百分之百的部队,而且全是铁甲,普通士卒披两当甲,军官和少数李傕亲卫披扎甲。 为此,李傕的部队中,其余的士卒披甲率低得可怜,最多也只有皮甲,很少有多余的铁甲能分给除了飞熊军以外的士卒。 飞熊军迅速向两翼展开,成雁翅包抄过来,将杨奉的白波军团团围在中央。 若不是背靠着城墙,恐怕现在白波军已经被分割包围了。 “我家将军说:陛下,杨奉与我军中小吏密谋要害我性命,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陛下无关,请陛下把杨奉交出来。” “让你家将军来见朕,朕让杨奉让开一条路。” 其实,对于飞熊军和白波军的战力来说,让不让开一条路都是无所谓的事毕竟,要是没有城头的箭矢支援,飞熊军想要把白波军全歼,似乎看起来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 前来喊话的骑卒又回去传话了,城头刘弋在和徐晃紧急商议着。 “公明你看以白波军的战力,加上城头羽林、虎贲两卫的箭矢支援,能在李傕的进攻下坚持下来吗? “郭汜他们肯定已经被惊动了,董承那边朕也寻人去传了话,如果能坚持到郭汜、杨定、董承带兵赶到,就能把杨奉保下来。” “陛下。”徐晃肃然以对,“飞熊军全军铁甲,靠城头这点弓矢没用的,床弩或许有用,但是实在是太少了现在李傕还算冷静,要是我们帮了杨奉打李傕,李傕真杀的兴起破了宫城,恐怕会出事。” 刘弋闻言一怔,飞熊军又没云梯、冲车,怎么破城? 可当他看到徐晃左右乱晃的眼色时,顿时明白了。 合着徐晃是觉得这帮羽林卫和虎贲卫,打起来会四散而逃 也对,放两轮箭雨见不破防,这帮缺乏战斗经验的禁军士卒,没准真被飞熊军唬跑了。 东汉末年禁军两卫的战斗意志,可能比后世射完了一轮神臂弓没见太尉发赏赐的临阵宋军,以及欠了三年饷银的大明边军要强一些但真不一定能强多少啊! 当初强攻南坞的时候,打头阵的都是世家部曲子弟,禁军就基本是划水的状态。 表面衣甲光鲜却没见过血的禁军,面对飞熊军这种虎狼之师,顶不住的概率是很大的。 就在刘弋深思之际,城下却忽然混乱了起来。 不知道是想勇敢进攻,还是想临阵反水,杨奉麾下的某个校尉竟引着兵马向李傕的飞熊军方向移动。 然而,飞熊军只是分出了两百骑,钳形攻势一轮冲锋绞杀下,这支小部队就被彻底击溃。 “咔!” 李暹扔掉了卡在白波军步卒头盖骨里的环首刀,换了一把备用刀,发泄似地乱砍,直到冲出阵列,眼前彻底变得一片空旷。 李暹根本没有了解这支部队来意的兴趣,身处强兵之中,李暹胆气雄壮,肆意地屠杀着白波军的溃兵,甚至有意无意地追到了城下。 “咻!” 一箭射来,正中他身前的地面,狼牙箭的箭杆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尾翼的箭羽颤抖不停,显然这一箭力道极大。 李暹抬头,看着城上雄壮的身影,那是徐晃,他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而在徐晃身边的人 李暹忽地一哆嗦,仿佛是梦魇一样存在,又一次侵袭上了他的心头。 天子在城头上,看着他。 李暹不安地拨马便走,带着骑卒回身到阵中,李暹的急促不安反应到了肢体动作时,恐慌表现的是如此地明显,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他一样。 李暹竟然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引得众人侧目。 传令兵从他的身前驶过,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李傕的这个侄子,绰号“屠夫”的李暹,怎么浑身颤栗至此? 来不及细想,传令兵疾驰而过,来到城下喊话。 “我家将军说:陛下若偏袒杨奉,那就别怪他直接冲阵了,给陛下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闻言,城下的白波军一阵骚动,队列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混乱。 杨奉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城头传下话来。 “让杨奉自己上来。” 杨奉的面色变得煞白,天子如果违背刚才的承诺,不再保他,这句话无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可是他别无选择,现在杨奉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信那些士人的鬼话。 本来天子给他开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杨奉本人升官发财,赦免河东白波贼的罪行,甚至给他们在上党郡每年察举孝廉自行上计的权限。 “哎” 杨奉长叹一声,无奈地爬进了城头坠下来的大箩筐里,被绳子拉上了城头。 “陛下。” 杨奉上来就“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显然是无颜见天子的意思。 刘弋隔着几步,借着火把的光芒细细看去。 杨奉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色蜡黄偏黑,皮肤满是皱纹,看起来不像是将军,反倒像是在田间耕作的老农。 “臣有罪臣有罪,不该欺瞒陛下啊!” 杨奉噗通一声,也不顾裙甲硌得慌,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 “锵~” 刘弋拔出剑来,几名虎贲卫士卒按住了杨奉的肩膀。 杨奉只是磕头如捣蒜,他已经被李傕逼到了绝境,是真正的偷鸡不成把命都要搭上了。 锋芒雪亮的长剑伫在地上的石砖缝隙中,刘弋双手搭在剑柄,微微俯身凝视着杨奉。 须臾,刘弋忽然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姓杨,是哪里人?” 第26章 轻诺必寡信 “臣臣是河东郡杨县人。” “跟公明是同乡?” “是” 杨奉言语间愈发不堪了起来,他似乎对自己的出身很自卑。 “喔,那你这个杨,跟弘农杨氏没关系喽。” “臣不敢高攀。” 刘弋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弘农杨氏是怎么发迹的?” 杨奉茫然地抬起了头,他只知道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在如今同为天下仲姓,是仅次于汉室刘姓的大族,可如何来的,他一个农民出身被招安的山贼将领如何晓得? “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听过?” “臣听过,村里就讲过这故事。” “骑将杨喜分了项羽一条左腿,被封赤泉侯。”刘弋停顿了几息,“杨喜第四代孙杨敞官至宰相,并娶太史公司马迁之女司马英为妻。这时候弘农杨氏的子弟,在朝廷乘朱轮者就有十人,史称‘前汉十轮’到了杨太尉的阿翁杨震的时候,杨震穷究学典,设馆授徒,被称作‘关西孔子’。” “所以你明白了吗?” 见杨奉似懂非懂的样子,晓得这人实在是文化水平有限,刘弋也不跟他学士人那套了,直接挑明了说。 “你无路可走,夜奔投朕,没了朕,你便是一条路边野犬,是也不是?” 杨奉蜡黄的脸颊微微涨红,最终无言低头。 天子虽然说得很难听,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和士人谋划刺李,细节全都瞒着天子,想自己立下贪天之功,甚至想兼并了李傕的部众。 如今失败走投无路来求天子收留,又能怪谁呢。 “朕收下你,以后跟着朕好好干,翌日封侯拜将又有何难?” “给子孙挣一份偌大家业,不比跟着李傕一条道走到黑强?” “总而言之,此间道理,你自己思索。” “杨将军若是愿意真心投效于朕,朕给你写一封帛书送与李傕,保证让他退兵。” 杨奉闻言疑虑,但此时他也没得选择,只好胡乱应允下来。 杨奉连声恳切地说道:“愿意,臣愿意。” 刘弋叫人拿来布帛和笔墨,铺在城垛上便挥毫泼墨了起来,徐晃、王越、沮儁等人心头好奇天子有何妙计能使李傕退兵,却又不敢窥探,只得在后面眼巴巴地等着。 很短的时间内刘弋便写好了帛书,待墨迹稍干便卷成一筒递给杨奉。 “且去。”见杨奉还愣着,刘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将军,朕答应了你,就保证能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说罢,自顾自地下城而去,似是料定了李傕一定会退兵。 杨奉心头五味杂陈感激、惶恐、惊愕、敬佩,兼而有之。 杨奉坐着来时的箩筐又被吊下了城池,继而策马向远处奔去。 对面西凉骑军燃起的火把将夜晚照亮,城头的众人即便是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在那一面肋生双翅的飞熊大纛下,杨奉似乎正在和李傕说着什么。 不多时,李傕挥了挥手,飞熊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退潮一般消失在了黑夜里。 只留下杨奉策马伫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旋即也返回章城门。 “带着你军中的校尉进来,部队今晚就在城根底下宿营,不要回原来的驻地了。” 听到了城上的喊话,杨奉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带着心腹校尉跟了进来。 随着杨奉等人进入宫城,城门重重地关闭,将白波军的三千步骑隔绝在外面。 未央宫的前殿里,回寝殿换了一身常服的刘弋,看着站在他身前身板笔直的钟繇,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钟元常素有智略,怎么搞个刺李,还搞成今天这幅样子?” “陛下这是意外。”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这种道理你钟元常都不懂吗?还要朕教你?” “杨帛、宋果,猪狗一样的东西,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你指望他们能成事?瞒着朕自行其是,还要拉上杨奉,险误了朕的大事!” 见天子骂完了,钟繇摘冠俯首,双手交叠在额头前。 “臣无能,臣请辞。” “不准!” 刘弋一巴掌拍在了柱子上,拍的手生疼,悻悻地收回手,缓声说道:“去给杨奉的部下处置好物资,帐篷、毯子、火把、食水,都安排好。” “臣无能,臣请辞。” “辞了官东奔投靠你好友荀彧去?若是你觉得汉室无救,那自管去。” “若是你觉得汉室还有救。”刘弋敲了敲太阳穴,径自问道:“朕且问你,这件事为什么会失败?” 不待钟繇回答,刘弋继续发问:“是不是想说因为杨帛贪婪,自己贪污的事情被李傕发现,继而牵连出刺杀的事?” 钟繇张了张嘴,最终点头。 “就算把李傕杀了,又能怎么样?” 刘弋在殿内踱步,言语间推演着:“李傕死了,他还有儿子李式,堂弟李应、李桓、李维,侄子李利、李暹、李进,三千飞熊军和他一万多部队不会继续推举出来一个首领?就算是子侄内斗,便宜了谁?便宜的是郭汜!” “现在李傕和郭汜相持不下,朝廷还有从中制衡的机会,若是真有哪一家独大,便是昔日董卓秉政的局面重演刺了董卓,不就冒出了李傕郭汜?乱世里想出头的武夫是刺不完的。” 钟繇神色默然,不是他们想不到这一层,而是手里没兵,除了搞刺杀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寄希望于昔日王允、吕布刺董卓一般。 毕竟成功的案例是已经摆在前面的,之前刺董卓也没通知天子啊,一样干成了。 “那依陛下之见,该当如何?” “东出!” 刘弋凝视着钟繇,沉声说道:“唯有尽快东出,把李傕放在长安,给他独自开府的权力。其余西凉诸将一同跟朝廷东出,如此一来,实力稍弱的郭汜无法压制其余人的联手,朝廷方有机会合纵连横,寻机破局。” 这是刘弋唯一想到的破局之策。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大汉帝国这个病人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手足(军队)的自我意志会越来越强,恶性肿瘤(士族)的吸血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壮士断腕! 在东归路上挑拨西凉军的矛盾,拉一派打一派,控制军队,必须要有一只手是听从刘弋这个大脑指挥的。 唯有如此,在控制了军队,解决了西凉军的军头们以后。 他才有机会给自己进行剖腹疗毒,把寄生在大汉帝国这个躯体里的恶性肿瘤,给用手硬生生地抠出来。 哪怕还有余毒,哪怕断了一只手,只要活下来,大脑重新恢复对身体的支配权,都是可以接受的。 “东出提议已经议了一个月,诸将各执一词,如何能尽快东出?” “两日之后,册后大宴。”刘弋定了定神,信心十足地说道:“东出之事,朕必令其成行。” 见钟繇将信将疑,刘弋只是淡淡地笑着,说了一句。 “元常拭目以待,此事若成,还请一心汉室,莫要再三心二意了。” 钟繇神情复杂,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27章 这次,朕是执剑人 “陛下,册后大宴要开始了。” 中常侍苗祀进门,微微躬身言道。 从苗祀的视角看去,天子上身穿着甲光森寒的鱼鳞内甲,却还在与法正跪坐对弈。 这不由地让苗祀心头着急,可却偏偏不敢催促。 这可是册立皇后的大宴! 不光是黄道吉日,就连时辰都是定好了的,一丝一毫都出不得差错。 就连太卜用来占卜的乌龟都是从庐江郡运来的,龟壳一尺二寸的千年龟。 偏生,这陛下现在还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笃!” 一枚玉色温润的黑子被叩在了棋盘上。 “朕要去见见朕的忠臣良将了。” 法正似是没看出刘弋话语间的淡淡讥讽,只是手拈白子,笑问道。 “陛下要如何破局?” 随后,白子落下,屠龙之势已成。 刘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棋坪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两色棋子。 一脚踹翻。 在无数棋子叮当作响中,刘弋拿起了剑台上的长剑,紧紧攥住。 “孝直,从登基到现在,朕做了太久别人的手中剑。” 强自镇定的中常侍苗祀,指挥着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宫人们,给天子穿戴繁杂的黑红两色龙纹朝服和十二冕旒。 刘弋拔出剑,只拔出了几寸,便重重地收回鞘中。 “这次,朕是执剑人。” 未央宫正殿,满殿权贵。 “天子到——” 殿中刚才还在或低声攀谈,或高声笑骂的文臣武将,此时不由地同时噤声。 他们看着头戴十二条白玉串珠旒,身着黑底红纹,绣有贯穿全身的五爪金龙的少年天子,按着腰中八面汉剑,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刘弋目不斜视,小步走向前方。 大殿的最深处,两案并立,皇后伏寿已然入席。 国家贵戚,云集至此。 三公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司徒赵温位列人前,下面的便是九卿,大司农朱儁、卫尉士孙瑞、光禄勋邓泉、廷尉宣播等等。 外戚除了执金吾伏完和戏亭侯董承,座次最靠北的便是抱着一只狸奴的皇嫂唐姬,身形娇弱,不敢抬头看天子。 而将军们,则以李傕、郭汜打头,自杨定以下依次排开。 最为有意思的是,李傕郭汜为了谁靠北,谁靠南争个不休,将两人分开,又为了谁在左边,谁在右边(汉代以右为尊)差点动起手来。 对此,病体初愈的朱儁给出的解决方案是,你俩坐一桌好了。 气呼呼的李傕和郭汜,最终拼桌挨到了一起,一屁股抢先占据了靠北位置的郭汜,得意洋洋地昂首挺胸着。 刘弋一路走过,群臣百态尽收眼底。 他踏上高高的九层金阶,来到天子的案几前,与伏寿相视一笑。 凤披霞冠,女人一辈子最难忘的时刻。 更何况是显贵于人前,在大汉帝国的最中枢登临后位。 更更何况他许诺过,等着她漂漂亮亮地当他的皇后。 “开始。” 册伏寿为皇后,用的是汉灵帝册宋美人为皇后的礼仪。 长安宫殿稍逊于旧都洛阳,礼仪制度略微调整,大体还是遵循了旧礼的。 宫人捧着放在玉盘上的玺绶,仪制同诸侯王,为玉玺朱绶,黄金驼纽。 所有人都肃然起立,天子南面而立,皇后则是面北,与天子相对。 册立竹简长二尺,上有篆书,由太尉杨彪宣读。 按理说太尉代表百官,册书应该是由皇室宗正宣读的,但皇室凋零,便略作改动了。 杨太尉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响彻大殿。 “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祗承宗庙,母仪天下立伏贵人为皇后,后其往践尔位,敬宗礼典,肃慎中馈,无替朕命,永终天禄。” 身着盛大宫装的伏皇后盈盈下拜。 “臣妾接旨。” 玉玺朱绶由宫人代皇后收入寝宫,仪式完毕,皇室乐队开始奏乐。 奏乐三遍,洪钟大吕金鼓玉编完毕,皇后即位,随后便是宣布大赦天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西凉军头这些从凉州沙漠里钻出来的土包子,已经被盛大的册后仪式给镇的说不出话来了。 当钟吕的声音在殿内消散,过了好半天郭汜才低声对李傕说。 “比我们村里娶婆娘可气派多了。” 但这份震慑,很快随着宴会的气氛趋于热烈而消失不见。 几杯黄汤下肚,西凉军的武将们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 甚至于,在宫人的歌舞表演后,郭汜竟然毛遂自荐要表演舞剑! “天子在前,怎么擅动兵戈?” 卫尉士孙瑞厉声怒斥,然而郭汜却全不在意,反而被激起了脾气。 “我非吕布!” 不光是卫尉士孙瑞愣住了,本来还算气氛热烈的殿内更是变得鸦雀无声。 我非吕布,这句话放在这种特定的语境中,面对特定的人说出来,有很多重可供解读的含义。 比如,以郭汜这个铁憨憨的性格说出口来,最有可能的意思就是。 我不是吕布,兴致上来了我只想舞剑给大家助个兴,我不会在宴席上干刺杀的勾当。 但是站在刺董案另一位不为众人所知的主策划人,卫尉士孙瑞的面前说出来,意思就更为复杂了。 “竖子焉敢如此?!” 郭汜愣了愣,闻言暴怒。 郭汜不懂为什么自己想舞个剑就要被人骂,但这不影响铁憨憨真的发起火来。 还好,铁憨憨郭汜还存留着一丝理智,只是将士孙瑞案前的食物打翻,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猪蹄啃了一口。 “你!你!” 士孙瑞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郭汜,气的说不出话来。 “够了!” 坐在一旁的朱儁霍然起身,挡在士孙瑞的身前,犀利的目光直视着郭汜。 当年讨董的时候,朱儁是朝廷大军的主帅,那时候郭汜还只是中郎将董卓麾下校尉牛辅手下的一个小校,跟着朱儁是打了不少胜仗,攒了不少军功的。 多年积威下来,郭汜下意识地被朱儁镇住了。 “朱公伟不干你的事。” “我朱儁岂能坐视国家大臣受辱?” 闻言,郭汜的火气反而被挑了上来。 “怎地,我就不是国家大臣吗?” 说罢,郭汜的手竟按到了剑柄上。 西凉诸将入殿,没有披甲,但武器却拒绝上缴。 而遵循了朝廷宴会规矩的朱儁,手中是没有武器的。 朱儁性格刚直暴烈,竟直接挺直胸膛逼到了郭汜身前极近的位置。 郭汜面色涨红,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按在剑柄上,俨然便是按耐不住。 似乎下一瞬,就要发生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惨状。 从董卓时代苟活下来的大臣们被吓得面无人色,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出声。 “嚓~” 这是长剑摩擦着剑鞘的声音。 第28章 董卓在地下可有酒喝 “哎” 一声叹息在大殿深处响起。 众人看着天子站起身来,将酒盏中的酒水,洒向了金阶的地面。 酒水顺着金阶滚落下来,继而浸湿了下面铺着的西域地毯。 郭汜和朱儁被人分开,大宴的气氛一时变得尴尬无比。 非止如此,稍微有点文化常识的人面色都变得很难看。 酹酒于地,是表示祭奠。 这酒, 是给死人喝的! 活人满座,还是册后大宴,无论如何都是喜事,天子怎能做出这种举动? “哎” 刘弋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太尉杨彪忍不住问道:“陛下何故叹息?” “朕想起来,董太师大约也是在四月被吕布所杀,如今不知不觉过了两年了啊。” “——也不知道董太师在地下有没有酒喝?” “所以,朕实在是忍不住,就酹酒于地,以期董太师也能沾沾喜气。” 闻言,西凉诸将勃然变色,甚至还有看向侍立于宫内外的羽林、虎贲甲士的。 生怕天子来个摔杯为号,五百刀斧手掀帷而出,乱刀将他们砍成肉馅。 刀斧手倒是真没有,唯有天子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水,走下金阶来。 “郭汜将军。” 刘弋走到郭汜身前,一只手拿着酒盏,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腰间悬着的八面汉剑。 “朕本想学那袁本初,来一句吾剑未尝不利。” “但是想了想,朕又觉得着实没意思。” 刘弋双手拢着酒盏在腹前,笑问道:“太祖高皇帝胜项羽而得天下,世祖光武皇帝胜王莽而得天下,将军觉得,这等英雄豪杰,会生出拿不起剑的儿孙吗?” 郭汜的脑袋里,现在思维延迟有点高,只能凭借本能直觉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 刘弋将酒水又一次撒在了地上,甚至溅湿了郭汜的靴子。 “熹平之际,乱离尤甚。”刘弋叹了口气,将酒盏随意放在身侧案几上,“恒代而北,尽为丘墟;崤潼已西,烟火断绝;齐方全赵,死如乱麻,于是生民几乎耗减大半这杯酒,就当祭奠朕死难的百姓了。” “熹平初年大汉帝国五千万百姓,现在还能剩下三千万吗?” “你们不知道,朕也不知道,反正你们都没心思去想这些,对不对?” “地下的董太师活着的时候忙着沙场征战、争权夺利,地下的袁太傅也是如此,他们活着的时候也不去想这些。” 刘弋径自盘腿坐在大殿中央的地毯上,站在身边的郭汜局促地按着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今天,是要大赦天下的。在大赦天下之前,咱们君臣不妨好好说道说道,什么人能赦,什么人不赦。史笔如铁,过了今天下的定论,十恶不赦之人,就再也不会赦免犯下的罪行。” 提着毛笔的太史令,竟然真的开始记录了,殿中寂静到落针可闻。 看着郭汜嘴唇嗡动,刘弋笑了笑,直言道:“郭将军想说什么,只说便是了,今日畅所欲言。” “陛下的意思,董太师有罪,若他十恶不赦,那我们是不是也十恶不赦?” 西凉诸将闻言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若天子真这么定性,那即便是违逆天命,他们说不得也要齐心协力换个天子了。 “董太师当然有罪,而且确实十恶不赦。”刘弋看着紧张的郭汜,正声道:“可难道今日关东群雄割据,黎庶无立锥之地,都是董太师一人之罪吗?!” 三公之首的太尉杨彪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包括很多大臣都是,因为这里涉及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政治问题。 ——当今天子,是董卓立的。 董卓可以有罪,他也确实有罪,迁都戮民暂且不提,光是毒杀少帝、太后,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状。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朝廷对董卓的死后定性,才让李傕、郭汜等恐惧的西凉诸将生怕被政治清算,索性带兵直接攻入了长安。 但如果这么定性,却必然会导致西凉诸将的反叛。 “天下之乱,自董卓无诏入洛,宦官迫杀何进开始,难道如今关东群雄割据,非是董卓之罪吗?” 卫尉士孙瑞不顾郭汜的怒目而视,昂首朗声说道。 与王允合谋刺董,是士孙瑞最大的政治资本之一,也是朝臣认为他未来必定会晋升三公的缘由。 否定董卓的罪行,就等于否定他的政治生命,士孙瑞当然会出声。 而大宴闹成了这副场景,不仅百官被吓坏了,就连西凉诸将也各个惊疑不定。 “李傕将军!” 听到皇帝的召唤,李傕鬼使神差地行了一礼道:“臣在。” 行完礼,李傕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隐约有些忐忑。 “你是董太师心腹之人,飞熊军入洛时你在?” “在。” “董太师无诏入洛,何人指使?洛阳无内应,朕不信当时身为边将,就敢提兵入洛。” 李傕毫不犹豫地说道:“太傅袁隗指使,司隶校尉袁绍提议,大将军何进同意。” “说得好!” 刘弋冷冷地看向西凉诸将和殿中百官,目光所过,除了朱儁、杨彪等少数人外,无不低头不敢直视。 “既然都认为如今世道崩坏,关东群雄割据,关西一塌糊涂,是从董卓、何进开始的,那朕问问你们,策划这一切的汝南袁氏袁隗、袁绍,是不是也要承担跟董卓同样的罪责?” 无人吭声,因为他们大多数的人,都是见证人,也是为虎作伥者。 “自是如此!” 唯有士孙瑞毫不畏惧,两年前他敢谋划刺董,如今自然也不会害怕什么。 “好,董卓入洛、何进之乱,以至于天下今日丧乱至此,便是董卓、何进、袁氏共谋之罪,太史令,记下来!” “那董卓另一件大罪。” 刘弋索性连董太师都不叫了,他看着脸色各异,分外精彩的文臣武将们,朗声问道。 “朕的兄长少帝继位以来,德行无缺,董卓以人臣行废立之事,甚至鸠杀少帝、太后,这种大事又是谁跟他谋划的?朕不信,董卓刚入洛,没人支持就敢自己干这等改换天地的大事!” 娇弱的皇嫂唐姬回想起伤心事,不由得抱着狸奴低声啜泣。 太尉杨彪听着极近处唐姬的哭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牙出列,摘冠俯首。 “乃是前太傅袁隗与之共谋,臣亦知之,臣死罪。” 第29章 窃国大盗 杨彪被刘弋亲自搀扶起来坐了回去,而此时朝廷重臣们,心底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座的已经有某些聪明人,意识到天子想要干什么了。 这里指的聪明人当然不包含杨修、法正,这两位三百石的小官还没资格列席册后大宴。 结合天子前两天对他说的话,坐席极为靠近大殿门口的黄门侍郎钟繇,有了一些猜测。 毫无疑问,天子这是在给从何进之乱直到今日,对大汉帝国影响深远的某些政治问题进行定性,而且是极为严肃的定性。 说的难听一些,大汉帝国在短短几年内乱成这个样子,总得有某些人要背上这口黑锅。这个锅不能天子来背,也不能百官来背,甚至不能西凉诸将来背。 否则就会朝堂动荡,甚至汉祚中断。 背锅的得有死了的人,也得有活着的人。 只有他们背了霍乱汉室的黑锅,剩下的人才能跟过去割裂,轻装前行面向未来,也就是天子口中的东出。 否则一日不定性,就有一日担心自己被反攻倒算的可能性。 这种随时担心清算的风气下,怎么可能齐心协力达成东出的决议呢。 “朕再问一句,试看今日大汉十三州,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自是刘家天” 刘弋笑了笑,掰着手指头算道:“袁绍占了半个幽州、半个并州、一整个冀州、一整个青州。袁术占了半个扬州、半个徐州、一整个豫州袁氏故吏曹操占了一个兖州、半个司隶,袁术的部将孙策,如今也在横扫扬州,刘繇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算下来,天下十三州,袁氏已取其七,何进之乱后,谁是窃国贼?” “这天下,真是刘家的天下吗?” 群臣鸦雀无声,刘弋大约是腿有些坐麻了,干脆拉着站在身边郭汜的手臂站了起来。 看着震惊不已的文官武将们,刘弋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没算过这个问题。 而他只要略微一算,天下在事实上,也确实过半落入了袁绍、袁术及其附庸势力的手中。 这个结果,足以让所有人震撼。 短短几年,不知不觉。 几年前朝廷在跟西凉军斗智斗勇,几年后还是在跟西凉军斗智斗勇,结果天下风云突变至此,一群自诩国家大臣的人,还如在梦中。 见群臣被惊得鸦雀无声,刘弋郑重地说道。 “何进之乱,袁氏是幕后主使,废立天子,袁氏也是!如今更是袁氏兄弟窃取了半个大汉,结果还不清楚吗?!” “朕宣布!” “何进之乱再到今日,此间一切种种,皆为袁氏、董卓之罪!” “董卓祸国,袁氏窃国!” “除了袁氏,董卓余者或盲从,或听令,所犯下一切罪责,皆在今日大赦范围之内!” “从此以后,之前任何罪责,任何人不得再行追究!” “陛下圣明!” 郭汜匍匐在天子的脚边,困扰了他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噩梦,终于散去了。 跟其余西凉诸将相比,郭汜虽然因为铁憨憨的性格天生少了很多烦恼,因为他不去动脑。 但是再怎么样,当每日入睡时,他都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董卓。 会不会有人来刺杀他,会不会因为他们攻入长安在日后遭到清算。 依仗武力的人,当他们产生了这种担忧,就会愈发地炫耀武力来威慑敌人。 这就行成了恶性循环,这也是西凉诸将与朝廷除了争权夺利以外的最重要矛盾点。 ——他们担心被清算。 “陛下圣明!” 李傕也旋即醒悟了过来,其实当那天在城头,天子让杨奉把那张纸条递给他的时候,李傕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天子要彻底改变朝局。 不光是西凉诸将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就连很多当时依附于董卓的朝臣,亦是松了口气。 历史问题已经找到了极为恰当的背锅人,没有人再会来追究他们过去犯下的罪责了。 至少这位天子活着的时候,肯定没人会干这种事了。 唯有士孙瑞等少数几人还有些不忿,但最终也无可奈何。 杨彪深深地看着天子一样,他看到了“势”。 天子以一己之力,搅动了朝堂大势。 不可小觑啊 杨彪开始重新评估起了,自己对这位少年天子的态度和评价。 而钟繇,更是在席间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天子竟然真的成功了! 或者说,第一步竟然安稳地落地了! 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应该树立了袁氏这个活靶子以后,该鼓动东出了? “朕还有一问。” 文官武将们已经对天子今天的表现有些麻木了,即便是再傻的人,如同郭汜这样,都能意识到,天子不是即兴发挥,他是有备而来。 就是要借着这么大的一个场合,所有长安朝廷的重量级人物都在的时候,把他心里要做的大事给做了! 没有五百刀斧手,场面的危险却丝毫不亚于那般,甚至对于站在大殿最中间的天子来讲,他就是那个身处风暴风眼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风暴撕得粉碎。 “既然袁氏是窃国贼。”刘弋按着腰中剑,“那我们不应该东出讨贼吗?” “朕的忠臣良将们,请畅所欲言。” 刘弋走回了高高的金阶之上,将大殿交还给了文官武将们。 “陛下,诸位。” 太尉杨彪作为官阶最高之人,当仁不让地首先发言。 “袁氏是窃国贼,这一点臣极为赞同。如今细细想来,从引导董卓入洛,到废立天子,再到讨董兴兵借机跨州连郡,直到今日袁氏窃取半壁江山。毫无疑问,袁氏处心积虑,是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 “但东出,那就不能是将军们带着兵出去打仗,是要朝廷东迁,以正人心,以向天下人宣示兴复汉室的决心。” “不错!”朱儁霍然起身,“西迁以来,关东不知朝廷,至此以往,则天下人心尽失,诸侯野心膨胀。如果割据之势彻底落成到时候再收拾人心,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了。” 李傕、郭汜,甚至杨定、杨奉、董承,亦是纷纷颔首。 别笑,在如今这年月,西凉军的军头们在对外这一方面,是真的站在朝廷这边的。 或者说,如果他们不支持朝廷,那他们借助朝廷发布的诏令就没有任何合法性了。 对内可以内斗,但对外,西凉军确实是支持朝廷的,前提是朝廷的政策方针符合他们的利益。 “陛下,给我一年军粮,我给朝廷扫平曹操!” 第30章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谁说的? 哦,是郭汜。 那没事了。 “郭将军,朝廷无粮。” 郭汜蹙眉以对:“既然无粮,如何东出?” 刘弋在这一瞬间,忽然在想,郭汜这铁憨憨人设不会是装的? 他犯了跟杨修一样的毛病,心眼多的人,只要对某些问题带了先入为主的观点,就会不停地思考“细节”来佐证这一观点。 难道,郭汜是看着最近李傕的羽翼被先后剪除,羌胡雇佣兵跑回老家了,杨奉的白波军投靠了天子,所以觉得自己又行了? 忘了怎么被李傕的飞熊军暴打? 忘了自己得拉着杨定、董承才能刚一刚李傕? 对于李傕来说,羌胡兵和白波军,其实都是用来壮声势的,只要一万西凉兵和三千飞熊军在手,他就足以虎步关西。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臣觉得朝廷无粮,那不如等到秋后粮草齐备,秋高马肥,再议东出。” 杨定眯着细长的眼睛,捻着胡须淡淡地说道。 跟其他的西凉军头不同,杨定是凉州正经的世家大族出身,说起话来条理更清晰,心思也更缜密。 可这却是刘弋无法同意的! 刘弋费尽心机,甚至用扣黑锅的手段赦免了这些人的罪责,为的就是给东出正名。 名不正则言不顺,讨伐国贼,名正言顺! 事实上,作为利益交换,既然天子赦免了他们的罪过,也没人再去纠结东出的正确性了,而是开始在可行性上做文章。 心怀鬼胎地文臣武将们,有的人并不能识破天子的逻辑思路,但不妨碍他们出于维护自己利益的角度,开始表达了各自的诉求。 西凉诸将,谁都不愿意自己东出,把长安留给别人享受。 于是个顶个地吹牛,反正朝廷拿不出支撑东出的军粮。 李傕更是大声嚷嚷:“给俺两年的军粮,俺把袁绍、袁术这两个逆贼擒到陛下金阶下磕头!不磕一百个,脑袋不磕出血绝不算数!” 甚至,司空张喜还引经据典地表示,天命在刘不在袁,不如休养生息坐观袁氏败亡。 对于知道历史走向的刘弋来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句话也没毛病! 但是袁氏败亡的后果,可就是曹操、刘备、孙权三分天下! 难以言喻地紧迫感,促使着刘弋不停地谋划、前行。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拖延下去。 东出,必须尽快! 只有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把这些军头牵着鼻子走,他才有破局翻盘的希望。 否则,刘弋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傀儡! 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现在没人同意他的东出计划,都在拖延,为此,他必须扭转局势,跟殿内所有保守的士族,和心怀鬼胎的军头对抗! 这很难,但刘弋今天必须做。 “喵~” 忽然,皇嫂唐姬怀里的狸奴一不留神就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跑到了金阶之上。 这可把伏御姐给吓坏了,刘弋第一次发现,他的皇后竟然害怕小动物。 “喵呜~” 黄白花色的狸奴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刘弋。 刘弋伸手,这狸奴竟然真的钻进了他的怀里,满脸享受地被撸着。 皇嫂唐姬在下面坐立不安,又不敢真的走上金阶去接猫主子。 一段小插曲过后,原本殿内大臣们吵得面红耳赤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听了诸君的畅所欲言,朕有三件未解之事,还望诸君为朕解惑。” 刘弋抱着这只中华田园猫,慢悠悠地问道。 “其一,敢问诸君信心何来?” 刘弋嗤笑一声,指着阶下群臣言:“今朕未及太祖高皇帝,诸位将军远不如韩信、周勃,文臣们更是无法跟萧何、张良相比。 而诸君欲以长策取胜,所谓从长计议坐定天下,此朕之未解其一也。” 殿内文武,被天子嘲笑却偏生一言不发。 就算是最为骄悍的西凉武将,谁也没脸大到觉得自己自己打仗的能耐,可以跟韩信、周勃相媲美。 “其二,大臣们所谓天命在刘,不必讨贼,可有先例?” “大乱之前,孔融、孔伷各据州郡,议论平乱的计策,动不动就引用圣人经典,他们的部下疑惑又无法反驳。 以至于今年不战、明年不征,坐视袁氏壮大,兼并其地,其朕之未解其二也。” 文臣个个面色不愉,这无疑是在指责他们空谈误国。 可事实就是如此,却也无法反驳,尤其是,他们的理由其实不是要坐等。 而是打仗可以,但是不能损耗他们士族的利益! 朝廷东迁,是不是他们又得全家折腾四百里? 还都洛阳,是不是意味着在长安购置的产业、田亩,都亏了? 所以,士族们才找出种种理由来搪塞东出,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嘲讽完文臣,刘弋更加肆无忌惮。 “其三,敢问诸位将军,凭什么认为关东可轻易而定?” 刘弋将狸奴放回案几下,这小家伙自顾自地钻回了唐姬的怀中。 “董卓谋略,殊绝于人,吕布勇武,冠于当世,如此尚弃洛阳而西走。” “今诸君谋略、勇武尚不及董卓、吕布,又说出轻易平定关东,扫平曹操,擒二袁于朕阶下的话,此朕之未解其三也。” 郭汜有些羞耻,因为他是真的打不过吕布。 而同样挨了天子地图炮的李傕只是冷冷发问:“那依陛下看,又当如何?” 刘弋拔剑而起,睥睨四顾。 “朕以为,当奖率三军,东出中原。 庶竭驽钝,讨平国贼。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天子声音铿锵有力,就在众文官武将怔然发愣之际。 刘弋将身前的案几,豁然砍翻一角。 “朕要说的便是,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抱着猫的皇嫂唐姬,怔怔地看着金阶上的男人。 大汉天子,威风盖世。 这是她从未在自己的丈夫身上看到过的,似乎少帝永远都在大臣们的阴影下瑟瑟发抖,从未像当今天子一般,慷慨激昂地用言语和行动贯彻自己的意志。 “臣张济,与麾下三千铁骑,绝不与国贼袁氏并存于世!” 甲叶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传来,驻守陕县的张济竟然出现在了未央宫大殿门口,疾步入内。 杨奉咬了咬牙,扶刀而起。 “臣杨奉,所部将士,绝不与国贼袁氏并存于世!若违此誓,当如此指!” 说罢,竟然抽刀,锋寒闪过,左手小指齐根而断! “臣董承,身为外戚,与国同休,绝不与国贼袁氏并存于世!” 董胖胖亦是起身,看着身边的杨定。 “臣杨定,世受国恩,绝不与国贼袁氏并存于世!” 杨定饮尽杯中酒,起来站队。 文臣们骚乱纷纷,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刚才还在抱怨、吹牛的西凉军军头们,突然站到了天子那边。 形势骤然逆转! 就在此时,席间沉默了一整场的钟繇霍然起身。 钟繇这个素来稳重的中年老帅哥,指着殿中文武厉声呵斥。 “一个个就想着怎么偏安,怎么在关中这个小盘子里分粮食、分地盘、分权力。” “这么大的天下,袁绍、袁术两贼,与其附庸曹操、孙策,占据比关中多无数倍的财富和地盘。你们素来号称西凉铁骑甲天下,为什么就不想着打出去?不敢?还是只会坐在这吹牛?” 钟繇唾沫横飞,神情激动,重重地摔了袖子。 “一群虫豸,不足与谋!” 说罢,径自昂然离去。 刘弋傲立在金阶之上,看着下方宣誓效忠的西凉诸将,还有正在犹豫的李傕、郭汜。 刘弋提着剑,一步一步走下金阶。 每走一步,就宣布一项任命。 “李傕加大司马,开府如三公,驻守长安;郭汜加车骑将军、东讨大都督。 张济加前将军,杨定加后将军,杨奉加兴义将军,董承加安集将军。 诸将随驾东出,讨平国贼,还于旧都。 擒杀国贼袁绍者, 非刘姓,亦封王!” 沉默不语的李郭二人,面对持剑走到了面前的天子。 李傕和郭汜相视片刻,最后,竟然真的都下拜接旨。 “臣,李傕接旨!” “臣,郭汜接旨!” 这是堂堂正正的势。 王道荡荡,以正讨逆。 当手握兵权的西凉军四个小军头站队表态以后,李傕、郭汜这两个大军头,亦是拿到了各自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没有了任何反对的理由。 当日刘弋给李傕的帛书,只有六个字——“大司马,卿意乎?” 而郭汜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封王! 群臣愕然,看着站在金阶之上智珠在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天子,各个面露惊骇之色。 在他们眼里,因为复杂的利益纠合,哪怕是最为高明的政治老手来操纵,也需要至少要吵个大半年才能决定出的东出决议。 天子只用了一场宴会,就摆平了。 他真的有能力办得到! 太尉杨彪认真地抬起头,仿佛是今天,第一次认识这位少年天子。 天子似乎察觉到了杨彪的目光,冲着他微笑举起酒盏,遥遥示意。 第31章 荒腔走板垓下曲 时值盛夏,关中大地悄悄染上了苍绿色的外衣,盛开着葱郁绿叶的树木渐次错落着。 在长安通往洛阳的官道以南,是有着灰色山脊的骊山余脉,纵使盛夏,其中某些拔尖的山顶甚至还染上了一层银白,那是常年不化的积雪痕迹。 往近了看,仿佛沉默的巨兽一般的骊山脚下。 也就是新丰县鸿门亭的学舍旁,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帐帷,如同雨后的蘑菇一般。 其中行走的不仅有宫人、妇孺,甚至还有不少身着扎甲,佩着环首刀的西凉军甲士。 那日大宴以后,朝臣们又扯皮了近一个月,大军方才成行。 一开始,李傕和郭汜、张济要求交换人质,郭汜的婆娘偏偏舍不得儿子,又商议能不能给女儿封个君,然后交换女儿当人质。 这能有什么效力?谁又能真正放心? 看不过去的张济出了个主意,拿各自的堂弟、堂侄来当人质。 这几人也算是颇得“开窗掀屋”的三分真味了。 最后达成的协议是郭汜的堂弟郭浦、张济的堂侄张绣,留在长安城当人质,而李傕的堂弟李桓、堂侄李暹留在东归大军中当人质。 李傕据有长安,而以郭汜为主的西凉诸将,则带着天子东归弘农,继而还都洛阳。 但是,但是。 大军刚过了灞陵,刘弋还没来得及附庸风雅地折一支柳条,完成“灞陵折柳”的打卡成就。 郭汜就犯病了。 不知道是脑子抽筋,还是就想给他封邑的百姓耍耍威风,郭汜提出请天子和百官北渡渭水至左冯翊的高陵县参观。 刘弋当然不同意,公卿大臣和西凉军头们也不同意,大家开会讨论也没个结果。 郭汜出乎意料地倔强,就拧巴在这里。 大军沿着渭水两岸行军,北面是郭汜的一万余步骑,南面是张济、杨奉、董承、杨定,每家都是三千到四千的兵力,加起来才与郭汜相当。 没了郭汜,名义上的东归讨贼也开始让人变得心中不安了。 哪怕刘弋有谋划,却也不想在这种离着长安极近的地方跟郭汜翻脸。 虽然在刘弋这里,回洛阳是假,在路上借机除掉这些凉州军头是真,他压根没想过靠着残破的洛阳能讨伐袁绍,可这些军头不知道啊! 本来好好地东归之路,也变得一波三折了起来。 与之相比,天子强烈要求给自己改个名,大臣们都没有过多地反应就通过了这件“小事”。 天子说的一套又一套——“协这个字,就好似朕在旁边看着你们做事一般,朕不喜欢。不如叫弋,弋,谓以绳系矢而射之也。意思呢,就是大军是箭矢,虽然东归,但根子还在关中,有绳子系着。” 当人想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有一百个理由;当人不想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也总有一百个借口。 大抵如此。 且说,大军刚出长安几十里,就被迫在新丰县鸿门亭扎营了。 嗯一个很有故事的地方。 既然大军扎营,百官和家眷们也在学舍安顿好了,刘弋便带着徐晃、王越、法正、钟繇、杨修等一众近臣撒了欢似地,去参观楚汉相争时鸿门宴的故址。 很显然,这年头的人没什么古迹保护意识。 经过四百年的岁月变迁,原来的鸿门宴故址,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荒地旁,有一处废弃的石灰窑,而这石灰窑也早已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 对于刘弋来说,出了长安城,就算不如法正所言的“如笼中鸟,池中鱼,此番东去,便是翱翔九天,纵横四海。” 大约也勉强算得上“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真龙”了? “陛下,臣惶恐。” 抛了荒的田垄间满是青绿的杂草,一处田边,却是有成群结队的甲士环绕着,而在其中,一位青衫文士却被披着皮甲的少年用近乎“按”的方式,安置在了自己身边的一块石头上。 “再磨叽,宰了你。” 见身材跟个黄豆芽似的文士还要推辞,少年直接横出了腰中的八面汉剑,这种近乎流氓无赖的行径,周围的羽林、虎贲卫的士卒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反而戏谑哄笑。 见文士落“座”,少年满意地拍拍手,身边自有羽林郎拿着火折子,点燃了盛着一只拔毛野鸡的陶罐下的柴火。 “陛下” 看着坐立不安的“小豆芽”王粲,法正却皱紧了眉头。 当然不是怕新来的跟他争宠,而是法正对天子的计划有了一些分歧意见。 想想如群狼般环伺,名为护驾实则挟持的西凉军头们,法正不禁咽了口唾沫:“何必如此着急啊。” “孝直所言着急,可是指这火太急了?” 蹲在石头上端着瓷碗吃饭的刘弋佯作不知,毫无风度可言地舔了舔嘴角的粟米,竟是直接用筷子敲着碗放声作歌起来。 “水涌山叠,年少项王何处也? 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虞兮徒奈何。 破秦的沉舟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 好教我情惨切!” 见天子刘弋如此游侠浪荡作态,望之不似人君,“小豆芽”王粲已经惊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而随着刘弋的纵声高歌,羽林、虎贲卫士卒竟多有振奋之态。 聪明如法正、钟繇、杨修等人,几乎是转念间就想到了缘由! 原因无他,自然是出长安以来一路上不算顺利,到了鸿门亭,郭汜又闹别扭致使大军停顿不前。 肉体上的困顿不堪倒还好说,可偏偏这精神上的不知前路在何处,是最为令士气沮丧的。 而此时,明明只是一双筷子,一个破碗,再加上刘弋荒腔走板的随性表演,却让士卒们觉得没有那么迷茫了。 是了,征途行歌,与当年王翦伐楚“投石做戏”又有何区别? 主帅不畏前路艰险,士卒又有何畏惧? “这也不是江水~~~” 刘弋声音愈发高亢,几乎破音,紧接着,却是飞流直下。 “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 ——英雄血!” 徐晃、王越这些厮杀汉纷纷叫好,而刘弋昂然大笑,指着把陶罐都烤的有些发黑的篝火言道。 “孝直,孝直,我朕今天就教你一个道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争朝夕!” “民心如水,我缓一时,饱受战乱之苦的民心便要沸腾;我缓一日,群雄治下的百姓的民心就蒸发殆尽,不复为大汉子民。” 只争朝夕混在队伍里的小机灵鬼杨修一时不由得怔然出神,连“最爱”的鸡肋都忘了啃。 言罢,刘弋拿起一张步弓,竟瞄准远处一箭射去。 不知道是不是狗屎运,一个可爱的兔兔惨叫着跌掉在地,成为了众人的加餐。 “朕这名字,改的不错?” 看着叉腰大笑的天子,“小豆芽”王粲默默地在脑海中记了下来。 “兴平二年夏五月,郭汜逼胁乘舆,张济、杨定、杨奉、董承与郭汜战,破之。 是夜,有赤气贯紫宫,帝欲更名,以正天下。 自此,汉室衰颓之势渐止。” ——王粲《英雄记》 第32章 蔡文姬的菜 夏风温煦,丝绦般的枝条,从鸿门宴故址旁的柳树上飘落下来。 吃完了饭,刘弋在一棵合抱粗的大柳树面前站定,看着远处高耸险峻的骊山,怔怔地出神。 在离开营地前往这里之前,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到处都是跟着大军盲动的长安饥民。 这些饥民,很少有妇孺,多是青壮男子。 其中缘由,自然是能在连续两年的大旱里挺到现在的,能获取更多生存资源的,都是较为健壮有力的男子。 而这些人里,不乏被西迁长安后的士族豪强兼并土地的自耕农。 很魔幻的事情是,现在兼并土地的士族豪强,和被兼并土地的自耕农饥民,走在一条路上打算去关东抢地盘讨食吃。 宫人和百官的家眷稍好一些,但也都面有菜色,只有士卒看起来相对健康一些,自然是因为仰仗着士卒护卫安全,资源都优先供给给了军队。 刘弋发布了不准擅自侵扰农田,违者砍头的命令,但无奈的事实是,如果这么一路向东走下去,恐怕渭水沿岸的百姓是得遭殃的。 虽然他还没有亲眼目睹,但刘弋的心中隐隐觉得,如果郭汜这么不配合,他的一万多军队只要在渭水北岸待着不走,以郭汜所部的军纪,这种猜测几乎是必然发生的。 想到这里,带着些许暖意的夏风吹过他的衣袖,刘弋火热的腔中热血渐渐冰冷了下来。 游览楚汉故地,自然凭空激起几分豪气,可豪气过后,却要面对现实的问题。 在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个人的念头此时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哪怕他是大汉天子而无论他怎么想,在没有采取行动之前,或者说蝴蝶没有扇动自己的翅膀之前,都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官员们有人觉得郭汜是想凭借手中兵马威胁朝廷,意图谋求政治资本。有人觉得郭汜贪心不足,还想要更高的官爵和赏赐。 至于郭汜真正是怎么想的,其实刘弋能够猜出一二,不一定对,但也算他的一种想法。 铁憨憨不高兴了呗! 反射弧比较长,等离开长安走到鸿门亭了,郭汜才反应过来,感觉不太对劲。 车骑将军、东讨大都督是不错,天子许诺的封异姓王也很诱人,但郭汜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爽,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会做出自己的本能反应。 ——摆烂。 郭汜这种铁憨憨,行为和思维逻辑绝不同于常人。 你觉得一个能把李傕请他吃的豆豉当做毒药,然后给自己猛灌大粪汁水催吐的人,像是正常人吗? 他属于把你脑袋砍了,还觉得在跟你开玩笑呢。 对于道德水平极低的郭汜来讲,奸掳掠烧杀抢劫简直就是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可郭汜不知道,他的一己私心,会对多少人的命运产生不可逆的恶劣影响。 这是刘弋绝对无法容忍的。 “我的菜!” 不远处,一声女子的尖叫打破了刘弋的沉思。 这声尖叫是如此地高亢,惊起了无数藏在林中的飞鸟,以至于刘弋有充分地理由怀疑,这名女子如果活在他的前世,应该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女高音歌唱家。 唱一首天路不带喘气的那种。 刘弋微微蹙眉,按着剑柄走去,方才走了几百步,身上筋骨活动的热了,步履倒是轻盈了些。 身后甲士和近臣亦是跟上,队伍颇有气势。 没走多远,拐过一间破泥屋,便见路边有个上半身披着牛皮甲的西凉小校,正叉着腰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纠缠,旁边还有一个农家老翁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这小校身形巨大,梗着红中带紫的脖颈,遥遥看去,跟那灭霸倒是有几分神似。 “俺饿得紧了,与你借几捧葵菜,有何打紧?莫说是这点铜钱,再多俺也有,今日没带罢了回头你去杨定将军营中,寻俺胡车儿便是了。” 胡车儿,偷典韦的戟那个? 为何不在张绣麾下,反倒说自己是杨定营中? 刘弋有些疑惑,这里就是刘弋不学无术了,前世所看无非就是三国演义之类的电视剧,正史是一点没看过,方才有此念头。 “非是铜钱多少,现在便是有钱,又如何买得到吃食?” “况且,这些葵菜明明是我先与老翁买的!” 面对不讲理的丘八,那女子却奋力争辩,女子背着一张看起来像是被烧了的破琴,琴都快比人大了,远远望去,有些滑稽。 胡车儿大约也是饿得紧了,眼珠子都有些泛绿。 胡车儿竟不由分说,直接将那几捧带着些泥土草屑的葵菜,嚼嚼径直塞进肚子里,随后打了个饱嗝,得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副“俺吃都吃了,你还有啥说的”模样,那女子气的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着指着眼前的巨汉。 一扭头,巨汉紫薯精见大队甲士前来,心知是有贵人到了,也不纠缠,捂着脸就打算开溜。 然而,射声校尉沮儁弯弓搭箭,狼牙箭在弓弦上“吱吱”作响,胡车儿只好停下了脚步。 这么近的距离,就凭半幅皮甲,是扛不住重箭的,他不打算为了几捧葵菜把命搭上。 “你们因为何事争执?” “陛下,妾身是故左中郎将蔡邕之女蔡琰,容妾身为陛下细细道来。” 蔡文姬? 看着脸上有些倔强神色的女子,刘弋倒没有多奇怪,如今整个东汉朝廷的官员和家眷都随着队伍东迁,其中有些后世所谓的名人,再正常不过了。 “我向这老翁买了几捧葵菜,都付了钱了,却被这小校给硬抢走,还推搡了我几下,因此起了冲突,还望陛下圣断。” 刘弋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老翁。 老翁只是在地上不住的叩头,不敢言语,显然他既不想得罪当官的,也不想得罪当兵的。 “老丈,你把吃食卖给了他们,你可还有吃的?” “回陛下的话,这些葵菜本就是今天从远处摘的,家中自然是还有的。” 老翁小心翼翼地看着十几岁的少年天子,补充道:“不过也不多了,只是些粟米,若是天子需要,自当供奉。” “朕要你的粮食干嘛?”刘弋哑然失笑:“那你村子里,还都过得下去?” “托陛下的福,日子虽然艰难些,但还过得下去。” 刘弋点点头,又看向一旁铁塔似的紫薯精。 “你叫胡车儿?你有什么说的。” “俺没打女人,俺就用了个小手指头。” 胡车儿终于不梗着脖子了,他低头俯瞰着天子直嚷道:“不发足了粮,任由俺饿死不成?俺食量大,自要自己来找吃食。” 第33章 何故杀壮士! “那你不付钱?” “俺是要付的,只不过今天没带钱。”胡车儿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说道。 刘弋仰头看着他,总是觉得这巨汉跟紫薯精过于相像了,甚至于下巴的线条都有几分类似。 “王粲,你过来。” 不明所以的“小豆芽”被刘弋叫了过来,刘弋目测了一下,王粲生的瘦小又病怏怏地,十八岁了跟他十四岁基本一边高。 而王粲站在胡车儿身旁,看起来就跟成龙站在姚明身边一样,头发只能够到肚脐眼,腰跟人家大腿差不多粗。 妈呀这是刘弋第一次见到如此天赋异禀的壮汉,比徐晃都高大强壮一整圈。 “俺又不是不给钱,也没动手打人。”胡车儿大约也是觉得自己理亏,低声委屈地嘟囔着,“跟着董太师的时候,他们吃东西就没付过钱,俺那时候都付的,怎地如今倒觉得俺不付钱了” 刘弋忽然想起来,这胡车儿演义里可是说能力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的猛人,除去水分打个三折,也是能背一百五十斤日行二百里。 若是他策划的事情没成功,真是事有不济,背着自己跑路保命总是可以的。 摇摇头,刘弋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抛诸脑后,从始至终,他的生命安全其实都是很有保障的,只是他所要的却不只是苟活而已。 “罪如何?” 徐晃略一踌躇,答道:“若按军律,已然禁止为祸百姓,自然是当斩,只不过如今” “锵~” 胡车儿早就被一圈甲士围住,他手中无兵器,亦是不敢反抗。 胡车儿眼见着刘弋拔出了天子剑,急的口不择言。 “陛下欲东归,何故杀壮士?!” 多好的紫薯阿不,多好的一条壮士啊。 不收入帐中做个重骑先锋着实可惜。 “杀你胡车儿济得了什么事?”刘弋嗤笑不止,“你这二百斤肉,够队伍上万人吃一顿的吗?汉室衰颓,百姓困苦,论罪,要杀不是先杀我这个当天子的吗?” “陛下慎言!” 钟繇的话刘弋根本就是置若罔闻,言语愈发肆无忌惮,旁边的蔡文姬看得都呆了。 “天下丧乱至此,让忠勇之士食不果腹,朕之过也。” 众人噤声,就连胡车儿这般悍勇之士,也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砰!” 刘弋摘了发簪掷在地上,发簪咕噜噜地滚的满是灰尘。 “下罪己诏,如今也没这工夫,便是下了,也传不出方圆十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朕的脑袋留着还有用,头发便代替担了这个罪。” 说罢,竟是解开发髻,挥剑将长发从脑后斩断。 “陛下!”钟繇急得直跺脚,“何至于此啊!” 斩断了赘在脑袋上厚厚的头发,刘弋顿时清爽了不少。 本就应该如此嘛,大夏天的留长头发多遭罪。 蔡文姬看着田埂边的半截长发若有所思,而胡车儿则是径自落了泪,好大个汉子,哭的跟小娘子似的,天子割发代他受过,如何不令他感动。 “胡车儿,跟上朕,今日起给你一个羽林郎的出身。” 且说,刘弋这昏君虽然不是见了美人就挪不动步的,但蔡文姬(此时应为昭姬,出于知名度考虑以文姬称呼,下文不再赘述)这般出名,刘弋却忍不住跟她攀谈了一番。 蔡文姬这几年非常倒霉。 小丈夫卫仲道死了,她回娘家,然后她阿爷蔡邕因为刺董以后产生的某些政治风波,也死了。 没了丈夫、没了阿爷,孤苦伶仃的蔡文姬又不能跟亲戚兄长争夺家产,备受排挤之下,索性随着大军东归,想凭借自己的文学、音乐、书法等能力闯出一番天地。 然后就差点饿死在半路上。 刘弋当然不能看着蔡文姬饿死,他知道在历史上东迁以后,蔡文姬会被盘踞在并州的南匈奴掳掠而去(玩王者农药的时候顺手查的)。 既然有能力,刘弋当然要改变她的命运。 于是朝廷的乐队里,即将多出一位美女琴师。 并且昏君还殷勤地跟蔡文姬一起来取她放在破庙里的行李,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拒绝了一众糙汉的跟随要求,刘弋只带了王老头一个人。 这是一座老君庙,周遭有些掺着蒿草的黄土墙,一扇破门早已歪斜,刘弋进了庙里,方才发现里面却是有人的。 左手的凉亭和水井暂且不提,就算是右手边破破烂烂的柴房里,亦是有着粗俗的喝骂声传来。 “吱呀~” 随着门扉被推开,一阵微风吹进了老君庙的正堂里,内里烤火的流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传出了方言各异的骂娘声,甚至还有抄起手边木棒的。 然而,当挎着长剑,身穿皮甲的少年迈入半尺高的门槛时,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屋里的人只剩下一个念头,军中的校尉怎么会来这荒山野岭露宿? 出乎刘弋的意料,老君庙的正堂里,除了少数老头和瘦弱的男人,几乎全是女人! 难道男人都被掳走了,或是死光了? 两个正在交换手里的孩子的干瘦女人,尴尬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被饿成了大头娃娃的孩童尖锐的哭声刺破了短暂的寂静。 背风的老君石像后面,蹿出一个胖大妇人来,俨然是有些领头人的意思。 至于刮光了金漆的老君石像周围那些陪衬的神像,就基本都只剩个脚了,由于是木质的,可能都成了地上的柴火。 胖大妇人看了看蔡文姬,眉头拧巴了起来。 她叉手行礼,声音粗粝地言道:“这位将军,此处是我们这些流民的容身之所,若是将军不弃,给您收拾个地过夜。” “哦?” 将军这种明显逾矩的敬称,还有胖大妇人的误会,刘弋倒是不置可否。 刘弋看着先声夺人的胖大妇人,眼眸眯了眯,手指按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上。 看得出来,这庙里的流民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换言之,这人吃人的世道,好人也很难活下去。 “兴平二年夏五月,帝幸鸿门亭。将军甚饥,掳民葵菜而食,依律当斩,帝以发代之。此后凡十年,将军不避镞刃,每战当先,破阵常呼:何惜此头?!” ——王粲《英雄记·胡车儿》 第34章 书换刀,刀杀妻 “我们晓得将军身份尊贵,若是平常时节,我们这些下贱人定然是要腾出来的。” 妇人敛着一点都不合身的襦裙,抖了抖腰部挤出来的好几层游泳圈,指了指老君庙正堂周遭的流民。 “今个儿五月二十五,您看这起了风,定是老天爷白天没倒出空,如今要行云布雨一番。我们这些下贱人,缺医少药,淋了这场雨,一多半是要活不成的。” 刘弋略微侧身,回头望见门外果然有了一点点阴云。 妇人别看生的粗大,言谈间却条理清晰。 临了,更补充了一句有意无意,带些威慑意味的话。 “您也看见了,我们留下的都是妇人,当家的出去打猎了马上就要回来,也是要些地方休息的。” 这群与其说是流民不如说是盗匪的存在,所谓的“打猎”更大可能打的到底是什么,刘弋懒得去想。 刘弋的手本已按在了剑柄上,回头望了一眼似乎还不晓得世道险恶的蔡文姬,又松开了。 而蔡文姬在刘弋转头后,亦是收起了茫然的表情,她冷冷地盯着那穿着不合身襦裙的胖大妇人。 胖大妇人注意到了蔡文姬的目光,她攥紧了袖口,看着按着剑的刘弋,又瞟了一眼老君像高台旁的木棒。 蔡文姬最终什么都没说,毫不知情的刘弋见胖大妇人紧张的盯着自己,开口道。 “你们做什么跟我没关系。” 胖大妇人如释重负,抄着木棒连打带骂地将缩在那个角落的几个人赶走,又手脚麻利地将蒿草铺好。 与走路似乎都有些费劲,瘦的跟皮包骨头一样的普通流民相比,这个胖大妇人显然营养摄入条件不错。 被驱赶的几人中,有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书生,书生左手抓着一本书,右手搀着他旁边形容枯槁的女人踉跄起身,挪到了被钉死的窗户下栖身。 刘弋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易子而食流民做匪掠人衣裙 当出了长安城,这些只在书本里见到过的人间疾苦,突兀而又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刘弋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黄老爷心善,见不得穷人,于是就把方圆二十里的穷人都给赶到城隍庙里去了。 就在这时,旁边看起来蔫了唧的中年书生却突兀发问。 “敢问将军,可是有酒?” 刘弋没有扭头,看着眼前闪烁不定的火舌,按着腰间的酒葫芦,只说道。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显然便是与你何干的意思,乱世之中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这很符合他现在在流民眼中的人设。 ——当了小军官的年轻关系户,趾高气扬,想要在新收入帐中的美人面前表现一番。 且说,流民为了一口饭、一口水都能生死相搏。 萍水相逢之人,别人有没有酒又与你有何干系? 书生恍然,微微叹气道:“我家阿奴(妻子称谓)受了伤,大约是挺不过今晚了,痛的着实厉害,请将军施一口烈酒镇痛。” 刘弋在旁看去,那书生身旁的妇人果然面色苍白地捂着小腹。 妇人衣衫上都是紫黑色的干涸血迹,混杂着一些鲜血,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挪动导致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失血成这样,活不成了。 刘弋也不言语,手一抖,掌心便出现了一把数寸长的割肉小刀,径直扔给了那中年书生。 书生微微一愣,叹了口气,倒是站起身整理衣冠,认认真真地给刘弋作揖行了一礼。 接着俯身拾起那把割肉小刀,双手颤抖着拿给妇人看。 “蒙这位将军成全”身材清瘦的书生嗓子眼里有些难听的气音,“刀利的很,阿奴,不遭罪。” 面色苍白,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枯槁妇人,此时显然极为痛苦。 她缩着脖颈点了点头,唇角扯出了难看的笑意。 显然对这妇人来说,她痛的生不如死。 就在书生要狠下心行那不忍言之事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且慢。” 莫说是书生,便是周遭的流民,都齐齐抬头望向了刘弋。 刘弋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略有些慌乱地说道:“你拿这本书来换。” “换用一次这柄刀吗?” 书生放开紧紧攥着的破烂书籍,释然地说道:“如此也好,我司马芝本就身无长物,不能凭白受人恩惠。” 刘弋忽然有些恍惚,他本来只是想说我可以试着救她,可临到嘴边又如何都说不出这种自欺欺人之语失血成这样还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他又想说,这些流民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柄刀是留给你防身,不是用来让你杀妻的。 可最终,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又总得说点什么,便随意择了书生手边的书来做个由头。 书生明显极为爱惜这本书,却愿意为了借人尖刀帮妻子结束痛苦,而拱手送人。 这在眼下的世界里,似乎是大家都觉得天经地义的事情,却让刘弋这个穿越者感到无比的荒诞。 刘弋几欲垂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把腰间的酒葫芦递给了书生司马芝。 缺乏蒸馏技术,所谓的烈酒度数也不高,但晚饭时刚热过,此时热的烫嘴。 不善饮酒的司马芝只是入口,便被熏得面色涨红。 司马芝搂着濒死的妇人,将稍稍降温的酒水慢慢渡了过去。 妇人苍白的面色瞬间红润了起来,继而眼神陷入了迷离。 司马芝喃喃自语:“阿奴,你真美,就跟当初我们在河内成婚时一样。” 言罢,竟是毫不犹豫,抄起解腕尖刀就划开了妇人的喉管。 恰逢此时,老君庙外“轰隆隆”雷声大作,一场不期而遇的夏日太阳雨毫无征兆地落在老君庙上空。 一阵狂风刮过,老君庙上方的树木纷纷被吹落,发出一阵阵沙沙声响。 怀里搂着已死的妇人,中年书生司马芝似哭似笑,低声押唱。 “扯絮挦绵,裁几片大如栲栳。见林间竹屋茅茨,争些儿被雨压倒。 高门甲第,却言压瘴犹嫌少。向的是兽炭红炉,穿的是绫罗缎袄。 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 高卧幽人,吟咏山水花鸟,真真荒唐可笑。” 刘弋微微怔然,就在这时,一骑飞来,滚鞍落马闯入老君庙言道。 “——报!郭汜出兵了!” 第35章 我不想再看意难平 “陛下?” “嗯嗯?” 钟繇勒马肃然以对,“您得做个决断。” 刘弋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微微蹙眉。 “王粲、杨修,还有这位蔡家的大娘子,一同留在这里,给他们留几名甲士,其余人随朕回去。” 听着这番话,连法正都按捺不住了,从老君庙里出来,刘弋的失态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基本的逻辑判断能力都开始迷失了。 “陛下!” “如何?” 法正深吸了一口气,直言道:“陛下,东归大军沿着渭水两岸南北同时行军,郭汜的一万多人都在北边,此时天有骤雨,而且即将天黑,郭汜是绝不可能全军跨河来攻的!” “只可能是有夜战能力的小股精骑。”钟繇补充道:“最多也就千把人,趁着黑夜雨天来袭扰,骠骑将军在,不虞有什么大碍。” 杨修见法正和钟繇都说话了,缩了缩脖子建议道。 “陛下我们就留在这里。” 看着就差把“我怕死”写在脸上的机灵鬼杨修,以及一言不敢发的小豆芽王粲,刘弋木然地点了点头。 见天子采纳了就地驻守,等待重新接任了骠骑将军的朱儁稳定形势后再回营,众人也觉得稳妥,便打算就地扎营。 且说,朱儁去年便是骠骑将军了。 可惜去年有日食,按这个时代的说法不太吉利,需要有人来背个锅,朱儁的骠骑将军就被免了,转了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如今大军出征,朱儁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渭水南岸一万多军队的名义统帅。 张济、杨定、杨奉、董承四支部队,部队和人心都如此复杂,也只有朱儁这种成名已久的天下名将才能压的住场子,否则谁上去其他人都不服。 军队里最讲究资历、派系、战功、出身。 杨定的资历、出身倒是高,凉州大人出身,董卓时代就是中郎将了。 其他人呢? 在董卓时代,张济是校尉,杨奉是叛军招安,董承连个校尉都不是。 按理说杨定是最有资格成为西凉军系统的南路主帅的,但杨定为人傲慢且自私,让友军打头阵自己抢功劳,或者让友军垫背自己逃跑,这种以邻为壑的事情干了太多次,已经没人信任他了。 所以唯有朱儁才能名义上指挥这四个小军头。 郭汜的精锐轻骑来袭扰,朱儁也必然能阻挡下来。 可左思右想,刘弋却始终觉得心头难平。 是真的意难平。 自己忍辱负重,用了种种手段和心计,在肮脏的政治漩涡里打滚,才完成了东出的计划。 而东出,除了要自己在路上借机解决不服的军头,掌控西凉军继而控制朝廷这个私心。 如果说有没有一点公心,当然有! 在那日从董承营里回来,亲眼见了长安百姓艰难的生存现状以后,刘弋就决心用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来给已经太苦太累的百姓减轻一些负担,不要让这么多的西凉军驻扎在长安附近为祸百姓了。 可今日所见所闻,又算是怎么回事? 百姓因为无粮,得狠心易子而食;大军所过之处民生凋敝,难民被逼成盗匪;饥寒交迫的读书人,要用最为珍视的书籍来换刀杀妻! 这些就算不是他刘弋一手促成的,难道又真的跟他毫无关系吗? 郭汜可以心安理得的摆烂,可以日复一日地祸害着三辅的百姓,刘弋也可以吗? 须知道,数以万计的大军只要在路上多停留一日,都会让不知道多少沿途百姓家破人亡!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一个人头上,那就是一座山! 最理智的选择当然最简单,摒弃一切感性的因素,只把百姓和士卒性命当成数字就好了。 按着自己的计划,跟郭汜虚与委蛇,在东归的路上操弄权术,把西凉军玩的分崩离析。 可这个最理智的选择,偏偏让刘弋胸口堵得几乎喘不上来气来。 刘弋反复思量,却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最起码,要给郭汜一个教训,削弱他的力量。 毕竟,他提议以讨伐国贼袁绍的名义促成东出这件事,本质不是为了东出,而是为了在东出的路上借机翻盘! 郭汜这次闹事,又何尝不是“机”? 现在李傕留在长安,如果郭汜的北路军和南路军发生了冲突,肯定会冷眼旁观。 这道理再简单不过,郭汜和其余的西凉诸将把本钱拼光了,他李傕不就是老大了吗? 至于郭汜,这次闹事的根本原因,也在于西凉诸将联起手来,兵力甚至压过了郭汜! 这让本来把自己视为东归主导人、领导者的郭汜,感到了不爽!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对于西凉诸将来说,现在大家谁都不比谁强,合力干翻郭汜兼并其部众,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痛击我的队友,这种事情这几年在西凉军里可太常见了。 牛辅、李蒙、樊稠、胡轸,这些昔日的军头,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就在刘弋沉思之时,一队流民冒着雨赶了回来,看见负甲持刀的军卒,不敢动弹了起来。 而其中赫然有好些人身上带着伤口,被同伴扶持着。 “你们被谁所伤?” 刘弋带人走上前去,看着被几个汉子抬在中间的人。 这人肚囊都破了,肠子流了出来被手死死地捂着,端地是一条硬汉。 流民心头忐忑,无人敢说话,最后还是这被抬着的人咬牙应声道。 “回这位将军的话,俺们过河的路上不小心撞见了一队奔东来的骑兵,是俺们自己不小心不关军爷的事。” 很显然,这破了肚的汉子害怕这些人跟刚才遇到的人是一伙的! 夏日的骤雨声中,刘弋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们被砍伤成这样全是刀具居高临下拉伤的,如何是自己不小心?打的是谁的旗号?” 刘弋还没问出个所以然,就听得老君庙里凄苦的哀嚎。 “当家的!” 胖大的妇人全然没了刚才的冷静,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抢来的不合身襦裙,抱着那汉子啼哭。 见到这一幕,蔡文姬眼里的神色微微动容,在这一瞬间,她似乎释然了什么。 “我再问一遍,砍人杀人的队伍,打的谁的旗号?”刘弋声音有着压抑不住地愤怒。 流民们面面相觑,有一个少年不顾同伴的阻拦,壮着胆子嚷道:“只瞧见姓伍!” “是郭汜手下悍将伍习。”钟繇提醒道。 “有多少骑?” 既然说出口,那少年也放开了胆子:“约莫也就五六百?” “应该是郭汜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 刘弋沉默了片刻。 他不想再忍了,不想再看这世上苦难人的意难平惨事了。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记忆了无数遍的三辅地图在刘弋的脑海中浮现,他沉思片刻,转身问道。 “郭汜大军一万余步骑在渭水北岸阳陵到高陵之间,这段渭水上面没有浮桥,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法正肯定地回答,“阳陵往西数十里有渭桥,高陵往东一百里有泾桥,这一段近一百五十里是没有浮桥的。” 刘弋疾声道:“伍习所部五六百骑,不会舍近求远,必然是走的我们来时的路线。” “也就是渭桥-枳道亭-灞陵-曲邮-鸿门亭这条路,返回也一定是这条路。” “而曲邮-鸿门亭这段路上的官道,有一段是要经过灞水支流溪谷的。” 法正的眼神愈发地亮了起来,他搓着自己的手指,几乎是脱口而出。 “水攻!断其归路!” “非止如此!” 第36章 其实我在第三层 “陛” 刘弋看着杨修,直接打断:“郭汜给脸不要脸,就是斩了他伸出来的手又如何?他可往,我亦可往!” 刘弋扶着剑,一个大概的计划已然成型,还需一些细节来完善,但最主要的东西已经有了。 “你们想不想报仇?” 此言一出,本就心怀愤懑的流民们群情激奋。 任谁走在路上被人砍了,都会怀有恨意想报复回来,只不过是没能力才忍气吞声罢了。 有能力快意恩仇,谁会劝自己“算了算了”? 可稍微冷静下来,便有很多人退缩了。 热血上头容易,他们手无寸铁,如何报仇? 面对披甲的骑兵,还不是白白枉送了性命? 就在这时,那破了肚的汉子却挣扎着喊道:“你们跟着这位将军,去!” 这汉子在流民队伍中似乎威信不低,流民们微微一怔,便服从了命令。 “王粲、杨修,你们和蔡家娘子带几个甲士留下,其余人跟我本将军走。” 出乎众人意料,刘弋没有带他们直接去官道上那个灞水支流的溪谷,而是先去了不远处鸿门宴旧址,也就是现在的一处石灰窑。 “装麻袋,往那里装就行!有多少装多少!” 石灰窑深处,废弃的麻袋、蛛网和开凿工具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 流民们有些费解,可见甲士们都在忠实地执行着这位少年将军的命令,便也无话可说跟着干了起来。 没看到这位少年将军都在跟着一起挖石灰吗? 法正和钟繇这两个文士,也一起上了手帮忙传递麻袋、工具。 法正自然是乐意冒险的那种人,对于天子主动参与战争的事,根本就是毫无意见。 而钟繇若是在两个月前,肯定会出声阻止天子的胡闹行径。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大汉天子这个道理不会不懂? 再者说,以钟繇的考虑,郭汜可能只是闹一时意气,想展示武力,还没到双方翻脸的时候,或许忍一时才是良策。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钟繇亲眼见着天子的种种惊人事迹,南坞单骑出阵、帛书劝退李傕、大宴舌战文武到了今日,竟然连劝阻都懒得劝阻了。 有什么用呢?劝了也不会听,还是跟着一起干。 至于所谓的良策,妥协,恐怕现在的天子已经打算改变计划了。 反正东归就是为了自己掌权! 翻脸是必然的! 郭汜如此跋扈,其余诸将定其同仇敌忾之心,甚至往深处想,没了郭汜这个东归路上最强的势力,其他人才好公平较量,捞取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政治资本。 既然郭汜给脸不要脸,现在又把最精锐的夜不收放了出来,那也别怪被人一口吃了回不去了! 刘弋出巡带的羽林卫、虎贲卫,都是有战马的,甚至还有不少是双马的,就是为了保证天子的安全。 ——最起码特定时刻得跑路快。 “公明,你带着骑卒先出发,那条溪谷离这里只有十几里,你到了以后,直接在这条支流的回弯废坝上拦水,加筑个简单的坝就行。” 徐晃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条溪谷,南侧是十几步宽的溪流,北侧是只容三马并行的官道,南北都是陡丘,是一个极好的设伏之地。 而且溪流在进入溪谷之前是转了个弯的,原本就有一个废弃的堤坝,他们几十个人,往上加筑的工程量并不大,反正只是一次性的小坝,又不需要对质量负责。 且说,鸿门宴旧址这里,是在新丰大营的西侧。 而伍习所部,正是绕了一个侧“u”型来偷袭的,想要回到渭水北岸,也必须先向西再转北过渭水,继而向东回到郭汜大营。 也就意味着,只要伍习脑子正常,不舍近求远去东边的泾桥,那就肯定会走这条路。 泾桥又远又危险,这种暴雨要是泾河龙王翻个身,桥没准就冲塌了,肯定是渭南的官道更靠谱。 没花费多少时间,石灰就收集够了,除了骑卒顺路带了一些,剩下就是他们这些步行的随身携带。 新丰大营到溪谷要四十里(1汉里=350米),而鸿门宴旧址到溪谷只要十二三里,再算上伍习脱离战斗的时间,在时间上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看着宛如紫薯精的壮汉胡车儿,肋下夹着两大袋子石灰还健步如飞的样子。 刘弋忽然对自己的身体素质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普通袋子的石灰,我抗的久了都觉得腰酸肩膀痛呢? 难道是新婚燕尔,最近在伏御姐那输出的太多了? 还好雨水渐渐地小了,无法参与行动的人都留在了老君庙,禁军的士卒和流民们扛着包裹严密的石灰袋行进了十二三里,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运动强度大概跟负重五公里越野一样,对于身强体壮的士卒,以及磨出了铁脚板的流民来说,都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运动量。 除了某个昏君。 “呼~公明,水坝筑起来了吗?” 看着气喘吁吁的天子,徐晃藏起了被磨破了皮的双手,他点了点头。 “幸不辱命。” “雨已经停了。”同样好久没发言的皇甫郦闷声问道:“或许用不了多久伍习就会返回,接下来该怎么做?” “上山。” 法正忽然说道:“陛将军,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刘弋示意他赶紧说来,法正放下手中的小袋子,清了清嗓子道。 “可以让尚有余力的几名骑卒故布疑阵,马尾拖曳树枝在溪谷口内奔驰。” 沉默了一路的王老头忍不住插嘴:“刚下完雨,哪有灰尘可以扬起来伪作伏兵?而且伍习要是知道溪谷里有伏兵,他不就不会来了吗?” 刘弋稍加思索,也就是一刹那,他就明白了法正的意思。 老千层饼了! “老王,如果你是伍习,你看到了几名骑卒在谷口拙劣地伪装大队人马,你会觉得谷内有设伏吗?” “你会不会想,谷内没有伏兵,只有几个游骑自作主张在迟滞我的部队,想给追兵争取时间让他们追上来。” 王越闻言愣了愣,好像真是如此。 你以为我在第一层,其实我在第三层。 我确实没有多少伏兵,但是我有水攻! “伍习没得选,要么不敢进来就得掉头东去,东去就会撞上追击部队。伍习的偷袭无非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制造点伤亡和混乱就得赶紧溜回去。” 钟繇也笃定了下来:“所以他不管溪谷里有没有追兵,都会从这里硬冲过去!而伍习是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如果谷口没有伏兵,他反而会小心前进甚至会派斥候上陡丘来搜索,到时候就有可能让他真的全身而退了!” “谷口的几名伏兵,就是让他放松警惕,不再往前方水坝和陡丘派斥候的。” 法正多解释了一句:“而且有人在前面吊着,他不会觉得有设置好的大水,即将淹没溪谷官道。” 徐晃看着这群玩心眼的老阴比,不由地有些默默胆寒。 他低声问道:“做诱饵的骑卒怎么办?水灌进溪谷,他们首当其冲。” “扔滕索爬上来,搓的结实一点。” 刘弋补充道:“刚下过雨,伍习所部夜不收偷袭后的弓弦和箭羽定然都被淋湿了当诱饵的兄弟就算是弃马爬上来,也不会被骑兵在下面当靶子射,跑得快点没危险的。” 第37章 养生秘诀 几人三言两语,就将计划彻底完善好了。 见解释的清楚,不会让羽林卫的弟兄们白白送命,徐晃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就算是天子下了必须有人送死的命令,还是会有人去的。 徐晃的意思本来就是,送死可以,别瞒着人家,说清楚了就行。 众人爬上陡丘,将三百多袋石灰藏好,徐晃便去安排骑卒充当诱饵。 所有人也都在靠着湿漉漉的树干休息着,争取在伏击战之前恢复一些体力。 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警戒哨放的很远,又没人来,刘弋便渐渐放松了起来。 他扭头一看,果然那些有经验的老兵都在伸直了腿脚打盹,甚至还有打呼噜的! 唯有那些流民壮丁,跟他之前一样,紧张的不得了,肉眼可见的那种。 “我我还想回老家成亲呢。” 流民间的交谈被刘弋窃听到了,他不经意地问道:“小兄弟,你家哪里的?” 这人也非是旁人,正是之前出声说出砍人的是打着“伍”字旗的少年。 少年有些羞怯,反倒没了刚才的勇气,只是低声答道。 “回回毕将军的话,我是凉州汉阳郡冀县人。” 刘弋满头黑线,“毕将军”是个什么称呼? 哦,想起来了。 之前徐晃来了一句“陛将军”估计是他们误会自己姓毕了。 “汉阳郡啊,以前叫天水郡?好地方啊,你认不认识姜维?” 少年呆了呆,连连摇头。 “我不认识,姜维是谁?在我们冀县,姜是大姓,我也姓姜,要是有叫姜维的,我应该都认识将军说的这个姜维,可能不是冀县的人。” 不对,记岔了,姜维比诸葛亮还小一辈,诸葛亮跟自己还有这个少年应该算是同辈。 那按理说,这时候姜维还没出生呢。 “你叫啥?” “姜冏。” “哦哦,好名字。” 刘弋随意敷衍了一句,“囧”这个字倒是很搞笑。 当然,这个时代除了他以外,没人觉得“囧”有什么搞笑的。 “为何从凉州来此啊?凉州那边过的怎么样?” “马腾和韩遂打的厉害,羌人也跟着起哄,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翻过陇口来关中讨食吃。” 又攀谈了一阵,少年和刘弋都渐渐放松了下来,最后在同伴的示意下,少年依依不舍地挪了个地方远离了刘弋。 刘弋倒也没阻止,他让身边的皇甫郦递给少年姜冏一小块馒头,少年掰成小块,分给同伴后吃的津津有味。 “老王。” “啊?俺在呢。” 既然不能一直紧绷着神经,刘弋正好想起来一个刚遇到的问题。 他在树下转过身来,对着王越神秘兮兮地问道。 “咳咳,你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强身健体的功法?” “我这背了十多里,就有点腰酸背痛了,你看你老人家,头发花白都没啥事。” “我觉得我需要练一下,不仅仅是练你教的剑法、拔剑术之类的,你有没有什么练体或者养生的秘法?” 刘弋确实很羡慕王老头,你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翁,整天挥舞一柄双手重剑毫不费力。 按理说,以厮杀为目的的练武应该是在某种程度上透支生命潜力的,跟以养生为目的的不一样。 而且,俗话说老不以筋骨为能,但王老头这不挺精神抖擞嘛! 反正刘弋不相信自己五六十岁了还能提剑砍人,敏捷如脱兔。 要知道,这个年头平均寿命低的可怕,六十岁都算高寿了。 苟王司马懿就是因为活得久才能篡魏咦,等等,刚才那个中年书生好像叫司马芝,河内郡的,不知道跟司马懿有没有关系。 应该不是亲兄弟,司马家作为士族的代表篡夺了曹魏政权,参考长安的士族,司马懿的兄弟肯定不会混的这么惨。 “哦!” 这时,王越做出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中!俺跟您说,真正的养生高手,都是睿智、淡泊、懂得生活。” 刘弋精神一振,还真有练体养生的秘诀啊。 他忍住没问,为什么老王你不告诉我。 刘弋觉得,他这个问题只要问出口,老王一定会回答他——“您也没问啊”。 王越也是同样神秘兮兮:“养生秘诀俺亲自测试过,觉得特别中!” “我看出来了。” 刘弋赞同地点点头,王越的身体素质,他觉得比前世的公园单杠老大爷还强很多。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魔鬼筋肉人的存在。 “对,您看我快四十岁了,精气神还是这么好。” “等等?” “啊?” “老王你今年还没到四十?” 王越愣了一下,说道:“对啊!” 在他的认知里,这似乎是一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不会,不会? 不会有人觉得六十岁老头还在当打之年? 练体秘法加上走南闯北,当然显老啊。 刘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皱纹,人也很精神。 可他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个头发花白的“汉末剑圣”,今年四十岁还不到。 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以前看过的新闻——养生大师35岁英年早逝。 “算了,你那个养生秘诀留着自己练。” “痛快!哈哈哈!” “咱们伍将军,这回立下大功,回去以后说不得就能升个重号了!” “驾!” 伍习听着手下骑卒的吹捧,无不自矜地板起了满是横肉的黑脸。 “莫乱说还不是郭车骑给咱这次露脸的机会。” 骑卒们会心一笑,继续沿着官道向西疾驰。 只要过了灞水,他们烧了桥就能确保后面发了疯似地的追兵追不上来。 今天的任务干得漂亮,根据藏在南路大军里内奸的消息,他们按计划从杨定和张济的两军扎营中间穿了过去,守军毫无察觉。 随后他们在张济的营中大肆砍杀了一番,几乎没什么损失,就轻易地完成了任务。 等那群蠢货的追兵想追上他们的时候,早就烧了桥无影无踪了。 至于烧了桥以后灞水两岸的百姓如何生活,谁在乎? 郭车骑说的清楚:这大汉朝的天,翻不了。 没了李傕,就是他郭汜说了算! 朝廷想自行其是,不听他郭汜的,不给他郭汜面子,那就谁都别好过! 伍习默默地想着,立下这般功劳,等回去以后郭车骑总得给他分十个八个漂亮小娘子? 待在长安的时候,他就劝郭汜直接屠了这鸟城,就像是以前屠羌一样,多少金银美人不都是他们的? 偏偏那时郭汜想着把长安据为己有,所以不同意。 如今出了长安,伍习和几个将领试探着屠了渭北的几个村,见郭汜没有反应,便愈发地放肆了起来。 “过了灞水烧了桥,再屠几个村子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闻言,这些豺狼一般的西凉骑卒纷纷举起兵器狼嚎了起来,惊起夜鸦无数。 西凉军再没有军纪约束后,短短两三年,就已经彻底变质,从悍不畏死甲于天下的西凉铁骑,变成了贪恋荣华富贵只能打顺风仗,对着老弱妇孺发狠的豺狼之师。 事实上,这也是刘弋计划在东出路上真正掌握军权,达到翻盘目的的重要考量之一。 西凉军见识过繁华的世界后,欲求开始无限地增长,这也给了手里无兵的刘弋,操作的余地。 有欲望,有所求的人,才可以利用。 第38章 江湖小技巧 “将军,前面谷口有几名游骑!” “莫不是有埋伏?!” 明月高悬,清辉之下,伍习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满是坑洼的黑脸显出了犹豫的神色。 远处在黑夜中一片墨绿的谷地,静静地匍匐在那里,就仿佛是随时要择人而噬的巨兽一般。 “那官道两侧可有巨石?” 斥候摇了摇头,肯定地答道:“绝对没有,全是黄土构成的。咱们来时就彻查过了,如今不过是半个时辰,那么陡的山坡只有土和树,周围也没什么巨石能用来堵路。” 伍习微微定下心来,待亲自策马看到谷口虚张声势的几个骑卒,马尾只拖着树枝在雨后的泥地里做无用功时,更是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 “你特娘的在逗老子?” “兄弟们,直接冲过去,若是敌军有安排,早就列阵给溪谷堵死了,虚张声势而已!” 伍习一马当先,其余“夜不收”的西凉悍卒更是嗷嗷叫着跟上了主将。 既无巨石可以拦路,又没有敌人在谷内以大盾、长枪列阵,就算是有伏兵,难不成想靠弓矢拦住他们?那可就真的小觑于他们这些郭汜麾下的悍卒了。 而到了谷口,果然不出所料,几名虚张声势的游骑直接往谷里了。 这里必须要说的是,由于溪谷的南面是小溪(灞水的小支流),北面是官道。 对于自东向西的夜不收骑卒来说,他们的视角出发,就是左边是小溪,右边是官道。 而按理说,即便是山上有伏兵或者堵路的,也应该出现在右侧。 因为出现在左侧的陡丘上,就意味着自己从山上冲下来,要面对一道能淹没到腰部(一米多)的小溪。 这无疑是极其愚蠢的。 步卒伏兵从山上冲下来就得自缚手脚,被官道上行动自如的骑兵肆意杀戮。 得多没脑子,能干出来这种蠢事情? 因此,伍习所部的斥候,只是上右侧的陡丘仔细侦查了一番,而左侧,只象征性地派了几个人。 “嘘嘘~” 吹着口哨的斥候惊起一片飞鸟,心里便已经晓得这片应该没人埋伏了。 无鸟之处便是伏兵所在,江湖小技巧嘛! 他可不信半个多时辰前来的时候没有伏兵,现在伏兵就冒出来了,甚至还一直等在这里,等的飞鸟都重新落回来再被他惊走。 斥候吹完口哨,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某种冲动。 见同伴都没看见,他解下裤子,冲着树丛开始尿尿。 工作摸鱼的爽感和林间露出的背德感,让这位斥候的心态变得极为复杂,随着尾椎骨一哆嗦,匆匆结束了这次放松。 随后斥候提着裤子追上了同伴一同下山,准备骑上马通过这片毫无异样的溪谷。 他不知道,当他走远后,树丛里一个被淋湿的少年愤怒地探出了头。 姜冏擦了擦嘴,心头憋着一股火。 “咻!” 山下皇甫郦领着几名游骑飞驰而过,在马上弯弓搭箭,肆意射杀着后面的夜不收追兵。 这可都是郭汜最精锐的部队! 平日里哪有机会肆意射杀? 后面的夜不收追兵在谷口逡巡而不敢进,等待着山上斥候的侦查结果,手中的弓弦也早已淋湿无法使用。 而这愈发让伍习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游骑肯定不是新丰大营在战后派出来,走小路抄到他们前边的。 因为若是新丰大营在战后派来的,那他们的弓弦和箭羽一定被淋湿了。 加上下山的斥候确认了安全,伍习彻底断定,这几名游骑就是之前撒出来警戒的,现在主动来虚张声势,以图迟滞他们! 对于西凉军夜不收这些骄兵悍将来说,又如何有挨了打不还手的道理? “冲!”伍习一声狞笑,“追上去杀了他们!” “杀!” “哒哒哒~” 狂乱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全速出击的西凉夜不收精骑在极短地时间内,拉近了与皇甫郦等人的距离。 “嗷~哈!” 伍习一马当先,手中大刀划破空气,带着令人心悸的嗡鸣斩向皇甫郦。 “哼!雕虫小技!” 皇甫郦在马上豁然转身,避开最为致命的一击。 随后皇甫郦横刀斜劈,环首刀如臂指使一般,劈向了伍习胯下的马首。 “你敢!” 伍习又惊又怒,不得已,大刀仓促招架。 “哐!” 一声巨响,伍习竟是被劈飞了了兵刃。 皇甫郦也不贪功,策马继续沿着官道跑去,直到来到某一处标记点,方才开始减速。 “吁!” “将军,这几个小子停下了?” 伍习霍然抬首望去,却见到前面的几个游骑竟然真的停下,并且抛弃了马匹开始涉水渡溪。 “他们想爬到陡丘上逃脱?想得美!” “儿郎们,跟我追上去!” 皇甫郦涉水泅渡,在水浅处甚至还在弯弓掩射,直到背后的箭囊空无一物。 “皇甫兄,快上来!” 夜不收追兵已经快要来到了溪水边,皇甫郦最后一个攀上滕索,打算爬上陡丘撤退。 算算时间,那边已经要撬开水坝放水了。 皇甫郦已经离地两三米了,就在这时,追过来的伍习满是横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只见他从战马一侧的油布里,抽出了一柄备用短臂骑弓,这是没淋过雨的! 伍习粗壮的手臂肌肉高高隆起,弓弦“吱吱”地紧绷着,形如满月,似乎下一秒就要崩断。 他的羽箭瞄准着皇甫郦的后心。 “咻!” 就在这时,陡丘上一箭射来! 竟是刘弋借着小溪水面反射的月光看到了伍习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可惜伍习反应的快,侧了一下身体,只射中了伍习的胳膊。 即便如此,伍习听着从身侧传来的箭啸声,看着插入了胳膊的羽箭,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箭矢也被惊的脱手了,命中了皇甫郦的左肩胛骨,而非后心要害。 皇甫郦闷哼一声,单手抓着滕索,掉不下去,却也无力再往上爬了,只能在离地三米左右的位置悬着,而距离丘顶还有三米。 刘弋为了救皇甫郦,箭放的太早,这些箭本来是用来等他们被水冲散后点名射杀的。 可事已至此,陡丘上的伏兵也只好跟着放箭,惊得下面战马嘶鸣。 “哈哈哈,尔等计止于此吗?” 乱箭过后,中了箭的伍习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见伏兵惊慌,且弓弩只有二三十副,不由得仰天长笑。 夜不收骑卒亦是跟着狂笑,甚至有剽悍的夜不收,直接下了马,打算来要料理了这些伏兵再继续前行。 第39章 您又动用神术了 就在伍习狂笑之时,被箭矢射的走位散乱的战马,忽然集体颤栗了起来。 “怎么回事?” 陡丘下的骑卒们面面相觑。 夜不收骑卒们携带的备用马,不安地挣脱了缰绳的束缚。 这些备用马,任凭这些夜不收的骑卒如何打骂,都不肯回头。 它们乱哄哄地一窝蜂向东方跑去。 队伍在向西撤退,马群却在向东。 一来二去,就将本就不算宽敞的官道给弄得拥挤不堪。 这些畜生的动物天性,给了他们提前人类一步的预警。 而随着有经验的夜不收骑卒反应过来,整个的夜不收队伍,仿佛也意识到了灾难的降临。 已经有机灵的骑卒开始不顾行军作战的规定,越过袍泽往后跑了。 下一瞬,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 那是语言无法描述的恐惧,隆隆的震地声中,两丈余高的山洪顺着狭长的溪谷汹涌而来。 在回弯的地方,被废弃的旧坝和临时加筑的石头,几乎要堆出堰塞湖的山洪,终于得到了释放。 ——它们已经被憋了足足小半个时辰。 只是一个刹那,东西向的溪谷内,一切阻碍物都被摧毁殆尽。 天地间所有的生灵仿佛都在颤抖,屈服于这种大自然最为狂暴的攻击下。 漫天的山洪淹没了一切肉眼可见的东西,石头、树枝、战马、人类 “砰!”“砰!” 巨浪拍打在远处的陡丘上,以黄土为主体的陡丘开始像是水边的沙堡一样,侵蚀、崩裂。 “哗~” 顺着崩裂的陡丘,山洪去势不减,众人的心,也伴随着一浪又一浪的山洪颤了起来。 说起来似乎发生了很多,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在皇甫郦还悬在离地三米,离顶三米的半空,跟一秒钟前一样! 若是如此,山洪或许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是不算宽的支流上筑坝,毕竟还离地三米呢。 可最要命的是,不仅皇甫郦单手渐渐抓不住滕索,下面有个机灵的夜不收骑卒竟是存了逆向求生的思路,跳起来想抓着皇甫郦的脚踝! 刘弋毫不犹豫,弯弓搭箭一箭命中他的胸口,被震颤的大力羽箭贯穿的骑卒惨叫着跌落。 然而就是这么一耽搁,山洪已经汹涌而至了! 就在这一刻,一道人影闪过。 刘弋惊异地看着那个人。 正是用自己的右手拉着皇甫郦无力的左手,硬生生地将皇甫郦拽高了半个身位,让他躲过浪峰的姜囧。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胆子! 两个人就这么呈现着“u”型手拉手吊在半空中。 而见着少年姜囧单手拉着另一只滕索有些支撑不住,上面的人方才用倒人梯的方式开始拉人上来。 非是上面的人傻,不懂得拉滕索。 而是滕索乃是几根古藤搓出来的,只能缠死固定在树干上,靠的是拧在一起的劲力。 如果上面的人用力拽,反而会将几根藤条搓出来的滕索拽散架。 “真是条好汉!” 羽林、虎贲两卫的士卒看着舍身救人的姜囧,不由地纷纷赞叹。 姜囧羞怯地低头,他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脸色却骤然苦了下来。 “弄丢了” 揣起来准备留着慢慢舔的一小块“馒头”,被他刚才剧烈的动作弄丢了。 “我救了一个人,应该能再给我一块真好吃” 且不提少年姜囧的患得患失。 将时间稍微拨回一点点。 对于下面伍习所部耀武扬威的夜不收骑卒来说,这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跑” 不可遏制的念头席卷了所有夜不收骑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谁也跑不掉了。 “轰!” 伍习被狂躁的备用马挤倒,跌倒在泥地里。 两丈余高的滔天山洪,在他的视野里遮蔽了整个天地万物。 无尽的绝望萦绕在伍习的心头,他用双臂遮住头脸,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他就被山洪卷走,裹挟在树干和石块中,无影无踪。 “啊!” 数百名郭汜麾下最精锐的夜不收骑卒,和他们的战马,在山洪中哀嚎。 畜生们被冲的很远很远,却鲜少有能在如此恐怖的灾难面前,完整无损地活下来。 即便是夜不收队伍中最靠后的少数幸运儿,也免不了被战马踩踏的命运。 但即便如此,作为郭汜麾下最精锐的王牌部队。 作为“夜不收”。 他们依旧保持了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和求生欲望。 在滔天山洪过后,很多夜不收骑卒试图在很高的水位中站起身来逃跑,甚至还有跟熟悉的袍泽重新结阵抱团的。 然而,对于溪谷中洪峰过后,勉力钻出来的夜不收骑卒们来说,折磨才刚刚开始。 “哗~” 一袋又一袋的灰白色粉末被抛洒而下。 起初,夜不收骑卒还以为是用来迷他们眼睛的。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混杂着黄土的浑浊污水,开始像是被点着了一样剧烈地沸腾了起来。 这可是足足三百多袋石灰! “为什么?!为什么?!” “烫死了!” “啊!我的蛋!” “妖法,是妖法!水烧着了!” 溪谷的水面很快就冒起了大量的热气。 “咕噜咕噜~” 灰白色的石灰浸水变成铁灰色,跟里面的黄土尘泥搅和在一起,像是最恶毒的巫婆炖煮出来的毒药一般迅速沸腾、冒泡、幻灭! 山洪过后,水位依然齐胸,幸存的夜不收骑卒杀猪一般惨嚎着。 而与此同时,山上仅存的强弓硬弩,也用不多的箭矢开始了挨个定点清除。 这些郭汜一万余大军里,称得上是二十里挑一的精锐,就这么被刘弋手下的禁军当做猪狗一般来肆意宰杀! 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很快开始一个个消失。 甚至有人为了躲避最上方的热水和箭矢,主动一头扎进了水里。 当后方新丰大营的骑兵追上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 二三百名扔掉了武器、甲胄的夜不收骑卒,被滕索五花大绑,堆在溪谷东侧入口的烂泥堆里。 而这些俘虏见到追兵,却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 他们恐惧地看着溪谷,甚至主动挪动着屁股靠向东侧的追兵方向。 “这?” 前来追击的骑兵脑子都懵了! 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发大水了?怎么这些郭汜手下最精锐的“夜不收”都被捆起来了? 要知道,这可是郭汜的王牌部队! 放在几年前,那可是能跟关东诸侯死磕,打败了孙坚、曹操的存在! 而且最为诡异,最不能让追击的骑兵理解的是。 ——俘虏在喊烫! 明明是被水淹了,他们竟然在喊烫! 完全违背了常识,但只要稍加检查,就会发现这些郭汜手下最强的夜不收骑卒,并没有撒谎! 他们的身上确实有烫伤的痕迹,而矛盾的是,不像是被火烧的! “五马分尸?不至于?” 刘弋听到了流民们的要求,拢着手皱紧了眉头。 被推为代表的姜囧沮丧地低下了头,似乎也觉得这个复仇提议有点残忍。 但明明这些骑兵肆意砍杀他们的时候,也很残忍啊! “两三匹就够了,这种人渣犯不着浪费这么多马他干的事我已经略有耳闻了,烧杀屠村,奸银掳掠” 伍习“呜呜”地发出求饶声,而羽林卫士的士卒狞笑着将几条绳索,套在了伍习的手脚和脖子上。 就在姜囧从失望到惊喜的时候。 带领八百骑前来的校尉,则给了姜囧一个结结实实的惊吓。 “陛下?!您又动用神术了?” 带队的校尉认出了天子,惊恐地跪了下去。 身后的骑兵们用敬畏、震惊、崇拜的眼神看着刘弋。 刘弋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刘弋这幅表情,却在他们心中成了高深莫测的神秘不语。 瞬间,在这些人心中,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有天命眷顾的大汉天子,又一次请求老天的帮助,降下神迹护佑大汉。 这很合理。 毕竟刘弋又没有动用传说中,刘氏大魔导师家传的“大陨石召唤术”。 只用了点水火兼济的神术而已,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陛下?” “神术?” 姜囧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眼中年少有为、神机妙算的“毕将军”,新拿到手的馒头都被惊掉在了地上。 “郭汜违逆天命,惊扰帝驾,帝不悦,拂袖。 须臾间,有山洪崩于溪谷中,陡丘坍塌,人马俱碎,糜烂数十里。” ——姜维《汉帝春秋》 第40章 黑史料发明家 “杨修,你以后在朕面前耍一次小聪明,王粲的这个口袋里就多一枚石子,等塞不下的时候,就把你脑袋砍下来,石子塞进你聪明的大脑里,懂了吗?” “陛下” 杨修哭丧着脸,偏偏又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是先回新丰大营的,杨修自作聪明地把蔡文姬送进了刘弋的帐篷里,结果被董贵人发现并提前举报了。 还是当众举报的那种。 ——刘弋当场社死。 大家都露出了跟老王一样“你懂得”的笑容,刘弋却偏偏不知道怎么解释。 社死的刘弋只能把怒火发泄在杨修身上,而等天子走后,杨修转过头,拍了拍小豆芽王粲的肩膀。 “仲宣啊,你看,你老阿翁(曾爷爷)是太尉,阿翁(爷爷)是司空,这不巧了吗?” “啊?” 王粲茫然地看向杨修,他出身并不差,准确地说,虽然比弘农杨氏“四世三公”的杨修家族差一点点,但山阳王氏也是“二世三公”好伐? 且王粲素有才名,博闻强记,有过目不忘之才,是这年头最顶级的做题家。 举个例子,同样是作算术,王粲很简捷地就能得出正确答案。同样是写文章,王粲总是一挥而就,从来不用修改。 一开始,同学还以为他是预先写好的,但他们尽管反复精心构思,写出的文章也同样没法超过王粲。 后来,临时出题,出什么难题,还是一样的结果。 同学们就终于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天赋差距了。 话说回当下,风流倜傥的杨修搂着很有社交恐惧症的王粲,悄咪咪地递过来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杨修祈求着说道:“仲宣,看在咱两家老阿翁、阿翁都同朝为官的份上,帮我换个分量轻一点的呗?” 杨修倒是没敢说让王粲把石子倒了,只是想换个轻一点的,最多最多,以后他耍小聪明不被天子发现就完了呗。 王粲挠了挠头,这个要求似乎不过分,但他看了一眼天子塞给他带着香味的锦囊,又觉得这么做好像不太好。 “人赃俱获。” 杨修惊恐地抬起了头。 还好,不是在杨修心里满肚子坏水,简直坏的冒泡的天子去而复返。 而是法正。 法正满脸戏谑,叉着手说道:“请我跟仲宣加个餐,权当无事发生过。” 自己那罐珍藏的西域葡萄酒,还是跑不了要被牛饮的命运啊 杨修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 已是接近拂晓,三个熬了一通宵的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杨修的帐中醉眼朦胧,指点江山。 “没想到石灰还有这等妙用。” 王粲酒至微醺,人也放开了,看着法正演示的石灰令水沸腾,不由得啧啧称奇,甚至还想用手指碰一碰。 “陛下确实有几分”杨修陡然清醒,继而说道:“天纵神武。”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什么神术?军中传的沸沸扬扬,有些言过其实了。” 法正躺在王粲的大腿上,灌下一杯酒,面红耳赤地指着杨修大笑道。 “格物致知,就是神术!” “你杨德祖这么聪明,怎么就没发现过呢?还是从来都没去过石灰窑?” 法正言谈愈发肆意:“我法孝直,不信这些挖石灰的役夫没发现过石灰与水可沸,不过是做学问的士族高门不屑于去听这些穷人的‘格物致知’罢了,而陛下体察民情,有所得,有所用,这才是陛下天纵神武之处。” 杨修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现在的饮酒程度处于半醉和耍酒疯之间,还有一些理智存在,就是这点理智,阻碍着他不要跟法正动手。 ——他打不过法正。 两人身材相当,但是杨修的斗殴经验为零。 法正的杀人经验为一。 真被法正在自己的帐篷里给揍了,那可就闹笑话了。 你看,小机灵鬼哪怕喝醉了酒,也能把是非利害算的清清楚楚。 杨修抬袖掩面,三秒之后放了下来。 他脸上的羞愤早已荡然无存,堆起了很开得起玩笑的笑意。 “陛下今日收流民青壮于军中,还征召散落于关中的北军老卒,想来是要大展拳脚一番?” 法正的脸庞早已酡红,他摇了摇手指,放在了嘴唇中间。 这是不可说的意思。 何进之乱后,全程作为平黄巾主力的北军精锐被一朝遣散,大多散落于关中各处城池乡野,如今与郭汜反目在即,天子下诏征召老卒,意图不问可知。 很可能,郭汜这几天就要提兵过河来攻了! 依照郭汜这个铁憨憨的性格,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到时候,免不了一场血战! 沉甸甸地压力让三人都没心情畅饮了。 “展不展拳脚我不知道。” 王粲醉意朦胧,几乎是呓语般的声音:“陛下这几日倒是颇为愤恨。” “愤恨什么?是觉得失了夜不收,郭汜会引大军前来报复?” “不是,陛下总说为什么赵子龙不在徐州” “什么意思?” 杨修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赵子龙,什么徐州,没头没尾的。 “陛下写了诏书升刘备为徐州牧,点名要赵子龙送过来,但刘徐州回信说赵云是公孙瓒的部将早就回家守孝去了现在正在国贼袁绍的地盘,陛下鞭长莫及时常愤恨。” “可是名士?” “非是陛下说有万军之中七进七出之能。” “一武夫尔,何足道哉。”杨修一听不是文士来争宠,顿时松了口气。 法正又怼了一句:“如今乱世,正是武夫用命之时,陛下亦看重,德祖休要小觑。” 杨修被气得翻白眼,这法正却是不通官场事故的,但他终究是忍耐住了。 正好小腹胀痛,起身掀开帐门杨修便要去倾泻一番。 “陛” 杨修走的歪歪斜斜,迎面撞上了从董婉的帐中走出来的天子。 “军中禁酒,明日或有战事,怎么喝成这幅样子?” 看着熊猫眼颇重的杨修,刘弋随口说了一句。 杨修忘了撒尿,讪讪而回。 临走,杨修回头看了一眼天子。 只见刘弋正迎着初升的朝阳,做起了一套神秘的动作。 紫色的霞光穿过红日,给天子的身影笼罩了炫目的色彩。 五禽戏?好像不太像。 刘弋口中默念:“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帝至新丰,营中为房,各盛供张,实以美人帝有秘术诸女子皆往受术帝与伏后及董贵人历就宴饮,酒卮不离口,从姬人亦常醉。 黄门丞修苦谏之,帝不纳。 待诏粲性恭谨,亦私叹曰:汉室忠臣,唯德祖尔。 然帝见天下危乱,终意扰扰而不自安,退朝则幅巾短衣,策杖步游,遍历非夜不止,唯恐不足。 ——汉·杨修《鸡肋稿(半焚补订版)》 第41章 双喜临门 “子义啊,我们好聚好散,有时间回来看一看,本州牧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州牧,我太史慈发毒誓,我在神亭绝对没有故意把孙策放跑。” “他们十三骑,孙策、黄盖、韩当俱是勇猛之士,我还抢了孙策的兜鍪,如何冤枉是我放跑了孙策?” “你放没放跑,他都已经跑回柴桑了。” “那我也不想窝窝囊囊就这么走了,给我三千兵,不,一千兵,我给州牧扫平孙策!” “州牧!” 襄阳城内,戴着兜鍪、背着手戟的太史慈,沮丧地回想着自己在扬州牧刘繇处的失败求职经历。 身边跟随他的几名丹阳兵面面相觑,看着太史慈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函使” 终于有个小卒壮着胆子说道:“别喝了。” “不喝酒,还能作甚?” 太史慈闷闷不乐,叹气道:“大丈夫生逢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遂,呜呼奈何?” “不是”几个小卒有些手足无措,“您再喝咱们就没钱了总不能讨饭到长安啊” “好大的口气!却是个没钱的穷汉!” 却见一锦衣壮士昂然而入,冠插鸟羽,身佩铃铛,端地是引人注目。 可偏偏,店里吃酒的客人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在片刻宁静后自顾自地继续吃喝,只是不出声了。 这锦衣壮士身后跟着许多侍从之人,披服锦绣,光彩斐然,排场很是了不起。 太史慈捻着酒杯冷笑以对:“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语出《论语·卫灵公》,太史慈出身微寒却是向学之人,他本以为这句话当面的锦衣壮士听不懂什么意思。 却没想到那锦衣壮士按着腰间双戟,反唇相讥。 “君子忧道不忧贫,你有何道可称君子?” “某擅射,君子六艺通其一,如何不可称道?” 太史慈摔了酒杯昂然而起,锦衣壮士见这“美须髯”身长几乎逼近八尺,伸臂如猿,晓得定是个擅射的,应该所言非虚。 但锦衣壮士终究是自有一股傲气,不忿道。 “我甘兴霸亦擅射,纵横巴蜀未逢敌手!” “可敢一比?” “如何不敢?!”甘宁豹眼圆睁,伸手一指,“一百五十步,射此酒旗顶碗。” 店内众人哗然,纷纷向外看去。 一百五十步,能射中旗都是神射手了,还要射上面顶的碗? “你可敢?” 甘宁见太史慈轻抚须髯端坐不动,还以为他怕了。 “太易。”太史慈不屑一笑,“无趣。” “少吹牛皮!”甘宁身后的锦帆贼纷纷起哄。 太史慈也不理会,径自起身,手里攥了个青枣。 往上一抛,青枣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旗杆尖顶之上。 此时太史慈早已扭头往远处走去,根本就是看也不看,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枣会抛歪了。 一百五十步,站定。 太史慈从背囊里掏出牛角大弓,微微弹了一下弓弦,便单手握住了弓柄。 且说,太史慈身高七尺七寸,这大弓更是尺寸惊人,几乎与孩童等高。 “吱吱~”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咻!” 一百五十步外一箭射去,那青枣应声爆裂! 太史慈走回去,又掷了一颗青枣在旗杆上,静静地看着甘宁。 甘宁硬着头皮走到一百五十步外,看着在视野尽头几乎只有一个微不可及的小黑点的青枣,犹豫再三,最终放下了弓。 不是他射不到,一箭射出,还是有一丝机会能巧合射中的。 但甘宁还是认输了。 因为在他犹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 一个神射手,自信才是巅峰。 而他甘兴霸,今天面对这个人,没了自信。 “子义,一会儿到刘荆州那,你不用担心哈。” 太史慈看着信心满满的甘宁,点了点头。 所谓英雄惜英雄,便是如此。 攀谈一番,晓得了太史慈的本事、意气、志向,甘宁几乎未作犹豫,便打算帮忙。 虽然他在刘表这里也算不上什么人物,不过是刘表广纳豪杰抵御袁术、曹操的时候,替他看家护院里的豪杰之一罢了。 “有我面子在,他不可能让你去送劳什子公文给长安朝廷,多少也得给你个官做。” 甘宁极阔气地打赏了州牧府的门卒,大喇喇地等刘表召见。 甘宁在长江上打家劫舍这么多年,是真的富得流油,而且其人最好摆阔。 甚至,连八百部曲的马都要缠丝绸做装饰! 两人进了州牧府的大厅,不多时刘表倒是真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极亲切地让甘宁上座。 甘宁简短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称赞太史慈神勇无双,不逊于自己。 “太史慈今天,必须留下!刘州牧,您看着给个官做。” “兴霸啊”刘表捻着长须皱紧了眉头,“这荆州上下位置早就满了,如何有官能空出来?” “这等英雄要是您放走了,我甘兴霸也不干了!” “嗯?” 刘表愣了愣,旋即话语软了下来:“兴霸,不至于本州牧有多器重你,你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甘宁神色颇为得意。 “哦对了。” 刘表一拍脑门,似是想起了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事情,他示意甘宁与太史慈二人稍等。 不多时,刘表手中便多出了一卷帛书。 “正好,本州牧这里有一封帛书要给朝廷,帛书所言之事关系朝廷机密,正缺一个可靠的心腹之人与朝廷送去。” “这样,劳烦兴霸跑一趟,这可是军国大事,还望兴霸能尽心尽力完成任务。” 甘宁拍了拍胸脯:“必不复州牧所托。” “一言为定!” 刘表看着甘宁和太史慈退出大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眶,复又低声失笑。 “——双喜临门。” 而这边,两人走出州牧府。 落在后面的太史慈却突兀发声。 “兴霸。” “嗯?” 甘宁愣了愣,回首。 “是我连累了你。” “你道我真不懂刘表是何意?看不起你我出身罢了。”甘宁拍了拍太史慈的肩膀,道:“出身微寒,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有英雄投效,刘表这鸟州牧自无容人之量,是他的损失,如何说你连累了我?” 甘宁哈哈大笑,惊起几树倦鸟。 太史慈真诚地说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心里好受多了。” “好男儿四海为家,刘表用不得你我兄弟,我甘兴霸便带着这八百儿郎,与你闯荡一回关中又如何? 我就不信,这天下贵人真都是如刘表、刘繇这般只看出身门第的! 他们不是英主,容不下咱,咱自去寻!” 太史慈展颜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42章 番外:我在三国玩三国杀 “谁是内奸?” 帐内鸦雀无声。 杨修贼溜溜地看了看紧紧地攥着手里木牌的王粲,又看了看双手扶膝、老神在在的法正。 不会是钟繇? 杨修一抬头,正好跟钟繇的目光对上了。 登时打了个哆嗦。 “杨修,我看你挺像内奸的。” 钟繇抚了抚三缕长须,笑意盎然地说道。 “你你别冤枉我,我是忠臣。” “巧了,我也是,一共就6张牌,1张忠臣、1张内奸、1张主公、3张反贼,看来咱俩有人在撒谎啊。” 看着钟繇捉摸不定的笑容,杨修攥紧了自己手里的木牌,理直气壮地说:“肯定你是内奸!” 看着互相猜疑的杨修和钟繇,刘弋笑意盈盈。 带着一群三国时代的人,玩“三国杀”,总感觉很搞笑的样子,当然,刘弋把牌组的计策和人物都设定到了秦末楚汉时代。 第一轮瞎猜已经结束了,刘弋敲了敲摆在众人前的案几。 “主公摊牌。” 王粲老实地把手里的木牌转过来,示意给大家看,主公牌[嬴政]。 “最后说一遍游戏规则哈。”法正补充道:“忠臣的获胜条件是游戏结束时主公存活,反贼的获胜条件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主公,内奸的获胜条件是杀死所有其他角色。” 王粲、杨修、钟繇、法正、刘弋、司马芝,一共六个人,除去刘弋自己,其余人都是他身边得用的近侍文臣。 除了有些瑟缩的王粲,还有在旁边惶恐不敢多言的司马芝,其他四人都还算放得开。 “杀。” 游戏开始,坐在第一轮顺位的法正,毫不犹豫地向着拿了主公牌的王粲开火。 甚至于,法正直接把自己牌扔在了案几上,反贼牌[陈胜]。 王粲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张闪。 “暗度陈仓。” 坐在第三顺位的杨修毫不犹豫地就向着第五顺位的钟繇伸手了,跨过了第四顺位的司马芝,从钟繇手里白嫖了一张牌。 “杨德祖你个蠢货!” 杨修才不管钟繇怎么说,看着手里的[李代桃僵]牌乐得喜上眉梢。 第四顺位的司马芝啥都没敢干,乖乖地摸了两张牌就跳过了自己的回合。 到了第五顺位的钟繇,他没有对杨修打击报复,而是沉着脸给了司马芝一张杀。 司马芝不知道是手里没闪还是怎地,硬是掉了一格血。 也没亮牌或者特殊标记,规则有改动的同时,在座的六个人脑子都够用,直接默记了。 刘弋攥着手里的牌,看了看在场神色各异的其余五人, 几乎没犹豫,他就给了王粲一张杀。 第一轮结束。 暴露出来的有反贼法正,主公王粲,还有因毫无演技大概率是忠臣的司马芝,以及主动对主公发起了进攻,有可能反贼或心机内奸的刘弋。 那剩下的钟繇、杨修,就有可能是两个反贼,或者一个内奸一个反贼,而众人怎么分析,怎么觉得杨修是内奸。 ——因为钟繇没有反击杨修,而且攻击了应该是忠臣的司马芝,这明显就是先把忠臣集火摁掉的意思。 果然,第二轮司马芝就被法正和钟繇集火淘汰掉了,临死前司马芝还把仅存的桃给了王粲。 呜呜呜,他好温柔我哭死。 王粲手里抱着两个桃,看向了杨修,意思很明显,别装了赶紧跟我干掉一个。 杨修犹疑了片刻,他看着手里的[吴广]反贼牌,心情异常的复杂,入戏太深把自己都给当内奸了。 杨修是反贼,法正也是亮了身份的反贼,那剩下的内奸就只可能是钟繇或者刘弋。 杨修分析了一下,首先刘弋第一轮给了王粲一张杀,那就应该不是内奸,怎么会有内奸先打主公不打法正这个反贼的呢? 其次自己摸了钟繇的牌钟繇没还手,此人心机深沉,定然是内奸在装无辜! 就是你了,钟繇! 钟繇这两轮一直在战斗,本来就少摸了两轮牌,还被杨修把最重要的初始牌[李代桃僵]通过暗度陈仓的跨人手段给摸走了,此时已经没有任何保命的牌了。 结果被杨修认定为内奸后,杨修和王粲合力把钟繇给干掉了,王粲甚至还搭上了一张宝贵的[借刀杀人],借了法正的杀。 干掉了钟繇,杨修得意洋洋,现在只剩下他和法正、刘弋三个反贼,王粲误以为他才是内奸,只要干掉仅存的主公,他们反贼阵营就赢了。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演技这么好,王粲轻易就被我骗取了信任。 然而下一瞬,杨修就愣在了当场。 钟繇面色铁青地把自己的牌扔在了案几上。 反贼牌[熊心]。 “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蠢货一个!” 完了。 杨修的脸上冷汗都流了下来,他把自己队友给干掉了。 那现在的形式就很明显了,既然钟繇这么明白的说了出来,王粲几乎下一瞬就反应了过来,“杨修,你是反贼?” 王粲只是容易信任杨修的表演,不代表他真的傻,恰恰相反,王粲单论智商是绝对碾压杨修的。 形式很明显了,主公王粲、反贼法正和杨修、内奸刘弋。 刘弋直接把自己的牌也摊在了桌上,内奸牌[章邯]。 “哈哈哈哈。” 法正笑的肚子疼,他怎么也没想到,杨修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刘弋的开局一张假杀给骗了过去。 四张身份牌:嬴政、章邯、陈胜、吴广,结局还不能确定,现在双方势均力敌,而且还有保命的身份技能。 值得一提的是,杨修因为摸了钟繇的保命技能牌,现在手里有两张保命牌,一张[李代桃僵]、一张[鱼腹藏书]。 法正被王粲的借刀杀人,借走了一张杀,现在手里的牌也少的可怜,于是一直在苟起来发育的刘弋,凭借着手里充足的卡牌,第四轮逼出了保命牌[篝火狐鸣],在第五轮就要将苦苦支撑的法正给抬走。 “等一下!” 杨修面色阴晴不定,直接把手里的两张保命牌[鱼腹藏书](将自己的任意一张牌送给任意一人)和[李代桃僵](指定人选代替卡牌主人扣血)使用掉了。 法正续了一波命,由将功赎罪的杨修替他扣了血,然而一格血依旧是岌岌可危的状态。 然而无济于事,下一轮法正就被刘弋给抬走了。 结局没有什么意外,杨修很快步了法正后尘。 拥有丰富游戏经验,甚至自己就是游戏规则制定者的老阴比刘弋苟到了最后,逼着王粲把[图穷匕见]给用了,王粲的翻倍杀没有打死刘弋,直接下一轮抬走了王粲,笑到了最后。 简单的小游戏,众人走出帐篷的时候回味无穷。 第43章 “名将”夏育 “据可靠消息,军中有内奸。” 大帐之内,唯有刘弋和法正、钟繇。 “内奸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有,而且地位不低,但是具体是谁,透露给朕这个消息的人也不清楚。” 两人神色各异,法正很快就释然了,钟繇反倒开始了沉思。 法正释然,是因为他长于军略、奇谋,并不擅长这些操弄人心的勾当,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不需要他去做什么,只要给出自己的观点来帮助天子分析就行了。 而钟繇则是在认真地思索着,内奸可能是哪几个里产生的。 且说,自从刘弋依照他俩的约定,真的把“东出”这件在钟繇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短期完成的艰巨政治任务完成后,钟繇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他扔掉了那套“曹操可靠说”,诚心实意地给刘弋出谋划策。 甚至最令刘弋惊喜的是,钟繇前段时间在大军开拔前,还写信给现在正在荆州避祸的好友荀攸,让他来朝廷任职! 这可是荀攸! 哪怕刘弋再无知,也晓得这位献计水淹下邳活捉吕布,官渡声东击西斩颜良杀文丑,接纳许攸火烧乌巢,是实打实能作为谋主的存在。 颍川士族分头下注,荀攸应邀过来是有可能的。 当然了,写了信是一回事,最后能不能来还是一回事,刘弋高兴的不仅仅是有可能来的荀攸,更是钟繇的态度。 其实,钟繇的态度转变,只是刘弋身边很多人的一个缩影。 就如同那句毒鸡汤一样——只要你自己够强,整个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刘弋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的位置足够高,以至于他只要做的强一点点,这一点点就会被他的天子权威给无限放大。 穿越以来,他做的事情足够让身边的人觉得,天子是可以站出来保护大家的,而不仅仅是他们需要做出努力来保护天子。 “胡邈?” 钟繇犹豫了一下,他为人聪敏且心细,最擅长纵横术,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侍中胡邈。 不仅如此,他还联想到上次天子让皇甫郦疾驰陕县,召张济破局的事情。 天子安排的后手,也就是王越的徒弟史阿根本就没出手,其中蹊跷就让钟繇有些生疑了。 胡邈是李傕的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坐山观虎斗的李傕让胡邈把消息泄露给郭汜,这个逻辑很合理。 或许天子在胡邈身边有暗桩? “非止如此。”刘弋闲暇以对。 钟繇把他心里的第二个答案说了出来:“种辑。” “侍中种辑是忠臣,参与过诛杀董卓,但其人与杨定素来交好,或许是无意间泄了什么秘密给杨定,杨定又向郭汜通风报信了。” 话说的很委婉,但钟繇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清楚,眼下这个兵荒马乱的时节,谁都靠不住。 “杨定不可靠。” 沉默了半天的法正,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张济是我们引过来破局的他有野心没能力,但也不会跟李傕、郭汜搅在一起。” “杨奉称不上忠心,但他没得选,黄巾余孽出身,在河东的时候跟牛辅打出了仇。如今恶了收他作为羽翼的李傕,除了跟陛下,他没别的选择,其余的西凉诸将不会容下他的。” “董承现在是外戚,出身也是外戚,就算对陛下有什么心思,看人论迹不论心,现在最可靠的就是董承。” “只有杨定不可靠,大宴的时候他是被裹挟站队的,诸将里有内奸,他的嫌疑最大。” “不仅如此。”刘弋沉声道:“你们别忘了,伍习临死前是怎么招供的。” 钟繇和法正对视一眼,悚然一惊。 伍习带着六百夜不收,在黄昏时分冒着暴雨准确地穿过了新丰大营各部之间的缝隙,突袭得手扬长而出。 没有南路军内部高层提供的准确情报,夜不收能做到这种地步? 而内奸,最少也得是知道大营布防图的级别! 如果四个军头有一个是内奸,那可能性最大的确实是杨定。 但如果猜错了,那后果可比玩三国杀杨修把队友钟繇给抬走的后果惨重多了。 不是说刘弋现在做不到斩帅夺军,兼并其部众。 而是没有充足的证据,做完了以后,剩下的三个军头必将人人自危,生怕天子杀了自己夺取军权。 到了那时候,集体倒向李郭都是有可能的。 这件事处理不好,甚至有可能导致南路军的分崩离析。 而且南路军里有内奸,最为有力的证据就是。 南路大军带着百官家眷和无数逃荒的百姓行军,一天只能行30多里,从新丰(今临潼)走到郑县(今华县),100里走了整整三天! 而这三天时间里,明明坐拥五千骑兵、六千步兵,行军速度远胜南路大军的郭汜,在渭水北岸却不急不缓地行军! 被刘弋屠杀俘虏的精锐部队夜不收,对于郭汜好像毫无影响。 这简直不可思议。 谁都知道,铁憨憨郭汜报仇不隔夜。 已经跟朝廷翻脸闹成这样,他还如此淡定,已经是极为反常了。 甚至,在控制了泾桥桥头堡后,郭汜都没急着渡河,更没有给朝廷送来任何信息。 威胁、谩骂、索求,什么都没有。 除了郭汜要和他的内应发动更大的计划,钟繇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而这种更大、更致命的计划,无疑是让人肝胆生寒的。 就如同悬在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刘弋他们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落下。 这时候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里的兵。 “陛下,编练流民和征召渭水南岸老卒,不知现在招了多少兵了?” “一千三百有余。” 刘弋慎重以对:“六百多北军老兵,稍加编练就能恢复战斗力,剩下的七百多都是流民青壮,摇旗呐喊或挖土筑营尚可,临阵接战恐怕不行。” “那加上禁军的羽林、虎贲二卫,便是一千多可用的中军士卒。” “不错。” “披甲率几何?” “一半总有的。”法正接上了话,“夏育将军被重新启用了,来做练兵官。” 钟繇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夏育早年身为名将段颎的护羌营司马,熹平三年便是凉州北地郡太守了,经常击退鲜卑的袭扰。” “等等。” 刘弋皱紧了眉头,问道:“夏育做练兵官,是朱骠骑的意思,朕不太了解其人。可既然二十年前就是一郡太守还有边功,按理说到了现在怎么都是一州刺史了?是陷入了党锢的事情被罢官的?” 夏育,下狱? 难道是名字太不吉利? “陛下,说来话长。” 钟繇耐心地给刘弋解惑:“夏育连着倒霉了两次,第一次是十八年前,熹平六年破鲜卑中郎将田晏要被治罪,他为了将功折罪贿赂当时得势的内侍王甫,撺掇灵帝向鲜卑开战。汉军三路出击。” “夏育从高柳县出兵,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出兵,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匈奴单于屠特若尸逐就单于从雁门郡出兵三路同伐鲜卑,结果大败而归。” “此役甚至还折了太守赵苞就是内侍赵忠的族兄,事后臧旻、夏育、田晏,被罢官削爵免为庶人。” 听起来好像挺倒霉的,大好前途被同僚给连累了。 刘弋复又问道:“第二次呢?” “十一年前,中平元年。” 钟繇讲的都有些无奈:“韩遂搅动羌胡寇乱陇右,朝廷再起启用夏育,任命他为护羌校尉。战事失利,援兵不至,他被叛羌围困在畜官,后来被韩遂放了听说是悄悄投降了。回到长安,夏育倾家荡产贿赂内侍才逃得一命,没有被朝廷杀头治罪。” 刘弋听完夏育的经历,陷入了沉思。 此人从军三十余年,跟着段颎起家,做过一路大军的主帅,虽然比较倒霉,人生一直处于起起落落落落的轨迹中。 但按理说让夏育这种大汉仅存的名将来练兵,还是一千多兵,简直就是屈才。 可为什么,刘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陛下!” 刘弋并未宿于郑县官寺,亲卫揭开帐篷便闯了进来,脸上的神情满是焦急。 “——中军哗变了!” 第44章 天子的后宫 夜深了,一灯如豆。 天子虽然在郑县的官寺外住帐篷,但官员及其家眷的驻地则处于郑县官寺中。 很显然,郑县单薄的城墙似乎没什么防御力,但这面对掌握了渡河主动权的郭汜,依旧起到了某种心理屏障的作用。 中常侍苗祀依然没有睡。 “阿爷,这水的温度合适吗?” 小黄门慢慢地拿着铁壶给泡脚的木盆里倒着开水,观察着苗祀的脸色。 苗祀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别看他才四十多岁,但这个年纪,对于宫里的宦官来说已经算是老人了,毕竟大汉的平均寿命在这摆着。 他平常又不是什么体力好的人,这一路下来虽然坐着驴车,依旧颠簸的不轻。 苗祀享受着难得的放松,没有睁开眼睛。 他拖着似乎有些粘痰在喉管的“嘶嘶~”嗓音说着。 “儿啊,你是个有心的咱们这些奴婢都是无根之人,这一辈子最大的福分,就是伺候一个好主人,你明白吗?” 圆脸细眉的小黄门乖巧的点头。 “阿爷怎么当上这个常侍的,你晓得?” “跟对了主人,当年在董太后身边求去董侯那伺候。” 董侯,便是刘弋这具身体幼年时的称呼,因董太后(灵帝生母)抚养,天然就具备了某些派系特征。 而这种派系特征,却来自于汉末残酷的宫廷政治斗争。 光和四年,汉灵帝的美人王荣生下刘弋不久,何皇后便派人用毒酒毒杀王荣,之后,汉灵帝将他交由母亲董氏亲自养育教导,称为董侯。 为什么董承要把女儿董婉嫁给刘弋? 重要原因就是,董承是董太后的侄子,而董太后的政治派系是刘弋上位过程中,最为坚定的支持者。 与之相反,就是以何进为代表的何皇后(灵帝皇后)派系,与董太后派系关系极度恶劣,在毒杀了刘弋的生母后,把抚养刘弋的董太后也逼杀了,称得上是婆媳关系的负面典范。 而何皇后派系由于被董卓的西凉军一网打尽,亲手操纵了废立少帝,改立董侯的西凉军这一政治派系,也成为了天然为刘弋站队的政治力量。 关东讨董诸侯则相反,诸侯讨董用的就是“废少帝”这一理由,而这个理由却恰恰是刘弋成为天子的关键。 这也是为什么现阶段刘弋要想方设法地干翻西凉军诸位军头,却没有对董卓以来的所有问题进行大清算的意思。 统治基础在这,非不能,实不愿也。 “对,也不对。” 苗祀扯了扯嘴角:“上边占着位置的人死光了,活下来的才好出头。” 小黄门噤若寒蝉,苗祀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觉得当今天子如何?” “天纵神武,有英主之姿。”小黄门低声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陛下一件件事做的极漂亮,不光是宫里人,就是宫外人也都心服口服,觉得陛下是能中兴大汉的。” “天子是个有决断的英主,但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伏家是天子在士族这边的代表,董家是天子在军队这边的代表,两边斗起法来,一个波浪就能把你这种小鱼小虾给吃干抹净了。” “请阿爷指点一条明路。”小黄门叩头如捣蒜。 “见到新来的那位琴师了吗?” “见到了。” “如何?” 小黄门埋起来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的羞涩:“自是天上仙女般的姿容。” 苗祀微微有些失望,这干儿不够聪明。 “蔡家的大娘子,以后指不定就是要当贵人的,自己想想蔡家是因为什么破落下去的?” 苗祀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自己的点拨,径自靠着垫子躺了下去。 蔡邕是因为董卓被王允刺杀后,在王允的宴会上感叹而被下狱,继而死亡。 既然董侯(刘弋)很大一部分政治基本盘就在西凉军这里,帝位也是董卓立的,董卓的肉体可以毁灭唾弃,但他的政治遗产却不能彻底否定。 王允呢? 王允刺董,对西凉军手段粗暴,以至于贾诩用计乱长安,李郭最后失去控制成为出笼猛虎。 如果以结果论来推断,王允刺董后的骄傲自大,才是如今天子窘迫至此的原因! 那与王允政治态度相反的蔡邕,是不是更受天子的待见呢?而且蔡邕已经是一个任人打扮的死人了。 从苗祀的旁观者角度,那一日未央宫大宴,天子可是没有如何帮士孙瑞! 而士孙瑞正是与王允一同谋划刺董的! 前前后后,说暗示了这个份上,若是还不懂,那就是这干儿没有悟性,也随他去。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苗祀个人的猜度。 这种猜度是基于多年的政治经验,但在当下却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自从熹平年间权势熏天的十二位“十常侍”(就如同四大天王有五个人一样,十常侍其实是十二个人)被何进大将军一锅端以后,几千宦官惨遭禁军毒手,宦官作为东汉政治舞台上具有独特作用的集团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现在活下来的宦官,都是那时候要么在洛阳外当差,要么就是少帝和陈留王身边的人。 苗祀就属于后者,他是陪着陈留王,嗯,也就是刘弋长大的,所以大约刘弋不倒,便是没了以前“常侍”那样的权位,干预不了朝政,他也能混个一辈子荣华富贵。 小黄门蹲在有些发凉的石砖地面上,给自己认的阿爷搓着脚趾缝的泥垢,又用弯曲起来的指节给他脚底的穴位按摩着。 大约是肾虚或是什么别的缘故,苗祀被按得“哼哼”了起来,显然是有些吃劲儿了。 然而,就在小黄门拿着白毛巾给他擦拭水珠的时候。 漆黑的郑县县城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喧嚣声。 “怎么了?” 苗祀睁开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儿出去看看。” 小黄门把毛巾搭在了木盆边缘,在衣衫的下摆擦了擦手,起身去打开房门。 就在他打开房门时,一股寒风席卷而过,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砸到了他的身前的台阶上。 “啊!” 小黄门没看清是什么,直接被吓得破了音。 他转身就跑回屋内,砰的一声将门紧紧的关死了。 “咣当咣当” 苗祀听着外面的惨叫声、刀兵声,心中也惊恐万状。 他也顾不上洗脚了,急忙爬了起来,披着外衣就走向了窗户边,把窗户推开。 “嘭哐啷哐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外面院落的敲门声响起。 这种声音,除了造反,谁敢如此敲门? 难道是士兵哗变了,发现了自己在这里,要杀人? 何进之乱时数千宦官被屠灭的可怖下场,在苗祀的脑海里回荡不休。 “砰!” 踹门声从外面传入到了耳中,苗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这个时候的苗祀额头上都渗出了汗,心脏跳动加速。 他紧张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开口求救,可是却没有勇气开口。 苗祀勉力靠在窗边,而小黄门则在地上打着哆嗦,靠着床脚半天都站不起来。 苗祀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怎么转的,大约是抽了,他竟然一步冲上了窗边,他用手一拽,就抓住了窗户边沿,随后一个纵跃,直接跳到了窗外。 可他刚刚落到地上,就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甲士站在了自己的房门口。 他们看到我了! 他们看到我了!! 甲士带着狰狞的青铜面罩的脸庞转向了他,犹如黑洞一般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辨认什么。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了他,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别别过来别杀我!” 就在苗祀被一阵冷风吹得他手脚发凉时,当面的甲士却忽然说道。 “苗常侍?” “啊?” 苗祀看着眼前卸下了面罩的英武少年,不由得有些恍神。 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刘弋还是小时候的那个董侯。 “快点穿好衣服,中军哗变了。” “现在朕去集合禁军,你待会儿留在这里安抚好伏皇后和董贵人……对了,蔡琴师也注意一下。” 而从王越敲门,刘弋下令破门,再到交代完毕,其实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 刘弋没有再吩咐什么,让苗祀安抚宫人别添乱,已经是他百忙中能顾及到身边人的唯一事情了。 刘弋的时间也很紧迫,他转身越过被踹烂的大门,在早秋的夜晚寒风中带着王越匆忙离去。 羽林卫和虎贲卫正在皇甫郦的安排下集结,希望中军只是普通的意外营啸。 而不是……造反。 第45章 点甲 “中军已哗变,陛下宜出城速走!” 混乱之中,刘弋看着惶急地拽着自己袖子的杨修,气的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可下一秒还是忍住了。 失败主义谋士固然令人生气,但换个角度想,杨修没有自己逃跑而是拽着他一起跑,这算不算也是忠臣的一种? “陛下登高一呼,中军自可定矣。” 法正的建议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还是钟繇比较平和一些。 “夜色深沉又这般嘈杂,众人齐呼都起不到效果,陛下不能出城,出城人心就乱了既然中军已乱,不如择一位将军营中暂时安定,再遣大将整肃中军。” 中军,便是这些日子新募的流民和征召的北军老兵。 而此时朱儁在城外营垒,郑县里面的哗变,只能靠刘弋自己来搞定了。 眼下中军的营垒虽然一片混乱,但卫戍在天子身边的羽林、虎贲二卫数百禁军还是有秩序的,在各级校尉、小校的呼喝中,纷纷整队跟上了天子和他身边的近臣。 “钟侍郎的话有理。” 刘弋微微颔首,这是慌乱中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但他扫视周围近臣和台阁官员的目光中,却充满了警惕。 刘弋很清楚,有内奸藏在他的身边。 而夜里的这场大乱或许也跟内奸与郭汜的勾结,脱离不开关系。 换言之,即便现在离拂晓还有一段时间,郭汜的大军也很可能渡过泾桥过河,等到拂晓就能进攻只有二十里远的郑县了! 刘弋心思电转,他又想通了一层。 因为自己的水攻,郭汜现在已经没有了具有野战能力的六百“夜不收”。 而在黑暗中,这个时代的多数士卒都患有夜盲症。 郭汜事先准备好火把和火盆,让麾下的士卒在灯火通明的条件中渡过泾桥是完全有可能,毕竟只是按顺序拉着前边士卒的绳子过桥。 但摸黑行军应该也做不到。 那也就是说,郭汜可以夜晚过桥,但行军到郑县的二十里,即便是他们的行军速度远胜于扶老携幼的南路大军,也得至少一个时辰能到。 从拂晓到临战,再算上郭汜麾下士卒的恢复体力时间,刘弋大概有一个半时辰左右的准备时间。 大战迫在眉睫,而取得这个准备时间有个前提条件。 那就是刘弋必须在拂晓前将乱子给镇压下去! “你们都能看清吗?” 众人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刘弋的意料,近臣和羽林卫、虎贲卫的士卒大部分都没有夜盲症。 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是“肉食者”。 对,就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里的那个肉食者。 这个时代的夜盲症的主要原因不是人与人之间有先天差异,而是是由于后天饮食摄入缺乏维生素a导致。 富含维a的食物主要是动物肝脏和动物肉,这都不是一般家庭能吃得起的,平民的食物主要是富含碳水化合物的谷物甚至是谷皮,还有一些蔬菜和野菜。 所谓,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他们大部分都是出自于天子在法理上的自留地,也就是陇西、上郡、北地、安定、天水、西河六郡,从小练习弓马打熬身体,吃得起肉,是职业军人的兵源地。 而这个年头,除了带有传统从军习俗,进入天子亲军羽林卫、虎贲卫的六郡良家子,其余的大头兵,基本都是平民出身,夜盲症很严重。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家庭条件优渥的羽林、虎贲二卫士卒,先天具备着夜战能力。 刘弋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干脆问道。 “派去的人回来了吗?中军为何生乱?现在统领中军的夏育是死是活?” “陛下,派了三拨人了,进了中军的大营就没出来过,里面一片混乱,怕是士卒已经哗变了,陛下还是避一避。” “去哪避?” 侍中种辑微微一怔,这位属于是“二号嫌疑内鬼”的大臣毫不犹豫地答道:“自是去董将军处。” 刘弋放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松开,又骤然攥紧。 松开,是因为跟杨定素来亲近的种辑,没有提议让他去不可靠的杨定营中。 攥紧,是因为刘弋骤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操作过的可能。 就如同在那场游戏中,身为内奸身份的他,开局向着主公身份的王粲打出了一张杀,导致众人误判一样。 ——不会董承也反了? 生死之事,走错一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由不得刘弋疑心大起。 而下一瞬刘弋听到的话语,让他在夜色中藏在衣袖下的剑柄攥的更紧了。 “陛下若是觉得诸将不可信,不如暂往少华山中道观躲避?” 说话的人是胡邈。 嗯,就是派王昌追杀皇甫郦的那位。 而此时王昌正扶刀站在胡邈的身后,冲刘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好!” 刘弋展颜大笑:“这个计策合朕的心意。” 说罢,竟率先带头向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也都跺脚跟上,除了知情的法正和钟繇,剩下的人里唯有杨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郑县不大的城池里走了一段,胡邈愈发心头忐忑。 看着脚底在月光下有些发白的青石板路,胡邈终于忍不住了。 “陛下这不是往城北走的路。” “自然不是。” 刘弋坦然出声:“这是往中军营垒去的路。” 胡邈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就在此时,一柄环首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肩膀刀口还没彻底愈合生肉的王昌,换了一只手握刀。 “臣王昌,请为陛下除贼!” 刘弋点了点头。 王昌手起刀落,胡邈大好人头落在地上。 胡邈的眼睛看着王昌的靴子,至死方才明白,是这个前后收了他数十两黄金的人背叛了他。 “私通李傕、郭汜的,这就是下场。” 众人看着言谈自若的天子,心下恐惧之余,却忽然多了几分安心。 刘弋毫不犹豫地带兵继续前行,来到中军营垒,指着那面牛皮大鼓说道。 “胡车儿,擂鼓。” “好嘞。” 刘弋在众多羽林、虎贲卫士卒的保护下,堂而皇之地进入校场,搬了个箱子坐在将台的最前沿。 “咚!咚!咚!” 如同铁塔一般的胡车儿,抄着儿臂大小的鼓槌,肌肉贲张,重重地敲击着牛皮大鼓,声音回荡在营垒中。 茫然无措的士卒们开始渐渐安定下来,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流民青壮,而北军老兵却不知动向。 “点甲。” 刘弋将长剑放在膝盖上,看着夜风中渐渐从“营啸”中平静下来的士卒。 大约是晓得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和前后左右的,刘弋的指令非常清晰明确。 “没甲的,站大鼓那边;有甲的,站将台这边。” 身边的侍从文官们看向混乱中镇定自若,指挥若定的天子,不由得心下叹服不已。 天子真的只有十四岁? 这般老练的处理,真是二十四岁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甚至还有人在震惊、佩服之余,又想到,这个天子,不会真能兴复汉室? 帝归洛,至新丰,欲东还而不得进,欲守之又难为功。 营中夜惊,护军惊慌不知进止何依,帝阖目唯曰“点甲”而已,诸将莫能晓。 虎贲郎王昌提刀曰:“昔年太祖高皇帝起沛县,世祖光武帝起南阳,焉有百甲乎?今虽不知敌情,然陛下神武不逊二祖,有何虑哉!” 护军渐安,诸将皆叹服,由事始知,帝华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也。 ——王粲《英雄记·王昌》 第46章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这些都是叛军,统统给本将拿下!” 营垒中门,呼喇喇地涌出一片甲士,黑夜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但听着刀兵摩擦的摄人响动,以及甲叶的阵阵风寒声,就足以让人明白。 这群甲士,跟校场上衣衫单薄,只有木枪木盾的流民青壮完全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存在。 流民青壮愈发慌乱,这些新兵蛋子里,甚至还有想从辕门直接夺路而逃的。 “咔嚓!” 带队守在辕门的胡车儿,毫不犹豫地双手按住冲到他怀里的新兵,微微用力,像是拧酒塞一样就拧了脑袋。 流民青壮噤若寒蝉,看着守在辕门处的羽林卫,又看着从中门涌出的北军老卒,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该往前,还是该往后。 耳边是呼啸夜风吹来的刀兵甲叶碰撞声,身边是惊慌失措,投军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的袍泽。 权且称呼是袍泽。 “噗通!” 有流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扔了木枪跪倒在地上,大声求饶。 “放我们回去!我们不是叛军!” 带兵从中门冲出的夏育,冷眼看着被包围的流民和禁军,他没有看到将台上有什么当官的大人物,都是一群禁军军官。 这不由得让他心头有些可惜还想见见公卿大臣的血呢。 “笃!” 出乎夏育的意料,黑暗中,将台上站的很靠前的人,竟然拈弓搭箭射倒了地上磕头求饶的流民。 “你们是军人,要死,站着死。” “谁还扔了兵器,朕要他命!” 就在这时,夏育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从背后摘下弓,可拇指却在不住地颤抖。 “天子在此,尔等意欲何为!” 随着刘弋的放声大喝,身边的羽林郎、虎贲郎亦是齐喝。 北军老卒为之一惊,他们看向了手里拿着弓的夏育将军。 “夏将军?” 有从平黄巾时代就是小校的老卒,更是直接不由分说地挡在了夏育身前。 “将军,那是天子!莫要铸成大错!” “我知道那是天子。” 夏育低下了头,周围的北军老卒齐齐松了口气。 夜里情况不明,他们整军可以算是正常反应,但若是明知天子在前还要造次,那可就真是不忠不义了。 临时调来当指挥官的夏育将军,虽然素有军功,但却不是北军体系的,这些人精一般的老卒根本不会跟着他造反。 就在这时,夏育骤然发力,推开挡在身前的老卒。 其人年近五旬,此时手不抖眼不花,弯弓搭箭直射将台上的天子。 “咻!” 箭啸之声转瞬而至。 “嚓!” 火花闪动,刘弋身前的长剑竟然在只有依稀月色的情况下,硬生生地在电光火石之间劈断了箭头! 老王收起剑,不远处的夏育已经被北军老卒叠罗汉似地埋在了身下。 “夏育。” 刘弋看着被五花大绑押上将台的老将军,有些疑惑。 “按理说你是最不应该造反的。” “呸!” 夏育跪在冰凉的土台上,只是啐了口唾沫,昂首不语。 “看来你不怕死。”刘弋这时反倒来了兴趣,“说说,朕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平了乱,城中各军都没有波及现在长夜漫漫,城上也做了防备,离郭汜到还有很久,你在这里跪着或者朕一刀砍了你,未免有些无趣。” “说什么?” 夏育冷哼一声,散乱的灰白头发垂在眼前。 “郭汜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种国家大将都为其做内应,应该不低?朕可是知道,郭汜这次没经过李傕,直接给胡邈的金子都是论车装的。” “郭汜一文钱都没给我。” “那就更说不通了。” 刘弋饶有兴趣地坐在木箱上,和夏育对视。 “你是国家大将,任过太守,当过一路主帅,既不为钱,郭汜想来也给不了你名爵官位,你豁出性命不要也要给他当内应,图的是什么?人总得有所求?” “别跟朕说,你觉得郭汜有英主之姿,你这是禽择良木而栖。” “哈哈哈哈!” 夏育看着将台周围近千老卒、青壮、卫士,长声大笑。 刘弋没有问“何故发笑”这种问题,只是认真地看着夏育,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在他听到夏育的人生经历时,有过某种不安的猜测,但当它变成事实时,刘弋还是忍不住想听听当事人所谓的道理。 “我说出来,怕以后听到的人,都会跟你离心离德!” “且说。”刘弋淡然以对,“朕都不怕,你替朕怕什么?” 夏育自是冷笑不止,昂首说道。 “我做这等事,非是收了郭汜好处,只因从征三十余年来,见惯了你们刘家人的昏庸刻薄!” 周围之人闻言,尽皆变色,钟繇更是抄了一团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破布,要堵了夏育的嘴巴。 “让他说!” 刘弋举头望月,从容言道:“是非曲直,史书自有公论,今日堵了他夏育的口,明日还能堵悠悠众口不成?” 夏育的神色有些惊愕,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旋即,他苍老的面容狰狞了起来,恨声言道。 “我夏育十五从军征,经年浴血,又蒙段公提携,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北地太守。” “熹平六年,破鲜卑中郎将田晏贪墨军饷即将被论罪,田晏贿赂常侍,汉军三路大败于北地。” “战前,我力主等明年再战,可你阿爷那昏君却不顾天时地利人和,在兵少粮缺、补给漫长、天气恶劣、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从宦官之言,执意北征,最终酿成大祸,我也因此成了替罪羊,削职为民。” “半生功业,毁于一旦!” 刘弋抚剑面色不变,竟然真的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竖起了一根食指,在上千士卒面前侃侃而谈。 “其一,鲜卑以骑兵为主,飘忽不定,分进合击不可取。可任他几路来,只往一处去,以大股骑军追他王庭寻机决战便是了。” 夏育听了这话,竟不自觉地挣了挣绑的结实的手臂。 “其二,用兵者,不知天时,不晓地理,确实是要酿成大错的。” “其三。”刘弋凝眸而视,“为将者,丧师败军,不该受处罚吗?!” “一汉当五胡!” 夏育咬牙切齿地吼道:“若不是你们姓刘的昏庸刻薄,那些大好汉儿怎会将性命白白抛洒到北地大漠里!” “若是真按你这个天子说的,熹平年间以行贿宦官甚至天子本人来逃避处罚的,又算是怎么回事?我夏育打了十多年仗,出生入死才当上北地太守,段公戎马一生才得封侯回到长安,竟是看到了太守、关内侯都是明码标价,卖官鬻爵,这又算什么道理!” “所以说。”刘弋坦然以对,“先帝确实是个昏君啊!” 夏育张大了嘴,听了这话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这还没完,刘弋继续说道。 “还是个不知兵的昏君,若是有朝一日朕征鲜卑,定不会违逆天时,用什么分进合击的把戏,鲜卑必能平灭。” 刘弋放下手中的剑,捡起了夏育那把被压坏了的弓。 “还有什么想说的?” 夏育沉默了片刻,身体放松下来,倒是说了一句真心话。 “中平元年,我不该再去作什么护羌校尉。” 刘弋把弓弦套在了夏育的脖子上,附耳低声说道:“盖元固听了你这话,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 “夏育!” 不顾体如筛糠的夏育,刘弋复又高声言道:“先帝昏庸误国,以至天下板荡至此,他做的事,我这个当儿接位置的,得认!认到史书里,一分一毫也不会少!” 听完那低语后浑身剧烈抖动的夏育,听了这句话倒是让自己强自镇定了下来,呼哧着,像是在祈求,亦或是确认。 “你认?” “认!” “鲜卑能平?” “能!” 夏育忽然不抖了,或者说,抖得没那么明显了。 “陛下敢亲手来?” “敢。” “倒是胜过你阿爷。”夏育被弓弦勒的呼吸困难,面色发紫,却依旧在用着最后一口气缓慢说道:“是个有血性担” 言未讫,便已没了气息。 “叛将夏育,明正典刑。再有贰心里通郭汜者,杀无赦!” 看着在台上亲手勒杀了夏育的天子,无论是头脑一片混乱的流民青壮,还是混迹沙场多年的北军老兵油子,心头都升起了一丝敬畏之情。 刘弋扔下弓,百味杂陈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夏育一心求死,一心求个答案,也一心求天子给他一个承诺,让他这一辈子做的男儿功业有个盖棺定论。 刘弋给了,现在到了他背着这份承诺前行的时候了。 “整军,拂晓前准备接战。” 刘弋遥望着北方,心中热血澎湃。 郭汜,来战! 叛羌围校尉夏育于畜官,勋与州郡合兵救育,至狐盘,为羌所败。 勋馀众不及百人,身被三创,坚坐不动,指木表曰:“尸我于此!” 羌将滇吾以兵扞众曰:“盖长史贤人,汝曹杀之者为负天。” 勋仰骂曰:“死反虏,汝何如,促来杀我!” 羌众相视而惊,少顷,滇吾下马与勋,勋不肯上,遂为叛羌所执。 ——《后汉书·盖勋传》 第47章 誓杀汝 渭水南岸,郑县以北。 在黎明到来之前,村落在漫天的火光中熊熊燃烧,黑烟腾空而起。 村子里的村民们已经绝望了,他们只能拼命的奔逃,可是郭汜麾下的骑兵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们,骑兵们挥舞着长刀、战矛疯狂的猎杀着村民,不时的有人倒下。 无助的村民们被郭汜部下的骑兵有意无意地驱赶着,向村中的老槐树下的水井聚集。 一些年纪大难以行动的村民被马蹄踏伤、踩死,一位老翁露出了白森森的半截腿骨哀嚎着躺倒在路边。 有些孩童被战马踢飞,或直接撞断墙壁摔落到地上。 有些女人被砍断腿脚扔在路边,鲜血流淌到路旁。 村民们的哭泣、喊叫声不绝于耳。 一阵阵凄惨的叫声不断回荡在村落中,村民们不停的奔跑着、哭泣着、求饶着。 “军爷放过我们,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愿意用全部财产换取一条活路。” “求你了,你们就饶过我们。“ “不要杀我,不要啊。” 村落中不断传来哀嚎声,一群村民惊恐的躲避着战刀的斩杀,他们不停的逃窜、祈祷、求饶,可是却依然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哀求声没有换来一点怜悯。 “杀!” 领队的郭汜麾下小校舔了舔嘴角的鲜血,露出了森寒的牙齿。 他的环首刀挥砍在一名逃跑的妇女身上,那名妇女顿时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浓烈的恶臭味弥散开来,一些胆小怕死的人已经吓瘫软在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快逃!逃出去!” “儿,快逃啊!不要管我们!” 尚有余力的人看到自己的亲人倒在血泊之中,一下子清醒过来,不顾一切的向着远处奔跑而去。 可惜还没跑几步,战刀便从他们的背后划过,一颗颗脑袋掉落在地上,鲜血喷洒而出,一朵朵艳丽的花朵绽放。 不多时,一片片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那些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还带着一丝不甘心。 喊杀声响彻云霄,无数的骑兵在村庄里肆虐,到处都是哭喊声。 这些骑兵并不满足于此。 随着逃散距离的增加,马刀和长矛的杀戮效率已经开始降低。 他们不但驱使着马匹追逐着村子里的其他人,还开始用手里的弓箭远程射杀着村民,在马背上他们就像是神灵一般俯瞰着整座村子。 在这一片混乱中,剩余的村民被驱赶着向村中央的槐树,而村落里此时到处都是尸体,和满眼的鲜血。 有些侥幸未死的,不过他们也只是痛苦的呻吟着,他们没有反抗的机会,在他们的身上插满了箭矢,鲜血将衣服染红。 无数的惨剧发生着,一切显示着他们已经无力反抗,无论是男女老幼,无论是身强体壮还是弱不禁风。 他们在逃命,在哀嚎,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将面临什么,但是有些人却清楚的记住了那个人的模样。 不远处,一个身披厚重扎甲,手提大枪的将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马背上的郭汜是如此的漠然,似乎对于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禀将军,年轻力壮,能跑动的男丁都驱赶到这里了。” 一个士卒来到了郭汜的身旁,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郭汜微微点头,沉默不语。 少顷,他才开口:“这些筛选出来的人用来填壕,最合适不过了,用绳子串起来。” 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个士卒走上来,用绳子绑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力壮的男人,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与绝望,甚至都忘了挣扎。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几十个人的手都已经捆绑好了,又用一条长绳串了起来。 这场对于无辜的村民无异于灭顶之灾的残酷杀戮,对于郭汜来说,只是一次筛选而已。 能活下来的,去填壕沟。 活不下来的,现在就死。 这就是郭汜这个从西凉大漠里,顽强生存下来的盗马贼的逻辑,简单而野蛮。 “不要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了!” 一名年轻男子跪倒在地上,他的嘴唇微微发颤,不住的磕着头,他的脸色苍白,满脸的恐惧与害怕。 “讲个笑话。” 郭汜扯出了和善的笑意,道:“我不杀你。”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男子磕头如捣蒜,额头满是鲜血和灰尘。 就在他低头之际,郭汜手中的大枪枪头朝着年轻男子的头部重重劈了下去,男子顿时被斩断了头颅。 “车骑,俺有个疑问。” “且说。”郭汜调转马头。 “郑县旁边那么多自愿随军迁徙的百姓,为啥不去抓他们?” “你当朱儁跟你一样蠢?” 郭汜不耐烦地呵斥,他很憨,但不代表他蠢,尤其是在打仗这个领域里。 “郑县县城的南面和东面是少华山山区,我们从北边渡泾桥来,到了郑县随军的百姓早就被疏散光了!到时候没有抱土填壕的民夫,你去填?” 副将恍然大悟,郭汜吩咐道。 “马上黎明,把附近的村子都屠光,壮丁掳过来随军。” 副将迟疑片刻,问道:“那我联系的内应?” “他们死活与我何干?又没指望真能做成什么事,给朱儁能添点乱,惊扰各部人心就不错了。” “不是”副将眼巴巴地看着郭汜,“车骑,主要是金子。” “蠢货!破了城,吃我的都得吐出来!” 郭汜再也不想跟副将言语,抽了这蠢蛋一鞭子,就策马离去。 副将捂着脸上火辣辣的疤痕倒是不以为意,他要是不蠢,怎么衬托出郭汜这憨憨聪明?又怎么能混到今天的位置? 既然郭汜都说了,那副将也再无言语,照着做就是了,最后出了事也不干他的责任。 西凉骑兵们驱策着步履蹒跚的壮丁离去,过了许久,祠堂中传来了一阵响动。 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满头灰尘地从藏粮食的暗室里钻了出来。 “不准哭!他们没准还没走远!” 领头的少年把手伸进了同伴的嘴巴里,同伴满脸泪水,他的手很快就渗出了血迹。 看着一夜之间变为废墟的村落,几个少年蹲在地上无声啜泣,肩膀此起彼伏地耸动着。 “郭汜,我誓杀汝!” 第48章 朱儁的战前布防 “不能守城,要凭借城下营垒背城野战。” 大汉帝国最后的名将,骠骑将军朱儁朱公伟站在郑县的城头,严肃地说道。 看着倔老头的手指示意,刘弋细细观察,方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懂了。” 刘弋干脆说道:“郑县城池低矮,中军和百官家属便已经塞的拥挤不堪,若是守城,人人都想进来,是要出乱子的。” “非止如此,咳咳” 朱儁刚想说什么,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朱公?” “没事” 平复了一下呼吸,朱儁方才继续说道:“陛下说的只是一方面而已。” “更重要的是,五支部队一万多士卒,不仅城里铺不开,便是能铺开也不能守城。” “郑县是孤城。”太尉杨彪在杨修的扶持下拄着拐杖走上了城墙。 “相持日久,守下来也无用,李傕说不得会合流,而且也没有多少粮食了。” 刘弋了然道:“那便只有背城野战一条出路了,华阴段煨处可曾求援?郑县与华阴不过数十里,就是少华山到华山的距离罢了。” “派信使去了。” 杨彪倒是很自信:“段忠明与段颎同族,董卓焚毁洛阳西迁长安时留下来屯守华阴,虽是西凉军中人物,却与李郭这等豺狼之辈交际甚少,又能洁身自好,想来是个可以依靠的。” 竟然是“凉州三明”之一段颎的同族。 刘弋在他穿越后的这段时间里,关于“凉州三明”这些汉末名将的传说已经快听烂了,皇甫规、张奂、段颎,这三人在雍凉的名声有多大? 举个栗子。 贾诩早年被察孝廉为郎,因病辞官向西返回家乡,贾诩没走正常的安定-陇口-街亭这条路,反而走了陈仓-武都-祁山这条南路经由汉中的路(即为人熟知的诸葛亮攻陈仓未克,转收武都,继而最后出祁山的道路)。 很不巧,武都郡是氐人的地盘,贾诩一行人在路上遇见了叛乱的氐人,和同行的数十人一起被氐人抓获。 按道理,正常人这时候该洗脖子了。 贾诩却淡定的说:“我是段公(段颎)的外孙,我不跟他们埋在一起,请单独杀我。” 段颎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所以贾诩便假称是段颎的外孙来吓唬氐人,叛氐果然不敢害他,还与他盟誓后送他回去。 而其余的人却都遇害了。 所以段煨身为段颎同族,只这一条,在逐渐看重出身的汉末,就可以成为公卿大臣们信任他的原因。 当然了,刘弋是不太信这个理由的。 夏育还是段颎亲手带出来的呢! “便是如此,若是段煨不来或是来不及,又当如何?” 刘弋觑着朱儁的脸色,补充道:“非是朕不信朱公,此间能统帅万人以上者,唯有朱公一人,只是求个安心。” 卑微小刘这时候是真的不敢多哔哔,没办法,小规模作战他还能搞点花活,出奇制胜一下。 真到了这种上万人摆开阵势,面对面堂堂正正大军作战的时候,就只能靠朱儁了。 再重复一句,这时候除了从平黄巾时就是汉军主帅的朱儁,没有人有资历、有能力指挥得动这支成分极为复杂的部队。 法正这种战术参谋,或者徐晃这种大将之才,在未来或许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须知道,现在的法孝直连一场正经的万人会战都没经历过! 徐晃在河东或许经历过,毕竟河东白波贼造反的时候动不动就裹挟数万,但他的角色始终是基层军官,而非大军的指挥者。 人都是需要成长的,幼年体的法正、徐晃,还不足以担此重任。 刘弋更确信,以他打全战三国无法把ai如臂指使的水平,即便他想学校长微操,恐怕以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都很难做得到。 所以还是不添乱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自己在旁边虚心学习就好。 “中军在城中。” 朱儁的命令很合理,中军的成分比较复杂,组建也较为仓促。 经过整编,其中包含了五百多羽林卫、虎贲卫的士卒,六百多北军老卒,还有数百流民青壮。 这些北军老卒听朱儁的话,虽然多年未经征战,战斗意识也还在,但编队作战的技战术水平和身体素质、战斗力却不可避免地下滑了。 禁军羽林卫、虎贲卫,身强体壮训练有素,但未经过大规模的战斗淬炼,跟北军老卒是相反的两种极端。 至于流民青壮,昨晚被吓得不轻,恐怕也就能起到在城头放箭、摇旗呐喊、挖土填壕的作用了。 所以,中军再排除天子身边的护卫,能动用的,只能按一千人算。 这一千人,也是目前大汉朝廷能掌握的最堪战、最忠心的一支力量,披甲率高,装备齐全,轻易不能动用。 “杨定、董承在城北的营垒就地防御,杨奉在城西的营垒驻守,张济所部三千骑在城西南少华山山麓一线待命以作机动。” 朱儁的布置很合理,已经是最稳妥的安排了,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这里要说明的是——郑县的县城是靠着少华山建立的,少华山是东北-西南走向,因此郑县县城的东侧和南侧拥有着天然的山脉庇护,自然也不必重兵防守。 郭汜的北路军,与五部混编的南路军在兵力上是大致相当的,而南路军又是防守方,这也是公卿大臣没叫嚷着跑路的原因。 很难跑得掉,也没必要跑,防守就是了。 郭汜的大军从正北面的渭水泾桥过河,直面其锋芒的肯定是北面,因此安排了步军战力最强的杨定和董承两部凭借昨日扎下的营垒防守北面。 西面压力很小,又可以随时支援,便安排了只剩下两千多人的杨奉所部白波军。 至于机动能力最强的张济所部三千骑兵,则被朱儁作为了战略预备队使用。 一切布置妥当,用来防御的物资、人员在紧急地调运着,方圆二十里哨骑四出,官军在郑县静等郭汜来攻。 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殷红如血。 第49章 给公明哥哥温酒 “呜呜~~” 西凉军低沉悠长的牛角号声,在北方地平线上骤然响起。 早秋的寒风卷过,郑县城头旌旗烈烈。 在天子大纛下,刘弋霍然抬头。 视线尽头黑压压的骑兵集群排着整齐的阵列,如同一股席卷天地的黑潮一般,缓慢而又充满压迫感地前进着。 刘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随即将头转向一侧,看向了朱儁。 “报~~” “启奏陛下,前军探马来报,郭汜所部骑军已至郑县以北八里外,现已列阵待发!” “骠骑将军是统帅,直接报与他,不必报朕。” “诺!” 朱儁神色毫无动容,饱经风霜的坚毅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慌乱。 他只是微微点头:“知道了,下去。” “诺!” 哨骑应声退下。 朱儁扶着佩刀岿然不动,西风急促,吹起了他身后的猩红披风。 数里之外,郭汜挺枪跃马,驱动着胯下的汗血宝马,宝马踏碎了地表的杂草,开始从散布的速度,道以一种小步徐行的方式前进。 而随着郭汜的加速,整个骑军队伍,五千余骑竟然同时开始提速。 战马的嘶鸣声、响鼻声连成一片,热血在郭汜的胸腔中激荡不休。 “儿郎们,攻破郑县,三日封刀!” “嗷!” “杀了他们!抢光财物!” “哈哈哈哈!” 郭汜所部的西凉铁骑发出了阵阵怪笑,已经开始畅想起了破城之后,城里的美食、金银、女人,供他们尽情享乐的美妙场景。 “驾!” 郭汜放声大喝,胯下的汗血宝马登时开始了加速,矫健有力的四肢肌肉贲张,载着郭汜一马当先。 身后,五千西凉铁骑亦是狼嚎相随。 郑县当面,如同一条黑线一样的西凉铁骑,数千匹战马,上万只马蹄,如同将大地作为战鼓一样擂动起来。 黑潮越滚越大,雷声滔天。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一支骑兵队伍离开了郭汜的骑军大阵,正在朝着郑县方向飞快地疾驰而来。 这支骑兵队,由百人组成,人人都手握长矛,盔甲鲜亮,身穿皮甲的士卒手持骑弓,一个个目光锐利,气势凌人。 为首骑兵头领,身形高壮,身着重甲,腰间挂剑。 他正是郭汜的侄子,郭威。 “呜呜~~~“ 后方号角声响起,这支西凉铁骑顿时加快了速度,以冲锋陷阵之势,似乎要直接踏碎郑县北侧偏西董承军的营垒。 骑兵踹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杀!“ 营垒的辕门紧闭着,一些守营士卒在哨塔上望风戒备,见到这一幕,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准备迎敌。 稍后,营垒墙头的士卒也反映了过来。 “嘭嘭嘭~~“ 箭雨如同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般射下。 西凉铁骑身穿皮革铠甲,却也没有硬抗,在箭矢射出之前,就已经调转马头划过一道弧线,避开了第一轮箭雨。 与此同时,他们利用了一个极短的时间差。 这支骑军在守军慌乱地射出了第一轮箭雨后打马上前,抹平了步弓与骑弓的射程差距,随即在减速的马上精准骑射。 有十余名守军被从营垒的墙头射落。 “啊~~“ 一名士卒痛苦地惨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壕沟里,手臂粗细的削尖圆木插入腹中,眼看便是活不成了。 “噗通!“ 一名士卒手中的兵器跌落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引来了其他守军的注意,却是耳朵被擦掉了半截,看着手上的淋漓鲜血胆气泄了下来。 这支郭汜所部精锐骑军的表演还未结束,他们又在原地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另一边奔腾而去。 在路过一片营垒时,对着杨定的部队如法炮制。 二十余名士卒的性命被这支精悍的西凉骑军肆意收割,而自身却毫无损失。 箭矢在一名守军的喉咙处划过,他和同伴两个人却同时翻倒在了地上,赫然是一箭双雕! 这样的骑兵,简直就是一种噩梦。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城头,一众文臣坐立难安。 杨修躲在他阿爷太尉杨彪的身后,不停地搓着手,脸上浮现出一副担忧的神情,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 “自是派精骑出击,挫其锐气!” 法正忍不住说道。 杨修的眼睛陡然一亮,看向杨彪:“父亲,我们可以派精骑出击吗?“ “不可以,这些将领能战的骑兵都是心头宝贝疙瘩,定然不肯尽心,派普通骑兵去攻打这支骑军,这不是送死吗?“杨彪连连摇头拒绝。 “那怎么办?“ “等,等骑军离我们远点再说!“ 真是凭白让人涨了威风! 刘弋看着西凉骑兵消失的背影,脸上也浮现出了凝重之色,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一次,郭汜怕是先声夺人了。 郭汜的这一招下马威称不上高明,却着实难解。 他吃准了西凉军将领们不肯离开营垒,派自家精锐来浪战的心理。 如果派普通骑兵出来,郭汜的这支骑军不仅仅能够有效突破敌军的骑军阵型,还能够将骑兵拖到己方大队骑兵赶来支援,直接吃掉出营的骑兵。 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骑军不像步兵那般笨拙,只需要少量部队牵制,剩余赶过来的骑兵大队人马便能够轻松收割。 如果派出的骑兵的数量少一些,郭汜这支精锐骑军也能够轻易地歼灭。 “唉,如果派一支精骑去,或许能够歼灭这支骑兵!“ 一旁的杨修也是暗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杨彪:“不如您劝劝朱骠骑,让张济的骑兵去迎战,如果能够击败他们的话,定能杀一杀敌人的气焰,否则士气恐怕会沮丧不堪。” “给我五十骑,定破当面敌军,擒将而还!” 众人闻声愕然,回首望去,赫然是羽林中郎将徐晃提着大斧请战。 “莫要说大话!” 朱儁看了看天子,刘弋却微微颔首。 见朱儁亦是随后同意,徐晃面色宠辱不惊,看着不相信他的众人,只是抱拳沉声言道:“必不辱命!” “公明稍等。” 看着面色各异,却大多不相信徐晃的人们,刘弋心中却升起一丝愤懑。 刘弋忽然想起了一个只存在于演义中的梗,极是适合眼前情形,他示意侍卫道。 “把朕的热酒从城楼里拿出来,放在水里温上,以作公明凯旋归来时庆功之用。” 众人面色多有愕然,唯独徐晃,什么都没说,对着刘弋重重地锤了锤胸甲。 第50章 凯旋长安之时,与陛下共饮! “咻!” 羽箭呼啸而至,统领百骑正在回归本阵的郭威豁然回首。 见到身后的情况,郭威神色一冷,复而露出轻蔑的笑意。 “不知死活!” 嘟囔了一声,郭威振声道:“郑县里的缩头乌龟竟然敢离开龟壳?儿郎们,随我再冲杀一遭!” “哈哈哈!” 百名精骑哄然大笑,随着主将调转马头,迎上从杨定、董承两军营垒中穿过的徐晃所部五十骑。 他们是郭汜的亲卫,轻易不会动用,装备待遇甚至比“夜不收”还要好,俱是全身扎甲、高头大马,长矛、手戟、环首刀、弓箭齐备。 人人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怎么会畏惧远离营垒一箭之地,且人数只有他们一半的敌人? 就在这时,随着他们的调转队形,呈锋矢阵冲过来的骑军骤然加速。 为首一骑,更是在他们的视野里迅速迫近。 “哐!” 徐晃蛮横地撞进敌人的队形,大斧将当面之敌直接抡的倒飞出去! 这还不止,徐晃大斧翻飞,身侧企图左右夹击的骑卒直接被他狂暴的斧影斩成两节。 骑卒下半截身体还在马上,上半截身体早已带着鲜血淋漓的肠子、内脏滚落在了黄土与青草之间。 “来的好!” 眼前敌人自持悍勇竟敢挺矛来刺,徐晃大喝一声,举斧便砍。 “砰!” 火星四溅,那一尺余长的精钢矛头硬生生被徐晃劈弯! “就这点本事?去死!” 大斧带着骇人的威势斩下! 敌人的血肉骨渣凌空爆开,在疾驰而过的战马上飞洒不止。 其人整个小臂齐肘而断,踉跄坠入马下,继而被奔腾的战马踩成肉泥。 倏忽之间,徐晃一马当先,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勇力,直接拦腰杀透了这支百人队。 而其后的五十余骑卒亦是如同一张紧密的渔网一般,将百人队中间的漏网之鱼扑杀干净,而两边的敌人由于距离太近竟然一时无法放箭支援。 不过在郭威看来,这股敌人也仅此而已了。 失去了第一轮的马速加持,除了那名主将,其余人造成的伤亡尚未超过十位数,而己方已经调转阵型包围了上来。 最重要的是,己方不仅人数保持着近一倍的优势,还拦住了敌人归营的道路。 没错,双方的位置随着一轮冲锋,已经发生了互换。 百骑之中,身形雄壮的郭威率先冲了上去,目标更是明确无比,正是徐晃! 且说,这郭威师承叔父郭汜,一手大枪称得上是炉火纯青,西凉军中的年轻一辈,除了张济的侄子张绣,能在武艺上略微压他一头,其余人皆不被郭威放在眼里。 什么徐晃?白波军的渣滓能有几分勇力?不过是河东乡间的土霸王罢了。 这郭威倒也真不负其勇武之名,与徐晃交战,两人兵器发出了一阵阵金铁交击之声,策马闪过的两回合,竟然没分出胜负。 徐晃情知刘弋在郑县城头看着自己,哪能与这郭威多耽搁。 自己可还有一杯温酒要喝呢! 若是凉了,又怎么好意思留于青史成就一段佳话? 徐晃面色森然,手中大斧挥舞的根本看不见踪迹,斧影呼啸。 紧接着,方圆三丈内仿佛成了地狱一般的血肉磨坊,与他交错而过的敌骑在眨眼之间就被闪烁着血芒的斧影碎成漫天血肉。 “啊呀呀!” 有一敌骑像是发了疯似地,从战马上一跃而起,竟然想把徐晃抱下马来。 徐晃一斧劈在他的胸膛,那人登时便七窍流血而死。 “嗖!” 徐晃微微吃痛,竟是郭威觑准了徐晃招式空隙,暗施冷箭。 徐晃单手策马调转方向,大斧在泥土里划出了一道半月的痕迹,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中。 “哈哈哈哈哈哈——” “你也配伤我徐晃?” 徐晃虎目圆睁,双眸之中精光爆射,厉声喝道。 这声音竟然穿透了嘈杂的战场,把郭威胯下战马吓得一哆嗦,险些将郭威掀翻马下。 就在郭威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晃提着大斧的虎口微微一转,大斧传来了“锵”的一声,在清晨的日光下反射出无尽的寒芒。 无形的杀气喷涌而出,徐晃单骑直取郭威。 “砰!” 所有挡路的敌骑都被撞开,崩碎,拖着自己的身躯被抛掷在半空中。 一滴又一滴的鲜血伴随着森森骨渣从徐晃的大斧上流下,逆着日光的徐晃如同上古战神一般,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劈开郭威的军阵。 郭威心下骇然,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 郭威手中大枪抖出点点枪芒,直取徐晃面门要害。 已经到了极近的位置,徐晃却始终没有出手。 他在等。 就在以假乱真的枪芒骤然下压,奔向他的心口时,徐晃动了。 在旁人看来。 这一斧,斩碎了光。 斜斜提起的斧刃,在空气中撕裂烟尘,郭威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大斧劈碎了长枪,劈在他肩头的扎甲吞金兽上,双层铁甲被劈成了粉尘。 已经嵌进骨头的斧刃被郭威用双手死死地抱住,不让他继续劈下去把自己劈成两半。 徐晃手上用力,郭威直接被拉到了马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再一提,郭威雄壮的身躯直接被凌空抡圆,脱离斧刃倒飞出了四五米,砸在地上激起灰尘无数。 马蹄声哒哒,徐晃单臂硬生生擒起近二百斤的郭威,另一只手臂好以闲暇地握着大斧。 “不过如此。”徐晃轻笑一声。 破军擒将,周围的敌骑早已肝胆俱丧,而观战的两军更是看傻了眼,甚至郭汜军都忘了前出支援。 直到徐晃施施然地把郭威放在马上掳回郑县,郭汜军中才发出了轰然的议论声。 “幸不辱命!” 徐晃把刚才还在城下耀武扬威的郭威,像是提溜死狗一样摔在城头,双手抱拳行礼。 旁边的卫士早就一拥而上,将失血近乎昏迷的郭威死死地按住。 “朕的羽林中郎将勇冠三军,且饮满此杯!” 刘弋双手捧着盛满了温热酒水的酒杯递到徐晃眼前,当值之时从不喝酒的徐晃,却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陛下。” 刘弋望去,徐晃面色涨红,原来是个不耐酒的。 “公明且说。” “那日桂树下,臣偷偷埋了一坛酒,待陛下破了李、郭二贼,容臣给陛下挖出来共饮!”徐晃酒气吐出,看向刘弋有些忐忑。 看着徐晃忐忑的样子,刘弋微微一怔,旋即大笑。 “理应如此!” 威,贼郭汜从子也,少有膂力,悍勇冠于军中。 郑县之战,贼令威出战,五百骑往来冲突,汉军营中擅射材官被其辄杀之。 帝大怒,乃自被甲持弓欲亲战之,时羽林中郎将徐晃请战,或言曰:螳臂尚不能当车,况陛下万乘乎?容臣出战,定擒贼而还。 帝教皇甫郦热酒一杯,与晃饮,晃曰:“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须臾,下城提斧,飞身上马。 城头听得营外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众皆失惊。 正欲探听,晃单臂擒郭威而还,及饮时,其酒尚温。 ——王粲《英雄记·徐晃》 第51章 微不足道的善意 郑县两处营垒外,从附近无数村落被驱赶而来的民夫,神情麻木地抱着土聚拢在了一起。 “郭汜要驱民填壕。” 刘弋眉头微蹇,他看向了朱儁。 朱儁扶着城垛,苍老的面容上毫无神色波动,全神贯注地看着郭汜军的阵列分布、甲胄装备等情况。 刘弋嘴唇嗡动,最后化为了一声长叹。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 刘弋终于理解了岳飞这首词讲的是什么意思,可这种血淋淋的理解方式,却过于残酷了。 慈不掌兵,若是不对这些无辜的民夫放箭,最后所有人都要死,如同电车悖论一样的道德困境,让刘弋额头青筋暴跳,恨恨地锤了一下青石城垛。 “郭汜,真他娘的不是人!” 远处,人声嘈杂。 “快点上!前面的准备填壕。” 郭汜的前锋部队已经探明了,郑县前面阻挡他们的杨定、董承两部的营垒,先是一处深壕,然后是才是营墙。 故此,用衣服、破袋子裹着湿漉漉的泥土,好不容易迫近到了二百步的民夫,被郭汜所部的西凉兵驱赶着,正在准备克服第一道障碍物。 他们的眼里满是恐惧,甚至都没有了仇恨。 前面,就是列满了强弓劲弩的营垒。 后面,是同样提着钢刀拿些弩机的督战队。 这些被杀光了妻儿家人,强迫用自己仅剩的性命来消耗守军箭矢,甚至还被郭汜存了用尸体去填壕的工具人们,无奈地闭上眼,埋头狂奔。 “填壕!快一点!” 在各级校尉、小校连喊带打的督促下,被抓来的民夫们顶着简陋的木盾,在只能起到心理保护作用的情况下开始了填壕作业。 一袋袋灌满了沙土的麻袋被扔进营垒前的壕沟里,顷刻间,壕沟底部就填起了浅浅的一层土,照这个速度,不出意外的只需要来回几轮,壕沟就要被填平了。 当然了,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 杨定和董承当然不可能坐视郭汜军驱民填壕,当第一波民夫想要回去搬土时,守军开始了反击。 事实上,这种填壕作业在战争里是极其地残酷的,因为郭汜军在攻击前,仅仅用衣服、布袋收拢了一些泥土,并未做太多的准备。 “唔~” 一名民夫被哨塔中居高临下的守军弩手直接射中了面门,闷声哀嚎着滚落进了壕沟里,而他的同伴,扔掉了手中的布袋以后,正在把倒在冲锋路上的友军尸体塞进壕沟里,以期待早点完成这该死的任务。 “砰砰~” “咻~” 在后面的哨塔、土山上,重弩的击发声和长弓的离弦不绝于耳,民夫一边要填壕,一边还要小心箭矢,这种生死边缘的体验,短短的几瞬就能让人狼狈到冷汗淋漓。 是的,守军的远程武器终于开始发威了。 “不准跑!” 民夫被吓坏了,扔下了沙袋开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 督战队手持弓弩从后方逼了上来,眼见局势无法控制,呼喝无效后开始射击。 “啊?” 督战队的一名士卒疑惑地看着百发百中的带队小校,箭矢擦着民夫的头顶三尺的空气划过。 小校冷冷地瞥了一眼同乡的士卒,干脆往前进了十余步,脸上面无表情,手上的弩机却又抬高了几分。 看着这显而易见,却又微不足道的善意。 周围的督战队亦是有几人醒悟了过来,箭矢直接射到了天上去。 这时候放不放这些流民跑已经不影响局势了,大量的尸体倒在了壕沟前,尸体可比一小袋泥土填壕的速度快得多。 哨塔上,戴着殷红流苏头盔的老练射手,此时伴随着“吱吱”的拉弦声,弓如满月,开了血槽的三角箭直指进入了他极限射程的督战队小校。 “咻!” 冰冷的箭矢划过空气,空气中的烟尘被箭头瞬间击碎成难以察觉的绝美碎片。 箭矢撕裂空气的鸣爆声让战斗经验丰富的西凉小校悚然一惊,他猛地一矮身,举起手中充满了羌人装饰风格的牛皮圆盾护住头脸。 “呲~” 一声轻响,小校的肩胛骨被锋锐的三角箭射了个对穿,若是不躲,箭头离他的胸膛心脏正中的误差不会超过毫厘。 “可惜。” 眼见着那小校狼狈地撤出前线,射手叹了口气,继续屏气凝神猎杀敢于越过他极限射程的军官。 对于可怜的民夫来说,好在这种壕沟并不需要全程都填平,只需要把其中的某几段填平,允许大部队开过壕沟就可以了。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郭汜军士兵踩着沙袋和民夫的尸体填出的,几条不算宽阔的道路,开始进攻守军的木寨外墙。 仓促赶制的梯子被搭在木寨上,郭汜军的步兵蚁覆而上,对于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来说,这种木寨墙只要靠近,弓弩手在这个距离因为怕误伤,就不会射他们了,而是会将目标转移到他们身后的同伴上,不少战争经验丰富的老兵为此大大地松了口气。 郭汜所部的骑兵,除了三千警戒掩护两翼外,也有两千人下马整队完毕,准备登城步战。 他们看到了前方步卒所取得的成效,壕沟已经被填出了路,郭汜部的士卒们士气大振,纷纷追随着冲了上来。 “搭梯子和钩锁,刀盾手准备登城!” 随着梯子的倒钩卡在营墙上,郭汜军的刀盾手在弓箭手并不多的掩护下小跑而出,越过前面因填壕而成片倒下的民夫尸体,他们单手举着圆盾护住头脸和上半身,另一只手抓着梯子开始快速攀爬。 也有身手矫捷之士,把草原上用来拖曳抓捕猎物的钩索钉在营墙的木头缝里,拽着就往上爬。 惨烈的攻城战,到现在才正式揭开帷幕。 营墙上滚木礌石和狼牙拍都不要钱似地抛下,郭汜军匆匆赶制的梯子“吱呀吱呀”地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庞大的重量压力。 一个身手矫捷的郭汜军刀盾手顺着云梯攀援而上,城头的巨石被推下来,眼见着黑压压的一坨就要砸在自己身上,他灵巧地向后一滚,反向悬挂在云梯上。 巨石从眼前滚落,下面的兄弟不是直接跳下就是被巨石砸的惨不忍睹,紧张的汗水在刀盾手的额头大滴大滴的掉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没有时间悲伤,三下并做两下,刀盾手跳上营墙,挥舞着腰间的弯刀,奋力地开拓着营墙的阵地。 可就在他刚砍倒一名守军士卒时,左右两侧各有一人,两把长刀配合默契地切向了他的腰腹,这立下了先登之功的郭汜军刀盾手避无可避,当场惨死城头。 大批的郭汜军步兵前赴后继地登上营垒,开始了极为惨烈的攻坚。 第52章 讲个笑话 “骠骑,顶不住了!” 董承的亲卫凄怆哭诉,众臣们纷纷侧目。 形式是显而易见的,董承确实顶不住了。 营垒的壕沟被填平,外墙被突破推到,内壕也被填平,现在外围据点只有几个土山还在鏖战。 三丈高合抱粗的“骠骑将军朱”字样的大旗下,几名身披扎甲的将领正在听候朱儁的增援命令。 “传我军令,杨奉部调八百人从西面城墙侧翼支援。” 朱儁轻轻地摩挲着城砖的纹理,下令道。 片刻,传令兵狠狠地挥舞起了手中旗帜,不同的旗语代表了主将不同的命令。 而此时,身披皮甲甚至根本无甲的的白波军步兵,开始从阵型中分裂出来,缓缓向东北方涌动。 “咚~咚~咚~” 慷慨激昂的战鼓声响起,赤膊的大汉将手中的鼓槌用力地砸在厚实的牛皮鼓上,肌肉高高鼓起,越敲越快,汗水不要钱似地撒下,崩在鼓面上四散碎裂。 战吼响起,郭汜军的步卒举着一人高覆盖了牛皮的橹盾昂然向前,阵型中夹杂着弓弩手,一声声脚步,地面轰隆隆地震动就像是打雷了一样。 在攻坚的步兵身后,是两千余弓箭手压住了阵脚。 经验丰富的弓箭手,光是凭目测,就大概测出了一箭之地的距离,在前排盾兵的保护下,他们将箭袋插进泥土里,弯弓呈四十五度,抽出的箭矢直指苍穹。 “嗖!嗖!嗖!” 箭如雨下,弓箭手的步弓一轮箭羽遮天蔽日地洒在了营垒中上,弓箭手用的都是长弓,臂力也是士卒中最强的一拨。 而董承所部已然支撑不住,失去了很多段营墙,土山也失守了一座,敌人实在是太多,他们在射程上反而没有发挥居高临下的优势,被郭汜所部的弓箭手压制了。 土山上,被亲兵拥簇着的董承面容冷然,面对箭羽不闪不避,他遥望着营外如同一片黑红色的汪洋大海一般的郭汜军,心底却不如表面那般镇定,多少有些没底。 “他娘的!杨定那老小子为什么不支援!张济的三千骑在干嘛?!让白波军这群废物来送死吗?”董承扶着将军肚恨声说道。 董承眼睁睁地看着,杨奉所部白波军的八百步卒刚出营垒,就被早已在侧翼等候多时的郭汜军三千骑兵调出一半人马,冲的直接溃散回了营垒。 然而,这也只是他的闷气罢了。 其实董承很清楚,城头朱儁的决策是对的。 听指挥能指挥的动的杨奉白波军出击,已经是对他的帮助了,杨定说自己压力也很大,这完全是董承意料之内的事情,杨定就是这个德行。 以邻为壑,见死不救! 至于张济,他的三千骑是胜负手所在,况且,郭汜打仗精明着呢! 看起来现在是三千骑对三千骑,郭汜的五千骑兵里有两千下了马准备投入步战。 可董承看得清楚,只要张济敢露头,马上就会变成三千打五千! 然而,那又如何呢? 即便朱儁做了最理性的决策,用董承所部的人马凭借着营垒固守,消磨郭汜军的锐气和兵力,可董承不乐意啊! 千万不要高估军阀的觉悟,他们根本没有觉悟。 乱世里,这些兵就是他的命根子! 想让自己卖命,等张济收割,那是不可能的。 董承咬了咬牙,这时候全军撤退会直接演变为全军崩溃,不能直接下令撤。 要不把敌人往杨定那里引? 就在董承思索之际,忽然听得士卒欢呼,他回头一看,竟是郑县里有五六百甲士出城支援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杨定在磨蹭了半天后,终于派出了援兵抄劫郭汜军攻坚步卒的侧翼,郭汜军在与两股援军几番纠缠后,伤亡渐渐支撑不住,如同退潮一般扔下满地尸体、箭矢退了下去。 “一。” “二。” 跪在郭汜身前的六排什长,共五十八个人,都深深地低下了头。 进攻不利,行军法是要抽人头来杀的,抽到哪个编号,哪个编号的人就要倒霉。 “三。” “三后面是什么?” 无人应答。 “哦,我想起来了,是五。” “对,就是五,那就五号的都出来,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五号以外的人如蒙大赦,只有六排里序号是五的人被留了下来,而这些什长的手下伍长,甚至还有些窃喜,自己可以升官了。 郭汜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什长们,被抽出来的六个倒霉蛋个个体如筛糠。 郭汜其实并不生气,第一轮进攻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拔除了守军的营垒,郑县单薄的城墙早已不值一提。而且守军的兵力分布、弓弩配置、援军速度都摸得清楚,下一轮就是彻底破营的时候。 所以郭汜很高兴地笑了。 “讲个笑话。” 什长们茫然地看着郭汜,不知道郭汜要给他们讲什么笑话。 “从你开始,好笑的话,留你一条命。” 被点到的什长这才意识到郭汜话语里的意思,不是郭汜给他们讲笑话,而是他们给郭汜讲! “郭将军,郭车骑!” “这不是我想听的笑话。” 郭汜手中大枪举重若轻地一点,一个血窟窿出现在了这人的眉心。 “砰!” 尸体倒下,余者噤若寒蝉。 “到你了。” 秋风扫过,被点到的军汉竟是一股尿骚味传来。 又是一具尸体倒下。 看着杀人如麻的郭汜,第三个年纪不小的什长终于撑不住了,他嚎啕大哭,膝行上前抱住郭汜胯下战马的马腿。 “郭将军,我跟你打了快十年的仗,看着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我,我家里还有老母卧病在床!” “我知道。” 郭汜看着这个印象中还有些熟悉的面孔,点了点头。 “我是隔壁陈家村的陈” 老什长话音未落,喉管便传来了空气的嘶声,一杆大枪已经停在了他的脖颈前,挑破了气管。 “就是因为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才愿意多听一会儿,没想到你讲的也不好笑。” 郭汜收回了大枪,认真地说着。 剩余的三个什长相互对视,几乎是同时,狠下心来暴起发难。 变生肘腋,郭汜身边的亲卫来不及救援。 却见郭汜不慌不忙,大枪横扫,直接将三个什长拍的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哎” 郭汜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歪了歪,扯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怎么想听个笑话就这么难呢?” 第53章 铁憨憨的计策 《山海经》曰:小华之山,其木多荆杞,其兽多如牛,其阴多磬石,其阳多珷枎之玉。 小华山,即少华山,在一处余脉侧峰的半山腰,贾诩正和一位身披黑色扎甲的将军遥遥观战。 这是一座处于郑县东北方约四五里的小山,他们俩的周围的乔木旁站满了持刀负弓的精锐甲士。 “看来文和先生之前透露出的内奸消息,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贾某在长安这两年,总是知道点机密的,此事也是偶然得知的,随手为之罢了。” 段煨点了点头,双手抱胸,继续看着远处两万余人的惨烈厮杀。 “杨定还是这副见死不救的样子,看来南路军要败了。” 贾诩微微一怔,甚至不小心失手把自己的胡须拽掉了一根。 若说见死不救,手握五千精兵的段煨,现在在远处悠闲观战,难道不是这四个字的最好体现吗? “到也未必。” 贾诩指了指远处西侧凹陷,东侧突出的战场,从高处看,他们的视野异常清晰。 “郭汜军这般往城北的西侧营垒土突,侧翼全都暴露了,说不得会被左右夹击,只要拦腰夹断,郭汜攻进去的部队就都要被吃掉了,朱儁应该就是存了这种想法。” “朱儁是人,不是神仙。” 段煨摊了摊手,直言道:“他现在指挥的又不是北军,南路军一万人能分成五个部分各为其主,就算是勉强听从朱儁的指挥,都顾及自己的本钱,怎么可能舍得拼命。况且,就算是朱儁,之前不也被李傕和郭汜击败了吗?” 其实,话里话外,段煨的意思都是认同保存实力的做法的。 眼见他的这位姑臧同乡,这种军阀习气和打不开的格局,贾诩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下却只是暗叹一声。 ——想找个逞心如意的明主,可真不容易。 要知道,贾诩当初给李傕、郭汜献的计策,可是“奉天子以征天下”! 结果生生被搞成今天这幅样子,实在是让贾诩也无能为力。 “咦?” 段煨的轻呼打断了贾诩的沉思。 “文和你看。” 段煨拉着贾诩的衣袖,给他指向了东北方的官道。 贾诩凝神看去,却见得远处尘土飞扬,俨然就是有一支千余骑的队伍正在行进。 “忠明你派兵了?” “肯定不是我的兵。” 段煨亦是疑惑不已,郑县和他的驻地华阴县相距只有几十里,他本就存了隔岸观火的想法,怎么可能派兵过来。 在山上坐看双方打得你死我活段煨才开心呢。 可明明是从东方过来的,不是自己的兵,又是谁的?张济的驻地倒是在东方更远处的陕县,可是张济已经把兵都带过来了啊! 眼见这支情况不明的千骑队伍距离战场只有十里左右了,山上有着上帝视角的段煨和贾诩百思不得其解。 可回到刘弋所见,他可没有贾诩段煨二人的上帝视角! 在几丈高的城墙上,当郭汜的第二轮大规模进攻撤去以后,刘弋目光所及,像是滔天巨浪拍打在礁石后一样,只留下满目疮痍。 “朱公不高兴吗?” 眼见着朱儁的面色愈发阴沉,刘弋问道。 朱儁摇了摇头,“陛下,这是郭汜的计策。” “郭汜的计策?” 朱儁给刘弋稍作解释:“刚才郭汜的进攻军队,除了第一波的骑军是他的嫡系的部队,其余全是依附于他的大小将领的部曲。” “郭汜的部队成分这么复杂?” 刘弋眉头一皱,当他听到郭汜这个铁憨憨用计策的时候,有一种离奇的违和感。 “郭汜和李傕还稍有不同,李傕的主力是继承自董卓的飞熊军,郭汜的主力则多为凉州乡党,还有跟他一起当沙匪盗马贼出身的铁杆,其余都是依附于他的,并不是言听令从。” 朱儁补充道:“凉州那边,只要不过姑臧还能称得上非是蛮夷之地,可郭汜的部队大多数出身于凉州姑臧以西的敦煌、酒泉、张掖三郡,以及西域长史府,在凉州军里是最野蛮、最凶残的存在。” “朱公是说,郭汜在用我们去消耗他手下不听话的将领的兵力?” “非止如此。”朱儁的无奈之色显得更深了,“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除了能消耗非嫡系的力量,还能泄我军的一口‘气’。” “一口气”刘弋喃喃自语。 “是的,我军成分更加驳杂,战力和战意也远比不过郭汜所部,所谓一鼓作气,要是一直打下去,我军凭借着血勇反而能坚持下去。 一旦这口气泄了,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和死尸,士兵们定然心生恐惧,再过一阵子,热血上头的状态过去,冷静下来就开始后怕,到了那时候,郭汜军再来进攻,营垒已经快被彻底摧毁,我军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就在这时,忽有军士来报,郭汜竟然遣使来了。 刘弋看着远远地扯着白布的使者,思虑片刻问道。 “是为了看我军虚实?” 朱儁点点头,说道:“陛下不如让他把文书或话语告知亲卫,然后再转与陛下,不能放他入城,这样敌军使者既看不到我军的情况,也不能通过话语扰乱军心。” 不多时,便有亲卫低声来报,城上稍远处的众臣尽皆投来目光。 身侧的朱儁听到了亲卫的话语。 “郭汜说:定是董承、杨奉这两个逆贼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陛下只要把他俩绑了送给臣,臣马上退兵。” “告诉郭汜,覆巢之下无完卵,他的要求朕不会同意的,朕就在这,让他尽管来。” 刘弋没有说出郭汜的要求,只是毫不犹豫地回复了过去。 朱儁看着脊背笔直的少年天子,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动容。 这个回复并不出郭汜所料,当使者调转马头的时候,郭汜的第三轮大规模进攻,便已箭在弦上。 而这一轮进攻,郭汜赫然真的拨了两千骑下马步战! 刘弋握着剑没有说话,他看着战场西侧,朱儁始终没有动用的张济所部三千骑,攥紧了剑柄。 没有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他了,说不得,这次得他亲身上阵杀敌。 第54章 吕布不在,谁能取我性命 “不如将禁军派出去?” “不行!中军已经出动了,再动禁军,陛下身边将再无一兵一卒可用,若有万一该如何是好?” “若是抵挡不住,便令羽林、虎贲二卫带着陛下先撤。” “胡说,张济的军队始终没动呢。” 局面越来越糟糕,董承已然抵挡不住,杨奉的白波军也被冲的东倒西歪,杨定虽然有意保存实力,却也在不断地减员。 没办法,硬实力就是拼不过郭汜。 李傕和郭汜继承的是西凉军主力,而杨定、董承、张济这些人,全都是杂牌部队。 士卒战斗力、给养士气、披甲率,全面处于下风。 “够了!” 刘弋喝止了百官的议论,他看着沉着自若的朱儁说道:“朱公,若是张济所部还不能动,正面眼看就要被打穿了,朕带着禁军出城阻一阻。” 出乎众人的意料,面对这个本该果断拒绝的问题,朱儁竟然认真地思索了几秒钟。 “陛下真是这么想的?” 刘弋微微一怔,便晓得,这是诛心之语。 你是要出城应战,还是带着禁军逃跑? 平心而论,这恐怕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须知道御驾亲征这种事,自光武以后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朱儁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苍老的面庞上带着几分惊异和赞叹的神色。 “陛下好胆量,好气魄,不逊世祖光武皇帝十三骑出昆阳。” “朱公过誉”刘弋被老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陛下站在龙纛下,指挥禁军稍挡片刻即可。” “朱儁!你这是陷天子于死地!” 然而,呵责朱儁的众臣,只看到了刘弋干脆转身走下城楼的背影。 郑县北门豁然洞开,胡车儿扛着沉重的高大龙纛当先而出,随后羽林、虎贲二卫禁军甲士亦是涌出。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后战斗的惨烈程度骤然提升了一个等级。 因为双方都知道,现在是拼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等待了一整场战役的张济,终于受到了来自朱儁的指令。 侧翼突击! 不是拦腰斩断形成了突出部的郭汜进攻部队,而是直取郭汜! 早就安耐不住的张济闻言大喜,他率领骑兵出阵,收到信号的两翼骑兵纷纷靠拢而来,汇聚在他的身后,形成了杀气冲霄的骑兵阵列。 铁骑如云,甲光向日,郭汜所部重兵正在与当面的守军纠缠在一起,下马步战的骑卒也彻底无法抽身,现在正是侧翼突击的好时候。 战马一开始,踏着小碎步慢慢地前行着,紧接着,随着有节奏的抽打,训练有素的张济所部骑兵部队形成了一道恢弘的铁幕,不可阻挡地向东北方碾压了过去。 “儿郎们!宰了郭汜这杂种!” 狠狠地抽打着跨下的西凉骏马,张济一声长啸,豪气干云。 冰冷的马蹄铁重重地践踏在地面上,大地颤抖,草木震动。 “唏律律~~” 开始逐渐提速的战马抬起头打着响鼻,白色的热气从马鼻中喷出,张济军骑兵的马鞭狠狠地抽在战马的臀部,战马一吃痛,扬起四蹄疯狂地向前跑去。 大地在脚下急速倒退,战争的气息同样刺激着张济的心跳疯狂跳动着,越来越快,近了,近了,他甚至能看清楚对面敌人矮塌的鼻梁和肮脏干纠的发辫,和那些油腻到似乎从未清洗过的牛皮甲。 摘下短臂骑弓,张济弯弓搭箭瞄准前方敌骑。 “咻!” 箭矢划破空气的爆鸣声在耳边分外地刺耳,最前方的骑兵应声而倒。 在他们的前方,郭汜的身边,却是四千骑! 张济的心头一沉,郭汜竟然凭借着步卒大阵的掩护,将下马的骑兵又调了一半回来! 郭汜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身边的骑军早已迎上。 零星的一轮短暂对射过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两股骑兵大潮狠狠地对撞在了一起,在秋日的关中平原,鲜血和生命在此刻显得如此廉价,这是世道的“慷慨”。 “给我去死!” 张济紧抿着嘴唇,手中长矛贯穿了一名骑兵的腹部,矮身躲开他临死递出的环首刀,抽出了长矛,骑兵的身躯摇晃着倒下。 矛尖滴滴答答的流着鲜血,因为是倒提着的原因,没有倒流到红缨上,张济身后是乱军丛中转瞬即逝的闷哼和惨叫。 骑兵对冲,坠马的后果比当场被砍掉脑袋要凄惨的多,因为坠马,就意味着要被两军奔驰的战马,轮流踩踏。 这种死法,是留不下全尸的,只会留下骨架,以及被踩碎的肉泥。 后边的骑兵呜哇怪叫着冲张济砍杀过来,张济双手发力,他的枪术凶狠而强悍,长矛如灵蛇般探出,插进骑兵的胸口,硬生生从马上挑飞一骑,长矛几乎弯成了半圆。 虽然不如他那天赋异禀的侄子张绣,但老将张济依旧不可小觑。 “嗯?” 对面穿着铁甲的校尉手持长枪向张济冲来,呼啸着捅向他的头颅 看到卡在敌骑胸腔中的矛尖,张济毫不犹豫地弃矛,抽出腰间的环首刀隔开敌人的长枪。 随后,张济凭借着马速风驰电掣间继续连斩三人,密密麻麻的敌阵豁然洞穿一小块。 张济的眼前变得空旷了起来,在北方极远处潺潺流过的渭水白茫茫的一片素净,静谧而美好。 然而没有时间休息,也没有机会去斩杀很远处的郭汜了,后面的敌人从两翼再次包夹了过来。 张济调转马头,活下来的部下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双方的战力差距显而易见,从西域长史府和凉州极西野蛮之地钻出来的凶悍骑卒,不是张济的部下能比的。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尤其是在郭汜早有准备,且人数更多,战力更强的时候。 这无疑也宣告了,朱儁动用的最后的预备队,也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 身后是狼藉而血腥的战场,尘土沾染了肮脏的液体,已死的,未死的,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车骑,还是留点人。” 看着己方骑兵再次纠缠上来,将张济阻挡在了很远的地方,副将却有些担忧。 “啪!” 副将的脸上又多了一道鞭痕,郭汜不屑地说道:“留人干嘛?有五百骑就够了,你不会以为张济真能冲过来?朱儁这次还要败在本将手下。” “那若是华阴的段煨” “就那个怂包?他不敢。” 看着骄横的郭汜,副将无话可说。 “哈哈哈哈!” 郭汜看着副将,手攥马鞭仰天笑道。 “你这就叫杞人忧天!” “吕布不在,这天下谁又有勇力,能在沙场之上取我郭汜的性命?” 第55章 来将可留姓名 “文和且看。”段煨遥遥一指,“这支骑军藏在了北面山麓的阴影里。” 贾诩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复又扭头看向厮杀的极为惨烈的郑县正面战场。 自从龙纛开出城门,哪怕只是停在城门口,依旧给了守军极大的士气鼓舞作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遥遥欲坠的战线才保持了基本的稳定。 “那支骑军在等什么?现在郭汜大旗空虚,若是一鼓作气说不得能斩将夺旗。” 段煨微微蹙眉,他看着距离战场并不算遥远,却巧妙地避开了哨骑,来到了东北方一处极为隐蔽的出击位置的千人骑军。 “不知道”贾诩也看不懂,“不知道是不是朱儁的后手,按理说,这时候出击应该是很好的时机了。” “一千五百步!” 段煨极为笃定地说道:“牵马走八百步,然后上马逐渐加速,绝对可以一击而中。” 然而,此时少华山北麓,郑县官道以东。 “子义,我甘兴霸非是无胆之人,只是不愿跟着我的八百儿郎枉抛了性命,眼前战场局势混乱,你又为何这般肯定?” “龙纛所在!”太史慈扬起长槊言之凿凿,“天子龙纛做不得假,当面定是乱军。” 见甘宁还在犹豫,太史慈晓得他是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卷入这场毫无头绪的纷争,便诚恳言道。 “兴霸,我常说大丈夫生逢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以升天子之阶。如今天子危难,汉室蒙尘,不世之功就在眼前唾手可取,我怎能退缩呢?” “子义。” 甘宁亦是提起双戟,认真地看着太史慈。 “你走了三千里,只是为了立不世之功吗?” “是也不是。” 太史慈系紧了兜鍪下颌的绸带。 “想说的很多,我想给世人证明,我太史慈不比任何人差我不想庸庸碌碌过这一生我想努力做点什么。 可人心道理说到底,到了眼前也最终不过是八个字。 ——义之所在,义不容辞。” 言罢,太史慈策马直冲郭汜大旗。 甘宁闻言一怔,旋即咬着腮帮子跟了上去。 八百骑声如霹雳,漫卷青冈。 自古出征,扛纛者膂力最盛。 “别动我,胡车儿,他们敢动我,你就给我把大纛扔了!” 刘弋看着想要把他带走的侍卫们,厉声警告。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知道扛着大纛的胡车儿会不会执行天子的命令。 要是执行了,大纛一倒,全军溃散,他们连执行护送天子撤退都做不到了。 可眼下的战局却是毫无疑问地颓势,而且颓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 官军手里最后一张底牌打出去了,但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各家军头各怀鬼胎,本来战力就不如郭汜军,眼下更是没发挥出八成,战线已经危若累卵了,不知道何时,有可能是一炷香,也有可能是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 最后皇甫郦无奈地说道:“陛下,您常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争朝夕。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能屈能伸吗?” 王越亦是补充道:“高皇帝打了败仗,还得丢妻弃子,暂避锋芒呢” “你们的意思是,想让我也有‘高祖遗风’?” 众人纷纷点头,刘弋几乎被气笑了。 在某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城头朱儁所问的另一重含义。 刘弋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道:“你说得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确实得能屈能伸。” 皇甫郦见天子回心转意,面色亦是一喜,便打算让卫士带走天子。 “——我屈够了。” 刘弋扶着剑,指着前方。 “哈哈哈哈!我避他郭汜的锋芒?” 刘弋放声大笑,这是从未有过的肆意畅快,就仿佛是心中的闷气一吐而空。 “我去他娘的锋芒!” 众人惊愕不已,可偏偏,心头却多了一丝异样。 刘弋说完,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拔出了剑,向着前方战场走去。 两个月来的郁结之气,一朝出尽。 刘弋隐约觉得,他在这个世界的今生,似乎随着这口气出去后,将再无被人压抑的愤懑。 没有人再能把他当做笼中鸟任意摆布了,没有人! 他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去他娘的算计,去他娘的生死,去他娘的得失。 老子现在就想拔剑砍死郭汜。 老子不忍了!!! “胡车儿,扛着大纛跟上。” 事已至此,皇甫郦跺了跺脚,最终亦是率领羽林卫士跟在了龙纛后面。 最后拼一把了。 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切的朱儁,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呼喝出什么,只是低声道:“还真是个汉家天子。” “不能退!不能退!” 手里机械地向前戳刺着长枪,姜囧焦急地呐喊着,可他的呐喊在杀声鼎沸的战场上,是如此地微渺,以至于,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无法听到。 忽然,姜囧似乎觉得自己自我鼓励的声音好像大了一点。 不,不是他的声音大了,而是整个战场的声音小了。 姜囧不敢四处张望,他只是听到了身边士卒的短促交流。 “龙纛压上来了。” 所有的守军士卒都挥舞着刀枪,向着如狼似虎的郭汜军开始了反冲锋,姜囧跟着身边的袍泽逆流迎了上去。 刘弋挽弓搭箭,弓弦被拉着紧绷,他浑身的热血都在上涌,此时大略眯眼瞄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发了箭矢。 “咻!” 一箭下去,远处敌军刀盾手应声而倒。 看着周围举着大盾把自己紧紧地保护在中间的卫士,刘弋哭笑不得,放弃了继续射箭的念头,索性徒步提剑前行。 似乎是一个无形的大手,将整个战线开始猛地发力,向前推了一大截。 这一幕的变化是如此地明显,以至于刚刚骑上战马打算开溜的杨定,都惊疑不定了起来。 天子竟然这么勇! 看这战线,自己如果加一把力,是不是能赢? 杨定骑在马上思绪纷乱,他开始了纠结。 但即便如此,这也只是官军的回光返照罢了。 在正面战场上,双方两万余士卒,拢共近万甲士碰撞在一起,比的就是勇气、体魄、意志、装备、经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可言。 杨定犹豫再三,根据他的经验,他还是觉得官军这一口气泄了,就该输了。 而下一瞬,让杨定惊掉了下巴的事情发生了! 旗倒了! 不是龙纛,而是郭汜原本高高飘扬在阵后的车骑将军将旗! 将为军之胆,将旗一倒,郭汜军几乎是瞬间哗然士气大跌。 这又不是什么能吹折旗杆的狂风天,将旗固定在原地不可能无缘无故倒下。 一旦将旗倒了,只有两种原因,郭汜被阵斩,或是郭汜本部都护不住将旗了!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受限于通讯条件,组织度低下的冷兵器军队,即将陷入混乱之中。 刘弋看着丢盔弃甲开始逃窜的郭汜军,更是惊愕莫名。 他的眼前全是士兵,上万人的战场上,实在是看不到极远处的郭汜那里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真有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赶来,把郭汜这人渣锤死了? 然而短暂的惊愕后,不管郭汜那一面“车骑将军郭”的大旗因为什么倒的,都不耽误刘弋痛打落水狗。 “趁他病,要他命!” 而就在远处,郭汜却心中惊骇如滔天巨浪一般。 就在刚才,敌方八百骑从战场最让人忽视的东北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这支骑军的骤然发难,就像是在草丛中潜伏了许久的猛虎一般,一击致命! 郭汜在东北方撒出去的哨骑本来就不多,甫一接触就被绞杀了大半,个别漏网之鱼跑回来报信,郭汜也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但是即便如此,郭汜身边还有五百骑。 自觉论起勇武,吕布天下第一他天下第二的郭汜,哪里肯怂? 于是郭汜率领亲卫骑兵就迎战了上去。 结果,郭汜差点被阵斩! 先是对方的长须武将,千人之中一箭射中了他的头盔,差点把他一箭爆头。 随后提着双戟,锦衣金甲的另一员战将嗷嗷叫着冲了上来,叫嚷着要立什么不世之功。 郭汜当然不怂! 直到这时,他也只觉得那一箭是侥幸,谁料到,不仅自己不是锦衣战将的十合之敌,那长须武将亦是在乱军丛中,一箭射炸了自己战马的眼睛! 到了眼下,郭汜已经没了心气。 郭汜弃了半截大枪,兜鍪亦是掉落在了地上,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郭汜在身边亲卫的掩护下拼死逃脱,本想打马便走,可看着正在肆无忌惮杀戮着自己亲卫的两员敌将,郭汜心中愤懑难平。 是真的愤懑难平! 眼看再过一会儿就要赢了,眼看就要把对面愣头青一样的少年天子擒回去了。 偏偏,功亏一篑! 自己的大旗已经倒了,官军的攻势一浪接一浪,看着对面的龙纛,郭汜知道自己这一仗彻底输了。 很不甘心,本来第三轮进攻就要击垮官军的防线了,谁能想到,天子敢亲自带队冲锋把阵线稳住了? 谁又能想到,还有一支奇兵? 郭汜忍不住放声问。 “我原本以为吕布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竟有人勇猛不亚于他,来将可留姓名?” 远处两员敌将刚斩了“车骑将军郭”的大旗,此时见陷入了郭汜亲卫的刀枪泥潭中,着实追不到逃跑的郭汜,便也放声回道。 “东莱太史慈!” “巴西甘宁!” 两声爆喝,宛若龙吟虎啸,响彻战场。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也,身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善射,弦不虚发。 慈仁孝,知大义,少好学,初为郡中吏,及年长尝解北海之围,后于扬州牧繇为函使以至长安,虽半生漂泊郁郁不得志,然常以忠义自勉,百折不挠。 及郑县遇贼,慈单骑当先,一箭于万军之中落郭汜兜鍪,汜惊颤,打马而走。慈与宁并力冲杀,斩“车骑将军郭”旗,贼军遂大乱。 正所谓, 十年从军无人问,一战成名天下知。 单骑千里赴忠义,不世之功留青史。 古之义士莫过于此,时人皆言:太史子义之义,义薄云天也。 ——王粲《英雄记·太史慈》 第56章 吾辈义不容辞! 听着惊起无数飞鸟,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段煨神色微微动容。 即便是隔了这么远,数以万计的士卒齐声欢呼,依旧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竟然赢了?”段煨神色复杂。 “赢了。” 贾诩眼皮都没抬,两人在最佳观战点围观了一整场郑县之战,如何不晓得官军赢的是多么困难。 双方坚持血战到底,打到主帅没有一兵一卒可用,朱儁“安排”的奇兵才上场斩将夺旗。 “以正合以奇胜,不愧是大汉名将啊我小瞧了朱公伟。” 听着段煨的感叹,贾诩面色有些怪异。 “也不一定是朱公伟。” “那是谁?” 贾诩没有说话,他看着极远处蚂蚁一样的士卒,和拇指大小的龙纛,心中起了几番莫名的思量。 贾诩敢肯定,如果龙纛上阵,那下面必然站着那位胆大包天的天子! 离了长安,便是蛟龙入海得云雨非是池中之物啊。 “官军能胜了这一遭,文和以为若是官军继续东进,路过华阴,我是不是该做些姿态出来?” 见段煨问计,贾诩捻着胡须略微沉吟,旋即答道:“确实应该表现一些态度出来,若是问为何不往救援,就说不来及,搪塞过去便是了。将军手里有五千精兵,官军这次即便是胜了也是元气大伤,不会将您怎么样的。” 段煨满意地点了点头,贾诩很上道,给他出的计策特别符合他的心意。 但段煨还是有一点不放心,他复又问道:“文和以为,官军胜了郭汜,李傕又该如何?” “若是郭汜嫡系尚存,自然是趁着郭汜败亡,兼并其羽翼,然后在与郭汜做过一场。” 贾诩没说如果郭汜老本没了会怎么样,老本没了会发生什么情况,西凉军的诸将对此都很有经验。 “再然后呢?” 段煨尤不满意,他的心态很复杂,既不希望官军被歼灭,也不希望李傕、郭汜被干翻。 段煨在西凉诸将里算是一个异类,嗯怎么说呢?如果用一个动物来形容,其他的将领是虎豹豺狼,而对段煨最好的形容就是牧羊犬。 段煨的爱好不是杀戮,而是在自己的地盘里种田。 代替大人物牧守子民,是段煨这个人最好的角色定位。 他自己成为不了大人物,又不甘心当羊,只好守着自己的地盘,等待有一个能平定天下的大人物把他收为鹰犬,让他牧羊,舒舒服服地做一辈子人上人。 在历史上,段煨等到的人是曹操。 他和贾诩是西凉诸将里唯二善终的。 话说回当下,贾诩没有弯弯绕,却是直言道:“郭汜虽然败了,可李傕势强,官军势弱,没了郭汜的牵制,这三方的平衡一旦打破,李傕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说不定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不是信天命?” 贾诩干脆不说话了,那玩意跟给将士发赏赐一样,效力是随着时间推移急剧减少的。 段煨也晓得这种东西的效力,他有些尴尬地继续问道。 “文和,你我同乡,又是至交,你给我出个主意,站谁?” 贾诩听到这个问题,根本不敢犹豫,直接脱口而出:“谁都不站!官军路过华阴,缺物资就送,但是不能送人。” 段煨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侧刀柄旁的手掌挪到了后腰上,单手叉腰,另一手拍了拍贾诩爽朗地笑了。 “文和,你是知道我的!” 贾诩面色不变,袖子里松开的手掌却攥紧了。 随后段煨恍若无事的招呼贾诩下山回华阴,静待官军路过。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睡!” 姜囧磕磕巴巴地跟着喊,刘弋在人群中认出了这个拿着长枪的小兵,特意向他点头示意,给姜囧激动坏了。 龙纛之下的刘弋,没有独自享受战场上胜利的喜悦,他把朱儁老头拉了过来,用力地举起了朱儁的手臂。 这份荣耀,不应刘弋独享! 老胳膊老腿的朱儁,被刘弋猛地拉的差点脱臼,他还保持着严肃的脸上,假装不满地撇了撇嘴,心头却有些甜滋滋的喜悦。 刘弋单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胸甲。 “将军威武!” 旁边有北军老卒旋即反应过来,放声高呼。 “汉军万胜!” “汉军万胜!” 听着充斥天地的欢呼声,朱儁突然想起了当年他和皇甫嵩,率领曹操、孙坚、董卓等将领大破黄巾军的人生高光时刻,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唏嘘,连板着的面孔都放松了下来。 “朱公。”刘弋悄悄低声问道:“若是在城头,朕同意撤走,你给皇甫郦的命令就是不让朕走,对?” “老臣” 刘弋笑着止住了朱儁的话语,打岔道:“走,去见见真正的功臣。” “应该是段煨的部下?”朱儁猜度道。 事实上,这是最合理的猜测。 “有可能,附近也没有别的军队了。” 刘弋和朱儁率领禁军亲自上前,可哨骑通名后,却惊得刘弋目瞪口呆! 是真的目瞪口呆! “太史慈?甘宁?这这怎么可能!他们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南方吗?!” 刘弋的大脑一片混乱,朱儁有些好奇,他问道:“陛下知道这两员勇将?” “知道”刘弋苦笑,“当然知道,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且招来。” 皇甫郦犹豫了一下道:“既然不是段煨的部下,将他们招来恐怕” “没事,你且招来,不会有事的。” 且说,当身长近八尺满脸大胡子的太史慈,和锦衣金甲炫酷无比的甘宁出现在刘弋面前时,刘弋还是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感觉。 刘弋看着面前的两人,细细打量。 这一打量不要紧,倒是给刚才还大发神威的太史慈和甘宁看紧张了,这可是天子! 一紧张,太史慈就想抚一抚自己的美须髯,可偏生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又把手放了下去。甘宁更是不堪,豪强出身又从过贼,见到天子本能地紧张,紧张的恨不得拔了自己这身显眼的金甲。 “太史子义,甘兴霸你们二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天子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字,太史慈和甘宁惊讶万分,知道名字不奇怪,刚才通报了,可字又是怎么知道的?如今天下,他俩不过是地方上小有名气的武将罢了,如何能传到天子耳中? 太史慈一怔,醒悟的也快,干脆俯首答道:“自然是陛下相召,我们才在这里。” 等太史慈和甘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清楚原委,刘弋干脆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是他第一次真实地意识到,他改变了历史,他将某些人的命运完全改变到了另一个方向。 刘弋解下剑来,横放在身前,他忽地问道:“大丈夫生逢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以升天子之阶。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此言一出,不仅是太史慈,连甘宁都不知道今天第几次受到了惊吓。 他们的脑海中只有一个疑问:天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是上天告诉他的? 可眼下却容不得犹豫,太史慈再度俯首言道:“是,微臣常挂在嘴边。” “长安、洛阳,宫阙皆远,天子之阶却是没有的” 太史慈的心猛地一沉,天子之阶,指的不是台阶,而是官位,天子也是瞧不起他出身的人吗?觉得他一介游侠儿,当不得将军。 “三尺剑倒是在眼前。” 太史慈看着刘弋双手递到他面前的剑,近八尺的藏昂大汉,霎时间就红了眼眶。 “陛下” “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平素手根本不会抖一丝一毫的神射手太史慈,双手颤抖地接过了天子剑。 甘宁眼巴巴地看着太史慈,心下羡慕嫉妒五味杂陈。 “甘兴霸,朕晓得你是个好锦衣玉食的,你看朕穿的这般破烂,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甘宁看着身穿朴素的皮甲,空着手,只有锦绣披风看起来值点钱的天子,尴尬地搓了搓手。 自己这身打扮,锦衣金甲,好像确实比天子还富贵。 “且送你一首诗,此情此景,也不枉一段佳话。” 刘弋沉吟片刻,一字一句言道。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荆楚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解下锦绣披风,刘弋给甘宁硬生生披上,方才吟出最后一句。 “待到来时太平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甘宁面色涨红,支吾了几声,最终不知所言。 他是读过书的,如何不晓得这首格律古怪的七言诗,和他今日的甘宁是要一起载入史册的! 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刘弋感慨万分。 “义之所在,义不容辞” 刘弋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他看向围在他身边,追随着他的人。 不知不觉,很多了。 朱儁、徐晃、法正、杨修、钟繇、王粲、司马芝、皇甫郦、王越、胡车儿如今又来了太史慈、甘宁。 不知怎地,一句话窜出了刘弋的嘴边。 “义不容辞重铸汉室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说完刘弋自己都愣了愣。 众人旋即醒悟,像是在盟誓一般,齐声喊道。 “重铸汉室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刘弋看着身边的众人,这次不仅他会心一笑,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幸福喜悦。 郭汜很强,但笑到最后的是我们! 帝性狡黠,有权术,诡变不穷,常以言词或身边物作邀买人心之举,谓之“惠而不费”也。 于徐晃,则以封侯之许,于法正,则以拜相之诺。 及郑县鏖兵,颓势已显,帝欲奔走,口呼“天亡我也”。 独黄门丞修牵其缰,泣血谏曰:陛下若出奔,则大军必败,愿陛下三思。 帝不耐,以鞭笞修,血痕四溅,尤不放手。 忽有义士太史慈、甘宁领兵来援,遂败郭汜,所谓“五虎良将”得其三,英雄汇聚,时也命也。 由其见也,天虽不喜帝,然见汉室尚有如修等骨鲠之臣,终不忍其亡也。 ——汉·杨修《鸡肋稿(半焚补订版)》 第57章 我不杀你 “混账!混账!” 鲜血从郭汜的腋下淅沥流出,他捂着因抬臂挥刀导致的两当甲防御死角产生的伤口,狠狠地咒骂着。 战马已经跑的口吐白沫,汗出如浆,马鬃上的汗水和尘土纠结在一起,拧成了难看的颜色。 回想起副将对他的背叛,单骑逃亡的郭汜气的牙根直痒痒。 自己的亲卫都用来断后,以至于被什么太史慈、甘宁给屠戮殆尽,好不容易遇到了带兵的副将,这贼子竟然生了叛心!要把他擒杀了献给朝廷! 亏自己平日里对他还不错! 踉跄间,郭汜胡乱奔行,换了好几次方向,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觉得眼前被焚毁的村子似乎有点眼熟。 也没那么眼熟,他最近屠的村子多了去了,在他看来这些村子长得都一个样。 一点就着的破烂茅草屋,竹篾编的篱笆墙,甚至靠着水井栽的参天大树都一个样! “呼~” 郭汜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里又干又咸,鼻孔像是着了火一般,他骑马闯进无人的村落里,只想寻口水喝。 村庄的废墟中,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郭汜的嗅觉很敏锐,这股味道应该是粪便的味道。 郭汜皱起眉头,对于这种臭烘烘的味道一脸嫌弃,看来粪便的主人应该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例如杂草?观音土?腐肉? 随即,他单手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来。 有新鲜的粪便,就意味着村子里有人,有人,就有可能是敌人。 对于敌人,郭汜是要斩尽杀绝的。 可他还是不禁在想,这些村民是怎么忍受这种味道活到现在的? 村子都被烧成这样了,这些村民都不愿意离开自己住的这个地方吗? “吱嘎。” 郭汜低头看去,自己正踩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这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他的脑袋和身体分离,眼珠子也掉到地上,嘴巴微张,露出满是蛆虫的舌头,他的肚子鼓胀,肚皮像是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呕!” 不知怎地,应该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郭汜却一时没忍住,蹲到地上开始狂吐起来。 郭汜的胃里面翻江倒海,什么东西都吐了出来。 他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膛,似乎要把内脏都掏空了一般。 呕吐完之后,郭汜才稍微缓过神来,但是他的肠胃里却是空空如也,没有半丝东西可以吃进去。 这是颠簸导致的呕吐感,加上失血导致晕眩感,再骤然见到令人感觉恶心的事物时,一起迸发出的连锁反应。 这时候郭汜忽然觉得自己的腹中一阵饥饿。 咕噜噜噜噜~咕噜噜噜~ 一阵急促的肚鸣声响彻天际,郭汜一愣,然后他立刻反映过来,自己饿了! 这时候郭汜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早并未曾进食,他的半边衣甲早已经被血浸湿,也顾不上去清洗自己了。 “出来!” 郭汜拄着刀,踉跄地循着气味追了过去。 一定有活人还在村子里,或许有粮食,即便没有粮食,那也是人啊 这时候,只见有一少年推开破烂的木门在十几步外遥遥站定。 少年很有礼貌,甚至还做了作了一揖,操着河东口音说道。 “这位将军,我和家弟非是本地人,乃是河东逃荒路过此地,不知将军有何贵干?” 郭汜听着河东口音,而非是关中口音,心下当时便信了几分,本来就是嘛,这村子被他屠的连个鸟都没剩下,怎么可能还有村民。 然而郭汜还是不放心,他言道:“可有吃食?给我寻点。” 少年苦笑:“我这两天也只能摘草为食,非有吃食了。” “你还有弟弟?” “是。” 几个少年涌了出来,手里拿着棍棒,在郭汜看来却都怯生生地不敢言语,显然是被他吓住了。 “那去给我打些井水来清洗饮用,速去!” 看着郭汜沾满了肮脏污血的腋下,还有锋利的环首刀,那为首的少年亲自拿了破碗,背对着郭汜去水井给他打了水来。 少年却也不送到郭汜身前,只是放在五步的地上,旋即退回了屋中。 郭汜流血流的头晕目眩,又是腹中饥渴难耐,见了这些少年操着木棒,人数又多,纵使他勇武过人,眼下也不想节外生枝了。 看着清澈的井水,郭汜只说道:“你先喝一口。” 喉结一动,少年干脆地喝了一口下肚,碗太大,还有井水顺着他的脖颈淌进了衣衫里。 若是只有一人说不得他就要开荤了,只可惜,这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数也忒多了。 郭汜强自装作无事,饮了一碗凉水下肚,感觉头脑清醒了一些,身上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去给我的马喂点草。” 看起来面色饥黄的少年依旧听命行事,在保持距离的同时,完成了郭汜的要求。 郭汜看着谨慎的少年,心中渐渐放下了戒备,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动手,说明还是惧怕他手中的刀子的。 又叫那些娃娃给他煮点野菜汤,郭汜靠着黄土墙半坐下去,恢复着力气。 “娃娃我瞧你是个有教养的,姓甚名谁?” 少年答得干脆:“姓郭名淮。” “哦,跟我一个友人同姓,姓郭,不错不错。” 郭淮心下鄙夷,又兼着恶心,差点就按捺不住,不过他还是继续陪郭汜聊了下去。 “郭淮,那你家是哪里的?瞧你知礼节,应该家境还算殷实,怎会流落至此?” 郭汜的疑心还没散去,他死死地盯着郭淮的面部表情,旁敲侧击地问道。 郭淮神色自若,只是坦承说道:“晋阳人,家父曾在雁门做小吏,后来天下乱了起来,并州的精锐兵马又都跟着丁使君、吕温侯去了南边,河东便空虚的紧了黑山军、白波军、内附的南匈奴人、塞北的鲜卑人,在河东腹地打成了一团,人烟便日渐稀少了起来,都渡过蒲坂,往关陇讨生活了。” “然后呢?” 郭淮的眼眸微微黯淡,只说道:“家父被鲜卑人所杀,在下没了依靠,便也随着同族叔伯兄弟南下了,在渭北遭了兵乱,走散到这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这时绿汪汪的野菜汤煮好了,郭汜也顾不得烫嘴,囫囵灌了一大口,胃袋里却是舒服多了。 郭汜砸了砸嘴角,复又问道:“河东那地界我倒是去过,我去的那年,上郡、朔方、五原、西河、雁门、定襄,这些郡便都没什么人了,如今太原、上党这两郡还好?” “北地诸郡因着戍边、徭役、苛捐太多,先帝时候就开始逐渐空了,太原如今到还好,归了黑山军,张燕是个讲规矩的。上党也凑合,被白波军分头占了。” 此言一出,郭汜心中疑虑便尽去了,这年头村与村之间都能老死不相往来,虽说是乱世加速了人口流动,但能详细说出并州情形又有些文化的,显然不是被他屠戮的村民,肯定是河东的庶族寒门出身的士人。 双方没仇,郭汜杀心便也淡了一点,反倒对这本家起了几分欣赏。 郭汜又灌了几口野菜汤,觉得头脑有些昏沉,看起来是温饱松懈后生出了困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前头交兵,我败了。” 瞧着少年郭淮的面色依旧是茫茫然的样子,郭汜愈发放心,他问道:“我回到渭北收拢兵马,便还是一方豪雄,如今落了难,你肯帮我我是不会忘的,可愿到我军中为吏?” 郭淮面露惊喜,长身一揖。 “自是愿意。” “愿意就你敢害我!” 郭汜咬着牙要挣扎着起身,可手脚却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使不上劲。 郭汜心下骇然,晓得井水是没问题的,可这绿汪汪的野菜汤却有问题,定是下了麻药! 看这剂量,恐怕是用来给马匹驴子骟时用的! 这时,刚才还个个胆怯不敢言的少年,抄着棍棒劈头盖脸地隔着两三步向郭汜打去。 郭汜使劲了力气,用手臂护住头脸,有甲胄在身,一时半会这些木棍竟然破不了郭汜的防御。 更有甚者,用力过猛还导致了木棍直接打在铁甲上断裂开来。 郭淮晓得一碗野菜汤里放的那点麻药不能持久,纵使郭汜此时身体虚弱,只要麻药过了劲儿,拼着重伤还是能杀了他们。 于是也不再犹豫,指挥着几个少年举着门板往前靠,又用棍棒挑落了郭汜手中的环首刀。 郭汜手无寸铁,眼见便是待宰得羔羊。 有一少年大约是恨极了,竟然不听郭淮的指挥,直接操着菜刀扑了上去,想要直接抹了郭汜的脖子。 结果靠到近前,竟是被郭汜拼了命地拧断了脖子! “嘎嘣”一声,少年的脖子呈现出了诡异的弯曲,脸转到了身后。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村中少年个个惊骇,其中颇有不堪的,棍棒都失手掉在了地上。 郭淮晓得不能耽搁,此时见半靠在黄土墙上的郭汜上身防护周全,流血的腋下伤口也无从下手,便咬了咬牙,直接借着门板的掩护,拉扯起了郭汜的腿,想要把他拉倒在地。 郭汜身上瘫软无力,刚才的挣扎已经让他没了力气,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少年七手八脚的把他从半靠拉倒在了地上仰躺。 “嗷!” 一声不似人呼的惨嚎,郭汜被剧痛刺激的恢复了一丝力气,他竭力望去,那郭淮竟然掀起他的裙甲,用刀捅烂了他的卵蛋! “讲个笑话。”郭淮神色狰狞,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狂笑,“我不杀你。” 郭汜这时候,忽然升起一股恐惧,他想求饶,却开不了口。 郭淮没有再给他机会,径直卸下他的兜鍪,一刀抹了他的喉咙。 “嘶嘶嘶……” 郭汜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无力地垂下了头颅。 第58章 番外:水镜先生和他的爱徒们 荆州,襄阳。 这是一处用竹竿削制的篱笆,围成的小小院落。 爬满了青藤的屋边还有颇为罕见的葡萄架,下面则放着一张老旧的青石棋坛。 “嘎~” 听见有鸭子叫的声音,徐庶稍稍绕了几步,院落的北面是一条潺潺流淌过的小河。 年纪最小,只有14岁的诸葛亮正在蹲在河边,乖乖地洗碗筷。 与北方关中不同,此时南方的河边依旧草色青葱,几株树丛上绽着粉白相间的花,与藏在娇艳荷花后的浮水鸭子相映成趣。 一缕微风吹过树梢,高过屋顶的杨柳随风摆动,仿佛是在跟徐庶点头致敬。 太阳的光影如同一条赤红的匹练,照映在枫荷桥下的水面反射出点点微光,分外美好。 “嘎~” 听着烦人的鸭叫,正在偷葡萄的庞统颤了颤,哪怕踩在棋坛上,16岁的他还是够不到。 “我帮你。” 徐庶今年已经25岁了,还当过游侠儿,身材高大,跳起来轻轻松松就把一串葡萄摘了下来。 庞统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地问道。 “这可是稀罕物,水镜先生不会怪罪?” “你没听过‘水镜推猪’的故事?” “没有。”庞统满是青春痘的脸上油光锃亮。 “吃,先生不会怪罪的。” 两个偷葡萄贼小心翼翼地品尝着在荆州难得一见的葡萄,虽然葡萄的个头不大,也不算很甜,微微有些发酸,但还是让徐庶和庞统吃的回味无穷。 水镜先生司马徽午觉方起,一身宽袍大袖,踏出屋门。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秋睡足,窗外日迟迟。” “先生!” 洗完碗筷的诸葛亮也跑了回来,他抖了抖手上的水渍,看着水镜先生司马徽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渴望。 “嗯?” “我想吃葡萄!” 徐庶和庞统看着某处断裂的葡萄藤蔓,沉默不语。 “那你去摘啊。” 诸葛亮不用试,就知道自己踩在石坛上也是够不到的。 所以,他眼巴巴地看着司马徽。 司马徽笑了笑,抱着诸葛亮,诸葛亮终于摘下了一串葡萄。 “先生先吃。” “两位兄长也吃。”诸葛亮对着两人眨了眨眼。 徐庶和庞统一个仰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 “朝廷郑县大捷的消息,你们知道了吗?” “听说了。” “弟子听人说朱骠骑指挥若定,天子也很英武,襄阳城里都在传,这是天上派下来第二个光武,来中兴大汉的。” “那你们知道,以前长江上的锦帆贼首领甘宁,在此战居功至伟,都当上了中郎将吗?” 徐庶、庞统和诸葛亮茫然地摇摇头。 “时也,命也。” 水镜先生司马徽淡淡地笑了笑,指着棋坛上的书问道。 “都说说,一本书,如何才能飞起来?” 这明显是借物喻人,庞统、徐庶、诸葛亮三人略微沉思了起来。 庞统有急智,率先答道:“要遇到舍得给这本书花钱的人,做个特制的纸鸢带着它飞?” “不对。” 司马徽拨开葡萄,看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果肉,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大风起兮,书自然飞,一个人的成就,既要看天下大势所趋,也要看个人努力奋进,但总归是要大势来借力的。” 徐庶的回答似乎很有道理,年近而立的他经历了更多的社会毒打,对时代和个人的关系也看得更透彻。 水镜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捻着胡须不语。 这下庞统和徐庶有些挠头了,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这道题这么难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公认最为聪慧的诸葛亮。 “遇到舍得给这本书花钱的人很重要,有一场能凭借的势头也很重要。” 诸葛亮叹了口气,缓缓说出了答案。 “但最重要的是追读啊!” 第59章 吉兆凶兆 “喵呜~” 低矮的院墙边,黄白相间的狸花猫正冲着刘弋呲牙,长长的胡须一颤一颤地,警惕的瞪着这个闯入它领地的陌生人。 这让因为皇嫂唐姬没有出席昨日郑县大捷宴会,而特意前来探望的刘弋,有些心意不定。 不过好在经此大捷,刘弋多少有了一点点放松时间,便也暂时放空了大脑,不再继续想后续如该如何应对李傕,该如何继续分化瓦解西凉诸将这些问题。 他打算给自己放一个时辰的假。 “怎么不记得我啦?我还摸过你呢。“ 刘弋放下手中提着的一袋秋梨,蹲下身来想要摸小猫的脑袋。 “喵~“ 小猫不满地叫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刘弋。 “没关系,小猫咪生来就是要被人撸的。” 刘弋贼心不死,又将手伸向小猫。 小猫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躲避着刘弋伸来的魔掌。 “别怕呀,这可是从少华山里采来的好东西,是秋梨哦,来尝尝?“ 刘弋继续伸手向小猫,小猫依旧躲闪,但却没有躲远。 “哎呦,小家伙还真有性格啊,好,那我不勉强你,你自己吃。“ 刘弋无奈地收回手,从腰带上摘下一把小刀,切开秋梨,用水果刀划破秋梨的表皮,将切割好的一小块秋梨递到小猫面前:“喏,吃。“ 小猫警惕地盯着刘弋的一举一动,但是刘弋并没有什么异动,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小猫,将手中的秋梨递到小猫的面前,等待着小猫接受。 “喵呜~“ 看了看刘弋递过来的秋梨,小猫轻轻叫了一声,然后张嘴叼起秋梨,咬下一口放进嘴巴里慢慢嚼了起来。 小猫似乎觉得秋梨太难啃了,将口中咬下的秋梨吐出,扔到地上,然后抬起爪子,拍打了几下肚子,将口中残留的秋梨渣滓清理干净。 “喵呜喵呜~“ 小猫又叫了一声,将口中的余渣全部喷到刘弋的脸上。 见状,刘弋连忙伸手擦拭着被溅到的脸,心里不禁埋怨这小猫,不吃秋梨,偏偏把余渣吐到自己的脸上,害得自己被弄脏了衣服不说,还沾满了余渣。 刘弋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小猫已经跑到屋里去了。 刘弋摇了摇头,走进门口,然后拿起一旁的抹布擦拭起自己的脸来。 小猫在屋内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停止了奔跑,趴在房梁上偷窥着刘弋的一举一动。 见刘弋正在用抹布擦着脸,小猫突然发现了什么,转身向门里面的方向扑去,一跃而起跳到了门楣处。 “咳咳是谁?” 屋内传来了慌乱的收拾动静,娇弱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嫂嫂,是我。” “陛下?请稍等片刻。” 少顷,皇嫂唐姬推开了门。 刘弋也得以有机会,仔细地打量起了唐姬。 只见唐姬身穿一件淡粉色的纱裙,腰间系着一条绛红色丝绦,将她细细的柳腰束缚着,露出了一双修长白皙的玉腿。 唐姬乌黑的秀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飞仙髻,髻中插着一根镂空雕花金步摇,头顶又斜插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钿,将那张有些清瘦的绝美容颜衬托的更加清丽脱俗。 刘弋心中微微赞叹,这个女人果真生的国色天香,难怪会成为自己的嫂子呢。 “陛下,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唐姬的脸颊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小巧的鼻尖带着一滴晶莹的水珠,樱唇紧紧地抿着,显示出了她的内心并不安静。 她看着门口的天子和遥遥站在院外的宫人,有些局促不安。 按礼法来说,天子这样提着一袋子秋梨来看望寡嫂,是不太妥当的。但刘弋是天子,她只有遵从天子的意愿。 “嫂嫂,他们在少华山摘了些野秋梨,我刚好路过,顺道带来看看。” 刘弋走进了院中的房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唐姬。 “谢过天子。“ 唐姬恭敬的接过东西,放在桌旁。 “昨日宴请王公百官,嫂嫂怎么没来?” “臣妇身体略有不适,时常咳嗽,便没有去赴宴,今天早上臣妇已经好多了。“唐姬解释道。 刘弋关切问道:“嫂嫂现在身体如何?“ “多谢陛下挂心,臣妇已经好多了。“唐姬低眉敛目。 刘弋见此,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毕竟自己与她并不熟悉,于是便转移话题:“既然嫂嫂无碍,那就早些回去休息,这些秋梨你拿回去吃,对你的身体有帮助。“ “多谢陛下赐下的秋梨。“ 唐姬再次福了福身子,然后转身离去。 “唉。“ 看着唐姬离去的背影,刘弋不由叹了一口气,唐姬看起来沉默寡言,身体又这般娇弱,多少有些心气郁结的缘故在其中。 刚才她看向自己的腰间,一把普通的小刀都让她有些心惊胆战的,也不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刘弋转身向院落外走去,就要汇合随行的宫人回去。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尖叫。 “啊!” 听到这声尖叫,刘弋顿时脚步一滞。 “你们在这里待着。” 嘱咐了一声随行的宫人,刘弋疾步走向屋内。 “嫂嫂,怎么了?“ “有,有鬼!“ 唐姬坐在榻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喊道,眼神恐惧地看着窗户那边。 “嫂嫂不必担忧,这里哪有什么鬼。“ 刘弋拔出小刀来,快步走到窗台处,向窗外看去。 果然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影子,在竹竿做的晾衣架下面来回蠕动,上面还蒙着一件女儿家的衣物。 刘弋近些日子武艺飞涨,此时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略略瞄准后,手中小刀飞掷而出。 “嚓!” 一刀钉死,影子当时便不动了。 刘弋从窗边拿了竹竿挑开衣物,原是草地间一条光溜溜的白蛇。 “这算什么?” “太祖高皇帝斩白蛇而起,陛下,这是吉兆。” 皇嫂唐姬是会稽太守唐瑁的女儿,正经读过史书的,眼下美眸中却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 刘弋哭笑不得,斩了这么一条小蛇就算吉兆了?那小蛇上面蒙的抹胸又算什么,凶兆? 他有心翻窗去后院取回小刀,可看着被一并划破的衣物,终究是讪讪地停下了这个想法。 幽静的室内,两人相对无语,唐姬娇嫩的脸庞早已羞得想要滴血。 “嫂嫂似乎很怕刀兵?”刘弋开始了没话找话缓解气氛。 “嗯” “室内还是窗帘别都拉起来了?有些暗了,镜子怎么也都折过去了?” “陛下” 唐姬泫然欲泣,把刘弋整的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第60章 唐梨别镜 “嫂嫂,莫不是我说了哪些不对了你心意?” “陛下误会了。”唐姬慌忙背过身去,擦拭泪痕。 好半晌,唐姬才转过头红着眼眶娇声说道:“陛下见笑,臣妇本名唐梨,乃是家父唐瑁所取,家父与北海相孔融相交,得一趣闻,便给臣妇取名为梨今日见了陛下携秋梨前来,又念及颍川故里遭了李郭的兵乱,老宅荒芜,家父亦早已辞世,世间独我一人,不免心中凄怆有些失态,愿陛下恕罪。” “陛下贾文和当日救我,如今听说他在段煨将军营中,杨定又在打段煨,若是陛下与杨定一起进攻段煨,破了城还望留他一命。” 刘弋一时恍然,沉默了片刻,坚定地说道。 “嫂嫂放心,杨定之事,朕自有安排。至于贾诩,他只是很多人的一个代表,现在不愿意为朕所用,不代表日后不愿意,只要朕一步一步做下来,哪怕再难,也有天下归心的那一天。” “朕此生,定扫清九州,再造大汉,让天下行善者,得善终,作恶者,因恶死。” 唐梨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刘弋。 “陛下,你比你兄长要强你要做到他没做到的事,臣嫂嫂相信你。” 唐梨十几岁便守了寡,要孤苦伶仃过这一生,胆小的她可能一生都会活在恐惧和旧日的阴影中,刘弋心中着实有些不忍,见唐梨愿意敞开心扉,便又问了句试图开导她。 “那嫂嫂惧这刀兵,可是曾有不忍言之事?” “那时候陛下还小,弘农王在时,李儒与杨定入宫迫杀,当日杨定便带着董卓赐予的信物七星刀,每每念及此时,我总觉得心中慌乱,几乎无法呼吸。” 七星宝刀?曹操刺董卓的那把? 唐梨跌坐在榻上,雪白的玉腿微微蜷起,她低头靠在膝上,一双黑亮如墨的眸子紧闭着。 这是一张极其娇美的面容。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射下两排浓密的阴影,粉唇嫣红欲滴如樱桃般鲜嫩。 唐梨那一双修长洁白的纤细手臂,搭在腿间。 唐梨的身材算不上丰腴,有些纤瘦,此时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一副病态之感。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一幕幕,一帧帧,一件件。 她的心中充斥着苦楚,一股酸涩的情绪在胸口处弥漫。 这时的唐梨,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正在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将那些流失掉的鲜血重新凝聚,再次拼凑出一具健康美丽的身体。 “别怕。“一道声音从唐梨的耳畔响起。 唐梨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一袭月白锦袍,俊朗非凡的刘弋。 他坐在榻边,一双漆黑明亮的双目正温柔的看着唐梨。 “二郎。“ 唐梨轻启朱唇唤道,声音中带着丝丝沙哑。 “嫂嫂,别怕。“ 刘弋伸手握住唐梨放置在榻上的芊芊玉手,轻声道。 “嗯。” 唐梨点了点头,轻咬贝齿,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她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望向刘弋,她的神情十分复杂,眼角还挂着泪珠,仿佛随时可以落下一样。 刘弋心疼万分,伸手替唐姬拂去脸颊上的泪珠,轻声哄慰道:“不怕不怕,二郎一直陪着你,不怕。” “二郎,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会永远保护我吗?” 唐姬忽闪着双眸,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问道。 唐姬的话,让刘弋不禁一愣。 “会。” 刘弋肯定的答道。 他的眼睛中满是坚毅的光芒。 唐梨闻言,心头一震,她的脑海中深深地烙印下了男人的身影。 “真的吗?“ 唐梨带着一丝期待,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二郎从不骗嫂嫂。“ 听到刘弋肯定的回答,唐梨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的笑容,就像是冰雪初融,春暖花开,端地美不胜收,令刘弋刹那间就失了神。 刘弋看向唐梨,却发现对方的面孔已经通红。 唐梨的双眸中含羞带怯的神色,好似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诱惑而美丽。 刘弋的心瞬间柔软无比,不知道怎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画面。 ——这是来自他心底的画面。 画面里,他俯首吻住了唐梨。 面对突如其来的举动,唐梨一阵愕然,但是没有挣扎,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刘弋将她拥入怀里,一边吻、一边轻抚着她光洁的脊背。 在想象中,过了良久之后,刘弋才松开了唐梨。 唐梨的脸颊已经变得绯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刘弋。 刘弋心跳加速,不禁咽了口唾沫,伸手抚上了唐梨的俏脸。 “二郎,我好难受。“ 唐梨低喃道,身体的热量越来越旺盛。 她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刘弋的喉咙发干,一股莫名的渴望在心底涌出。 “二郎?” 唐梨又唤了刘弋一声,把刘弋猛然从幻想中惊醒。 刘弋,你不是人! 你怎么能对着自己的嫂嫂生出这等旖旎想法? 你与那曹贼何异?! “咳。”刘弋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忙转移话题。 “嫂嫂,以后这镜子还是别反着摆了,你这般美人,怎地也羞于见镜?“ 刘弋看了看唐梨放在床榻边缘的铜镜,打趣道。 唐梨一愣。 她顺着刘弋的目光看向那面铜镜,只见铜镜中倒映出一张娇媚动人的容颜。 脸蛋粉嘟嘟,肤若凝脂,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微微泛红。 镜中美人的双眸水润清澈、顾盼生辉,好一副绝美动人的景象。 若不是她的脸庞还略显病娇,简直就是一个倾国美人。 唐梨的脸色红透了,羞的不行。 “我、我不习惯。” 唐梨呐呐说道。 “以后给嫂嫂做一面一人高的琉璃镜。” “二郎又说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大的一块琉璃。” “自是有的。” 刘弋倒是笃定,古法烧玻璃嘛! 沙子、纯碱、石灰不断煅烧然后冷却就行了,沙子、石灰现在就有,纯碱的话只要接下来自己干翻李傕掌控了关中,派人经过陇西去青海的天然碱湖里找一找遍地都是。 “真的?” 见刘弋如此信誓旦旦,唐梨倒是觉得或许是自己目光浅了,也许南海郡的大海里,能捞出来一人高的琉璃? 刘弋随手拿过铜镜,照着唐梨说道:“嫂嫂许个愿。” 唐梨微微一怔,她竟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愿望。 从小到大,她满怀希望而又不知什么是希望,期待着从未来中得到太多太多,自己却根本说不清自己期待的是什么,甚至说不清自己有什么愿望。 “不用很大,就是你最想实现的。”刘弋提醒了一句。 “我想做个好梦,我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好,镜子答应你了。” 刘弋笑嘻嘻地说道。 过了许久,日头渐渐西沉,唐梨的院落里已是一片昏暗,树枝间投射下的稀薄阳光照在榻上美人的脸上。 小猫见主人睡着了,它也轻轻地跳了出去。 睡梦中的唐梨压着胳膊,嗡动着鼻尖,嗅了嗅梨子的清香,笑容清甜。 “阿娘” 喃喃呓语,唐梨抬起压得酥麻的胳膊,翻过娇躯继续酣睡。 后世落魄文人沈不渡有诗《美人行·唐梨其一》云此景。 日影照幽窗, 狸奴轻跳墙。 铜镜不敢语。 唯恐惊梦乡。 第61章 军头天子 “你不是说郭汜进了段煨的军营吗?这又是什么?” 大帐里,众人噤若寒蝉。 看着郭汜的脑袋被从匣子里拎了出来,弘农郡的督邮“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刘弋没有理他,而是转头吩咐皇甫郦:“带来郭汜头颅的这位义士,若是想回家,就给他些粮食和金银,不要给铜钱。若是想投军,看看会不会文字,会的话来军中做个小吏,不会的话就给他个中军的什长,再多补些铜钱。” 皇甫郦点头应允,转身离去,待他走后,胡车儿直接拎起了督邮,示意是否要直接拧了脖子? “拉出去砍了示众,把杨定叫过来亲自见朕!其余人散了。” 众人走后,刘弋坐在胡床(马扎)上,心情差到了极点。 平素不爱以严刑峻法治军的他,此时俨然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出离愤怒了。 你道为何? 郑县之战胜后,官军携大胜之威,坑杀了跟着郭汜无恶不作的其嫡系部队,收拢了郭汜其余依附将领的降兵,随后继续东进。 暂定的计划是在华阴以东,陕县以西的弘农郡区域屯住,依靠两河(河东、河内)这两个在传统意义上属于汉天子直辖区的郡,输送物资给养来恢复元气,休养生息。 反正这两个郡的太守,河内张扬、河东王邑现在对朝廷的态度都不错,只要朝廷不干预他们的半自治,就愿意给朝廷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如果李傕跟朝廷翻脸,那就依靠桃林塞(潼关)天险来抵挡有可能的李傕追兵。 如果李傕与朝廷维持和平现状相安无事,那就等待来年以弘农为纽带,沟通黄河北岸的河东、河内郡,然后南下南阳盆地,与刘表相连接。 刘弋已经打听好了,现在的曹操根本就没他想象的那么强大,作为袁绍的头号马仔,曹操在二袁之争中站到了袁术的对立面,现在与刘备、吕布、袁术都在交战,曹操手里的兵马并不多。 反正刘弋觉得,自己现在文有钟繇法正,武有徐晃、甘宁、太史慈,别说曹操没能力没动机来攻,就是真的来刘弋也不怂。 ——他手上直属于他的嫡系部队兵力翻倍了。 经过郑县一战,流民青壮死伤惨重,但挺过第一轮见了血,也算是正式成军了,缴获的武器甲胄很多,刘弋有限给自己的中军和禁军武装了起来。 现在刘弋有流民和老卒混杂成的一千原本中军,还有五百羽林卫、虎贲卫组成的禁军。 除此之外,甘宁的八百骑也被编入了中军,甘宁和太史慈被授予了两个中郎将衔,可谓是一步登天。 别小瞧中郎将,还是那句话,放在十年前,中郎将都是武夫一辈子能到达的顶点,这还的是出身好、运气也好、能力还强。 即便是放到现在,将军号也不是随便给的,只要给了,毫无疑问会给资历尚浅的甘宁和太史慈,惹来不必要的同僚妒忌。 军中除了讲战功,还讲资历、山头、出身,拔苗助长也没有这么个拔苗法。 太史慈也捞到了带兵的机会,收降的郭汜军俘虏共有四千多人,刘弋优先挑了八百给太史慈,并辅以出自羽林卫、虎贲卫的基层军官。 刘弋手下四个中郎将,徐晃(1000人)、甘宁(800人)、太史慈(800人)、皇甫郦(500人)。 如此一来,刘弋手中就有了足足三千多堪战的士卒! 打了一场仗,刘弋摇身一变成了能跟其他军头掰腕子的存在了,而不是手里无兵仰人鼻息。 过了灞桥,给哥哥披上黄袍做天子,去长安夺了那鸟位! 哦不对,我自己就是天子。 从某种意义上,刘弋终于理解了五代十国时期军头天子们的感受。 而郑县之战的影响依旧深远,遭遇了重创的董承,即便吃到了最多的俘虏,依旧没有恢复元气;张济所部的伤亡是最小的,实力不增不减;杨奉死了很多杂兵,收编俘虏后反而比之前强了一截没办法,白波军的战斗力就是这么渣渣;杨定因为本来就是人数最多的军头,保存实力损失不大的同时收编了俘虏,现在实力跃居众人之上。 所以,杨定才敢胆子这么大! 事情还得从前几天说起。 官军到了华阴,宁辑将军段煨带着大批物资迎驾,并请天子入住他的军营之中。 刘弋当然不会去他的军营里住,这货郑县之战不发一兵一卒,隔岸观火老骑墙派了属于是,刘弋信不过他。 而奇怪的是,段煨远远看见天子车驾,也不下马,只是在马上作揖,然后把物资放下了酒率军回去了,行为颇为诡异。 当时刘弋还在想,莫不是段煨怕被自己宰了吞并了部众? 后来钟繇才给他解释,段煨和杨定有仇。 杨定当时就站在天子身侧呢! 侍中种辑当时就说段煨迎驾不到边界,拜礼却不下马,脸色有变,必有异心。 太尉杨彪、司徒赵温、侍中刘艾、尚书梁绍,无数大臣纷纷出来给段煨担保。 刘弋可没忘了,上次也是这帮人在郑县城头上说段煨肯定会派兵过来。 所以,觉得杨定和段煨都不靠谱的刘弋两边都没信,拿人手短后,派了使者好好安抚段煨,就在华山北面不远处扎营了。 然而营地刚扎好,弘农郡本地的督邮就过来报告说,他亲眼见到了郭汜带了七百骑兵进了段煨的军营。 这下就让刘弋有些紧张了。 但即便是如此,刘弋还是没有轻易下判断,反正现在他兵多,就算段煨收容了郭汜,也不代表跟朝廷直接对立,而如果过激反应,就会直接把段煨逼到对立面。 刘弋派人去找段煨营中的贾诩,向他求证真相。 就是这一找,把杨定给逼急了,杨定没有得到命令,擅自率军攻打段煨的营垒。 局面顿时就剑拔弩张了! 官军虽多,但刚经历一场恶战,各方面都处于低谷期,军中降兵又多,没经过整训是绝对不能仓促再战的。 而且,为什么刘弋要跟段煨打啊?这是杨定自己的决定,没人支持他。 更为可疑的是,杨定知道了天子派使者去段煨营里,马上就擅自发兵。 再结合郭汜的脑袋被渭水南岸村落的义士给送了过来,督邮根本就是在说谎,郭汜也根本没去找段煨收容。 于是,杨定的自作主张,性质就变得极其恶劣了起来。 杨定心里有鬼! 第62章 破李傕连环计! “陛下” 皇甫郦很快去而复返。 “怎么了?”刘弋正蹲在小马扎上生闷气,头也不抬地问道。 皇甫郦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臣想为陛下举才。” “哦?” 这还是头一遭,刘弋好奇地抬起了头。 “那义士年岁还小,不愿回乡也做不得军中什长,他是个识字的。” “那便去军中做个刀笔吏。” “这义士是太原郭氏出身,他阿爷是雁门郡太守郭缊,阿翁是曾经的大司农郭全臣管其为人忠义,行事又有条理,陛下不如带在身边?如今臣替陛下掌管禁军,不能时常侍立身边,胡车儿有勇力,王越剑术甲于当世,但终究都不是能替陛下做妥帖事的。” “可以倒是可以。”刘弋问道:“他阿爷既然是雁门郡太守,他如何流落到这里?” 皇甫郦微微默然,旋即勉力以对:“前些年鲜卑入寇,并州乱成一团,边郡也早已没了多少郡兵,便以身死国了。” “国家忠臣。”刘弋亦是默然,随后吩咐道:“让王粲写道诏书,追个关内侯。” “是,臣替郭淮那小子谢过陛下。” 郭淮?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具体是谁干过什么刘弋实在是记不清了。 在时代的滚滚大潮下,个人的命运随波逐流,对于能改变郭淮一生的事情,放在当下上万的大军中,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 很快,刚安生了没两天的刘弋就先后接到了两个实打实的坏消息。 “李傕要动了?” “是。” 王越的徒弟史阿答得干脆,作为长安数得上号的游侠儿,他在长安市井中人脉广泛,得了消息马上就来飞马报告。 大军出征,随军的民夫,拨付的粮草,甚至军官与家眷辞行,种种动静太多了,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有心人的窥探。 而史阿刚走,作为使者去段煨营里见贾诩的王昌就回来了。 王昌的腰间挂着一把几寸长的金刀,这是他把胡邈贿赂他的金子献给刘弋后,刘弋原封不动让铁匠打来返还给他的。 “贾诩那边怎么说?” “根本进不去。”王昌也有些无奈,“陛下,杨定铁了心要跟段煨打,杨定四千多兵,段煨五千兵,段煨根本不想打只是守着华阴县城,杨定不可能破城的。” “那现在杨定在干嘛?怎么也不来见朕?” 王昌毫不犹疑地答道:“他在纵军劫掠百姓。” “我干他娘!” 王昌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见。 “没事,辛苦你了,你先回去歇息。” 刘弋身着常服,按着剑转头就去了隔壁的帐篷,里面法正和钟繇已经等了半晌了。 见礼过后,刘弋把最新的消息跟他们说了一下。 “陛下,杨定不可留了。”法正直接来了一句。 钟繇倒是缓和些,他说:“这些军头都是不能依靠的,只有兵权掌握在陛下自己手中才能兴复汉室。” “我晓得。”刘弋点了点头,“杨奉现在只能跟着朕走,董承之前那点心思估计也熄的差不多了,杀杨定朕只怕张济离心,他那三千骑还是很重要的。” “张济本就是之前与李傕、郭汜争权失利,这才愿意护送陛下东归的,便是李傕发兵追上来,张济应该也会站在陛下这边。” “不会。”钟繇丝毫都没给法正留面子,“孝直,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些军头间根本就不是意气之争,他们争得是权力名位。” “臣敢保证,只要陛下杀了杨定,兼并其部众,张济心中自危,一定会掉头联合李傕。” “朕信。” 刘弋的指节敲击着案几,他的思绪有些纷乱,只能先说出来,再和这两个聪明人慢慢捋一捋。 “杨定要杀,但不能惊了张济,那就只有被迫杀,给杨定落下主动致死的把柄,而且还得让张济觉得合情合理其罪必诛,是也不是?” “是,而且这事要做就得快做,不能拖到李傕开拔,到那时候还无法将内部摆平就被动了。” “那你们二位可有计策?” 若是军略,法正肯定是有计策的,但若是人心,那就还得看钟繇。 “栽赃陷害?借刀杀人?” 仓促之间,钟繇也想不得什么妙计,只憋出了最朴实无华的对策。 “你说什么?” 刘弋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栽赃陷害?给杨定扔点僭越的东西,或者策反士卒喊一些造反的口号。” “不是!后面的。” “借刀杀人?” “刀?借刀?人?杀人?” 一瞬间,刘弋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那天,在唐梨的屋里。 唐梨提到过一把刀。 一把杨定的刀。 ——七星宝刀! 这就是他的计策里要借的刀,平日杨定不会轻易示人,却绝对能作为信物的刀! 刘弋此时对唐梨充满了感激,如果没有她无意间提到的这件事,他根本就无法联想起来。 唐梨提到的杨定七星宝刀王昌的金刀借刀杀人 这就是他要的完美计策。 上下五千年都数得上的反间毒计。 “金刀计。” 法正和钟繇对视一眼,却茫然不得其解,他们不知道什么叫金刀计。 刘弋也不解释,有了第一个开头,他忽然想到,能不能设下连环计,把所有的问题都一次性解决掉? 现在摆在官军面前的主要矛盾是即将从长安开拔追上来的李傕,次要矛盾是在眼前不听指挥掳掠民众的杨定。 那解决杨定,能不能成为干翻李傕的引子? 刘弋认为是可以的,他有一个模糊的计划,还需要法正和钟繇来进行补充和完善。 “元常,你说杨定和段煨仇恨极深。” “是。”钟繇没有任何避讳,“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段氏、杨氏都是凉州大人,段氏与杨氏称得上是血海深仇。” “拿杨定的人头,能不能换来段煨的帮助?段煨的心态和张济一样吗?” 钟繇思考了一下,答道:“臣以为可以,杀了杨定可以取信于段煨,能取信多少不敢确定,但绝对不会让段煨倒向李傕。段煨和张济的心态是不一样的段煨没有张济那么大的野心,他不会投机只会站在最后的胜利者那一边,局势没有彻底明朗之前,他是不会帮李傕的。” “也就是说,最坏最坏,杀了杨定也能稳住段煨不让他站到李傕那边。” 钟繇颔首,刘弋继续盘算道。 “杀了不听话的杨定,好处是能兼并其部众、能稳住段煨,坏处是处理不当会让张济离心。 朕的金刀计,就可以让张济也无话可说,认为杨定罪有应得。” 刘弋将计策缓缓道来,法正和钟繇听得连连赞叹。 “陛下,此计不仅可行,而且拿捏人心,着实厉害!” “陛下真有大才!” 废话,这可是上下五千年都能排的上号的反间毒计。 刘弋倒也没有沉浸在两人的吹捧中,他复又问道:“如果金刀计迅速、稳妥地解决了杨定,敌强我弱还是没有改变,接下来有没有可能用计策削弱或击败李傕?” “臣有良策。” 法正胸有成竹。 第63章 段煨的弱点 说起军略,法正当时就不困了。 “既然败了郭汜,那再败李傕便是理所应当之事,唯有扫清李傕,陛下才能掌控关陇,继而徐图兴复汉室之伟业。” “不错,陛下所谓的东归讨伐袁氏,本来就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在东归路上摆平西凉诸将。”钟繇赞同道。 法正先定了个比较高的调子,随后说起了切实可行的军略。 “所谓计策用于军事,说到底,还是当日在牢中臣与陛下说的那个道理,势和力。” “用策者,臣最推崇孙子、孙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这几日苦思冥想,便为李傕来攻做了准备。” “孝直且说来。” 不仅是刘弋,钟繇都有些好奇,法正谋划人心逊色于钟繇,但论起军略,却是胜过钟繇不止一筹。 “先说势,势便是军势,有示敌以弱,有示敌以强,陛下以为如今论力,李傕力强而我军力弱,那么势上,该用示强还是示弱?” “自然是示强,李傕是虎狼之辈,若是稍微软弱,他便会扑上来撕咬一块肉。” 钟繇倒是有不同意见:“我虽军略不如法孝直,但总归不是如杨德祖那般不知兵的我认为李傕既然发兵,就是要与朝廷再次作对,他不会被吓到的,我们应该示弱以迷惑敌人,降低李傕的戒备。” “都错了!” 刘弋和钟繇都有些愕然,法正击节言道。 “要示强以弱!” 法正不是喜欢卖关子的谋士,他直接了当地分析出了他的道理所在。 “示强,目的是为了示弱。李傕久经沙场,且心思缜密多疑,牛辅当年的胜仗绝大部分都是他和郭汜合作打出来的,说一句名将之姿也不过分。” 这点倒是没人否认,若论勇力,西凉军中自然是那“方天画戟专捅义父”的吕温侯第一,可论打仗,大将徐荣死后,李傕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傕和郭汜干的事情确实都不是人事,但不耽误他们确实能打。 “李傕既然心思缜密,又性格多疑,那我们如果想要直接示弱迷惑他,就必然会被他猜透,必须要示强,而且要多重手段示强,再故意露出微不足道的破绽让他看穿。 只有这样,他才会相信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把对我们实力的认定降低到比之前还要低。” “减灶计!”钟繇脱口而出,旋即改口:“不,增灶计!” “不错。” 法正颔首,如数家珍地说道:“魏将庞涓攻韩,齐将田忌孙膑率师救韩。孙膑故意逐日减少军队的灶数,造成士卒日渐逃亡的假象以迷惑魏军,庞涓中其计,追至马陵道遇伏身死。” “反其道而行之,给李傕的疑心量身定制。” 刘弋也懂了,从后面追上来的李傕看到增灶,以及对应的种种细节,比如逃亡的军士、百姓的诉说、丢弃的物资,就会判断出官军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军队总量是在不断减少的。 心理战嘛! “这个计策可行,先不论后续,朕有几个建议。” 两人看向了刘弋,刘弋侃侃而谈。 “不知道你们可听说过苦肉计?” “自是听说过。” 这倒是把准备卖弄一番的刘弋给整愣了,啥玩意,这不是赤壁周瑜打黄盖发生的吗?你怎么就听过了? “间者,使敌人相疑也;反间者,因敌人之疑,而实其疑也。苦肉计者,盖假作自间以间人也凡遣与己有隙者以诱敌人,约为响应,或约为共力者,皆苦肉计之类也。如郑武公伐胡而先以女妻胡君,并戮关其思。” “咳咳,就是这个意思。”刘弋有些尴尬。 钟繇好奇问道:“陛下要如何行苦肉计?” “还是反其道而行之,算是增灶计的补充手段,查案还讲个人证物证俱在方能定罪,光有物证恐怕李傕不能全信,不如再加上人证。” “陛下的意思是,让间谍给李傕卖个破绽?” “是,就是让李傕看出来,就是让他不信。” “臣以为可行,除此之外,若是金刀计能除杨定,或许可以与段煨行反戈计。” 刘弋和钟繇都愣了愣,法正这胆子也太大了? 只有主动把段煨推到李傕那一边,再赌段煨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真的会临阵反戈,才能用此计策,若是段煨跟着李傕一起混了,那可就真的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要开出段煨拒绝不了的价码,而且还得陛下亲自与他承诺,否则此计行不通。” 钟繇说的干脆,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有这样才能打动段煨。 “段煨最想要什么?有什么是他拒绝不了的?” 刘弋一个一个地排除了起来:“金银美女,段煨是不缺的;他手里有兵,在华阴经营日久,我们也没有足以令他心服的力量;官位爵位,段煨似乎也不是很在乎?之前董卓在时他就这副不争名夺利的样子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朕能拿得出手而李傕又给不了,又偏偏是能让段煨无法拒绝的?” 法正突然插嘴:“臣昨日听杨德祖说,段煨在华山修筑坛场,建造祠堂。” 法正听杨修说这些消息,这一点都不奇怪,杨修本来就好八卦、嘴巴碎,小嘴天天叭叭叭的不闲着。 而且弘农杨氏的老宅就在华阴,你要说段煨跟杨氏没来往,刘弋是第一个不信的。 没来往,杨氏的土地财产怎么遍布华阴安然无恙的?没来往,凭什么太尉杨彪以人臣之极,三番五次地替段煨说话讲情,甚至拿身家性命担保段煨不会反? “他修的是什么坛场,建的是什么祠堂?” 刘弋似乎隐约间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段氏祠堂,坛场供奉的是段颎。” 电光火石之间,刘弋想通了法正的意思,也明白了法正为什么会提出看似完全不靠谱的倒戈计。 刘弋指着法正大笑着,他懂了!他懂了! 所有计策,都是看人下菜的! 正如同正常的减灶计示弱,到了生性多疑的李傕这里就成了增灶示弱。 看似无欲无求,无懈可击,不要钱不要官不怕军事威胁的段煨,也有一个可以拿捏的弱点。 ——他好名,不仅好自己的名,还好姑臧段氏的名。 因为好名,所以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勤劳农业善待百姓;所以他为了家族的名声,跟世仇杨氏子弟杨定哪怕没有多少利益纠葛,也要死磕;所以他为了家族和自己的名声,才会结交天下仲姓弘农杨氏,才会给同族名将段颎建立坛场,以期待自己死后进入华山的段祠,被华阴当地百姓世代称颂。 这就是段煨的弱点! 第64章 慢行 明月皎洁,清辉洒落人间。 数十骑人马如龙,即将离开官军的华山大营,直奔华阴县城而去。 远处的华山,在月色中朦胧一片,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银白,美丽异常。 在队伍的前方,一身官袍、长相俊秀的青年打头,随后是一名较为文弱的青年,再后,则是护卫的骑卒。 马背之上,那名青年面色冷峻,眼眸深邃,眉宇之间隐藏着一抹傲气,以及淡淡的起床气。 没错,杨修半夜被刘弋从床上给拽起来了。 “陛下,如何这个时辰去华阴城中传旨啊?” 杨修在马背上佝偻着腰,似乎要整个人趴在马上,有气无力地问道。 “自是为了做一桩大买卖。” 身后作普通骑卒打扮的刘弋稳稳跨坐在马上,腰间悬了一把新剑,控缰而谈。 “陛下委实不该冒险。”杨修直起腰来,无奈苦笑,“法孝直是个起哄的,钟繇也愈发肆意,陛下怎能从了他们的意愿?” “你是使者,弘农杨氏天下仲姓,段煨与你们杨氏那般深交,又不会杀你。既不会杀你,我们这些作护卫、随从的,有什么危险?是王粲。” 王粲木然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天子有什么谋划,只知道自己和杨修睡到半夜,在帐篷里被一起拽了起来。 临时告知,杨修作宣旨正使,他作副使。 “陛下,何至于此?” 未出辕门,众人勒马。 辕门黯淡的火盆下,朱儁苍老的声音传来,他披着一件毛色杂乱的旧貂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几许夜风吹来,早落的秋叶打着旋掉在他的靴边。 刘弋翻身下马徒步迎了上去,到了朱儁身前,想伸手,老人却笼着手在貂裘中。 刘弋无奈,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习惯性地按在剑上。 “自是为了杨定之事。” 朱儁伸出手,拍了拍落在貂裘上的秋叶,只是问道。 “杨定擅自攻打段煨,以至于坏了大事,满朝公卿大臣,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刘弋干脆答道:“或安抚、或绥靖、或兴兵,哪一个办法都不合适。” “那陛下的办法呢?孤身入营,说降段煨,再斩了杨定?” 刘弋沉默片刻。 “是。” 出乎刘弋的意料,朱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说起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刚才皇甫郦告诉我,义真兄薨了。” 刘弋一怔,思索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朱儁口中的“义真兄”是谁。 “汉末双璧”之一、太常、都乡侯、前骠骑将军领冀州牧——皇甫嵩,皇甫义真。 跟朱儁同时代的名将,曾经讨平黄巾威震天下的皇甫嵩,去世了。 这不是什么突然的消息,今年年初的时候,皇甫嵩的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以至于他的儿子,侍中皇甫坚寿辞了官回家照料老父。 能挺到这时候,说句实话都是邀天之幸。 “义真兄本来两个月前就不行了。” 朱儁笼着手,目光垂落在身上的旧貂裘上,缓缓说道。 “直到听了陛下一意促成东行,方才觉得危如累卵的国事有了些许转机,从长安出发前,他专门拜托我,如果陛下要做什么,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跟着去做。” 刘弋的手,从剑柄上松了下来,他委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事实上,他穿越以来,和皇甫嵩并没有什么交集。 “我不如义真兄。” 朱儁倒也没什么掩饰,到了他这个地位、年纪、功勋,本就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哪怕是对着天子。 “样样都不如,军略计谋体恤脾性,除了骨气可能不逊义真兄,其余是真的样样都不如。” 朱儁的眼神里有些沉湎,似乎陷入到了某些难以自拔的回忆当中,刘弋站在辕门旁侧身挡住了风口。 “义真兄为人仁爱谨慎,尽忠职守,有谋略,有胆识平黄巾是他居功至伟,我不过是跟着沾个光。平了黄巾,冀州腹心之地也被打了个稀烂,百姓靠吃观音土过活,义真兄顶着压力,要朝廷减免冀州一年田税。 他为官这些年,上表陈辞、劝谏,一共五百多次,每次都亲手书写不假手于他人,写完就毁掉草稿,一点也不宣露于外。 打仗的时候呢,每次军队宿营,他都要等到营垒修立妥当,壕沟挖够深,营墙筑够高,才回自己的军帐,将士们全部吃完饭后,他才吃饭。 有一次,他麾下军吏受了董卓贿赂,义真兄什么都没说,而是再赐给他财物,那人竟羞得自杀了。” 朱儁漫无目的地说着,刘弋却听得很认真。 “那时候我问义真兄,打仗有什么秘诀。他跟我说,没什么秘诀,修好营,挖好沟,体恤士卒,不冒进不轻敌,便是一等一的良将了。” 朱儁扭过头看着给他挡风的刘弋,问道:“陛下你说呢?” 秋风之中,刘弋冷汗涔涔。 这几乎就是直谏了,刘弋怎么可能听不懂? 可这时朱儁笑了笑,反倒自己摇了摇头说:“那时候义真兄说的,对也不对,此一时彼一时嘛。彼时黄巾虽然势大,然而大汉仍是整体,粮草、民夫、甲士、军需十倍胜于黄巾,不需要太多奇谋冒险,按部就班打就好,打了败仗了也不要紧。” “可此时眼下却不一样了,诸侯割据,跨州连郡者不可计数,昔日我和义真兄的麾下,什么曹操、孙坚、董卓、李傕、郭汜,不都是这样? 是他们本来就心怀异志,还是世事时局如此,被部下、利益逼迫的他们走到眼下这一步? 所以啊,中枢软弱,就得用奇谋、行险着,方能见成效。光武十三骑出昆阳,不也是同样的道理?” 刘弋沉默片刻,沉声言道:“那日郑县战后,朕就想说一句话,‘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如今乱世,世道纷乱复杂人心不安,故吾辈任重道远,若能立此大心,聚众成行,莹莹之光必点通天之亮,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翻天覆地,扭转乾坤。” “老臣不是来拦陛下的。”朱儁认真以对,“陛下欲安天下,先要正人心,而人心之本在于循天道,行仁义,所以李傕郭汜杨定这等戮民之贼,皆可杀!” “正是因为该杀!而且必须杀!所以朕才要自己去!” 刘弋掷地有声:“文臣武将,在这乱世中为了家国天下的忠孝悌廉赴汤蹈火,朕这些日子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远的不说,只是昨日朕便听了郭淮的阿爷,原雁门太守郭缊是如何在鲜卑人围攻下力战而死的。若是抛开大臣,说起生民,像朕的嫂嫂唐姬那般,还有贾文和出声来救,其他普通百姓又当如何?谁来救他们于水火?” “只有朕!” “朕从来都不想当什么英雄。”刘弋握着朱儁的手诚恳以对,“可局势、良心都把朕逼到这一步了,这天下,必须要有有能力、有担当、有雄心的英雄人物站出来收拾,这么多忠臣良将跟着朕,就为了一个‘兴复汉室’的目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朕如何忍心不站出来?” “天下聪明人,多了去了,如贾文和那般,或许内心已经认定汉室不可兴复了。或者说,不可能在朕的手里兴复了,必须要另寻明公、英主。可只要朕站出来做事情,朕站得高,人自然而然地能看得见,看得多了,想法也就改变了,钟繇便是如此,一开始他也不相信朕能做成啊!” “陛下!” “容朕说完。”刘弋长出了一口气,“朱公,你是国家唯一能做主帅的名将,你应该知道,这世道人心,越拖越乱!董卓、孙坚、曹操、李傕、郭汜,是一开始就走到这一步吗?不是,他们的野心是被这纷乱的世道给滋养起来的,是被手下的文臣武将给抬到这一步的。所以,真的就像是朕常常说的那句话——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只争朝夕!” 朱儁叹了口气:“就像陛下说的,公卿大臣们的对策,太慢了,都用不了了……我们这些老头子们,还沉浸在昔日‘虽远必诛’的强汉荣光里,跟不上风云变幻的时代了。” “听到陛下说的这番肺腑之言,晓得陛下不是轻掷家国于不顾,老臣就放心了人老了,絮絮叨叨就多了,说了半天,不知所云,还望陛下见谅。”朱儁让开身,复又驻足说道:“哦义真兄是听到郭汜败亡,才放心的去了。” 说罢,朱儁解下肩上旧貂裘,递给刘弋。 “天凉,陛下慢行,老臣就不陪了。” 第65章 小女娃,你过来 且说,华山大营至华阴县城,也不过是十里的路程。 然而这一路走来,刘弋等人却是几次驻马叹息。 尚未成熟的小麦被踩踏、收割,村落男丁被强征为民夫,此间种种,自然都是杨定干的好事。 刘弋叹息,自然是因为百姓着实凄惨,本来过得好好的,被乱兵一搅合就要家破人亡,而这其中不免有他的因素。 杨修叹息,则是因为这里很多都是他家杨氏的产业,他在心疼自己的财产。 这里就要说,郭汜战败,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杨定。 首先,郑县之战中杨定的营垒不是郭汜的主攻方向,杨定遭受的损失并不大。其次,战后瓜分降兵的时候,原本作为郭汜联军二号人物的杨定,明里暗里分走了很多非郭汜嫡系的部曲。 也正是因为有了四千多接近五千的兵马,在官军中势力跃居第一,杨定才敢自己打段煨。 段煨兵马更多,但屯田久了,从初平二年(191年)董卓迁都长安,段煨所部五千士兵就被留在华阴屯田,士兵已经有四五年没打过仗了,段煨不敢和杨定野战,只能防守城池。 也正是这个原因,哪怕杨修亮明了身份,哪怕守华阴南城门就是杨修的族兄,也没敢给他们开城,而是拿了几个用来内外交通的大筐给他们吊了上来,马匹就留在了城下,只得派两人留下看管。 进了城,刘弋四处打量,城里各坊秩序倒还算安稳,有军士在街上巡逻禁止夜行,但是没有禁灯火,即便是凌晨,也不乏有大户人家屋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待到进了位于华阴县城正中央,属于全城第二大、第二豪华的宅邸后,刘弋方才觉得,他出发前的判断是正确的。 瞧瞧这雕梁画栋,瞧瞧这侍女美婢,自己除了名头,还有啥是段将军能看上眼的?反正刘弋觉得应该没有了。 段煨是极热情的,听说朝廷宣旨的正使是杨修,几乎没有什么犹疑,便设宴招待了下来。 宴席如果从私宴的角度来看,规格绝对不低,这点从歌姬舞女的美貌程度上就能判断。 然而,酒过三巡,每当杨修想说点正事的时候,都会被段煨给岔开。 “贤侄且饮。” 段煨端着酒盏劝酒,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盏了。 “段叔父。” 杨修硬着头皮说道:“小侄前来,是有朝廷正经差事的。” 段煨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他饮尽了杯中酒,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我知道,叫我与杨定罢兵嘛。” “可眼下贤侄你也知道,非是我不与他罢兵,而是他一意要与我作对也不知是段、杨两氏的恩怨,还是他不愿意让我加入队伍分一杯羹。” “段将军。” 杨修干脆连称呼也改了,刚才段煨就不称官职,而是以子侄辈待他,这让杨修实在是难以开口。 带着朝廷宣旨天使做的事,和他杨修以杨氏子私人身份做的事,那是两码事。 “朝廷是要你相助的。”杨修勉力言道:“杨定不听指挥,私自行事,朝廷需要你这样的大将来辅弼时局,涤荡逆将。” “那是朝廷的事。”段煨倒是坦然,“我只能守好我这一亩三分地,其余的,做不了太多。” “段将军,你得担当起来。” 杨修也不多言语,直接从王粲手中拿出一份帛书,递给段煨。 段煨却不接,杨修无奈,只得铺开,放在他案几前。 “封侯?” 刘弋看得清楚,已经算是中老年男人的段煨,面对摆在面前的封侯诏书,脸上的褶子都没抖一下。 “你阿爷的主意?拿回去,段某没做什么事情,受之有愧。” 显然,段煨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很清楚,拿了这张诏书当然不是白拿的!是要出兵打仗的!而段煨现在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打仗,否则郑县的时候他就不会遥遥观战了。 就在这时,作为副使的王粲有些哆嗦地抱着一个木匣子走出席来。 “这是什么?” “郭汜的首级。” “我要郭汜的首级干嘛?”段煨只是冷笑。 王粲支吾着忘了词,杨修连忙补上:“以正讨逆,便是这般。” 段煨干脆不装了,他直接起身来,盯着杨修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段煨是逆,杨定是正?拿郭汜的人头来威吓我?真当我段煨不敢杀人?” 段煨的大拇指肚按在刀鞘上,已然弹出了三寸刀芒。 “非是如此” 看着如此作态的老将段煨,杨修这下也有些慌神了。 “谁跟朝廷站在一起,谁就是正!” 刘弋扶着剑堂皇而出。 “你又是何人?大堂之上轮得到你说话?!” 段煨皱紧了眉头,周围卫士肃杀之气渐起,惊的舞女都停下了舞蹈,只有歌姬还在硬着头皮奏乐,却也有些走调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大堂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酥娃,你怎还不睡觉?” 段煨此时却都顾不上欣赏案几上老朋友郭汜的脑袋了,他仓促离席,差点被衣摆绊了个跟头。 “阿娘!” 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拄着拐杖,弯着六七十度的腰背,佝偻着走了过来。 段煨尽量弯下腰,侧起身,整个人拧成了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形状。 他对着老妪的左耳大声说道:“儿还有酒宴,招待朝廷的天使!” “喔” 老妪费力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浑浊,一开口,牙齿也早掉光了。 现在,以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来说,能活到这把年纪,这老妪绝对是一万个人里的那个一。 “有天使,你也不能喝酒,你阿爷就是喝大酒没的,晓得不?” 对于自家阿爷的死因,段煨想纠正点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最后颓然地点了头。 “晓得!晓得!” “酥娃,你怎还不睡觉?” 段煨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 “儿还有酒宴,招待朝廷的天使!” “喔” 老妪抬起头,她的视力很差了,所有人在她的眼里都是一团团模糊的虚影。 “小女娃,你过来。” 杨修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红,养尊处优从不暴晒形成的白嫩面皮上,仿佛是滴了血一般殷红。 第66章 段煨的忠孝两全 在段煨杀气腾腾的眼神下,杨修也只得走到老妪面前聆听。 “喔多俊的女娃啊有夫家没?” 杨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救助似地望向了身后扶着剑的刘弋,还有更后面的王粲。 王粲更是喏喏不知所措,干脆躲到了刘弋的后面。 刘弋只是憋着笑,扭头望向了涂着朱漆的柱子。 好在,老人的记忆力大约也就7秒钟。 在不长不短的尴尬后,刘弋成了下一个点名对象,杨修借机狼狈而逃。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啊?” “刘弋。” 段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是听说过天子的名字从刘协改成刘弋的,几乎是须臾间,他就反映了过来。 段煨求助似地看向了杨修,杨修捂着额头,点了点头。 段煨看着做甲士打扮,手扶长剑的少年,惊得唇上胡须乱颤。 二百年了,除了光武帝,哪还有敢微服入军营的汉家天子? 若是刚才自己大怒,说不得真就一刀砍了! 须知道,段煨可五年没见过天子了! 董卓在的时候,行废立之事,段煨遥遥见过一面,再往后董卓死了他不敢去长安,李傕郭汜掌权他更不敢去长安。 别说五年前还是个孩童的天子具体长啥样他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从孩童变为少年,面孔变化极大,非是朝夕相处的身边人,他又如何能认得出? 段煨面色大变,露出了惊骇不已的神色,他握着刀柄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真是天子! 月夜入城,真有这般超凡胆识,这般英雄气魄! 刘弋不知道旁边站立不安的段煨,心中如何变幻莫测,他在认真地跟老妪交谈。 “喔好名字啊,你阿娘怀你的时候,梦到翅膀了?” 刘弋想纠正,不是“翼”,而是“弋”。 但是最终他选择了点头。 “对!梦到俩大翅膀,鲲鹏的,鲲鹏知道吗?就是一条长了翅膀的大鱼,老大了,一锅炖不下!” “喔小娃娃你也爱吃鱼啊。” “对!” “小娃娃你叫啥?” 最终,段煨好说歹说,再三保证不会喝酒,才把他的阿娘给送回去了。 “陛下恕罪。” 段煨声音有些颤抖,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忐忑不安地看向刘弋。 “不必如此。”刘弋摆了摆手,只说:“段将军的阿娘是个善人,朕听说华阴百姓,尤其是穷苦人家,多受其恩惠。” “家里苦惯了,便见不得百姓落穷难。”段煨瞅了瞅天子的脸色,“再者,人老了便也求个心安,就随她去了。” “但求心安。”刘弋点点头。 段煨忽然多嘴了一句:“臣幼时失怙,全靠阿娘含辛茹苦拉扯成人,几个兄弟又先后去了,臣年纪也渐大” “明白了。” 刘弋扶着剑半晌不语,段煨的心里他很理解,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辛苦拼搏出了一番事业,又安逸了五六年,没动机也没心气去搏一搏了。 “你无阿娘无以至今日,阿娘无你无以终余年,便是这般了。” 听了这句话,段煨心情复杂,神情几度变换,最终也唯有默然而已。 “封侯的诏书,你先拿着。”没等段煨拒绝,刘弋继续说道:“等扫平了李傕,关中安稳一些,朕要重新编订天下族望,如汝南袁氏、陈留夏侯氏、吴郡孙氏这等,俱是或降或革的到时候武威段氏,在凉州要做第一等郡望。” “——陛下。” 段煨惶恐不能自已,这不是给他一个人的恩德,全族受人大恩,在这个时代,尤其是他的叔父段颎离去后,他已然成了段氏的顶梁柱,受了可就真要拿命来报了。 “诏书你应该也没仔细看,给你的食邑是华亭。总之,只要大汉在一天,段氏在华阴的这一支就永享食邑,世代不绝,你也算给段氏开枝散叶了。” “除此之外,朕这几天听得最多的就是段家老夫人仁厚,这五年来华阴百姓,无论是青黄不接还是遇旱遇蝗虫,不管怎地都算是活人无数,被华阴百姓称为活神仙。” “若是将来有那么一天,老夫人驾鹤仙去了,朕想给她敕封个华山老母,并祀在白帝庙里,段将军以为如何?” “陛下!” 段煨连连叩首,额头都叩出血来。 然而,段煨终究是一军之将,他头发散乱,仰起头直接说破了刘弋的来意。 “陛下根本就不是要我与杨定如何,陛下是要我助朝廷破李傕,是也不是?” “是!” 段煨喉结几番上下,最终还是说道。 “陛下,臣得寸进尺,还要一样东西。” 刘弋微微一怔,这还不够吗?还想要更多? 刘弋心头有些不耐,但也只能说道:“说来听听。” “郭汜的人头臣不稀罕,三天之内,臣要杨定的人头!” 段煨咬着牙说道:“臣的阿爷就是被杨氏械斗所杀,阿娘也因此那时几乎哭瞎了眼,阿爷的忌日正是三天之后!私仇族怨得一并了去,如此臣心头才能安!如此臣才能忠孝两全!” 见天子沉吟,段煨复又言道:“陛下若信不过臣,臣独子段韶可往陛下军中为质。” 就这么一个儿子也舍得,段煨看来是玩真的了。 不过,干掉杨定,这本来就是刘弋的计划之一。 刘弋勉强保持了最后一丝谈判姿态。 “——贾文和也一并来。” “好!” 段煨毫不犹疑地就把刚投奔他没几天的贾诩给卖了,事实上,今晚的晚宴里没有通知贾诩出席,就已经透露出了某些信息了。 “三天。”刘弋的嘴角噙着笑意,承诺道:“三天之内,朕将杨定的人头送到段将军面前!” 帝夜驰华阴,将见段煨,自以形陋,不足雄之,使黄门丞修代其传诏,帝自扶剑立于身侧。 席间修谈笑自若,煨望之心醉,遂属意其连环计也。 宴将毕,宣义将军贾诩忽至,问曰:“使者何如?” 煨答曰:“杨氏子美如宋玉,雅望非常,然身侧扶剑人鹰顾狼视,此乃真英雄也,当赐酒食。” 帝闻之,欣然拜谢。 粲与修暗语:此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自矜也。 然坐须臾,帝心中惶然不安,复起如厕,借尿遁走,独留修与其周旋,苦撑大局。 后始知此为贾诩之计也,晓帝心怯,然最喜旁人赞其英雄诩告与煨,而煨故作不知,以巧言搏帝欢心尔。 ——汉·杨修《鸡肋稿(半焚补订版)》 第67章 文和乱武 “文和先生,又见面了。” 安排完作为质子的段韶进入羽林卫,刘弋笑意盈盈地握住了贾诩的手。 真·握手言欢。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边有那么多天子派来随身看守,生怕他跑路的卫士,贾诩都要感动哭了。 贾诩只得苦笑:“看来罪臣与陛下确实有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陛下面前。” “可不是嘛!” 不情不愿的贾诩,最终还是落到了刘弋手里。 不过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刘弋,他的境遇可跟两个月前完全不同了,即便如此,出于对这位毒士的尊敬,刘弋还是打算给贾诩一个表现的机会。 披着一件毛色黯淡的旧貂裘的刘弋,攥着贾诩枯瘦的手不放,拉着他入了座,嗯,也就是大号的胡床(马扎)。 “文和先生此番前来,也算是走投无路了?哦不对,还有个张济。” “陛下莫取笑了。”贾诩抽手失败,干巴巴地说着:“陛下神武,罪臣真心投效尚且来不及,只是一直顾虑自己是祸乱长安的罪人,方才心中忐忑如今承蒙陛下不弃,定为陛下牵马坠蹬、衔环结草以赎罪孽。” “嗯那倒也不必,像文和先生这种智谋之士,朕如何舍得只让你做个牵马坠蹬的马前卒呢?罪臣一称,就休要再提了。” “陛下。”贾诩现在的话语倒是多了几分真心,“臣是真心投效的。” “你不恨段煨把你卖了?” “乱世之中,能收容便是天大的恩德了,况且段将军一直忌惮我在军中颇有影响,生怕我用计夺了他的兵权,如今好聚好散,他日回到长安同殿为臣也好相见。” 贾诩这话说的漂亮,什么好聚好散,什么同殿为臣,俨然就是在不留痕迹地奉承刘弋一定会打败李傕,但话语里偏偏还有几分似有似无地讥诮。 这可能吗? 可能。 可能性大吗? 纸面实力上分析真的不大。 刘弋倒是像是没听出贾诩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说道。 “嗯,看来文和先生能说出这番话,是真的无路可走了。朕正好急缺智谋之士,也正好遇到个难题,还得文和先生帮忙参谋参谋。” 刘弋不怕贾诩泄密,也不怕他跑,身边随时都有一堆人看着,贾诩是没地方跑的。 贾诩本欲推辞,但看到刘弋挂在嘴角的笑容,和毫无波动的眼神,忽然就把推辞的话语咽了下去。 “陛下想问如何击败李傕?” “不。” 一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的贾诩,他的神色第一次有了些愕然和意外。 刘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说:“毒士贾诩向来喜欢明哲保身,世人皆言——假文和,真乱武,想来这等乱世才是文和先生真正操纵乾坤的棋盘。” “朕想问文和先生,击败了李傕后,该如何一步一步收拾天下。” 原本神情淡然的贾诩眉头紧锁,他心中暗暗震惊,天子竟然根本不把兵强马壮的李傕放在眼里,而是问他击败李傕之后的事情!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天子甚至没把李傕当成敌人。 难道天子真有什么必胜的计策? 贾诩的心微微颤抖,他此时忽然有了一丝兴奋。 是的,就是兴奋,说出来可能不信,但真的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天下该如何平定。 向他来寻求出谋划策的人,只会问他如何击败眼前的敌人,如何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兵马,没有人问过他,如何平天下。 可贾诩这种人,又怎么会没想过如何一步步平定天下呢? “文和乱武”,难道贾诩就真的甘心这种标签贴在身上一辈子? 还不是没遇到逞心如意的明主! “陛下是真的想听?” “文和先生请讲,朕洗耳恭听。”刘弋认真说道。 逼到了这份上,贾诩有些真正万金不易的话,却是要半推半就地说出口了。 贾诩的神色变得庄重而肃穆,他整理衣冠,沉思了片刻后开口。 “自董卓之乱以来,天下豪杰纷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计数。然其中对于朝廷来说,却要区分敌友。” “所谓敌人,便是如陛下大宴所说的国贼一流,袁绍、袁术,及其附庸者如曹操、孙策。” “所谓友人,首先便是以四位刘姓州牧为首,至少在名义上还接受朝廷指挥,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愿意给朝廷提供物资帮助的诸人,如徐州牧刘备、扬州牧刘繇、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璋。” “文和先生说的是。”刘弋听得微微颔首,“不管四位刘姓州牧心思如何,论迹不论心,终归还是听朝廷中枢诏令的,毕竟再怎么说,大汉朝廷也是他们权力合法性的来源。” 贾诩见天子少年聪慧,能一瞬间就想明白为何自己要先说刘姓州牧,心中也是微微感叹,这位天子真的远胜恒、灵不止一筹。 “再往下,便是如陈王刘宠、河内张扬、河东王邑,这三家在洛阳周围的势力,也是朝廷打败李傕掌控关中后可以就近争取到的。” “除此之外,敌人之敌,便是友人。”贾诩继续分析,“诸如公孙瓒,虽然有袭杀幽州牧刘虞的罪行,但其在北方幽冀之地能与袁绍抗衡,便也是可以划到友人之列。而吕布也是这般情况,其人虽品行不佳,但究其行为,还算是汉室忠臣。” “至于其他边角之地,依靠山川形胜固守一方的,如汉中张鲁、辽东公孙度、陇西马腾韩遂、交州士燮、扬州严白虎王朗,便是眼下既不算敌人也不算友人。他们日后是敌是友,得由他们的行事来决定。” 世间智谋之士,果然有大智慧。 若是论起这种涉及到整个天下的大局观,刘弋手下的这些谋臣文士,还真没有能如贾诩这般,纵览天下的。 谈笑间天下局势便清晰地摆在了刘弋的眼前,刘弋看着开始上道的贾诩,直接吩咐道。 “老王,把地图拿过来。” 王越点了点头,出帐,很快就拿了一副珍贵的大汉十三州地图来。 分析完了各地诸侯,贾诩微微摩挲地图,开口继续说起了具体步骤。 第68章 贾诩《关中对》 “若平定李傕,第一件事,便是要整顿关中,以固国家根基。八百里秦川乃是王霸之基,先秦今汉因之以成帝业,如今百姓离散、豪强亦是因战乱遭到重创,可以收拢闲散田土于汉室,借以屯田,只需一两年,便能储备粮草、整编精兵。” 贾诩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刘弋,说的倒也直接:“陛下,以眼下的情况,就算是平了李傕,短期内也不能再打仗了,百姓支撑不起,就算是勉强而为,一旦大败,便再无挽回余地。” 贾诩的手指向右挪到了黄河的“l”型拐角,朗声说道。 “河内张扬,河东王邑,皆无自立割据这等不臣之心,只要中枢振作,能击败李傕重新掌控关中,他们二人自然会向朝廷输诚以为唇齿,借此抵抗冀州袁绍。” “如今袁绍占了冀州、青州,公孙瓒又被打退回了幽州,眼见便是雄踞河北并吞冀、青、幽、并四州的架势,河内张扬、河东王邑是必须依靠朝廷的。” “等关中稳定,河内、河东依附,陛下就可以着手平陇西的韩遂、马腾了。” 听到这里,刘弋却忍不住提了一个问题。 “袁绍兵强,带甲十万,就算定了关中也不足以抗衡,这朕能理解。但为何又要去先平陇西呢?不能取汉中吗?文和先生也说了,秦汉因之以成帝业,除了关中,另一处所在不就是汉中吗?” 刘弋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若是能取汉中,接下来就能得到益州的天府之土,这两处到手,天下东西对半二分,西边便都重回大汉朝廷手中了。” 贾诩只问了一句话,就让刘弋哑口无言。 “陛下走过由关中到汉中的栈道吗?” 贾诩的本意也不是让刘弋难堪,既然话题说到这里,也不得不详细解释一番。 “陛下本意是好的,南下取汉中,再得巴蜀,便有了先秦一统天下之前的版图。” “可这条路委实走不通。” “陛下,贾先生说的不错,如今去打汉中,确实不中。” 在一旁的王越忽然也冒失地插了一句,刘弋倒是没怎么样,示意王越接着说。 “关中到汉中的这几条路,臣早年都走过。东边的傥骆道、子午道就不说了,固然能从长安出发,但别说张鲁在着两条道上早就设置有精于山地作战的哨卡,就算是没有哨卡,光是走完这两条路,恐怕都得折损三分之一的士卒,太难走了。” “褒斜道有河流可以运送物资,相对好走一些,但也是张鲁重兵把守的地方,那种地方高山深涧,骑兵施展不开,只要守军层层狙击,甚至烧毁栈道,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打不进去的。” “祁山道倒是好走,可那条路没法从关中走,要先翻过陇山,然后从陇西走街亭、上邽、祁山,才能进入武都郡氐人的地盘。陈仓道张鲁也不设防,但这两条路,走到尽头,都奈何不得汉中,因为还有阳平关卡着东向汉中的路。阳平关是天下一等一的雄关,除非守军内乱,否则根本不是靠堆人命可以攻克的。” 听完王越的话,刘弋便已晓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刘弋总是觉得,似乎打汉中,下巴蜀,积蓄力量再东出扫清天下,似乎是比较靠谱的,毕竟秦始皇和汉高祖(汉太祖高皇帝)都是这么干的啊。 “那以前是如何从关中打汉中的?”刘弋不死心地问道。 “行军作战,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考量,先秦攻汉中已是侥幸,至于今汉,则是由汉中出关中,用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 “若是今日,又得重新分析,地理刚才王中郎已经说了,至于人和,臣说句不好听的,五斗米教经营汉中这么多年,人心早就不在朝廷这边了。” “张鲁自称师君,不置官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张鲁还继承其祖的教法,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 张鲁又依照《月令》,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其人还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供行路人量腹取食。如此种种施政汉中人心安定,从人和上讲,无论如何朝廷都是没有任何优势的。” 地利、人和都不在朝廷这边,天时就更不用说了,大军出征多为秋收到春耕之间,而秋冬季节,只要一下雨下雪,遇到恶劣天气,栈道就根本无法行军! 这样看来,汉中易守难攻,百姓心向张鲁,出兵的时期也多为恶劣天气,没有绝对的优势的话,确实是没法打。 “文和先生接着说,不打汉中打陇西,该当如何。” 贾诩微微颔首说道:“陇西比之汉中,要好打得多,而且关中陇西本为一体,虽然陈仓-散关之间的渭水道无法行军,但陇口却是天然的行军大道,一片坦途,这是地利。马腾韩遂貌合心离,陇西和凉州地方豪强、羌人氐人势力错综复杂,各有诉求,这是人和。至于天时,跟绵延不绝的秦岭不同,秋高马肥之际,陇西是少雨的,过了陇口便是高原和平原,下点雨雪也不耽误骑军奔驰,这是天时。” “据关中攻陇西则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攻汉中则皆不在我,便是这般道理。” 刘弋的目光看着陇西诸郡,又说道:“若是平了陇西,便可以得到枹罕、姑臧这些马场了,有了大规模的骑军,东出中原则所向披靡,文和先生还有这层意思?” “是。”贾诩干脆点头,“除此之外,西域商路亦是可以打通,取陇西定凉州,便是这三个好处了,既可以安定后方,使得东出无后顾之忧,也可以取得军马和强兵,亦可以聚敛财富充实国库以作军需。” 刘弋深呼吸了一口气,内心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激动,贾诩所言的战略,甚至关系到了往后十年的天下大势。 诸葛孔明有《隆中对》,今日一席谈,这便是贾文和的《关中对》啊! 第69章 设想中的决战之地 “陛下须知道,军马不仅可以用,还可以用来养兵!” 刘弋有些疑惑:“军马养兵?” “不错!正是军马养兵。” 贾诩解释道:“臣少时曾赴洛阳,同行者有姑臧马商,臣亲眼所见,一匹姑臧凉马贩运至中原,随后运往荆、扬,转手之间,价格暴涨数十倍都被抢购一空,有人持金百倍购之而不可得。” “这是为何?” “盖因南方无产军马之所,而地方豪强均豢养部曲,急需战马。豪强的部曲坞堡之事,在南方几成常态,连官府都无法禁止,只能听之任之。而大战之时,南方军队奋勇登先靠的不是寻常士卒,而是将领们的部曲,就如孙文台那般,也是靠自家部曲作战。故此,每逢战事,荆、扬的将领往往不愿死战。但有部曲大量损伤,便会威胁自己的地位。” 用私兵打仗? 刘弋好像隐隐约约理解了,今年刚刚13岁的孙十万为什么在历史上,那么多人拿不下合肥了。 合着都不是自己的兵啊,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贾诩指向了地图上的河东,被黄河和太行山夹在中间的并州,如同一把笔直的汉剑,而河东就是这把剑的剑柄。 “关中陇西既定,经年时间养兵富国,待兵精粮足,便可以通过河东王邑作为跳板,自龙门渡从容到达蒲坂渡,然后提兵沿汾水扫荡并州,白波军、黑山军、南匈奴皆不足为虑。只需要收复晋阳,封锁雁门即可阻止鲜卑南下。” 贾诩话锋一转道:“攻略并州,所虑者,唯鲜卑尔,鲜卑如今散布于漠北,部族兵马虽多,兵甲却极为落后,能和则和,若不能和,便要用计。鲜卑大汗檀石槐死去多年,鲜卑仍然不能统一,当挑起其内乱,令其无暇南顾。” “到时候,朝廷以堂堂大军出桃林塞,自孟津渡河出河内郡进入河北,再遣一大将率军自并州出井陉,联系幽州公孙瓒,三面围攻以定袁绍袁绍虽然四世三公,士族豪强皆愿拥护,但其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却不会是朝廷讨逆大军的对手。” 刘弋情知,所谓走一步看三步,贾诩的推演在陇西这一步是最靠谱的,河东这一步,由于河东充斥了各路势力,只能做到大概的推演,而到了河北这一步,便只能算是设想了。 而所谓的士族豪强愿意拥护袁绍,其实也不是完全因为其四世三公的袁氏子身份,如果论身份,那肯定是袁术最占优势。 根子上来讲,还是袁绍的实施的政策,是出于维护各地豪强士族的政治、经济利益的,袁绍的屁股就坐在士族豪强这边,所以在河北,才会得到了比朝廷还要多的拥护。 须知道,朝廷出于维护皇权的考虑,还会时不时地打击豪强,或者来一手党锢削弱士族呢,可袁绍只会让豪强发财、士族升官,当然能得到比朝廷更多的拥护。 贾诩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激昂的色彩。 “如此一来,秦岭-黄河以北俱是朝廷之地,整顿兵马以北向南,扫荡曹操、袁术、孙策这些袁氏余孽,大势之下,各地诸侯必然望风归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则天下可定矣!” “文和先生高论,如醍醐灌顶啊。” 刘弋诚心实意地行了一礼,贾诩慌忙避开。 “文和先生所言,我已经尽皆知晓了,确实有理有据,颇为可行。既然文和先生不藏私,那这前置的条件,如何击败李傕,朕也不藏了。” 贾诩神色原本是颇为淡定的,但当刘弋把金刀计、苦肉计、增灶计、倒戈计在内的连环计通盘托出时,贾诩的神色却骤然变了。 “这是谁的谋划?” “朕、钟繇、法正。” “四计分别又是谁提的?” 刘弋解释了一番,贾诩却是喟然长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陛下得法正,实乃天助。” “不过。”贾诩话锋一转,“法正终究是年轻了些,若是想击败李傕,东涧这地点选的却不好,李傕跟郭汜不同,李傕为人疑心,用兵善于思虑,他未必敢追过桃林塞。” “那依文和先生之见,关中何处又可以作为决战之地呢?” “渭曲,沙苑。” 一个在那日调停李郭的雨夜里出现过的地名,经贾诩之口,再次出现在了刘弋的耳中。 刘弋看着大汉十三州的地图,上面并没有贾诩提到的地名,显然是更精细的地点。 “朕记得皇甫郦说过,沙苑是马场,渭曲呢?” “渭曲是洛水(非洛阳的洛水)经过临晋、芮乡,进入华阴以北的渭水形成的天然曲弯。” 贾诩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上下平行,示意这种姿势下,虎口处就是渭曲的模样。 “此地地形复杂,中间的部分,便是沙苑。沙苑是洛水与渭水间的一大片沙草地,东西八十余里,南北三十余里,便是十万大军亦可铺陈开来。此地既有洛水、渭水边上的大片芦苇丛,也有中间的沙丘、沙地,还有平原树林,极其适合用兵设伏。” “这种地形”刘弋蹙眉问道:“不会被一把火烧了吗?” “不会,沙苑多沙地,伏兵可以藏在东侧芦苇丛,但只要有军马挡在芦苇丛前的沙地是没法纵火的。而且现在也没到深秋,芦苇根茎水分充足,枝叶没有枯黄,很难燃烧起来。” “既然如此。”刘弋脑海中盘算着,“就要放弃向西沿着渭水-黄河出桃林塞(潼关),进入陕县的计划。而是要北走泾桥渡过渭水,做出经由渭曲再渡洛水,到了龙门渡过黄河至蒲坂渡进入并州的姿态,然后在渭曲沙苑设伏以击败李傕。” 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原本的向东改成了向北再向东而已,而这个计划比之原定计划,无疑在诱敌方面好了很多。 因为大家都知道泾桥渡渭水好过,而渡过渭曲以北的洛水可就不好过了,这样就给李傕留了充足的追击时间,也给官军留了充足的设伏时间。 同时,也给了李傕一个必追不可的理由。 ——西凉铁骑飞不过黄河。 真渡过黄河到了并州,从郭汜手里溜走的朝廷,李傕可就追不回来了。而如果只是出桃林塞到陕县或者洛阳,李傕随时都能催动骑军追回来。 “正是如此,只是不知道陛下所言金刀计,如何借的到杨定的七星宝刀?” 刘弋微微一笑道:“文和先生且看朕借刀便是了。” 第70章 借刀,杀你自己! “东方道长,我听李将军说你算的灵,烦请给我算算,几日能我能进华阴城?” 华阴城外的军营帐内,杨定正与一名老道叙话。 此人也非是旁人,正是当日在李傕身边的道士。 很显然,李傕身边的女巫都死了不知道多少个,这老道却零件齐全地出现在了这里,从李傕身边全身而退,就已经说明了老道是有些本事的。 最起码,察言观色的本事应该不差。 “贫道非是信口胡诌的游方术士,此事纠缠上万人气运,岂是能须臾间算出来的?” 面对着一声儒者打扮的杨定,东方辰反倒倨傲起来了,跟他在李傕面前的形象全然不同。 可别说,杨定就吃这一套。 就跟看中医要找年纪最大的一样,东方辰一身深蓝色道袍,气质端地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一下子就把杨定折住了。 老道要是一口答应,当场开坛做法算上一卦,杨定反而会觉得他是个骗子。 “贫道东方辰,字云龙,平原东方氏,乃是东方朔之后。” 老道自报家门后,杨定的坐姿都端正了许多,他是凉州大人出身,平日里臧否人物,最认的就是出身门第。 “家师左慈。” 杨定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握着老道的手连连恭维。 “仙师,这事真不能算?” “能,但贫道恐受天机反噬。” 杨定稍稍示意,登时就有侍从捧着金饼奉上。 “身外之物,粪土而已。” 东方辰连看都没看,只是打量了一下杨定的身形,说道:“贫道为将军卜筮,还请将军派人护送贫道至华山紫霄峰,取一楠木。” “用做何?” “不可说。” 杨定欣然应允,过了一段时间,得到了卦象结果的他就高兴地摆起了酒宴,宴请原本是郭汜麾下的新降之人。 “三天,仙师说我三天就能进华阴城!到时候,如你们的愿,除了弘农杨氏的宅邸不要动,其余的都赏赐给军中将士!” 在众将的起哄中,杨定面色涨红,自矜地透露道。 就在喝的兴起之时,忽然有侍从掀开帐帘,进来与他附耳说话。 窃窃私语一番后,杨定面色更红,甚至还夹杂着些许震惊和疑惑。 侍从又与他说了一番,杨定只是连连颔首,而身边的诸将早已好奇地直探头了。 “你们且饮。” 杨定也没说什么,跟着侍从便起身离去。 临走,杨定还特意把常在他身侧的七星宝刀挎在了腰间。 杨定带着侍从亲卫匆匆驶出辕门,而门外,刘弋早已等候多时。 看着刘弋一骑孑然立在那里,而禁军的骑卒都离了十步远,杨定稍微放下心来。 杨定打马上前,也不下马,只是在战马上躬了躬身。 杨定觑着刘弋的神色,见刘弋面色还有几分笑意,便也带着酒意笑着问道。 “不知陛下为何来此?” “给杨将军报喜。” 杨定微微一怔,而刘弋接下来的一句话,险些让他震惊地跌下马来。 “郑县之战后,封赏功臣的事情大臣们安排妥当了,恭喜杨将军要封乡侯了。” 东汉爵位制度设有王、公、侯三等,而王、公只封皇子,非刘姓能得到的最高爵位就是侯爵,所谓“李广难封”便是这般。 侯爵又分列侯和关内侯,列侯有封地食邑,且可以传于子孙后代,而关内侯则没有。 列侯中又依次分为县侯、乡侯、亭侯三个等级(历史上关羽是汉寿亭侯,诸葛亮是武乡侯,而云台二十八将这些开国功臣则为县侯),跨过亭侯直接封乡侯,这种待遇,哪能不令杨定惊讶。 不过好在杨定还保持了最后一份理智,他知道自己的干的事肯定恶了朝廷,故此心中忐忑不安地仔细瞅着天子的神情,试图瞧出一点端倪来。 其实他干的事说大也大,说不大,也真不大。 劫掠百姓就不说了,这在西凉军里根本就不算罪过,要是按这个标准来治罪,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都得砍头剩下一个大多数时候坚持吃饭付钱的胡车儿。 最主要的,当然是欺骗朝廷说郭汜进了段煨的城里,而且未经朝廷允许就擅自发兵攻打段煨。 前者无疑是个拙劣的谎言,而且是很快就被戳破的那种。至于后者,可以严重点可以定义为挑战朝廷威严,甚至是试图谋逆。如果不严重,那也可以算是情报不足下的鲁莽举动。 全看当事人如何判断了。 “若是封侯陛下也不至于亲自来通知臣?” “还有一件事。” 刘弋收敛了笑意,这让被封侯这块大馅饼砸的有些头晕脑胀的杨定,开始愈发惶恐了起来。 “今日太史令和太仆告诉了朕,关于荧惑守心的卜卦之事。” 杨定听到“卜卦”这两个字,心头就已经开始犯突突了,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再联想到某些所谓“天命”的传闻,更是让杨定心意难定,喉结上下滚动,却低下头最终无言。 “太史令和太仆告诉了朕一句箴言,朕觉得有些古怪,却偏偏不得其解,所以特地借着封侯的事来问问杨将军。” “陛下请讲。”杨定的头埋得更低了。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杨定终于无法安然端坐在马上,翻身落马在地,连连叩头。 “臣有罪,臣有罪。” “不是指的你杨定。” 刘弋也下马来,把杨定扶起来,笑呵呵地说道:“只是太仆告诉朕,得熔一柄宝刀解卦,李傕倒是有三把宝刀,龙牙、虎翼、犬神嘛,但李傕肯定是不肯割爱给朕。朕听说杨将军有一把传自董太师的七星宝刀,不知道愿不愿意割爱,给朕消灾解卦啊?” 杨定犹豫了,但这种犹豫,也仅仅维持了一个呼吸不到。 “臣愿意。” 废话,献祭一把刀来换个乡侯,傻子才不同意! 刘弋接过杨定递过来的七星宝刀,猛地拔出了鞘,把杨定吓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好刀。” 刘弋笑意深沉,自顾自地说道:“听说曹操以此刀刺董太师时,出鞘声艰涩惊醒了董太师。如今看来,也不会令人警觉啊。” 第71章 军政两把刀 且说,杨定这边交了七星宝刀回到帐中。 杨定有意卖弄,举着酒杯矜持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天子有意给郑县之战的几大功臣封侯,董承、张济已有亭侯了,要进一步封乡侯,初次授爵的轮到了我与杨奉。” “白波贼,也配与将军并列?” “就是,杨奉是什么东西?猪狗一样的废物,如何与将军并列?” “郑县之战如果不是将军这般中流砥柱,官军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 早有不耐的将领开始了起哄拱火,杨定却笑了。 “我是乡侯,自然不与亭侯并列。” 自有心思缜密的将领提出了新的建议:“莫不是有诈?咱们擅自攻打段煨,说不得恶了天子,想把将军诱过去砍了脑袋。” “胡说什么!”杨定有些不悦,“刚才刀在天子手中都没砍我,那时候我还没着甲,如何天子给我封侯,就要砍了我?更何况,说了让带兵,办完封侯仪式便回来。” 杨定这句话直接让诸将愣住了,真封乡侯啊?不是朝廷耍阴谋诡计? 这多少让人眼热了,这可是能世袭的乡侯。 “将军还是小心些,自出长安以来,有传闻天子其人诡计多端,若是只带百十兵,顷刻便被人拿下了,根本不顶用。” “不。”杨定的面色也有些古怪,“朝廷那边说可以带一千骑,其他将领只能带五百骑,在空地上举行大典,哀悼阵亡将士、奖励有功之臣,举行完大典就可以走了。 他们的军队开拔继续东行,我们想干嘛朝廷不管。可以继续打段煨,也可以跟上去,只要不投李傕就行。” “将军带一千骑,张济董承杨奉和天子各五百骑,人家也是两千骑,那不如直接把这小五千兵都带过去。” “蠢货,都带过去,这边刚一拔营,段煨打出城来怎么办?” 诸将争吵不休,倒是终归有明白人给了个妥帖的建议。 “将军且按约定带一千骑过去,离得远一些,哨骑撒的也广一点,就这点距离,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杨定想了想,最终颔首。 “不过还不能临时赶过去。” “为何?”杨定此语多少让人心头不安。 杨定解释道:“天未拂晓就得举行仪式,时辰是错不得的,这里离着举办仪式的地方又有将近二十里,夜晚若是出发,真有个歹心被半路伏击了更加不美。” “我的意思是,干脆就头天先过去,扎好营垒。晚上轮班休息,衣不解甲马不卸鞍,若是万一真有差池,无论是据营而守还是直接冲杀出来,都好说。” “将军说得对!” 杨定这番话倒是让众人折服了,考虑的很周全,临时抹黑出发,确实还不如头天出发侦查好地形建立好营垒来的安全。 只是过一夜而已。 只要有完备的营垒壕沟,哪怕是一千人,官军也不可能在夜晚攻破。 因为攻坚本就困难,更何况是夜战,具有夜战能力的士卒并不多,在夜晚中如果驱动全军强行出战,反而极大概率会因为各种情况自行崩溃。 假如真有个万一,坚守营垒约定好时间等待援兵是最稳妥的,情况紧急些,也可以直接骑军冲出去。 反正哨骑撒的广,也不可能被四面包围。 至于朝廷朝廷这次很有诚意,也说的清楚,所有人都授予爵位,除了列侯还有几个关内侯,你不来肯定没有你的。 你若是来,离得远一些扎营也无所谓,反正在两不沾的空地上办大典,坦坦荡荡也不虞被包抄突袭。 杨定对于爵位是实在没有抵抗能力,思虑再三觉得这事妥帖,便答应了下来。 ——大不了情况不对掉头就跑嘛。 至于刘弋,等他提着七星宝刀在王越、胡车儿等人的护卫下打马回到营中。 正想来一句“北斗七星高,天子夜带刀”的时候,却又收到了来自董婉的传讯。 “贵人和阿爷在一起,等着见朕?” “是,陛下。” 看着这名董婉身边的侍女惴惴不安的样子,刘弋思虑片刻,直接说道:“好,马上就去。” 刘弋回头一看,出门竟然身边一个文臣都没有,想找个人商量都没人。 这不由得让他执着马缰原地发呆了刹那。 作为官制改革的某种试点或者说破冰,刘弋重新设立了秘书监,把草拟诏书和侍从参谋的职权拢到了一块,大约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合并在一起的一个雏形。 秘书监这个机构,在延熹二年(159)就设置了,当时属于太常寺,负责皇室图籍,后撤销。现在重设的秘书监,除了名字一样,其他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大约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托古改制”? 不算是什么大胆的尝试,也没有触碰谁的利益东汉帝国运行到了这个年头,尚书台都开始成为实际上的政府决策机构了,所谓的“三公九卿制”也仅仅只存在于名义上。 换言之,要是三公之首的太尉杨彪,没有“录尚书事”这个职衔,他就只是个空头太尉! 而之所以步子迈的这么小,其一是试探一下朝廷官员的反应,其二是还不确定是不是就真的能打败李傕重回长安,其三嘛,就是秘书监里的这些人,诸如纯粹用来拟旨的王粲、预备用来当御史的司马芝,以及参谋军略的法正,沟通政务的杨修,这些人的资历都太浅太浅,骤升高位对于他们来说是祸非福。 即便是秘书令钟繇,若是继续放在尚书台熬资历,也得个五六年才能熬出来,还不如平转到新部门,来做一番位卑权重的事情。 事实上,按他前世的教科书上来讲,官制从“三公九卿制”演变到“三省六部制”。经过刘弋的长时间观察,他已经发现了这确实是历史演进的必然。 因为不需要发明创造啊! 现在本来就是尚书台总揽朝政,尚书台下边的六曹尚书,秩各六百石。 三公曹,掌管年终对州郡官吏的考绩;吏部曹,掌管选举和祭祀;民曹,掌管一切有关修建和盐池苑囿的管理;客曹,掌管护驾边疆少数民族朝贺事务;二千石曹,掌管司法诉讼事务;中都官曹,掌管水、火、盗贼等治安工作。 稍微改一改,妥妥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至于三省,那更是皇权对于尚书台权力分权制衡的必要操作,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机构独揽大权呢? 肯定要把决策、审议、执行三个步骤给分开,所以说,如果真的击败了李傕,有了相对稳定的政治环境,刘弋是肯定要做这一步的。六部可以不用动,但尚书台的权限必须拆成三省,安插好自己人,从而彻底掌控朝政。 这当然要触碰一些士族的利益,就比如弘农杨氏这种,杨彪甚至可以做位居三公之上的大司马,但录尚书事却必须交出来。 杀人的刀,当然要握在自己手上! 第72章 有吃有喝就算胜利 “陛下!” 刚进帐,一个身娇体柔的少女就扑到了刘弋的怀里。 “不让你阿爷笑话啊。”刘弋伸手轻抚着董婉的秀发,笑容满面。 董婉抬起头来,刘弋捏了捏她的脸蛋,一张粉嘟嘟的脸庞让人爱不释手,尤其那双乌黑闪亮的眼睛,像黑宝石般璀璨夺目,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哈哈~~” 看着董婉那副羞答答的模样,刘弋心情大好,忍不住大笑。 “咳咳” 董承坐在旁边的胡床上,下垂的将军肚已经到了他的大腿上,让人十分担心他是不是真的怀了婴儿。 董婉看到董承这幅模样,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赶紧从刘弋的怀里离开。 “好好好!不闹了。” 刘弋收敛笑意,扭身问道:“老丈人,不知是何事动劳您亲自前来啊?” “陛下,臣倒是真有一事。” 董承的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刘弋按下,言辞间对比两个月前却是恭敬地多了。 具体原因是因为双方实力的变化,还是刘弋的表现招致的董承态度改变,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妨说来听听。”刘弋未作沉吟。 “郑县战后,臣思虑了良久官军的战力还是偏弱了一些,对上郭汜都这般吃力,若是李傕真发兵追上来,恐怕是难以抵挡的。” 董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更何况,现在军中新降之人颇多,充数尚可,都是不堪战的,官军战力恐怕还不如郑县之前。” 刘弋闻言深深地看了董承一眼,能说出这些话,显然董承是有所思虑的,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耿直豪爽的黑胖子。 这一点,在之前长安的时候刘弋就领教过了。 至于长得只能说脱离猿形的董承,为什么能生出董婉这么个美丽可爱的女儿,这也是刘弋一直以来颇为费解的问题。 话说回当下,刘弋还是顺着董胖胖的口风问了下去。 “那老丈人有何良策?” “臣与杨奉商议了一下” 说到这里,董承瞅了一眼刘弋。 将领私下串联,甭管是为国为民的考量,还是打算自己搞点兵变,肯定都是大忌,这得看看刘弋的态度,只要他的态度稍有变化,董承马上把话题扯到另一边去。 董承坐在小马扎上,刘弋攥着董婉的小手坐在另一侧的床上,董承见刘弋面色不变,方才继续说下去。 “既然官军兵力不足,不如找点外援?” 刘弋马上就警惕了起来。 “找谁?曹操?” 不怪刘弋对于这个问题如此敏感其实说心里话,前世的刘弋还是挺崇拜曹操的,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嘛! 什么东临碣石、什么横槊赋诗、什么宁教我负天下人,英雄气魄是十足十的。 但是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当你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中的那个“天子”的时候,你的位置会帮你决定对于能威胁到你权力的人的态度。 尤其是,历史已经证明了,曹操会干掉伏寿和董婉,架空他,然后让他当一辈子有吃有喝的傀儡。 这是刘弋绝对不能忍受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刘邦:这就代表大汉是天命所归。 刘彻:因为我是汉武大帝。 刘秀:说,我会守护大汉的一切。 到了他刘弋这里,总不能来一句“有吃有喝就算胜利”? 没办法,位置在这里,重铸大汉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说回眼下,董胖胖当然不知道当面天子的诸多心思,唯有董婉被刘弋攥着小手,感受到了自家男人手上的力道,乖巧地用另一只白嫩的小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刘弋。 “当然不是曹操是杨奉将军的河东旧识。” 刘弋微微一怔,旋即反映了过来。 “白波军?” “不止。”董承补充道:“河东郡王邑,西河郡南匈奴,都可以招来。” “等等。” 刘弋的脑子忽然有点乱,为什么把反贼、胡人、官军三股完全不同的势力一起招过来这件事,董承能说的这么顺理成章啊? 之前并州的事情,刘弋只是听贾诩和郭淮略微提及了一下,所知实在有限。 而贾诩现在还处于秘密保护期,除了极少的亲信,其他人是不知道贾诩在军中的。 刘弋干脆掀开帐帘,对着抱着剑数蚂蚁的王越说道。 “老王,辛苦你跑一趟,把郭淮给朕叫过来。” “哦哦,中。” 王越起身,忽然补充了一句:“陛下,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蚂蚁没搬家。” 刘弋愣了一秒钟,点了点头。 那确实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另一侧的胡车儿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看蚂蚁的欲望,在王越走后如同铁塔一般堵在了帐篷门口。 “接着说。” 刘弋回到帐篷,继续让董承讲他的计策。 “现在河东郡,其实是沿着浍水南北划界的,北面临汾、白波谷、平阳、永安这一条汾水谷地沿线的区域,都是由白波军掌控。南面的半个河东郡,如闻喜、安邑、解县、蒲坂这些城池,则是由河东太守王邑控制。” 刘弋大略吸收了一下董承话语里的意思,问道:“也就是说,其实河东郡被白波军和官府对半分了,是?” “正是如此。” “而双方也早就有些某些默契。” “陛下明鉴。” 董承给刘弋大概讲了一下白波军的历史,而这段历史,也恰恰离不开官军、西凉军、南匈奴,几方其实是交缠在一起不可分离的。 灵帝中平五年,黄巾军余部郭太在白波谷集结重新起事,号为白波军。当时有众十余万,都是冀州等地的黄巾军在皇甫嵩和朱儁的围攻下战败,不得已逃入太行山、中条山,继而辗转至白波谷的。 白波军起初气势汹汹进攻太原,击败了董卓大将牛辅,还有牛辅麾下的李傕、郭汜、张济、贾诩四大校尉。 后来白波军又联合内迁于汾河流域的南匈奴于夫罗,连破太原、河内等郡,威胁洛阳。再后来,就是董卓之乱了。 并州精兵也随着并州刺史丁原的南下被抽调一空,这也直接造成了今日并州各方势力极度混乱的局面。 第73章 平灭鲜卑的遗愿 “那南匈奴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臣也不甚清楚杨奉将军只跟臣说了,若是有需要,西河郡的南匈奴单于庭那边也能出动几千骑来支援。” 董承又补充道:“而且这事得说动白波军,能成,南匈奴自然好说,给些钱帛就能叫来。若是说不动白波军,白波军卡着汾水河谷,南匈奴是肯定来不了的。” 就算是没有鱼龙混杂战力堪忧的白波军,光是南匈奴的几千骑,也不是个小数目。 很多时候,这几千骑就有可能决定战役胜败了。 而眼下并州的局势一团乱麻,已知的势力就有白波军、黑山军、南匈奴、鲜卑、河东王邑、河内张扬,刘弋迫切地需要一个真正明白河东局势的人来给他讲讲。 否则的话,光是听董承的一面之词,刘弋还是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 倒不是刘弋觉得董承和杨奉会联手坑他,这一路都走到这份上了,这俩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刘弋只是怕信息了解的不全面,导致他们好心办了坏事。 不多时,王越就带着郭淮来了。 郭淮今年目测也就十岁左右,在刘弋身边也就是干点端水送信的活。 此时他看着帐内的天子、贵人、将军,纵然出身士族少年老成,但也终归是有了几分怯意。 “要问你的事情大概就是如此,一个一个说。先说现在并州的局势,再说南匈奴,最后说六郡的事情。” “是,回回禀陛下,臣的阿阿爷在雁门太守任上时,曾与臣详细讲过并州局势,容臣给陛下慢慢道来。” 郭淮说着说着,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人也不磕巴了。 “并州一共九个郡,人口稠密的精华之地便是在太行山以西,由北至南的雁门、太原、上党三个郡。” 董承忍不住插嘴道:“河东和河内呢?人口耕地不逊于雁门太原上党。” “老丈人”刘弋轻咳了一声,“河东和河内两个郡,广义上都可以跟雁门、太原、上党这些郡算到河东(黄河以东,太行以西,即后世山西省)里,但却是司隶校尉部管辖的。” 董承尴尬地拍了拍脑袋,这也是一般人地理上的概念误差,潜意识地就认为既然是并州,那河东、河内这两个同样是过了黄河的郡就算在并州里。 郭淮停顿了一下,继续讲道:“至于朔方、五原、云中、定襄、西河、上郡,这六个郡,就如陛下所说,先放一放,待会臣再细细道来。” “如今雁门郡被鲜卑人占据,太原郡和上党郡的大半,已经被黑山军占据了。黑山军与白波军还不同,白波军以黄巾余部为主体,黑山军则混杂了农夫、盗匪、豪强,盖因乱世起于山谷间,不可胜数,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张燕是名义上的统帅,下面还有二十余个各自为战的贼帅,他们的主要敌人就是袁绍,因为袁绍一直想把手伸到并州,除此之外,跟白波军和南匈奴倒是没什么太多矛盾和接触。” “嗯,朕明白了,也就是说碍于地盘限制,黑山军是离得远的,而且无法越境,那南匈奴呢?” 南匈奴的问题过于复杂,郭淮废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大概解释清楚。 抛开过去大汉把南匈奴当做北疆防御线的分治政策,也不论什么逢侯之乱后新降胡和南匈奴的巨大矛盾,更不要提大汉的使匈奴中郎将拥有废立擅杀南匈奴单于的恐怖权力。 那些历史自东汉到现在延绵了二百年,只是说南匈奴现在的情况。 南匈奴主要在西河郡,单于庭在西河郡的离石,但离石的单于庭里没有单于 黄巾之乱时,大汉指派的南匈奴单于羌渠被人杀死,西河郡南匈奴各部分别拥立了两个单于,一个是须卜骨都侯,另一个是羌渠的儿子于夫罗。 而现在须卜骨都侯已经病死,却并没有继任者,于夫罗却和白波军合兵一处了。 所以,刘弋也搞清楚了杨奉跟董承商量的结果,那里面的南匈奴并非是西河郡的单于庭,而是已经跟白波军搅在一起的于夫罗! 董承讪讪地笑了笑,他也没搞清楚这里面的门道,显然是说的有些岔了。 “老丈人回去替朕再问问杨奉,若是说真能招来白波军和南匈奴的于夫罗部来做援兵,那也是极好的。” 董承点点头,复又问道:“那让他们去哪跟官军汇合?风陵渡吗?” 刘弋微微沉吟,北上渭曲的作战计划还没彻底敲定,眼下最重要的是杨定一事,只有摆平了杨定,消除官军队伍内的隐患,并以此为契机争取到段煨的支持,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 “风陵渡还是蒲坂渡,明日再说。” 这是因为,杨定的事情只需要明天就能有结果了。 金刀计也来到了最终的一步。 刘弋又起身交代了一番王越,王越也拿着七星宝刀离去,见人渐渐地走了,郭淮也想告辞,却被刘弋拉住了。 “你再说说六郡的事,朕有一个朋友,他临死前的愿望就是拜托朕平灭鲜卑。” 刘弋的声音稍有干涩,但语气却极为郑重其事。 “黄巾起事前后这些年,臣听阿爷说,六郡便已经开始逐渐撤屯、内迁了,到了现在几乎没有大汉的百姓了。” “那是被南匈奴和新降胡占据了?” “也不是。”郭淮摇摇头,“都被鲜卑人占据了,现在鲜卑人统一了草原,便是如曾经的匈奴一般,东西横跨万里。跟大汉西起西域长史府,东到辽东郡,始终接壤。”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刘弋终于放郭淮走了。 帐中只剩下了董婉和他二人。 “陛下你的手心出了很多汗。” “朕我知道。” 刘弋翻过手,掌中已经满是汗水。 这是董婉第一次在刘弋的神情中看到“恐惧”。 刘弋忽然开口问道:“你说有一天,会不会我们的子孙沦为胡人的奴隶,甚至食物?如果朕有了机会却不做些什么,是不是一定会后悔一生?” “陛下,臣妾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董婉认真地看着刘弋,语气温柔:“可陛下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英雄一定不会后悔自己这一生做过的功业的。” “我懂了。” 刘弋亦是温柔以对,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意义和责任。 扫平天下诸侯,杜绝胡虏南下,这是他的历史使命,但同样也是他的荣耀! 他这一世,定要做一场了不起的男儿功业! 第74章 越狱二人组 “郭兄!醒醒,别睡了!” 李暹带着沉重的脚镣踉跄了几步,伸出脏兮兮的手,推了推睡得有些嘴眼歪斜的郭威。 “啊?” 郭威迷迷瞪瞪的睁开眼,靠在墙上的半边膀子已经压得有些发麻了。 右手粗粝的铁铐链子发出一阵“当啷~”声,他的右手被拷在了墙上,郭威的待遇俨然比李暹还要惨。 活动了一下右边肩膀,骨骼爆鸣声响起,郭威看着自己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叹了口气。 那日他的肩膀不仅双层铁甲被徐晃一斧劈碎,连骨头都粉碎了,把他从城头拖下去的时候,郭威将将就剩半条命。 还好随军的御医医术够精湛,把他的烂肉和碎骨剃掉,又给他截了肢,方才保下命来。 命是保住了,一身武艺也基本废了大半。 李暹和郭威,俩人一个是李傕的侄子,一个是郭汜的侄子,老早就认识,如今狱中作伴,可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跟被俘虏的郭威不一样,李暹是作为人质东行的,而且一开始他还不在刘弋手里。 倒霉就倒霉在,郭汜被刘弋击败后,看押李暹的人把他扔下自己跑了,结果李暹没跑几步就被官军逮了回来。 一开始,李暹待遇还可以。 但是等官军确认了他叔叔李傕出兵以后,马上就被扔进了牢里跟被俘的郭威作伴。 没办法,人质就是这个下场。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在李傕手里当人质的张绣,处境应该现在也没好到那里去。 “李兄,什么事?” 对于这位相依为命的故人,被吵醒的郭威没有发脾气。 李暹紧张地四处探头,确认了守卫离得很远后,他挨到郭威的耳边咬起了耳朵。 “兄弟,我刚如厕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秘密。” “哦。” 郭威的反应非常冷淡,听到秘密又能怎么样,他们又逃不出去。 自己的独臂被拴在了墙上,脚上又带着沉重的脚镣,一天一顿饭早就饿的没了力气,能砸开门跑出去?就算跑出去,身上的手铐脚镣带着又能跑多远? 知道所谓的“秘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见郭威的神色如此,李暹哪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这位绰号“屠夫”的西凉军少年才俊,早没了当日在南坞对着刘弋耍横的风采,他在郭威耳边跟蚊子叫似地说着。 “我来的早,躲在最里面,听两个士卒在另一头说” “痒!” 李暹讪讪地把嘴巴离郭威远了一点,继续说道。 “说郑县战后,封赏功臣,杨定要封乡侯。” “那又如何?”郭威微微蹙眉,“这算什么秘密?” “杨定现在在围攻华阴的段煨,他是自行其是,而现在又偏偏赶来接受封赏。” “杨定这么蠢?” 郭威有些愕然,这几日他可没少听当今天子的心狠手辣,对于这种送上门的人头,这不一刀把给杨定做了? “他带了上千骑过来的,又是开阔地,方圆十里没辙没拦,肯定突袭不了他,而且他今晚扎营,待到明天拂晓受了封赏就走。”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到底算什么秘密?” 郭威愈发不耐了,他只觉得李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郭威正要扭过头去继续睡觉,然而,李暹的下一句话,让郭威彻底精神了。 “他们还说,今天要早点睡,官军要今夜突袭!” 信息量有点大,郭威的脑子暂时有点发懵。 脑子除了打仗的时候,其余时间都不太好使这一点,老郭家似乎一脉相承。 想了想,郭威却有些颓然。 “那跟我们也没关系,官军要夜战就只能是挑选精锐,不可能全军出击,留下来看守我们的士卒肯定还很多。” 李暹咬了咬牙,透露出了自己的底牌:“只要有混乱,我就能越狱!” “你说什么?!” 郭威看着信誓旦旦的李暹,哪怕他脑子不好使,这时候也有些狐疑。 “你怎么就能越狱,还有,怎么就这么巧,让你听到了官军的秘密?” “我在最里面都快被熏死了!再说,秘密是不是真的,只要一问便知。” “你问谁?”郭威觉得又荒诞又不可思议。 “我叔父在官军中暗桩。” 李暹的面色有些自得,扭捏了一下,看着郭威渴求答案的眼神,还是告诉了他。 “虎贲中郎(非中郎将)王昌,这是个贪财好利的小人,叔父早就给他喂饱了。” “那他识得你?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你越狱?”郭威的大脑愈发活络了。 “识得所以说才要有混乱嘛,白日里肯定不行。” 就在郭威犹自狐疑之时,关押他们的破房外,忽然走过一队士卒,两人连忙噤声。 郭威强自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扒拉着被铁链锁上的门,从门缝中看去,却是一队衣衫破烂的白波军士卒。 “嘿,天子挂的那把刀可真威风!” “你懂什么,那叫七星宝刀,以前是董太师的。” “那为何到了天子手里?” “听说天子出营见了杨定一面,说了些” 白波军士卒的声音渐渐远去,满是灰尘的牢房里,郭威和李傕面面相觑,七星宝刀? 七星宝刀长一尺有余,刀背上用七颗极为珍贵的宝石嵌饰,乃是当世名刀,称得上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此刀原为司徒王允所有,曹操刺杀董卓时,向王允借刀行刺,后行刺未成,曹操将此刀献给了董卓。 董卓被王允设计杀死后,宝刀又回到了王允之手,不久,李傕郭汜攻入长安,王允被杀,宝刀落入了郭汜之手,郭汜拉拢杨定跟自己对抗李傕时,又赠给了杨定。 那可是杨定最爱之物,是要带在身上时时刻刻显耀于人前的,如何舍得给了天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原因。 有且只有一个可能,天子许诺给了杨定更珍贵的东西,大汉武将的最高梦想,人生的终极追求。 ——封侯。 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 李傕眼珠子一转,又看了看憨憨傻傻的郭威,计上心来。 “兄弟放心,今晚只要乱起来,我肯定带你出去!” 第75章 借你头颅一用 夜深了。 天空中的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挡住,天幕一片漆黑。 只有远方的华山的云层上,还偶尔透出几丝星芒,这些星芒并不像天空中的月亮那么明亮,而是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辉,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天地万物仿佛都陷入到了沉睡中,只有一道道细细碎碎的虫鸣声响彻在天空中,让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显得十分安静。 虫鸣声不断回荡,仿佛是在述说着什么,又仿佛是在歌颂着什么。 “哒哒~” 马蹄声惊碎了早秋的温柔良夜。 在“咻咻”的响鼻声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当先疾驰在夜晚的军营中。 骏马上骑士手执双戟,身躯笔挺,仿佛是一杆标枪般。 在骏马上男子的左臂之上绑着一块红布,他身后的千余骑卒亦是如此。 “哒哒~“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抹鲜艳的火光在李傕和郭威的远处逐渐浮现出来。 “嗖~“ 枣红色骏马猛然加快速度,朝着前方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尽头。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马儿的奔跑声,伴随着马蹄踏在石板路面的声音,寂静的军营中又响起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而隐藏在其中的甲叶摩擦声在夜幕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真的要出兵劫营?” 眼见着这么多士卒夜晚行军,郭威不得不信了。 “当然!” 军队走远了,李暹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串钥匙。 他先给自己的手铐脚镣解开,随后又把郭威的脚镣给解开,踩着半拉草鞋的郭威差点把李暹熏晕过去。 那味道,又酸又臭,跟沤了七天七夜的大粪一样。 “咚咚!” 敲门声响起,李暹看着单臂被拴在墙上的郭威,犹疑了片刻,还是给他解了开来。 当他们打开门时,一位身穿黑色扎甲、中级军官模样打扮的人,已经等候在外面了。 而旁边理应存在的守卫早已被支开,这显然是眼前人的手笔。 “快走!就当我没见过你。” 王昌的神色有些不耐烦,连连挥手催促李暹和郭威两人快走。 李暹本来想走,可此时却忽然转身把住了王昌的手臂。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我耽搁不起!这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王昌表现的非常急切。 “七星刀!我要个凭证!” 李暹拧在门口,任凭王昌怎么拉,都不走。 “你要凭证干嘛?”王昌几乎是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你疯了?不直接回你叔父那里,你还要去杨定军中?” 李暹咬了咬牙,直接说道:“我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 “不行,我帮不了你,你快点走。” 见到王昌这副样子,李暹反而笑了。 “你不帮我,我现在就喊。” “对你有什么好处?!”王昌急的都快哭了。 “你不帮我,我宁愿不走了,你也得死。” 李暹看着王昌神色几度变换,甚至手按在了刀柄上,最终服了软,只说道:“拿了刀,我跟你一起走。” “回去我给叔父保你一个正经的带兵校尉,放心。” 李暹和郭威两人换上了王昌带来的普通士卒衣物,又在原地藏好,过不多时,王昌果然带着一把用黑布包着的刀状物过来了。 “这么容易就拿到了?”郭威犹自费解。 王昌没好气地说道:“本来就是收进仓库吃灰的,还能有多难?” 来不及多想,两人被王昌拉着避过了几轮岗哨,来到了军营中的一处存放马匹的马厩。 “口令?” 黑暗中,突兀地声音响起。 一个暗哨,从草堆中站起来,举着弓弩对准了他们,而另一旁看管马厩的明哨亦是抽出了刀。 “鸡肋。” 当值的哨兵松了口气,挥手放他们进去。 临了,还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么晚了还出去?” “有命令,要追上去通知。” 哨兵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显然是知道夜袭之事的。 王昌把自己的三匹马统统牵了出来,三人翻身上马,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郭威单手执缰,虽然他穿着王昌带来的普通士卒衣物,但还是害怕空荡荡的袖管被人看出端倪来,便微微侧过身来。 不过郭威显然多心了,一路上非常顺利,顺利到郭威回头看着又重新搬回去的鹿角,都有些不可置信。 李暹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在跟王昌封官许愿着。 王昌原本是表现得有些担心,跟着李暹的话语说了几句,渐渐放下心来,整个人不再紧绷了。 “这把刀,也是大功一件啊。” 李暹看着在星光下散发出炫目光芒的七星宝刀,有些兴奋。 他的叔父李傕最喜欢收藏名刀,可身上三把名刀:龙牙、虎翼、犬神,加起来都比不过这把七星宝刀! 郭威则没说话,这把刀本就是郭汜比李傕先一步抢到的战利品,如今他叔父郭汜过几天就要过头七了。 李暹带着两人想往杨定宿营处赶,然而,还没走多远,后方的哨骑便跟乌云似地在旷野中撒开。 李暹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放弃直接通知杨定,而是去华阴城外的杨定营中。 行到半路,李暹却忽然说道。 “郭兄,我有个东西忘拿了。” “什么东西?” “你的头颅。” 郭威慌乱中抬起手臂遮挡头脸,却被李暹手中的七星宝刀齐肘斩断。 “李暹,我草你娘!” 郭威双臂尽失,狼狈地用嘴咬着缰绳,犹自不忘怒骂李暹。 “别怪我。” 李暹打马追了上来,看着已然无路可逃、无力反抗的郭威,李暹冷冷地说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在郭汜军中威望太高,杨定收了那么多你叔父的旧部,即便是我不杀你,杨定也会杀你,还不如把人头借给我做个投名状。” 言罢,一刀砍在郭威的后颈上,顿时鲜血喷泉似地涌出。 王昌早已把手按在了环首刀上,李暹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笑了笑,便径自打马向远方奔去,全然是把后背留给了王昌。 王昌咬咬牙,抽动马鞭跟上。 第76章 一句虚话,天打雷劈! 暗夜中,幽灵般的骑兵队伍缓缓浮现。 刘弋的身边卫士,赫然就是李暹白日里看到的所谓“白波军士卒”、“蹲坑泄露秘密的骑卒”那些人。 “等一会儿再回去,斥候再追索一阵踪迹,确认他们北走后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夜间劫营,军队出动后,只是演了场戏,把李暹等人的移动轨迹逼迫到了西方的骑军和东方的营垒之间,逼着他们只能向北走投杨定的大营。 而杨定本人,因为封侯仪式在拂晓即将举行,担心无法摸着黑临时从自家大营安全赶过来,所以早早地就在不远处率领千余骑兵扎了营。 杨定当然谨慎! 为了拂晓之前受了侯爵的全套物什,他连马鞍都没解开。 若不是摸黑从军营出发赶往现场,杨定怕被半路埋伏所以才早早过去扎营,他恨不得能压点到最后一刻再去。 甚至,今晚杨定这一千骑都没睡个囫囵觉,紧张地随时准备跑路,斥候更是撒出去老远。 可惜李暹等人不知道的是,刘弋亲自带领的骑军,根本就没触碰到杨定的警戒范围,目的只是为了挡他们的路,让他们按预定路线北奔而已。 “陛下神机妙算。” “文和先生过誉了。” 听着贾诩的赞誉,刘弋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但他依旧不动声色,扶着剑淡淡地说道。 他看向远方,在呈由北到南线列排布的骑兵阻隔下,可以确定,李暹杀了郭威后,提着他的脑袋去华阴城外杨定军营了。 贾诩看着郭威被削成人棍一样的尸体,略作迟疑,问道:“其实臣一直不明白,陛下为何一定要执意逼反杨定?” “文和先生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情知这是有些不安的贾诩对自己的一次试探,刘弋倒也坦然。 “原因很多比如,杨定不听朕的命令,为了一己私欲自行其是攻打段煨;再比如,赢了郭汜,朕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心气,来处理这些之前处理不了的人了;亦或是说,如果要跟李傕决战,那得先用雷霆手段安定内部,又不能激起其他将领的猜忌、离心,所以必须要杨定自己跳出来造反。” “但归根到底。”刘弋诚恳以对,“从破庙出来以后,朕就是看不惯这些乱世中依仗着自己手里的武力,肆意戮民之贼。” 破庙是什么,贾诩不知道,但大体明白了刘弋的意思。 “陛下有仁心,是英主,某放心了。” 刘弋亦是点了点头,现在他有能力,而杨定恰好干了他最厌恶的事情。 诸多因素加持之下,刘弋的需求明确无比,光明正大地逼反杨定,再让众将无话可说的情况下,杀将夺军。 否则,郑县之战侥幸赢了郭汜,等更强的李傕追上来,若是杨定还像郑县一样出工不出力,又如何能赢? 在关中,刘弋最大的敌人始终都是李傕和郭汜,但同样,郭汜已死,谁阻碍他干掉李傕重掌关中的权力,谁就是他的敌人。 仅此而已。 “陛下” 贾诩欲言又止,这令刘弋有些意外。 “文和先生但说无妨。” “非是这件事。”贾诩低声道:“陛下和臣说的引白波军南匈奴作为外援的事情,臣思虑再三,觉得确实可行,但陛下要注意张济。” “为何?”刘弋一时没想通,这和张济有什么关系? 贾诩踌躇几息,最终还是把话挑明了。 “董承和杨奉如此举动,会让张济不安的张济本来就是为了保驾之功,目的是为了在朝中多争到一席之地,若是他因此觉得被排挤,心中真不安定,恐怕会有倒向李傕的可能。” 刘弋听懂了贾诩的意思,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刘弋要把金刀计杀杨定这件事做到完美,做到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话说回李暹,他拎着郭威的脑袋做投名状,又提着七星宝刀做信物,终究是见到了留守在杨定军营中的最高统帅——杨定的侄子杨伟。 “杨兄,我所言句句属实,如有一句虚话,天打雷劈!” 见杨伟神色犹在迟疑,李暹急的指天赌咒发誓。 李暹夜奔至此,形状本就跑的狼狈至极,眼下更是栖栖遑遑。 “杨兄,再不发兵赶过去,杨将军可就危险了!官军不知道派了多少兵马劫营,杨将军很可能现在坚持不住急需支援,哪怕发兵往南迎一迎,接一下也好啊!” 见杨伟无动于衷,李暹以己度人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杨伟是什么意思。 刹那间,李暹拎着郭威脑袋的手掌,都在不住哆嗦! 杨伟是故意的。 故意不发兵不救他的叔父,等着杨定死了自己接管杨定的部队。 李暹本想问,若是杨定回来怪罪于你,你该如何是好? 可话到嘴边,李暹猛然缩了回去。 要是没他的通知,杨伟在营里是不知道这事的啊!他这话一出口,那不是提醒杨伟,赶紧宰了自己灭口? 神情几度变幻,眼见杨伟似乎要醒悟了过来,李暹“啪”地一下把郭威的首级掼在地上。 “杨兄,你觉得若是杨将军死了,你自己能压服郭汜的这些旧部吗?这群虎狼之徒,不会联起手扑上来把你吃干抹净,再各奔东西?”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杨伟的心里,他的杀机渐渐消散,思量了片刻,换了个姿态问道。 “那依着李兄的意思,该如何做?” “先发有夜战能力的精锐骑兵,随后等拂晓,大队兵马一起拔营出动。”李暹毫不犹豫地建议道。 看了看眼睛瞪得溜圆的郭威首级,杨伟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暹。 “李兄随我同去。” “那是自然!” 李暹的话语里亦是带着几分警告和许诺:“此事过后,不仅杨兄大功一件,能压服众将,等你我两家合兵一处,就连我叔父那里,也有杨兄的一份好处。” 杨伟一怔,旋即大笑了起来。 “不知大司马(李傕)意欲如何?” 李暹哪知道李傕现在要干嘛?! 可他犹自面不改色,凭借着听来的只言片语,只是说道:“自然是亲率大军追上来,与官军做过一场。” “须知道。”李暹对着郭威的人头努了努嘴,“郭汜阴沟里翻了船,没了郭汜,官军那几位可都挡不住我叔父。” 这一点,杨伟倒是深以为然。 李傕在西凉诸将中那可是独一档的实力,当初郭汜若不是拉着杨定、董承一起,都对抗不了带着两个挂件(白波军、羌胡雇佣兵)的李傕。 对于李傕来说,有没有盟友根本不重要,而对于对抗李傕的人来说,如果没有盟友那肯定要被李傕的飞熊军给踏成肉糜。 杨伟一面拿着令牌下令精锐骑兵准备出营,一面与李暹细细地问起了官军现在的情况。 李暹连蒙带猜地支吾着,杨伟倒也不以为意。 看着称兄道弟相谈甚欢的两人,站在李暹背后的王昌,袖中那柄悬腕金刀,微微一晃。 第77章 将军何故造反 早秋的渭南平原上,尚未被摧残的麦田一片金黄色,仿佛是黄灿灿的宝石镶嵌其中。若是从极高远处看去,渭水如一条白玉带蜿蜒而过,映衬在两岸的金黄中分外娇俏。 远方,秦岭余脉的一座座高山巍峨耸立,一条条渭水支流的河流从麦田中穿梭而过,形成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 此时,正值早间,初升的太阳斜照在地面上,将大地镀上一层淡金,一片安详宁静的景象。远方,一只大型飞禽掠过高空,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一棵参天古木上,一只硕大的秃鹫从枝桠上起飞,双翅轻展着俯瞰大地。它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断巡视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是它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目标,只是单纯的寻找着什么东西。 忽然,它的目光一亮,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它感兴趣的东西,于是它扑腾着翅膀朝着一边掠去,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 人,很多的人。 而依据这只秃鹫自出生以来的经验,只要人们聚在一起,它就能获得大量的“食物”。 可出乎意料地是,在耐心盘旋了几周后,地上却并没有死尸出现。 彩棚和丝绦临时搭建了一个台子,便是昔日韩信所谓“登坛拜将”的意思。 封侯仪式既简陋,又盛大。 简陋是因为环境和时局所限,没法在场面上举办的更恢弘壮丽一些。 盛大是因为,各位将领按照最后的约定,杨定带千骑,其余诸将最多五百骑,数千骑军聚集在一起,真真是长枪如林、铁甲如海,端地声势浩大。 “高粱亭侯杨奉,上前受封!” 杨奉笑的呲牙咧嘴,高粱亭,那可是白波谷北面扼守汾水河谷的大亭! 高粱亭侯虽然是亭侯,但却已经不逊于普通的乡侯了,虽然现在吃不到食邑,但杨奉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这要是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对着白波谷里的老兄弟们炫耀一番,光是想想,就让杨奉觉得美上天了。 当初在河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他杨奉哪还知道自己也有封侯的一天? 做最离谱的梦都不敢这么想! 亲手从天子手里接过了亭侯的印绶,杨奉看着自己缺了的小拇指,丝毫都不后悔,反而觉得很赚。 跟着天子,没跟错人啊! 台下的杨定,看着先是关内侯,随后是列侯中的亭侯,一个个上前接受高台上天子的封赏,他一直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 之前的不安是真的,现在的期待也是真的。 可说到底,杨定还是对刘弋的决心有些认识不足。 他想当然地以为,在过去习以为常的自行其是,又没有损害到天子的利益,这种行为是可以被谅解的。 最不济,天子最多心中怨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毕竟他的兵马可不是假的,不仅身边站着一千骑,不远处的华阴县城下,还有他的剩余三千多接近四千步骑。 天子若是想杀他,那不就是把他的部队推向了李傕的那边? 本来官军在纸面实力就处于极大劣势,若是杨定投了李傕,那根本就不用打了,官军的覆灭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再怎么说,别说没有充足的理由,就是有,这么对他杨定动手,其余将领也会人人自危的,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天子下一个斩将夺军的目标。 这样一来,队伍就肯定散了。 所以杨定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来受封这件事,利大于弊。 “白石乡侯张济,上来受封!” 张济和董承一样,原来都是有亭侯爵位的,因此是由亭侯晋升乡侯,等张济结束之后,就轮到杨定了。 杨定翘首以待,然而好巧不巧地是,台上似乎出了什么岔子,张济一时间竟然没有完成封侯仪式。 “怎么回事?” 杨定皱了皱眉,对着身边的副将说:“你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情,用不用先跳过张济。” 少顷,副将就打听清楚回来了。 “将军,张济封侯的告书写错了。” “还要回去换?” “不用。”副将这点倒是很笃定,“属下问的清楚,只要秘书监的官员重写一下就好。” “秘书监?我怎么没听说过?”杨定有些疑惑。 “大约是新建的听说有个叫王粲的,还有个叫司马芝的,应该跟侍诏差不多。” 杨定旋即颔首,既然不用耽误太多工夫,那自然是极好的,早拿到手早点回营。 而台上故意磨蹭,制造出了人为拖延的刘弋,却是有些焦急了起来。 原因无他,到现在为之,从杨定大营出发的兵马都没有来! 难道李暹和王昌两人再加上七星宝刀,都不足以鼓动杨伟吗? 若是不能在众将众目睽睽之下拿到杨定意图造反的罪证,就算杨定自作主张攻伐段煨,难道刘弋还真能来个“莫须有”吗?那不是让众将离心离德。 要知道,杨定再怎么以邻为壑,那也是实打实地参与了郑县之战的功臣。而段煨对百姓再好,郑县之战时也没见他发一兵一卒来救。 张济这个环节,没有拖多久,就在杨定上台,刘弋又想故技重施一次的时候。 就在此时,北方地面震动,竟是有骑军动地而来! “莫不是段煨来攻?” 刘弋拿着印绶的手顿了顿,他对杨定说道:“杨将军莫慌,朕一定遮护于你!” 杨定双手已经伸出,就这么尴尬地悬在了半空,眼见天子匆匆离去遣人观望,却也不好下台了,只能等天子回来。 不多时,刘弋倒是真的回转了过来,可只是一个眼色,瞬间就有十几名甲士冲上台来! 王越和胡车儿带着早已安排好的羽林郎,看到刘弋眼色,登时便是暴起。 十几名甲士从四方上台,几乎是三四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就把杨定和他随行的亲卫甲士按倒当场。 台下双方人马顿时乱成一团剑拔弩张了起来,杨定这边是一千骑,而刘弋、董承、张济、杨奉则是按照协议各带五百骑,共两千骑。 “将军何故造反?” 第78章 不拟回头望故乡 杨定的脸被按在木台地板上,他心思电转,旋即放声大喝。 “陛下,若是你想杀了我,夺了我的军权,我杨定无话可说!” “只是怕开了这个头,下一个死的就是杨奉、张济、董承!” “你们三个且在一旁看着!” 果然,刚领了侯爵的杨奉、张济、董承三人,面色都有些变化,齐齐看向刘弋。 显然天子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若是说不过去,他们是不会和天子一起行动的,说不得,官军的队伍就彻底解散了。 而所谓的杨定不听命令自行其是,杀戮百姓毁坏农田,这些在他们看来压根就不是什么罪行。 若是按这个标准来给将领,而不是胡车儿那种底层军官士卒定罪,西凉军诸将有一个算一个,除了段煨都得砍头。 刘弋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便令杨定闭了嘴。 “北面的军队打的是杨字旗。” 杨定神色惊愕不已,哪怕被按到在台上,他还是勉力抬头看去。 果然,远方的军队打的是“杨”字旗,而不是“段”字旗。 这就说明,不是华阴城里的段煨率军来攻,而是他杨定的部队。 可分明自己没派人去通知杨伟,也还没到约定发兵接应的时间啊! 杨定跟留下来统帅军队的侄子杨伟是有约定的,如果过了某一时间,自己没有派人通知他安然无恙,那就说明一定是出了岔子,直接率军赶来就行。 而眼下的时间,却明显不对劲! 杨定的头脑一时混乱,他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然而求生的本能却让他奋力挣扎了起来。 “啪!” 胡车儿的大脚踩在杨定的脊背上,直接就给他压回了地面。 而台下的双方骑军却乱作一团,不过这种混乱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刘弋早就做好了准备,徐晃、太史慈、甘宁、皇甫郦四位中郎将率领骑军,把杨定的一千骑团团围住。 当杨定在台上受封的时候,远处出现了“杨”字旗,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泼天大的事,而且对己方很不妙。 杨定又被很快擒下,在被包围的情况下,这些骑兵很快就缴了械。 “陛下,不如给杨将军一个机会。” 不知是处于何种考虑,张济这时候站出来给杨定求情了。 “朕给过他机会。”刘弋拔出剑来,“不止一次。” 刘弋遥遥凝视着远处的杨伟所率军队,心中默默地估算着他安排的伏兵所在位置和行军速度。 “郑县战后,你们都跟朕盟誓过的——重铸汉室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刘弋的目光扫过张济,扫过董承,扫过杨奉,甚至还特意蹲下来和杨定对视。 杨定喉结滚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皇天后土在上,你们跟朕一起发了誓,就得遵守这份誓言,你们不辜负誓言,朕也不会辜负你们。” 刘弋的剑尖抵在了杨定的眼前,缓缓说道:“但是你违背了,知道自己哪里违背了吗?” “我跟朱公讲过这些,没跟你们讲过,今日便再讲一遍。” “重铸汉室荣光,汉室荣光是什么意思?昔日的大汉,那叫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朕要收拾大汉天下,不是要你们窝里斗,也不是要你们来刺王杀驾,懂吗?” 见众将还是有些茫然,刘弋继续说道。 “还不懂?那朕再多说两句。” 刘弋一手拄着新剑的剑柄,一手抻了抻肩上的旧貂裘。 “如今乱世,世道纷乱复杂、人心不安,所以朕才要举起‘兴复汉室’这面大旗,朕是扛旗人,你们是朕的同路人。 既然是同路人,那兴复汉室这件事,便是义不容辞之事,吾辈责任,称得上是任重道远。 可不管责任如何重大,路途如何遥远,只要坚持扛着走下去,总有真正兴复汉室的那一天,到时候你们不都是要上云台阁的?或许不叫云台阁,叫个凌云阁、凌烟阁什么的,但终归是要生前荣华富贵,死后青史留名的。 朕想,诸位若能立此大心,吾等聚众成行,那莹莹之光必点通天之亮,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势,以此翻天覆地、扭转乾坤并非奢望。” 刘弋凝视着野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杨定,沉声说道:“但现在看来,杨将军不是朕的同路人杨将军不尊朝廷旨意,擅自攻打段煨,有没有想过段煨投了李傕该当如何?若是这般也就罢了,可偏偏朕给了你杨定封侯,想让你迷途知返,你却还要设下埋伏将朕这两千人一网打尽!” 杨定刚想争辩什么,却直接被胡车儿一脚踢在了嘴鼻上,鼻梁骨断了鲜血直流,牙齿也崩飞了几颗,登时便说不出话来。 “你们三个说说,杨定今日设局要行不轨之事,到底该不该杀?” 董承最先表态,他腆着将军肚说道:“臣以为该杀!” “陷我等于死地,着实是该杀的。”杨奉亦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张济无话可说,最终咬牙说道:“该杀!” 杨定吐出几颗血淋淋的断齿,瓮声嚷道:“你们三个” 刘弋却没在给他说话的机会。 径直一剑斩下,杨定人头落地,顿时没了声息。 刘弋目光四顾,诸将齐齐打了个哆嗦。 “朱公早就跟朕说了杨定狼心狗肺,非是可靠之人你们不用担心,朱公早有安排,一旦出了差池,远处援兵不需要多少时候就能抵达。” 听了这话,几人的心里倒是安稳了许多,甚至还觉得,朱儁不愧是国家名将,真是思虑深远。 可他们哪知道,这本来就是刘弋安排好的。 果然,远处另一股官军的大队兵马开始出现在视野里,而在杨伟的部队后面,缩在华阴城里好几天的段煨竟然也大胆的开城追了出来! 眼见周围的局势暂时稳定,刘弋放下心来换个手提剑,另一只手则在身上毛色杂乱的旧貂裘上顺手擦了擦汗水。 一缕朝霞映在剑锋上闪过一阵寒芒,刘弋遥遥西望长安,朔风吹起了身上的旧貂裘。 依稀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杀个小校都怕的不行。 可如今一剑挥下斩了杨定的人头,刘弋的内心却是半点波澜也无。 刘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我是何时走到了这一步的? 旋即哑然失笑,世道改变了他,他又何尝没有改变这个世道? 多少人的命运因为他而得到了改变? 大丈夫生逢乱世,本就是要杀伐果断。 此情此景,杨定的人头还在脚下,心中念头纷乱的刘弋竟是想起一首诗来。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第79章 选择性迷信的李傕 正如东方老道算的那一卦,杨定三日之内进了华阴。 只不过是人头进的。 装着人头的木匣和他的尸身,也是杨定派人随着东方老道,去华山紫霄峰上砍的楠木制成的。 而远在长安的大司马李傕,却依旧对此毫无察觉。 李傕不仅不知道杨定已经被刘弋砍了脑袋这件事,事实上,哪怕是李傕安排的内应,也就是胡邈的脑袋也落地了好几天了,李傕这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李傕没有什么情报网,只有军队的斥候,以前情报方面他能依靠贾诩,现在贾诩已经重新对大汉天子宣誓效忠了,沉溺于享乐的李傕自然就成了睁眼瞎。 至于大司马这个李傕的新职位,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周礼》上说“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以前大司马的职能类似于丞相,姜子牙就曾担任西周的大司马。 秦始皇一统天下后,以太尉代替大司马,汉武帝时特设大司马以代太尉之权,但无印绶,只是临时官职,到了霍光权倾朝野的时候,大司马才愈发权重了起来。后来光武中兴,大司马更是变成了三公之首,然而好景不长又被刘秀废了。 等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轮到了前几年被公孙瓒给宰了的刘虞担任了,变成了一个位在三公之上的官职,在这些年里,正经说的话李傕是第二个担任大司马的人。 说这么多,便是要指出,大司马是一个拥有开府征辟属官权限,且地位极尊崇的官职。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又有一句俗话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不,随着公卿百官的东归,李傕成了三辅地区实际上的主宰者,哪怕是给大司马李傕看门的小吏,这些日子也愈发趾高气扬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 “什么?” 门口的甲士站岗太过无聊,躲在阴凉下交头接耳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不老实站岗,须知道,现在只是早秋,在正午时分还是很热的,尤其是当他们穿着皮甲的时候就更闷了。 “郭汜那么跋扈的一个人被天子砍了脑袋,现在长安城里都在传,天子是真的有天命在身。” “害,这谁不知道啊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 甲士犹豫再三,悄声对同伴说道:“我听坊里的道士说,天子是天上的神仙转世,就跟世祖光武皇帝那般!光武陨石天降,你晓得不?” “真降下来陨石把郭汜砸死了?!”另一位甲士惊骇莫名。 “那倒也没有。”说话的摇了摇头,“只是听说郭汜的夜不收,最最精锐的那支部队” “我知道,能跟飞熊军一较高下的,夜不收是郭汜心头的宝贝疙瘩,就是人比飞熊军少了很多。” “对,就是这支夜不收惹了天子不高兴,天子一挥袖子山洪就来了,把六百夜不收全给淹死了,而且是滚烫的山洪!” “山洪哪还有滚烫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大兄的跟你说”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两名当值甲士的摸鱼。 “去禀报大司马,有紧急军情,就说侍中胡邈让我来报告的!” 王昌勒住马匹,马匹前还搭着一具软塌塌的尸体,他在大司马府邸门口放声大喝。 “你是什么东西?大司马是你说见就见得?” 甲士持着长戈迎上前去,骂骂咧咧地呵斥着。 “狗一样的东西!不认得我的刀吗?!” 王昌勃然变色,拔出刀来。 周围的甲士刚想围拢过来逮捕这个狂徒,可随着资深甲士看到王昌手中的七星宝刀,顿时晓得,这种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处置的了。 “令史!” 正在迷迷糊糊地午睡的监门令史被吵醒,他擦了擦嘴角的涎水,不悦地睁开眼睛。 “什么事?” “有人要见大司马。” “谁?” “说是叫王昌。” “让他滚!不滚就打杀了。”小吏面色淡然,说这种话就像是喝水一样自然。 “不是”甲士的面色有些为难,“他手里有董太师留下的七星宝刀。” “什么?!” 小吏面色大变,露出了惊骇之色。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化为一句:“你个狗崽子怎么不早说!” 甲士还想抗辩什么,小吏早已提着官袍一溜烟地迎了上来。 “不知上官为何来此拜见大司马?” 小吏恭谨地行了礼,小心翼翼地看着高居马上的王昌的脸色,却见到王昌的脸上有几道明显的鞭痕,皮肉绽开青紫,尚未痊愈。 莫非是哪位大人物的手下?估计是刚被鞭笞过就派来传令,这人心情看起来不好,还是别惹他了。 王昌一脸倨傲,这更令小吏坐实了他的想法。 “你不配知道。” 王昌翻身下马,扛起了战马前的尸体。 而有资历较深的甲士,赫然认出了尸体的主人。 ——李暹! 当小吏知道了这个尸体是李暹后,马上面色狂变。 小吏请王昌在门房处休息,自己急忙跑去通报李傕。 而此时的李傕,却正在杀人。 刚砍了一个巫女脑袋泄愤的李傕,面色极其不善,那巫女竟然告诉他占卜的结果是出兵不能取胜。 那俺干嘛还信你这种愚昧的原始迷信? 再怎么说,封建迷信也比原始迷信准一点? “你来算一卦。” 李傕扭头就吩咐东方老道的徒弟再给他算一卦。 看着正在用巫女的尸体擦拭“龙牙”上血迹的李傕,小道士强自镇定,便准备开始卜筮。 严格的来说,用龟甲占卜叫卜,用蓍草占卜叫筮,合称卜筮。 而小道士用的是棋子。 这门手艺传自东方朔的《灵棋经》,这本占卜方法就是用特制的棋子和特殊的口诀来预测吉凶祸福。 东方辰作为东方朔一脉的嫡系后人,自然会这种方法,他的徒弟用的也颇为娴熟。 “卜筮不过三”小道士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刚才这巫女已经给大司马用过了一次,若是这次的卦象也不吉利,小道还有一次机会,请大司马不要发怒。” 后人常说事不过三,就是从“筮不过三”音而来,小道士这般说李傕倒也理解,而天子都有太卜给他占卜,大司马李傕手下的道士,自然也是有几分水平的。 “如何?” 看着从小道士手中散落在地上的黑白棋子,李傕急切问道。 小道士看着散落的棋子,如释重负。 “大司马,是吉兆,此番出兵,您定能平安回归长安。” 李傕很迷信,但他的迷信就如同刘弋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一样,要是右眼真跳了,那刘弋是肯定对这种迷信嗤之以鼻的。 换言之,选择性迷信,只迷信对自己有利的,潜意识愿意去相信的。 就在李傕心情大好之时,却忽有侍从前来禀报,说李暹死了,尸体还被胡邈的手下王昌给背了回来! 第80章 影帝级别的苦肉计 “大司马,李暹将军是被那郭威狗贼杀害的!” 王昌摘下兜鍪,赫然脸上、脖颈上全是触目惊心的鞭痕。 李傕的面色阴晴不定,只是抬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王昌亦是沉着脸,恨声描述了一遍,自己受了胡邈所托营救李暹,然后逃出来的三人来到杨伟营中,那郭威翻脸不认人,凭借着在座诸多旧部的影响力,是如何要一意要拿李暹的人头祭旗的。 而自己在这其中因为要力保李暹,被一顿鞭笞后扔入囚牢明日处死,在那里受尽了折磨,如果不是杨伟发兵不知为何被朝廷击败了,恐怕也已经被处死了。 “杨定呢?” “听说是死了。” “段煨呢?他跟朝廷已经勾搭到了一起?所以也发了兵前后夹攻?” 这是很合理的逻辑,也是刘弋和贾诩的后续计划中唯一一处有可能让李傕识破的地方,这一点,在临行前刘弋早有交代如何应付。 王昌一秒都没犹豫,直接说道:“我不知道,但我背着李将军尸体逃出来的时候,段煨又退回了华阴城里。” 李傕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深色波动,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刀,怎么来的?” “刀是杨伟送给郭威的,郭威本就受了重伤,混乱里我趁势杀了他,把刀也夺了过来,抢了一匹马带着李将军的尸首逃了回来。” 李傕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王昌,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 “你敢骗我!” “那如何你能背着尸体回来?你的人头怎么没挂在旗杆上?拖下去砍了!” 左右侍卫就要动手,王昌面上惊慌,心头却冷笑不止。 李傕砍人哪还需要拖下去? 他和郭汜一个德行,一般当场就自己动手了。 李傕没有当场拔刀,王昌的心中就已经很是安定了,可他嘴上却连连大呼冤枉。 “容属下说完胡侍中交代的话!” 李傕一摆手,左右侍卫顿时停住了上去要押王昌的动作。 李傕看着满身伤痕的王昌,想起了胡邈跟他说过的话。 胡淼收买王昌作为爪牙,而根据胡邈随军离开长安之前所说,王昌此人贪财好色,是最好用不过的刀子。 “胡侍中说,朝廷不走桃林塞东归陕县、洛阳了!” 李傕闻言一怔。 话说,这条路是最正常的不过的行军路线,沿着渭水南岸的官道,长安-灞陵-新丰-郑县-华阴,过了桃林塞就是顺着同样在这一段呈现了东西走向的黄河,来走黄河南岸的陕县-洛阳官道。 洛阳、长安两京之间几百年了,都是这么走的。 而在几乎所有人的预计中,官军都会这么走,回到张济的地盘陕县,或者进一步还于旧都洛阳。 他摩挲着自己的胡须,他沉思了片刻反问道。 “朝廷跟张济闹翻了?所以不去张济的地盘陕县?” “非是如此。” 王昌连连摇头不及,他解释道:“从华阴开始,就改了行进路线了,胡淼侍中只告诉属下,说是要北走渭曲,过了沙苑然后在龙门渡过黄河,经对面的蒲坂渡到河东。” 官军要携民渡河 李傕开始有些站立不安了。 若是官军继续东行,平原之上李傕自信就算他后发追击,野战中做了准备的官军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可一旦官军不去洛阳,而是北渡渭水,旋即向东渡过黄河进入并州,依靠河东、河内两郡的物资恢复元气。 只要过了黄河,李傕想再把天子追回来,可就难了。 人的博弈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以前有个郭汜,争来争去终究是他俩的事,反正天子也跑不出他俩的手掌心,李傕有大司马的名头再加上三辅之地,他是愿意的。 然而,一旦郭汜败亡,眼见天子即将不受控制,李傕却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必须追回天子,否则后患无穷。 而且他自信他可不是郭汜,有飞熊军在手,只可能胜,不可能败! 可李傕毕竟是李傕,跟郭汜这种脑子里只有打仗的憨憨不一样,王昌说了这么多详实的情报,李傕仍然没有放下戒心,反而疑心大起。 “我又如何晓得,你不是个来当细作的?” 王昌心头暗惊,心知这次天子交予他的任务,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把李傕糊过去,那便是泼天大的功劳。 糊不过去,那自己的脑袋恐怕就要留个碗大的疤了。 王昌心中虽然诸多计较,嘴上却不慢:“这些消息,大司马只要派人去探一探便知道真假,我如何有这般胆量,还敢来诈大司马?” 王昌面色微微不愉,脸上的鞭痕都泛起了狰狞。 “况且,大司马觉得,这把刀也能作假吗?!” 王昌的手摸向身侧,李傕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刀,刹那间,刀鸣甲振声响彻一片。 李傕看着眼前王昌手中拔出的七星宝刀,面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身为西凉军中着名的兵器大师,宝刀收藏家,李傕此时眼中竟没有多少心动。 “董太师的刀我听人说不太吉利,你此番带着我侄儿的尸体回来,又讲了这么多情报,便赐给你了。” 王昌先是道谢,最终在李傕若有若无的注视下,却是连连拱手。 “如何?看不上这刀?” “属下命格薄,镇不住这宝刀还望大司马赐些金银来花。” 闻言,李傕面上的阴沉方才尽去,大笑着拍了拍一脸为难的王昌。 “刀留下,且下去休息,金银少不了你的,等把陛下‘请’回长安,官职也少不得给你一个中郎将做。” 王昌长舒了一口气面露狂喜之色,脸上的笑意连疤痕都掩盖不住了,俨然便是贪婪无度的人搏一次大的搏成了的样子。 “谢大司马!” 王昌连连道谢,李傕此时反倒不耐了起来,王昌见状也不多惹人厌,直接转身离去。 李傕看着闪烁着耀眼光泽的七星宝刀,沉吟片刻,对着侍从说道。 “把那孟达叫过来,就说大司马唤他,不要惊了旁人。” “喏!” 第81章 我,孟达,莫欺少年穷! 待王昌走后,李傕盯着七星宝刀沉寂了下去不再言语,只是等着孟达的来临。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了。 还是那句话,此一时彼一时。 大司马加开府,再加上整个三辅地区,来跟郭汜换天子,在计划的最初,李傕是觉得不亏的。 反正朝廷的价值已经被他基本吃干抹净了,而有了位居三公之上的大司马和单独开府的权限,在三辅之地,他李傕跟一国之君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 可谁能想到,郭汜这个废物手握明显优势,竟然被天子这个小娃娃给反杀了! “废物,真真是个废物!若是换了我来,就凭杨定董承杨奉张济这几个土鸡瓦狗,怎么可能在平原上挡得住我飞熊军的锋芒?” 可眼下,抱怨已是无用。 郭汜既然战败,杨定又被天子先下手为强除去了,现在他也唯有迅速发兵追上官军的队伍,把天子“请”回长安了。 天子在郭汜手里,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事,可天子一旦失控,他就必须要追回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前阵子他调集军粮草料,准备随时出兵的原因。 看着关陇地图,李傕心中默默推演着双方的行军速度,和有可能爆发战局的地区。 这是一个优秀将领的必备习惯。 不知道风霜雨雪,不晓得山川地理,如何能行军打仗? 李傕想着,官军携民渡河,如果提前通知了河东、河内两郡,那么龙门渡这段黄河渡口的船肯定是不缺的。 而官军算上百姓也就两三万人,说快也快,所以时间上他李傕不能耽搁。 最起码,不能让官军有机会渡过黄河。 不然渡过黄河,飞熊军可就是插着翅膀也追不回来了。 而在华阴段的渭水上没有浮桥,官军只可能调头向西走一段回头路,从径桥过渭水,再向东去龙门渡过黄河。 所以,计算了双方的行军速度,最好的接战地点就是在渭曲沙苑一带,追上官军,并且在平坦地形中将其包围击溃。 就在李傕沉思之际,一位年轻人进入了室内,他恭谨地给李傕行礼。 “属下孟达,见过大司马!” 此人正是法正的同乡好友孟达。 这便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天子看上了法正,却看不上他孟达,这自然让他心中愤懑不平。 干脆,既然你看不上我,那我就去找能看的上我的人。 孟达找到的这个人,就是大司马李傕。 正好李傕手下也没什么文士,便让孟达当了大司马府的主薄,官不算大,但管辖很多小吏,充分满足了孟达的虚荣心。 其实想想便知道了,孟达的阿爷是靠倾家荡产贿赂宦官得到的凉州刺史,孟达本人在历史上由是那般反复无常的小人,刘弋是必然不会用他的。 而孟达此人眼见同乡好友法正得用,心中嫉妒,有了些许报复朝廷的心理,依照其人的品行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了,如果只论性格,恐怕法正更加恶劣,傲娇、记仇、嗜酒臭毛病一大堆,当个出主意的军事参谋角色是极其顶尖的,但是让他当一地主官,那简直就是灾难。 而刘弋也恰好能做到知人善用,这便是他用法正不用孟达的缘故。 若是说完全不用,也不对,刘弋并没有特意打压孟达,只是给了他一个正常的入仕初始官职。 而孟达投奔李傕,更多的是自己心中那杆秤失衡了,觉得自己有才能却没有得到公平的待遇。 说回眼下,李傕和孟达见礼完毕,李傕将事情的大概给大略讲了出来,问孟达有什么计策。 “大司马,属下觉得此事或有蹊跷,不如先派人去查证一番。” “这是自然。”李傕颔首。 孟达没有直接相信他说的东西,李傕觉得这人是有脑子可以出主意的,欣赏之意也多了几分。 没办法,李傕的名声太臭,士族都以与其相交为耻,也只有孟达愿意主动贴上来当然,孟达他家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至于王昌其人是否为细作,这倒影响不大,可换个思路想,假定王昌是细作,那既然朝廷能派细作到大司马这里,大司马也可以派个细作去朝廷那里一探虚实啊,或许说不定能有奇效呢。” 李傕深深地看了孟达一眼,孟达紧张地抿着嘴唇,等待李傕的回应。 “子敬,你说的有道理。”李傕顿了顿,“那依你之见,应该派谁去呢?” 孟达未作犹豫,直接说出了一个在他心目中最为合适的名字。 “张绣!” “为什么?说来听听。” “大司马,眼下杨定已经死了。” 孟达细细分析道:“杨奉那贼头是铁了心跟着天子,董承也没有能策反的可能,若是行反间计,只有张济一人可行!” “而且”孟达看了看李傕的神色,“天子刻薄寡恩,说不得张济早就心中不满,而又碍于种种考量无法脱身。反正郭汜已经败亡,郭威和李暹将军都身亡了,张绣留着没用,杀了也可惜,不如好好待他,再让他回到张济身边劝反,说不得能策反张济呢?” “喔” 李傕沉吟片刻,倒是觉得孟达的这条计策确实可行。 “那此事就交予你来办。” “谢大司马!” “等等。” 李傕抬首道:“子敬觉得,段煨可信吗?” “不可全信,但又不能不信。” 孟达干脆解释:“以属下来看,段煨不太可能站在朝廷那边,两不相帮是正常的,他出城打杨定,应该也只是出于报复心理,而不是跟朝廷站在了一起。” 李傕微微颔首,这一点上,他倒是相信王昌说的。 以李傕对段煨的了解,这么多年其人无欲无求,又是习惯于墙头草随风倒,应该不会轻易下注到朝廷那边。 但正如孟达所说,其人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未必就不能争取过来。 “那再劳烦子敬修书一封与段煨,跟他解释清楚,看看是否愿意协助我军一同行动,愿意最好,若是不愿,也无妨。” 孟达把第二件差事也领了下来,却忍不住说道:“大司马,容属下多嘴,既然段煨不可全信,那大军开拔,最好不要沿着渭水南岸走,或者说主力不要这么走。” 李傕的神色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意味,他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 “这是自然,这次,朝廷肯定猜不到飞熊军从哪里扑上来。” 第82章 给李傕准备的一份大礼 秋日的渭水河畔,风吹起芦苇荡,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像是在奏响一曲悠扬的乐曲,一阵风过去,荡起一片涟漪,在这样的景色中,一个身穿白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根金带的少年,正坐在那一条小船上,随着波浪摇晃着。 少年的双手撑住甲板,右脚踩在小舟的船沿上面,左脚踩在甲板上面,一副悠闲自在欣赏风景的模样,他身边放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几只鱼虾蟹之类的东西。 在舟下的水面,少年手掌微动,鱼群就围绕着他转圈圈。 可欢快的鱼群终究是错付了,白衣金带的少年只是拿芦苇穂逗弄它们玩呢,并不是真的吃的。 “陛下李傕分兵了。” 匆匆赶到的钟繇,看着正在独自欣赏美景的天子,一时竟没敢开口,过了几息才提醒道。 “嗯。” 刘弋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鱼群身上,似乎水中有什么秘密一般,他还拿着撑船的长木丈量了一下渭水的深度。 当然摸不到底。 钟繇给陪伴在天子身边的法正打了个眼色,法正倒是猜度出了几分天子的用意,但却不好提醒钟繇。 “元常,河东郡的船只调集过来了吗?” “已经跟王邑太守说了,应该今天日落前就能调拨过来陛下需要的部分。” “让他们走洛水,不要走渭水,统一交给中郎将甘宁。”刘弋吩咐道。 刘弋在舟中站起身,看着极远处正在泾桥那边渡河的百姓,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问钟繇。 “李傕分了几路?速度几何?” 见天子的心思终于放在正事上,钟繇松了口气,说道:“应该是南北两路,但兵力不清楚,南路得等段煨将军传信回来。” “这么说,是从长安分的兵,没走渭桥,南北两路是分开的。” 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钟繇也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臣觉得正是这般。” 刘弋微微蹙眉:“飞熊军呢?” “不知道,李傕的哨骑撒的太足了,暂时还探不到太多动向,就算斥候拼了命去深入,也得一两天才能查清结果。” 法正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陛下,李傕此举有诈。” 确实有诈。 刘弋看着渭水的河面,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李傕不是郭汜,他更有脑子,也更善于使用计策。 按理说,就算李傕收拢了一部分郭汜的溃兵,并且这两个月招募了一部分新兵,这时候也不应该分兵的。 李傕的部队怎么都不可能超过两万人,他跟官军的兵力对比当然有优势,但却没大到可以分兵的地步。 强行分兵,只可能招致各个击破。 这个道理刘弋懂、法正懂,难道打老了仗的西凉头号宿将李傕不懂? 所以其中必然有诈,要么是阳谋,比如料定了官军带着百姓不敢回头,便打算南北两路夹攻。亦或者以某一路作为牺牲品故意露出破绽,引诱官军来攻,从而把官军一举歼灭。 而阴谋则更复杂一点,两路都是佯攻,李傕真正的王牌,那支飞熊军藏了起来,等待官军分散兵力的时机。 “陛下,要查明兵力后先聚歼一路吗?李傕既然分兵,那我军在局部战场就一定能形成兵力优势。”法正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刘弋用指甲扣了扣木船上的蓬,摇头道:“不行,耽误不得,一旦去打任意一路,短时间打不下来就有被合围包抄的危险。本来预定计划就是在渭曲做一场光明正大的伏击,没必要被李傕牵着鼻子走。” 是的,光明正大的伏击,这也是阳谋。 就如同刘弋知道李傕的分兵有鬼一样,渭曲这个地形只要看过地图的人都知道是个适合伏击的地方,李傕同样也知道,但他也一定会追上来。 因为官军过了渭曲,就要从龙门-蒲坂这两个渡口过河了,再不追就晚了。 而李傕分兵迷惑官军的意图也昭然若揭,要么你看着我分兵,渭水南北的路都被断掉,要么你来打我一处,一旦打不下来,就要被我合围。 “那就先让斥候去探一探?或者等段煨将军传信回来,这是最稳妥的。” 刘弋微微颔首,排除法嘛! 如果李傕的主力不在南路,应邀加入了李傕军的段煨,就一定会发现,官军可能查不出来,但段煨一定能查出来的。 而李傕不是傻子,他也必然能猜出来段煨不靠谱,就算不认为段煨投了官军,以李傕谨慎多疑的性格,也不太可能信任段煨。 换言之,李傕的主力不太可能在南路。 而是应该从北路绕了过去,打算在渭水北岸,由西向东在渭曲堵住官军。 “绝不能让李傕占了先手,被他牵着鼻子走。” 刘弋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是李傕追官军,固然官军的位置几乎是暴露的,而李傕的部队分布和兵力配置则隐藏在战争迷雾中,可这也意味着李傕没得选。 任李傕耍什么花招,只要官军不去吃这个带着毒药的诱饵,就依旧可以按原计划在预定地点进行决战。 而在这个预定地点,刘弋为李傕准备的东西可就多了。 比如,某些征召来的木匠组成的奇怪机械,再比如,某些铁匠正在临时拆卸编织的甲叶和正在着重挑选的优质负重战马。 就在这时,远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连芦苇丛都遮不住胡车儿庞大的身躯。 胡车儿兴奋地提着一个陶罐过来,里面晃晃悠悠地装满了液体。 “陛下,找到了!” 刘弋揭开陶罐的盖子,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气味让从未闻过的法正和钟繇几乎要晕过去,就像是发酵的大蒜一样。 “在高奴(后世延安)附近,果然找得到这东西?” “找得到。” 胡车儿肯定地回答道:“王中郎快马带人跑了一昼夜找到的,还发动了当地的游侠儿,这东西在那边有不少,只是距离有点远,完整地运回来可能要费点事,不过回来就能顺洛水而下了,倒是不怎么花时间。” “陛下,这是药材吗?” 捂着口鼻的法正好奇问道。 “不是药材。”刘弋盖上了陶罐,神秘一笑,说道:“这是给李傕准备的一份大礼。” 第83章 敌情初现,哪边才是主力 入了秋,白昼的时间比之夏天要短了不少。 双方的斥候和哨骑自然在渭水两岸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战斗,流了多少鲜血,然而对于闷头行军的双方来说,这一日过去,却意味着双方的距离更加接近了。 因为官军是由大量步兵组成,还携带着百姓渡过不算宽敞的泾桥,而李傕军却是以骑兵为主,在非强行军的状态下,行军速度依旧远超官军。 如果按这个速度计算,保守估计再过两三日,双方就要在渭曲接战的。 而这时候官军多半是没法渡过没有桥梁的洛水的,至于到时候是让百姓殿后,还是先把百姓送过去,就又到了考验人性的时刻了。 刘弋面临着一个判断,到底是飞熊军藏在渭水南路军后面,还是在北路军后面,亦或是都不在? 等待段煨传来李傕南路军的同时,也需要得到北路军的情报,但这个情报获取却异常艰难。 渭水北岸的平原上,张济和随行的数百骑遥望着西方。 李傕的北路军,按照合理推测,行军路线应该是黄白城(李傕封地)-万年县-莲勺县-重泉县,在泾水和洛水的两条支流间穿行,这样的行军速度是最快的,后勤补给也最方便。 然而现在西边的平原上,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军队的踪迹。 “难道是我猜错了吗?“ 张济心中暗暗猜测着。 虽然说朝廷派遣他们来北面重泉县戒备的这件事,在张济本人看来似乎有些目的不纯,但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要做好准备,做好面临战争的准备。 因为他们是在渭水北岸的部队里,最有可能当先面临李傕冲击的,也是事实上的北岸断后部队。 “将军,我认为咱们应该尽快展开行动,否则的话等到李傕的大军追上来的话,咱们恐怕就要落荒而逃了!”副将在一旁劝谏道。 “是啊,李傕不比郭汜,飞熊军我们不可能拼得过的,给朝廷诸公意思一下就行了。” 失败主义的气息弥漫在张济身旁,没有人认为他们能跟李傕相抗衡,事实上,飞熊军到底有多强悍,西凉军中所有人都是心里有数的。 这么说,马腾的羌胡兵,上万人进犯长安,被飞熊军一击而溃。 这是瞎子都能看得出的战力差距。 飞熊军有着冠绝当世的百分百披甲率,全部由体魄强壮战技惊人的百战老卒组成,这是西凉军最大的一张王牌。 而哪怕是朝廷这边,但凡对飞熊军有一点了解的将领,都对于此战不抱有太大信心。 只要是在平原上野战,飞熊军几乎就是无敌的。 那刘弋前世的话说,除非来个类似天降陨石、风断大纛之类的神迹事件,老天爷强制修改世界线进程。 但那是刘秀、朱棣的待遇,看起来跟刘弋没什么关系。 张济犹豫再三,开口对部下说道。 “这件事情我知道,你们都不认为咱们能够轻易拿下李傕军的前锋,而且现在朝廷还要保护百姓撤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莲勺县附近,就已经隐匿了大量的李傕军斥候和哨探。” 副将皱眉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李傕难道主力在这边吗?” “不好说”张济叹了口气,“李傕素来狡诈,按理说都知道主力不应该在渭水南岸,以免追上来被泾桥卡住,可谁知道李傕会不会真就把主力布置在南岸,然后自己在远处搭浮桥过河?” 有聪明人醒悟了过来,替张济说了没说完的话。 “所以将军担心,李傕不仅有在南岸搭浮桥的可能,也有可能李傕假装主力在南岸,然后实际藏在北岸,就在我们的当面?” 张济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担忧的问题,我怀疑李傕早已经在莲勺县布置好了大量的埋伏兵马,我们如果贸然进犯的话,恐怕会被这些伏兵给突袭,如果到时候损失太多人马的话,那就真的亏大了!” 众人沉默了下来。 的确如此,一旦莲勺县附近的首战损失太多人马的话,他们将无法继续前行,到时候就必须放弃已经占据的重泉县,返回大军所在的渭曲,这个过程中,也有可能再被李傕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可杨定死后,张济出于某些考量,更想向天子靠拢表忠心,而对李傕的首战告捷,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功劳。 尤其是张济还心中隐隐觉得,当面的李傕前锋有可能是虚张声势,而非真正埋伏的时候。 还是那句话,李傕不是郭汜,他太狡诈了,打仗惯于虚虚实实,以至于熟悉他的对手都不得不思虑再三,来判断李傕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张济在心中衡量着这件事情,然而这个时候,他身旁的一个亲兵突然叫喊起来。 “将军,有敌情!!“ 张济转身看去,就看到一匹战马从西边跑了过来,那马匹在奔驰的时候,竟然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什么?“ 张济微微蹙眉,看向那个战马,却发现那战马早已中了几箭,好不容易熬到这里,整匹马都瘫软在地。 这样一来,这战马根本没办法继续奔驰,那骑兵从战马的胯下翻身跳跃了下来。 “你的耳朵是怎么回事?”张济看着哨骑满是鲜血的脸庞,凝声问道。 哨骑沉默不语,抹了一把脸颊上的鲜血,声音沙哑地说道。 “将军,属下奉命带队前往莲勺县左近查探情况,却发现城外的密林中隐藏着上百骑兵,看样子是训练有素的,绝对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不像是散兵游勇!他们把属下这一队人都擒住了,只让属下一个人回来报信。” “哦?只有上百骑?” 张济微微挑眉,看向远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啊,而这举动,又何尝不是对他张济的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张济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气,然而他毕竟是一军将领,自然不能冲着这些手下发火,他转过身,吩咐道:“传令,全军停止前进,等待命令。” 所有将领都围绕在他身边,等待张济的下一步指令。 “遵命!” 亲兵连忙转身离开,然后向后面的骑兵传达张济的命令。 张济看了一眼战马的尸体,眼眸中闪烁着冷光。 “看来李傕也是早有准备的,不仅派遣了兵马在密林里埋伏,甚至是派遣了不少斥候哨骑前来侦察情况,这些举动可都不简单啊,看来他们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 一旁的副将补充道:“不仅如此,李傕似乎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听说沿岸的船只都被搜罗一空了,李傕的两路兵马可以随时在渭水上架设浮桥调动兵力,所以李傕才敢率军追击,而且还敢于冒险在渭曲这种地形与我们交战,看来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战胜我们!” “还好将军英明,李傕确实狡猾的很啊,我们还是要防着他,不然的话,说不定他就要乘虚而入,将我们包围了。” 这便是建议张济赶紧撤退的隐含意思了 张济点了点头,他也明白,现在他们的确应该防范于未然,但是他也不甘示弱,如果不报复回去,再在天子面前立个首功,他又岂能够安心? 换言之,如果连一百多骑兵他张济都拿不下,他又怎么有脸面灰溜溜地回去? “传令,立即整备弓甲,准备出发。” “诺!” 张济身旁的几名亲兵领命而去。 第84章 张济的愤怒 另外一边,在远处的一座高山脚下。 一群骑兵正在山脚密林中休憩。 “报,禀告杨将军,前方有探马来报,说发现了张济部队的踪迹。” 一员骑兵策马赶到一人身前,单膝跪在地上说道。 “哦?张济果然被激怒了吗?” 那将军乃是投奔李傕的原郭汜旧部杨密,他听到这个消息,倒也不是十分惊讶。 “大概有五六百人的模样,我们的人刚刚和他们交过手,虽然他们有几百人,但实力都不算强悍。”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杨密脸上露出笑容,他的想法跟张济一样,都是迫不及待地想在自家主君面前立个功劳,稳住自己的地位。 “杨将军,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陷阱,没准张济身后还有兵马,我们不如先行退却?” “退走?” 杨密脸色一变,说道:“不行,不管是不是陷阱,我们也要试探一番,这是大司马交给我们的任务。张济畏威不威德,不把张济先打疼了,就算把张绣送了过去,他也是很难动摇的。” 说着,杨密看向身后的一员偏将,在一番附耳嘱咐后,大声说道:“崔勇,你带一百骑兵前去探查情况。” “诺!” 一名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身穿铠甲,长着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极其凶猛的壮硕偏将答应一声,带着一百名骑兵,策马朝着渭水的东北边缘行去。 崔勇跟杨密一样,原本都是郭汜的部下,郑县战败后投奔了李傕。 崔勇也是西凉军之中颇为善战的将领,在西凉骑将当中是排名前十的存在。 这次杨密派他前往前线探查情况,一是考虑他的身份和性格,二是希望借助这件事情能够在大司马李傕面前表现一番。 “崔将军,请注意前方有敌人,还没发现林中的我们!” 就在崔勇率军刚走了十余里后,前方哨骑传来警告。 崔勇一愣,然后立刻下令停止前进,麾下百骑隐藏在树林中不敢再往前出去。 前方的一片渭北常见的丘陵中,此刻一群身穿盔甲,拿着长矛环首刀,身上散发着杀气的步骑混合部队正在行进,步兵不多,大概二百多人,骑兵则有四百多。 崔勇皱眉看着对方。 崔勇虽然没有见过这支队伍,但打着“张”字大旗,却让他认出了是张济的兵马。 这时,杨密的嘱咐回响在崔勇的脑海中,他不忍地看了看身边的骑兵,最后做出了一个让众人惊讶的举动。 崔勇提着大刀,竟然纵马冲出隐藏的树林放声大喝。 甚至把正在往这边搜索的张济军探马都给吓到了,树林里突兀地冒出一个人来。 “张济,我们奉大司马之令前来,识趣的就快点投降,或许可免受一死,要不然的话,等我们的援军到来,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张济听着对方的话,顿时大怒,喝道:“大胆贼寇,竟然敢公然在本将前面撒野,看来是活腻味了!” 在张济看来对方简直好笑,对方那点人马即使藏在树林里,也早晚会被他的探马发现。 对方不但不逃跑,反而出来叫嚣! 崔勇却放声大笑,声音惊起一片飞鸟:“哈哈哈哈,你这狗才也配称呼我为贼寇?真是可笑!” 说罢,身后树林中的骑兵亦是遮掩不住,纷纷硬着头皮冲了出来。 “放肆!” 张济一声爆喝,提着大枪催动马匹朝着对面冲去,身后步骑呈现锥形阵法紧紧跟随。 崔勇手持大刀,直接冲着张济杀了过去。 “来得好,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在本将面前猖狂!” 崔勇的武艺虽然比不上张济,但是在他的麾下还是有一批精锐的骑兵,这批骑兵已经被他当成了弃子,自然不再怜惜,再加上崔勇自身比张济年轻,勇武倒也并不逊色张济多少。 两军瞬间便交战在一起,打斗声震耳欲聋,响彻四方。 这次小规模战斗,限于阻碍地形和密集的阵型,并没有实现对冲而过,反而在丘陵和树林间纠结在了一起。 一名张济军步兵的一条胳膊被敌骑居高临下的环首刀一刀砍掉,鲜血淋漓。 而砍伤他的敌骑也不好过,陷入了阵型的泥潭后,小腿被长矛戳中露出白森森的骨茬,鲜血“簌簌”地流了出来。 崔勇和张济酣战不休,两人的亲兵也纠缠在一个战团中。 眼见崔勇被老辣的张济压得左支右绌,这时,另外一名崔勇军的骑兵冲了上来,用左手中的盾牌挡在的身前,同时右手朝着张济刺出了长枪。 “哼!” 张济冷哼一声,直接一枪挥出。 “噗呲!” 长枪直接打飞了盾牌,贯穿那名骑兵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张济一脸。 “啊!” 这名骑兵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崔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 这名骑士是他手下的嫡系,是他的左右臂膀,没想到却是死在了张济的长枪下,这让他心中隐隐感到悲伤。 “杀啊!” 其余数名骑兵见状,纷纷驱动马匹,朝着张济攻去。 “给我死!” 张济一声暴喝,双脚一夹胯下战马的肚皮,整个人腾空跃起,手中大枪舞出漫天戟花,犹如龙卷风一般,席卷了冲上来的七八名士兵。 “砰、砰、砰!” 张济不顾巨大的体力消耗如此杀戮,一阵阵沉闷的响声不断响起,这些士兵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血洞。 这些士兵根本就无法抵挡他的攻势,一个照面就被斩杀殆尽,只留下几名受伤的溃逃而去。 “该死!” 崔勇看到这里,眼睛都红了。 崔勇知道,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敌众我寡,他的这支骑兵必然会全军覆没。 不过崔勇更清楚张济的脾气秉性,若是他现在率领骑兵撤退的话,恐怕张济立刻就会追上来,这才是他想要的。 杨密咬了咬牙齿,一脸愤恨地说道:“兄弟们,撤!” 张济如何肯让他们走脱? 哨骑的情报显示,敌人应该只有上百骑,肯定就是这伙敌人,他张济是一定要全歼这股敌人再带着他们的头颅回渭曲向天子邀功的。 “追上去!” 骑卒呼喝着追击,而在稀疏的树林中,两百多步卒却开始掉队了。 第85章 我大意了,没有闪 “追上去!” 骑卒呼喝着追击,而在稀疏的树林中,两百多步卒却开始掉队了。 “这群狗日的!” 崔勇骂了一声,看着己方同样有骑兵掉队,心中不禁大急,连忙大声吼道:“大家速度加快,赶在日落之前逃回去!” 本来脱战突围就不容易,一番追杀下来,崔勇身边只剩下了不到半数的骑卒。 崔勇知道,如今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必须尽快回去,否则一旦张济把他包围,这些人可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哒哒哒!” 马蹄声阵阵,在稀疏的树林间不断回响。 张济手握长枪,如同蛟龙般在丛林间穿梭,不断追上杀死己方士兵。 崔勇见状,心中大骇,连忙下令全军朝着来时的方向拼尽全力急驰而去。 张济一路狂飙,一路追击,他要把崔勇手下所有的骑兵全都杀光。 张济的目标是崔勇,崔勇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他也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回去完成杨密交代给他的任务,否则就会被张济全部击杀在路上,他可不想死在这里。 一追一逃,十余里倏忽而过。 两拨人马很快便来到了山坳附近的一处小溪旁。 这处小溪位置很不错,两岸都非常平坦,河床里没有太多杂物,水面仅仅能没过马蹄,正适合骑兵伏击。 这时,崔勇看到了后面的张济正率领军队朝着他们冲来,他命令手下背对着小溪快速地调整好了阵型。 崔勇知道,杨密此时手下的骑兵已经全部在山坳中准备就绪了,因此崔勇摆出了一种迎战的架式。 只要张济敢继续追过来,崔勇稍微纠缠片刻,杨密率领的伏兵就能将张济所部全部分割包围。 “背水一战?” 张济看着崔勇的举动冷冷一笑,可他看着喘着粗气的战马,又看了看掉队到最后只有三百余骑的身后部下,却稍稍有些犹疑了起来。 毕竟现在他是占据绝对优势,可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的话,崔勇想要背水拼命,恐怕到时候自己的部下会损失惨重。 想到这里,张济不再追击,而是打算稍稍拉开距离,朝着另外一边散开,等崔勇部队士气衰竭再行突击。 崔勇见状,眼中却闪过一丝喜意。 他知道张济的主意已经改变,而他只要做出一个举动,就能令张济追过河道。 于是崔勇也迅速做出相同的决定,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朝着河流的另外一边疾驰而去,看起来是想要尽快脱离张济的攻击范围。 张济见状,心中暗自恼火,可眼见崔勇的部下踉跄踏过河道,速度被河中的鹅卵石和水草减慢了不少,于是不再犹豫,下令全军追击,渡过河道。 “哒哒哒!” 马蹄声惊碎了宁静,一众骑兵迅速从小溪中越过,直奔崔勇而去。 崔勇看着越来越近的张济,心中一凛,刚刚跨过小溪,立刻下达了全线收缩防守的命令,全力防御张济的攻击。 不说半渡而击,好歹也要把张济拖在河中间进退不得。 “咻咻!” 崔勇部下骑弓射出的箭矢,在张济的枪影下,纷纷落空。 “嗖!” 突然,一发羽箭从山上射到了张济马侧,马儿吃痛,顿时将张济摔落在地上。 崔勇也是眼睛一亮,果然,随着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杨密率领的上千骑兵从早已隐藏好的小丘、溪谷中冲杀出来。 虽然这片小溪两侧的地形,并非是那种完全适合骑兵肆意冲杀的平原,但作为在山涧里相对平坦缺乏地势起伏的地带,已经是难得的伏击地形了。 “放箭,全部放箭,全部给老子放箭!” 杨密看着前面狼狈的张济,兴奋地大吼起来,下令放箭。 上千骑兵一齐松手,上千枝羽箭破空而出,纷纷扎入了张济三百骑所在的河道里,溅起一片水花。 张济部下见状,心中大惊,连忙催促胯下战马,迅速躲避羽箭。 一路箭雨过后,杨密见状却连忙下令道:“全军停止射击,给老子生擒张济,统统向前,胆敢后退者,格杀勿论!” 杨密一句“格杀勿论”让刚换上亲兵坐骑的张济心神俱颤,他知道,自己这次彻底栽了! “我大意了!” 我张济怎么就这么上头,中了敌人的诱敌深入之策啊!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瞬间射中了他身边给他让马的骑兵的脑袋,那骑兵瞪着一双眼珠子,倒在了张济的马鞍下。 “噗哧!” 一柄利剑插入了崔勇所部骑兵的腰腹,张济转动利剑,一颗头颅高高抛起,在半空中爆裂开来。 张济看向前方,只见崔勇手持钢刀,率领着手下的四十多名残兵,朝着他冲来。 张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回头路已经走不得,只有冲破崔勇这支部队的阻碍,向西突围再想办法返回去了。 “全军冲锋,冲过去!” 张济下令道。 “是!” 张济一挥手,剩下的三百多名骑兵纷纷举起了环首刀,朝着崔勇的部队冲了过去。 两股部队在小溪前撞在了一起。 两股部队厮杀在了一起,战况异常激烈。 张济和崔勇两支部队的实力相差悬殊,在数百骑兵冲击的情况下,崔勇的骑兵根本无法阻拦住这两支军队。 而且两支军队都是骑兵,在不惜马力的情况下速度很快,一眨眼间两股军队就撞在了一起,厮杀在了一起。 张济的骑兵在两军厮杀的瞬间,便占据了主动权,在面临两边夹击的情况下,一举将崔勇部队击穿,夺路仓皇逃去。 可断后的部队却被杨密给咬住了。 张济看着自己部下一个个被击杀,他的脸色铁青,他很清楚,这一战,自己这支部队恐怕要损失惨重了。 一个骑兵策马来到了张济身旁,奔驰中对张济说道。 “可是将军,我们这次损失了这么多兄弟,就这么回去如何向陛下交代?” 那个骑兵低着头,不敢看张济,只是低声问道。 张济闻言,心中一沉。 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威严日盛的天子会将他怎样处置? 张济想起了杨定死时滚落在封侯高台上的头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张济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决定,从待的好好的陕县率兵赶来长安,参与进这随时能令人粉身碎骨的政治漩涡,真的正确吗? 不管正确与否,这个时候都不应该停留了,张济一咬牙,一挥马鞭,带领部下迅速朝着西方突围而去。 张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出去,也不知道就算逃出去,刘弋又会如何处置自己这次意外的战败。 而此时的刘弋,却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进行着一次冒险的行动。 第86章 关于上架 暗室之中,一灯如豆。 荀彧幽幽地望着眼前的空盒,继而抬头凝视着阴影中的那人。 “明公…” 荀彧声音艰涩。 “丞相不够,魏公不够,魏王也不够,明公到底想要什么?一步之遥,万劫不复啊!” 而阴影中的男子只是冷笑连连。 “那你要问他们!” “他们?” 素来最重仪态的荀彧几乎愕然失态。 “是诸夏侯曹吗?还是贾诩、钟繇、杨修?” 阴影中的男子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画面戛然而止。 狭小的室内堆满了方便面、矿泉水、火腿肠的残渣,望着眼前刺眼的屏幕,那人发出了厉声怒吼。 “四千不够,六千不够,八千也不够,你们到底一天想看多少?” 他起身在租来的三米斗室内踱步,面对着墙壁喃喃自语:“不,绝对不能满足他们,人的阈值会越来越高……一步之遥,万劫不复。”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传来。 “——日更过万。” ……………… 明天就上架了,如果喜欢这本书,希望上架后能给予作者订阅支持一下,其他就不求了。 上架后,作者会尽最大可能努力更新。 在此衷心地鞠躬感谢衣食父母们,鞠躬感谢我的编辑青舟。 ——凌晨爆更万字求首订!!! 第87章 胆大包天的刘弋 当刘弋得知张济战败的消息时,他正在渭水南岸的一处田埂里。 是的,渭水南岸。 即便大军已经度过渭水上的泾桥进入了渭曲,他还是亲身坐船返回了渭水南岸。 因为联系段煨的使者已经有好几拨没有音讯了,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却出了这样的问题,显然是其中有什么岔子的。 莫非是段煨被李傕给控制了?还是段煨叛变了? 刘弋看了看身边的段煨之子段韶,总觉得似乎这种事情是不太可能发生的。 这是一片包含着收获气息的田埂,小麦还有周边单独种植的蔬菜都长得极好,田埂两旁是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田野里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那些荒废已久的土丘和杂草,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人烟,也找不到任何活物的痕迹。 而刘弋就站在一块田埂上,看着面前的一切,陷入了深沉。 现在本应该是到了秋社的时候,农家的大人和小孩们应当聚集在一起,在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农业祈祷性群体活动中散发出欢笑与快乐。 用黍米和猪肉祭祀神明,用小麦和鱼肉祭祀祖先。 可这都随着战争的来临,变得渺无踪迹。 这时,从远处跑进来一个人影。 那人跑的很快,很急切,似乎很害怕自己慢下半拍就会出现意外似得。 当他冲到刘弋的跟前时,刘弋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 “陛下!” 姜囧拱手施礼,神色中充满恭敬。 刘弋微笑道:“你回来啦,怎么样?“ 姜囧点了点头,他一身流民衣物打扮,前去远处探听消息。 “属下奉命前往华阴县城的方向,但是还没走多远,就看到很多的散开的骑兵卡在各个路口处,属下只得躲藏了一阵后折返了回来。“ “那边情况如何?有听到百姓说什么吗?“ 姜囧看了一眼段韶说道:“段煨将军听说已经跟李傕合流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现在外面的哨骑全是李傕的人。” 段韶有些忐忑不安,脸上的汗水都遮掩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刘弋稍加安抚,示意他不要慌张。 段韶能不慌嘛!他可不知道有什么内幕,他只知道他阿爷这是跟李傕一起造反了!那他岂不是马上就要人头落地! “陛下,既然知道了情况,不如我们就此返回。” 刘弋头都没回,笑着问道:“兴霸还惦记你那些船呢?放心,有你的用武之地。” 甘宁讪笑了几声,倒也没说什么。 刘弋的面色严肃了一些,他看着身边的侍从,说道:“这些消息还不够,这次我们过来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搞清楚渭水南岸的李傕南路军到底是不是主力,飞熊军到底藏没藏在其中。既然段煨将军传不出消息,那只有我们自己去探查清楚了。” 听到这句话,段韶终于放下心来,他明白自己的阿爷不是跟着李傕一起造反了。 身边的王越忍不住说道:“可陛下,若是探查消息,交给我们就行了,您不必亲身至此啊!这也太危险了!” 刘弋摆了摆手,只说道:“大军那边有朱公统帅,本来也不需要朕做什么,而眼下这件事,却是朕要亲眼辨别的,否则一旦判断失误,后果非常严重,李傕的狡诈你们也是知道的。” 天子的意思大家也都听明白了,这种关系到大军生死存亡的问题,只有他亲自来看一眼,才会放下心来。 当然了,这位威权日盛的天子,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别劝了,我就是想来。 这便是如何劝都劝不动了。 “哈哈哈哈!你们在担心什么?朕岂是真会毫无把握就把自己置身险地的人?” “你们放心,穿着这身衣甲,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刘弋指着众人身上段煨军模样的衣甲,大笑着说道。 没错,现在段煨和李傕是“盟友”。 而他们这群人,穿的都是段煨军的衣甲,甚至还有扮作将校的。 无论走到哪,这群人里有盟友军中将校打扮的人存在,遇到李傕军的士卒,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不过即便如此,众人也不得不感叹于天子的胆大心细,这胆子,是真的大! 脱离了麦田的掩护遮蔽,众人骑上马,光明正大地打着“段”字旗,向华阴县城方向驶去。 在他们前往华阴县城之前,他们要先绕过渭水南岸的众多丘陵塬地。 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几乎不可能被发现,但不必要的时候,还是尽量避免暴露身份,否则一旦暴露身份,那么他们的处境便非常的尴尬,甚至可以说危险。 而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在他们穿越渭水南岸的众多丘陵后,又绕了一大圈,直到再一次穿过一条渭水的支流,来到另一个河道附近的一处村庄外,他们才停了下来。 “陛下,前面的那个村庄就是华阴县城的三十里范围内了,我们需要绕道过去吗?” 刘弋看了一眼河道,河道中间是一座跨河建立的小村庄,周围也都是农田和茅草屋。 刘弋点了点头说道:“绕道,这样更隐秘,而且不易被敌人察觉到我们的行踪。” 众人点了点头,他们继续朝西前行去。 不过就在他们刚刚走了没多久,就被前面塬地挡住了去路,在塬地上,赫然是一座军营! “站住!” “你们是谁的部下?” 数骑从塬地周边特意铺设的土坡上飞驰而下,拦住了刘弋等人。 而刘弋并未率人逃走,反而是淡定地停在原地,透过面甲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 此时刘弋做的是亲兵打扮,竟是直接拍马上前。 刘弋手中拿着马鞭,劈头盖脸地就向来人抽打过去。 来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马鞭抽打的惨叫一声,险些滚落到地上。 刘弋冷哼一声,他手腕一抖,那马鞭顿时又抽到了来人身上,直接把他抽倒在地上。 “混帐!你是何人,为何攻击吾等?!” 来人大怒,他爬起来后立刻大吼道。 刘弋没理会来人的指责,骑在马上倨傲地反问。 “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吗?” “看不见旗帜?还问是谁的部下?!” “你又是谁的部下?主将没教你怎么跟上官说话?” 那看门的游骑都被抽懵了,身边的同伴一开始还想上前理论,结果被刘弋一瞪,愣是都按着刀停在了原地。 他们看得出,来人的实力非同一般,不是他们这种小角色所能够抵抗的。 “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说话”看门的游骑捂着脸怒视着刘弋,厉声喝道:“赶紧给我下来,不然休怪某家不客气!” “呵,我还真不知道你口中的某家到底是哪家呢,我看你也只是一个小喽啰罢了,也敢口出狂言!” 刘弋讥笑一声,随即他的眼神忽地变得凌厉起来,他盯着看门的游骑,冷声说道:“你最好乖乖地给我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将,就说是段公的使者来拜访了,我们将军时间宝贵的很,没空跟你这种小喽啰在这里耽误。如若不然,别怪某家对你不客气,不过是一条狗,还敢吠叫!” “啊?你!”看门的游骑听到刘弋的话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他心里面也有点慌乱了起来,毕竟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被骂为狗,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忍受不了,可来人如此胆大妄为,又说自己是段煨的使者,若真是段煨最亲信的人,恐怕他今天这个亏也只能吃了。 边上有一骑看了看亲兵打扮的刘弋,又看了看后面将领打扮的甘宁,喏喏地说道:“我们是李应将军的部下。” 刘弋神色不变,心中却暗暗分析。 原来这伙人是李傕堂弟李应的下属,可李傕堂弟、侄子众多,堂弟有李应、李桓、李维,侄子有李利、李暹(已死)、李进,飞熊军却不是由这批人统帅的。 飞熊军是由李傕的儿子李式统领,绝不假于他人之手。 这也侧面反映了,渭水南岸的这批人,最起码眼前的这批人,不是李傕的嫡系飞熊军。 而刘弋的下一句话,更是让甘宁都震得一哆嗦。 “开营,段公有重要军情,要我们将军来找李将军协商!” 当面的几名守门游骑不敢怠慢,迅速回去禀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匆忙跑了出来,对着刘弋拱手道:“我们的将军说了,请跟我来!“ 刘弋没有犹豫,带着众人策马跟随在这人身后。 一路前行,沿途都能见到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士兵,而每个岗哨都在用木桩垒砌起来的高墙哨塔桑,将整个建立在塬地上的大营牢牢地保护在其中,防止有人偷袭。 但这次不仅是甘宁等久经沙场的宿将,就连日渐熟悉军伍之事的刘弋,都发现了。 这个大营,其实守备很松懈! 是的,透过表面看本质,确实是如此,虽然这个大营防卫看起来很严密,不过士兵却显得极为散漫和疏漏。 易燃的草料的随便堆放在木墙内,还有不少没用完的柴禾被丢弃在旁边。 这些士兵们虽然在巡逻,但似乎是因为没什么事情做的缘故,都在慢慢地扛着武器走着,一边走,一边闲聊打屁吹牛皮。 而且他们的武器也不是很齐全,大部分都是短刀长矛,而且还有只有大半截的断刃,还有人拿的是一把短戟,或者弓箭。 而且,这些士兵身材偏瘦,穿戴的铠甲也都不是铁甲,皮甲都不算多,即便是有极少数小校穿了铁甲,根本不是什么坚固的扎甲或者两当甲。 这样的士兵在李傕的军队里,只能算是普通的部队,只有在战争期间,才会发足粮食,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训练,而且战斗力低下的可怜。 想到这里,刘弋和甘宁对视一眼,想到了同一个词。 ——劫营! 这样防备松懈的一个大营,就算是有人偷袭,他们也很难应付! “帝与宁从数骑遇敌,众皆惊慌,帝从容弹指幻化敌人衣甲,遂不为敌所疑。 至日暮,去营百步,下马顺风潜听,得其军号。 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 ——姜维《汉帝春秋》 第88章 甘兴霸百骑劫营! 段煨的使者,没有等到外出的李应返回,又不愿意跟留下的李利和李进两兄弟谈,于是没过多久便告辞而去。 这对于李利和李进来说,压根就不算个事,更是根本就没怀疑过这伙人可能是官军假扮的,想都没想过。 反正他们知道,他们的叔父大司马李傕早就嘱咐过他们,段煨不可信。 对于叔父的话,这俩兄弟向来是比他们的阿爷李应的话还听的。 就比如叔父告诉过他们临阵要放松,于是天已经快黑了,营帐内李利与其弟李进正在作赌取乐,丝毫没有处于战争状态的紧张感。 骰子在桌上滴溜溜地转着,李利一把扣住,笑着问李进:“大还是小?” “大!” 见兄长不撒手,李进复又有些疑惑,莫非是猜错了? 不对,定是兄长故布疑阵,想让我生疑。 李进心中忐忑,干脆开始耍赖。 “不行,你肯定作弊了,这句不算,换我来!” 李利哂笑一声,倒是不以为意,径自把骰盅递了过去。 真没问题? 想到这里,李进决心将计就计,索性也就将骰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摇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李进面带微笑的放下骰盅,得意地看向自己的大兄李利:“大还是小?” “大!” 听了李利的回答,李进也不犹豫,立刻将骰盅揭开。 “哈哈!” 见了案几上的情景,李进忍俊不禁。 “怎么,我就说你作弊!怪不得我连着输了好几把,换我来你就猜不中了!”李进笑呵呵地说。 李利点点头,但是并未答话,只是笑眯眯地注视着李进,眼中露出狡黠之色。 见李进一脸的奸诈,李进有些害怕了。 “大兄,你别这样看着我,小弟有些发毛啊,当初你可就是这么看樊稠的。”李进连忙讨好的说道。 李进可知道,他这个大哥不简单,当初就是李利亲手在酒宴上刺死了樊稠,开启了凉州军的内战。 “嘿嘿”李进越是这样说,李利的反应越是令李进惊恐。 “大大兄,你别吓唬我,咱们兄弟俩从小玩到大,我最知道你什么秉性了,我错了,你来摇!” 李利接过了骰子。 就在这两个老赌棍斗智斗勇的时候,放着骰子的案几却动了起来,最开始,李进还以为兄长玩赖在晃案几,可下一瞬,连两人的坐毯也动了起来。 “不好!这怕是塬下的地龙翻身了,咱兄弟倒霉,赶紧跑!” 李利面色难看,他不仅没有跑,反而撅着屁股趴在地面上,用耳朵仔细倾听着。 “跑个屁!这他娘的是骑兵趁夜劫营来了。” 一只脚已经踏出营帐的李进愕然,看着还在原地没动的兄长,有些讪讪然地说道:“官军胆子倒是不小,这点人还敢出来。” 踢了兄弟一脚,李利训斥道:“快披甲,准备接战,你先带人去挡一挡,我去禀报阿爷。” “袭击!” “有骑兵~” 杂乱的呼喊声伴随着金鼓号角声在军营中响彻,士兵们虽然有些惊慌,可这些李应麾下的西凉兵却不是新兵蛋子,有甲胄的披甲,没甲胄的拿起武器就准备接战。 这支塬上营地里的军队有多么秩序井然,也说不上。 没穿内衬的、没穿里裤的比比皆是,还有光着脚提着环首刀从营帐中跑出来的。 胆敢趁夜劫营的非是旁人,乃是甘宁甘兴霸! 下午的时候,刘弋等人就已经细细地探查了这处营地的情况,守军松懈且战力不强,刘弋就料定守军无备,定然不会想到有人敢趁夜劫营。 故此,由于在泾桥以东的区域都是官军控制的,刘弋进行了不算大胆的军事冒险,直接调用了船只接应劫营部队后撤,同时钦点了甘宁为将,领其率所部可以夜战的百骑前来劫营! 本来刘弋也跃跃欲试想要参战的,然而这次却被众人坚决制止了。 兵危战险,夜间又混乱不堪,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没人担得起责任。 跟伪装段煨部下将领探查敌营不同,这次人家可不会把你当友军! 甘宁所率百骑顺着塬地旁特意修建出,供骑兵往来奔驰的土坡急速而上。 “咻!” 在战马上弯弓搭箭,甘宁抬手一箭,凭借着火把的光亮,准确地命中了营门上了望的李应军兵士,那兵士哀嚎一声掉落下来栽倒在地。 铁骑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汹涌而来,前排骑兵配合默契地甩出套马索,套在摆放的不甚严谨的拒马上,接着一起催动战马发力,很快就将营垒前的拒马拉开。 “嗖嗖嗖~“ 这一百余骑的骑射水平相当过关,微微减速后,夹紧马腹,一轮劈头盖脸的箭雨落下,匆匆组织起来企图堵门的数十名敌军士卒惨叫着退散开来。 “冲!” 甘宁一马当先,挤过营门,略略认了下方向,便领着上百骑兵往敌军主帅李应的大帐方向前去。 “杀!” 上百精骑齐齐大吼,声势一时夺人,唬的黑夜中李应军分不清敌人到底有多少人马前来劫营,慌乱之中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拦住他们!” 李进不复嬉笑神色,他披着厚重的两当铁甲,指挥着数十名亲卫甲士在空地上列阵,为兄长李利组织军队,包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军来争取时间。 “放箭!” “哗~~” 精准而又众多的箭矢如同蝗虫掠境一般,收割着所有能在火把、火盆的光亮中见到的生命,站在城垛上的敌军逐一倒下,而甘宁所部的弓箭攒射从来就没停止过。 骑军渐渐逼近了内墙,众多士兵倒下,一抹又一抹的暗红色鲜血将内墙点染成了凄美的画卷,好似一个疯子信手而作,却又浑然天成。 不算厚实的内墙后,就是这处塬上营垒的中军所在,出去跟华阴本地的友人喝的酩酊大醉的李应正在里面,刚被侍卫扇嘴巴子扇醒! 本来,李应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坚持回营垒过夜的,不敢在友人的坞堡里过夜。 可如今李应却后悔不迭,又急又气之下,血液涌上头颅,竟是一阵忽悠差点昏迷了过去。 现在他只能指望自己的两个儿子,李利与其弟李进能挡住前来进攻的敌军了。 “哼哼,进来容易,看你怎么出去!” 内墙,李进举起长刀,大喝道:“我乃捕虏将军李进,来将何人?” “取你性命的人!” 甘宁提起大戟,拍马冲向李进列阵整齐,堵在内墙前的数十人。 戟光闪过,前排的士兵刹那间就被切成了两半。 战马的加速度再加上兵器的锋锐,就如同刀切肥肉一般,甘宁的骑军肆无忌惮地冲击分割着当面敌军的阵型。 最前面的士卒很快就倒在了甘宁所部精骑的马蹄之下,被踩踏成了肉泥混杂进泥土中。 且说,李进立功心切,自绝勇武过人,亲自率数十亲卫试图把甘宁的百骑挡在内营之外,既有给兄长争取集结部队时间,也有保护自己阿爷李应安全的心思。 甘宁仰天长啸,不仅放弃了屠戮敌军士卒的举动,反而抽动马匹向着李进冲杀了过来。 “来得好!” 李进一声暴喝,手中提着长刀迎了上去。 一寸长,一寸强,李进双臂轮动大刀,斜喇喇撩上半空,势如弯月,正是刀法中极难练成的“半月斩”,其难度便如枪法中“回马枪”一般。 “唰~” 青光掠过,战马交错。 李进还维持着提刀上撩的姿势,可战马哀鸣了一声,却带着他齐齐跌倒在地。 等身体碰触到了地面的时候,李进和他的长刀才骤然从中都分为了两半,半截长杆和其血淋淋的内脏撒落了一地。 “说了是取你性命之人,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甘宁收戟,冷笑不已。 甘宁睥睨四顾,如今自己重甲大马伴身,武艺业已大成,手下又有百余精骑紧紧追随,莫说是这李应军的大营,就是李傕的飞熊军大营,他甘宁都敢闯上一闯。 “我乃天子麾下中郎将甘宁,李进已死,谁还敢挡我!” 甘宁横戟纵马,放声大喝,威风凛凛地冲杀在队伍的最前端,如同阵型中尖锐的锋矢。 “喝!” 眼见还有不知死活的敌人扑上来阻止他冲入内墙,甘宁一声大吼,手中大戟犹如蛟龙出海,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砸向敌军士卒。 当先两个士卒被砸的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后面指挥的李利要不是躲得快,险些被自家士卒砸倒。 “嗯?” 接着火光,李利看着身前不远处敌军那身穿扎甲的将领,瞬间起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 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且不说,自己的弟弟李进很有可能丧命于,这个什么中郎将甘宁的手里。 即便不是甘宁杀的,也是他的部下干的,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这是血海深仇。 而从最根本上讲,在没有能准确衡量武将各方面战斗力数据的情况下,战场之中仓促相遇,又不晓得对方实力,如同李利、李进这些行伍多年从尸山血海里打滚出来的将领,往往对自己的武艺更自信一些。 换句话说,这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颜良也不信自己能被关羽砍死,不是吗? “啊啊啊——” 战场上的士卒们在疯狂地咆哮着,厮杀声震耳欲聋。 李利接着麾下士卒的掩护,绕到甘宁侧翼,上前一个箭步,撩起步槊便戳向甘宁的脖颈,这一槊又快又狠,反应稍微慢一点甘宁就要身首异处。 甘宁的大戟已经横扫开来,来不及回来挡住李利的步槊,可他却丝毫不慌,单手拽着抓着腰带,竟解下一个小锤来。 小锤不大,木柄铁头,头部也就跟个小香瓜似的,主要用来居高临下钝击敌人的兜鍪。 “当~~” 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小锤把李利的致命一击挡住,紧接着,甘宁索性弃了锤,双手握住大戟架到了李利的胸口,在马上猝然发力竟将李利径自掀翻在了地上。 “给我死!” 李利在地上蹬着腿,用槊杆试图招架甘宁,却被甘宁用大戟的戟枝轻巧地一拉,钩翻了槊杆。 “唰!” 李利身首异处,在临死前,他终于想到了,似乎这招卸力拉刃,吕布也曾用过。 李利的大脑在下一瞬停止了思考,和他的弟弟李进,一起去地府里玩骰子了。 第89章 将军欲弃我等乎 终于,在两名将领死亡和甘宁所部敌骑突入内墙后,外营的士卒崩溃了,开始在夜色无头苍蝇般似乎乱窜。 李利已死,其部众纷纷溃散,甘宁改了主意,打定要扩大战果,不原路返回,而是兜个圈子,冲了李应的帅帐! 最好能直接斩了李应的脑袋,献给天子,让他甘宁在天子面前也好好露个脸! 郑县之战,太史慈立的功劳比甘宁大,这件事一直让好面子的甘宁有些心中不服气。 好友归好友,他甘宁可不认为自己除了射术,其他地方不如太史慈。 虽然李应军的外营被甘宁杀得人仰马翻,可内营毕竟没受什么影响,反而由于李利和李进两兄弟的拼死阻挡,内营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 在基层军官的喝骂、抽打下,李应军的士兵们在黑夜中缓慢地结阵,继而接着火光向甘宁这百余骑兵包围了过来。 虽然没有什么夜战能力,但此时此刻,只要有基本的组织,他们还是能在熟悉的地形里进行结队作战的。 而李应军的各级基层军官之间的配合,虽然称不上默契,但基本的章法还是有的。 毕竟跟着李傕打了这么多年仗,非是没有经验的士兵能比拟。 头痛欲裂的李应,没有戴兜鍪,而是吹着秋夜的凉风,在亲兵的保护下登上了一处坟冢。 这时候顾不得什么鬼神之说了,塬地本来就有很多坟头,这座大营修建的时候也没有彻底推平坟头。 而眼下这处相对较高的当地豪强坟冢,已经是最利于李应观察战局进行指挥的地方了。 “传令,架枪围杀!” 黑夜中,喊杀声、哭嚎声此起彼伏,李应掼甲持刀,面色阴沉地指挥着军队向甘宁迫近。 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被这甘宁砍杀了,这个仇,他李应说什么都要报。 “敌军好快的反应。” 借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芒,甘宁遥遥看去,心却逐渐沉了下来。 眼前内营的阻截兵力越来越多,看来李应已经有了防备,无法来一手斩将夺旗了。 甘宁倒也果断,既然已经占了便宜,那就赶紧跑,终归他的任务只是劫营,而非把这处营垒的敌军都杀光,既然天子交代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麾下兵士的性命还是需要保全的。 而随着甘宁上百精骑的推进,这片空地上结阵的李应军士卒也被激起了血性,骑兵的冲击力开始放缓,而李应军已经组织起了成规模的枪阵,如同刺猬一般保护着自己。 “喝!” 十面张网形成的枪阵围杀已然成型,四面八方都是敌军的枪兵,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迈着坚定地步伐扑向马速越来越慢的甘宁百骑。 长枪如林如岳,攒动的枪矛机械地挥舞着,向甘宁所部骑卒胯下的战马或他们的腿部捅过去。 汉军骑卒的机动空间开始越来越小,渐渐地,甚至有骑卒开始被捅落马下。 “喝~” 甘宁厉声大吼,双臂肌肉高高隆起,大戟上下翻飞,宛如一台收割生命的绞肉机。 身边的数名枪兵枪杆断裂,一时竟被吓得不敢上前。 甘宁见敌军步卒结成枪阵已经无法攻破,而周围又有源源不断地敌军被李应调度包围过来,便调转马头,试图冲杀出去。 甘宁心头重重地沉了下去。 不能再拖了! 这是十面张网的死局! 必须要迅速找到破局之策! 甘宁左右四顾,竟是在重重包围中找到了一个破局方向。 那就是李应的将旗所在! “跟我从这边冲出去!” 甘宁大吼一声,百骑不到的骑卒在黑夜中紧紧地追随在他身后,这些锦帆贼都是跟随甘宁征战多年的老卒,这也是甘宁敢于夜间劫营的底气所在。 “喝!” 甘宁一声大喝,双手握住大戟猛地挥舞了一记横劈,顿时将两名枪兵的头颅斩落,同时,他一勒缰绳,胯下的宝马嘶鸣一声,掉转马头,向李应的将旗所在冲杀了出去。 “杀~” 甘宁身旁的数十名骑兵紧随甘宁,同时举起长弓搭上箭矢,对准周围蜂拥而来的李应军士兵,连珠弹般地射杀而出。 “咻咻咻” 长箭破空,带着呼啸之音。 一道道流矢划破漆黑的夜空,落入敌阵,顿时爆发出无数血花。 一轮箭雨过后,当面的李应军士卒被射倒了大片。 “杀!”甘宁怒吼,催动战马,带着麾下骑兵向李应军的将旗处杀去。 站在坟头前阻挡的李应军步卒被甘宁的悍勇惊呆了,一时间竟然不敢抵抗,纷纷闪避。 甘宁所率骑兵如同一群恶狼闯入羊群,疯狂地撕咬着,吞噬者这些羔羊,杀伤着周围的李应军士卒。 “噗~” “噗噗噗~” “嗷~” “呜哇~” 短暂地混乱过后,李应军的士卒终于清醒了过来。 “杀!” “射死他们!” 李应军的士兵大声叫嚷着,纷纷用手中的弓弩回击,甚至举枪投掷长矛,向甘宁等骑兵射去。 然而,在这种密集的箭雨覆盖之下,甘宁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敌军中肆虐着,不管是哪个方向的攻击,他都毫不畏惧,勇往直前。 “嘭嘭嘭” 李应的军阵被甘宁击穿,甘宁手中大戟舞成了一团残影,将几乎所有靠近的李应军士卒挑落马下。 李应的身边甲士团团包围在了李应的身边,只想保住李应,甘宁眼见李应身边的甲士密密麻麻,根本不是自己百人不到能冲的动的,干脆虚晃一下,向外冲去。 “啊啊啊!” 一阵阵敌军士卒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甘宁一马当先,一路冲杀,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残肢断臂遍洒长空。 甘宁的凶悍,让在坟头观战的李应都感到了害怕。 李应不停地在半空中挥舞着大刀,指挥着自己麾下士卒的阻拦,企图阻止甘宁杀到营门突围,但他们却无法阻挡住甘宁一往无前的突围。 “杀啊!” “冲!” 一阵阵喊杀声响彻长空,甘宁率领的精锐骑兵在营地里横冲直撞,不仅仅是杀伤了李应军,更是把李应军的营盘弄得一团糟糕,营寨的大木栅栏和木屋纷纷坍塌。 可就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有数十骑跟着甘宁冲出了内墙,却也有二十余骑掉队了! 他们被赶上来的步卒团团包围,就像是在滔天巨浪中瑟瑟发抖的一处礁石一样。 “将军欲弃我等乎?” 听到身后的大喊,甘宁回首,刹时就红了眼珠。 这都是锦帆贼里跟着他纵横多年的老兄弟,他怎么可能弃之不顾? “将军,敌人要围上来了!” “不行!”甘宁掷地有声:“我甘兴霸不能抛下这些兄弟自己突围!我没脸回去见人!” “杀~” 甘宁咬紧牙关,双腿夹紧胯下宝马的腹部,手中大戟抡圆了,一道匹练般的银白光华向着迎上来的敌人胸口扫去。 “走,回去跟我把兄弟们救出来!” “杀啊!” “跟我杀回去!” 甘宁带领着身边的骑兵从内墙外冲了回去,在反身接应的途中,他们遭遇了许多的阻碍,甚至还被砍翻了几名骑兵,不过这些并没有让这些汉子放弃,他们仍然奋勇地回身杀去。 “啊!啊!啊!” 甘宁大开杀戒,一路所过,凡是他所经之处必有尸体横陈。 一股股血气的腥臊味弥漫了整个敌营,让甘宁胯下的枣红色宝马也被熏得躁动不安。 一名胆敢阻拦的敌军骑兵惨叫着,他胯下的坐骑被斩断了前蹄,跌落地上,然而还没等他爬起,一杆大戟从天而降,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脑袋。 骑兵的脑袋瞬间四散飞开,血雾四溅,在空气中化作了一朵朵鲜艳夺目的烟花。 甘宁热血沸腾,挥舞着大戟在敌营中冲杀着,他就好像一头凶兽一般,疯狂嗜血,无论谁挡在他的身前,他便毫不留情地斩杀,将他们拦截的兵器统统斩断。 “将军回来救我们了!” “哈哈哈将军果然没有抛弃我们!” 甘宁在人群中杀的痛快淋漓,救出了被包围的部下后忍不住仰天狂笑,笑声回荡在整座大营之中,显得格外的张扬。 “哈哈哈!陛下都称我生来胆气豪,我甘兴霸的勇武,岂是尔等能够想象?”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救出了部下,一边往外冲,甘宁也不忘放一场大火,给敌人留下深刻印象。 火把被扔到了敌军的营寨和战马用的草垛里,一时之间,烟火满天,李应军刚刚恢复的纪律又开始涣散了起来。 看着熊熊燃烧的营垒,李应现在不仅脑袋疼,就连气的胸口都有些发疼。 从感情上讲,死了两个儿子,他必须把这些敌人留下,可从理智上讲,既然敌人已经冲了出去,他就没有这个能力再留下了。 而若是不救火,今夜风这般大,还不知道要给己方造成多大的损失。 最终,作为一军主帅的责任压倒了痛失爱子的愤怒情感,李应放弃了对于这支不到百人的敌骑的追击。 还是那句话,他们现在这般混乱,一开始没包围住,让甘宁寻到了缺口,便不可能再追上去了。 “你跑,我看你跑到哪里去,等飞熊军抄了你们的后路,我必让你挫骨扬灰!” 李应仰天发誓,这些官军跑回了渭曲也不过是等死,不出两日,等飞熊军包抄到位,没有渡过洛水的官军,一个活口他都不会让大兄李傕留下。 “帝亲敕宁,使其将兵夜入李应军,宁乃选手下健儿百馀人,径诣李应营下,拔鹿角拒马,逾垒入营。 宁着锦衣,被甲持戟,先登陷阵,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应旗下。 西凉军惊骇鼓噪,举火如星,应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枪阵自守。 宁叱应下战,应不敢动,望见宁所将众少,乃聚围宁数重。 宁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宁将麾下数十人得出。 馀众号呼曰:“将军欲弃我等乎?” 宁复还突围,救出馀众,人马皆披靡,追骑莫敢逼。 应以为神,犹疑间,宁已驰去还渭水,见帝口称万岁。” ——王粲《英雄记·甘宁》 第90章 迎朝廷袁绍的三个臭皮匠(日万求订阅) 邺城,袁绍府邸。 此时袁绍正坐于书房中,手握着一卷帛书,细细观看起来。 “主公,已经派去请的人已经回来了,除了沮监军其余三人已到,沮监军估计再有半刻就能到达,请问主公还要继续等吗?还是现在就开始?”身边一位侍从轻声询问道,眼睛却微微抬起不停的向外张望着。 “既然来了,那就让三位先生先进来,酒食让侍女送上来。沮监军那里不用催促,我先跟他们叙话。”袁绍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侍从稍安勿躁,自己并不急。 “诺!” 不多时,侍从引了三人进来,在跟一瘦小男子对视时,微不可查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袁绍放下了手中帛书,抬头向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位人影,正是他手下豫州派系,准确地说是颍川派系的三位谋士,辛评、郭图、荀谌。 “属下参见主公!”三人同时躬身长揖行礼,双手挡在面前。 “不必多礼,快进来。”袁绍挥了挥手中的帛书,笑着说道。 对于士人,他一向是这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更遑论这三位都是他老家豫州派系的谋士。 袁绍是汝南人,汝南袁氏天下仲姓,而豫州在如今的行政区划里,下辖颍川郡、汝南郡共2郡,梁国、沛国、陈国、鲁国共4国,颍川和汝南都是天下大郡,也是洛阳周边士族力量最强大的地方,黄巾之乱前颍川人口40余万,汝南人口200余万。 说这么多,便是要指出,袁绍手下是有派系的。 这不奇怪,有人的地方就有山头,没有派系互相倾轧、党同伐异才奇怪。 袁绍手下主要有两个派系,按乡土地域划分为冀州派和豫州派。 冀州派是袁绍夺了韩馥基业,入主冀州前后拥护他的,多为本地豪强士族,袁绍的兵马、将领也基本都是来自冀州的。 譬如,武将里后世所谓的“河北四庭柱”颜良、文丑、张合、高览。 当然了,还有实际上最能打的麴义,这位独当一面的河北大将,此时正在易京跟退守幽州的公孙瓒相持。 冀州派的文臣则有审配、田丰、沮授。 相比而言,豫州派的武将只有淳于琼一人而已,其人能力也着实堪忧。至于文臣则多很多,有郭图、辛评、辛毗、荀谌、许攸等人。 回到当下,辛评、郭图、荀谌三人行礼完毕,袁绍又吩咐了身边的侍从几句,侍从应声退了出去。 几人按次序就座,面容姣好的侍女已经穿花蝴蝶一般奉上美食、干果、酒水,案几上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 侍女离开后,袁绍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了身前身材瘦小的郭图:“公则,这是河东那边传来的帛书,看看。” 对于袁绍的举动,另外两个人辛评和荀谌却并没有不满,他们等待着最会揣度袁绍心意的郭图,先来对主公的意思进行解读。 “喏!”郭图连忙接过帛书。 打开帛书后,郭图仔细看了看帛书内容,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看了看袁绍。 “公则,怎么?看完帛书后有什么感触啊?”袁绍微笑问道,心里则暗自猜测郭图的反应。 这是袁绍的权谋之术,在冀州派和豫州派之间搞平衡,当然要先弄明白两派对同一事情的态度如何。 “主公,关中那边确实有点奇怪,探子回报的帛书说,这些天河东郡的王邑与河内郡的张扬联系甚密,而且双方的郡兵还有几次合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郭图皱眉道,也算是给一旁的两人做了个解释。 “哦?公则觉得这是什么原因,不妨说来听听?” 袁绍假作疑惑地说道,案几底下的袖中却用手攥紧了另一卷帛书。 “这”郭图迟疑道。 “公则,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呢?直言好了,何必吞吞吐吐呢?”袁绍故作不悦地说道。 “呃,主公既然如此说,那属下也就直说了。属下担心,河东郡的王邑与河内郡的张扬联合到一起,跟白波、黑山两贼合流,共同抗拒主公进入并州。”郭图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袁绍眉头紧锁,他万万没有想到郭图会给他这么一个答复。 事实上,他是接到了后续关中的战报,官军郑县大捷,郭汜随后兵败身死,这些消息已经被他的探子确认了。 而河东郡的消息,则是另外的探子走上党郡传回来的。 按理说,这两个消息是相互印证的,正是因为官军郑县大捷,河东、河内才会放弃观望态度,给官军输送物资、人员。 可郭图脑回路却歪到了其他的方向,黑山军与袁绍是势不两立的敌人,白波军亦是如此,这也是袁绍迟迟不能插手并州的主要原因。 虽然袁绍早就已经猜测到王邑和张扬可能会做出一些事情,但真的听到了郭图所说的这种未曾设想的可能,还是感觉到一阵不爽。 “这个,你们也看看。” 袁绍从袖中掏出了另一卷帛书,这次是辛评、郭图、荀谌三人凑在一起观看了。 “官军竟然胜了?那李傕恐怕坐不住了!” 荀谌的第一反应非常准确,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的,不过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李傕和官军打没打起来,河东不是我们的地盘,消息获取的速度太慢了,还需要继续观望才行。”辛评点头道。 “若是李傕已经胜了,那河东传来的消息,是不是意味着朝廷已经逃过黄河到河东了?” 听了郭图的话,袁绍忽然开口:“你们说,如果真是如此,要不要迎奉天子到邺城?” 郭图闻言大吃一惊,赶忙劝阻道:“主公,万万不可!” “为何?若是我们不迎奉天子,其他诸侯,如我那孟德贤弟迎奉了天子,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自处?”袁绍微微蹙眉。 “现在曹操刚与吕布激战完,老巢兖州叛而复降,而且徐州刘备、荆州刘表、淮南袁术在侧,断无这个能力的。” “那又如何,那若是刘表等人迎了天子呢?倒时候名正言顺的来讨伐我这个‘国贼’?” 袁绍眼眸圆睁,显然已经有些耐不住了。 郭图闻言顿时一阵语塞,袁绍的脾气他自然清楚,涉及到他最在乎的“名望”这件事情上,若是袁绍真上了头,后果不堪设想。 “主公息怒,息怒!国贼云云,那都是李傕的意思,不是天子的本意。”郭图连忙劝解道。 “主公息怒!”其余二人也齐齐劝慰道。 袁绍闻言深吸口气,强压下了胸中怒火,冷静了许久才平复了下来。 朝廷宣布袁绍、袁术是国贼这件事,淮南的袁术根本不在乎,人家都准备代汉称帝了,可却着实恶心到了河北的袁绍。 本来他这个所谓的“车骑将军”就是自表的,好嘛,现在连车骑将军都没了,还被扣上了“国贼”的屎盆子,这让他起兵讨伐国贼董卓敢为天下先的义举,成了什么?窃国大盗? “你们继续说!”袁绍冷喝道。 “是,主公!” 三人应声,对视了一眼,便由郭图开始讲述起来。 “属下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攻打河东,也不是去迎奉朝廷,而是应该先查清楚关中那边的情况。如果朝廷真的战败逃往河东,王邑和张扬是在接应,那主公再发大军进攻并州不迟。如果朝廷被李傕掳回了长安,这些事情自然无从谈起。所以现在我们最关键的还是弄清楚,朝廷的情况。”郭图沉声道,脸色凝重。 郭图这番话,就是废话。 但废话也分场合,有些废话,说出来就是为了迎合心意的。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想去做,才要找一堆废话当借口、理由。 “嗯,公则说的有理,你们俩呢?有什么好办法没有?”袁绍皱眉道。 “启禀主公,我们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固然是要调查清楚朝廷的境况如何,可另一边也不能耽误,得看曹操的动向,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提前准备,做好防范措施。”辛评回答道。 “哦?这是为何?”袁绍好奇问道。 “回主公的话,假设朝廷战败了,没有走河东,而是出桃林塞逃往洛阳,真的投靠了曹操,那么对曹操肯定是有利的,毕竟曹操屠了徐州,又杀了兖州名士边让,才闹得兖州迎吕布为主,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要摸清楚曹操的动向,然后再做打算。”辛评说的倒是比较务实。 袁绍看向了荀谌,说道:“友若,你的建议呢?” 荀谌沉吟片刻,开口道。 “主公,属下觉得主公倒是不必太过焦虑,主公身为天下仲姓,又在讨董之中敢为天下先,在天下士人心中的威望,本就不是曹孟德所能够比拟的换言之,其实主公并不需要朝廷。” 袁绍死死地看着荀谌,忽然大笑了起来。 终于有人说透了他的心思! 他本来就不想迎奉朝廷! “哈哈哈哈,不错!我袁本初为天下先,又何必给自己脖子上套一层枷锁?” 大概摸清了袁绍的心思,郭图补充道。 “主公本就不是曹孟德可比的,而且,主公别忘了,要是真把朝廷迎回来了邺城冀州这些士族豪强,认的可就未必是主公了。” 听了郭图的话,袁绍面色一变。 郭图继续说道:“稳妥之计,便是可以先试探一番,如果朝廷真的战败,真的没有去河东而是去了洛阳与曹操相连接,那么我们自然要有所打算,到时候再有动作不迟。但如果不是不是如此的话,我们就先静观其变,看看朝廷与李傕到底相争是个什么结果,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做出相应的应对举措。” “呵呵,好,既然你们都觉得可以静观其变,那么我们就按照这个谋划行事。现在我们就先休养生息,静观其变。”袁绍笑道。 “主公英明!”众人齐声道。 “诸位先吃些东西,等等沮监军。” 看着眼前的三位谋士,袁绍坐在椅子上,陷入了片刻沉思,不管如何,还是跟自己一个老家的豫州派系好用啊! 这些人能够帮助自己,自己在冀州也不至于孤掌难鸣。 还是那句话,四世三公,为天下先的袁本初,不需要再给自己找一个骑在脖子上的阿爷限制自己了。 从他过继给袁成,认袁成为阿爷的那一刻开始,袁绍就不缺名望和大义了,相反,朝廷的到来反而会给他带来无穷的隐患,因为朝廷对于冀州本土派是有很强的吸引力的。 袁绍在心中想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他接到了那个素来瞧不起他的弟弟——袁术的来信。 袁术在信中表示,明年后年他可是打算称帝了。 袁绍心里很是不舒坦,自己一辈子为了汝南袁氏而奔波劳碌,可是最后却被这个眼高于顶的嫡弟抢走了一切,心里能舒服才怪,哪怕这只是名义上的东西。 他不是没想过称帝,可是自己的手中没有足够掌控一切的力量,这些冀州士人是不会支持他贸然称帝的。 “哼!袁术,走着瞧,我看你如何跟我斗。”袁绍冷哼一声,心中暗道。 袁绍的心中对袁术充满了怨念。 “对了,公则,你去南面出使一趟,打探朝廷和曹操之间有没有联络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袁绍忽然对郭图说道。 郭图闻言,点头应下。 “主公放心,我会尽快弄清楚这件事情的。”郭图应声道。 “嗯,如果发现朝廷有和曹操联络的迹象,那么立刻将消息传回来。”袁绍吩咐道。 “诺!” “另外,多加留意一下刘表的举动,他和朝廷之间的动静,也务必尽快传回来,不要吝惜钱帛。”袁绍继续吩咐道。 “诺!” 袁绍交代完这些事,一直绷紧的脊背开始慢慢放松了下来。 袁绍之所以还没有彻底做出决断,因为他要等冀州派最重要,能力最强的谋士沮授到来,听听他的意见到底是什么。 “呵呵,弟弟,曹操,刘表,你们等着,很快你们就会成为史书里的尘埃了,等扫平了注定败亡的公孙瓒,我要让这个天下从此臣服在我袁本初的脚下,我才是天命所归,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势力。”袁绍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第91章 挟天子!蝴蝶效应下的河东 就在这时,侍从前来禀报:“启禀主公,沮监军已经到了。“ 闻言,袁绍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便回过了神来,站起身来,亲自朝门口迎了出去。 郭图和辛评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怨恨。 沮授见袁绍走出来,急忙躬身行礼:“参见主公。” “哈哈,不必多礼,快进来坐!”袁绍大笑道。 “诺。” 进入厅中,侍从便退下去了,不敢多待。 袁绍和沮授进入大堂,在各自位置坐下,便开始说起了正事。 “公则,你给沮监军说说,你们商量的计划。”袁绍看向郭图说道。 郭图倒是不敢当着袁绍的面耍什么花招,径直明明白白地把事情原委和他们的计策讲了一遍。沮授越听越皱眉头,这是什么计策?这简直是无所作为,坐看天命溜走! 可沮授抬头看到袁绍微微颔首的神情,却似乎懂了什么,难道是主公害怕迎奉朝廷和天子到冀州,会让自己的统治出现不稳? “主公可谓是运筹帷幄,我们认为只需要静观其变,然后伺机而动便是。”郭图吹捧道。 “呵呵,不错,公则所说的极是,静观其变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就安安静静等朝廷和李傕拼个你死我活!”辛评附和道,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沮授。 “主公不可!” 沮授神色焦急,他不顾其余三人的异样神色,径直劝谏道。 “哦?这是为何?”袁绍有些疑惑地问道。 “民心如水,失不再来!大义如江,堵不如疏!” 沮授先定了个调子,倒也不敢真逆着袁绍的脾气来,他没田丰那么耿直,而是先迂回吹捧了一下。 “主公生于四世三公之家,以忠义匡济天下。” 觑着袁绍神色微微自得,沮授方才继续说下去。 “如今陛下流离失所,宗庙受到毁坏,而各地州郡牧守以兴义兵为名,行兼并之实,没有一人起来保卫天子,抚宁百姓。现将军已经粗定冀州,应该早迎大驾,在邺城建都。” 沮授起身行礼,一字一句地说道。 “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 听了沮授掷地有声的话,纵然心中有无数理由抗拒迎奉朝廷,袁绍还是微微有些心动了。 虽然他四世三公不缺名望,虽然他不喜欢头顶上有个人给他发号施令,虽然他担心冀州的本土派会跟朝廷搅在一起,但沮授说的话,真的好诱人啊! 郭图见袁绍神色动摇,连忙站出来说道:“主公三思!汉室衰微日久,今天要重新振兴谈何容易!” 这句话还是套话,郭图真正的杀器在后面。 “况且当今英雄各据州郡,士众动以万计,这时就是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的时候。如果我们把天子迎到自己身边,那么动不动都得上表请示。服从朝廷的命令就失去权力,不服从就有抗拒诏命的罪名,这可不是什么好计策!” 沮授又苦口婆心地劝道:“挟天子,便是拿到了天底下最大的鹿啊!主公!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被他人所取,后果不堪设想!” 袁绍犹豫再三,说出了埋藏在他心底,最大的困扰。 “我在天下士族心中,有今日之威望,所依仗的最大之处便是当日讨董,为天下士人之先。可我讨董,本就是因为董卓擅行废立,废长立幼。所谓污蔑我袁氏国贼一说尚可以推到李傕头上,如今我把这个‘幼’迎回来,天下士人又该怎么看我呢?” 此话一出,沮授竟然无言以对。 原来这才是袁绍的心结,汉末乱世中他捞取最大的那一份政治资本,与他挟天子的决策,从根子上来说竟然是冲突的! “主公,我们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轻率的做出决定,还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让朝廷落入他人之手。”沮授勉强劝道。 袁绍闻言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开口问道:“哦?你的意思是说,计划不妥,太过轻率?” 袁绍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沮授自知袁绍已经表了态,自己说的话不符合袁绍心意,急忙起身行礼恳切地说道:“主公恕罪,主公恕罪,属下无意冒犯主公,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关乎到整个天下,我们还需谨慎考虑。” “那沮监军觉得要怎么做?” 袁绍语气冰冷,脸上露出阴沉的神色,眼神更是冷漠,看着跪伏在地的沮授,袁绍冷冷的问道。 沮监军,沮监军,沮授,是有兵权的!作为监军,他有着袁绍独一无二的信任,也同样遭受着众人的眼红和猜忌。 听到袁绍话中的意味,郭图和辛评心中皆是一喜,心想,就是要沮授激怒主公,让他失去主公信任,只要主公对这个冀州派实际意义上的领头人产生了偏见,那自己就更容易获得主公的信任了,借此这次压倒冀州派。 冀州派和豫州派之间的关系,可谓势同水火,互看不顺眼,而双方都想要取而代之,所以他们一向是不和的,而袁绍就一直在双方中间玩平衡权术,时不时地做出打压和拉拢。 沮授闻言一惊,心中懊恼不已。 刚才只顾着自己说想说的话,却忘记了袁绍的性格了,如今袁绍肯定是对他有所失望了。 “主公,属下觉得,我们手里有上党郡一部分,虽然无法向北攻取黑山军,但最起码要打河东!”沮授道。 “哦?”袁绍声色稍缓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多谢主公!”沮授连忙坐下,脸上带着忐忑和不安,不敢抬头看袁绍,生怕自己再惹怒他,让他和自己的关系越闹越僵。 看到沮授那惶恐不安的模样,袁绍心中倒是有些歉疚了,他隐藏极深的心魔被触碰,方才倒是有些失态了。 “禀主公,李傕现在和朝廷之间虽然有矛盾,可是朝廷的实力并不如李傕强悍,所以,属下以为郭公则说的没错,确实要考虑到曹操那边,但如果朝廷没有去洛阳而是来了河东,我们出兵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沮授缓缓地说道。 沮授的话令袁绍一愣,沮授不应该还没搞懂他的态度,那他说这话,就说明确实是有利可图的。 袁绍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打河东?沮监军之前所说,幽州公孙瓒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吗?而且,之前与黑山军交战,并不能在太行山中战胜他们啊。” “启奏主公,我们可以打着迎奉朝廷的旗号,假道伐虢!到时候无论朝廷是来了河东还是去了洛阳,我们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公孙瓒困守易京,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只需要麴义将军长期对峙即可。现在冀州兵甲粮草齐备,何不趁势取了河东?” 听到沮授的这句话,袁绍心中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智囊是怎么想的了。 原来这沮授的意思不是迎奉朝廷,而是接着迎奉朝廷的旗号打下河东,这倒也算是一个好办法,比郭图等人所谓的“静观其变”,嗯也就是不作为,要能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更符合袁绍的心思。 当然了,沮授的意图更深远一些,如果朝廷去了洛阳也就罢了,如果真在河东,到时候就可以劝袁绍迎奉朝廷,挟天子以令不臣了。 袁绍不是没想到这一层,但其人眼光不长远,只要眼前有河东这块肉,就足以让其吃下去再做其他打算了。 “呵呵,沮监军的主意很好,不错,如果能够拿下河东,斩了黑山军与外界的联系,那我们拿下整个并州甚至一统北方的胜算就大了,不过,我有一些担忧啊。”袁绍一副犹豫的模样。 “主公请说。” 袁绍冷冷地看着沮授说道:“若是朝廷真的在河东怎么办?” 沮授神情变幻莫测,最终咬牙说道。 “董卓可行废立,主公为何不可行?到时候,主公心结自解!” 袁绍微微愕然,旋即展颜,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心结自解!” “既如此,那就做好出兵河东的准备!你们还有什么建议?” 郭图知道袁绍已经被沮授说动了,便也不敢再劝,他可不会逆着袁绍的性子来。 “主公放心,我会为主公打探曹操、刘表的情况,请主公放心。”郭图连忙保证道。 “嗯!辛苦公则了!”袁绍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辛评道:“仲治,你呢?你有什么建议?” “这个,沮监军的想法是不错,但是这也仅仅是建议而已,具体如何做,还要我们好好的斟酌一下,毕竟,出征这牵扯的事情可不少,兵马、粮草、民夫。”辛评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荀谌亦是点头同意。 听到辛评、荀谌没有反对自己的意见,沮授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几人同意就好,至少明面上没人反对了。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打着迎奉朝廷的旗号出兵河东,这样一来,不论结局如何,最大的功劳还是我们的,我们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袁绍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准备再次出手,不管有没有迎奉朝廷废立天子的事情,他都得先把河东这块肥肉咬下来。 “主公英明,如果朝廷和李傕两败俱伤,那我们可就可以趁乱收拾残局了,说不得能趁势进占关中!”郭图拍马屁道。 袁绍闻言,心中一阵欢喜,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等到沮授来才做决定。 没错,自己想岔了,迎奉朝廷不等于就要接受这个天子,自己可以再立一个啊!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当初还想拥立刘虞称帝呢,只不过没成功罢了。 “主公,那我去通知颜良、文丑、张合、高览几位将军,让他们做好准备?”沮授问道。 “嗯!沮监军且去,这本就是你的职权所在。”袁绍闻言点头道。 沮授见袁绍点头了,便立刻退出了大厅,一刻都不想跟郭图辛评等人待了。 “唉!”沮授走后,袁绍长叹了一声,心中感慨万千,他觉得这次他可能错怪沮授了,还对他发了不大不小的脾气。 沮授是一个忠臣,却又不像倔的跟一头牛一样的田丰,处处和自己作对,他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政权才会这样做的。 然而,邺城这一幕的发生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情了,隔着一整个并州的刘弋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越扇越大,以至于历史滚滚而来的车轮已经开始偏离了预定的轨迹。 袁绍进攻河东,就意味着,刘弋本来召集的帮手,有些来不了了! 第92章 援兵不至,不该出现的人 汉军大营内,刘弋正在宴请甘宁等人。 非是刘弋骄纵,事实上,除了少数文官和军中校尉作陪,该当值的将军们一个都没来。 换句话说,纯粹是为了犒赏甘宁的惊人功绩。 大战在即,刘弋可不想自己刚派人劫了对方的营,然后自己就喝的烂醉被人劫营了,那是要被载入史册遗笑万年的。 故此,刘弋也只是以水代酒,嗯这时候还没有正经的茶。 “为甘将军贺!” “恭喜甘将军!“ 众人纷纷举杯向甘宁祝贺道。 甘宁连忙举起手中的杯,敬酒道:“各位客气了!我不过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而已,如果没有陛下那般过人胆气,我们如何晓得敌营空虚?劫营只是执行陛下的命令,这是甘某的幸事,如果换一位将军来,或许功劳会更大呢!“ 众将闻言一怔,随即大笑着向甘宁再次敬酒。 刘弋哑然失笑,甘宁倒不是那种把功劳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居功自傲的人,这点很好。 这时候,刘弋端着杯子站起身,向甘宁敬酒道:“朕能得甘将军投效,亦是朕的幸事,这天下纷乱仍旧不止,往后立功的机会还多,甘将军的功劳自然会越来越大,放心,朕也一定不会让甘将军失望的。“ 甘宁连忙站起身,与刘弋干了一杯。 喝完之后,甘宁便又继续坐下了。 刘弋端起酒杯,继续道:“来,诸卿,为甘将军贺!“ 天子亲自劝酒,众人一愣,接着也跟着刘弋举杯。 喝完之后,众将都坐回原位,但是刘弋的眼睛却不时的瞥向唯一在座的中郎将级别的武将,太史慈。 其实刘弋心中清楚,甘宁这次的功劳确实大,甚至可能超过了太史慈,但是太史慈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这让刘弋很欣慰。 刘弋是真的心里很高兴,太史慈和甘宁两个人可以说,是他手底下除了徐晃最厉害的两员大将,都是武艺高强、勇力无双,但是甘宁的性格比较直率,而太史慈却很沉稳,这样的两人,如果能长期保持默契合作的话,肯定是一件好事,这一点从郑县之战时太史慈的表现就能看出来了。 有一点,刘弋跟袁绍不同。 刘弋对待自己认可的人,极为坦荡,他不喜欢,或者说不屑于去耍什么权谋的小手段来打压、拉拢、分化自己的手下。 可即便如此,人总会变得。 刘弋担心没有在他手下为官前,太史慈和甘宁是好兄弟,等互相之间开始竞争,有了利益冲突,就会反目成仇。 这种事情可不要太多了。 而且太史慈的年龄比甘兴霸大,太史慈虽然现在是个武将,可汉代文武划分并不特别清晰,以太史慈的履历和能力,日后说不得也能做一地牧守。太史慈能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取得现在的地位,完全靠的是自己的能力、忠心和一点点运气,而在军中猝然登上高位却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同为中郎将,甘宁手里有部曲,太史慈却是刘弋强行任命的。 所以,刘弋认为太史慈的忠诚能力都没有问题,但却要注意和同僚之间的关系。 当然了,刘弋对甘宁也一样。 这两人都是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在自己危难的时刻来投奔自己,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这些最信任的手下因为一点点小小的矛盾而闹翻,如果发生这种事,他会觉得难堪。 就在刘弋沉吟之际,忽然王越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老王?” 刘弋有些诧异,大晚上的,巡防都布置好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难道李傕也想来一场劫营报复回来? “陛下。”王越苍老的脸上神色有些不安,“河东急报!” “河东急报?!“刘弋脸色一变,不禁皱眉问道,“何事?“ “陛下,陛下“ 王越犹豫片刻,似乎有些不敢说。 “老王,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刘弋蹙眉不止,拉着他到大帐的角落里,大帐中的众人在沉寂刹那后,恍若无事地继续酒宴。 “如果有什么紧急军务的话就直说,没关系。“ 听到刘弋的话,王越深吸口气,附耳悄声道:“河东王邑太守传来消息说,袁绍的军队已经开过壶关,在上党郡集结,准备进攻河东了。“ “袁绍?“刘弋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公孙瓒还没灭呢,黑山军他也奈何不得,为何还要出现在并州境内,还搞得如此声势浩大,难道他是想要挑起战争吗?他不怕黑山军从太原郡南下,夺了上党郡断了他的后路?“ 王越摇了摇头,道:“公孙瓒的势力已经被驱逐出了河北,只剩下幽州很小的一块地盘了,现在对袁绍来说,主力部队折损过半的公孙瓒已经不足为惧,恐怕袁绍的目光是瞄上了并州。“ “真不是时候。”刘弋心头难免愤懑,这样就意味着,河东甚至河内的郡兵都无法支援了。 “陛下,您可知道,这次领军作战的是谁?“王越不敢卖关子,继续说道:“是沮授!” “沮授?!“刘弋一愣。 王越以为刘弋不知道沮授是谁,便解释道。 “陛下有所不知,沮授乃冀州广平人,曾为冀州别驾,举茂才,当过两次县令。后来又当韩馥别驾,被韩馥表为骑都尉。在袁绍夺取韩馥基业入主冀州后,沮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帮助袁绍统一河北夺取青州、击败公孙瓒。现在,公孙瓒已经退守易县,他便返回了邺城,如今袁绍要进攻河东,他就领军赶赴壶关了。“ 刘弋闻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袁绍、曹操这两大势力,他一直是尽量避免触碰的,所谓的“讨伐国贼袁氏”,也只是他鼓动西凉诸将东出的政治口号和目标。 刘弋的真正意图,始终都是在东出路上翻盘。 事实上,从离开长安到现在,刘弋杀伍习,败郭汜,斩杨定,只差打败最后一个李傕,便能收拾关中,重掌大权。 可偏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袁绍却来插了一脚,把刘弋的决战后手计划给打乱了。 要知道,河东的兵马,可是他计划里重要的一环! “那白波军和南匈奴的援兵呢?还能来吗?” 刘弋不死心的问道。 “白波军的援兵,估计暂时无法前来支援了,因为河东、河内的军队都被调去抵挡袁绍军,可两郡加起来能野战的也不足五千人,他们根本就无法抵挡袁绍大军的进犯,所以白波军必须与他们守望互助。南匈奴的骑兵倒是有不少已经从西河郡渡河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唉!“ 刘弋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陛下,您不用着急。“ 王越安慰刘弋道:“河东的兵力虽少,但却有着地利优势,袁绍就算有再多的人马,也不见得能够攻破河东郡的城池。陛下,您就专心应付李傕这场仗,您要的东西,已经从高奴顺着洛水大批运送过来了,这东西确实能出奇制胜,抓住这个机会,在关键的时刻给予李傕致命一击。“ “陛下,臣相信您。“王越拱手抱拳道,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刘弋的信任。 刘弋笑了,王越也笑了。 就在这时候,王越忽然说道:“陛下,还有一个消息,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消息?“刘弋皱眉问道。 “陛下,您应该还记得臣之前跟您说的,李傕郭汜张济三家交换人质?“ “哦?“刘弋点点头。 “关在李傕那里的人质,张济的侄子张绣前段时间一直没有动静,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了一般。可是就在今天,却有人发现,张绣居然已经回到了张济身边!而且似乎有所遮掩,并没有大张旗鼓。“ “什么?“刘弋也是大吃一惊,随即惊讶地看着王越说道:“那张济现在在哪里,为何朕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呢?听说他战败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张济已经返回了驻地,而且据暗桩的描述,张济好像正在与张绣交谈!“ “这个老狐狸。“刘弋微微眯着双眼,低声喃喃自语道。 两人的对话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刘弋恍若无事地回到宴席上继续与手下文武谈笑风生,过了半晌,才起身离去。 帐外羽林甲士早已恭候多时,刘弋径自带人向张济的大营而去。 第93章 反叛!张绣密谋!(日万求订阅) 幽暗的大帐内,两人围坐在案几旁低语着。 蜡烛在燃烧中散发出淡淡的橘红色光芒,火焰在几不可查的微风中摇曳跳动,映照在那人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 “叔父。”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突然开口。 “什么?” 张济的神情有些恍惚,见叔父这个样子,那青年张绣咬了咬牙,将脑海里要说的话最后过了一遍。 这次张绣是带着李傕的嘱托前来的,而李傕对张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仅许诺了很多丰厚的条件,而且把这一仗的利弊给他分析的清清楚楚。 张绣其实也明白,李傕并非是完全的虚言恐吓。 飞熊军在平原上到底是如何摧枯拉朽,他在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 而张绣来到官军大营,一路上所见所闻,对于官军的战斗力更是不抱有任何希望。 因此,张绣最终下定决定开口再次劝说,并且要加大劝说的力度。 简单地说,挑明了,不暗示了。 “叔父,反了!” 张绣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 张绣的声音很低,但效果却像是惊雷般震耳欲聋,他的话让帐内瞬间陷入死寂般的安静。 张绣本来以为,叔父会拍案而起,拔剑怒视他,斥责他在胡言乱语。 可实际上,张济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唉这件事还是再商量!毕竟是大事,我们还是得慎重考虑。” “可是叔父!” 张绣皱眉道:“我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张绣的话让张济的心一沉。 张济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苦笑了一声。 “不要胡言乱语,怎能这般猜忌朝廷和天子?” “难道不是吗?”张绣只是冷笑。 “叔父,如果你还没忘了董太师是怎么死的,就应该听从大司马的号令才是!董太师死的时候身边飞熊军正在外面出征,现在可不一样!没有人能在平原上战胜飞熊军!” 张绣说道:“如今大司马兵强马壮,如果你真的与朝廷合作,现在郭汜已经死了,要是大司马也倒了,那么我们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那些士族大臣肯定会怂恿天子清算我们的!” 张绣这句话说的很严肃,让张济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怎么会天子许诺过了,不追究以前的事了。” 张绣见叔父神色动摇,直接发声问道:“那杨定又是怎么死的?!真是因为杨定造反?杨定若是造反,为何临到封侯才来攻打官军?官军又为何来的那么巧?” “我不知道!”张济的脸色有些难堪:“我只是听到些传闻罢了。” “传闻,叔父,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会信这种鬼话?” 张绣的气势愈发咄咄逼人,他知道现在张济已经在动摇的边缘了,于是厉声问道。 “这个” 张济犹豫片刻,随即说道:“我也只是听到一点传闻罢了,说是天子爱民如子,不喜杨定屠戮生民,中间又出了种种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传闻!?” 张绣眼眸中露出一抹嘲讽:“好一个传闻!如果真的只是传闻,那么又怎么能信朝廷所谓的既往不咎?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了,是不是随便找个说法,惹得天子和诸公不高兴了,就可以埋下刀斧手伏杀?” “这” 张济张嘴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张绣见叔父无言以对,继续说道:“叔父,你可是堂堂的一军之主,而不是那些草民百姓,如今这种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你居然还信杨定是造反被发现才人头落地的,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济不断的摆手,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焦躁。 “呵呵,叔父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相信。”张绣冷笑。 “好。”张济擦了把汗镇定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我问你,为何董太师死了,郭汜死了,你就信大司马李傕不会也死了?” “为什么?” 张绣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张济的目光:“因为李傕有飞熊军,朝廷有什么?” 张济哑口无言。 他也不是傻瓜,张绣的话他不是听不懂,只是他一直在欺骗自己,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但张济也不能够不承认,张绣说的有些道理。 张济虽然是底层出身,但多年征战下来,也不是没有聪慧和城府,他也不相信杨定会无缘无故造反,杨定可跟李傕郭汜不一样,你要说杨定想换个天子他信,要说杨定造反,张济真不信。 刘弋的金刀计确实天衣无缝,任谁从前因后果都推断不出来有什么漏洞。 可唯一的漏洞就在于,杨定的造反动机确实不足,而那日封侯之事细细回想起来,朝廷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却着实让人生疑。 这些事情李傕自然不知道,可身处其中的张济,却难免思虑再三,浮想联翩。 张绣见张济不言语了,心里顿时一阵轻松,看来叔父也已经想通了,现在自己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就可以。 张绣忽然跪下,恳求道:“叔父,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说罢,张绣指了指外面。 “叔父打了败仗,那个新来的中郎将甘宁却在渭水南岸打了个大胜仗,把李应的营垒搅和的天翻地覆,朝廷在庆功,又可曾叫上叔父,给叔父什么犒赏?” 张绣的话一下子戳痛了张济作为一个武将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张济脸色涨得通红,怒声说道:“我不要什么犒赏,你给我闭嘴!” 说罢,张济猛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叔父!!!” 张绣见状急忙喊了一句,心里却懊悔不已,晓得自己是弄巧成拙了。 可惜现在张绣想要挽救局面已经来不及了,张绣看到张济离去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帐帘处,心里也有些慌了。 自己的话,似乎已经刺激到叔父了,看来叔父这次怕是不好再劝说了。 张绣也顾不上其他,立刻向帐篷外走去,可刚一迈步,就险些撞到张济突然停顿下来的身躯上。 张绣的目光越过张济的肩膀,看到了帐外的人。 心跳骤停。 刘弋正拎着一坛酒,笑吟吟地看着张济。 “张卿何处去啊?朕听说你病了,晓得是心中郁结不愿意来出席宴会,特意给你带了坛酒来,不过得少喝,喝多了伤身。” “陛下!” 张济和张绣慌忙见礼。 刘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 “陛下,我这侄儿”张济忐忑不安地指了指身后的张绣。 刘弋倒是不以为意,他的眼中古井无波,似乎对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张绣没有感到丝毫惊讶,刘弋只是淡淡地说道。 “张卿侄儿从李傕那里逃回来,朕知道的,没少吃苦?来,一起同饮。” 张济心头剧震,天子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张绣喏喏不敢言,他偷偷看了一眼帐外,不知何时,两边的侍卫赫然早就被天子的禁军给支开了,王越扶着剑跟在刘弋的身后。 这不由得让张济和张绣叔侄两人的心狠狠地悬了起来。 要知道,刚才他们在帐内可还在密谋造反呢! 就算帐篷的隔音效果不错,天子等人也刚来,可张济往外走时,张绣的那句“叔父”,外面的人肯定也是听到了的。 而外面这些侍卫,不知道有没有试图弄出动静提醒他俩,只可惜帐篷隔音效果太好,或者说天子来的太急促,以至于里面竟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陛下,臣不碍事,只是受了点小伤,奔波之下又有些头脑昏胀,并非是不愿意赴宴,还请陛下恕罪。”张济恭谨地解释道。 “呵呵,张卿何须如此,朕又没怪罪张卿。”刘弋哈哈大笑起来,“朕也是为了张卿好,朕怕张卿有心结啊!胜败兵家常事,不必挂怀在心,张卿这是立功心切才中了敌人的引诱之策。” 张济有些汗颜,说完之后,刘弋又看向张绣。 “张绣是?”没待张绣回答,刘弋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朕也知道,从李傕那里回来,没那么容易。” 这话似有所指,张绣心头一突突,差点就没忍住拔出腰间的刀来。 可他看着周围的禁军虎贲郎,最终没有做出这种不理智的动作。 “走,别在门口待着了,进去说。” 刘弋淡淡一笑说道。 “是!” 刘弋和张济叔侄两人走进了帅帐当中,王越扶剑在侧。 刘弋坐下来之后,张济陪坐在一侧,张绣则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刘弋饶有兴趣的看着张绣。 这位在演义小说中号称是枪神童渊的大弟子,绰号“北地枪王”,和张任、赵云师出同门的存在。 当然了,刘弋也不是刚穿越,他已经知道演义的东西大多数都不太靠谱,真实存在的只有极少一部分原型。 刘弋的历史学的不太精深,但王越既然存在,童渊又存不存在呢? 张绣也在暗中观察着刘弋,这位陛下看上去比起以往来更加的稳重,而且也更加的威武霸气,身穿盔甲的刘弋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而不是应该戴着冕旒高居庙堂的天子。 张绣心里暗暗猜度:看来这位陛下跟传说中倒是八九不离十,真是与桓、灵大不相同,倒是有几分类似世祖光武皇帝,看来百姓传言三兴汉室,倒也不是全无根据。 至少一眼看去,不论是韬略,还是气魄,都远超其父。 第94章 贾诩登场,张济的震惊 刘弋倒是不知道张绣的种种心思,他给张济亲自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上,捏着酒杯递给张绣问道。 “不知小张将军的枪法师出何门?” 张绣接过酒杯微微一愣,迅速答道:“是叔父从小亲手教的。” “哦?” 这回倒是轮到刘弋微微一怔了,不是童渊? 可就是这一声“哦”,把张济都吓了一跳,现在在他们叔侄二人眼中,天子的一举一动都饱含深意。 “那你可认识赵云、张任?” 张绣紧张地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天子这是什么意思,在试探他? 赵云、张任是李傕的暗桩? 张绣大声说道:“不认识!” 刘弋奇怪地看着他,不认识就不认识好了,吼得这么大声干嘛? 看来是真的有鬼啊。 “张卿!” 刘弋微微颔首回应张绣后,突然说道。 张济一愣,连忙低头拱手说道:“臣在。” “你可知道朕来你这里,所为何事?” 张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天子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不妙。 “朕来这里,自然是因为张卿你,不过却不是单单为了给你送这坛酒。” 张济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这话的潜台词很明显,天子是冲着他来的,难道天子想要杀掉他? 可是,张济想不通,他没有任何反意,张绣所说的东西应该也不可能泄露出去,就算是泄露了,他也没同意啊! 在张济看来,天子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心不顾法度就要滥杀将领的人。 刘弋看着张济脸上一直变幻的神色,笑了笑说道:“张卿不必担忧,朕只是来询问张卿一件事情的意见罢了,并无它意,你只需老实回答朕便可。” 刘弋话虽如此,可这番话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可越是如此,张济越不安。 张济觉得,天子似乎是在考验他的忠心,又似乎在等他自己老实交代。 他犹豫了半晌,终究是怕被天子给唬了,他咬了咬牙,抬起头看向天子,郑重的说道:“陛下,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若能为陛下尽忠,是臣的荣幸。” 刘弋点了点头,这张济的回答很合他的胃口。 “张卿觉得,你这侄儿张绣,入羽林卫做个羽林中郎如何?” 刘弋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美酒,放下酒杯对张济说道:“朕今日前来,也只是询问你的意见,如果张卿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告诉朕,朕会酌情考量的。” 张济还没说什么,张绣闻言,心头却不由松了一口气。 原来天子不知道他们在密谋造反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想,天子若是知道他们想要造反的话,恐怕早就把他俩杀了,也不会是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毕竟天子现在是在征求意见。 “臣没有异议。”张济说道,随后给张绣打了个眼色。 张绣连忙躬身拜道:“陛下,臣自幼跟随叔父练习枪术,枪法虽然还算有两下子,但是在羽林卫当中担任中郎,似乎不合适。” 张绣是个聪明人,他毕竟年岁尚浅,不管是资历还是军功都不够。 若是在自己叔父军中倒也罢了,就算当个杂号将军都不过分,可在羽林卫却大不相同。 羽林卫是天子的亲军,而羽林卫之中,多是士族子弟和六郡良家子。 羽林卫中郎这一官职,不仅仅有权利掌握一部分羽林卫的兵马大权,也是天子最信任的官员。 可以说,羽林卫中郎将以下的羽林中郎们,就是整个羽林卫的核心,是要被天子随时看在视线里的。 而张绣心里有鬼,自然不敢贸然答应。 “喔你倒是知进退。” 刘弋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张绣险些真的忍不住拔了刀。 “大司马,在你临行前跟你说了些什么?”刘弋看着张绣,沉声问道。 “回禀陛下,大司马只是叮嘱一定要给在下叔父带个好,其余并未有任何言语。“张绣硬着头皮回答道。 “喔。” 刘弋皱眉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吩咐道:“传令下去,命所有羽林郎散开。“ “遵旨。“ 王越应诺一声后,转身离去。 刘弋动都没动,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张济、张绣叔侄二人,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烁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陛下,我这侄子愚钝,留在军中容易惹出祸来,不如去羽林卫由陛下提携一番,不知可否?“张济忐忑地问道。 张绣一惊,叔父竟然真的敢提出让自己去当羽林中郎,这不是摆明了要让自己侄儿去给天子当人质吗?而且自己去了那边,要是有个万一,真的不敢想象。 可惜,这个时候张绣根本不可能开口劝阻张济。 “朕觉得张卿的建议不错,小张将军是羽林中郎,又是朕的心腹爱将,有他在羽林卫当中,自然会保证朕的安全。“刘弋微微一笑说道,“张卿你说呢?“ 张济闻言,额头冒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他知道,天子这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陛下英明。“张济心中暗骂自己愚笨,不该听信张绣这蠢货的胡话,现在倒好,自己陷入天子的套路之中。 可是,不答应,就是背叛天子。 天子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否则绝不会如此行事,现在自己的卫士已经被调离,虽然五步之内还有匹夫一怒的机会。 可刚才王越离开的时候,他们看着淡然的天子没敢动手挟持,现在王越回来了,就更没机会了,只要王越稍加阻挡,帐外的胡车儿等甲士就会蜂拥而入。 天子说让羽林卫散开,可散多远,谁知道? 刘弋看着张济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定,心中冷哼了一声。 张济这次的选择没错,也幸好他选择了对的道路,否则刘弋恐怕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大战在即,刘弋要把所有事情都尽量控制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中。 “好,朕答应,小张将军,你现在就去羽林卫,朕希望,你能感受到朕对你的惜才之心。“ “谢陛下恩赐。“ 张绣谢过恩,发现天子没有动地方的意思,看了眼叔父张济,最终只得退出帐内。 大帐中,只剩下刘弋和张济两个人了。 刘弋站起身来走到张济身边拍了拍张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卿,朕看的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朕很欣赏你。“ “陛下,臣只希望陛下能给臣一个机会,让臣的侄子在羽林卫中做事,若能得陛下器重,臣感激不尽。“张济的额头,汗水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朕说的不是你的侄子。”刘弋淡淡地说道:“朕是说张卿你。“ “陛下。“ 张济心中一紧,看着刘弋那双似乎看穿人内心的眼睛,心头一阵慌乱。 “张卿,朕希望,你可以成为朕的左膀右臂,辅佐朕完成兴复汉室的目标,你觉得可以吗?“ “臣臣愿誓死追随陛下。“ 张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知道,这是天子最后的试探,自己若不同意,就是欺君罔上,那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嗯。“刘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张济说道:“既然张卿愿意追随朕,那朕就让你见个老朋友。“ “老朋友?”张济有些疑惑。 当贾诩进入张济的大帐时,张济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不解、迷惑,而片刻后,就变成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杨定的死,段煨的反常举止,几乎在一瞬间,就串联在了一起。 “文和先生,这难道都是你的计策?”张济有些唏嘘。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毒士的计策,怪不得杨定死的那般天衣无缝。 但不管怎么说,张济和贾诩两人是老乡,如今天子把藏得严严实实的贾诩给他看,也算是一种极大的诚意了。 “非是贾某的谋划。”贾诩微微一笑,“这都是陛下的谋略,计策确实高明,臣佩服万分。“ 贾诩笑着拱手说道,对于刘弋谋划的金刀计,贾诩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这一句话,更让张济震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这一切竟然不是贾诩的算计,而是天子的谋划? 张济看着面色依旧从容淡定的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先生谬赞了。“ 刘弋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贾诩说道:“文和先生,你和张将军是同乡,想来他乡遇故知,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朕就不打扰了。“ 张济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天子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放心,臣一定和张将军把事情解释清楚。“贾诩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就多谢文和先生了。“ 贾诩微微一笑,随后看着张济说道:“张将军,陛下说得好,他乡遇故知,不如咱们来把酒言欢一番?“ 张济看了看起身离去的刘弋,干巴巴地说道:“先生盛情,某不胜惶恐,不嫌弃的话,咱们就喝两杯。“ 贾诩闻言微笑着说道。 “好,就依张将军所言。“ 说罢,贾诩和张济两人便找来了一壶酒,然后开始没滋没味地喝了起来。 张济心中郁闷,他知道贾诩已经是天子的人了,有些话天子不好说,便借由天子之口转达,自己必须要表明立场了。 哎,张绣这小子,给他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天子如今如此英明神武,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刘弋走出大帐后,脸上露出一抹阴沉的表情。 “胡车儿,你先守着帐门口,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 胡车儿闻言连忙瓮声答应,然后跟个铁塔似地守在帐门口。 刘弋走出帐篷,一直躲在阴影中的王越见状连忙跟了出来。 “陛下,贾文和“ “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朕有分寸。“ 刘弋打断了王越的话。 王越闻言,不再说话,只能静静地陪伴在刘弋身边。 刘弋悠悠地吐了一口气,散在秋日的晚风中。 “朕担心的是,为什么现在还找不到李傕主力飞熊军的踪迹?” 第95章 增灶计 重泉县,郊外。 大队的步骑兵扛着武器、旌旗滚滚而过,扬起了漫天尘土。 被抓过来的农人们赤手空拳,颤抖着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 将军的身边还有一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和几名侍卫。 李傕看着满脸恐惧的农人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地的农人被士兵的长枪逼着,农妇抱着自己的孩子,用力捂着,制止着孩子的哭泣,场面一片混乱,无路可退的农人们被逼的节节后退,最终被士卒团团围住。 “不要怕,不要怕,只是问你们点事情。” 李傕笑呵呵地说道,他不是丧心病狂的郭汜,没有戮虐百姓的爱好。 “来,子敬,你去问。” 李傕用马鞭指了指身旁的孟达,孟达点点头,策马上前朗声道。 “前日见过官军行军而过的,往前一步!” 孟达的声音其实不算特别大,但听到农人们的耳朵里,却像是雷鸣一般震撼。 “往前一步”四个字犹如魔咒一般,不断在众人脑海里回荡着。 孟达的声音落下,士卒们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口对准了被包围的农人们,农人们惊慌失措,却丝毫不敢动弹。 这时候,一个瘦弱的少年,颤颤巍巍走出,率先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孟达面前。 “你,站的近一点。” “上上官,请问有什么事?“ 瘦弱的少年声音发颤,他的身体瑟瑟发抖,看向孟达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孟达倒不至于对地位差距如此之大的农人少年升起什么优越感,他只是平淡问道。 瘦弱的少年连忙说道:“我叫李大,李大!“ 孟达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你看到了官军,官军有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人,站不满山头往、往前方走,就能找到那座小山,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告诉、告诉您!“ 李大哆哆嗦嗦的答道。 “嗯,你回答的很好,好了,你可以走了。“ 孟达挥了挥手。 “多、多谢上官!“ 李大连忙道谢,转身向着自家村落跑去。 有了李大的示范效果,剩余的农人大多往前站了一步, 不过他们都很紧张,不敢太靠近,也不敢说话。 孟达又看向另外停在原地的那些农民,点了点一个男子。 “你没看到官军行军,那你听到马蹄声了吗?” “听到了!“男子赶紧说道,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说说当时的情况。“ “我在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起来像是有军队路过,我吓坏了,来不及收拾东西,就带着妻儿往山上跑,想找个地方躲避官军。“ “嗯,还有呢?“ “还有,我没亲眼看到官军行军,但看到有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一群人,他们穿着黑衣裳,头戴红冠,我害怕,不敢过去,只远远看了一眼就跑掉了。“ “还有呢?“ “没、没有了。“ 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流淌到地上。 “还有没有看到牛车上任的长相?“ “没有,我、我没敢多看,不过我记得他们的冠前有珠帘,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孟达沉吟了半响,点点头。 “好,你也可以走了。“ 孟达说完,挥了挥手,士卒立刻放了他离开。 男子如获大赦,松了一口气,赶紧逃窜。 见到孟达不杀人,只要老实回答问题就不会枉送了性命,农人们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你,别藏了,出来。” 孟达直接点出了一名老叟,显然是当地有名望的老人,按理说是扮演者村落里秩序裁决者的角色。 “这些锅,你可认得?”孟达冷声问道。 “认得,认得。” 老叟颤抖地说道。 “那你可知,官军是真的有这么多人,缺了锅才朝你们拿的,还是虚张声势,多挖了许多灶台出来?” 孟达继续问道。 “回上官的话,我听得出,官军不缺锅,我亲耳听到一个官军说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的粮食还够很久。“男子说道。 “粮食?“ 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的李傕闻言眉毛微蹙,官军能有多少粮食,他当然清楚。 现在沿着渭水分布的村落早就被郭汜烧毁的差不多了,官军的粮草按理说也应该已经消耗殆尽,根本无法从别处购买粮草,只能够从行军路线周边的村落购买,或者抢掠。 如今整个关中都再次陷入战火之中,人心惶惶,粮食更加紧俏,豪强们也不愿意将粮食交易给他们,这些粮食都是他们自己囤积起来,等待着能够拿来兼并土地用。 而官军却说不缺粮!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官军逃亡的数量已经到了很可观的程度,以至于分配到每个人身上的粮食,都不缺了。 这一点李傕已经从零散的逃亡军士口中印证过了,这次抓来村民询问,无非就是两相对照一下。 这么说来,这确实是官军效仿孙膑“减灶计”,而反其道行之的“增灶计”。 不过官军显然并不知道,李傕已经识破了他们的“增灶计“,并且已经派出探马,打算通知其他两路,嗯,也就是飞熊军和南岸的李应军,速速形成包围网,把官军包围在渭曲,绝对不能让他们渡过洛水再渡黄河。 见李傕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孟达察言观色,便停止了询问。 “嗯,你们都各自回家去!“孟达摆摆手说道。 “喏!“男子连忙应道。 男子离开之后,众人也相继散去,孟达回到李傕身边。 “大司马,这些百姓的家里应该都有不少存粮,搜刮一番,我们就不愁吃饭了。“ “是啊,大司马,现在军中存粮的数量似乎不多,要不,属下派兵去这些农人家搜查一番,将粮食抢回来?“身边的副将亦是提议道。 “不必。” 李傕挥了挥马鞭制止了手下们。 “这些农人家里能有多少粮食?击败朝廷的兵马,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去,传令给南岸的飞熊军,让他们不要再躲在李应身后了,加速渡过渭水,把官军堵在渭曲里。” 听到李傕的命令,孟达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飞熊军不是在 忽然,孟达看到了李傕另一侧的王昌,似是醒悟了什么,他看着李傕冷酷的眼神,笑着说:“大司马,不如属下前去传令?” “你?”李傕抬了抬眼皮,“马都骑不利索,传什么令?” “咳咳。”孟达有些尴尬地讪笑了两声。 “让别人去传令,你跟我来,去那人说的小山上看看。” 说罢,李傕径自带着孟达前往不远处的小山,而竟是拒绝了侍卫的跟随。 王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一座并不算陡峭的小山。 山体上杂草丛生,一条蜿蜒的小溪从山脚缓缓流过。 小溪的水面上突兀地冒着几块巨大的石头,石头表面光滑平坦,上面长满了青苔,显然这些年来都没有人认真把它们挪动过。 小溪的一端,则是一个小湖泊,小湖边上种着不少树木,湖面上荡漾着层层涟漪。 策马来到山顶,李傕依旧一言不发,孟达忍不住问道。 “大司马怀疑王昌有问题?” “子敬觉得呢?”李傕仰头看着天空中漂浮的白云淡淡问道。 “我猜测这应该是朝廷故意放过来给我们的,让我们误以为王昌真心归附,其实他还有可能是细作,或者想趁机挑拨我们内讧。“孟达猜测道。 李傕摇摇头,道:“王昌不管是不是细作,谨慎一点都是必须的。” “子敬。”李傕突然指着西北方的地方。 “俺我小的时候,就是出生在那里,北地郡泥阳县,那里以前很穷,现在也很穷。村里的娃娃大多都没有裤子穿,每天溅一身泥。” 李傕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感慨万千地说道:“那时候村里的娃娃都被邻村的娃娃欺负,但没有服输的,有的时候甚至挨饿受冻都得去干仗,所以啊我跟没爹没妈从沙子里蹦出来的郭汜真不一样,但从一些事情上来说,也一样。“ 孟达不明白李傕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李傕应该是在缅怀过去的岁月。 李傕嘴里“没爹没妈从沙子里蹦出来”的那个郭汜,已经死了。 自从这个搭档了半辈子的宿敌死后,李傕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消沉了很多。 这种消沉是肉眼可见的,而李傕今天的谈兴却似乎格外地强烈。 “子敬,你知道吗?我曾经给村里的先生放了很长时间的牛,就为了认几个字,我们村里的娃娃没有识字的,那时候住的的房屋就是用黄泥搭建的简陋茅草屋,屋顶上还挂着很厚的草,一下雨就簌簌的往下掉,我都顾不上补自己家的,得先给先生家补。“ “那时候我就想,凭什么你们这些出身士族的,就能有字识,有书读?我就天生贱命?”说着,李傕将马缰绳扔在了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四溅。 孟达噤若寒蝉。 “就因为我命贱,所以我才得分外拼命,我不跟别人比,我就跟自己比,这次上战场比上次多砍了一个脑袋,换的赏钱能请上官吃顿酒,我就很满足了。就这么一步一步,我成了今天的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只在一人之下。” 李傕冷笑连连:“我知道子敬你心里也瞧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一介目不识丁的武夫,逢了乱世,有些心机,又有机遇,方才趁势而起,说不得自己到了我这个位置,比我要强无数倍。” “大司马!我” 李傕拔出腰间的七星宝刀,遥指东方。 “可子敬,我告诉你,这如今的天下,就是武夫的天下!什么仁义道德,什么礼义廉耻,都是狗屁!天下的道理,就要放在战场上用刀兵血肉来讲!” “如果说以前的天下,有许多规矩约束着我这样出身微寒的人,但现在我就要打破那些所谓的规矩,打破那些束缚我们的规矩,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做强者为尊,什么才叫公平!“ “公平就是,我砍你脖子一刀,你死,你砍我脖子一刀,我死,而不是我连拿刀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让那些士族大臣们知道,这天下的道理,最大大不过刀把,我绝不是他们那些只会依靠家族荫庇的软骨头,我李傕走到今天,没有受家族一丝恩泽,打完这仗,把天子带回长安,我要让那些士族的权贵匍匐在脚下,为我舔舐脚趾!“ “大司马,您“孟达被李傕的话语震撼了。 “怎么?觉得我疯了?“ 孟达赶紧收敛心神,道:“大司马此番话语,令孟达钦佩。“ “好了,走!”李傕收回视线,翻身上马,也不捡地上的马鞭,向山下驰骋而去。 看着远去的李傕,孟达脸色复杂地叹息一声,随即也费力地夹紧马腹,追下山去。 第96章 南匈奴来使 秋天的平原,黄绿色的杂草茵茵,万籁俱寂。 天边的曜日已经在天际逐渐西垂,明月尚未取而代之悬挂在空中,只有一个虚虚的影子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芒,仿佛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镶嵌在那儿。 日与月,同时静静的伫立在天地间,给苍穹笼罩了一股朦胧迷离的色彩。 在平原上,几只野兔从远处的丛林窜了过来,远远看去,它们的目标似乎是那轮悬挂的明月虚影。 它们飞快的奔跑,不时地用舌头轻舔着自己的嘴唇,好像在品味着美味一般。 “吱“一声,一道惊叫打破了平原的宁静,几只野兔里,有一只踉跄着倒地,身上插着一支石镞羽箭。 石镞羽箭算不上什么极为锋利的利器,却是一个合格的草原猎人必备的武器,它能够射断坚硬的木板或是粗糙的皮甲,对于野兔的身体自然伤害力极强,这一支石镞羽箭射穿野兔的肥美的肚皮后,钉在了草皮上,箭杆还在兀自颤抖不休。 一个强壮的身影从旁边下马窜出,他弯腰捡起石镞羽箭,随即将其插回箭囊,又捡起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野兔。 “蒲类海,我们没有时间耽误了,左贤王让我们今天就要赶到汉军大营。”另一位马上的南匈奴骑士皱了皱眉头,嫌弃地说道:“我们这次,是要去找大汉的天子索要出兵的金银布帛,到时候能换无数只兔子,你在这里耽误时间有什么意义?” 唤名蒲类海的南匈奴使者咧了咧嘴角,黑黄的牙齿显露了出来,他戏谑地说道:“屠河屯,汉人常说‘礼尚往来’,我们要去找大汉天子索要金银财宝,总得给人家带点礼物,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的匈奴骑士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说:“这个道理我懂,但是我们匈奴向来都不屑于跟这些卑鄙的汉人交易,所以也没有带礼物的习惯,你说呢,屠河屯?“ 那名被叫做屠河屯的骑士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屠河屯的年纪更大一些,他很清晰的记得,在大汉王朝强盛的时候,仅仅是一个使匈奴中郎将,都能废立杀戮南匈奴单于。 在那时候,所有南匈奴人对汉朝都抱有恐惧、崇拜的复杂态度。 事实上,南匈奴本来就是危难之时被汉朝收留的,汉朝把他们作为国防力量的一部分,用来对抗北匈奴。而汉朝对南匈奴的控制是方方面面的,南匈奴甚至到了无法脱离汉朝独立存在的地步。 而北匈奴西走后,鲜卑一跃而起,成为了盘踞漠北的万里大国,南匈奴一开始还想打回老家,最后却被鲜卑揍得鼻青脸肿,要不是汉朝帮忙,恐怕都被鲜卑给灭了。 也就是这几年,汉朝内乱,南匈奴才趁机在并州实现了自治。 虽然,这种自治是以四分五裂为代价的。 “不要小瞧大汉,不要忘了美稷单于庭是怎么覆灭的。” 屠河屯说完这句话,便陷入了沉默不语,蒲类海嘿嘿一笑,接话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所以我决定,今天日落前我们必须赶到汉军大营,拿走那里应该属于我们南匈奴的东西,而且还必须是我们南匈奴的东西。“ “哈哈!好!我赞成,蒲类海,你是一个勇敢的匈奴勇士,我们大家伙支持你!“ 众人纷纷鼓掌,赞扬着蒲类海。 蒲类海的眼神中充满了傲气,他看了一眼周围,大喝道:“大伙都给我听清楚了,我们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大汉给我们足够的金银珠宝,现在是大汉的天子求我们,而不是我们求大汉,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给我掉链子,如果被我发现谁在这个时候拖后腿,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我蒲类海说道做到,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吼“,“吼“,“吼“,众人怪叫大喊着。 “蒲类海,你放心!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绝对不会让左贤王失望!“ “呼!“ “轰隆!“ 数匹骏马在平原上疯狂驰骋,蹄下的泥土被掀起一层层的烟尘,它们的速度快到极致,眨眼的功夫便冲了出去。 “你这只兔子怎么卖?” 看着眼前负弓挟剑的少年,因快马加鞭提前抵达汉军大营左近的南匈奴人面面相觑。 蒲类海恶狠狠地说:“不卖!” 说实话,若不是看到这少年身边的精锐甲士如此之多,装备着令人眼馋,也是他们的石镞羽箭绝对不可能破防的扎甲,蒲类海是根本不可能搭话的。 如果在草原上,或者并州西河郡出现这种情况,他们早就抽刀砍了上去了。 现在之所以保持着基本的文明,那是因为现在的局面,南匈奴人需要靠别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可能像草原上那样随时随地就动武。 “不卖吗?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然后抢走我们的东西?“ 南匈奴中的一人用匈奴语担忧地说道,但同时他看向汉军甲胄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蒲类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兄弟啊!你的脑袋被鹰啄了!“他拍着胸脯,同样用匈奴语大声说道:“如果我是对面的人,我肯定不会因为一只兔子而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只需要告诉他们,我们是南匈奴左贤王的使者,他们自然会打开大营的辕门乖乖迎接。” “不错,现在汉人已经没有勇士了,只要我们稍加恐吓,他们自然会奉上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这便是仗着对面听不懂匈奴语了。 蒲类海只看到对面那个为首的少年跟身边的老年军官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问道:“既然你们不是卖兔子的猎户,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南匈奴的使者,这是我们的正使蒲类海,乃是我们南匈奴第一神箭手!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存在!” 一名南匈奴人自豪地指着蒲类海,骄傲地高声介绍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少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是!这一次我们是奉我们左贤王的命令,带领南匈奴的勇士前来见大汉天子。“ “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请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通传将军。” 说罢,那少年径自带着老年军官和一众甲士扬长而去。 这里离汉军大营还有不断地一段距离,周围哨骑四布,蒲类海和屠河屯等人,以为刚才的少年军官是哪家的权贵子弟,正好在当值巡逻。 故此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而是策马继续向汉军大营的方向走着,一边走,一边交谈。 “蒲类海,你不觉得这里的汉人好像跟并州的不太一样吗?“有人疑惑地问蒲类海。 “当然不一样了!你没看到,那些人身上穿的铠甲都是铁质的扎甲吗?这是大汉最精锐的部队才能装备的。而且你看,这里的人身材都很魁梧,体型健壮,比咱们以前见过的郡兵高大的多,而且身上都散发着彪悍剽悍的气势,这绝不是一般的军卒能拥有的气质。“蒲类海一脸凝重地说道。 他确实很狂,但也不是无脑之辈。 “这倒也是。“ 那人点点头,然后又疑惑地问道:“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些汉人好像有些不一样,可又偏偏说不上来,你们觉得是哪里不一样呢?“ “我觉得这些汉人很有钱,而且他们身上穿的铠甲很漂亮!这种盔甲在草原上很受欢迎。“ “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从大汉的长安过来的,他们的装备一定不会差的!不仅是铠甲,还有刀和弓箭都是如此,他们的箭头都是铁质的。“ “是啊,他们一定是从长安过来的。“ 几个人的眼眸里闪烁着激动的神采,在他们看来,如果能够获取像这队汉军一样的装备,那可比一千万石粮食要珍贵的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屠河屯突兀地开口。 “那个少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蒲类海问道。 屠河屯皱了皱眉头,绞尽脑汁地用自己能想到的词汇来描述。 “他身上有贵气,而且,眼神坦荡平静,根本就不怕我们的刀剑,反而像是在看笑话一样。” “屠河屯你是不是疯了?” “哈哈哈,只是一个小娃娃罢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屠河屯听了同伴的话语,也不争辩,哂笑一声径自打马向汉军大营走去。 沿途的哨骑越来越多,他们被大概问清来意后,监视裹挟着带到了营门口。 然而,大营门口的卫兵一脸冷酷地拦住了两人。 “站住,什么人!“ “这里是汉军的大营吗?“蒲类海拱手行礼,用汉话问道。 “正是!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南匈奴的使者,特地来给大汉天子陛下送来一封密函,并且带着我们匈奴人的礼物。“蒲类海从怀里掏出一卷厚厚的羊皮鞣制成的帛书。 看到那张厚厚的羊皮帛书,那名守门卫兵的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慢着!“ 忽然间,一道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响起,那名卫兵猛地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过头来,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将军向着他们走过来。 “你就是南匈奴的使者?我奉命来取你们手里的那份羊皮卷!“那名身材高大,颌下长髯醒目的将军淡淡地说道。 看到来人身上披挂着铠甲,骑着战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蒲类海等人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蒲类海忍不住说道:“我们要跟大汉天子亲自见一面的,我们是奉了左贤王的旨意而来。“ “哦?“那名将军的眉毛微挑,露出不屑的神色。 他看了蒲类海和屠河屯一眼,说道:“既然知道这里是汉军大营,你们还不解下兵器?“ 听到这句话,南匈奴人的脾气顿时暴躁了起来。 “你是何人,胆敢这么跟我们南匈奴的使者说话?“ “哼,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们?!我们是代表了南匈奴的左贤王前来觐见大汉天子陛下的,你竟然阻挡我们,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你在说谁?“那名将军冷笑着说道。 “你,就是你,你有本事就把你们的天子叫出来,我倒要瞧瞧你有多大的本事!就是天子来了,也得礼遇左贤王的使者!“一名南匈奴人指着那名长髯将军的鼻子骂道。 那名长髯将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漠地盯着那名南匈奴人,眼底里闪烁着浓烈杀机。 第97章 左贤王的条件 “你想干什么?” 脾气暴躁的南匈奴人,伸手摸上了弯刀与弓箭。 而那名将军则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一挥手,身旁立刻冲过来一支小队,将这些南匈奴人团团围住。 “把他们给我拿下!“那名将军冷冷地说道。 “喏!“那些羽林军纷纷拔出环首刀。 甲叶的震动声和长刀的出鞘声不绝于耳。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们进去,否则你们的天子肯定饶不了你们。“南匈奴人依旧不服,还在嘴硬。 非是南匈奴人没有脑子,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把自己摆在了施恩者的角度,觉得是处于危难之中的大汉朝廷,急需他们的帮助。 而这种帮助,是以海量的金银布帛为代价的。 这让南匈奴人一时间有些迷失了方向,甚至连自己是否应该出力这件事情都搞不明白了。 当然了,这些在河套草原上生长的人们,有的时候脑子也确实不太好使 他们过于迷信自己的能力了。 所以,还有人觉得自己非常克制,没有拔刀,而是赤手空拳地向着汉军的甲士推搡着。 那名长髯将军冷哼一声。 “上去一个。” 话音落下,一名小校立刻冲了过去,只是一个回合,就将这个南匈奴人按倒在地,膝盖死死地压在他的脊背上。 那南匈奴人顿时感觉脸上摩擦着地面的沙土,火辣辣的疼痛,一股热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你们,你们你们竟然敢如此对待我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太史慈静静地看着那名领队的南匈奴人,正在气极败坏地大喊着。 “呵呵,造反?我们的天子都没有说我们要造反,难道你们这些南匈奴人就能认定我们要造反?“ 看着当面这名长髯将军一脸嘲讽地说道,蒲类海顿时有些咬牙切齿。 “你们哼,不要忘记了,现在我们南匈奴人可是大汉天子的客人,就算是你们的天子,也要礼让三分,你们竟敢这么对待我们?你们难道不想活了吗?!“ 见这名南匈奴人还试图想用天子的名号来吓唬自己,太史慈笑了笑。 “我乃大汉天子麾下左中郎将太史慈,奉天子旨意巡防大营,你们这些无凭无据冒出来的人,如何就是南匈奴的使者?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细作?“ “要我说,你们这些细作竟然还敢冒充南匈奴的使者,简直是胆大包天!来人呐,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押入牢房!“ “喏!“ 那些汉军甲士立刻要冲上来,将南匈奴人给抓起来。 那名领队的南匈奴人扬着手中的羊皮纸,怒吼着:“我确实是左贤王派来的使臣,你们要是敢抓我,你们死定了!这是左贤王的亲笔书!“ “拿过来。”太史慈淡淡地说道。 那名领队的南匈奴人立即将手中的羊皮纸,递到了太史慈身前甲士的手中。 太史慈从甲士的手中接过这张羊皮纸,仔细观看了起来,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南匈奴人,冷冷地问道:“你们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不快放我们进去!“那名领队的南匈奴人大声地叫喊着。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是南匈奴使臣?“ 太史慈冷冷地看着蒲类海。 蒲类海被太史慈冰冷的目光注视着,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当然当然是真的!“那名南匈奴人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太史慈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暂且相信你一次,但是如果你们敢骗我的话,我会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那名南匈奴人听到太史慈这么说,立刻松了一口气。 只要放自己进去见到大汉天子,不管怎么样都行,到时候自己一定狠狠地告这人一状!竟敢对他们这些尊贵的左贤王使者如此无礼! “进去。” 太史慈冷冷地说道。 蒲类海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跟着甲士走了进去,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族人跟随着自己。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愣在了原地的族人,脸色微变,然后怒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跟上啊!“ 可惜,这些南匈奴人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他们的心里有些慌乱,难道大汉天子可能并不待见自己这些人? 不可能?他们可是南匈奴左贤王的使者啊! 难道现在不是大汉有求于他们吗? 可汉军兵甲的雄壮还是让这些南匈奴人有些畏惧慌乱,“一汉当五胡”的可怖记忆在脑海中回荡不休。 这些南匈奴人心里越想越怕,于是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蒲类海的步伐。 等这些人离开了,太史慈冷哼了一声。 “愚蠢的家伙。“ 说完,他转过身,向着营墙的另外一头走去。 天子交代给他的任务,给嚣张的南匈奴人一个下马威,为谈判争取更好的姿态,从而减少朝廷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任务他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天子处置就好了。 天子的大帐内,蒲类海和屠河屯等人见到了一个他们根本就没想到的人。 “你是大汉天子?” 蒲类海愕然地看着端坐在身前十几步外的刘弋。 在他印象中,汉朝的天子,不是那种高傲的,目中无人,只会在深宫中享乐的君主吗? 怎么会是这个肯亲自穿着皮甲,带领士兵巡逻大营的人? “你就是左贤王的使者?“ 刘弋淡淡地看了蒲类海一眼。 身份已然不同,他没有跟蒲类海攀交情的打算,至于他交代给太史慈的那点事情,其根本目的也不是出于什么私人的情绪。 仅仅是杀一杀匈奴人的威风,可以在谈判时更主动一些,仅此而已。 “是!南匈奴左贤王正使蒲类海,拜见大汉天子陛下。“ 蒲类海闻言,立刻躬身行礼道。 “嗯。“刘弋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从光武帝开始,南匈奴就是大汉的内藩,为大汉抵御北匈奴多年,你们过去的功劳朕没有忘记。“ “所以,你们来了之后,朕就准备好好款待你们。“ “陛下厚爱,令在下惶恐“ 蒲类海连忙摇头。 “你不用惶恐,朕对你们没有恶意,朕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西河之地游牧,可曾吃饱饭了?“ 听了刘弋这番话,那蒲类海顿时就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这位大汉天子,还有别的企图吗?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问道:“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刘弋淡淡地说道:“朕想要让你们南匈奴人,加入大汉朝廷的军队,为大汉效力,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呢?“ 听了刘弋的这番话之后,在场的南匈奴人都惊呆了。 什么?!这位大汉天子居然想要直接把他们编入大汉军队,为大汉朝廷效力。 如果放在几十年前,甚至十几年前,这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能当大汉的狗,都是一件荣幸的事情,更遑论能进入大汉军队编制。 可现在确实两说了。 “陛下,请恕使臣无礼了。“ 就在这个时候,屠河屯忽然开口了。 听到屠河屯这么一说,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他们都明白屠河屯想要干什么。 “陛下,这是副使屠河屯,请饶恕他的无礼。“ 蒲类海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看着屠河屯,一字一顿地说道,蒲类海猜到了屠河屯要说什么。 虽然屠河屯和他总不对付,但扮黑脸的角色由这个副使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南匈奴单于是大汉天子陛下的内藩之王,与诸侯王同级,如今我们南匈奴的单于之位虽然暂时空缺,但左贤王的军队也是大汉的军队,这个道理是不会变的。” 屠河屯镇定地说道:“但我们这次前来,却是应您的邀请帮助对抗叛军,即便是按照惯例,大汉都会赏赐数以百万计铜钱,左贤王的要求,是我们的底线,这是不能改变的。” 这时蒲类海接过了话:“而且我们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赏赐而来,而是为了保护您,保护大汉朝廷。“ “如果您真心诚意的招揽我们,我们会尽心尽力的为大汉做事,想必慷慨的大汉天子陛下是不会吝惜钱财的,最少,先赏赐一千万钱得有?“ “这是你们左贤王的意思?“刘弋看着在场的这些南匈奴人问道。 在场的这些南匈奴人闻言,全部都沉默了下来。 其实,左贤王去卑并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在羊皮纸上也没有写具体的要求。 这是下面的实力派部落头人们商量出来的,打算借着大汉朝廷的危难之际,狠狠地讹诈一笔。 刘弋大约瞧出了端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若是真不晓得世事的天子坐在这个位置上,说不得就被这些南匈奴人唬住了,随手就把承诺许了出去。 可别说他现在没这么多钱,多半只能给一部分,后续的部分都得摊到关中的百姓身上,就算是有,也不可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买卖都是有商量的,不能无条件的同意别人的要求,损害自己的利益。 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皇甫郦极其不顾礼仪制度地闯了进来,附耳对刘弋说了些什么。 听了皇甫郦的话,刘弋扶着他的胳膊要起身,身形却微微一晃,显然即便是素来镇静的刘弋,此刻的内心也已经惊骇到了极点。 “朕已经知道了你们的意思,朕很珍视左贤王的雪中送炭。剩下的事,自有负责的大臣跟你们谈,朕就不陪你们了,各位在朕的大帐中稍作休息。“刘弋摆了摆手,勉力说道。 “是!陛下!“ 在场的所有南匈奴人闻言,纷纷躬身应道。 第98章 生死抉择 床榻上,朱儁的面色如同纸张般苍白,眼睛紧闭,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陷入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魇之中,他的双手开始收缩握紧,仿佛正处于极度惊恐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朱公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好像中午跟将军们布置完军务就已经发热了,但是却并未有人知晓。“ 刘弋微微蹙眉,问太医道:“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太医早就把过脉了,他行礼后答道。 “回陛下,朱公应该是近来入秋受到了凉气所致,而且朱公性情刚烈肝火本就旺盛,这一来一回,就容易生病。“ “那朱公何时能大略好起来?“刘弋揪心地问道。 太医恭敬的答道:“陛下不用担心,微臣给朱公施针之后,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朱公应该过了今晚就不会再发热了,只是微臣建议,这几天还是不能见风,还是要静养一些时间。“ 刘弋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可心中却像是沉了一块大石头一般。 朱公对刘弋忠心耿耿,对朝廷的贡献可谓是不可估量,他在刘弋心目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三公,是一位功勋卓着、德行高尚的重臣。 官军和李傕决战在即,飞熊军始终摸不到踪迹,这种时候朱公病倒,对于刘弋来讲,是一种打击和失望。 何人有资格,有能力,统帅大军指挥作战? 刘弋掀开帘子,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天上还有雷声轰隆,似乎随时都会暴雨倾盆一般。 他的目光中露出焦虑和痛苦,他很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 河东郡兵的意外,南匈奴的狮子大开口,始终不知位置的飞熊军,这些事情都没有压垮刘弋,他的心性始终坚定。 刘弋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打败李傕,那朝廷就会重新掌控关中,就有了兴复汉室的希望。 可这个希望,却毫无疑问地寄托在朱儁这个大汉帝国最后的名将身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除了朱儁,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所有将领和士兵心服口服,或许刘弋可以,但是他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 让一个毫无大战指挥经验的新手去指挥上万人,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尤其是在对抗李傕这种西凉军中最拔尖的将领时。 “朱公平日起居是谁负责照顾的?“刘弋问一旁的侍卫。 一名侍卫首领立刻跪伏在地,恭敬地答道:“启禀陛下,朱公一直在帐中休息,即便是有外出,臣等也是随时跟随,不敢擅离职守。“ “那么你们就没有察觉朱公身体有恙吗?怎么会突然间发起烧来。“刘弋质问道,他此刻已经怒火攻心,他知道呵斥这些人毫无道理,可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嘛。 刘弋不喜欢这个状态的自己,他摆了摆手阻止了侍卫首领的话语。 “不怪你们,不怪你们。” 刘弋四下踱步,下令道:“都出去,不要聚在这里了,气息浑浊不利于朱公病情恢复。” “另外,哨骑往外撒一倍距离,防止李傕突袭。” “喏!” 众人齐声答道。 众人纷纷散去,偌大的帐中中只留下了刘弋和昏迷不醒的朱儁。 刘弋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朱儁。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刘弋知道,自己要做一个英明神武的君王,他必须要有一份能够让手底下人臣服的威严和魄力。 刘弋不断地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也绝不能轻言放弃! 这是一场赌博,他的命运将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自己只有赢了这场赌博,才有希望兴复汉室! 若是输了,那么他也将成为历史的尘埃,最好的结局,也只是成为李傕手中的傀儡! 刘弋不允许自己失败,他要尽可能保证自己的胜利! “朱公,朕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刘弋暗暗发誓,眼眸中闪烁着灼灼的亮光。 刘弋就这么,在床榻边守了大半夜。 恍惚中,朱儁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刘弋连忙跑到朱儁身边,看着平日里倔强的老头现在虚弱的样子,心中痛苦无比。 朱儁的法令纹松弛了下来,看起来没有平常那么严肃了。 朱儁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有些朦胧模糊。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惜,头脑的昏胀并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了,朱儁的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很久未曾有过的恐惧。 他不能在这时候卧床不起,大汉最后一支军队在等待着他指挥,战胜强敌。 朱儁的心脏猛地抽搐,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 朱儁挣扎着想起来,但是从鼻孔中传来的粗重的喘息声,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体状况,他的确已经到达了极限。 刘弋见此,急忙扶住了他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朱公,您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 “义真兄,我对不起你的嘱托。” 朱儁的眼眶泛红,一滴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庞流淌了下来。 刘弋的手指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的心乱极了。 朱儁一直以来都是他最为崇拜的将领,他知道,若是没有朱儁帮助的话,他根本无法做到收拾大汉的江山,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或者说不敢想,终有一日,朱儁也将会离自己远去。 朱儁就这么看着刘弋,忽然,伸手攥住了刘弋的手,非常用力,用力到刘弋都觉得有些痛,他完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老人应有的握力。 “朱公!“ 刘弋低喝道。 “朱公,您别说话了,您需要休息。“ 刘弋的声音很沙哑,这是朱儁第一次听到刘弋用如此低沉带着些许哽咽的嗓音说话。 朱儁不由得一怔,心中也是一酸。 “朱公,您先躺下,您的身体需要休息,等到你身体恢复一些后,我们再商量国家大事。“刘弋温柔地安抚道。 “陛下。”朱儁握着刘弋的手,“人世少圆满,老臣一生见惯了意气难平之事,可终究是和义真兄一起走到过人生这座山的山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路,陛下是天命所在,陛下要相信,这一切艰难险阻,都是对登上山巅的考验。” 朱儁的声音虽然黯哑无比,却依旧透着铿锵的力度。 刘弋听了这番话,眼睛里顿时涌上来了湿润之意。 “朱公,朱公,您不要说话了,您放心,您只是风寒发热,不会有任何问题的,等到病体痊愈后,就可以指挥大军作战了。“ 刘弋急忙劝说道。 他的内心深处非常害怕失去朱儁这位老将,朱儁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小可,他绝不愿意失去朱儁。 哪怕,这场设计好的,准备了许多后手的决战不打了,就这么往河东撤,他也不会让朱儁在这种情况下强称病体作战,这无疑是让他去死。 “陛下,臣臣对不起你啊!“朱儁哽咽着道。 刘弋轻轻拍了拍朱儁的手背,说道:“朱公,您放宽心,我们都会努力的,一定会成功!“ “嗯!“朱儁轻轻地点点头,似是放下心来,又沉沉睡去。 刘弋站在床榻边默然半晌,披起旧貂裘向外走去。 在外面,王越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他见刘弋出来,方才松了口气,急忙迎上前说道。 “陛下,南匈奴的使者又回来了!” 刘弋看着头顶月明星稀的景色,揉了揉眉心,疑惑地问道:“不是让杨修他他们去谈了吗?南匈奴还是不松口?又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王越苦笑着说道:“谈了好,一千万钱谈到了二百万钱,杨修亲自跟他们去见左贤王,可刚到那边,就说南匈奴的四千余骑在黄昏时分遭到了突袭,现在正在分散向南撤退,迎头就撞上了使者和杨修他们,他们又急忙赶回来求援。” 刘弋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 “飞熊军?” “飞熊军!” 南匈奴的人是从西河郡过来的,当面能撞上飞熊军,这就说明,飞熊军根本就没有藏在李傕明面上的南北两路的后面。 飞熊军是翻越了洛水、梁山,千里迢迢绕过来的! 怪不得,怪不得李傕的进兵速度比平日里要慢上两分。 听了王越的详细说明,刘弋方才知,南匈奴的骑兵恰巧撞上了飞熊军,飞熊军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所以不顾一切地展开了强攻。 如此,南匈奴骑兵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他们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这样狼狈逃窜,四千多骑兵,竟然在混乱中损失了近三分之一! 劳师远征疲惫至极的飞熊军,实力竟然如此之强! 正面击溃人数比他们还多的南匈奴人,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陛下,您没事!“ 王越关切地询问道,这种战力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刘弋摇了摇头,沉声道:“朕没事,杨修呢?他在什么地方!?“ “回禀陛下,杨修就在陛下的大帐中等候。” “把贾诩、法正、钟繇叫上,徐晃、皇甫郦、太史慈、甘宁几位将军也一并叫来。” 刘弋的目光看向北方,大营守备严密,倒是不虞飞熊军夜袭,但是逃往河东,还是按原计划在渭曲决战,却得今晚就做出决断了。 不能拖到早晨,天一亮,必须开始行动。 朱儁病倒了,所有的压力,一瞬间就来到了刘弋的肩膀上。 他的决策,关系到军中上万人,甚至整个大汉帝国未来的命运。 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压得他的心口一阵剧烈疼痛。 但是他不能倒下,因为他要撑起整个帝国。 一个统帅,就是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幸运的是,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一群忠诚的将士,他们愿意跟随他,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乱世中。 刘弋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一刻,他要肩负起一切! 第99章 突袭飞熊军 拂晓前的营帐中,刘弋身边能参与军务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贾诩、法正、钟繇这三位谋士自然不必多说,武将中徐晃、皇甫郦、太史慈、甘宁四个中郎将,还有步兵校尉魏桀和射声校尉沮儁也悉数到场。 今夜,就要下最后的决心了。 是打,还是撤? 按原计划打,那不利的因素可就太多了。 原计划里,河东的郡兵还有白波军,是重要的援兵、奇兵,现在因为袁绍的异常举动,已经来不了了,只能在河东原地防御袁绍,甚至还找了袁绍的死对头黑山军南下帮忙。 至于另一支援兵,南匈奴左贤王部的四千骑,因为装备、士气、战力等等原因,被飞熊军一个突袭就打的丢盔弃甲,即便聚拢起来厚加赏赐,也难以起到奇兵的作用了。而且经此一役,这些南匈奴人还有多少战意,也很难说。 最重要的不利因素,则是朱儁的猝然病倒。 没有人,至少目前没有人,能在官军中代替这位大汉名将的作用,除了朱儁拥有指挥大规模军队会战的经验和能力外,其余人并不具备这种条件。 这都不是临战换帅的问题了,压根就是临阵缺帅。 打仗没统帅,怎么打?各自为战?那还不如赶紧撤。 但是撤,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现在随军的民众没有完全渡过洛水,如果让军队抢渡,不仅容易造成严重的各部队混乱,而且这些被当成弃子的百姓,很难说会不会被尾随而来的李傕军肆意杀戮。 百姓信任汉室,才追随他这个天子,哪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这一刻,刘弋终于大略明白了携民渡江是个怎样的心态。 “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刘弋扶着剑看着自己的部下们。 这种重大的历史抉择时刻,刘弋做不到自己下决心,他必须听听这些人杰的意见。 “陛下,现在李傕的飞熊军正在向我军进发,南匈奴左贤王部能抵挡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如果让他们进入了渭曲以东,截断了河东郡和我们之间的跨黄河联系,不仅我们的粮草补给将会陷入危机,现在军中粮食也已经很匮乏,携带的粮食早晚会用光,到时候,恐怕我军会不战自溃。“钟繇说道。 钟繇性格稳重,他不做没有太大把握的事情,这番话说出来,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 而且钟繇的话非常有技巧,这番话还隐隐点出了两个意思。其一便是阐明了飞熊军威胁侧后的客观事实,如果大军现在不撤,再想撤就来不及了。其二便是,军中粮食都不够用了,被围住就会不战自溃,这时候,就不要顾忌百姓了! 贾诩点点头:“陛下,我赞同元常所说的,军内的粮食储存量既然非常稀薄,一旦洛水东岸被飞熊军切断,那些已经渡过洛水的百姓的安危,恐怕会遭遇不测。但随军的百姓,对陛下您来说应该是非常忠诚的,他们是不愿意离开陛下您的,不如陛下先率百姓和禁军渡过洛水。“ 贾诩的计划,与钟繇略有不同,钟繇的意思是干脆就扔了百姓,大军直接撤过洛水再渡过黄河往河东郡撤,黄河上蒲坂渡、龙门渡里那么多船只,大军只要行动快,飞熊军也只有三千骑不到,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贾诩的话更加的隐晦,他则认为,刘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同时,刘弋手中的禁军也是唯一值得保全的,其他军头如董承、张济、杨奉的部队,扔下来殿后就是了,反正军队对于李傕的吸引力绝对大于百姓。至于百姓,则可以渡河作为刘弋的掩护,迷惑敌人。 只能说,不愧是毒士! “文和先生,你说的朕何尝不知道,只是这种情况,任如何选择,军队和百姓总要割舍一方,朕在想,有没有一个两全之策。“刘弋叹口气,说道。 “可陛下,再拖下去这也不是办法啊,天亮的时候必须行动了,这样商议来商议去的话,恐怕会影响到陛下您的大业。“皇甫郦皱眉道。 “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刘弋咬牙说道。 “陛下,如果您不退,我等愿誓死保护陛下!“徐晃等武将纷纷单膝跪地,说道。 “好了!诸位起来!“刘弋摆摆手,“朕明白你们的忠心,还是说回刚才的事情。“ “陛下,不知您准备如何处置百姓?“太史慈看向了刘弋。 刘弋也看向了太史慈,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 这个问题关乎刘弋的安全,也关乎到整个局势,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李傕的目标是朝廷和朕,百姓是无辜的,李傕非是郭汜那种滥杀无辜之辈,但是他一样会抓活的百姓做炮灰,如论如何,弃百姓于不顾的事情,朕做不出来。“刘弋看着这些部下说道。 虽然不知道天子口中的“炮灰”是什么意思,但众人却都大概理解了刘弋的态度。 “陛下英明,只是,这百姓的数量也是非常巨大,我军真的能带着这些百姓从河西撤回河东吗?“甘宁担忧道。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了刘弋。 “诸君,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朕只说,若是决意要官军留下来在渭曲决战,你们说该怎么办?“刘弋看向了众人。 众人对视一眼,最终,贾诩站出来说道:“陛下,我军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沿着渭水向西阻击李傕在渭水两岸的南北两路军,另一路则向东北移动,与南匈奴军汇合,在洛水-黄河的东西两面都布置好斥候,如果发现北面的飞熊军继续南下追击,我军主力立即回救。“ 刘旭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钟繇,“元常可有其他建议?“ 钟繇看了看众人,又看向了刘弋,提出了反对意见:“陛下,臣还是认为,如果我军向着河东撤,李傕的主力军队肯定无法追击,毕竟他们的南路军李应已经损失了不少兵马,粮草也被付之一炬,李傕亲率的主力军北路又离得远,再加上陛下如果渡过了洛水,他们不可能冒险追击的。不如集合骑军,在北面挡住飞熊军,然后大军迅速东撤。” “不可!” 沉默了许久的法正忽然发声。 法正站起身,看着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李傕以掎角之势,渭北、渭南、洛东,三面成军,且于渭水架桥以示必渡,便是存了于我军在渭曲决战的打算。”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法正。 “百姓不能抛弃,一味退缩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决战势在必行。我军有种种布置后手,决战当然要在渭曲,可决战之前,却不能坐以待毙。” “依孝直看,该当如何?” 刘弋深深地看了法正一眼,这些道理,他相信贾诩和钟繇也懂,可同样的处境,给出不同的计策,这便是谋士之间的区别了。 “李傕自攻入长安以来,无论是击败马腾还是火并樊稠,甚至是与郭汜相攻,飞熊军常为先锋。其下多百战精锐,屡胜而骄,如今不如突袭飞熊军,飞熊军劳师远来,又被南匈奴左贤王部消耗了一番,如今趁其不备突袭,必能取胜。” “飞熊军若克,则李傕或可不战而自走!” 听了法正的话,徐晃请命说道。 “陛下,如今李傕全军而来,却分三路,必以为我军不敢试其锋芒,只能自守,敌人有轻我之心,臣愿领兵突袭,必能取胜!” 刘弋有些心动,颔首道:“不错,李应的南路军虽然作了浮桥,但与段煨军同时渡河,只靠着浮桥和一道泾桥是绝对无法渡过的,只需要一两日,我军便能取了飞熊军!” 法正见刘弋有所意动,继续说道。 “李式是李傕亲子,也是他麾下最强的骁将,这也是为何如今李傕大军沿着渭水两路并进,却让战力最强的飞熊军三千骑孤悬在洛水东北。如果我军正面进攻李傕南北两路中的任意一路,必然会令其原地据守,其他路则来救援。这便是所谓的互为犄角,表里受敌。” “可臣听文和先生说,李式此子性格急躁,不如我军先派遣小股部队去救援左贤王部,李式必来追战。而李傕性格谨慎多疑,距离又远,不会催促大军轻敌冒进来救李式。” “我军纠集主力骑军,等李式陷入战斗再蜂拥而上,一定可以击败飞熊军。如果击败了飞熊军,李傕的兵势就会大大削弱,我军整顿兵马再回师,则可以决胜。” 法正的计策是主动出击敌军里战力最强、兵力最少的飞熊军,刘弋非常中意这个计策,即便如此,刘弋还是看向了其他人。 集思广益,这次不是让他们提反对意见,而是如何完善主动出击的计划。 “嗯,孝直的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但是,如果飞熊军看到我军派了小股援兵,飞熊军却不来接战,而是绕到东面堵截呢?“钟繇反问道。 “这“法正一愣,然后说道:“如果飞熊军敢来东面堵截我军,我军就将其击败,然后再让百姓撤往河东郡。“ 贾诩皱眉:“孝直,如果这个办法奏效,但是飞熊军却在半路伏击呢?“ 法正微微沉默了下,然后说道:“如果飞熊军在半路伏击我军,那么我军兵多,足足能纠集五千骑出动,也足够与其一战!“ 钟繇摇摇头,说道:“这个办法虽好,但还是风险太大了,若真是半路被飞熊军伏击,或者飞熊军趁机绕开直扑大营,恐怕陛下的安危,臣等不能负责啊!“ 法正一窒,他确实不能负责,刘弋的安危关系太大了。 如果纠集大股骑军出动,大营就会非常空虚,因为还有很多部队在西面阻击李傕主力的进军。 但法正也知道,这对于刘弋来说,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刘弋看着他的臣子们,吐气道。 “不用考虑朕的安危了,朕亲自带领骑军去,步卒留下来紧守营垒。”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钟繇急忙劝谏道:“陛下,此乃大忌啊!“ “陛下,还不至于此啊!“贾诩也急切地说道。 “兵危战险,尤其是骑军作战,陛下还是留在大营。“ 众人都不赞同刘弋的决定,就连法正也是,刘弋看了众人一眼,却说道:“诸位,朕意已决!“ “陛下“法正还想劝说,刘弋摆摆手说道:“孝直,不用再劝了!“ “陛下,臣请战!“ “臣愿领兵前往!“ 徐晃和太史慈、甘宁等人纷纷请战,都想请缨出战,刘弋看了一圈,却说道:“谁出征的事,朕心里有数,你们也不必再说了,传朕旨意,命中郎将徐晃率本部一千骑兵前去救援北面的南匈奴左贤王去卑所部,中郎将甘宁所部八百人留下来与其余诸军防守营垒,太史慈率八百骑、皇甫郦率五百禁军随朕一同前往。另外,召集董承、张济各带一千骑随朕同去。“ “诺!“众人纷纷领命。 “其余杨奉等部,暂留在这里防御,务必守护住渭曲大营的安全!“刘弋吩咐道,随即又道:“元常,你性格稳重,也留下来指挥!“ “是,陛下!“ 钟繇也明白,自己的职责就是守卫大营了,这个任务同样非常重要。 钟繇与刘弋经历了这么多事件,也相信刘弋,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建议不符合他的心意而被记恨。 甘宁也是同样的道理,留下他们,是因为他们更适合在这种情况下防守大营。 第100章 骄横的李式 “将军,将军,敌军在河边布置好了阵型。“ 飞熊军经过昨天的激战,刚刚占据山丘修整了一晚,起来埋锅造饭。 正在这时候,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向李式禀报道。 众人闻言,纷纷上马登上山丘顶部,极目远眺朝南方的小河边看去,只见远处的河道南边,有数百名南匈奴骑兵正在奔驰着,甚至有目力极好的,能看到这些南匈奴的骑兵不时拉满了弦射出箭矢用来测距定位。 这数百骑兵,正是南匈奴左贤王去卑的亲军。 看到河道南侧的敌军阵形,李式的脸色不由变得阴晴不定。 “你们都看到了,这便是南匈奴人,即便昨天被我们骤然突袭,打的狼奔豕突,可仅仅一晚上,就能继续聚在一起,草原上的战法和我们还是不太一样的,击溃容易,歼灭很难。” “是啊,将军,看来这支骑军虽然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但实力却不容小觑啊,看这架势,似乎想把这条小河以南的兵力都聚拢过去。“身边的副将说道。 李式微微皱眉。 “这个南匈奴的左贤王也是狡诈,居然利用这一点,来诱惑我们出兵,说不得是有埋伏的。“副将继续说道。 李式没有说话,不过,他的眼神却非常凝重。 李式的眼睛眯了起来,冷哼一声。 “不管如何,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击溃挡在我们面前的所有敌人,截断官军东逃渡过黄河去河东的道路,这是大司马交给我们的唯一任务。”李式斩钉截铁地说道。 李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出击!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好!传令,所有人准备出发!“ “喏!“众人齐声答应。 当即,数十名传令兵纷纷调转马头,朝着河道北岸的各个飞熊军分散开来的丘陵疾速奔去。 李式也不等全军集合,率领自己周围的数百骑先往南去,其人一马当先,带着一众亲卫和亲信将领率先冲去,其余骑兵紧随其后。 不消片刻,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距离河岸大约三里远的地方。 这时,李式忽然停下了脚步。 “尔等在此等候,本将亲自去探查一番!“ “将军万万不可啊,这支南匈奴骑兵或许有诈,而且,敌军也不知道在这河岸两岸布置了什么埋伏,还是小心为妙!“ “就算是为了保证将军的安全,也不可鲁莽行事!将军是飞熊军的胆气所在啊!“ 一干将领纷纷上前,苦口婆心地劝说。 看到众人的反应,李式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尔等都是为本将担忧,本将岂能不明白,不过,本将既然敢出战,就一定有把握破解这些埋伏,诸位不必担忧!“ 李式说罢,一勒战马,就准备率领部队继续出发。 “将军且慢,末将有一个主意!“一名副将上前一步,恭敬地对李式说道。 “哦,你说!“李式微微扬起嘴角。 “将军可率领一部分兵力先渡河,这条河匹马可渡,根本挡不住我们。而剩下还在汇聚的兵力,可由其他人率众从两翼迂回出击,直捣敌军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敌人!“ “好,此策甚好,就这么办!“李式很满意这个计策。 “喏!“ 李式点了点头,下达了一项新的命令。 随后,李式所部的精锐骑兵便按照他的命令,大大咧咧地向南而去。 在河岸不远处,南匈奴骑兵已经列好阵势等待李式的到来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急于出击,反而是在等候着什么。 “李式的骑兵出现了!“一名骑兵上前禀报道。 “哈哈哈终于来了,传令所有骑兵,准备迎战!“ 去卑兴奋地大笑一声,汉军援兵将至,而且不但没有因为他实力受损而减少赏赐,反而给他许诺了更多的赏赐,只要拖住李式,有了朝廷的赏赐,回到河东他可以召集更多的南匈奴游牧民,轻易地就能扩充实力,所以现在并不在乎这些非嫡系人马的损失。 草原的规则就是如此真实。 “喏!“ 片刻后,都只有数百人的南匈奴骑兵和李式的骑兵遥相呼应,双方都列出了阵型,就这么互相对峙着,战争一触即发。 李式的眼中寒光四射,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的敌阵,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着,李式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时候,他终于听到敌人那边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很快,李式就听到了前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两侧丘陵的迂回已经到位了。 李式脸色不由一喜,立刻喝道:“出击!“ “是!“ 李式所率的数百精锐骑兵顿时如同狂风卷起的浪潮般席卷而去。 “放箭,给我射死他们!“南匈奴骑兵大叫着,一排排弓箭齐刷刷地对准了冲锋的李式部队。 李式的精锐骑兵,早已习惯了这种近距离穿越箭雨的厮杀,一个个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甚至还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嗖嗖嗖!“ 密集的羽箭,铺天盖地的朝着李式的精锐骑兵飞来,李式早有准备,一声令下,所有人纷纷抽出背上的圆盾,朝着飞射过来的箭矢格挡了过去。 一轮羽箭雨结束,南匈奴人的弓箭手也已经准备好了新一轮的箭雨。 不等李式下令,李式麾下的几员副将,便纵马提缰,朝前作为箭头猛冲而去。 李式见状,也赶紧催促胯下骏马跟了上去。 这一次,南匈奴人的弓箭手并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只是射死射伤了十余人,而一轮箭雨过后,南匈奴人也开始撤退,朝着河岸南边的丘陵地带退却。 李式一边追赶,一边命令手下的骑兵加快速度,追上去。 这时,南匈奴人已经退到了丘陵区的边缘,飞熊军两侧包抄的部队开始拉长了距离。 “将军,敌军果然想要退去丘陵了!“一名骑兵来到李式面前报告道。 李式微微一笑,“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做好战斗准备,等一会儿我们冲到面前的时候,一定要给敌人以重创!“ “喏!“ 一众将领纷纷应诺,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起来。 “杀啊!“ “冲啊!“ 飞熊军的骑兵衔尾冲向南匈奴骑兵的阵型,一个个怒吼连连,挥舞着武器,疯狂地攻击着南匈奴骑兵。 一时间,惨叫声、怒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喊杀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斥在天空中,犹如惊涛骇浪般翻滚着。 很快,一队队飞熊军骑兵便冲入了敌阵之中,开始与当面的南匈奴骑兵大规模接战。 南匈奴的骑兵,很难再完整地撤回丘陵地带了。 “杀!“ “杀!“ 飞熊军骑兵在河岸边沿上肆无忌惮地冲杀着,所过之处,一匹匹战马和人马的尸体不断地从敌军阵营中倒了下去,鲜血淋漓,染红了地面。 这一波骑兵的冲杀非常迅捷,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径直冲进了南匈奴骑兵的阵型之中,与南匈奴骑兵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南匈奴人的战斗意志这次出乎意料地坚韧,虽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他们便重整旗鼓,再次组织起了反扑。 但是,李式麾下的骑兵,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一个接一个地以什伍为单位,将南匈奴人的阵型冲垮,南匈奴骑兵的损失越来越严重了。 看着自己的手下越杀越少,在丘陵地带率领伏兵正在观望的去卑终于坐不住了。 去卑从怀中掏出一块黑漆漆的令牌递给旁边一名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南匈奴人。 南匈奴人接过去看了一眼,连忙躬身拜了下去。 “立刻召集所有人,准备迎战!同时去请汉军迅速支援。“ “是,属下这就去办!“ 矮小的南匈奴人连忙抱拳应诺了一声,随后转身跑进了树林中。 很快,矮小的南匈奴人便召集来了几千名南匈奴人骑兵,他们在去卑的指挥下,迅速地列成一条横线,在李式看不到的丘陵背后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阵列。 而李式看着南匈奴人逃进丘陵区,却没了声息。 看到这一幕,李式不由得眉头紧皱,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妙,因为他看到,南匈奴人在逃跑之前,竟然还不忘了对着远处的飞熊军抛射箭矢,似乎,并没有那种被急切追赶只想逃命的感觉。 “传令下去,命所有将士注意警戒,切记,不许掉以轻心,更不许靠的太近,更不许擅自行动,明白吗?“李式沉声叮嘱道。 “是,将军!“ 那名副将闻言,连忙回应道。 “好了,你们下去!记住,一旦敌人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诺!“ 那几名副将闻言,纷纷拱手领命,随后转身离去。 看到几名副将离开了,李式又扭头望向了远处四散奔逃的南匈奴人,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李式也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够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些南匈奴人根本就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扰乱他的视线,以此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或许在丘陵中埋伏了部队,趁机偷袭他。 不得不说,李式的确是一名聪慧的将军,他看穿了南匈奴人的诡计,但是,他却没有选择撤退。 他要亲眼看着这些南匈奴人全军覆灭,彻底消亡,才能够打通南下的路。 他要亲手俘获那位尚在渭曲大营里的大汉天子! 李式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第101章 飞熊军,插翅难逃! 尖锐刺耳的胡笳声响起,远处的丘陵中,如同幽灵一般的南匈奴骑兵大规模地浮现出来。 “将军,敌人的援军已经抵达,我军该怎么办?“ “不用慌张,我自有安排!“ 李式冷冷一笑,随即一抖手臂,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大声地咆哮道:“中军减速,两翼靠拢列阵,杀光他们!“ 两千多名飞熊军的骑卒纷纷扬起兵刃,在旗语的指挥下,如同三股洪流一般,从丘陵的两端涌向中央。 “冲啊,杀过去!“ “杀光他们!“ 南匈奴人看到飞熊军开始由两翼向薄弱的中部靠拢,也知道再等下去不是办法了,他们纷纷举起马刀朝着飞熊军的方向冲去。 中部地区,还在纠缠的双方骑兵的交锋陷入了僵持阶段,双方人数差不多,战马的力量也差不多,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够僵持不下。 双方骑兵一边互拼,一边缓慢地朝着对方逼近,一点点地压缩着对方的空间。 南匈奴军要赶在飞熊军两翼靠拢前把中间的数百骑吃掉,而飞熊军这数百骑则是要坚持到两翼来援,现在纠缠在一起肯定没法直接撤走了,只能硬着头皮撑住。 “杀!“ 李式没有等两翼的骑兵支援过来,而是非常悍勇地率先带领亲卫发动了攻击,他手握着长枪,策马朝着南匈奴骑兵的方向冲了过去,很快,他和亲卫的身影便淹没在了南匈奴骑兵之中。 南匈奴骑兵纷纷扬起手中的弯刀,朝着李式砍杀过去。 但是,李式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在战斗的过程中,每一次躲闪都恰到好处。 李式手中的长枪如同蛟龙出海一般,左突右突、上撩竖劈、下刺斜劈、扫荡劈斩,在一瞬间将两名南匈奴骑兵挑落马下。 这一刻的李式,犹如一尊凶悍的战神,勇不可挡,他所到之处,缺乏甲胄的南匈奴骑兵纷纷惨叫着摔倒在地。 当面的南匈奴骑兵被李式的凶狠吓得胆寒,纷纷调转马头,朝着后方撤走。 这时候,后方以线列阵型前进的南匈奴伏兵尚未抵达,飞熊军的两翼也未汇合,李式本可以率领救出来的几百骑抽身而走。 谁料,李式一马当先,紧咬着南匈奴人的脚步,不停地朝着对方冲杀,手中的长枪在对方的身上划开一道道深深地伤口,一朵朵血花在夜色中绽放,显得极其妖艳。 不一会儿,李式便带领着飞熊军将士杀入了南匈奴人的阵营,杀的对方溃不成军。 “杀过去,退此一步,既无死所!“李式咬牙切齿地大声喝道。 “杀,杀“ 飞熊军将士听到李式的命令,纷纷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刃,竭尽全力地发动反击。 “嗖嗖嗖---“ 排成一线的南匈奴伏兵,手中的箭矢犹如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落在了飞熊军骑兵的身上。 飞熊军的盔甲很厚,一颗颗骨箭、石箭射在铠甲上面,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将对方的盔甲射出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凹陷,然后掉落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南匈奴人心中都是一惊,他们放弃了远距离的射击。 飞熊军将士们则纷纷取出了弓箭,瞄准了南匈奴人的要害射击过去。 只射了一轮,近距离肉搏就开始了。 飞熊军将士们纷纷抱团,但是仍旧有十几名骑卒没有能够躲开南匈奴人的冲杀,当先的一人,被一刀砍中脖颈,鲜血喷射而出,倒毙马下。 南匈奴人的弯刀在血肉模糊的脖颈上切割出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顺着伤口喷溅出来,一片殷红,看得飞熊军众将士心中一颤,他们纷纷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跟对方展开激战。 南匈奴人的骑兵们虽然因为李式的头铁,短暂地完成了包围,但是论到战争经验却是比飞熊军差得太远了,在飞熊军的猛烈突击之下,他们就像是张网的渔夫,并不能将奋力挣扎的大鱼捞上来。 飞熊军的两翼开始包夹。 “杀啊!杀死他们!“ 看到援军到来,飞熊军骑卒一个个兴奋无比,大喊着,纷纷催动着胯下的骏马,朝着对方发起了反击,一时间,整个丘陵前的平地上到处都充斥着喊杀之声,战斗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处于混战中的李式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勒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的目光中满是嗜血的光芒,他知道,他这一仗终于要胜了,两翼包抄已到位,南匈奴人这次,绝对是插翅难逃了。 就在李式心中暗喜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南边传来,伴随着一阵呼啸声,李式艰难地一瞥,只见一支黑压压的骑兵正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李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好,是南匈奴人的援军来了!“ 一名飞熊军将领看到飞奔过来的黑压压一群骑兵,脸色微变,失声惊叫道。 李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眼,看到一支骑兵队伍已经来到了距离他们大约两里地的地方,他们正朝着他们疾行过来。 看清楚那些骑兵打的旗号之后,李式的脸色骤然一沉,一种浓郁的不详感觉,涌上了他的脑袋,令他的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两军交战,双方都是拼尽全力。 双方都是一副浴血拼杀的样子,看起来,就仿佛两个野兽互相撕咬一般,看起来,格外的骇人。 而此时,却有另一只野兽突然出现。 汉军骑兵速度很快,很快就超过了南匈奴的骑兵,朝着飞熊军冲撞过来。 飞熊军的将士见状,纷纷调转马头,再一次调转方向,朝着汉军的骑兵队伍杀了过去,两者的距离不断拉近。 徐晃骑在战马之上,他看着眼前的飞熊军骑兵队伍,眼睛一眯,他的眼神之中透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 “所有人听我号令,全部冲锋,杀!杀!杀!“ 提着大斧,徐晃大声咆哮道。 汉军一千先锋精骑听到徐晃的话,立即加速冲了过来,一时间,尘土飞扬,漫天飞雪。 李式看到打着“徐”字旗的汉军骑兵冲了过来,立即催动胯下的战马,朝着这支骑兵迎了过去。 身后,飞熊军的骑兵也跟着冲了过来,看到竟然有汉军朝着他们杀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是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他们的弯刀在日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森寒的银光。 “杀----“ 李式的嘴里发出了一声低喝,他身体朝着前面狠狠地一跃而起,手中的长枪狠狠地刺向了增援过来的汉军骑兵。 噗呲---- 李式手中的长枪毫无花俏地刺进了一名汉军的咽喉之中。 然而,李式的攻击并没有因此而结束,紧接着,李式的身形在战马上拧腰再次一个旋转,手中的长枪狠狠地刺向了另外一名汉军的胸口位置。 噗嗤---- 汉军的胸口位置中招,惨叫一声,倒栽葱一般,栽倒在了地上。 李式看也不看一眼,而是继续策马朝着徐晃的队伍之中冲锋而去。 身后的飞熊军骑兵看到李式一人独战一群汉军骑兵,而且杀敌数名,一个个纷纷打起精神,拼了命地杀向汉军骑兵,他们都是飞熊军的老兵,经历了无数生死厮杀,经历过无数的磨砺,早就习惯了生死搏杀,此刻面对增援来汉军的骑兵,他们根本就没有丝毫畏惧,他们的脸上流露出疯狂的杀气。 李式看到,汉军骑兵大队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持一柄巨斧,他一双虎目圆睁,眼眸之中迸射出冰冷的目光。 徐晃看着远处冲杀过来的飞熊军的骑兵,脸上流露出不屑之色。 “一帮骄傲自大的东西,今天某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骑兵作战!“ “锋矢阵,冲!“ 高大的徐晃一挥舞手中的巨斧,率先所部朝着飞熊军猛烈地冲了过去。 虽然先锋部队受挫,但其余的汉军也纷纷跟了上来,一个个眼中带着浓浓的杀气,挥舞着手中的环首刀,凶狠地朝着飞熊军扑杀过去。 飞熊军的骑卒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双方碰撞在一起。 铛铛铛铛铛铛!!! 一时间,刀枪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双方的兵刃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火花四溅,金属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在空气之中飘荡着,让人听到之后,浑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一阵阵金戈交鸣的声音响彻云霄,鲜红的鲜血在空气中弥漫,一颗颗的头颅滚落了下来,染红了地面,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偏偏诡异凄美的场景。 而就在徐晃和左贤王去卑已经跟飞熊军缠斗到了一起的时候,率领张济、董承、太史慈、皇甫郦等将领的刘弋,也赶到了南方六里外的丘陵。 他们在这里,进行着最后的修整。 一共三千三百骑,这是官军能集合的全部骑兵力量,分别是董承和张济各出一千骑,太史慈率领八百骑,皇甫郦率领五百骑禁军。 “陛下,飞熊军已经跟徐晃中郎将交战上了。”王越策马来报告。 “好!” 刘弋豁然抬首,看向远方。 只要自己率领的这支骑兵投入战场,就会形成2:1的优势兵力比。 飞熊军,插翅难逃! 第102章 修罗地狱 左贤王去卑没有亲临战阵,他站在丘陵上看着远处混乱的战团,眉头微皱。 前方不停地厮杀在一起的三支骑兵队伍,战况的焦灼让观战的去卑的眉宇之间,都掠过一丝担忧之色。 飞熊军在战场上,虽然实力强悍,战斗力极为彪悍,但是,徐晃所率领的毕竟是汉军骑兵队伍,装备即便不如飞熊军精良,却称得上是训练有素,飞熊军想要击败他们的确不易。 而左贤王去卑麾下的南匈奴军队,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空有人数,装备、战力均差了汉军骑兵一大截,甚至在飞熊军两翼合拢后,还需要徐晃的汉军骑兵顶住飞熊军的锋芒。 左贤王去卑的目光在自家军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便移开了目光,看着前方的厮杀,目光闪烁,心思不由得活络了起来。 飞熊军,可以说是西凉军中最骁勇善战的军队,是真的能凭此成为一方诸侯的依仗,若非如此的话,李傕早就覆灭了。 而现在,飞熊军遭遇优势兵力的缠斗,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因为飞熊军作为李傕的王牌部队,一般都是等杂牌部队打的差不多了,才上场收拾残局进行收割。 而飞熊军这种单独行动的机会出现了,若是不趁机歼灭李式这支部队的话,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李式,是他们飞熊军的胆气所在,只要飞熊军没有损失殆尽,李式一声令下,他们依旧会所向无前。 “传令下去,命令弓弩手,给我瞄准这个李式,一定要将其射杀!” 左贤王一声令下。 南匈奴的军队里是有弓弩手的,他们的汉化程度不低,在西河郡和河东郡的地盘跟汉人打了很多年的交道,因此也明里暗里搞到了一些大汉帝国的制式军用装备,只不过数量不多就是了。 随即,南匈奴人的弓弩手纷纷在有高度优势的小丘上架弩搭箭,瞄准了前方一百多步远,正与汉军骑兵厮杀在一起的李式,一个个满脸狰狞之色。 李式,乃是一员猛将,不仅是李傕唯一的儿子,更是飞熊军最杰出的年轻将领。 如果不是李式的年纪还不算大,按西凉军目前的爵位泛滥情况,他的战功足够封侯了,甚至有资格封乡侯。 而他之所以被李傕安排到飞熊军,一方面是因为飞熊军的战斗力是最强的,李傕必须派自己最为亲信之人统领,另外一方面就是飞熊军的将领们对于李式的能力都是十分佩服,所以,李式才能坐稳飞熊军的主帅。 “放箭!” 一名南匈奴的头人大吼道,紧接着,无数支羽箭带着呼啸破风的声音朝着前方的那支飞熊军射去,集火目标正是试图向徐晃冲去的李式,密集的箭矢瞬间便淹没了其亲卫的视线,将他们彻底笼罩。 “啊啊啊--” 这次,射杀效果和之前南匈奴游牧民的骨矢、石矢效果截然不同。 这些弓弩,都是大汉帝国的制式军用武器,用的也是铁质的破甲箭矢。 密集的箭雨中,一个个飞熊军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上的铠甲,他们发挥着自己的全部力气,试图抵挡住箭矢的攻击。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左贤王最珍贵的弓弩手部队的威力。 “咻——” 随着一声闷响,一根羽箭贯穿了一名骑兵的胸膛,直接从骑兵体内穿透而出。 鲜血四溅。 “啊啊啊——” 又有两个骑兵在惨叫着被射倒在地上。 这时候,一个匈奴弓弩手的箭矢飞射而来,准确地命中了一名李式身边的亲卫骑兵。 “噗嗤。” 利箭贯穿了骑兵的喉咙,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李式运气还不错,虽然被射中了两箭,然而在双层铁甲的保护下,却压根没受什么伤,只有一箭完成了一层破甲,毕竟,南匈奴人手里拿的又不是床弩。 但此时的李式,也不得不放弃直接冲垮徐晃队伍的计划,而是撤回后方略作休息了。 两翼的飞熊军靠拢过来,已经将战场压力分摊出去,他既然率队顶住了刚才的战局,又明显成了集火目标,自然不可能继续鏖战。 毕竟他还是飞熊军的主帅,而不仅仅是冲锋的将军。 正在指挥的李式,此时此刻,也看清楚了前面汉军骑兵的情况。 刚才他是当局者迷,现在才发现,徐晃麾下的汉军骑兵只有一千骑,披甲率不及飞熊军一半,他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兴奋的表情,也不动用旗语,也不喊传令兵,挥舞着兜鍪跳起脚来大吼道:“兄弟们,冲啊!干掉眼前这群狗娘养的汉军!” 身边的旗手旋即醒悟,开始挥舞旗帜,示意飞熊军全力进攻。 “杀啊!” 一众飞熊军骑卒,得到了主帅的命令,看到他们瞧不起的官军骑卒竟敢阻拦在前,顿时一个个怒从胆边生,纷纷大吼一声,朝着汉军骑兵冲去。 “冲啊!” “杀啊!” 随着飞熊军将士的喊杀声,一时间,双方的战鼓擂得震天价响,一股股杀伐之气在战场上肆意蔓延开来。 徐晃率领的锋矢阵,以中央突破的姿态将久战的数百骑飞熊军冲散,旋即与第二层,也就是靠拢来的飞熊军左右两翼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两支骑兵队伍再次激战在了一起,双方的骑兵的武器在空气中不停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声剧烈的响声,一道道火星不停地在空气中飞溅开来,随着不停的劈砍,一些将士的盔甲上都出现了一个个的划痕。 汉军骑兵,骁勇善战。 飞熊军,勇猛剽悍。 双方厮杀到一起之后,一瞬间就爆发了最激烈的战斗。 双方的将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不顾一切的朝着对方砍杀而去,像是对待生死大敌一般。 飞熊军一名小校,手握双戟,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黑色的戟影,每一次的扫荡,都会将周围的汉军士兵斩杀,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嗜血,仿佛在看待猎物一般。 他的目标正是对方的主将徐晃,他要杀死徐晃。 徐晃,是他此战的最大目标,作为飞熊军中最有希望晋升校尉的人。只要杀了徐晃。他就会获得极大的军功,凭此晋升校尉。 他的心中,已经将徐晃视为了囊中之物。 就在他看向徐晃时,手提大斧的徐晃也看向了他。 这名小校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是他身为武夫对战场上的直觉,骤然间,他的内心深处升腾起来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名小校立刻催动战马,朝着右侧疾驰而去,想要绕到徐晃的侧翼再行寻找机会。 飞熊军中,他身边的骑卒也察觉到了这位小校的不安,他们立刻纷纷大喝起来,一边吆喝,一边快速追了上去。 双方的骑兵们,再次在平地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徐晃的眼睛紧盯着前方的敌军,眼底闪烁着一道道寒芒,浑身散发出强横无匹的战意。 他很想将眼前的飞熊军给全部歼灭掉。 但是,徐晃却明白,自己的任务是救援南匈奴军,尽可能多的拖延时间,等待天子率领的主力到达。 战场的局面堪比修罗炼狱,双方的战马不断的撞击在一起,双方将士的战斗,陷入了僵持的状态。 “杀” 已经率领自己手下完成侧翼绕后的小校,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光芒,他的嘴里大吼一声,身形一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猛地窜了出去。 他的速度非常的快,眨眼间,便已经冲到了徐晃队伍的身前。 徐晃身边的亲卫反应并不慢,一道道凌厉的枪影和刀光,朝着他笼罩而去。 “砰,砰,砰!” 小校的双臂挥舞着手中的双戟,朝着四面八方,疯狂的劈斩过去。 “铛,铛,铛!” 小校的双臂连续不断地劈出,一次次的劈在对方的长矛和环首刀上,发出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 一次次的碰撞,小校的双手都被震得生疼生疼的,但是,他依旧不肯收手,他依旧朝着对方的阵营中最中间的徐晃,狠狠地冲撞而去。 “杀啊!” 小校一声大吼,日光照在他舞动的双戟上,绽放出耀眼夺目的银光,整个人如同银光电掣一般,朝着对面的徐晃亲卫冲杀而去。 “噗嗤!” 一道血雾喷溅出来,一颗人头飞了起来。 这名小校武艺非凡,一个照面,便有一名的汉军骑兵被他劈杀,甚至他的长枪还被小校抓了过来,狠狠地扔向了对面的汉军骑兵阵中。 长枪落在了一名汉军骑卒的身上,将汉军将士的盔甲戳了一个洞,鲜血飞溅而出,汉军骑卒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翻滚在地。 “杀,杀,杀!” 徐晃已经近在咫尺,小校的双眼之中,绽放出一抹精芒。 怒吼声,从他的嘴巴里面发出,他的眼眶之中,迸射出无数的火热的光芒,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徐晃还在不停地前冲,似乎无暇顾及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只想把他交给自己的亲卫处理。 近了,近了。 十步,八步,五步。 突然之间,徐晃手起斧落。 小校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狂热神色。 他不明白,为什么全不在意的徐晃,会突如其来地一刀就劈飞了他的兵器和头颅。 汉军的骑卒们看到徐晃的实力展露后,都变得更加的凶猛,他们都知道,在这种战争之中,面对飞熊军这种强敌,如果不能够取得胜利,他们将会无情地成为牺牲品,死于飞熊军的手中,因此,他们不敢再保留任何的实力,只有全力以赴,才有一线希望获得胜利。 汉军骑卒的士气,陡然变得旺盛。 这些汉军的战士们,在徐晃的带领下,他们手中的环首刀,朝着前方的飞熊军猛地挥砍过去,一道道犀利的刀光闪烁而起,朝着敌人切割而去。 而远处的李式,在略作休息后,重新换好战马披挂上阵,率领亲卫直面徐晃! “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李式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断冲散飞熊军阵型的徐晃。 听说,你生擒了郭威,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这是李式平生少见的猛将,而这种对手,只会让他兴奋无比! 第103章 某,徐晃是也 李式的看着正在飞熊军的军阵中奋勇冲杀的徐晃,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里面暗暗的说道:“徐晃,你不是很厉害吗?那就等着瞧,马上,我会让你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对手。” 徐晃现在表现的越威猛,那么他斩杀徐晃后,就能证明他李式越强。 他,一定要让徐晃成为他的垫脚石,让他李式的威风压倒徐晃。 “哈哈哈!杀,杀光这帮官军,为我飞熊军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随着李式的一声大吼,他身边修正完毕的飞熊军骑卒们纷纷咆哮着,疯狂地朝着对方冲锋而去。 李式的生力军加入,让陷入泥潭的战局再次起了变化,双方的战马不断地冲撞在一起,不少汉军骑卒在战马失速后,纷纷落马倒在了战马蹄下。 “杀呀!” 李式的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对面的汉军骑兵,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阴狠的神色,双腿一夹马腹,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朝着对面的汉军骑兵冲了过去。 李式的身材魁梧高壮,他的身子,宛如一堵坚硬的钢铁墙壁,挡在汉军骑兵的面前。 汉军骑兵的攻势,纷纷朝着李式砸去,然而李式手中长枪翻飞,一个个汉军骑兵,都没有想到,对面这个高大的飞熊军,竟然能够将他们的攻击统统挡下。 他们一时间,有些愣神,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此时双方正在冲杀,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凭借着马速交错而过继续前冲。 “杀。“ 徐晃大喊一声,率先朝着对面李式所率领的骑兵队伍杀去。 徐晃率领着麾下的一众骑兵,朝着对面的骑兵发起了最为疯狂的冲锋,双方战马撞击在一起,厮杀声,响彻天际,刀光剑影闪烁而起。 突然,徐晃的战马开始有些不稳。 徐晃来不及看,但他知道,战马应该是腿脚被箭矢射中了。 双方即将交错,徐晃狠狠地咬了咬牙。 徐晃的双脚一蹬战马,身躯如同飞天熊罴一般飞跃而起,朝着李式冲去。 李式看到徐晃的身躯朝着他扑杀过来,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他的眼神之中满是蔑视的神情。 “杀!” 李式朝着徐晃大喊一声,手中的长枪猛地挥舞了出去,朝着徐晃狠狠地穿刺而去,似乎想把徐晃凌空刺穿。 “嘭!” 一声剧烈的碰撞声传了出来,两人手中的兵器猛地碰撞在一起,火星从两人的兵器刃面上迸溅开来,朝着周围飞溅而去,紧接着,徐晃将李式拽下马来。 顿时,一阵烟尘四起。 在他们两人的碰撞的中心处,尘土朝着四面扩散而去。 双方骑卒见主帅弃了马在地上肉搏,生怕将自家主帅踩死,纷纷控制战马向两侧交错而去,竟然硬生生地给他俩留出了一片不大的空地。 甚至,还有双方亲卫在减速后跳下马来,参与步战的。 而徐晃和李式两人的武艺高强,他们的招式,非常的凶残和霸道,一时间,双方亲卫往前却不停的惨叫着倒地,一个个的脑袋,直接被对方主将劈砍下来,鲜红的血液,如同瀑布一般喷洒而出,将周围的大地染红。 两人不停的交手,互不相让。 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越打越激烈,越打越凶残。 而在他们两人的周围,则是断肢残骸一片狼藉。 “你可以去死了!” 李式看着徐晃,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表情,他的眼神冰冷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喊道。 “哼,不自量力的家伙,今日某就送你上路!”徐晃的双目之中满是杀机,他的嘴里同样冷冷地说道,声音冰寒刺骨。 徐晃双腿蹬地,身子一个腾跃,化作一道黑影,朝着李式杀去。 徐晃的速度太快了,两人离得又近,几乎是瞬息之间他的身影就已经到达李式的面前。 “给我去死!” 李式看到徐晃冲来,他的瞳孔微微的收缩,其中满是愤怒的神情,李式一声低喝,手中的长枪挥舞而起,阵阵枪花虚实难辨,朝着徐晃刺去。 徐晃的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 他的嘴里,大喊一声,手中大斧的斧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狠狠地撞击在了李式手中长枪的枪尖上面。 “轰!” 一声闷响。 “咳!” 李式的身子朝着后方急速倒退,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他的脸上,浮现出极为难忍的神情。 李式只感觉自己的虎口发麻,他的手掌之上,一阵阵酸麻感传来,仿佛有着无数的蚂蚁在啃噬他的手掌一般,让他感到一阵剧痛。 不用看,李式都知道自己的虎口一定已经被震裂了,现在正在鲜血四溅。 “该死,这人好强大的力量!” 李式的心里暗骂一声,此时他的脸上再无轻蔑之色,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万万没有想到,徐晃居然强悍如斯。 不仅虎口崩裂,他感觉,他的手臂可能也已经受伤了。 在他和徐晃的碰撞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到了徐晃的兵器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通过枪杆传导虎口,继而撞击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好像要被对方给隔空砸碎似的。 “呼哧!” “呼哧!” 他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手臂的颤抖。 “该死的,这个家伙,怎么会那么强悍?” 看到徐晃的身体纹丝不动,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李式的心里,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震撼,这个家伙,简直就是怪胎。 要知道,可是徐晃弃了马朝他飞扑过来!现在竟然一点伤都没有似的。 徐晃看着对面的李式,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徐晃看着李式,冷冷地说道:“李式,今天,我就送你归西,记住,某乃河东徐晃是也!” 乱军之中,双方亲卫分别试图把主帅给救出来。 可偏偏,却形成了诡异的平衡,至少在这一片狭小的局部战场是如此。 也正是这个原因,给两人的对决提供了短暂的时间。 听到徐晃的话语,李式冷笑一声,也试图拖延时间等待亲卫的救援,他大声地喊道:“就凭你?就凭你这个无名之辈,也想杀死我?真是不自量力!” 听到李式的话语,徐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 徐晃不打算继续拖延下去了,南匈奴军不知道还能顶多久,飞熊军又一次靠着强悍的战力在整体战局上占据了优势。 “哼,那么某就试试看,你这个有名之辈究竟是多么的厉害。” 徐晃冷笑一声,一步跨出,身躯骤然消失不见,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来到了李式的身边。 他的大斧,厚重的斧背,狠狠地朝着李式的胸膛砸了过去。 这是要钝器破甲杀人! 大斧的斧刃在没有马速加持下,步战很难砍破双层铁甲,但斧背只要敲中一下,就足以将李式的五脏六腑震的粉碎! “你敢!” 李式怒吼一声,手中的长枪,狠狠地朝着徐晃刺了过去。 他要以攻为守。 阳光下,风沙里,一道匹练般的枪芒,朝着徐晃的脑袋,狠狠地刺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响起,李式的身形朝着后面倒飞出去,他的脸颊一阵潮红。 “噗!” 李式忍不住的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抬起头来,眼神冰冷的看着徐晃,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徐晃碎尸万段。 刚刚的那一下,徐晃的大斧灵巧地翻面,斧刃砍断了他的长枪,并且狠狠地轰击在他的胸膛上面,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似乎都要被对方给砸碎,一股难以承受的力量,朝着四面八方涌来。 他感觉到一股窒息的感觉袭来,喉咙里面,一股腥甜之味,在翻江倒海一般的冲击着他的喉咙,让他感觉到一阵恶心。 “噗嗤!” 李式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压得他喘不过起来,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一般。 李式的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枪就被斩断,他的眼中充斥着浓浓的骇然的神色。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败在了徐晃的手中,这是多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李式做梦都没有想到,一个原先在被蔑称为“白波贼”的杨奉麾下,素来是西凉军系统中战力最低的军队里出身的人物,居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他的脸上,充满了不甘的神色。 这时,大量的飞熊军发了疯一般冲杀过来,拼命地想要抢走李式。 徐晃也不追,他看着李式的模样,他不由的摇了摇头,他面色平静地提斧说道。 “李式,你太弱了。” 听到徐晃的嘲弄的话语,李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恼的神色,他一张脸,变得涨得通红,他的手指着徐晃,一双眸子之中,充满了仇恨的光芒,可最终却在亲卫的搀扶下打马而走。 徐晃心知,刚才那一斧,已经将李式重伤,如今的李式又无法脱战,可能他都活不到战事结束了。 双方鏖战正酣,就在此时,远处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传来。 “什么声音?” 听到这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正在亲卫的簇拥下,往后撤退的李式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他的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他从这些马蹄声中,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 然而,亲卫却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他向后撤去。 “徐将军,我们的援兵来了!” 这时,传令兵的声音,在徐晃的耳边响起。 徐晃的脸上,也露出了欣喜之色,他没有想到,援兵的到来会这么快,这比他预计的时间快得多,看来陛下也是全力以赴了。 “哈哈,哈哈!好,来的好!” 看着即便主帅受伤,整体战局飞熊军还是开始占据上风,徐晃仰天大笑,一股无尽的豪情,涌向他的心头。 徐晃的笑声中,带着一丝的兴奋与激动,这种豪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英武不凡。 什么飞熊军,等陛下领兵赶到,直接打成狗熊军! 听到徐晃的笑声,众将士都不由得纷纷转头看向了马蹄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看清楚那一群奔驰而来的骑兵打的旗帜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滚圆,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些提前出发支援南匈奴人的一千汉军骑兵,并不知道后续的计划。 而眼下远处的一切,却让他们士气大振。 是龙纛! 天子亲至! 第104章 击败飞熊军! 看着不远处的三千铁骑,刚刚撤退回战线后方将旗所在的李式,和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个个的,都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众将听令!” 龙纛之下,刘弋拔出腰间长剑,高高举起,剑锋反射出耀眼的日光。 刘弋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他回过头对着众将士用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大声喝道。 听到刘弋的话,众将士齐齐以目视回应。 “锄奸讨贼,再造大汉!” 刘弋高举着长剑,大声的叫喊道,他的声音,在风沙中回荡着。 众将士听到刘弋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激动,随着这句话的吐出,近日来,刘弋胸中所有的压抑一扫而空。 飞熊军是天下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刘弋亲自率领的一千三百骑兵,在太史慈、皇甫郦、胡车儿三员虎将的带领之下,朝着战场杀了过来,随后,张济和董承所部的各一千骑,也在两翼加入战场。 龙纛下的骑军气势汹汹,宛如千军万马杀入敌营一般,威势惊人! 看着朝着这边狂奔而来的铁骑,李式的脸色顿时一变,他感到自己的脸庞,被无尽的火辣辣的感觉灼烧着。 他万万没有料到,刘弋竟然敢亲自率军来绞杀飞熊军,更没想到,这支纠集了官军所有精锐的骑军,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的前方。 这让他的心里面,感到十分的愤怒和憋屈。 “李式,纳命来!” “杀了这个狗贼!” 汉军铁骑的军官们,看到李式在远处的时候,一个个的眼睛里面,露出了无尽的兴奋神色,一个个怒吼连连,杀机凛然地朝着李式杀了过来。 “杀!杀!杀!” 刘弋手握着马鞭,大声的咆哮,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嗜血的表情。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自冲锋! 他奋力地抽打着胯下的骏马,骏马发出一声嘶鸣,撒开蹄子,朝着前方冲锋而去。 “杀杀杀!” 刘弋麾下的将士,也都跟着一声大吼,他们手中的刀枪,跟着挥舞而出,在他们的眼中,只要陛下在,这些所谓天下无敌的飞熊军,只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没有抗纛的胡车儿,提着刘弋给他量身打造的战锤一马当先,看着在视野内不断逼近的飞熊军,心中升起一股凛冽的战意。 “冲锋!” 胡车儿也是一声大吼,手中的战锤,挥舞而出。 一锤,就将一个飞熊军骑卒的脑瓜子锤的稀巴烂。 “轰隆隆!” 双方的战斗,迅速爆发。 飞熊军的数量虽然并不多,只有三千骑的编制,但是,其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其强悍,而且,他们的战术配合非常出色,即便是如今在正面苦战良久,又遭遇了与自己兵力相当的敌方援军,在整体兵力上被压了一倍,但在一开始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基本的阵线稳定。 但很快,随着胡车儿和太史慈等将领的带队突击,他们就开始节节败退。 李式看着这支汉军骑兵的战斗力之强大,他的脸上,满是震撼之色,他没有想到,刘弋亲自率领的这支骑兵,竟然这般厉害。 李式看到了战线正在逐渐崩溃,心中升腾起了绝望。 “不行,必须逃离这里,不然的话,我们都会被天子的这支骑兵杀光!” 李式心念电闪,他迅速的做出了选择,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逃回去,否则的话,飞熊军这支精锐就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下令!转换队形,冲出去!” 李式大吼道,他知道,如果再这样继续战斗下去,他的飞熊军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飞熊军,是李傕的精华所在。 他可不愿意看到飞熊军全军覆灭。 接到命令,李式麾下的飞熊军将士,疯狂地向北方狂飙而去。 而官军的骑兵也疯狂的追击着,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断地朝着飞熊军挥砍而去。 徐晃的大斧,在虚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朝着冲在最前方的飞熊军砍去。 “小心!” 就在此时,飞熊军的什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脸色骤变,连忙高呼一声,提醒自己麾下的骑兵,提防着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击。 “噗嗤!” 徐晃的战斧,重重的斩杀在了骑卒的后背之上,顿时,他的后背,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血花,半截身子被战斧劈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掉落到了地上。 徐晃的这一斧头,威势惊天,把骑卒的脊背骨头都给砍断了。 “杀!” 热血上涌的刘弋怒吼一声,他策马狂奔,战马扬起蹄子,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朝着前方冲去。 刘弋的身后,他的亲卫队跟着一声呐喊,也跟着朝前冲去。 双方的骑兵,一逃一追,迅速的接触在了一起,厮杀起来一片凄惨的景象。 “啊!” 飞熊军的骑兵,一名名骑卒,纷纷被胡车儿锤倒在地上,他们身上的盔甲,甚至被锤的裂开,露出了里面黝黑的皮肉。 一名骑兵的脖颈之处,直接被锋利的战矛刺穿,鲜血飚射而出,这名骑兵的战马,哀嚎一声,轰然倒地,摔倒在地上。 刘弋看着自己的投掷长矛取得了战果,更加兴奋,他抄起马侧的骑弓。 刘弋弓弦上的利箭,已经完全被拉成了满月。 “咻!” 一声破空之音响起。 这一箭射出去,箭头闪烁着森寒的光芒,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朝着李式的后背狠狠地撞击而去。 天子竟然亲手要射杀他! 看到这一幕,李式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一片苍白,他想躲避,但是,却无法躲避开来,他已经被徐晃重创了。 “噗嗤。“ “嚓!” 李式身边的一名亲卫骑卒勇敢地挡了上来,惨叫着跌落马下。 借此良机,徐晃一马当先,带领麾下骑卒冲到了李式的面前,挥舞着手中的战斧,朝着李式当头斩下。 李式强忍疼痛也挥舞着长刀,朝着徐晃迎面劈砍而去。 “铿锵!“ 双方的武器碰撞在了一起,迸溅出来了无数火星。 李式只觉得另一只手的虎口一疼,一股巨力,涌入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被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 “噗!“ 李式的身体,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张口喷出了一口血水,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同时李式的手臂上,一条长达一尺多长的伤口,鲜血正汩汩的往外冒着。 而他手中的长刀,也彻底断裂。 下一秒,他的胸膛之处,被徐晃的战斧,硬生生的斩开了一道大口子,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让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和灰尘。 “咻!” 刘弋跟上来补箭,箭矢刺进了李式的脖颈之中,李式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铁青,身躯一软,栽倒在了地上,死亡。 “将军!“ 看到李式被杀,那群骑兵的心底一凉,眼睁睁的看着李式死亡,他们的眼眶之中,顿时涌现出泪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李式被杀,他们失去了主将根本抵挡不住官军的进攻。 看到李式被杀,刘弋仰天长啸。 他一声令下,数以千计的官军,朝着前方的飞熊军,继续发动了凶猛的进攻。 他要趁着飞熊军还未反应过来,赶紧一鼓作气的冲击,打击他们的斗志,然后,再趁势把飞熊军全歼在这里,彻底的结束这场战争。 “嗖嗖嗖!“ 一支支羽箭,从刘弋的手中射出,不断的钉在对方骑卒的身上,哪怕手指已经鲜血淋漓,刘弋也丝毫没有在意。 他的目标,就是为了让飞熊军损失惨重,他要以身作则,彻底摧毁飞熊军的斗志。 “噗!“ 一名飞熊军副将的身上,又被射中了两箭。 这名副将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插着的羽箭,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之色,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们投降!“ “再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士卒都会死掉的!“ 这名副将说完之后,眼中充满了悔恨和痛苦之色,这些年来,他和同袍们,都是在一起打仗,相互扶持着活了下来,这些年的战功,都是建立在同袍们的血与汗的浇灌上的,如今这个战场上,他实在不想,让同袍们白白地牺牲。 “投降,怎么可能?“ “投降,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送给对方的剑下!“ “是啊!我们这是犯上作乱,就算是死,也不能够投降!“ 这名副将的一句话,顿时引爆了众人内心的愤慨之情,许多飞熊军纷纷出言反驳。 “哎!“ 这名副将长叹一口气,他的眼睛闭上了,他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还不如认输投降,还能够保存住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时,刘弋敏锐地捕捉到了飞熊军士气的转折。 这支残军的战斗意志,已经被自己的致命一击彻底摧毁了! “投降不杀!“ 刘弋的嘴角微微翘起,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如果你们不投降,那么,你们就去陪你们的主将!“ “投降不杀”的命令,在刘弋亲兵的喊声中渐渐传到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陛下,我等已经投降了!我们不想再战了!“ 看到刘弋率领着官军杀过来,飞熊军将士们,纷纷扔掉了武器跪地磕头求饶道。 眼见刘弋并没有出尔反尔,下令杀了他们,这些飞熊军的士兵纷纷自缚双手。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此刻,整个战场之上,到处都弥漫着浓厚的战争味道,地上躺了很多飞熊军的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飞熊军的将士,或是插着羽箭,或是有着深可及骨的血痕,鲜血顺着他们的身体,缓缓的流淌了出来,看上去异常的狰狞。 鲜血,早已经染红了这片土地。 第105章 孟达,我们真的有退路吗 渭北,李傕大营。 “你说什么?飞熊军战败了?这不可能!” 李傕坐在帅座之上,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震惊之色。 “禀告大司马,飞熊军确实已经败了,而且,只有五六百骑逃了回来!“ “其余的飞熊军士卒已经投降了!“ “将军,这是属下亲眼所见!“ 一名副将,连忙站出来,恭敬地对李傕汇报道,他的额头上面,满是豆粒大小的汗珠。 “怎么会这样?飞熊军的战斗力冠绝西凉!怎么会败的如此干脆?“ 李傕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下,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 一名大司马的属官站起来,大声质问道。 “飞熊军是我们最为精锐的一支骑兵部队,而且,他们的装备比起普通的部队精良无数倍!可以说,飞熊军是整个西凉军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说是我们最强的主力军!他们怎么会败的如此凄惨?“ “是啊!飞熊军的战斗力,在整个关陇地区之中,也都是排在第一的存在,怎么会轻易败在区区一支朝廷骑军的手上呢?“ “难道说,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大军,其实是其他诸侯的部队?“ 众多文官议论纷纷,这些都是李傕招募进大司马府的读书人。 听到周围文武的议论声,李傕的脸色越来越黑,到了最后,他的一双眼眸之中,更是冒出阵阵杀气,就仿佛,有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腔之中燃烧一般。 而在逃回来的败兵给他仔细讲解了飞熊军是如何连续作战,击败了两次南匈奴军,又被汉军前锋纠缠,最后被人数碾压一倍的汉军彻底击溃时,大帐内安静了下来。 “好!好!“ 李傕的嘴巴中,发出了愤怒无比的咆哮声,一张通红的脸庞上,满是狰狞和扭曲的表情。 “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李傕的脸上露出令人恐惧的神色,他完全失态了,抽出佩刀“犬神”到处乱砍,对着挤满了人的营帐内肆意喊道。 大司马府的文官武将噤若寒蝉。 营帐之外,传来了一声回音:“报!“ “说!“李傕急不可耐。 “中郎将甘宁率领五百水军,已经攻破了我军南路军在渭水边上的一处营寨,现在,正在攻打南路军草料库!“ 李傕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刘弋这个少年天子的模样。 刘弋,他怎么有这种胆量! 竟敢冒着大营空虚的危险,率领所有骑兵来绞杀飞熊军! 竟敢在得手之后还敢进攻南路军的河边营寨和草料库! “刘弋!刘弋!好一个有勇有谋的天子陛下!“ 李傕咬牙切齿地说道。 想到刘弋手中掌握着的力量,和当前的力量对比,李傕就感觉到一丝丝的“恐惧”,是的,李傕感到了恐惧。 他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自己当初为何要放刘弋出长安呢? 如果自己当初,不放刘弋东归,或者郭汜败亡的没这么快,那么现在自己也不必如此被动了! 想到这里,李傕不禁暗骂郭汜的废物。 反正,郭汜现在也还不了嘴了。 可事已至此,埋怨坟头草都开始长了两寸的郭汜也没用了,谁也想不到,两个月前还被他李傕关在南坞软禁的傀儡天子,现在竟然手下有了上万的兵马,甚至有了绝地反杀的架势! 而这种反杀的架势,随着伍习、郭汜、郭威、杨定、李式这些西凉军将领的脑袋一颗一颗的落地,开始渐渐变得不可阻挡。 ——这才是李傕感到恐惧的关键。 “现在该怎么办?“ 一名副将,沉声询问道。 “怎么办?我们现在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派遣所有军队,进攻官军大营。但是,除了南路军没到以外,我军还有很多步卒又不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到了战场也要恢复体力不能被人以逸待劳,这些都需要时间。 以我们的速度,想要赶过去,最起码也要一天以上,也就是得明天中午才能到达官军现在的位置。这么长的时间,官军早就逃脱掉了!“另一人仔细分析,这个答案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官军想决战,倒是应该不会逃跑。”一位老将说道。 另一位大司马府的文官不以为意道:“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任由飞熊军被击败,然后官军还走脱了?“ “对,天子的手中,可是掌握着一万多的部队,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把朝廷抢回来,否则,飞熊军被击败之后,此消彼长,天子的实力,将会越来越强大!“ 一个个大司马府的属官和军中的武将,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件事情,暂时不宜公诸于众!“ 李傕思索了一下,从暴怒中清醒过来,沉声说道。 “为何不能够公布?难道说,大司马想要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吗?可这么多溃兵,有很多人看见了。“ 一个文臣,一脸不解地问道。 “首先,把飞熊军的残部单独聚拢起来,只说中伏战败了,其他不要多说。 其次,现在下令南路军处理好被偷袭的草料库后,命令南路军和段煨部迅速全军渡河向这里靠拢,不能再分兵也不能再拖了。 否则再拖一阵子,天子肯定会大肆宣扬飞熊军的战败,让天下人都知晓这件事情,这样的话,再打起来我军的军心又能剩下几分?“ 听到文臣的询问,李傕果断地说道。 “别的事情,我们可以暂时不管,可以慢慢的筹划,但是进攻却不能再拖延了!” 李傕手里握着狭长的“犬神”,环视着诸将。 “官军绞杀飞熊军,绝不可能毫发无损,飞熊军肯定也给官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官军现在更加人困马乏! 而我军主力却是状态完好,只要我们现在整合部队,用不了两天,一定可以将朝廷的军队,全部歼灭! 到了那时候,我们再出面,将飞熊军事情说出来就行了,而只要击败了官军,之前遇到的失败,自然不会再影响士气。“ “对,飞熊军,乃是我军王牌部队,他们的作战能力非同一般,一旦让别人知道飞熊军已经全军覆没,我军的军心和士气将受到极大打击。因此,正如大司马所说,必须要隐瞒这件事情,全军照常作战!没有飞熊军,我军也可以击败敌人!“ 这时候孟达站起身子,高声表态。 “我等附议!“ “我等附议!“ ““ 其余的几个将军和主要的大司马府属官,纷纷表态。 看到这些人,一个个都同意自己的计划,李傕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这已经是最好的应对方案了。 李傕点了点头,大声喊道:“很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依计行事!命令全军,准备作战!“ 将领们闻言,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转身走出了李傕的营帐,各自回到了军营之中。 而就在将军们离开之后,孟达却是忽然回转,来到了李傕的面前,朝着李傕拱手说道。 “大司马,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大司马是否愿为属下解惑?“ “哦?你说说看?“ 听到孟达的请示,李傕微笑着问道。 这时的李傕,似乎完全脱离了刚才的暴怒和慌乱的状态,从飞熊军被歼灭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 “大司马,这一次我军大举出征,不仅要击溃天子的主力部队,而且,更重要的目标,就是要彻底的剿灭张济董承等人,彻底整合西凉军。可是如今飞熊军已然被歼灭,这些目标都很难实现了,我军又何必继续硬着头皮上呢?不如撤回长安,最起码也能有个退路,没必要在这里赌胜负啊,固然我军胜算不低,可万一败了呢?“ 孟达低声说道,忐忑不安的看了看李傕的脸色。 “哦?这都是你的真心话?“ 李傕的眉毛挑了挑。 “句句真心,不敢有丝毫欺骗大司马!“ “嗯!你说的非常不错!看来你是忠心的。“李傕的话语顿了顿。 “可孟达,你觉得,现在还真的有路可退吗?“ 李傕忽然向孟达问道,他的脸上已然失去了微笑,神色冰冷无比。 “回禀大司马,据属下所知,就算不算段煨的五千军队,我军还有六七千骑兵,其余的,便是五六千步卒!如此兵力,尚且压倒了官军许多,为何无路可退?“ “哈哈哈哈!“ 听到孟达的话,李傕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甚至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司马,您笑什么?“ 看到李傕突然大笑起来,孟达不由地有些迷茫地问道。 “我笑你愚蠢!” “我军手中的兵力虽多,但是,只要形式一变,这些兵力就不足以跟官军的‘大势’相对抗!你根本就是不知兵的打仗,人数是一方面,士气更重要的一方面,你以为飞熊军为何会败?还不是接连鏖战士气低微,而主将又受了伤,这才陷入崩溃。 而且,你觉得我军兵多,可实际上,除了我李家几位将领本部的兵马,其余的那些兵马,也只是附庸于我的西凉将领,以及临时招募的一批新兵和郭汜的败兵罢了!他们的战斗力,在逆风的时候还比不上官军!“ “大司马,您的意思是“ “哼!“ 李傕冷哼一声,说道:“我明摆着告诉你,看人数,没用!” “我军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与官军决战,如果我军无法在决战中击败官军,你信不信,只要退回长安,到时候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和黎民百姓,都会蜂拥而起反抗我军? 到了那时候,想都不用想,新兵和败兵都会不断逃跑,军队数量会越拖越少,而且这些现在看起来对我恭顺无比的外姓将领,到时候都会各自心怀鬼胎,想把我的脑袋献给朝廷换取官爵!” 孟达听得冷汗涔涔,知道自己退守长安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所以,只能进,不能退!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击败朝廷的部队!今天正午后尽量等待南路的援军抵达,这时候不能分兵了,随后我军就必须一鼓作气,行军进入渭曲,将朝廷的部队全部击溃!“ “可是,大司马,朝廷麾下的上万兵马,可是不容小觑啊!我们真的有必胜的把握吗?“ 李傕闻言,冷笑不止。 “呵呵,你太看得起天子麾下那些兵马了!飞熊军败了,他们也肯定死伤惨重,没了天子亲军的压阵,张济和董承到了生死关头不会自己逃跑?一旦明天打起来,他们真的还能有几分战力?“ 说完,李傕的眼眸中,闪烁着阵阵精芒。 “那么,大司马的意思是,我军要兵贵神速,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不给官军喘息的时间,及时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听到李傕的话,孟达的似乎明白了李傕的决心,他朗声说道。 “没错!“ 李傕像是在自我鼓励,又像是在自我催眠。 “孟达,现在,你拿着令牌马上传令下去,将全部的辎重先行整顿,不要开拔时浪费时间,务求在明日正午之前抵达战场,不给官军留下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记住,这是唯一的机会!一旦让官军喘息过来,我们的胜算恐怕会变得很低!“ “是!大司马!属下遵命!“ 听到李傕的命令,孟达躬身领命,然后便转身走出了营帐,回去调度辎重了。 南路军可以等,但辎重却可以先收拾好。 一时间,整个李傕本部北路军都陷入了紧张的战备当中。 士卒们接到命令,等待南路军到达汇合后,大军就会火速开拔,向渭曲方向急行军。 第106章 和亲=娶个匈奴公主 洛水边,刘弋正在送别。 之所以送别,是因为李傕没有受到飞熊军的影响,准备决战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 几女站在岸边,离他很近的地方,与刘弋依依惜别。 “祝陛下早日凯旋!“ “放心,朕一定会带着大军凯旋再来接嫂嫂,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回长安了!“ 刘弋微笑着,向地位最高的皇嫂唐梨说道。 “陛下,你可要加油啊,我一直相信,你是我的大英雄,一定能够打败李傕这个坏人的!“ 董婉深情的看着刘弋说道。 “放心!“ 刘弋捏了捏她的脸蛋。 “陛下“伏皇后欲言又止。 “放心,朕一定会赢的!“ “不”伏皇后摇了摇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叮嘱道:“兵危战险,若是真有万一之事,陛下也要记得保存自己,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再坏,也坏不过我们夫妻当日去做阶下囚了。” 刘弋闻言怔然,良久,方才笑着说:“……我知道了。” 说完,刘弋一挥衣袖,便迅速地扭过头踏上了回营的路。 看着刘弋的背影,伏皇后眼泪夺眶而出,她伸手擦拭了一下脸庞,喃喃自语。 “希望陛下能够平安归来。“ “伏姊姊,不要哭了,你放心,我们的陛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董婉安慰道。 伏皇后点点头,擦干眼角的泪痕,说道:“我知道,陛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今天,无论是刘弋还是她们,口中都出现了很多次“一定”,或许,这是面对未知时信心不足唯一能做的自我鼓励。 三个女人就这样站在河边,目送着刘弋远去的身影。 刘弋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之内。 “伏姊姊,我们该走了,这河边凉得很,可别着凉了。“ 妇孺们渡过了洛水上的浮桥,现在,留在渭曲大营的,只有军人了。 而不久后回到大营的刘弋,却收到了一个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 “南匈奴的左贤王去卑要来见朕?还说之前约定的赏赐都不要了?” 听到左贤王去卑的请求,刘弋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来卑?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他之前不是说,打完仗拿了约定的赏赐,他就返回西河郡的南匈奴驻地吗?“一旁,法正也同样露出疑惑之色。 全程负责跟南匈奴使者蒲类海、屠河屯交涉的杨修,把事情原委给刘弋和法正细细道来。 “陛下,左贤王去卑的使者蒲类海、屠河屯二人,在之前并没有和臣提及这件事,还是说按原定的二百万钱出兵赏赐来算(以‘赏赐’名义进行的雇佣)。但是臣大胆猜测,左贤王去卑今天改变了态度,这种态度的改变是否是因为,他认为陛下更有可能取得胜利? 这或许跟左贤王去卑亲眼目睹陛下大胜飞熊军脱不开关系,唯有这样解释,才能说明为何他起了这般心思不过,不管左贤王去卑为何做出了这种改变,既然左贤王去卑愿意和我们合作,臣认为这是好事!去卑是匈奴人当中最富有野心的一位贵族,只要能够和去卑联合,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对于我们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不过“ 杨修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 “不过,来卑的条件却十分苛刻,要朝廷在战争结束后,以使匈奴中郎将的名义任命其为南匈奴单于!并且要求使匈奴中郎将不能干预南匈奴的内政,只能负责协调出兵和与大汉各项事务的交接。“ “陛下,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了。“法正皱眉道。 是的,对于大汉来说,这个条件确实苛刻了。 因为“使匈奴中郎将”一职,他的权限不仅仅是这个官职的权限,更是大汉与南匈奴关系演变的历史见证。 从光武帝时期南匈奴内附,上百年来,大汉通过分化瓦解武力干涉等种种手段,才做到了在北匈奴灭亡后,依旧牢牢控制着南匈奴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个领域的事情。 需要明确的是,南匈奴对于汉朝来说不是盟友,而是仆从国。 左贤王去卑的要求,无疑是趁火打劫,这甚至比二百万钱的赏赐还要贵重的多。 有了大汉的背书,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南匈奴单于的名义,来兼并拉拢并州的各个中立的南匈奴部落,并且打击南匈奴内部敌对部落,也变得师出有名。 这跟“挟天子以令诸侯”是一个道理。 “去卑的条件,的确很苛刻,朕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刘弋敲了敲剑鞘,沉声道:“不过你们要知道,朕的目标,并不是西河郡的一个单于庭,而是整个天下!朕是要平天下的,为了平天下,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妥协,平了天下,还怕一个南匈奴?对于异族如何处置,朕心里有数,比谁都有数如果这件事办好的话,南匈奴真心实意的出力,我军的实力将会再次增强,到时候,即使是面对李傕的全力进攻,我们都毫无惧意!“ 刘弋的眼眸中,闪烁着浓烈的自信之色。 鲜卑、匈奴、羌胡、乌桓,他不会让五胡乱华的事情再次发生,但这些异族的力量,却并非不可以借助。 这些事情,归根到底还是看自己的能力。 五胡乱华,还不是因为汉人王朝内斗,所以才胡人有了可乘之机? 只要自己扫平天下,到时候这些胡人挨个打过去,哪还能有什么五胡乱华? 而平天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掌控关中。 刘弋相信,凭借他手中掌握的兵马,和埋伏的后手,一定能够将李傕彻底击败,到时候,他就能控制整个关中,再也不用畏首畏尾了。 努力了这么久,一路走来,身上沾染了这么多鲜血,差的,只有这最后一步了。 这一步,刘弋不允许出差错。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和左贤王的使者详细谈判,尽量让这件事圆满解决。“杨修了然。 刘弋发现,杨修参与军务不行,政务水平也一般般,但这个小机灵鬼干外交却是不错,能猜得透对方的心思啊! “嗯!就按照朕刚才说的,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不要假手他人。“ “是,陛下!“ “对了,去卑还说,他愿意在我们打完这场仗之后,以单于的身份迎娶大汉的公主。“ “和亲?”这是刘弋的第一反应。 刘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很不喜欢这个词语。 因为,这意味着汉朝的宗室女将被迫嫁给异族男人,从刘弋的角度看来,这不仅仅是一种屈辱,更是对他的尊严一种挑衅。 当然了,这只是出于他个人心理实际上和亲这种举动,在当世却是再正常不过的政治联合手段,代表着对另一个政治势力释放善意。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刘弋的目光看向法正和杨修,询问道。 “陛下,这件事还需要再商议,毕竟和亲是大事,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个人,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关系到我大汉的颜面。“ 说话的时候,法正也看着刘弋,相处的久了,法正也大概猜到了刘弋的心态。 闻言,刘弋点了点头,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 杨修则是自以为猜测到了刘弋的心意,他脑筋急转,忽然冒出来一句。 “陛下,要不您娶个南匈奴的公主?” “嗯?“ 听到杨修的话,刘弋和法正两个人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杨修,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弋不悦的瞪着杨修,刚送完老婆和嫂子,你让我去娶匈奴的公主。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看把你机灵的! “回禀陛下,臣以为,这个时机刚刚好等打完仗,陛下纳了南匈奴的公主,然后派一位使匈奴中郎将去迎亲,在这种气氛下很多事情都容易做。双方互惠互利嘛,如此一来,大汉也能从南匈奴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不仅如此,这种形式还可以免去和亲带来的麻烦。“ 杨修解释道。 听完杨修的分析,刘弋沉默了一下,觉得杨修所言,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不过,对于南匈奴的公主,刘弋却并不感兴趣,毕竟现在大事这么多他实在顾不上儿女情长,再纳别的女子,也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杨修,这件事,还需要仔细斟酌一番,不能仓促做出决断,朕先想想,等朕想清楚了之后,再做决断,你先去和南匈奴的使者谈。“刘弋摆了摆手说道。 “遵旨!“杨修应声退出了房门。 等杨修离开之后,法正对刘弋说道。 “陛下,臣想了想,认为杨修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这是个插手并州的机会,臣与文和先生的观点还不尽相同,臣以为,并州重于陇西,袁绍重于马腾韩遂,绝不能让并州落入袁绍之手,而应该由陛下掌控。如果能够让陛下迎娶南匈奴的公主,也算是对南匈奴的一个态度,不过,这使匈奴中郎将的位置,却也不好选啊!“ 听了法正的话,刘弋陷入了沉思,他自然知道杨修说的对,可是,一个南匈奴的公主对于他来说,又算什么呢?政治联姻?利益交换? 脑海中留存的现代人思维,还是让刘弋觉得有些犹疑。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是没见过面也不晓得美丑 “法正,你的意思,是让朕纳了南匈奴公主?“ “陛下英明!不如这样,我们先和南匈奴的左贤王那边进行一个短暂的接触,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对方想要借助我们对付其他的南匈奴部族,那咱们也可以虚与委蛇,先打了李傕再说。如果对方想要真心投靠,那我们也可以顺水推舟将之纳入陛下的控制范围,总之,先谈谈看,如此一来,不论结果如何也不会显得太过尴尬,陛下以为呢?“ 听了法正的建议,刘弋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这还关乎到大汉的脸面问题,不容有半分马虎大意。 “那好,既然如此,你去跟杨修说,和他们接触的同时探探他们的虚实,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将这件事办成。“ “是,陛下!臣这就去寻杨修!” 法正转身欲走,却被刘弋叫住了。 “对了,朱公的病情恢复的怎么样了?“ 听到刘弋的问话,法正沉吟片刻。 “陛下,朱公没敢现在还不能下床活动,还得休养一段时间,再配上一些药物,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嗯!这就好!“ 刘弋舒了口气,想来朱儁知道了他大破飞熊军的消息,心情一好,病情也会有所好转。 第107章 优势在我! 就在南匈奴左贤王和大汉达成了某种协议之后,李傕的大军正在缓慢的朝着渭曲逼近。 这一次,李傕的北路军汇合了李应的南路军,以及段煨所部后,他亲自率领近两万大军,从重泉县以东进入渭曲,这些军队,除了部分装备齐全的本部骑兵以外,其余的部队,披甲率和武器装备水平都只能算是一般。 而这其中,则是李家将领的部队明显强于其余附庸将领,最底层的则是郭汜军的溃兵和最近招募的新兵。 而这近两万人的部队中,除了上述组成部分之外,还有一批来自于段煨的士兵。 这支归属于段煨指挥的军队,经过出发征召,共有五千人。 而到目前为止,李傕的军粮其实大部分都是段煨供应的。 这里要说的是,虽然在之前刘弋很少提到军粮的事情,但实际上,在长安-华阴这段路上,官军是非常缺粮的。 这种情况直到郑县之战后都没有得到什么改变。 而真正的改变,是段煨偷偷赠与了一批粮食,随后联络上了河东郡的王邑,王邑隔着黄河,通过蒲坂渡和龙门渡源源不断地给官军输送粮食,这才让官军和随行的百姓没有了后顾之忧。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河东郡、河内郡、白波军联合在一起抵御袁绍,而没有来增援他,刘弋是理解并支持的。 三河之地,在传统的政治意义上,本来就是刘氏天子的自留地。 这跟战国争霸的时候,周天子还有一小块地盘的道理是一样的。 如今,官军和李傕的决战还没有彻底爆发,但是,长安的国库实际上却是空虚无比,而关中境内,能找到的粮食也已经吃光了,这些地方诸侯存下来的粮食,一开始献给刘弋,也全部都是打算供应给大汉军队用的。 如果大汉军队的粮草供应断了,那么,仗就不用打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河东郡也绝对不能落入袁绍之手。 不管怎么说,如果这场决战官军打败了,那对于整个大汉,或者说关中地区来说,将会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百姓们肯定就没有饭吃了,他们将生活在饥饿和困苦中。 因为哪个西凉军头上位,都不会比刘弋对百姓更好 决战不可避免,这场战争也会造成很多人的伤亡,归根到底,无论有多少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或者说有多少真正的菩萨心肠,到了最后,还是要看一看双方究竟谁的兵力更加强悍。 这就是战争的根本逻辑。 因此,这场交锋,将会成为李傕和刘弋,从刘弋穿越以来,交锋中最激烈的地方。 这是两个都没有退路可言的人,在铁笼中做的困兽之斗,只有一方能活着出去。 沙苑,李傕伫立在秋日清晨的寒风中,看着远处这片决战之地的风景。 芦苇丛,树林,沙坡,草地。 很难相信,这些听起来就完全不搭调的景物,竟然会出现在一处地方。 但事实就是如此,沙苑,有陌陌白沙,也有蒹葭苍苍。 一切都是那样的宁静,平静而祥和,仿佛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卷,美得让人不忍心破坏。 可是,李傕却知道,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不可能撤退回长安,必须歼灭官军,重新挟持朝廷和天子。否则,他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弱小,并走向失败和死亡。 李傕不想变成那样,他也不愿意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唯有在拥有“优势兵力”的情况下放手一搏。 可是如今刘弋的势力和士气,都已经强大到了阶段性的顶点,他的实力,甚至连李傕都不敢小觑了。失去了飞熊军的李傕必须和段煨联合,才能具有“优势兵力”,否则的话,就凭李傕手中的兵力,虽然还是比官军多,但他并没有太强的信心打败官军。 所以,李傕在权衡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亲自与段煨歃血为盟,和段煨联盟,相信段煨。 他没得选。 这一次,他们两方联手的话,一定能够打败刘弋,重新掌控朝廷。 两万对一万五,优势在我! 想到这些,李傕心中就忍不住有一股热血澎湃涌动,仿佛看到了他回到长安重新掌控一切的时刻。 就在大战来临之前。 在渭曲的汉军大营之中,刘弋正站在帐篷中间,目视着帐篷之中的众人,目光中满是严肃之色。 这是最后的战前部署了。 “诸位,我军经历了这一次和飞熊军的鏖战,确实称得上损失惨重,徐晃中郎将的部队,短时间内已经无法作战了,除此以外,左贤王的部队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我军目前,从兵力上来看并不占优势,而李傕的实力,刨除飞熊军外,他亲自率领的北路军和李应的南路军,在兵员上损失并不大,所以,还请各位不要抱有轻敌的心里。” 刘弋长舒了一口气,认真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就差最后十里了,诸位一定要认真对待。” 听到刘弋的话,帐篷里面的文臣武将纷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关于段煨会倒戈的事情,这里面有些人并不知道,一方面是刘弋防止有人走漏风声,另一方面是,刘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段煨身上。 甚至,哪怕段煨没有倒戈,或者说没有在恰当的时机给予李傕致命一击,刘弋都不会有任何惊慌。 刘弋不认为,自己的种种许诺,以及段煨把儿子段韶押在自己这里当人质,就能让段煨百分之百的阵前倒戈。 阵前倒戈的影响因素太多了,甚至有些事情,段煨本人都决定不了。 而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不确定,刘弋就不会将其列入到决胜负的手段中。 之所以刘弋还在这里召开军事会议做战前部署,除了是因为法正、贾诩等战术高参已经熬了好几夜给他做好了各种预案,另一个原因就是,双方的斥候和哨骑探马已经开始接触上了,这也让刘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是的,打起来,刘弋反而不紧张了。 军队击败了飞熊军后,没有得到好的休息,刘弋也是如此,他肩上的压力非常的大。 而让刘弋没有想到的是,李傕赶到渭曲后竟然没有马上采取攻击的计划,反倒是停止了部队的行进,开始原地休息。 谈不上让刘弋有什么措手不及,这本就是在正常不过的军事决策,刘弋和谋士们经过详细论证,也确保了在严密的哨骑网下,不会受到突袭。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决定关中归属,乃至朝廷存亡的大战,即将在这片风景秀丽的地方爆发。 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土壤,即将充斥鲜血与亡魂。 “陛下,我军目前兵力虽然不如李傕,但是,却并非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我们只需要集结军队,依靠渭曲的地形摆开防御阵势,一旦形成了有效的阵型,我军就天然拥有足够的优势,可以在这场战斗中获胜。” 说话的是国丈董承,这些话,是刘弋暗示他说的,有些话刘弋不能亲自开口。 听到董承的话先给军事会议定下了一个基调,刘弋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在,朕开始宣布军令。” 上到重号将军,下到实权校尉,众将纷纷拱手。 “张济听令。” 就在这时候,刘弋忽然把目光转移到了张济的身上。 “末将在!“ “现在,你率领麾下的骑军,前往渭曲西南侧,与东北侧的南匈奴左贤王去卑作为大军的两翼遮蔽,以骑军的机动性随时执行命令,包抄敌军或支援中军。“ “诺!末将遵命!“ 张济闻言,拱了拱手,令箭接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帐。 而在张济离开之后,刘弋又把目光投向了董承,开口道:“董将军,你麾下的士卒步骑兼备,且辛苦一些,作为大军前军,令步卒在渭曲正中沙海中列阵,以长枪大盾抵御李傕军的正面进攻。将沙海战场牢牢的控制在我军的掌控之中,绝对不容许李傕轻易突破我军的正面防线。“ “诺!“ 董承听到刘弋的话,挺胸腆肚抱拳领命。 现在的董承,已经没了当初想当“董卓第二”的心思,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没那个能力不说,天子也是要一跃成龙的人物,根本不是自己能拿捏的傀儡,还不如趁着女儿得宠,自己多立些功劳,升官加爵与国同休。 “杨奉。” “末将在!” 老农一般面色焦黄的杨奉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他的家乡只有一河之隔,如今白波军也有被天子招纳的意思,他迫不及待地渴望着胜利,渴望着衣锦还乡。 “率所部两千八百步卒,在董承与张济之间布阵,位于二者略后位置,具体阵地已经标注好了,务必要守护住中军(刘弋部)的左翼,同时不能让张济的骑军被轻易分割。“ “喏!“ “太史慈。” “末将在!”太史慈昂然出列。 “你率所部兵马,扼守中军(刘弋部)与东北侧匈奴军的交接山丘,凭借山丘地形据守营寨,营寨已经建设好了,领兵符换防即可!“ “诺!“ 刘弋把受损严重的徐晃所部,以及完好的禁军皇甫郦部留在了身边。 至于甘宁所部,则另有特殊任务。 随着刘弋的一道道命令传出,整个汉军大营都彻底的沸腾了起来。 各部队的士卒在将领的带领下,纷纷出动,前往各自的区域。 在渭曲沙苑这个预设战场,刘弋早已做好了各种充足的准备。 霎时间,整个沙苑地区都被笼罩在了紧张而又急迫的临战氛围之中。 大战,一触即发! 第108章 降维打击:配重式投石机!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一连串的牛角号声响起。 当李傕的西凉铁骑出现在了渭曲之中,向着汉军大阵踏马而去,一股股浓烈到有若实质的杀戮味道,也随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整个渭曲西北地区,仿佛都陷入到了一种死寂之中,空旷,而又冰冷。 西凉铁骑,来袭! “报——!” “启禀陛下,我军斥候发现了敌军大队人马踪影,现在距离我军还有十五里!“ 一个亲兵勒住马缰,在将台之下对着刘弋大声喊道。 刘弋披着猩红色披风,手中执着一柄黑色的长剑,脸上表情平静,但是他的内心却激荡澎湃,甚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指挥上万的军队作战。 尽管,他的身边有谋士和将领辅助,但最终做出决策,却毫无疑问地,是他自己。 如山一般的压力,没有将他压垮。 “哦?” 刘弋笑了笑,如果有人能细细观察,想来能看到天子那兜鍪下的侧颊肌肉,正在不断地跳动着。 “真是不错,没有想到,他们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既然如此,那就按原计划迎击。” “诺!” 听到刘弋的吩咐,亲卫点了点头,随后,便迅速退了出去。 开局并没有出乎意料,身经百战的李傕没有采用骑兵硬凿的愚蠢战术,而是同样以骑兵遮蔽两翼,步卒大阵正面推进。 汉军保持了诡异的沉默,直到李傕的步兵进入了某些插好了突兀石条的地域。 “床弩,发射!” 随着校尉的一声令下,预先布置在各个天然或人工山丘上的床弩,便从各个方向居高临下飞射而去。 弩矢破风的声音响起,一杆杆儿臂粗细的弩矢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以极快的速度冲着李傕军的步卒射去。 “竖盾!“ 一个校尉一声高喝,随即便有一群士卒放下了抗在前头的橹盾,试图挡住射向己方阵型的弩矢。 “噗嗤--!” 甲胄被洞穿,随后便是一片的惨叫声。 在有着预设阵地的床弩的恐怖贯穿威力面前,别说是普通的圆盾和牛皮甲无法正面抵挡,就是橹盾和扎甲,只要被正面射到了,也是串糖葫芦的结局。 这样一轮的射击下去,足足有数十名士卒倒下,而且基本都是无法救过来的了。 “前进!快点!床弩的装填速度很慢!”校尉怒吼道。 “咚咚咚咚!” 随着校尉的话语落下,李傕军中一连串鼓声也响彻天地间。 鼓声传来的同时,也代表着李傕的军队正式开始发动冲锋,李傕军的步卒大阵,开始提速前进。 “弓箭手,放箭!” 汉军小校重重地斩下了手中高举的宝剑。 “咻咻咻咻~~~!” “嗖嗖嗖~~~!” 弓弦震颤的声音不断响起,一支支利箭,犹如暴雨般从空中落下,朝着正向自己这边冲锋而来的步兵射了过去。 箭雨落下,密集的箭雨,直接在地面上淌开了一条条由血水形成的沟壑。 “噗哧!噗哧” 又有数十名倒霉的步卒被箭矢洞穿了喉咙、身躯,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一地。 “咻咻咻~!” 普通脚蹬弩的直射弹道更为平滑,弩矢划破空气,带起一股尖锐刺耳的尖叫,发出阵阵破空声。 在床弩、步弓、脚蹬弩的打击下,上百名步卒,便被箭雨给射成了筛子,鲜血从伤口处,不断的飙射而出,染红了地面上的黄沙。 一名名士卒,纷纷倒在了地上,不断的抽搐着身子,有的眼睛瞪得浑圆,显然是已经断气了。 看到这一幕,前军里,董承等人的脸上,顿时闪烁起了一抹浓郁的喜色,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兴奋之色。 “哈哈哈哈!真痛快啊!这些狗娘养的杂种,真以为可以嚣张跋扈吗?真当我们是软柿子不成!今天,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董承一脸疯狂的嘶吼道。 董承的部队,在第一时间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顶过了箭雨的李傕军,开始对董承军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瞬间,战况就陷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步卒短兵相接,壕沟和寨墙面对数量庞大的李傕军,几乎没起到太多的阻挡作用。 双方士卒,在壕沟和寨墙之间,不断厮杀,刀枪碰撞发出的金属交鸣,更是将整个战场的氛围,瞬间推到了一个最疯狂的程度。 李傕军的弓箭手,也开始了还击,汉军在远程火力上的优势,开始被扳平。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战场上,血腥的味道,在战场之中扩散开来。 就在双方士卒厮杀的同时,汉军大阵后,一架架投石车也被揭开了伪装,在世人面前推向了战场。 刘弋准备多时的秘密武器之一,配重式投石机。 虽然在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如宋金时代可以大规模投入作战的成熟炮车出现,但是却早就有了类似的东西,在这个时空里,比较原始的炮车就是用来攻城的武器,仅仅是利用杠杆原理而已,需要很多人来拉拽,而且因为受力不均匀,落点极度不稳定,缺乏精度。 而刘弋,却直接将配重式投石机搬了出来,让工匠制造出了十几台。 这种重武器,在正面战场实际的杀伤效果,如果单论单位时间的杀伤数量的话,把装填-发射都算一起,甚至不如同时间步兵肉搏制造出来的伤亡数量,但是对敌方的心里震撼作用却是无与伦比的。 毕竟,配重式投石机虽然原理一点就透,可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降维打击。 敌人从看不见的地方,向他们投射石弹。 ——就如同天降陨石一般。 一架架庞大的配重式投石机被架设在了大阵之后,按照事先校对好的射程参照物,对准了李傕军的步兵。 投石机,由于射程非常远,因此,一旦发射,敌人根本无法反击,弹丸砸下去,砸中的敌军必定会被直接砸成肉泥粉末,甚至于连一块儿完整的骨渣都不剩。 当然了,投石机的威力虽然巨大,但是装填速度却很慢。 “射!“ “砰砰砰砰!“ 巨大的石块,带着强劲的冲击波,呼啸着砸向战场中央的步卒大阵。 这些石块上,携带着大量的石片和泥土碎屑,甚至不需要石块本体,光是这些边角料,在巨大惯性下迸射出去,只需要被射中的士卒,不死也要残废。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阵巨大的声音响起,一枚枚石头,快速的朝着李傕军的阵型砸了下去。 “轰轰轰轰轰轰~~~!“ 石头砸落,一枚枚石头,不断的爆裂,化作一团团游走在战场上的索命阎罗。 “噗嗤!噗嗤!噗嗤!“ 一个个步卒被爆炸的石头打中,身体直接被炸的稀巴烂。 “不要乱跑!”校尉厉声呼喝着陷入慌乱状态的士卒。 投石机的目标很明确,为了避免误伤董承部的友军,这些石弹都扔到了步卒大阵无法投入战场的后方部队里。 “嗖!“ 突然,又是一颗石头,从一名士卒的头顶上飞掠而过,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破风之声,一片巨大的石头碎片,直接砸进了还在督战的校尉的脑袋之中,将校尉的脑袋削成了两半。 看到眼前的一幕,在场所有的士卒,脸上全都流露出了惊骇欲绝之色,脸上写满了恐慌。 “快跑!“ 一名来自西羌的士卒大喊了一句,转身便要逃跑,但是,还未等他跑出两步,一枚石片就将他的大腿崩断。 一时之间,惨叫声,求救声不断响起。 十几枚巨石落下,很多士卒被砸倒在地,鲜血四溅,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看的一旁站着的士卒,忍不住胃部一阵翻滚。 “该死,这些狗娘养的,真是太可恶了!“ “可恨啊,可恶啊!“ “撤退!“ “快撤退!“ “该死!该死啊!“ 一些士卒看到战场中,汉军的投石机,一次性能够抛掷出数百斤重的石头,一颗颗石头,砸到地面上,立马爆裂开来。 这样的武器,简直比杀猪屠宰还恐怖。 一些机灵的士卒,甚至不顾生命危险,拼命朝着汉军士卒发起了冲锋。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只要与汉军混战到一起,就不会被这些石弹打击。 但是,随着有些人向前冲,阵型开始混乱,失去了完整阵型的保护,在汉军弓弩手的射杀之下,一个个士卒,不断的倒在地上。 “不!不要再往前冲了!“ 一名校尉看到自己的部下,在汉军的射程范围内被射杀,顿时大急,忍不住大声咆哮着。 “嗖!嗖!嗖!“ 汉军弓弩手瞄准了那名校尉,不断的发射出一支支羽箭,将这个校尉的脑袋钉在了地上。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一根根羽箭贯穿这名校尉的头颅,鲜血飞洒。 校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不敢置信,他竟然就这么死掉了。 一个校尉,就这么被射杀在了战场之上。 “噗呲!噗哧!噗呲!“ 一名汉军的箭矢,穿透了那名向前的士卒胸膛,鲜血狂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而汉军投石机的第二轮石弹,已然来袭。 漫天的石弹,如同流星陨落一般。 这一幕,让后面的士卒彻底懵逼了,脸上写满了惊骇之色。 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可怕的武器?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看着眼前的一幕,后方观战的李傕,心中也是愤恨到了极点。 “传我将令,所有士卒,全部进攻,不要给官军这种古怪的炮车连续发射的机会!“ “是!大司马!“ 随着李傕的一声令下,整个战线都开始向前推进。 不仅是董承部当面的步卒大阵,就连杨奉部当面的李傕军骑兵,也立刻加快了冲锋的速度,一匹匹骏马奔腾,发出了震撼大地的蹄声。 李傕的命令是全面进攻,他就是要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快速查找出汉军的弱点所在。 李傕相信,经历了苦战的汉军,各部实力本就不同,在这个战场宽度上,根本不可能没有弱点,只要找到弱点,最好是结合部,那么李傕就会动用本部兵马进行突破,将汉军的阵型彻底包抄分割。 在汉军左翼(李傕军右翼),数千骑兵,如同一道洪水猛兽,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向当面的杨奉军,狠狠地淹没在其中。 几乎是照面的一个瞬间,本来战力就最弱的杨奉军的大阵,顿时就显得摇摇欲坠,前排拿着简陋的长枪木盾的白波军步卒,更是被冲的摔倒在地,不断哀嚎着,挣扎着。 在全面进攻的第一个回合,李傕,就找到了汉军的弱点所在。 第109章 可死,不可死于无名 “高粱亭侯杨”五字大旗下。 杨奉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敌骑,紧紧地攥拳,指甲甚至陷到了肉里。 他不是害怕,他是不忍。 李傕都能一下就试探出来的事情,刘弋和贾诩、法正日以继夜的谋划推演会不知道吗?难不成还真是摆个突破口给李傕突破? 陷阱罢了。 可这个陷阱的代价,却是他麾下士卒的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杨奉还是没有忍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栅栏。 只是一道薄薄的栅栏,后面隐藏的东西,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弋的话还在他的耳边依稀回响。 “想成大事,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记住,哪怕人都死光了,没有朕的命令,你都不许退!” 五百顶着盾牌的刀盾手被杨奉调遣顶了上去,而枪兵却是紧握着长枪排成枪阵,跟在了刀盾手的身后,朝着前面杀了过来。 “杀啊!“ 一声声呐喊声,在天空中不断的爆炸开来。 “杀!杀!杀!“ 随着战鼓声的不断敲响,李傕军麾下右翼的三千骑兵,全都开始快速的朝着杨奉军冲锋了过来,在冲锋的同时,也是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着前面劈砍过去。 “砰砰砰~!“ 一声声金铁交击的声音,在天空之中不断的爆炸开来,血肉四溅,一片片残肢断臂,不断的洒落在地。 杨奉的部队,正在节节败退。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傕的脸上也是充满了兴奋之色,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骑兵打击这些战力低下的步卒,战马都是最重要的依仗,而现在,敌方战线人数越少,自己就能够占据更多的优势,占据更大的先机,占据更多的胜算! 一想到这里,李傕的脸上也是不禁流露出了一抹兴奋之色。 等即将冲开一个口子的时候,他就会果断投入一部分预备队。 李傕死死地盯着右翼,对于左翼的段煨部消极怠工的行为视而不见。 而此时,杨奉的前排部队,已经快要抵挡不住这些骑兵的冲击了,一名名骑兵,根本不按照传统的游弋袭扰战术,而是以血肉之躯靠着战马的加速度疯狂的朝着他们扑杀过来,手中的刀枪,不断的落在了这些步兵的身上。 鲜血飞溅,一颗颗脑袋高高的飞起,一道道血柱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中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血色玫瑰,格外绚烂夺目! “杀杀杀!“ 杨奉部的长枪兵们手持长枪,面色狰狞的盯着眼前的这些冲杀过来的骑兵,一边整齐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朝着对面那些骑兵杀了过去,同时口中不断的大喊着为自己壮胆。 最前排的轻装步兵已经被击溃了。 看到有组成了完整阵列的长枪兵竟然还敢朝着自己这边杀过来,那些李傕军骑卒的脸上,也是纷纷流露出了冷笑,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和长矛,朝着这边继续猛烈的冲锋了过去。 “碰碰碰~!“ “轰隆隆~!“ 一声声撞击声不断的在天空之中响起,双方的将士,不断的厮杀在了一起。 “咚咚咚~!“ “轰隆隆~!“ 双方无数人的兵刃撞击,发生激烈的爆鸣声。 两军的将士,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拼命的挥砍着,不断的撞击在对方的身躯和甲胄之上,发出一声声碰撞声。 在双方将士的厮杀之中,不断的有人倒下,有人死亡。 一具具尸体,不断的被抛弃在了地面上,鲜血,伴随着沙苑被踩踏扬起的黄沙,不断的洒落在大地上,显得异常刺鼻。 “啊!!!“ “救命啊!“ “救救我!“ “啊!!“ “噗嗤噗嗤!“ “啊!“ 不断的有人倒在了地上,不断的发出一声声惨叫声,不断的被斩杀,不断的被抛弃在了地面上。 很快,两军阵型搅在一起,很多人失去了同袍便彻底混乱了,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完全没有秩序可言。 甚至有士卒,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断的颤抖着身躯。 而在另一边,董承则是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不断的朝着前方冲击着,试图给左翼(相对于刘弋军而言的左翼,即李傕军视角的右翼)减轻压力,不断的将周围的这些李傕军步卒阵型给撕扯成碎片。 甚至,董承已经压上了亲兵营。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那些步兵也是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不断的朝着周围的敌人进行反攻。 双方将士,不断的在沙海之前的平坦地形上交战着,局部战场你退我进互相追逐着,从天空中看去,就像是在地面上拉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痕。 “杀杀杀~!“ 一声声怒吼声不断的从周围的将士口中传递而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无比愤怒的神情,眼眸之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随时都能够喷发而出一般。 ——杀红眼了。 “冲~!!“ “冲啊~!“ 一声声怒喝声,在这个时候,不断的在天空之中响彻了开来,一道道怒吼声,不断的从那些士兵口中传递而出,充斥着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气息。 在这个时候,李傕的堂弟李应则是带着麾下的骑兵,不断的朝着右翼前方的杨奉军冲杀而去。 李傕给他的命令很清楚,击垮杨奉军,从右翼撕开一个口子,继而形成一个强有力的右勾拳击穿汉军的防线。 相比于左翼汉军有着矮丘城寨的优势,在平坦沙海上的右翼杨奉、张济所部,无疑是更好的突破口。 事实上,在李傕趟过了几条微不足道的小河,进入渭曲战场时,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这个想法。 沙苑的沙地地形是极为适合大军决战的,至于李傕军来时的几条小河和芦苇荡,则不适合。 总体而言,渭曲是个大口袋,只有西北侧开了一个口,其余方向则是渭水和洛水。 也正是这个地理因素,决定了双方只能在这里决战,所以汉军才能做到预设阵地和标定射界。 如今李应麾下的骑兵,则是在这个地形之中,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在李应的号召之下,骑兵们迅速的从侧翼迂回过来,朝着前面奔驰而去,很快就来到了杨奉等人的前面,不断的朝着前方杨奉部步兵们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矢。 “嗖嗖嗖~!“ 一支支利箭划破空气,不断的朝着前面疾驰而去。 “啊~!“ “啊!“ 一声声惨叫声,不断的响起。 一个接一个的士卒,在利箭之下,不断的倒下,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 “冲!“ 一名将领看到了前方的杨奉大旗,连忙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大声的咆哮道:“给我杀!!!斩将夺旗!!!“ 听到了这个将领的呼唤,一名名骑兵们不顾一切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着杨奉部的大旗冲去。 “杀啊!!“ 李应麾下的一个个骑兵,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当面的敌军冲杀了过去,手中的武器,不断的朝着下方的那些杨奉部士卒身上招呼了过去。 “杀~!杀!“ “杀!“ 一个个白波军的长枪兵的嘴里不断的咆哮着,手中的钢枪、长矛,疯狂的挥舞着,将一名名骑兵直接挑落马下。 看着这一幕,李应的嘴角也是勾勒出了一抹狰狞的弧度,手中的兵器,猛然朝着前方的一名士卒,狠狠的砸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动声传来,瞬间那名士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整个身子也是瞬间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上,一张嘴,吐出了几口鲜红的血液。 这些日子被丧子之痛折磨的形容憔悴的李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宣泄口。 “将军,顶不住了!” 副将兜鍪歪斜,仓皇来报。 而眼前的李应部骑兵,几乎快要逼到杨奉将旗前二百步了! 杨奉咬牙道:“顶不住也得顶!” 听到杨奉的话,副将顿时感觉到一种无奈和憋屈。 敌方增援不断过来,自家儿郎如同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地不断倒下,而天子却无动于衷,始终没有派来增援,这无疑是让人绝望和心寒的。 杨奉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知道的更多一些。 不过很快,这些念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杨奉的脸上也是闪过了一丝狠厉的神色,手中的长剑也是挥舞了起来,大声说道。 “兄弟们,今日可死国,不可翌日死于无名,杀啊!!“ 听到杨奉的话,身边步兵的眼眸中也是浮现出了一丝坚定之色,握紧手中的武器,朝着对面的这些李傕军冲杀了过去。 “嗷嗷嗷~!!“ “杀!!!“ 在这样白热化的情况下,两边的将士们,纷纷怒吼了起来,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怒视着眼前的这些敌人,手中的武器,也是纷纷机械地扬起,朝着对方劈砍了过去。 两方的将士,也是彻底的混战在了一块儿,一时之间,双方士兵你来我往的厮杀着,双方都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癫状态,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疯狂的厮杀着。 “啊~!!“ “杀啊!!!“ “杀~!!!“ 在这个时候,刀剑碰撞声不断的在半空中响彻着,一名名士兵被对面的骑兵居高临下,用马刀砍中了胸腔或者是脖颈,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声,然后就这么直挺挺的朝着后方倒去,身体不断的抽搐着,口中更是不断的涌出一丝丝鲜血。 “杀!!“ “杀杀杀~!!“ 李应也是杀红了眼,带领着手下的那些将士,不断的朝着对面冲杀了过去,一个个骑兵,不断的倒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哀鸣声。 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双目赤红,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将眼前的这群汉军全部灭掉。 杨奉军节节败退,防线被撕开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口子。 终于,李傕把他的预备队派了一半出来。 他的本部骑兵两千骑,从大旗下奔涌而出,增援左翼(李傕视角),试图彻底击穿杨奉部。 看着那两千骑兵朝着自己冲杀而来,杨奉眉头也是狠狠地皱了起来。 他抬起手,想派人去问问天子,可最终还是颓然放下了手。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从栅栏后面走了过来。 “传天子令,准备散开预设通道!!“ 冷漠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 杨奉看向那层薄薄的栅栏,面色狂喜。 他招来传令兵连声命令,传令兵连忙点了点头,立刻转身离去,将杨奉的这番命令传达了下去。 就在李傕军的预备队一头扎入战场,看到杨奉部撤开一个大口子时。 他们忽然听到了“雷声”。 第110章 降维打击:铁浮屠 “这是什么?” “怪物!怪物!” 栅栏被豁然推倒,二百骑人马俱甲的漆黑钢铁怪兽,出现在了李傕军的面前。 如果有精通甲胄的人细细看去,能看出来,这些战马所披挂的马甲,并非是量身定制,甚至可以称得上“简陋”。 仅仅是用从步卒扎甲上拆下来的甲叶围成的简单模样。 而且,数量也称不上很多。 毕竟能负担如此重量的宝马,即便是沙苑马场和整个汉军中,都凑到一起,也就凑出来这么二百匹。 而这二百匹,即便打了马蹄铁,也只能在作战时临时披甲,能持续多久,还不好说。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是刘弋的王牌,真正意义上的铁骑。 ——铁浮屠! 铁浮屠,当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最为强悍的骑兵部队,二百名骑兵,就可以轻易的踏平任何敢于在平原上阻挡他们的敌人。 这些骑兵,每一尊都是经过了严格的挑选,每一尊,都具备了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这一支铁浮屠军团,是刘弋花费了无数心血,花费了无数财富,才建造出来的。 为此,他甚至牺牲了很多宝贵的扎甲,只为了给战马制作马甲。 而这一支铁浮屠军团,就只有刘弋,还有少数几人知晓,其余人等,都不知道铁浮屠的存在。 但是,现在,这一支铁浮屠军团却是已经出现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这一场战斗当中,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看到眼前这一支铁浮屠军团,所有士兵,脸上都闪现出了浓郁的凝重之色,眼睛之中,闪过了一抹惊骇。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惊人恐惧的敌人,看起来似乎刀枪不入。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对付眼前的这些重装骑兵才好。 一时之间,在场的许多李傕军骑兵,也都是纷纷停止了攻击,站在原地,一脸愕然的望向了面前的这一支铁浮屠军团。 面对未知的事物,人类总是恐惧的。 “杀~!!“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道低沉的怒吼声,也是从铁浮屠军团的将领胡车儿的口中发出,随即,只见他也是举起了手中的大锤,带领铁浮屠军团开始了缓慢的加速。 他身边的二百名铁浮屠,也都跟着加速。 在这样的压迫下,许多人都已经不知所措了,甚至连手中的武器都掉落到了地上。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在看到这些重装骑兵的瞬间,李应也是忍不住的在内心深处产生了恐慌。 他虽然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但是从未接触过如此恐怖的事物,所以,面对如此景象,他内心的惶恐,一点也不比任何人差。 “快,快去告诉大司马!“ 而经过了充分加速的铁浮屠,已经撞进了当面的李傕军骑兵群里。 所向披靡!人马俱碎!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在场的杨奉部将士们也是纷纷怒吼了起来,手中的武器,开始不断的朝着对面的这些骑兵砍去。 不是没有人想对这支铁浮屠还手,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对这些铁浮屠造成任何的伤害,这些骑兵身上的盔甲,甚至没有任何的损坏。 一名铁浮屠,手中带着巨大惯性的一枪狠狠的刺穿了对面士兵的心脏,随即就看到一股血箭也是从敌人的口中喷射而出,不过,他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猛然收回了手中的长枪,随即又是朝着另外一名士兵刺了过去,同样的情形再次发生,直接刺死了刚才那名士兵的同伴,然后这名铁浮屠将手中快要折断的长枪扔掉,长枪带着尸体就这么直挺挺的朝着地面栽落而下,摔在地面上的尸体也是不断的抽搐着,不多时,便是被后续的骑兵踩成了一滩烂泥。 这些铁浮屠,每一个都是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充分保护的甲胄,而且他们胯下的战马,防御力也是非常强悍,一般的攻击,根本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所有敌人都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里面闪现出了恐惧之色。 他们知道,这些士兵,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些人,是真正意义上的铁人,他们,就像是一台台巨大的战车一般,朝着他们碾压而来,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挡在他们的面前,统统都会被摧毁,统统都会变成碎末,统统都会化作一地血水。 一旦被他们近身,这些士兵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有死路一条。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应的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 “先散开!“ 看到眼前这一幕,李应也是忍不住的吐出了三个字。 随即,只见这些恍然大悟的轻骑兵,他们也是纷纷朝着后方逃窜了开来,想要远离这些铁浮屠,不敢靠近这些铁浮屠半分,这些铁浮屠,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抵挡得住的,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铁浮屠的对手,一旦他们被铁浮屠碰到,那么就是他们的噩梦,就是他们的死期。 “呼啦!!“ 看到麾下的骑兵纷纷撤退开来,李应也是忍不住的松了口气,他刚才的确是被吓了一跳,毕竟,眼前的这些铁浮屠,实在是太过于恐怖了,看起来自己的士兵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这些铁浮屠,就仿佛是杀戮机器一般。 其实也就是很短的时间,他的士兵,就被杀伤了数百人,这让他的心中,也是感觉到了一阵的心疼。 不过,在这样的心疼之下,李应却是咬了咬牙关,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 李应相信这些敌人,还是人。 他绝对不能被吓倒,绝不能放弃眼前的这一份优势,只有这样,才能够有机会将对面的敌人全部都消灭掉。 想到这里,李应也是深吸了一口气。 “亲卫营,随本将拦住他们!他们的速度已经减慢了!” 随即,李应手持长枪,带着亲卫营朝着眼前的铁浮屠军团的骑兵们杀奔了过去。 铁浮屠军团的战斗力,极为强悍,虽说胡车儿没什么指挥,但是在他的带头冲锋下,这些铁浮屠军团的士兵,也是配合默契,丝毫没有一丁点的乱象。 随着敌人的散开,他们也是稍微朝着周围散开了一些,一个个的将矛头,指向了对面的敌人,总有逃的慢的敌人,他们手中的兵刃,更是朝着周围的这些跑得慢的士兵们狠狠地刺杀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后面的那些李傕军士兵,脸色也是变得惨白一片,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铁浮屠军团的对手。 这些铁浮屠军团,简直就是一台台钢铁铸造而成的杀戮机器。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杨奉带领的那些士兵们,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也是变得苍白无比。 他们的眼神里面,也满是恐惧。 还好,这种怪物不是敌人的。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在杨奉的带领下,也都是纷纷朝着前面的李傕军冲杀了过去。 李应在稍微指挥军队散开后,又命令把铁浮屠军团围起来。 只不过,他们的实力,实在是有限,就算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无法阻挡住眼前这些铁浮屠的马蹄,这些铁浮屠,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一往无前,直接就朝着他们冲击了过来,眨眼之间,就把他们淹没,然后把他们撕裂,将他们的身躯,直接绞成一块一块的。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士兵心中都涌起了浓烈的绝望,他们不愿意死亡,可是,却根本就无法抵挡住这些铁浮屠的锋芒,同袍们一个个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具具尸体。 很快,敢于上前围堵的李傕军骑兵便是被杀得干干净净了。 “哈哈,杀!!!“ 胡车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仰天长啸了起来。 这些敌人的鲜血和生命,在他的眼中,都已经彻底成了他最大的刺激。 他就是这些敌人的主宰,就是他们的王者,他所过之处,一切都会被摧毁,一切都会成为尘埃,他的存在,就是大汉天子陛下无与伦比的恩赐。 胡车儿仰天长啸了一声,随即,他带领麾下铁浮屠催动了胯下骏马,然后朝着周围的地方士兵们冲杀了过去。 这些铁浮屠军团的将士们,就宛如一群蝗虫一般,疯狂的冲向周围的这些士兵们,这些士兵们的身影还未等站稳脚跟,就直接被这些铁浮屠给撞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甚至都无法从地上爬起来,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撞击成为了粉碎。 “不好,快逃啊!!“ “我不想死啊!!!“ 李应所率领的士兵们,也是慌张了起来。 就连李应也没有想到,这些铁浮屠的战斗力居然是如此的恐怖,根本无法阻止,之前的减速只是因为战场宽度的原因,而铁浮屠马速尚在。 己方的阵型还在迅速的被摧残着,这些李傕军的士兵,就仿佛是纸糊的一般,根本经不起这些铁浮屠军团战马的撞击。 “该死的,这些敌人怎么可能这般厉害?“ “这些畜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看到这一幕,李傕军士卒,心中也是变得越发的惊慌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些由钢铁甲胄组成的军团,眼中也是布满了浓郁的震撼之色。 太可怕了,他们根本无法抵挡。 他们心里面,充斥着浓浓的惊慌。 不管是谁,看到眼前这样一幅情景,都会被深深的震慑住。 “不好,将军快躲开啊!!!“ 胡车儿竟然直奔李应而去! 看到这一幕,周围李应的亲兵,都慌忙的躲避了起来,纷纷闪避开了。 没人想挡在二人之间。 只不过,铁浮屠的战马根本不给他们闪避的机会,踩踏在他们的胸膛之上,把士兵直接践踏成肉泥,鲜血和脑浆溅射的到处都是,一时间,也是惨不忍睹。 “不要!!!“ 李应想要躲避,可慌乱之中根本就无处闪避,要怪,就怪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又偏偏离得太近了。 胡车儿犹如魔神一般纵横战场,一锤砸烂了李应的头颅! 第111章 天上的神仙插手了 李傕看着混乱的右翼战局,面色阴沉。 左翼的段煨还在不紧不慢地和汉军丘陵上的营墙拉锯,李傕不知道他是不想损失实力还是纯粹在划水。 但这都不重要了,战局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投入了主要兵力的右翼本来已经完成了突破,如今却被汉军诡异的具装甲骑给怼了回去,对李傕来说,这就形成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他是否继续派遣更多的兵力增援右翼呢? 但他又担心汉军在这个时候在中部进行反推,如此一来,他的中军必然要陷入危险之中。 但是同样,汉军在这个时候中路反推的话,右翼就算不被全歼也要丢掉好几成的兵力,这样一来汉军损失的兵力也会极为惨重,甚至可以说,后续的战局走向,完全取决于双方主帅此时的选择。 这就像是一种非此即彼的博弈。 李傕周围的将领看着下方的混乱的战局,眉头也是皱起,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 “大司马,要不然还是派出兵力继续增援下右翼!“看到李傕的模样,一旁的副将忍不住劝说道:“那些骑兵虽然古怪,但也就是前线当局者迷,又不是天兵天将,只要加派兵力,肯定能突破右翼!“ “不错,我们是能做到。“ 听了自己副将的话,李傕也是笑了笑,说道。 但是他的眼睛之中却是流露出了一抹忧虑,因为他知道,汉军这一次是准备和他死磕了,张济的骑兵一直在右翼不断地增援杨奉,完全抛弃了门户之见。 这放到以前,想都不敢想! 如果他再派出兵力去增援右翼的话,就会陷入添油战术的困境之中,这绝对是一件不智的行为。 但他不派兵的话,又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的骑兵被张济消耗却无法取得突破,如此,一直拖下去,只怕会越来越吃亏。 刚才突破的口子,已经越来越小了。 李傕不愿意放弃眼前这么好的机会,冷汗一滴一滴的从脸颊流下,到了做最后抉择的时候了。 要么押上全部来寻求右翼突破,要么继续僵持。 “派兵,先把右翼解决掉,再来考虑如何灭了中间的汉军,左翼让段煨加大进攻力度。“天人交战到最后,李傕也是咬了咬牙,下达了命令。 “喏!“ “大司马,那些古怪的骑兵退了回去!!“ 在一旁的校尉,突然发声说道。 李傕定睛一看,果然远处的那些小黑点往后退了回去。 在铁浮屠的身上,穿着的都是扎甲,不仅仅有极为坚固的防护效果,甚至还能抵御住普通箭矢的伤害。 而对于战马来说,除了普通的箭矢之外,其它的刀剑之类的武器,都无法伤害到他们的肉体。 虽然马甲只是步卒扎甲拆卸编织而成,算不得南北朝时那种专业的具装甲骑,但对于当下的战局来说也足够用了。 可他们唯独惧怕久战。 所以,在战争之初,他们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 但时间越拖,作用越低。 “撤退!“ 眼看胯下战马渐渐不耐,汗水顺着甲叶大片淌出,知道战马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胡车儿也是咬了咬牙,然后,他的手中大锤挥舞了两下,对着下面的士兵们喊道。 在胡车儿的指挥之下,铁浮屠部队也是开始原路撤退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数十名铁浮屠因为战马力竭、钝器击落等种种原因失去作战能力了。 龙纛下,刘弋面色紧张地看着对着左翼发动大举进攻的李傕军。 李傕竟然如此果决! 这真是破釜沉舟的豪赌。 铁浮屠确实强悍,但却不耐久战,而且数量过于稀少。 而且,左翼汉军的数量远远比不过李傕军,虽然说只要汉军坚持的时间足够久,那么最后胜利者肯定是汉军。 但问题是,李傕既然加大了筹码的投入,左翼汉军的张济、杨奉两部根本无计可施,最多只能和李傕短暂地僵持在一起,但是李傕这次投入的兵力之雄厚,让汉军有些忌惮。 这也是为什么刘弋的眉宇之中,流露出担忧之色的原因。 投石机和铁浮屠两张底牌已经打出去了,目前来看有效地挫败了李傕军进攻的锐气,但李傕毕竟在整体兵力和战斗力上都有优势,很难说光靠奇招就能在这种数万人的正面会战中取胜。 刘弋的手中还有两张底牌,但现在却还都不到用的时候。 刘弋看了一眼身边的将领,淡淡地下令。 “传令右翼太史慈与左贤王去卑,全力抵御段煨的进攻!皇甫郦,率领所部士卒支援左翼杨奉。“ 此言一出,并无人反对。 战场局势如此,既然李傕已经增加了右翼(李傕视角)兵力,那刘弋也必须跟上,否则本就摇摇欲坠的右翼将面临被突破的危险。 毕竟,上次还是铁浮屠扳回一城,而铁浮屠短期已经无法再战了。 刘弋的心中虽然有些担心,但他也知道,现在这时候,他只能硬撑了。 汉军已经没有退路了,不管如何,他们都必须要打败李傕,否则的话,等待汉军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亡。 刘弋的眼神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已经想好了,如果汉军真的无法阻止左翼的崩溃,他也只能牺牲手中的全部预备队去保卫左翼和中军的连接了。 “是!“ “随我出击!“ 在这一刻,皇甫郦也是立刻应诺道,接着,他下达了命令。 汉军左翼,皇甫郦率领的五百禁军从左侧迂回,向着杨奉靠拢而去。 这五百禁军,步骑皆有,队形拉的有些长,李傕看了哈哈大笑。 “哈哈,这样一来,我军就不用分散兵力了,直接一鼓作气拿下右翼!“ 没有了那一层薄薄的栅栏,汉军的举动一览无余,看到汉军的阵型变化和援军数量,李傕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使用掉他很多兵力,但他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了,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就只剩下了一句话,那就是,拿下右翼,彻底解决汉军。 他要让汉军付出惨重的代价,他要用鲜血告诉世人,他李傕,才是唯一可以掌控朝廷的人。 看着眼前滚滚而来的李傕军,刚缓过来的杨奉也是暗骂了一声,他也没想到,李傕的反应竟然这么快,这么快就下达了继续增兵进攻的命令,这样一来,汉军由于铁浮屠的出现而取得的一点优势就不复存在了,只能依靠自身的兵力去拼杀。 “将军,李傕的增援骑兵已经快要冲到我们面前了,我们现在需要尽快想办法阻挡这些骑兵,陛下调来增援的人马还没有完全到。“ 副将来到杨奉的身边,向他汇报道。 “哼,他们想要冲击我们的阵型,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才行。“杨奉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将军的意思是?“ 听到杨奉的话,副将有些费解,可他知道杨奉既然敢面对李傕军后续的骑兵冲锋,那就一定有他的想法。 “有个屁意思,所有能动弹的,跟老子上!”杨奉的嘴角也是露出几分狰狞的表情。 “是,将军!“副将听到杨奉的话,也是立刻抱拳说道。 随即,杨奉带领着仅剩的机动部队向战场的缺口赶去。 他无路可退,增援还没完全到,只能自己玩命顶住这一波了。 在汉军的左翼(李傕军右翼),也就是正面交锋的地方,两军正在激烈的交战,这里的烈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前军董承的位置。 但汉军的杨奉部和皇甫郦部毕竟大多数都是步兵,速度比不过李傕的骑兵,再加上兵力处于劣势,所以,双方短暂的交战之后,汉军也是落入了下风。 “陛下,臣请出战。” 战况危急,汉军左翼面临被全面突破的危险,徐晃沉声请战。 刘弋不言,只是按着腰间的长剑沉默。 “公明。” 刘弋看着身侧的徐晃,忽然笑道:“公明救我于危难之中,每逢战事,又常为先,若无公明,朕定无今日与李傕会战于渭曲。” “今日公明无需出战,且看朕。” 说罢,刘弋转身登上擂鼓台,拿起鼓槌,似乎觉得身后的大红披风有些碍事,索性一把摘下掷出。 披风飘摇而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地上。 “咚!” 鼓槌重重砸到牛皮大鼓之上,发出巨响。 “咚咚咚咚!!!” 第一声擂鼓过后,刘弋再次抡起鼓槌,敲打着大鼓。 “咚咚咚咚!!!” 大鼓的撞击声震天撼地,又是连续数十声的敲打,随即将鼓槌重重扔下。 刘弋的额头已然密布细密的汗水,他豁然回首,望向东北方。 看着远方的段煨军,刘弋畅快淋漓的笑了。 第一次,他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了张扬跋扈,霸气侧漏的样子。 李傕军的攻势一点也没有减慢的趋势,仍然在不断地冲撞着汉军的防线,不断的给汉军造成损失,使得汉军的伤亡越来越大。 这种情况下,刘弋身边的人也是感觉有些焦急。 “传朕的命令,前军董承部不动,右翼太史慈部向西南绕后支援。” “是!“ 听到天子的话,一旁的将官也是赶紧应诺道。 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调走太史慈,当面的段煨军怎么处理?让南匈奴硬抗?那右翼不是要被突破了? 刘弋什么都没说,他看向了远处开始向西南移动的段煨军旗帜。 胜局已定! “传令,继续进攻!“ 此时还不知道左翼段煨军的情况,看到眼前的情形,李傕激动万分,然后向着身边的副将命令道。 “是!大司马。“ 听到李傕的吩咐,副将也不迟疑,连忙派人跑去传达命令了。 片刻之后,副将却是匆匆忙忙地返回。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他刚返回到李傕的身边,就立刻向着李傕叫道。 “怎么了?“ 看到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李傕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 马上要突破汉军的阵线了,能有什么不好的?段煨就是再不济,也不能被南匈奴人给反推了? “我们的殿后部队突然被右翼段煨的骑兵包围住了,他们在不断的冲锋,现在后军已经完全溃败,我们的士兵,也是死伤惨重。“这个时候,那个副将也是向着李傕禀报道。 段煨临阵倒戈! 这时,李傕的脸上还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该死!” 李傕回头看着突然临阵倒戈的段煨部,只觉得头脑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段煨竟然会临阵倒戈! 李傕本以为对于他而言,段煨最坏的选择也只不过是在一旁划水旁观。 现在,面对段煨的倒戈一击,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采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他的部队不要命地继续猛攻,寻求击穿汉军的阵线,冲垮中军擒杀天子。 可哪是一时半会能击穿的?汉军最后一口气就这么死死的吊在那里,皇甫郦的部下禁军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李傕军的进攻。 李傕没想到,他从前的某些荒唐猜测竟然真的应验了,而且来的这么快,这么的猛烈。 “天亡我也!” 想到这里,李傕大呼一声,口中竟吐出一口黑血来。 这些日子,李暹的死亡,到长安起兵,再到两个侄子、儿子、堂弟的挨个死亡和飞熊军的覆灭,一件件重大的打击一直积压在李傕的心头,他只不过是故作镇定,不让人看清楚他内心的慌乱。 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个夜晚,李傕无法入睡了。 这一口黑血吐出,李傕竟然觉得心胸舒畅了许多。 孟达在身后微微色变,按紧了腰间的宝剑。 “传令下去,全军收缩,不要恋战了,先撤出去然后再想办法,如果我们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就真的全完了!“ 李傕也不敢恋战,他知道,现在是撤退的好机会,如果再不撤退的话,他就真的要输了。 现在撤退,哪怕不回长安,回陇西或者凉州,他还能当土霸王,可要是不走,那就肯定是要人头落地的。 当日未央宫大宴,天子说过不追究之前的事情,但他起兵攻打天子,可是大宴之后的事! 听到李傕的话,众人也都是纷纷点头,不再恋战,开始向着后方混乱地撤离。 还好,只要撤过渭曲西北部那片芦苇荡和几条不过人膝盖的小河,就可以撤出这片战场了。 而段煨部的骑兵们,也在这个时候,再次向着李傕军发起冲锋。 他们也不是一味的进攻,他们改变了策略,他们改变了进攻的方式,他们竟然绕着李傕军的右翼冲刺,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迟滞李傕军。 “该死,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再拖下去我们的损失太大了,必须得想办法将他们拦住!“ 李傕看着这些牛皮糖一样黏在周围的骑兵,也是眉头紧皱着,他的脸色非常的难看,显然,他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现在,汉军的兵力损失严重,而汉军骑兵又不多,客观上不具备快速包围李傕的可能,所以只要李傕能阻断段煨的袭扰,果断撤退,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的。 就在李傕思考着如何阻止段煨部的骑兵的时候,这个时候,在他们撤退的前方突然发生了变故。 李傕看着前方发生的变故,震惊地张大了嘴。 一个荒诞莫名的想法,突然在这个选择性迷信的人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天上的神仙插手了? 第112章 堪比大陨石术的神迹 时间拨回到一刻钟前。 在渭曲西北侧蜿蜒的小河里,甘宁正带着他的数百部曲撑着小船,缓缓地向着渭水的西岸驶去。 “将军,现在已经进入敌后很深的位置了,要不还是直接行动,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会出事啊!“ 就在这时,坐在甘宁旁边的一名校尉忍不住开口劝解道,因为现在的位置原因,他们已经没有多少余地继续向前行动了,再这样耗下去的话,要是被李傕后军的骑兵察觉,只怕最终会葬送在这条小河之中。 毕竟,这些小河,最浅的只有人的膝盖那么深,最深的,也没淹没过腰部。 “不用管,现在还不是他们的死期。“ 听到手下的话,甘宁则是冷笑一声,根本没有理会,反而再一次划动舟桨,向着东岸的方向快速的划去。 “将军,天子给您的命令是什么啊?“看到甘宁依旧不为所动,那个校尉也是不由得再次问道,语气中也充斥着疑惑。 “呵呵~,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我让你们做什么,就要照做,否则的话,我立刻把你们宰了喂鱼!“听到这个校尉的话,甘宁当即冷笑一声,然后恶狠狠地威胁道。 听到甘宁的话,那个校尉也是浑身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多问了。 都是锦帆贼出身的兄弟,甘宁说的话他是信的。 这些天,甘宁让他们操起老本行当水军,可这些都是精兵强将,最近习惯了平原上往来奔驰,有些看不上这些小溪小河了。 毕竟,以前他们可是在三峡里纵横往来的。 可如果他不听从命令的话,相信很容易就会遭殃的,所以校尉也只能选择闭上嘴巴。 不过就在他闭上嘴巴的时候,甘宁也是偷眼瞄了一下四周,看到四周并没有李傕的骑兵注意到自己,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他也是害怕自己这伙人被发现。 要是被发现了,他们在这种地形可是跑不过骑兵。 “把这些黑油泼在芦苇里!” 忽然,甘宁凝神倾听了一番,向身后的手下吩咐道。 听到甘宁的命令,那些士卒也都是不解的看着他,但他们还是按照甘宁的命令将黑油泼到了岸边的芦苇丛里。 数十根火把被扔了进去。 “啪啪~!“ 片刻后,芦苇丛忽然传来了数阵清脆的响声,这些黑油泼到芦苇丛里,再加上火把,就仿佛点燃了火神爷的祭品一般,瞬间就小范围噼啪炸响了起来,一股浓烟也随之升腾而起,将整个芦苇丛给吞噬了。 虽然不是风口,但芦苇丛中的士兵,顿时也都被呛得够呛。 “将军,这芦苇怎么突然就着火了?这个时候的芦苇根本点不着啊!“看着熊熊燃烧的芦苇丛,那个校尉不禁开口询问道。 “呵呵,这可不是普通的黑油,陛下说这叫石油,从高奴废了老大力气才运过来的,等着看好戏。这些东西,一旦被沾染上一点火星就会着火,现在芦苇被点燃了,一会火焰顺着火势蔓延开来,到时这些芦苇就会变成一道火墙,阻断李傕的退路。”听到这个士卒的话,甘宁也是得意的一笑道,他早就得到了刘弋的授意。 听到甘宁的解释,众多士卒也恍然大悟,看来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些火油,陛下真是无所不能的神人,竟然连这种方法都能够想出来。 “将军,我看我们还是快些撤退,不然的话,只怕我们会有危险啊!“ 这个时候,另外一名士卒也开口建议道。 现在,大火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虽然是逆风处,可如果他们再不走的话,说不定就会遭殃了,到时他们可就要全军覆没了。 “嗯!“ 听到手下的话,甘宁也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自己的部下,向着西面划船快速的撤离了。 一道火墙顺着西北风燎原而起,将沙海后的李傕军彻底隔断了退路。 刘弋和徐晃、贾诩、法正等人,也都在高台上看到了这一幕,看到这个情况,众人连呼神奇。 “陛下,是不是上天发怒了啊?“赶来的杨奉也不由得询问道,同时这位老农出身的将军,也在心中冒出了跟李傕一样的想法,到底是哪位神仙在背后帮助他们呢? “哈哈哈,不用担心!“听到杨奉的话,刘弋也是笑眯眯的摇了摇头道。 这些天,刘弋让人抓紧时间测试出了火油点燃芦苇的可行性,然后配合工匠制造了大量的火油罐,还有一些易燃物,最后将它们混合在一起,然后放入到这些火油罐当中。 这种特制的火油罐,可以燃烧一炷香的时间,这种燃烧的效果非常强劲,而且一般人为手段根本不可能将它熄灭,所以只要在黑油泼进芦苇的时候,扔几个火把,肯定可以把它们点燃,到时李傕的归路就会葬送在这场大火之中。 在刘弋等人的注视下,李傕率领的军队很快就被大火阻断了退路,随后被汉军、段煨军、南匈奴军团团包围。 看到李傕终于走投无路,刘弋也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李傕这边。 “大司马,后面全是大火啊!” 一个亲卫慌忙来到李傕的跟前禀报道。 “大司马,我们还是赶紧走,如果再留在这里的话,只怕我们都要丧命于此了啊!“就在这时,一个亲兵也不由得焦急的提醒道。 “我俺不走了!天要亡俺,还走什么?” 听到李傕的咆哮,这个亲兵也知道李傕已经快疯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大司马,不能再呆下去了啊,再待下去,我怕我们真的会全军覆没啊!“看到李傕不肯走,亲兵也是急切的劝说道。 其它士卒、校尉、将领看到李傕这幅样子,也纷纷劝说,毕竟他们可不希望自己就这样葬身于此,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可惜了。 “混账东西,滚,全部都给老子滚,谁敢劝说我,就杀了谁,听懂了没有?“听到众人的劝说,李傕也是暴跳如雷的咆哮道。 听到李傕的咆哮,众人也都不敢再开口劝说了。 看到这里,李傕心头复杂无比,他看着不远处熊熊燃起的大火,忽然求生的欲望又占据了主导。 现在他们的队伍已经陷入了绝境,而且刘弋还在不停地派出骑兵攻击他们。现在如果他们还不撤离的话,那么就只有全部葬身在这片沙海和芦苇之间了,想到这里,李傕也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就拼命向南奔去,竟然想渡渭水! 身边的人面面相觑,继而跟上,也不顾得问李傕为什么改了主意。 虽然李傕带了不少后军的士卒,但是这些士卒很多都是临时征召的士兵和郭汜的溃兵,平时训练也不算很认真,所以他们跑起来慢了不少,甚至一些人甚至还摔倒在了沙坑里,弄得一身沙土。 策马狂奔中,李傕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懊恼的表情,不过他还是硬撑着,强忍着内心的疲惫继续向前奔去,不过这个时候,那些士卒却是已经完全跑不动了,而且有不少士卒也已经累趴在了地上,就好像是死狗一样。 不过李傕一点也不敢减速,他也知道,如果他现在停下来的话,很可能就再也回不到长安了。 就在李傕咬牙向前奔跑的时候,远处忽然出现了十余匹骏马,而且马背上还坐着一员长髯大将。 “咦?是李傕,他也在这里!“坐在马背上的那个长髯大将也是大喜过望的叫喊道,然后催动胯下的马,向李傕追去。 “快挡住!快挡住!“看到那个骑马追来的人,李傕也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当下也是疯狂的大喊道。 听到李傕的呼喊,那些后军的士卒当下却也是拼命的向前奔跑,想要躲避这些骑兵,根本没人殿后给李傕挡刀。 太史慈一声大喝,提着一根马槊策马直取李傕而来。 李傕的武艺不高,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太史慈这种级别的猛将,只见太史慈舞着手中的马槊,朝着李傕狠狠地刺了过来。 李傕没想到太史慈的速度竟然这么迅速,而且竟然能够这么快追上他,当下他的脸色也是一阵发白,他也知道,今天恐怕要栽了,他也没想到刘弋竟然会玩火烧芦苇这一招,不过既然已经这般地步了,那就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李傕也不再犹豫,只见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犬神”,然后迎着太史慈的马槊就砍了过去,看他这架势,似乎打算和太史慈拼一拼。 两者相撞,只见,马槊和长刀瞬间碰撞在一起,接着只听到叮铛一声脆响,李傕的长刀瞬间被震掉,然后太史慈手中的马槊也狠狠地扎在了李傕的胸膛上,顿时鲜血就从李傕的口中喷涌而出,整个人更是仰面躺倒,不过他的眼睛却依然瞪得圆圆的,仿佛到死也没有瞑目一样。 雄心霸业,尽成空。 第113章 文姬,起舞 浓烟渐散,草木焦黄。 刘弋笼着手站在沙苑的小丘上,静静地看着远方。 有失了主人的战马茫然地抖了抖鬃鬓上的黑灰,旋即小步跑向远方。 有断了大腿的伤兵在地上哀嚎不止,凄惨不似人声,亦有抱着战利品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突然放声大哭的汉军士卒。 这就是战争。 残酷而又血腥,充满了暴虐与野蛮,在这片荒芜而原始的土地上,生存的只有战斗与杀戮,而不是仁慈。 一切的一切在战争中都显示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胜。 他的目标已经达到。 他的敌人已经死了。 这是一场伟大的战役,胜利的代价是巨大的,也是刘弋必须接受的。 在这片土地上,他不能够有一点儿的怜悯之心,他必须冷酷,冷漠地面对一切。 “陛下,您找的人已经叫来了一个!” 一个侍卫恭敬地向刘弋汇报道。 “带上来。”刘弋转身吩咐侍卫道。 一个身穿青色官袍,脚踩皮靴,头顶布巾的年轻男子快速地走了进来。 此人相貌平凡,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此刻他脸上却是满是汗水,脸上还有几道划痕。 “你是沙苑马场现在的佐监?”刘弋看着眼前的小官,淡淡问道。 “回陛下,我就是!”小官躬身回答道。 这时,胡车儿兴致勃勃地寻了上来,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脑袋。 “李” 见刘弋情绪不高,胡车儿讪讪地收回了手中拎着的李傕脑袋,扔到了一边。 李傕的脑袋顺着沙丘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把正在登丘的蔡文姬吓了一跳。 “朕听说沙苑这里以前是皇室的马场? “是。”身边的马场小官躬身答道。 “原有多少匹马?” “熹平年间有三千二百匹。” “现在还有多少马匹?” 小官犹豫几息,答道:“没了。” 刘弋了然地点了点头。 “连年征战不休,军马需求紧迫,大军所用军马,就有不少出自沙苑?朕看战场上失了主人的马,似乎对沙苑很熟悉。” “是,沙苑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沙如白水,草木丰茂,乃是上好的养马地。” 小官斗着胆子请求道:“若是战事稍定,还望陛下重开沙苑马场,以资军用。” “这是自然。” 蔡琰费力地背着焦尾琴,提着襦裙登上沙丘时,见到小官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欣喜,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她盈盈下拜的时候,唇角亦是带了点喜色。 “人埋在草里做肥料,又没了战马啃噬想来明年沙苑的草会长得很好。” 听着昏君的话,蔡琰的小脸有些发白,佯作镇定。 “文姬,可会奏《垓下曲》?” 蔡琰微微一怔,脆声答道:“回陛下,自是会的,要奏哪种?” 话刚出口,蔡琰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是只有一种?” 笼着手的刘弋亦是愕然。 “还有哪种?你且唱来。” 蔡琰的小脸满是惊恐,揉着裙角祈求道:“没有了没有了陛下,真的没有了” 此时恰好甘宁拨马走过,他在沙丘下朗声笑道:“蔡家大娘子却不是个实诚人!” 刘弋亦是遥遥笑道:“兴霸,你且唱来!” “陛下听好了!荆楚之地另有一曲《垓下曲》!” 甘宁声音沙哑,音色粗粝,一开腔,就仿佛是被灌了一嘴浩荡江风一般。 “垓下四面楚歌围,千军万马彭城颓。 看那西楚霸王籍,破釜沉舟万人敌。” 甘宁的嗓子如同破烂风箱一般,紧接着生生吊上来一大口气。 “猛听得汉军笳鼓急,持枪上马把虞姬别—— 霸王枪,乌骓马……十年征战血未凉,尤是当年楚地郎,誓要将这汉军杀杀杀杀杀杀……” 声音渐起,周围士卒听得津津有味,稍有文化的官员却都勃然变色。 “…杀穿…肠——” “好!” 出乎文官们的意料,听得这首甚至称得上“反曲”的《垓下曲》,刘弋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抚掌叫好。 “怎么?你们都觉得朕是小气之人,听不得赞那西楚霸王的曲子?” 刘弋指着目瞪口呆的近侍文官们微微一笑,只说道。 “若无霸王英雄盖世,怎显得出太祖高皇帝扶危定乱之功?” 杨修、王粲恍然,其余文官亦是反应了过来。 打败的敌人要是个废物,你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四百年过去了,唱首曲子还怕霸王复生再造反不成? 而刘弋却按住小脸煞白的蔡琰。 牵着她的手说道:“今日不要你奏乐,王粲,你来弹筝。” “——铮!” 王粲席地而坐,手覆于焦尾琴,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焦尾琴的琴弦时,面对众人有些瑟缩的王粲忽然静了下来。 他闭目凝神,双眼紧闭,整个身体放松,仿佛在聆听着悠远的乐曲。 随着王粲的心情平稳下来,他轻轻抚摸着焦尾琴,他的手指似乎与焦尾琴产生了某种共鸣。 琴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渐渐地越来越激昂起来。 当音符跳跃时,琴音中带有某种强烈的冲击力量,仿佛要破空而去,直抵云霄之上,震颤人的耳膜,刺激着人的灵魂深处。 琴音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是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力量,就连周围的树木,也在琴音中微微颤抖着。 琴声中充满了悲凉的气息,似乎正在诉说着什么故事,似乎又像是一种悲哀的叹息。 这一刻,众人仿佛被琴音所吸引,仿佛置身在那种悲凉的境界之中,他们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副幅画面。 一幅幅画面,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现在,回忆着从长安一路走来的日子。 画面中的一个个变化,每一次都经历了生死离别,一幕幕画面,都让人有着难以抑制的伤痛。 一首曲子已然结束,琴音停止,但是王粲并未收回手,依旧在拨弄着琴弦。 “文姬,起舞。” 蔡文姬定了定心神,喏了一声,脱去鞋袜,纤足轻踩在柔软温热的沙丘上。 她的手掌附在额前,如同一块美玉雕琢而成,白皙而光滑,修长的手指上指甲剪得整整齐齐,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芒,唯有指肚才有一点老茧。 蔡文姬轻轻跳跃起舞蹈,一个旋转,又一个旋转,一个回身。 她穿着一袭粉色襦裙,袖口处镶嵌了几颗红石碎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辉,脚步轻盈曼妙,宛若仙子下凡,在拂过沙丘的风中翩跹起舞。 蔡文姬的动作非常优雅,她每走一步,都会在沙丘上留下一道足印的痕迹。 随着蔡文姬的步伐愈发随性,她开始放松了下来,就如同紧张的小野猫在反抗了很久收养她的主人后,终于在某天垂下尾巴打了个哈欠。 蔡文姬那张绝色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淡雅如兰般的笑意,清澈如泉水般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刘弋一时竟是痴了,他赫然看到蔡文姬的眼睛里,正倒映着上空的悠悠白云与适然闲鹤。 在这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了。 她就像是从一颗星辰坠落人间的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鬼使神差地,刘弋没有唱《垓下曲》,而是轻声哼起了一首众人完全陌生的曲子。 王粲微微一怔,旋即以极快地反应合奏融入。 曲子里有长安夜雨,有四百里颠簸时朔风吹客衣,有灞桥未折的柳,有华山月下决绝入营,有渭川舟旁听筝倚晚晴。 一曲终了,蔡琰朱颜微微染尘,却侧身敛裙遗世而独立。 “敢问陛下,此曲何名?” “《长安忆》” 战马嘶鸣,沙丘下满是染红了鲜血的黄沙;稍远处,渭曲蒹葭苍苍、沙苑树木丰茂;更远处,秋日渭川舟徐徐驶过,河东炊烟袅袅升起。 大约是累了,刘弋把剑鞘插在沙中,半边屁股靠在上边,浪荡不羁。 “改元建安。” 旁边的大臣们似是没听清,刘弋全然不以为意,又重复了一遍。 “改元建安,朕要倚剑安天下。” 有诗云: 莫作熹平旧乐章,曲中盛世断人肠。 汉庭玉笛三更咽,天子金车七里香。 一自狼烟生西北,便从征战老洛阳。 关中汗血搜求尽,沙苑来年草又芳。 (第一卷,完) 第一卷总结 总结嘛,有满意的地方有不满意的地方,做一个阶段性的回顾。 先说不满意的地方歃血和大宴两个起始剧情做的都不够至于上架后因为日万的压力,更是有一些战争剧情处理的不太合理。 然后再说说满意的地方,咳咳。 也算是慢热,过渡到破庙前后,剧情张力个人觉得达到了相对满意的程度。 譬如,往前一点的伏御姐落泪,伏御姐是一个特别坚强高冷的人,当这种人因为担心自己而落泪的时候,或者说当伏御姐的第一滴眼泪碎在锦被上的时候。 ——刘弋就真正属于这个时空了。 弋,谓以绳系矢而射之也,这是他灵魂的绳锚,使他不至于成为对世界毫无归属感,滥用武力的独夫民贼。 司马芝杀妻就不说了,这个故事是我编的,但人物的行为模式绝对是符合历史逻辑的。 讲个小故事:“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人也。少为书生,于鲁阳山遇贼,同行者皆弃老弱走,芝独坐守老母。贼至,以刃临芝,芝叩头曰:母老,唯在诸君!贼曰:此孝子也,杀之不义。” 忠孝仁义,现代社会被当傻子看的道德观念,当时空回溯到东汉末年,却是比天都重的事情。 道德观的碰撞,也是土着给予刘弋这个穿越者的最重要震撼。 例如,少年姜囧,忍了伍习杀了照顾他的老大,忍了斥候在他脑袋上撒尿,却唯独忍不了给自己一个馒头的皇甫郦陷入绝境时,自己不去救他。 有的事他没能力做,但有能力的,他一定要去做。 其余种种两次《垓下曲》,歌曲在不同时期、心境下唱出来表现的不同效果,还有第一卷最后改元所谓“倚剑安天下,是谓建安”的豪气,这个也不细提了。 最后的最后,细细讲一个点。 破庙里刘弋、蔡文姬、胖妇人三个人的互相微妙对视,只有几秒钟,但形成了一个很值得细细品味的心理活动。 刘弋知道胖妇人不是什么好人(抢裙子、食物),但顾忌到“不谙世事”蔡文姬的感受,最终没有动用武力。 被抢了裙子回来报仇的蔡文姬内心是暗喜的,是得意的,但当她与刘弋对视时,蔡文姬突然意识到,天子所需要的似乎是一个柔弱的、依附于他的被拯救者“蔡文姬”,于是她放弃了报仇,并在接下来流民首领重伤时彻底原谅了胖妇人。 胖妇人其实知道刘弋是带蔡文姬拿行李的,但她必须表现出矛盾的谦卑和示威,这是流民的生存哲学,所以她先声夺人说刘弋是来借宿的。而现在蔡文姬带着更强的武力回来了,她只能用眼神祈求蔡文姬,以此避免所有流民都被牵连。 书里目前写出来的所有人都不是一个脸谱化的存在,都有自己基于成长经历的思维模式和情绪阈值。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章的龙套小校看起来又蠢又狂,而主角却没有直接一刀宰了他的原因。 这个时代的读者对于作品给予的耐心太少了,但我宁愿多写几句西凉士卒对于小校话语的认同和共情他们不懂家国大义,他们只知道董太师对他们确实不错。 这也是徐晃和小校分歧,甚至徐晃决定站在天子这边的根本原因,小校士卒脑子里装的是“忠”,徐晃装的是“义”。 写出来,刀再落下。 细细讲出来,啰嗦又无趣,但不讲出来,又总怕有的读者看不懂。 但认真地写故事,写出自己的表达欲,最后换来的结果,并不满意。 成绩,一般般,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本争霸文了。 作为一个作家最重要的是完成自己的表达欲,作为一个写手最重要的是适应、迎合市场。 当然了,这是以后的事,这本书还是会继续坚持写下去。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读者老爷。 明天开始第二卷《征夫行》 君不见,王师征战甲衣寒,大将提枪欲破关,天子携军临瀚海,缚龙直取太行山! 君不见,连峰积雪照天白,飞鸟东望空茫然,林间雌鹉能言语,只笑征夫两鬓斑 第114章 分道扬镳 “子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被俘虏的孟达此时倒是没有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只是颇有点臊眉耷眼的意味,面对法正的问话,一言不发。 孟达这种反应倒是令法正感觉颇为意外,他以为孟达会昂个头来一句“成王败寇”,可是现在却是这幅摸样,令法正感觉颇为诧异,心里暗忖,难道说他不是真心投靠李傕,只是被裹挟的吗? 不过孟达不回答倒也好,省的到时候麻烦。 对于这位同乡兼好友,法正还是想搭救一手的。 倒不是说怕孟达掉了脑袋刘弋不嗜杀,相反,大司马府的那些文武属官,只要不是罪无可恕的,刘弋都只是进行了相应的处罚而不是杀人。 天子的权威不是靠暴力巩固的。 法正只是不想让好友的政治生命彻底终结,毕竟,这是站错队了。 孟达不回答的确给了法正一些便利,至少暂时法正还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贸然搭救他而受到太多不利影响。 所以,这种时候孟达不回答的态度,也正好遂了法正的心愿。 要不然孟达态度很差自暴自弃,自己都不考虑自己以后的事情,法正又何必瞎掺和。 “好了,子敬,我不管你心里打算着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现在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要不然的话你会吃很多苦头,明白吗?剩下的事情,我会帮你去跟陛下转圜一二。“ 法正看向孟达,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虽然孟达表面上不说话,但是心中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之所以不回答,其实是有他的原因的。 孟达心中千回百转,一方面,他对法正这个时候肯来搭救于他,是心存感激的,感激对方还念在两人多年交情上。可另一方面,心中却隐隐有些妒忌,昔日同样落魄长安的青年,法正已经是天子眼前的红人,自己却沦为了阶下囚。 孟达脸上却丝毫不显露,他对法正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谢过孝直了,那我便在此处静候佳音。“ 孟达的态度有些诡异,倒是把法正搞的有点摸不准孟达的想法。 他有点狐疑的看着孟达,问道:“子敬,我帮你是情分,刚才与你说的,也只是怕你惹出事来,若是你真有什么心里话,不妨与我说说。“ 法正这句话并非没有根据,法正听牢头说,孟达在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对朝廷充满怨念,甚至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这才两日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费解。 “不敢,绝对不敢有其他心思,我是真的想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孟达低下了头,一副谦卑的模样,让法正有点捉摸不透。 这是怎么了?这家伙 孟达这个态度让法正有点疑惑,但是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怀疑罢了,毕竟这是孟达的选择,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后果就要自己承受,就算他法正想把孟达从这条路上拉回来,最终也得看他自己。 不过,这家伙的表现却令法正越加感到奇怪起来,这家伙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法正的目光盯在孟达的身上,似乎要看穿他。 孟达自然感觉到了法正的目光,但是他却没有半点躲闪,坦坦荡荡的迎视着法正的目光。 不过,既然孟达不说,那么法正也没有办法。 “孝直,我其实还真有话要跟你说。” 孟达突然抬起头来,直视法正的双眸。 “孝直,我今天是来救你的!” 看着眼前的阶下囚孟达,法正恍惚之间似乎有些怀疑人生。 到底谁是俘虏?谁又是被俘虏?谁才是被救援的一方? 孟达竟然对法正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救我?你是不是在逗我?“ 听完孟达的话之后,法正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不,我说的是真的,你听我说完。“孟达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似乎这一次是来真的。 “哦?为什么?“法正面无表情地看向孟达问道。 孟达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因为你已经半只脚踏进了漩涡。” “什么意思?“法正听到孟达的这个比喻,不禁皱了下眉头,问道。 孟达叹了一口气说:“如今迁都之议闹得沸沸扬扬,我在牢里都听说了,我还听说你支持回长安你觉得陛下是想回长安,还是还都洛阳?” “当然是想要回长安,洛阳都被打成一片白地了,怎么可能去洛阳呢?这么多人吃饭怎么解决?难道全靠河东和河内两个郡供给?“法正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呵呵,那么你觉得为什么朝野的声音,都是要还都洛阳?你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法正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问道。 “呵呵,没什么意思。“孟达淡淡一笑。 “你这个家伙!你不说我也知道陛下不可能回去都洛阳,但是我还是想要知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懂吗?我的意思就是陛下不想再去面对那个牢笼了。“ “牢笼?什么牢笼?“法正有点不解,孟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孟达冷哼一声说道:“你不知道?难道你就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不想回到旧都洛阳吗?太后的陵寝可都在那里,陛下还从未探望过。“ “牢笼,你说的是洛阳的地形?洛阳的地形在军事上确实像个牢笼。” 法正异常自信地解释:“洛阳虽然是盆地,却是个伪盆地,即便有着北接张扬,南连刘表的地形优势,但却同样要面对袁绍和袁术的两面夹击,甚至,一旦还都洛阳,二袁国贼都有可能放弃争执联手对抗朝廷。到时候站不住的,而且生民凋敝,也难以维持大批的官员和军队生存到明年秋收。” 听到法正的话,孟达摇了摇头,这个好友只知道军事,却不懂政治,真是难以想象他如何能在波谲诡诈的权力中枢立足。 而孟达自小从父祖那里耳濡目染,却对政治斗争异常敏感,这也不仅让孟达感叹,真是命运作弄,自己这么聪明的人,如今却是个阶下囚,法正这个政治白痴,却能成为天子身前的红人。 现在都没被人玩死,天子是有多宠他? “你可真够糊涂的啊,这牢笼就是士族!“ “天子一旦被朝廷士族的舆论裹挟,为了所谓的大义还都洛阳,到时候,你现在主张回长安,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太小瞧士族的力量了所谓的军事和粮食,根本不是他们眼中要考虑的东西。” “如今这个陛下,我算是大略看懂了。”孟达干脆说道:“他想回长安,考虑的绝不仅仅是你想的那些,什么关中四塞可以安稳发展,或者是什么人心思定不思乱我这么说,打败了李傕和郭汜,现在天子要的是真正彻底掌控朝廷,还都的争议只是第一步,这场斗争,要么天子屈服于士族,要么天子靠着刀把子和威望清洗朝堂,无论怎样,你的下场都不会好,所以我才说我是来救你的。” “我的下场不会好?”法正面色有些难堪,他只觉得孟达有些危言耸听了。 “不错。” 孟达施施然地坐下分析道:“杨修为什么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还都洛阳?” 法正张口欲答,当然是人心大义所向云云,还都洛阳能凝聚天下人心,震慑关东群雄。可看着孟达似笑非笑的表情,法正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法正恨恨地撇了撇嘴,只道:“你说为何。” “当然是他阿爷杨彪太尉指使的,这种话太尉没法现在直接说出口,得先聚拢起势头,最后再站出来表态。杨彪的态度,就是大部分士族的态度,懂了吗?” 法正死死地盯着孟达。 “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要大汉天子继续垂拱而治。” “而陛下却是一个不想要被任何人操纵的人,他更不想要看到他的百姓受苦受累。” 法正一字一顿的说道。 孟达只说道:“所以,陛下才不愿意还都洛阳,但是他又不能不对这件事慎重处理,因为在陛下的考量里,正如你所说,都城、社稷的安危才是他必须重点考虑的事情。但是弘农杨氏,却跟你一样,不见得会有好下场。“ “那我为何下场不会好?” “最后回洛阳,你现在的态度就已经隐约恶了不少大臣,只不过人家不说而已,更何况你骤然崛起,怎么会不惹人眼红妒忌?” 见法正面色微变,孟达继续说道:“陛下不可能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他要是真宠你,想提拔你,总得让你为一地官长历练一番如今关中残破,真有幕后的哪位大佬,到时候来个捧杀,让你去当个县令,在士族豪强的地头,人家不是有的是办法让你丢尽脸面?陛下又怎么强行提拔你?” “更何况。”孟达只是冷笑,“你法孝直心高气傲,真让你去当县令、县长,恐怕就是人家不对付你,你自己都能捅出篓子来。” 法正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最终却无言以对。 “回长安呢?我又会如何?” “这个简单。”孟达直接说道:“你想想,回长安,你便是在秘书监里,又会不会与之前并肩作战的同伴分道扬镳?你真觉得,你和钟繇、杨修,是一路人?” “莫要胡说!” 孟达只是哂笑,道:“但是没有我说,你想过这些吗?我想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所以说,你还真是愚蠢。“ 孟达摇头晃脑的说道,仿佛在给法正上课似的。 看着孟达洋洋洒洒的说个没完没了,法正有点无奈的说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只想要听你的对策,总不可能我怎么做都不对。“ “对策很简单,当个孤臣就行了,即便是为官地方,也要去远离士族势力范围的地方,比如陇西、比如河东,你明白了吗?“ 孟达的话,让法正陷入了思考。 “你为什么说这些?”法正看着孟达,问道。 孟达笑了,笑的很狡猾。 “你是聪明人,不是吗?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孟达的语调十分的轻佻,让法正的脸色变得有点阴郁起来。 “你的意思是“ “让我见一面陛下,我有话要当面说!“孟达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疯了!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你现在没有其它的选择。“孟达的语气十分强硬的回答道。 “你凭什么让我帮你?“法正冷笑道。 “凭借我和你之间的友谊。“ “友谊?你和我是朋友不代表我要这么做。“法正冷声问道。 “因为你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可以帮助你稳固地位的盟友,没有人比我再合适不过了,相信我,我做酷吏,你做孤臣,陛下需要这两种人对付士族,下一场无形的战争,现在已经开始了。“ 孟达毫不犹豫的说道。 听到孟达的话,法正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你这么明白,可是你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不掌控在自己手中,你说,你是聪明还是傻?“ 听了法正的话,孟达的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显得有些尴尬,因为法正的这番话让他感到了一点点侮辱。 “哼!法孝直,我告诉你,我差的是机遇,不是能力!“孟达的脸色涨红,愤怒的冲着法正咆哮道。 看着孟达那副模样,法正并没有感到任何的震撼或者畏惧,反而是有点不屑一顾,仿佛孟达的这些话根本就是小孩子说话的幼稚的话一般。 孟达忽然冷静下来,“好,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也可以选择拒绝我的提议,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再犯蠢了,朝堂不是战场,你没有这个天赋,不然的话,你会死的很惨的。“ 孟达说完,不等法正再说什么,就径直转过了身面壁了起来。 愣了愣,法正亦是转身离开了,他现在不想再跟孟达继续讨论下去,因为他现在心里有点乱。 不得不说,孟达的这一席话对于法正的影响很大,之前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再联想起最近杨修的态度,法正不仅有些心里难受。 前几天还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就要如孟达所说,分道扬镳了吗? 陛下真的会杀鸡儆猴对弘农杨氏动手? 那这样,杨修岂不是会被连累这小子一向小心眼,不知道要背后里记多少次小本本。 还是说,让太尉杨彪失去对朝廷的掌控力,提拔杨修作为补偿呢。 法正一边走,一边想着。 孟达的眼神微微闪烁,看了看法正的背影,心里暗暗想到,“这家伙真是运气好,不过,既然我运气一向不好,希望这一次,老天爷能给我个做张汤的机会。“ 第115章 杯酒释兵权 大帐里,刘弋正在和所有将领挨个谈心。 杨奉,已经被他派去河东郡老家支援王邑和白波军了,河东郡太守王邑是刘弋的重要支持者,这块进入并州的跳板,是刘弋决不允许丢失的。 对于南匈奴的左贤王去卑,刘弋也是这么处理的,给足赏赐,代表去河东增援。 至于什么单于位、什么和亲,等回了长安安顿好再谈。 段煨的处理很简单,有功于国,之前许诺的东西刘弋是要一一兑现的,至于段煨的地盘和军队,刘弋也没动。 刘弋需要段煨屯住华阴并守住桃林塞(潼关),替他看好门,挡住来自关东的所有可能的进攻。 说好听点叫保安,说不好听点叫看门狗总之,段煨的防区很重要,这关系到刘弋能不能在关中安稳发育一段时间,所以刘弋处理的很慎重。 刘弋的事情很多,战后封赏、整顿朝堂、改革官制、整编军队、清理荒田、剿灭匪患、召回人口、合纵连横事情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但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却是牢牢地抓住刀把子,这是一切的基础。 所以,刘弋还剩下的谈话对象,就是董承和张济了。 “老丈人,你看这仗也打完了,我们也该回长安了,你们也早点开拔,毕竟长安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刘弋看着董胖胖说道。 “陛下,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去河东给陛下讨伐国贼袁绍!“听了刘弋的话,董胖胖激动地站起来喊道。 “老丈人,我知道你讨贼的意志非常坚定,可是你不能为了讨伐国贼把自己的性命给丢掉啊!这不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吗?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让我和婉儿怎么办?“ 听了刘弋的话,董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挣扎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着刘弋的话到底是否有道理,过了许久,董承才抬起头来,对着刘弋坚决的说道。 “我要为陛下去河东讨伐国贼袁绍。” 刘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行了!” 刘弋干脆懒得演了,直接打断了董承的话。 “朕打算重新整编军队的事情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别想着去河东找借口拖延,老丈人你到底怎么看?” 董承又垂头丧气的坐下了。 “陛下,不能厚此薄彼啊,杨奉和南匈奴就不说了,同样是留在关中整编,为什么段煨屯田军能有四千人的编制,我就只有两千?这赋税都收到朝廷了,不让我们自己养兵,这么点编制其他人不是得饿死?” 没错,刘弋凭借着连灭郭汜李傕的巨大威望,在战后强制推行了收缴赋税统一整编的计划,杜绝了军头的军阀化、割据化。 兵可以是你们自己的,步子还不能迈的太快以免扯到蛋。 这时候玩杯酒释兵权是真的会闹出兵变的 但养兵的钱粮,这道生命线,却得由朝廷来掌控。 从此以后,将领们有编制有兵员,但防区不是他们的实际控制地盘,钱粮战马也不由他们自己筹措。 “段煨的防区是整个弘农郡,要抵御关东诸侯,当然要四千兵。” “那我呢?两千人马?那不是太少了吗?要知道现在随便那处山里的盗匪都有好几千人,这么点兵马,恐怕剿匪都不行啊。” 刘弋眼皮都没抬,拿着竹枪的盗匪,能跟甲士的成本一样?说这些有的没的,军头不就是怕整编裁军,损害自己的利益嘛。 过了会儿,刘弋却是笑着说道:“老丈人,朕也知道朕的这个计划有些太仓促,也太急躁了,你说的不错,现在的关中实在是太乱了,那些盗匪也是越发的猖狂。正是如此,朕担心他们再搞什么破坏,朕才想要尽快结束急需解决的事情,然后赶紧回长安去,整编军队是去粗存精,披甲率是要上去的,到时候战斗力反而上升。而且,我们也没那么多粮食养兵了,不如让战力不行的士兵退伍屯田去。” 刘弋的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不过,却也有几分道理,现在粮食吃紧,的确不适合再养太多军队了。 要是再组建军队的话,更是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多军队都要养活,而且这么庞大的官员队伍,就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又岂能再组建军队呢? 所以,唯一的道路就是在现有的军队里进行裁军,整编精锐出来。 听到了刘弋的话,董承也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不甘心,但是现在也唯有如此了。 “陛下,既然这样的话,我想问陛下,如果未来国库充裕,还是要扩军的,如果您打算重新组建军队的话,那么您打算从哪儿招募士兵呢?”董承试探性的问道。 听了董承的话,刘弋沉吟了一下,说道。 “这件事朕确实想过,朕觉得最佳的方案还是让那些原来被俘虏过的士卒们加入到我们的部队中来,现在呢,这些俘虏则是整编成各地的屯田军,不仅可以做后备力量,还能自给自足节省钱粮。朕觉得,这样的话,可以减轻国库的压力。” “那陛下觉得那些将士们愿意加入吗?“董承问道。 “如果他们不愿意的话,那么就让他们继续待在屯田军中,或者过多少年,允许他们拥有一块赏赐的土地,现在关中荒地这么多,屯田的事情也好办。“刘弋淡淡的说道。 度田,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 但光武帝都没做成,士族豪强的力量在关中虽然没有洛阳周围强大,但也不可小觑,刘弋不打算一口吃个胖子操之过急。 治大国如烹小鲜,事情要一点一点地办。 先拿荒地来屯田,没反对那好,下一步就是召集流民授予一些荒田以做府兵制雏形,等到他手中有完全忠心于自己的强大军队,威望也足够压倒一切的时候,再以雷霆手段行度田之事。 反正,度田这种事情损害的是大地主的利益,或许杨修最近上蹿下跳的举动,说不得就是受到了他阿爷的暗示。 太尉杨彪这种老狐狸最懂温水煮青蛙的手段,可能刘弋这屯田的第一步拿出来,杨彪就已经嗅到了危机了。 毕竟,杨氏可是“半弘农”,半个弘农郡的土地都是他们的,从小吏到守军,全是跟杨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这种情况不仅仅存在于弘农郡,其他郡也一样,情况轻重不同而已。 要度田,真的很难办。 董承听了刘弋的话,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他只是叹了口气。 裁军,虽然他很心痛,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这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又不是直接免了他的兵权,而且皇帝也说了,足额足饷足兵足甲,整编完了战斗力反而会上升。 “好!臣明白了。“董承说道。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阵家常后,董承便起身告辞了。 董承走后,张济还得一会儿才能叫来,侍立在外面的一众幕僚被刘弋召来,再次商讨整编军队的计划。 “诸位爱卿,你们觉得如何?“刘弋看向众人问道。 “陛下,微臣认为,计划的确可行,但是不仅仅养军,还得整军,整军就得重新补充更迭装备,同一进行各级编组、训练,这都需要大量的钱,如果这笔海量的铜钱花出去之后,将领们有个反复,到时候,恐怕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如果我们要想重新整编军队的话,必须要先稳住那些将领们,免得让他们闹事,否则的话,即使我们整编了军队,恐怕也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阻挠,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司马芝沉吟了片刻分析说道。 司马氏是河东的大族,司马芝根基不在关中,跟军中将领也没什么牵连,所以有些话也比较敢说。 “不错,陛下,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金钱,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及早解决平灭李傕郭汜后续问题的话,恐怕我们的国库就会变得异常空虚了。”钟繇附和的说道。 刘弋听了众人的建议,点点头,说道。 “好,你们说得对,朕也同意你们的提议,这样,等朕和所有将领都谈完,今天晚上我们再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尽量筹集更多的军费来,如果实在凑不齐的话,那就只有采取一些特别手段了。“ 刘弋说着,眼神深邃了下来,他心里也在盘算着,这一次,他到底应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尽快解决这场战争的后遗症,并且不至于让他的国库变得空虚。 刘弋的话刚刚落下,帐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吵杂的脚步声,刘弋的那些幕僚们已经发现了异样,纷纷警惕的盯着帐外。 “张济将军来了。” 第116章 贾诩的大胆计划 张济和张绣先后走了进来,张济看到刘弋,连忙跪了下来,恭敬的叫道,“参见陛下!“ 张济这一声称呼,立刻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向了张济,而刘弋也看向了张济。 刘弋看着眼前的张济,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张济对他下跪行大礼。 “张济将军这是干嘛?快请起。“刘弋说着,便准备去扶张济。 张济却并没有起身,而是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陛下,末将不敢,还请陛下恕罪。“ 张济的态度让帐篷内的众人都感到十分奇怪,他们实在搞不懂,这张济是怎么回事。 “张将军何罪之有?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刘弋看着张济问道。 “末将被李傕蛊惑险些酿成大错,末将请求卸甲归田,还望陛下成全。“张济说着,就要给刘弋磕头。 看到张济的动作,众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明白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刘弋见状,也是一愣,连忙拦住了张济,而一旁的幕僚们则是一脸懵逼的表情,只有贾诩明白了些什么。 刘弋看着张济,脑海快速运转。 这张济是以退为进,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是真的想卸甲归田呢? 第二种虽然不太可能,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都是刘弋要慎重对待的。 想到这里,刘弋看向张济说道。 “张将军,现在国家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忠臣良将平灭叛贼,你说卸甲归田,朕不允许,而且你得给朕留一个说法,为何今日如此。“ 张济闻言,也不禁有些犹豫了起来,他的确不是想卸甲归田,他不希望刘弋就此放弃他,所以,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希望刘弋这么说,这么问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 “臣打了半辈子仗,该歇歇了,正好陛下要整编军队,便萌生了把兵权交出去的想法。” 刘弋的神色有些让张济捉摸不透,最终,刘弋看了一眼身后一言不发的张绣,却是说了一番很坦诚的话。 “张将军,若是你真的愿意放弃兵权,整编归整编,部队还是留给你侄子张绣领,你来做个九卿。” 一直跟在后面的张绣,在听到了刘弋的话之后,眼睛一亮,他也没有想到天子会这么说,他的内心也十分兴奋。 张绣看到张济的反应,没有拒绝刘弋的话,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有机会了。 而其他的一众幕僚也是非常羡慕张济,不禁感慨着,这张济还真是个人物啊,居然可以主动放弃兵权,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给张绣继承手中的兵马,并且成为朝廷的九卿了。 这可是三公以下最高的职位!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张济能够主动放弃兵权,不仅仅是因为刘弋的话说得非常的漂亮,更重要的是,眼下的大势在这里让他无法反抗,所以,张济才会有以退为进的想法,主动给天子一个面子,天子也会给他一个面子,最后不仅捞到了九卿,部队的实际控制权还在自己人手里,可以说是面子里子都赚到了。 听到了刘弋的话,张济犹豫了许久,终于,张济抬起了头看向刘弋,郑重的说道。 “多谢陛下厚爱,相信臣的侄儿一定竭尽所能为陛下效命,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张绣亦是面上有些掩不住的喜悦,诚心实意地连连叩首。 张济的话一说完,刘弋立刻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好,好,好,张将军,朕没有看错你,你对国家是有大功的!以后朕绝不会亏待你们叔侄!“ “陛下对臣等有再造之恩,臣等铭感五内!” “嗯,既然如此,朕也不跟你客气了,你赶紧起来。整编的事情自有官员与你详细说如何做,你再辛苦一阵子,做好过度,等回了长安,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心地位列九卿了。”刘弋笑呵呵的看着张济说道。 “是,陛下!“ 张济又跟刘弋说了一阵子,方才带着张绣离开了帐篷。 张济一走,刘弋立刻看向了一旁的幕僚们。 “你们也都散了,各自回营去休息,晚上再来商议没商量完的整编事宜,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们了,应该未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都不会再有什么战斗了,等回了长安,朕会给你们应有的封赏的。“ “是,陛下。“众人听了刘弋的话,纷纷行礼道。 等到帐篷内只剩下他和贾诩的时候,刘弋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 “文和先生怎么了?为何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在忧心袁绍进攻河东的事情?”刘弋疑惑的问道。 贾诩摇了摇头。 “非是如此,既然陛下派了杨奉将军和左贤王去卑前去河东支援,再加上黑山军张燕已然南下袭击袁绍军的后路上党郡,那河东郡的局势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那文和先生是在担心还都的事情?还是整编?亦或是屯田?” 问完,刘弋却有些哑然失笑。 贾诩是什么人,这种惹得一身骚的事情,如果刘弋不逼迫,贾诩怎么可能参与进来这种政治漩涡? 可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什么事能让贾文和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呢? “陛下,臣有些担忧陇西、凉州的事情,马腾韩遂二人都是不安分的,如果他们不联合起来攻打长安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啊?”贾诩皱着眉头说道。 刘弋感觉自己幻听了,“不联合攻打长安该如何是好?”,整理了一下思路,刘弋只觉得贾诩是嘴瓢了,便说道。 “嗯,文和先生所说的话我都明白,不过,他们想要攻打长安,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之前不是李傕都能大败他们吗?羌胡兵的战斗力应该还比不过西凉军。” 他并没有被贾诩的话所吓倒,反而,对于他来说,如果马腾韩遂真的再次来打长安,这件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一次马腾韩遂进攻长安,严格地来讲,还是刘弋前身的授意 当时是为了借力打力驱逐李傕郭汜,结果马腾韩遂不争气,被樊稠和李式给率军击败了。 “不是”贾诩有些无奈,又重复了一遍:“臣说的是,如果他们不联合起来攻打长安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啊?” 刘弋愕然。 “你想让他们一起来攻打长安?” 贾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们不来送死,怎么平定陇西和凉州?挨个打过去?陇山的陇口虽然比不得汉中,但也不是好打的,陇西各郡的羌胡更是几百年都处理不平。” “陛下,这马腾韩遂二人,毕竟不是真心实意归服大汉的,而且其军中又多是羌胡兵,所以,我大汉士兵虽然精锐,不过要是真的前往陇西、凉州,却是无法轻易击败他们的。” 贾诩接着说道,他的意思很简单,如果他们不来送,刘弋又想要将马腾和韩遂二人收服的话,那就只能采取温和的措施了,而这些措施都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做的。 比如挑拨离间马腾韩遂的关系,比如分化瓦解陇西、凉州各地的地方势力,在其中掺沙子,埋钉子。 武力击败陇西最强的两股势力马腾韩遂,当然是收复陇西和凉州最快的办法。 而派大军前去征讨,不仅粮草消耗惊人,以现在朝廷的实力根本支撑不起,而且还胜负难料。 所以说,等马腾韩遂来送是最简单的。 但李傕郭汜的脑袋纷纷落地,连李傕郭汜都打不过的马腾韩遂真的敢来吗?或者说,他们有什么充足的理由来吗? 反正刘弋是暂时想不出来的。 按马腾韩遂只想割据一方的性格来看,刘弋倒是觉得,先留着他们也没什么不好,要是对袁绍作战,面对朝廷的征召,他们还大概率会出兵帮忙。 马超、庞德、阎行这种西凉猛将,刘弋还是很眼馋的。 “这个,文和先生,朕心中也明白,不过,现在,朝廷暂时还没有那么多的兵马钱粮足够平定陇西、凉州,所以,这件事情就只能先缓一缓,等到我们的士兵都练好了,粮草准备充足了,再做打算。如果马腾韩遂不想来,我们却贸然引他们来,说不得会弄巧成拙,还是先好好收拾、经营关中的地盘。”刘弋笑着对贾诩说道。 听了刘弋的话,贾诩也是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是赞同刘弋的意思的。 刚才所说的计划,也仅仅是他作为谋士给君主提出的一种参考意见,君主如何考量,是否采纳,那是刘弋的事。 反正他贾诩献策了,而且角度奇特独一无二,就算不采纳,也当他完成任务了 “陛下,我们要不要派人去一趟陇西和凉州安抚地方军阀呢?”贾诩想了一会儿,看着刘弋说道。 “肯定要用。” 刘弋果断地说道:“不仅要派使者巡查安抚,而且对于陇西和凉州各地缺失官员的重新任命,也要马上同步开始,这种事情又不耗费钱粮,做之有益,宜早不宜迟。” 第117章 贾诩定计平凉州 “陛下,臣建议重新调整雍州和凉州的郡县划分。” “哦?” 刘弋心头一震,到了这时候,他才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出了雍州是怎么回事。 雍州,倒不是刘弋玩的创新,而是在他穿越的前一年,也就是兴平元年(194年)的六月一日,朝廷就以金城、酒泉、敦煌、张掖四郡,也就是原来凉州的最西北部靠近西域长史府的地方,设为雍州。 这四个郡原来是凉州的属地,这个设置最开始的目的,也是李傕郭汜掌控下的朝廷为了缓和与马腾韩遂之间的关系。 经过贾诩的一番解释,刘弋方才明白了贾诩的意图。 真是个老阴比啊! 贾诩的意思是,既然刘弋不打算动武,那就用文的手段来。 具体的划分是,调整雍州的属郡,把陇西、武都、汉阳(天水)、安定、北地这五个陇山附近的郡设置为雍州,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陇西”地理区域。 而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五个郡则为凉州,也就是传统的“西凉”地理区域。 为了要把原来的凉州拆成两个州,为什么要把陇西和西凉分开? 答案很简单,为了挑拨马腾和韩遂。 事实上,凉州里只有高原下的金城郡和治所姑臧的武威郡有人口,西北的张掖、酒泉、敦煌三个郡,基本都是千里沙漠,人口少的可怜,而韩遂恰恰是以金城郡为大本营的。 至于新雍州,则只有陇西、武都、汉阳三个郡有人口,陇山附近的安定郡、北地郡,则是人烟稀薄,而马腾目前则盘踞在汉阳郡。 所以,本来行政区划的原则是“掺沙子”,把不属于某些地理单元的行政区放到这里,纯粹按地理划分是行政区划的大忌。 可这也得看是出于什么目的。 如今这么划分,在地理上就将凉州的韩遂和雍州的马腾给分开了。 同时,也在心理上将两人的隔绝了起来,如果马腾和韩遂两人之间因为某些利益而产生了摩擦,那么他们之间原有的矛盾肯定会激化的,到时候,就不是任意一人能够掌握全局了。 不管怎么说,哪怕是以最善意的角度来揣测,一山不容二虎,马腾和韩遂之间肯定是存在着一定的恩怨,如果两人之间的恩怨再继续激化,最终的结果肯定会让两人反目,到时两个人之间,必然会有一方倒台。 不管谁倒台,长安的刘弋都乐见其成。 当然了,通过调整雍州和凉州的区划,马腾和韩遂两人之间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苦于还不得而知,但是刘弋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消弱马腾和韩遂现在貌似亲密无间的关系,这样一来,只要略有疏远,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自然就会产生。 同时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刘弋的裁决地位会显着提高。 这跟当初刘弋第一次面对李傕和郭汜时的处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而刘弋派去的官员,则会成为马腾和韩遂之间的联络人,负责帮助两人消除(激化)矛盾。 甚至新的雍州刺史该派谁去,刘弋的心中都有了现成的人选。 当然是纵横术大师钟繇了。 如果钟繇能够成为马腾和韩遂之间的联络人,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因为这样一来,钟繇就能够成为一枚控制在刘弋手里的棋子,既可以帮助马腾和韩遂互掐,而刘弋也可以通过指挥钟繇来达到牵制两人,使其无暇东顾,甚至争相向朝廷献媚的目的。 二桃杀三士嘛!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平衡马腾和韩遂之间的势力,而钟繇作为中间人,则是最佳的选择。 而这样的事情,刘弋是非常乐意做的。 “呵呵,有趣,有趣啊,文和先生此计甚妙。不管怎么说,只要马腾和韩遂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激化了,朕就能够坐收渔翁之利了。”刘弋的嘴角微扬,笑呵呵的说道。 “不错,那些凉州军阀的心里都十分的清楚,现在我大汉中枢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就像臣之前说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挑动马腾和韩遂主动来攻,因为如果我们贸然出兵陇西的话,恐怕会被这些军阀所败,所以,我们现在就先稳住他们,等我们的实力恢复到一定程度了,再去安抚或剿灭那些军阀这样一来,到时候我们的兵力就会变得非常充足,而非现在这般窘迫。其实到时候,就算我们不出兵,只要大势在我,他们也会乖乖地投降。”贾诩笑着说道。 贾诩心中的计划就是如果用文的手段,就先稳住马腾和韩遂两个人,到时候再想办法收拾这些凉州军阀人,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是有什么小动作的话,只要不是公然扯旗造反也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其实贾诩也不想去招惹马腾和韩遂这样的人,因为他们都不好对付,这样的人,都是以前羌乱的主谋,彻头彻尾的亡命徒,以前大汉国力鼎盛的时候都敢造反,更遑论现在。 所以这些人,如果到了朝廷力量恢复的时候,能收买不流血的话,那最好,但如果不能收买的话,那就正面进攻也没关系,只不过会引起一场西北各地的内乱罢了。 “朕还有些事想问文和先生。” 贾诩看着刘弋的笑容,亦是无奈的笑了。 “陛下想问雍凉各地官员的人选?” “是,先生也不必避讳,跟朕说说你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即可,最后如何定夺,还是朕交给尚书台去议,跟先生无关。” 贾诩点点头,他现在诚心实意地给刘弋出谋划策,是真的看到了汉室复兴的希望,所以有些东西,不但不能藏着,还得时不时展露一下,免得陛下以为自己还不如那些小年轻。 “何人可以为凉州刺史?”刘弋上来就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韦端可为凉州刺史。” 刘弋点点头,从这人的推荐上,可以看出贾诩没有私心,最起码现在没有。 “那何人可为雍州刺史?” “秘书令钟繇最适合不过。” 刘弋击节赞叹,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阿不,老阴比所见略同。 这两个刺史的人选,也就是让韦端安抚以凉州金城为核心的韩遂等人,钟繇则是安抚陇西的马腾等人。 “凉州的金城郡是韩遂的地盘,我们插不上手,那传统的凉州治所姑臧所在的武威郡,也就是文和先生的家乡,我们能施加控制吗?” “可以,张猛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猛?” 经过贾诩的一番解释,刘弋方才明白,张猛是“凉州三明”张奂之子,张奂生前在凉州极有名望,目前张猛在弘农郡任功曹,就在身边,是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这里还有个小故事。 张奂曾在延熹六年(163年)赴任武威太守,据说张奂在担任武威太守时,妻子正怀孕着张猛,有一天,妻子梦见自己带着张奂的太守印绶,登上高楼歌唱。 醒来后,妻子把梦里的事告诉张奂,张奂又去找占梦者询问吉凶,对方回答:“夫人将会生一个儿子,你这个儿子以后也会再到武威郡做太守,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且不论故事的真假,于情于理,在凉州享有巨大名望的“凉州三明”张奂的儿子,去凉州的治所武威姑臧上任,都是很合适的一件事。 嗯,“凉州三明”这三位的影响力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总之,剽悍尚武的凉州人认这三位就是了。 “汉阳郡是马腾的地盘,那陇西郡和安定郡呢,能不能插手?” “扶风名士苏则可为安定郡太守,敦煌名士盖勋之子盖顺可为陇西郡太守。” “盖勋的儿子” 刘弋陷入了回忆,这是一个在他的记忆里印象非常深刻的人。 杀夏育时他说过,真是个忠烈之士。 刘弋长出了一口气,贾诩的提议的人选都是极为妥当的,并没有什么私心,但是否能用,还得尚书台议一议。 贾诩踌躇了片刻,继续说道。 “陛下,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臣再斗胆建议一句,虽然在您的统治之下,关中已经开始从战乱中恢复逐步走上正轨,但是,光有关中是不够的,陇西尤其是渭水流经的上邽等地依旧是富饶肥沃的土地,如果您能掌握了这块土地,并且让它归心,那么不仅可以获得枹罕马场的凉州大马,还可以获得很多骁勇善战的羌兵。 到了那时候,再加上陛下发明的马蹄铁和马镫,陛下就将拥有天下最强大的一支骑兵部队,而中原,也将成为骑兵纵横驰骋的地方,到那个时候,不光是中原,甚至整个河北都将重新回到陛下的控制里。” “哈哈哈哈,文和先生,你说的太好了,朕也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刘弋听完贾诩的话,心中不禁大喜,贾诩的提议的确让他感觉到了希望就在眼前,最起码现在看来,心中的压力已经减轻了许多。 或许种种工作还是堆积如山,整军、清田、剿匪、外交 但至少,贾诩的这个方案已经让他的心里舒坦了不少。 前路不在渺茫,未来可期。 就在这时,王越忽然来报:“陛下,徐州牧刘备的使者到了。” 第118章 给刘备的锦囊妙计 徐州牧刘备派来的使者是简雍。 从人选上看,刘备极度重视这次和朝廷的交流。 刘弋在战后在渭北停留了不短的时间用来收拾各种首尾,因此,汉军渭曲大胜李傕,重新掌控关中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天下。 除了交州士燮和辽东公孙度可能不知道,其他主要的割据诸侯肯定是知道的。 这种消息,跟在马里亚纳海沟里投一颗核弹的效果是差不多的,非常具有爆炸性。 如果把朝廷比喻成一个气息奄奄的老年富豪,这场战役的意义,就意味着原本日渐衰退几乎快要成了傀儡植物人的老头,突然回光返照了一手,具体能不能抢救过来不好说,但至少这是好的兆头,或者说是坏的兆头。 ——这取决于这些老头的兄弟子侄们,是否觊觎老头庞大的遗产巴望着老头赶紧死掉,还是真的诚心实意地想要老头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再续个几年。 换句话说,就看各地诸侯到底是心向汉室还是已有不臣之心。 比如坐困孤城的扬州牧刘繇,就激动地跟许劭连浮三大白,直呼苍天有眼天佑汉室。 邺城的袁绍,刚被黑山军、白波军、南匈奴、王邑、杨奉的合兵给打退,又缩回了上党郡,自然是气的直跳脚。 正在准备称帝的骷髅王袁术也犹豫了一阵子,延迟了他的称帝计划。 话说回简雍此人。 简雍是刘备的涿郡同乡好友,年少时便与刘备相识,后随其奔走。虽然是游侠儿出身,但能言善辩,常作为谈客,替刘备往来使命。 简雍擅于辩论、议事,性情简单直接、不拘小节。与刘备同坐时,亦盘腿而坐,不理威仪。与其他人相处时,他都独占一榻,卧姿对话,从不屈就于人。 换句话说,是个很有傲气的人。 当然了,在天子面前他还不敢这么浪荡,别说是他简雍,就是刘备来了也得老老实实的行礼,乖乖的挺直脊背跪坐好。 刘弋细细打量眼前的简雍,这是一个看起来年龄大概三十多岁的中等身材的男子,身高六尺八寸左右,相貌堂堂,腰间配着一把剑。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红色的官袍,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整齐的扎起来,还插了一根铁簪。 看来骨子里还是幽燕游侠儿啊,刘弋默默想到。 “刘徐州近来可好?”刘弋问道。 没叫刘备的俗称刘皇叔,也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刘弋不喜欢低人一辈分让人叫小刘。 反正,皇叔不皇叔的也无从考证,我认你这个亲戚就已经是给你的“汉皇后裔”身份背书了,但你辈分不能给我整岔了。 天子话语间的态度并不疏远,这让一路走来听了不少传闻的简雍,神色有些忐忑。 “朕不是客套,徐州情况如何直说就好了,还能比扬州的那位刘州牧情况还差?” 听了天子的话,简雍行了一礼说道。 “回禀天子,虽然曹操在跟吕布于兖州交战,但徐州近来并不太平。刘州牧已经将关羽将军调到小沛做准备去了,临走前还命我转告天子,徐州内部各郡势力异动颇多,希望陛下能给给予一些支持。” “喔。” 刘弋点了点头,朕能给你刘备什么支持? 朕能给你除了实际支持以外的一切支持。 徐州的局势比较复杂,虽然被曹操屠过,但主要城池还保存完好,而曹操现在则陷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之中。 因为曹操屠徐州、杀名士边让,搞得兖州豪强计划给兖州易主,因此今年吕布今年把他家给偷了,颠沛流离的吕温侯,兴平元年(194年)之前刚帮着袁绍打了一阵子黑山军的张燕,一转眼就被拥戴为兖州牧了。 只能说,地方豪强士族对如今各地的影响力是真的很大。 曹操一度只剩下三个县的地盘,甚至有着跑路投靠袁绍的想法,如果不是曹操一代枭雄心智坚韧,最终选择相信自己,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投奔老大哥袁绍了。 不过这件事对曹操的反噬还是很大,不仅让兖州豪强士族更加抗拒他的统治,至交好友张邈也追随吕布叛变了,还派弟弟张超带着家属,保守雍丘,现在曹操还在兵围雍丘,所以才没空来打刘备。 如果单从处境上来看,曹操比刘弋过得还惨。 刘弋好歹有了一块稳定且相对封闭的关中根据地,南边的张鲁只会在汉中挂机不会主动出击,西北的马腾韩遂也是挂机状态,主要敌人只有东面隔了一个河东的袁绍,袁绍又打不过来,所以刘弋拥有了一段宝贵的休养生息时间,可以点点科技树种种田,恢复一下民生。 曹操呢?北面是老大哥袁绍不假,除了北面,周围的刘表、刘备、袁术、吕布,哪个不是敌人?是真正的三面受敌,除了打仗就是打仗,你不打别人别人也会打你。 所以说,从地狱模式开局的曹操能笑到最后,确实是人家有这个实力,含金量很高。 吕布是一员猛将,善骑射,勇武不凡,攻城拔寨无坚不摧,是乱世中一个极其难缠的角色,但刘弋还是认为,要是没有意外的话,光靠吕布是限制不了曹操的。 “朝廷能给刘徐州的支持不多。” 刘弋先定了个调子,免得简雍期待值太高。 “除了一些封赏,钱粮兵甲之类的朝廷这边也缺,相信你一路走来,关中残破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简雍点了点头,他相信天子不是抠门,是真穷! “但是呢,朕旁观者清,可以给刘徐州一点建议,你可以原原本本的回去陈述,有什么问题,朕一边说,你一边问。” “是,陛下。” “刘徐州现在的处境,面对的困难无非是两个,内部的,和外部的。” 刘弋开始了侃侃而谈,以“过来人”的身份给简雍传道,教他如何帮刘备破局。 刘弋肯这么帮刘备,自然是吃准了刘备这个人。 刘备有野心吗?肯定有啊,当皇帝谁不想。 可哪一位走到最后一步,都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的,至少从目前来看,刘备比曹操各方面都更符合“汉室忠臣”的标准,所以刘弋才愿意帮他。 不是因为个人好恶,那不重要,天子是最大的政治动物,所有抉择的标准都是是否有利于维持自己政治地位和政治利益。 要认真讲,刘弋喜欢曹操比喜欢刘备还要多那么一丢丢呢,但这不妨碍他处处压制曹操,尽可能地给这位“周文王”添堵。 “外部的事情,得合纵连横,这件事待会再说。”刘弋缓缓说道:“刘徐州现在最需要关注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压制、化解徐州内部的反对力量,以面对曹操、袁术甚至吕布即将来到的进攻。” 听了最后一句话,简雍一时有些愕然。 刘弋摆了摆手,示意先听他说。 “首先,就如同你刚才所说,刘徐州派关羽出屯小沛,记住,一定要告诉他,朕知道他麾下只有关羽能独当一面,但哪怕他自己去出征,都得留关羽守城,别让张飞守城,知道吗?” “关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张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可你要知道,君子该瞧不起你的,还是瞧不起你!能让别人瞧得起,只有自己做出了超世功业才行。现在你们做不出,所以就听朕的,让张飞这种万人敌跟着刘徐州出去打仗,关羽带兵守城。” 简雍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天子怎么这么熟悉,前几年还是无名小卒的刘备和他的手下。 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这简直恐怖! 简雍再联想到在关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什么天子一摊手就引来呼啸山洪,一翻手就燃起燎原烈火,不由得有些心虚了这天子真是神人转世,明鉴万里啊! “其次,徐州的具体情况你待会和秘书令钟繇说,等你离开的时候,朕会给你一些徐州各郡的调令和任命的圣旨,最大程度上帮助刘徐州稳定住徐州的内部局势。” 简雍简直是感激涕零,连连行礼称谢,表示陛下的大恩大德,刘州牧一定不会忘记,誓死要为陛下在徐州守好汉土,牧好汉民,替陛下讨伐国贼袁术。 “别!袁术的事,朕马上说。” “袁术此人骄狂无德,吕布此人勇而无谋,长久来看,这两人都是无法成事的,但现在此二人的实力却都不容小觑。所以,他们成不了事,不代表现在对徐州没威胁,恰恰相反,徐州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随时能咬上一口的肥肉。” “刘徐州要小心吕布夺兖州的事情在徐州再来一遍,也要小心袁术的进攻,只有击败了他俩,才轮得到面对缓过劲儿来的曹操。内外之事,朕的建议是先平内,再平外。” 刘弋说的很有道理,现在的刘备正处在非常紧张和恐惧的阶段。 现在的刘备正处在两难的选择之中,一方面是想缓和徐州内部的矛盾,与本地各种意见不同的豪强士族进行缓和,另一方面是想强力镇压徐州各地的反对势力,获得一定的发展时间。 现在的徐州周围正值战乱之际,如果刘备选择后者,很可能会被袁术和吕布所趁,到时候很可能就陷入被动。 而刘弋能给远在徐州的刘备提供的建议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还要看刘备自己,如果他自己不争气,那丢了徐州也是天意。 刘弋又没条件派兵帮他,也没这个义务。 忠心耿耿的扬州牧刘繇,刘弋都只能给予他精神支持,再强烈声讨袁术及其部下孙策,更遑论忠心还有待验证的刘备了。 “陛下字字珠玑,臣回去后,一定转告刘州牧。” “嗯,朕很期待。”刘弋微笑着点了点头。 通过外交手段影响天下局势,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对各地诸侯做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臣这就与秘书令商讨一番,随后返回徐州。” 兴奋的简雍越想越通透,连忙行大礼告辞,离开了这里。 刘弋目送简雍离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刘备是个好苗子,但终归也是一代英雄,这种人,还是要既用且防。 当然了,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刘弋自己争不争气。 如果刘弋再来个光武兴汉,那刘备只要还跟着汉室走,自然就是能封王的功臣。 死前封还是死后封不好说,但刘弋有信心在寿命上活过刘备。 刘备现在也是刘氏宗亲的一份子,在钟繇与贾诩商议后给他提交的计划里,四位刘姓州牧,也就是扬州牧刘繇、徐州牧刘备、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璋,是朝廷要重点拉拢的第一梯队诸侯。 这算啥?算上刘弋,来个“五刘同盟”? 刘繇、刘璋的性格,刘弋都看得很清楚,他们两人都不适合担当一州之主,刘表倒是还行,和稀泥的手段一流,有胆识有气量,守住荆州坚持到刘弋平定中原应该问题不大。 刘备虽然有才干,但是缺乏足够强硬的家世。 换句话说,在刘弋眼里,除了刘备,其他三位刘姓州牧,其实都是在给刘弋守地盘的。 他们可以现在对朝廷阳奉阴违,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但归根到底,刘姓州牧,就是跟汉室在根子里绑在一起的。 汉室强,他们自然就是在乱世中替天子牧守一方的忠臣,汉室弱,他们就是要续汉统的君主。 所以,只要刘弋把北方和中原所有不服的势力都干翻,大势所趋之下,像益州刘璋、荆州刘表这种人,就算自己不想投降朝廷,手下也有无数“带投大哥”站出来的。 扬州刘繇哦,刘弋觉得他可能坚持不到那时候了。 不过刘弋也给了他命令,实在不行就往刘表那里靠拢,占住豫章郡,靠着刘表支援一下水军到鄱阳湖抵挡孙策。 刘弋对他没有太高要求,稳住别送就行。 所以,刘弋在南方的势力,还是很稳固的。 换个角度看,骷髅王袁术又何尝不是被刘表、刘备、刘繇给三面包围了呢? 刘弋击败李傕后,不管是刘璋还是刘表,都乖乖地上表朝廷祝贺,并且答应每年给朝廷供给一定数量钱粮布帛。 刘弋投桃报李,也给予了他们名义上的封赏。 他俩的态度很明确,让我们保持半独立的状态,朝廷只要不干预,他们就会在经济上对朝廷输血。 这倒不是刘璋和刘表期待朝廷扫平天下,只不过是关中有个朝廷,他们也好报团取暖对抗袁氏及其附属势力罢了。 大义,这也是刘弋目前唯一能拿出手的优势。 刘姓同盟的构建,还需要诸多努力,但最起码也有个雏形。 “希望我的决策,是对的。”刘弋轻叹道,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应该是对的,但这种选择背后,还隐藏着许多不确定因素。 比如说袁绍,比如说吕布,比如说曹操 第119章 长安 渭水之上,小舟泛冷。 “孝直,你之前说以剿灭匪患名义,借机铲除地方豪强势力,是孟达的主意?”刘弋看着波光粼粼的渭水,淡淡问道。 正在回长安的路上,虽然是逆流,但速度也不算慢。 之所以回长安没有回洛阳,事情没有扯皮很久,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病愈的朱儁站出来力挺刘弋。 所以主张什么争取中原民心的大臣们也闭嘴了,朝廷就回长安了,就这么简单。 在这一点上,孟达是预料错了的。 而现在朝野间也隐隐有传言,弘农杨氏要被天子过河拆桥,当做重点的打击对象进行打压,而骠骑将军朱儁将升任太尉,顶替杨彪位列三公之首。 刘弋对于这种传言嗤之以鼻。 这是什么政治白痴能想出来的传言?弘农杨氏对他不离不弃,给他这么多支持,刚平了李郭之乱,刘弋怎么可能过河拆桥,这不是拆桥,这是在拆自己的基本盘。 不过杨彪的位置要动一动,却是真的,刘弋打算让杨太尉再升一升。 拉一派打一派的建议是不错的,很合刘弋的心意。 不是拉士族打豪强,而是拉一部分听话的豪强,打另一部分不听话的豪强,士族他是暂时不会动的。 “正是。”法正点了点头说道:“孟达认为,现在既然关中的局势已经稳定了,我们现在应该乘机铲除那些不服从朝廷命令的地方豪强势力,所有想占地割据的豪强,以及山贼、流民头领,都可以纳入到这次的剿匪行动中。” “嗯,孟达说的没有错,这次孟达提出了剿灭地方豪强势力的主意,朕觉得很不错,而且,我们也的确需要消减一部分那些地方势力的实力。” 刘弋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统筹,以朕的名义下旨,命徐晃、甘宁、太史慈三位将军统率军队剿除匪患,既算是练兵,也算是让他们刚升的将军号染染红。具体进军路线如何规划,主要剿除的对象是那些,这些你调查好做个计划再给朕过目。” “诺。”法正领命道。 “不过,还是要小心一些。地方豪强的势力根深蒂固,现在虽然朝廷站稳了脚跟,但离彻底掌控关中还很远,朕听说最近陇右的一些豪强还跟马腾勾搭上了,马腾在他老家扶风还有几分影响力,这样一来,我们想要彻底的剿灭这些地方豪强,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陛下,您放心,马腾在陇山一带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是也不是只手遮天。臣早就听说马腾和韩遂的关系很好,甚至结义为兄弟,现在马腾占据了陇山东西,首尾不能相顾,韩遂的实力反而比较弱,时间一长这两人肯定会闹矛盾的,韩遂会想办法夺取陇西的地盘。”法正说道。 这一点倒是跟贾诩的判断不谋而合。 “嗯,孝直说的没错,如果马腾真的想要对付我们,他早就可以动手了,根本不用等李傕败亡。可是到了现在他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足以证明他并没有把握或者没有勇气对抗朝廷。打击地方豪强这件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但是记住,对于处于马腾实际控制范围的陇右豪强,不要轻举妄动,但如果他们真的对我们的剿匪部队动手,那就不用客气了。” 刘弋吩咐道,这其实就是不先打第一枪,朝廷嘛,最讲的就是两个字,脸面。 现在关中的豪强士族对于朝廷都抱着敬畏的态度,这种时候肯定是要给大家留下一个印象,刘弋是一个仁厚、爱民如子的君主,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天子。 所以要用剿匪的名义压制铲除不服从朝廷的地方豪强,而不是直接明火执仗。 如果朝廷对于地方豪强强行动手,不仅会让士族寒心,也会让地方上的豪强们起疑,这样一来,就容易引起地方豪强的抵触情绪。 这样的情绪渐渐的积累,只要积累到一定程度,地方豪强势必会反扑,到时候将会是一场大祸。 “谨遵陛下教诲。”法正拱手应道。 “孝直。” 刘弋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相如集》,突然喊住了法正。 “啊?” 看着神色突然有些兴奋,且带有些神神秘秘的刘弋,法正有些发懵,刘弋好像一秒钟就从议事的状态转变了出来。 “皇后有喜了,我要当阿爷(父亲)了。” “啊?!” 刘弋尚未从渭北返回长安,徐晃、甘宁、太史慈就已经率领所部兵马进入关中各地,开始对肆虐地方的盗匪发起猛烈的进攻。 是真的在打击盗匪,维护地方治安最起码一开始是。 朝廷在关中虽然名义上占据了很多的土地,八百里秦川嘛,可实际上却都是纸面数字。 抛荒的地很多,被强占的地很多,前者刘弋毫不客气地收归汉室所有,再以租的形式租给战后渐渐从山里跑出来的农民,之所以是“租”不是“给”,是因为农民面对地方豪强时,力量是薄弱的,天子的土地豪强不敢动,换了农民的土地,你信不信有一万种办法巧取豪夺过来? 租地,朝廷每年的租金只要很少的粮食,少到简直就是象征性的。除此以外,刘弋还规定,要把配套设施给做好,比如种子、比如农具,除此以外,从军队中退伍的屯田军,也开始在各地修筑水利设施。 没办法,秋收已经过了,冬天只能干这个了,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那些山大王麾下的盗匪虽然各个“骁勇善战”,不过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军纪,只知道杀戮和掠夺,根本不得民心。 而朝廷的大军,则完全是降维打击,倒不是说多么训练有素,只不过朝廷的军队经历过更惨烈的战争洗礼罢了,打完西凉军再来打盗匪,简直就是打完了大boss再回头推新手村。 很快,朝廷的军队就攻破了几个盗匪的老巢,狠狠地震慑了一番关中的盗匪。 这些盗匪的手下,原本以为乱世再起,自己的老大已经掌握了当地的大权,可是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所谓的匪老大就纷纷被打的四散而逃了。 盗匪势力纷纷投降,这些人也是因为见识到了汉军的厉害,才会如此顺从,不过,刘弋的军队也没有停止攻击他们,而是将他们的老巢全部摧毁了,那些盗匪势力的首领也是在刘弋军队的铁蹄之下灰飞烟灭。 罪行较轻的盗匪则被就地编入屯田军,嗯,最低基本上就是罪行较轻了,基本没有无罪之人。 或者说,乱世之下,人人皆有罪。 活着,本身就是罪。 这样一来,朝廷的实际势力范围再一次扩大。 十月初三,至高无上的大汉天子陛下终于回到了他忠实的长安城。 一路之上,刘弋认真地打量着这座宏伟的古都。 巨大巍峨的城墙,就这么耸立在眼前,城墙的上面站满了士兵,一个个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在城墙前面的城门洞里,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大路旁边是一排排的建筑,这些建筑由一栋栋小房屋组成,如今都已经有些破败。 这才暂别几个月而已。 但无论如何,这就是大汉的国都。 这样的皇宫,这样的城墙,当真正置身之中的时候,从心头升起的自身渺小感,是任何人都难以抵抗的。 这也是皇室建筑的精髓所在,天子威严不容侵犯。 刘弋的队伍刚走过这些建筑群的时候,从建筑群中走出一队士兵,他们穿着铠甲,负着长刀。 见到刘弋,慌忙行礼口称“万岁。” 马上的刘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一甩披风,翻身下马。 他看向了眼前一片斑驳的宫墙,心里升腾起一股感慨。 ——这就是他的江山。 刘弋心中感慨着,不由自主地抬脚走向了后面雄伟壮丽的宫殿,他走的极慢,他的目光扫视过这些建筑群,他的脑海中回忆起祖先的辉煌历史。 那个时候,汉朝正值盛世,国泰民安。 可惜,这具身体的父亲汉灵帝刘宏却是个昏庸无道的昏君,这也是大汉的悲剧。 “拿笔墨来。” 刘弋吩咐身后的侍卫。 一旁的侍卫急忙去取笔墨。 刘弋提起毛笔,沾着墨汁挥毫而就,笔走龙蛇,气魄不凡。 三尺黄土埋战甲,九封家书寄谁家? 泛舟渡渭风涛冷,将军战马嘶城下。 故园又是桃李挂,高堂踌躇向府衙。 小儿不喜相如集,犹自嬉笑闹厮杀。 第120章 三省六部制改革 宫墙之上,墨迹未干。 刘弋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了身边的法正。 “孝直,那天以后,我就时常在想,百年以后,我能给儿孙留下什么?是像我阿爷灵帝他老人家那样,给我留下一地烂摊子?不,我得收拾天下,留下一个太平盛世。” 法正敏锐地察觉到了刘弋没有用“朕”,而是“我”,这是一种近乎朋友间的谈心,或者说倾诉。 法正知道,刘弋这是在告诉自己,他现在对话的身份已经不在是皇帝,而是一位普通的朋友,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 法正没有去打扰刘弋,只是静静地站着听着,等待刘弋继续讲下去。 “一代人,要做一代人的事。” “我想,我应该能做到?”刘弋扭头看向前方的廊道。 “陛下度田之事急不得,得先从屯田开始,再清田,再行陛下所言‘府兵制’,等陛下的根基深入乡野,方才能彻底度田。” “不是这一件事。” 刘弋长出了一口气。 “我是见过百姓疾苦的,那天在破庙里见到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这天下丧乱至此,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导致的,解决了土地,解决不了其他的诸多事情,没有用的。” “朱公和我说过一句话,欲安天下,先取人心,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恒灵以来被糟蹋废弃的人心。” 刘弋背着手,慢慢地往前走,突然说了一句。 “朕打算在骊山盖一座墓,纪念为国死难的将士,再下一道正式的诏书,把恒灵以来,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定个性,谁做错了什么,是谁的责任,谁就要背,以后记在史书里,百世不移。不只是大宴时对何进之乱后的定性,还有之前的都要讲清楚,否则人心不会安下来的。讲清楚了,明年正式改元建安。” 法正悚然一惊,根本不敢插话,还好刘弋也不是让他提供什么建议,只是需要跟人说说话,顺便理顺一下杂乱的思路。 “人心如水,现在是天下沸腾,人人思乱,这样不行,都想着打仗劫掠与人相争,是恢复不了正常的生产秩序的。所以教化百姓的事情,也得着手,倒是不用做太多,编些戏,派人挨个村子去演,把朝廷之前的难处和李郭之乱的祸处都给百姓讲清楚就行,说明现在朝廷定了乱,关中就安全了,以后不要总想着操起刀来上山当匪,该种田的老老实实安心种田。现在缺的是农夫,不是士兵。” “另外,我还打算在百姓中挑选一些优秀的青壮年,组织起来由官军派去的教头操练,让他们有在地方上自保的能力,如果他们在面对匪患时立功,还可以予以奖励。“ 关中现在遍地是土匪,官军各部只能把大的拔除,人家土匪又不傻,小股的直接回山里了,茫茫秦岭官军不可能挨个进剿的,所以地方的自卫武装是必须的,也是必要的。 刘弋的话音刚落,法正突然深深一礼。 “陛下英明,这样一来,关中的百姓,必会感激陛下的仁慈,以及对百姓们的爱护。“ 刘弋摇摇头:“百姓的感激,这并不是朕的目的,朕只是希望百姓们都能够过的好一些罢了,不止是关中,朕也只希望天下的百姓都能够过的富足,百姓富足,方才能国泰民安。“ 刘弋的目光落在远处:“你知道吗,百姓,才是土地的灵魂,如果土地的灵魂都失去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荒田,天下还怎么继续繁荣昌盛?“ “陛下英明,堪为圣君楷模。“法正低头恭敬回答道。 “楷模?“刘弋笑着摇了摇头:“楷模,要真是垂拱而治的圣君楷模,那应该事事都听大臣的,永远不要改制,永远遵循商周古礼。楷模是不能做到实现百姓心声的,也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对他们的好,楷模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伟大与高尚。 但是却可以让史册知道你的存在,让后世的百姓们知道你是个好君主,是个好皇帝,是百姓们的福星,讽刺吗?” “陛下“ “你也不要太过拘谨,随意一些就好。“刘弋抬手扶起了法正,“朕今日来,也是要和你商量几件事情,天子不可一日无政务,这个天下的大政,都掌握在天子的手中,朕作为皇帝,必须要让百姓知道,朕能给百姓带来幸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一味地想着打仗抢地盘,这样做,最终,会失去民心的。所以,朕还打算改元以后劝课农桑,不违农时,发展农业生产,如果没有必要,大军作战尽量在秋冬之际。出征的徭役也要均平赋役,调济贫富,不可舍豪强而征贫弱。” “除此以外,刑狱之事也得重视起来,都说乱世用重典,可朕恰恰认为,都是乱世人命如草芥了,才不能用重典,因为这时候重典已经唬不住人了!秦始皇时候能用重典,秦二世的时候还能用吗? 朕要改革现有的机构,将尚书台六曹改为六部,并且将未来的刑部职权与大理寺、御史台分开,要明断狱案,不能滥施刑罚,以后关中任何一个死刑犯,都得朕亲自核准后才能行刑。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酷刑都不要用在普通犯人身上,折磨人干嘛?寻常最高就是死刑,只有极为严重的罪行,比如谋逆,才能用凌迟。” 法正听完刘弋的话,沉默半响,才缓缓点头道:“陛下深思熟虑,明鉴万里,臣佩服。“ “嗯。“刘弋点点头,忽然转移话题问道:“孝直,这次你跟着朕一起回来,你可有什么心愿?“ 法正闻言,心中一愣,没想到刘弋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这是与刘弋相识以来,第一次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心愿,以前刘弋都是在问自己什么时候衣锦还乡,什么时候娶妻生子之类的家常。 法正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回答道:“回陛下,臣的心愿,永远追随陛下。” “没想过做一任地方官再转回中枢?你的功劳,足够放一任县令(万户以上)或县长(万户以下)了,现在关中各地紧缺官员。”刘弋看着法正,眼神中闪过一抹期盼。 法正想都不想,直接摇了摇头。 他之前已经听过了孟达的分析,现在只想老老实实留在天子身边抱大腿,反正天子会给他遮风挡雨的,要是去了地方离开天子身边久了,那有些事情可就说不定了。 “不,臣不喜欢为官地方,虽然臣现在的职位只是秘书丞(与黄门丞同级,三百石),但是臣觉得,这份差事还是比较适合的。地方县令不仅仅是因为臣现在的官职太低,转任起来不合适,臣还怕臣做不稳,担不起这份担子。臣想留在长安,一边学习为官的经验,一边给陛下出谋划策。臣觉得,陛下还可以让臣在长安多呆一段时间,等臣熟悉政务有了些经验以后,再去地方任职。” 刘弋点点头,看向法正的眼中多出了几分赞赏,看来他的确想清楚了自己的优劣,没有急于升官。 “朕要新成立大理寺,嗯其实就是太常干的那些换个名字,谓掌刑曰士,又曰理,以太常卿专任,作为刑部的复核审议机构,刑狱之事是朕要重点关注的,到时候你去做个四百石的大理掾(即太常掾)。” “你想留在京师,就在大理寺多待些日子。不过有一点你得注意了。你的官职升的速度已经算很快了,年纪又轻,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妒忌。你在长安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亲人或朋友,就多交一些朋友,毕竟,官场很复杂。不要太孤僻了,多结交一些朋友,对于你的仕途,有着莫大的帮助。尤其是在这个世界上,朋友越多,就证明你有足够的本事能让人依靠,不管在哪儿,都是如此。朕的话,就说到这里,去地方任县令还是去大理寺任大理掾,你好好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法正感激到有些惶恐,刘弋的话意思很明显。 刘弋的意思是,他现在升官的速度太快,半年前还是黄门从丞,现在就要四百石了,如果有人对他心怀嫉妒,很可能借机陷害于他。而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的,他要想在长安站住脚,就必须结交许多人脉。 可是法正并不是那么喜欢与人打交道。 他现在想的只是在长安安顿好,然后努力地提升官职,争取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衣锦还乡回到扶风显赫于人前。 至于其它的,法正真的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思考,他觉得,现在他已经有了天子的信任,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只是一心做好天子交代的工作就是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法正连忙躬身道。 “嗯,好好努力。“刘弋满意地点点头,“朕要回未央宫了,你也赶紧回家去,路上小心一些,长安坊市的秩序现在还有些乱。“ 法正告辞,转身离去。 第121章 再造大汉 骊山之下,旌旗招展。 祭坛和墓碑都已建好,在文武百官和侍从禁军的簇拥下,刘弋缓步登上祭坛。 此时的刘弋身着一袭黑色冕服,头戴十二旒,看起来威严无比。 “吾皇万年!” 随着祭坛高台上站着的文武百官齐声喊道,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在骊山中回荡着,震人心魄。 “平身!“刘弋朗声说道,随即目光扫视全场,继续说道:“朕今天召集各位爱卿前来,就是为了宣布朕的决定。“ “今日祭奠阵亡将士,并且宣读改元诏书,大赦天下。”刘弋说道,眼睛里满是自信。 “吾皇万年!” 羽林卫、虎贲卫的禁军也整齐地大声喊道,声音响彻整座骊山,仿佛这片天地间只有他们在呼喊。 “好,诸位爱卿,朕在此先谢过你们与朕一起共克时艰!“刘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杨彪太尉主持仪式!“ 祭台下面站着许多人,今天的仪式是刘弋继承皇位后最重要的一刻,这次改元的政治意义非常强烈,是刘弋亲手平定李郭之乱,朝廷走上正轨后的重要政治宣言,所以这些人自然都到场了。 祭台之上,刘弋身穿龙袍冕服,准备开始祭祀跪拜祖宗上苍,下面跪着的是文武百官。 刘弋扫视一圈,看到了站在下面的朱儁,朱儁对刘弋报以微笑,刘弋也对朱儁露出了笑容。 这次的祭祀,将会是杨彪在太尉任上的最后一件工作,祭祀结束后的大宴上,杨彪就会被宣布升任大司马,成为真正大汉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刘弋环视一圈,目光落到了一边的士孙瑞身上,亦是微微致意。 士孙瑞这位跟王允一起诛杀董卓的功臣,此时也撑着一把老骨头来观礼了。 士孙瑞的目光不时的瞟向一旁的杨彪,杨彪感受到了士孙瑞的注视,对着士孙瑞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的恭敬。 杨彪升大司马,朱儁升太尉,司空张温则要乞骸骨归乡了,到时候司空的位子就得士孙瑞补上。 看到杨彪和士孙瑞之间的互动,刘弋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心中升起了一抹释然,这两人走的路虽然不同,但却都有这样的修养和气度,足见其为人。 刘弋是不喜欢在这种时候搞党同伐异的,或者说,在外部矛盾(割据诸侯)没解决之前,他都不提倡臣下拉帮结派内斗。 这时,祭坛上的大长秋苗祀宣布祭祀开始,苗祀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纸帛书,走到杨彪的面前,将圣旨递给杨彪。 先宣布改元,然后祭祖,再祭祀死难士卒,最后大宴。 杨彪接过托盘上的圣旨,将托盘交给苗祀,苗祀双手接过侍立在一旁。 杨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在祭坛四周。 “昔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汉道。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是祖宗道迈三王,功高五帝,故卜年倍于夏商,卜世过于姬氏。 而元成多僻,哀平短祚,贼臣王莽,滔天篡逆。 世祖光武皇帝诞资圣武,恢复鸿基,祀汉配天,不失旧物,俾三光晦而复明,神器幽而复显。显宗孝明皇帝、肃宗孝章皇帝累叶重晖,炎光再阐。 自和安已后,皇纲渐颓,天步艰难,国统濒绝。 黄巾海沸于九州,群阉毒流于四海,董卓因之肆其猖勃,袁氏国贼凶逆相寻。 黎庶涂炭,靡所控告。赦于四海,年号建安。 朕今继承汉室伟业,誓必讨尽天下逆贼,再造大汉!” 众人闻言,心头皆齐齐一震。 再造大汉! 这是刘弋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提出兴复汉室的政治口号,这种口号的意义简直不可估量。而且,在这篇圣旨中,刘弋回顾了两汉基业的建立与诸位祖宗的功业,还把董卓、袁氏,与王莽并列,其中意味不问自明。 从此以后,袁氏就正式成为了国贼,成为了天下诸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可以随意指指点点的对象。 并且,如果兴复汉室成功,汝南袁氏的地位就跟王莽一样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兴复汉室成功,刘弋的地位就跟光武帝刘秀一样了。 这一点倒是没什么争议,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海内沸腾群雄割据,如果都平了,确实跟光武帝刘秀的功业是一个性质的。 接下来,就是刘弋登基之后最重要的祭祀仪式,也是最重要的一次祭拜。 祭拜的仪式也就是俗称的“祭祖仪式“,是刘弋登基后,为了彰显其汉室正统的合法性。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必须刘弋亲手操作的小环节。 苗祀又奉上一个托盘,将玉玺交给刘弋,要刘弋亲手为杨彪手中宣布完毕的改元圣旨用印。 刘弋将玉玺端在手上,这不是始皇玉玺,那玩意现在应该在袁术手里,这是玉玺遗失以后特地让皇室工匠雕琢出来的。 刘弋双手用力,把鲜红的大印盖在圣旨上。 明年,就是建安元年了。 “开始祭拜列祖列宗。“刘弋沉声道。 “喏!“苗祀躬身应道,将托盘交给旁边的侍从,侍从拿出三炷香递给苗祀。 刘弋接过大长秋苗祀转交的三炷香插入香炉,对着列祖列宗叩拜。 三跪九叩,磕了九个响头,这就算是完成了。 或者说刘弋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提线木偶一般的操作,看着不同人的在进行复杂的礼节。 又过了很久,至少刘弋感觉过了很久,祭祖仪式终于完成,下一个仪式终于可以开始了。 但与祭祖仪式不同,祭祀死难士卒的仪式,就不在这个祭坛了,而是在骊山的墓碑群。 众人跟在刘弋的身后,走出了祭坛,向外走去。 在众人的前方,站着两列羽林卫四百名士兵。 刘弋带领百官走在最前面,这些作为仪仗的羽林卫都穿着黑色的铠甲,他们站的笔直,双手持着各种礼仪兵器如斧钺等物,放在自己的胸前,目视前方。 在羽林卫的尽头,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墓碑,上面刻着八个大字:汉军死难将士之墓。 刘弋走到墓碑的前面,双膝跪倒在地,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刘弋拿起一杯酒,洒在地上。 过了良久,刘弋转过身,目光望着身后的众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的说道:“诸君,朕希望诸君能够牢记这个时刻,永远铭记在心,不要忘记!正是有了这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方才有了我们今天还能站在这里。” “陛下万年!” “汉军万胜!” “陛下万年!” “汉军万胜!” 刘弋的话,让众人的情绪瞬间激昂起来,一阵阵呼喝,从百官和羽林卫的嘴巴中传出,声浪越来越高,渐渐响彻山间。 “我们是炎黄的后代,我们肩负起守护大汉的使命,我们要保证汉朝的昌盛,让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加强盛繁荣,让整个天下重归一统!“刘弋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四百名羽林卫,朗声说道。 “誓死效忠陛下!“羽林卫大吼道。 随即,在百官的注视中,刘弋带领着四百名羽林卫,走向了前方的墓碑群。 众人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的墓碑群,看着刘弋走向墓碑群,众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断了刘弋的脚步。 墓碑群前方,刘弋走到了墓碑的面前,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 “这是你们在战争的时候,斩杀敌人理应获得的勋章,这是在战场上用鲜血铸成的勋章,今天授予你们。“ 刘弋在墓碑前停留了许久,他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缓缓的念道。 随后,刘弋将一个由锦绶和银牌组成的勋章挂在墓碑上,四百羽林卫亦是如此。 前面的墓碑是大墓,而后面的墓园里,则是每一个死难士卒的墓碑。 “为百姓守卫疆土,为自己建功立业,为后代平定乱世!” 刘弋一口气,一连吼出了三句。 “为百姓守卫疆土,为自己建功立业,为后代平定乱世!“ 四百羽林卫亦是跟随着刘弋喊道。 高喊声,回荡于天空之中,震惊了所有官员。 他们其中有的人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天子,跟之前的天子不一样了。 更类似与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是真正握有兵权的马上天子。 在四百羽林卫的高喊声中,刘弋转过身,带领着他们走出墓园,结束了这场仪式。 而随后的大宴里,刘弋正式宣布了种种重大的政治机构调整和人事任命。 骠骑将军朱儁晋升太尉,原太尉杨彪晋升大司马,司空张温乞骸骨归乡,卫尉士孙瑞晋升司空,原来司空转司徒的张喜则继续留任。 同时正式在尚书台六曹的基础上设立六部。 三公曹改为吏部,掌管年终对州郡官吏的考绩等人事事宜;吏部曹改为礼部,掌管选举和祭祀;民曹改为工部,掌管一切有关修建和盐池苑囿的管理;二千石曹改为刑部,掌管司法诉讼事务;中都官曹改为兵部,原来掌管的水、火、盗贼等治安工作移交给京兆尹,职责变为调度、训练军队等事务。 新增户部,把其他各经济相关的部门合并到了一起。至于原来的客曹,也就是掌管护驾边疆少数民族朝贺事务,则改成了鸿胪寺。 同时以尚书台为尚书省,以秘书监为主体合并各侍从机构扩充为门下省,至于中书省,则把三公塞了进去用来做最后的决策。 所以,就形成了尚书省协调被分离出去的六部处理日常事务,但六部在原则上不对尚书省负责,而对天子负责。 中书省由三公和天子,对国家重大决策进行最后的讨论和决定后,授予合法性进行执行。 而门下省则由天子近侍文臣组成,负责草拟诏书和审核交给天子的各种公文。 尚书省和六部的原型尚书台和六曹,早已有之,刘弋的创新无非就是把三公的权力再一次缩小,并新增了门下省,分权制衡避免“录尚书事”成为实际上的宰相。 说有多少创新,称不上。 但再造大汉的第一步,却无疑是就此迈了出来。 新朝,新气象。 第122章 曹操的驱虎吞狼之计 雍丘城下,曹军大营。 “这个天子真是一代人杰啊,不过我很奇怪,他是怎么做到这些的呢?“ 曹操久围张超不克,此时虽然不至于心浮气躁,但终日无事,还是琢磨起了关中的事情。 也由不得他不关注,郑县大捷,渭曲大捷,再到还都长安改元“建安”,还有发布的那道改元诏书和对中枢的官制改革,一件件大事,放到恒灵的时候基本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却都如同梦幻一般一一实现了。 曹操的相貌虽然看起来不大,可实际上今年已经有四十岁,但是依然保养得宜,而且他的身体看起来也非常健壮,一双眼睛尤其炯炯有神,浑身透着一股英武之气。 “是啊,我也很疑惑。“郭嘉斜躺在草席上,支着脑袋亦是费解。 “主公,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次的机会。“一旁的程昱建议道。 郭嘉一拍大腿,嘴里还带着酒气:“不错,朝廷改元前后,受到最大冲击的肯定是袁绍和袁术,除了这两人,朝廷并未将其他人连带进去,没有主公,也没有孙策,所以我们应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谋划。二袁无暇顾及,正是我军攻城略地的好时机。”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说应该怎么办呢?“曹操看向了自己的谋士们。 郭嘉想了想说道:“主公可以利用刘备与袁术,让刘备成为袁术的敌人。“ “怎么做?“曹操问道。 “如今孙策虽然实际上已经反了袁术,但名义上毕竟还是袁术的部将,因此袁术不太可能也没有能力去打龟缩在扬州的刘繇。如今天下,刘姓宗室州牧里,益州牧刘璋和荆州牧刘表离袁术还远,而且刘表防守非常周密,有江夏黄祖作为东大门,袁术是奈何不得刘表的。所以,可以挑拨袁术进攻徐州牧刘备,我军待攻克雍丘后,等袁术和刘备在徐州两败俱伤,再行攻取徐州。” “嗯,我觉得奉孝的这个主意很好。“曹操满意的笑道。 程昱亦是点了点头说道:“主公,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军的探子在徐州边境截到了一封密函,今日方才送来,说是徐州牧刘备有要事要向天子禀报。“ “哦,刘备有要事向天子禀报,这倒也有趣了。“ 曹操接过程昱从袖中掏出的密函,细细观看。 这时郭嘉却嘟囔了起来。 “既然是从徐州传来的,为何不早点送来,反而拖至现在。“ 程昱闻言皱了皱眉,心中略有不满,不过还是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刘备想与刘表相联结,共同进攻我。” 曹操摩挲着他的长髯,突然感觉事情有点棘手了。 刘备军的战斗力当然不会是他的对手,但徐州对于曹操的抗拒却是最为主动的,刘备想以攻代守并不奇怪,因为等曹操平了兖州的内乱,肯定第一个就要拿徐州的刘备开刀。 所以,如果刘备和刘表约定了攻守同盟,到时候刘备从下邳出兵,刘表从南阳出兵,曹操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之中。 “那主公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呢?“郭嘉问道。 “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所以想来询问奉孝,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曹操反问道。 郭嘉思考片刻之后说道:“我觉得主公应该立即派人伪装使者赶往南阳,去见刘表,向刘表递送另一封改过的文书,然后在刘表的面前表现的傲慢一点借以激怒刘表。这样一来,不但可以避免二人相联结,也能消除我军的东西困境,这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曹操沉吟了片刻。 虽然他也觉得郭嘉的计划不错,但这件事情还存在一个风险,那就是,这么大的事情,刘备真的只派了一个信使? “这件事情不妥。“程昱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 “为何,这件事情对主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难道要坐以待毙吗?“郭嘉不解的问道。 “奉孝,这件事情如果做了的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样做了,以刘表唾面自干的为人,他真的会被激怒吗?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刘备和刘表之间可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这种小手段,即便起效了,也只能是一时的作用,长远来看,反而会弄巧成拙。” 郭嘉听闻程昱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仲德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我们完全可以不必担心。因为现在我们已经基本稳定住了兖州的局面,倒不是特别担心刘表趁火打劫了,而且,不只是刘备会用计,我们也可以啊!“曹操说道。 “主公的意思是?” 曹操微微一笑,说出答案。 “吕布!” “驱虎吞狼!”郭嘉旋即反应了过来。 “主公的意思是,驱赶吕布去徐州,让他和刘备虎狼相争?“程昱有些吃惊。 “正是如此!” 此事议定,几人心下稍安。 但话题还是没离开徐州的邻居刘备,最近从关中发出的封赏已经传遍天下了,四位刘姓州牧都得到了封县侯的待遇。 这其中的隐喻很值得玩味,下一步,可就是封公了。 这是否暗示着天子与四位刘姓州牧的默契,如果四位刘姓州牧帮助天子守好疆土,等将来安邦定乱以后,就会封公,死后就能封同姓王? 曹操沉吟片刻,说道:“仲德,你可知道天子对于刘玄德有什么样的评价吗?“ “我想天子应该是很喜爱刘玄德。“程昱回答道:“因为他的事迹,可是很得天子赏识,在朝中的评价也很高。“ “不,天子的眼光不会仅仅停留在刘玄德的忠心上,天子看重的是刘玄德现在能发挥的作用。如今,刘备什么都没供给朝廷,而刘璋和刘表每年给朝廷供应钱粮蜀锦,得到的待遇却是一样的,真的是天子一视同仁?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天子眼里,刘璋和刘表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耐,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守土有责,管理好整个益州、荆州的秩序,而刘备却是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和现在徐州关键的战略位置,在朝堂之上发挥出巨大的影响力。在天子眼里,对于刘备的态度是欣赏,甚至有些赞赏的意思,这就是刘备的价值!” 徐州,真的太重要了,没有了刘备这颗在大汉疆域最东部的钉子拖延曹操和袁术、孙策,关中的朝廷是无法集中全力对付河北的袁绍的。 刘备,在刘弋的眼里不单单只是一个忠勇善战的将军、州牧,还有着极大的政治才能,这一点毋庸置疑,从刘备对关中局势的快速反应和竭尽所能的输诚就可以看出来。他在政治上非常出色的表现,这一点,就连刘璋、刘表也无法比拟,刘繇就更别提了。 刘璋、刘表还琢磨着破财免灾当好自己的土皇帝,刘备就已经主动唱高调要当天子在中原的钉子了。 而曹操意识到,天子也不可能看不懂这一切,所以天子对于刘备的评价非常之高,并且对其十分器重,也有两个方面原因,一个是刘备现在拥兵二万余众,虽然兵力不是太强,但是却足以威慑一般的势力,这对中原的稳定也起着不错的作用。 还有一点就是,在刘姓州牧中,刘备的出身、威望最低,这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情,因为朝廷最不缺的就是威望和大义这种东西。 “奉孝怎么看?“曹操问道。 郭嘉思虑半晌,说道:“主公,我的意思是,刘备确实是朝廷布局中原的重要棋子,这次我们可以先驱虎吞狼,让吕布去徐州跟刘备为敌,牵扯刘备的精力。再远交近攻结好孙策,共同防备袁术。刘表倒是不用担心,他守土有余进取不足,唯有袁绍,虽然是主公的至交好友,但其北方的敌人只剩下了公孙瓒和河东的诸多势力,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曹操听了倒是没说什么,他心怀大志,天下的所有诸侯都是他的敌人,交情归交情,这种事,却是不可避免的。 “奉孝,你说的没有错。但现在主要敌人还是刘备和袁术,我们应该采取缓兵之计。“程昱说道。 “缓兵之计?“曹操不由得问道。 程昱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现在袁术和孙策已经快要翻脸了,我们不如暂时隐忍,向袁术示好,袁术此人心高气傲,只要我们低头,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只要袁术不对付我们,让吕布和刘备两败俱伤,我们就有机会取徐州,到时候在扭头对付袁术。到了那个时候,袁术的位置就会变得非常的尴尬了,等一统中原,再与袁绍计较不迟。“ “仲德的主意的确不错,不过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稳住刘表,不要让刘备和刘表两人的联盟起来对付我们,这样的话,到时候我们才可以有机会。“ “嗯,刚才我所思有些偏差,阴谋小道行不通,不如光明正大地派使者携带重礼示好刘表。“郭嘉说道。 “这个倒是不错,刘表只要没有必须出兵的借口,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等到了我们拿下徐州,刘表再来多少兵马,我们也肯定能够一网打尽!到时候袁术和袁绍两个人,我们都有办法对付。“程昱兴奋的说道。 “不过,刘表可不是傻瓜,我怕到时候刘表不上钩,那么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郭嘉说道。 “不会的,只要重金贿赂刘表的妻族,那些荆州本地的士族,我想刘表肯定会接受我们的示好的。“程昱胸有成竹的说道。 曹操微微颔首,荆州的派系之争很复杂,郭嘉和程昱的提议可行性很高。 “吕布的事情,该如何办才能令他和刘备产生冲突?” “我有一计。” “仲德,那么你打算如何做呢?“郭嘉好奇的问道。 “刚才奉孝的建议给了我启发,我打算让人假扮成天子派给刘备的使者,误入吕布营中,给吕布传达假的圣旨。就说天子下旨刘备进攻吕布,然后吕布和刘备之间,肯定会发生一些争执,吕布性情暴躁,又急于得到一块地盘,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在徐州龙争虎斗一番。此计应该可以彻底的瓦解吕布和刘备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程昱说道。 “不错,刘备和吕布的关系一向紧张,他们之间肯定有矛盾,等到矛盾激化后,这两人打的两败俱伤,到时候就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时候,只要抓住机会,我军肯定能拿下徐州!“曹操闻言坚定的说道。 “刘备和吕布的矛盾的确非常的深,而我们可以在二者之间,左右逢源。“郭嘉说道,“只要吕布和刘备两人之间闹得厉害了,那么我们的计划就会成功,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深越好,我们甚至可以多次进行挑拨,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爆发更加剧烈的冲突,就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局。“ “你们分析的没有错,先稳住刘表,然后再挑拨刘备和吕布,等到了那时候,兖州也基本稳定了。只要我军抓住这个契机,那么我们就可以一举将刘备、吕布两股势力给灭掉。“ 曹操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出使刘表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仲德来负责,挑拨吕布和刘备的事情,奉孝你来做。“ “喏!” “遵命!” 第123章 震惊!出现在冬天的蔬菜 建安元年,长安南坞。 此时南坞跟之前关押刘弋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了,而是被纳入了皇庄的范围,而今天,却不仅仅有农民,还有很多官员和士兵围在这里。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陛下要展示一种从来没出现过的农具。” “什么农具?” “不止是农具,还有其他东西。” “好像是说可以节省耕田的力气,还有在冬天种植粮食。“ “这是真的假的啊?” “不知道呢,反正就在今天看看呗。” “如果别人说,俺可能不信,要是陛下说的,俺信,上次的水车俺家就用了,好用的紧!” “那是当然,陛下是天命之人,这也都是上天的启示。” 就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辆马车驶到了这里停了下来。 法正从里面走了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这人赫然就是孟达! 孟达已经被释放了,但是鉴于其人投过李傕,刘弋不敢放心使用,还是带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决定扔进刑部做个酷吏,还是去礼部当给敌对诸侯送死的使者。 嗯要是孟达顽强的活了下来,那说明这人命挺硬,可以用。 “大理掾。“ “嗯。“ 法正点了点头,他是具体被安排在南坞负责今天的实验的人。 士兵走向前去说道:“大理掾,司马佐丞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让属下带话给您。“ “什么话?“ “今天司马佐丞要让您也看一下,这些农作物是否适合冬天种植。“ “哦?”法正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司马兄应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这么说来这东西应该都试过用来种植了?“ “嗯,是这样的,属下也是刚才听那边负责田亩的农夫说起才知道的,而且还有人亲眼所见,里面绿油油的一片,司马佐丞还特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让我务必带话给您。“ “好!我明白了,那我们走。“ “是!“ “其余的,都回去值守!“ “是!“ 随即这些士兵便散开来,法正则是带着孟达,跟这个士兵朝着南坞走去。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南坞中间的小广场上。 被特意拆出来的小广场上早就聚集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农夫、还有一些低级官员,甚至还有周边村落的商贾,他们也听说了今天要举行什么农业实验,纷纷聚集在这里,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得不说,无论朝廷政策对商业的压制性如何,只要战乱稍微平息,这些头脑灵活的家伙就会嗅准一切机会来赚取铜板。 这个小广场足足有八百平方米左右,乃是刻意拆开了几座院墙构成的,此刻小广场四周摆满了胡床,而广场中央的高台上,也搭着一个棚子,棚子里面是官员们坐的地方。 “司马佐丞让我给您带话,说如果您准备好了就上台去,他会在里面先给您讲解这个陛下说的‘农业实验’的内容。“跟着忙前忙后的姜囧来到法正面前说道。 “好!“ 法正点了点头,然后便朝着高台走了过去,姜囧亦是告辞离去。 很快,法正和孟达便来到了高台的空地上。 “您先休息一下,司马佐丞一会儿就到。“士兵说道。 法正倒是不觉得司马芝是在刻意怠慢他,实际上,虽然名义上今天法正是被刘弋派来的仪式主持人,但前前后后的事情,却是司马芝在忙活。 没办法,这些人里,好像就司马芝干过农活 法正和孟达站在原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远处的廊道里过来了几匹马。 骏马上的人,一看就是虎贲卫的侍卫,而这几匹马后面,似乎拖着什么东西。 “驾!驾!“ 马匹很快便跑到了近处,来到了法正身前的高台停了下来,然后那些侍卫下了马,一个什长来到法正的面前,躬身行礼。 法正看着这几人说道:“好了,你们也别这么客气了,赶紧弄马上就开始了。“ 这几个虎贲卫的士卒把几个蒙在黑布里的东西搬了过来,直接放在了高台下,高台下有几亩农田,显然是刻意留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入了南坞,好巧不巧,还被几头赶来的老黄牛拦住了路,法正知道马车里是董贵人,可牛却不知道,这几头老黄牛慢慢悠悠地被赶到广场中高台前面的农田这里,后面的马车放在驶了过来。 “我就知道” 法正看着簇拥在董贵人极近位置处,依旧以他最爱的侍卫形象出场的刘弋,已经没心思再说说什么了。 刘弋不正式露面,现在压力就全来到了法正这里。 很快,这几人也上了高台,在高台的另外一侧坐了下来。 刘弋还在不断地董婉说着些什么,逗得董婉咯咯直笑。 法正无奈地收拾好心情,清了清嗓子。 台下的百姓和农夫商贾、官员士卒等人,都已经准备好观看了。 法正回忆了一下刘弋交给他的一些新鲜词,看着众人说道:“诸位今天来观看‘农业实验’,也算是我们的缘分,接下来的‘实验环节’,会有抽人上来的机会,希望大家可以踊跃参与,我们大汉有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农夫,也希望大家能够为大汉的‘农业革新’做一些贡献。“ 所谓的“农业实验”、“实验环节”、“农业革新”,这些人自然是一个都听不懂,但是法正说的大概是个什么意思,他们却明白了,至于有没有人自愿上去不好说。 正是鉴于不好说,机智的孟达早就给法正出了主意,要是真没人上,就让几个士卒伪装一下上去。 因为这件事,法正已经紧张的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基本上什么主意都想到了。 也正是如此,当他看到刘弋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时,才觉得有些无奈。 众人听法正这么一说,心里面都有些惊讶,因为他们有的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并不清楚法正是谁,但他们知道这个主持仪式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就在场面即将陷入寂静无声,法正即将尴尬欲死时,忽然有声音传来。 “这位上官说的没错,我们大汉人杰地灵,人才济济,如果我们可以为大汉贡献一份力量,我相信就算是陛下今天在这里,也一定会赞扬我们的。如果有需要,我愿意上去!“ 一个“吃瓜群众”忽然嚷了一嗓子。 “对啊,我也愿意去!“ “说得没错,希望能够让我们也参与这次的‘农业实验’,为大汉尽心尽力。“ 现场的情绪逐渐地热烈了起来。 “是啊!“ “是啊!“ ““ 听着下面众人的话,法正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心想:“哼哼!孟达安排这些家伙还算识相,只要这次不搞砸了,到时候陛下也肯定会夸奖我的。“ “好,我答应你们,现在就正式开始。“ 说罢,法正便在台上一挥手,同时,下面的一处被黑布笼罩的小屋也显露了它的真面目。 而这个时候,广场上已经挤满了百姓,看到这个小屋的真面目之后,都发出了阵阵惊呼声。 “天哪!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周围都灰突突的,就这里是绿油油的。“ “是呀!这简直就跟仙境一般。“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冬天竟然能长出来绿菜,太神奇了,太美丽了。“ “上官,这里就是您说的什么‘农业实验’吗?“ 法正在嘈杂的议论声中颔首回答:“对,就是这个‘农业实验’,希望今天能够给大家带来好消息,百姓可以一同见证大汉的‘农业发展’。” 这群人都很热切。 甚至,有些商人和官员,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物的价值所在! 在冬天也能培育的蔬菜! 或许这对于百姓来说,依旧是无法消费的东西,但对于长安城里的众多达官显贵,却无疑是可以卖到极高价钱的宝贝。 谁不想在冬天的长安,还能吃到新鲜可口的蔬菜呢? 实际上,在西汉时期,皇宫内的太官园已经掌握了在冬天利用“温室”培育反季节蔬菜的技术,他们建起密闭的“温室”,全天不间断地利用“蕴火”(一种不起火焰的燃烧方法)来升高室内温度,培育了包括韭菜在内的最早的“大棚蔬菜”。 但是在大臣眼里,“温室”不符合自然规律,不仅成本特别高昂,而且季节的失序会导致政治的失序,对国家造成严重的后果。大臣召信臣就曾劝谏汉元帝:“信臣以为此皆不时之物,有伤于人,不宜以奉供养,及它非法食物,悉奏罢,省费岁数千万。” 但是! 刘弋拿出来的温室大棚技术,却不是用昂贵的“蕴火”,而是用地窖燃火升温,和温泉水升温两种方法。 后一种方法,更是在骊山墓碑群以北的华清池实现了大规模的引水升温,种植反季节蔬菜。 这样成本就降低到了甚至殷实家庭也能承担的地步,反正冬天也不能种植其他作物,这些新鲜蔬菜的出现,无疑会极大地提高百姓的幸福感。 至于什么违背天理? 放屁,老子天命之子就是天理! 反正,这个节骨眼上,挟巨大的军功威望而政令畅通无阻的刘弋,是没人敢阻拦他的,尤其是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而刘弋这时也在一边和董婉看着这群百姓,这群百姓的热情他还是蛮喜欢的,他也相信,只要这些百姓参加,这场农业实验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效果。 嗯,皇后怀孕了,所以没来。 “陛下,你说的‘对照组’,真的能一眼就看出来啊?” “真的,待会你看看。”刘弋微笑着说道。 等到司马芝上台把温室大棚的事情说了,并且提出了皇庄招募农夫在冬季种植、照料蔬菜,也欢迎商贾进购蔬菜贩卖往关中各地促进商品流通后,台下的人迎来了又一阵欢呼。 现在随着地方匪患的逐渐平息,基本的商品流通秩序已经恢复,最起码,沿着渭水,在其两岸的商品流通是没什么问题了,也正是如此,关中方才有了几分勃勃生机的样子。 要不战乱的时候,甭管多大利润,遇到劫匪或者乱军都要给你抢个精光,哪还有商贾敢于贩卖货物? 现在就好多了,沿途虽然有税卡,但收税比率并不过分,也没有哪个豪强坐地户敢于私自设立税卡,比较跳的豪强都已经被官军借着剿匪的名义给收拾了。 至于商贾会不会购买了蔬菜以后翻多少倍卖,那倒不至于,先不说同行竞争和客观存在的用户购买力问题,就说刘弋这个举动,也只是为了促进关中的商品流通,这点体量的蔬菜,就算是他用皇庄的人往关中三辅地区运输,也不会有多少成本的。 无非就是试试水,看看以后打通了西域商路,能不能构成凉马-蜀锦的贸易线罢了。 第124章 农业革命!真正的圣人天子! 毕竟,在刘弋的设想里,“五刘同盟”不应当仅仅是一个具有某种政治契约的同盟体,同样在经济上,也应当做到互通有无,并且对关东以袁氏为首的反叛势力形成经济壁垒。 不要觉得在古代就不能打贸易战。 实际上,哪怕是在刘弋前世的三国历史中,诸葛亮治蜀时,坐拥益州天府之土,都没有选择大力发展农业,而是发展蜀锦产业,从东吴购买粮食,依靠着剪刀差积累了巨额财富。 蜀锦的附加值就是比粮食高,凉马在南方就是能卖到天价,这是商品经济的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时局的动乱与否为转移。 至少,在刘弋的设想中,如果他能打通西域商路,先不说丝绸之路的利润,光是西域特有商品如葡萄酒、宝石、胡麻等物品,都可以卖到益州和荆州赚大钱。 虽然刘璋和刘表对于出兵的事情基本都是没得谈的态度,但其实,只要不让他俩打仗,其他事情他们都非常乐意去做,他们身边的利益团体对此也十分积极。 升官、发财。 如果朝廷全都能满足他们,那么朝廷对益州和荆州的影响力将不断提高。 前者,刘弋已经做到了,他在过去一年的外交中释放了足够多的善意,也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刘表和刘璋愿意每年给朝廷供给一定数量的钱粮布帛。 后者,就需要刘弋拿出一些强有力的拳头产品了,其中凉马是重中之重,这也是最近为什么刘弋和新任雍州刺史钟繇反复沟通的原因。 沙苑马场是叫马场,但它本身是不产马的,真正产马的马场,是处于金城韩遂治下的枹罕马场,以及武威郡的姑臧马场。 枹罕马场是韩遂自用的,而姑臧马场的凉马如果想运到关中,却要经过马腾的地盘,也就是陇山。 军马作为军用物资可以极大地提高汉军骑兵的实力,这一点颇为让马腾忌惮,因此钟繇和他关于凉马通过陇山的谈判也迟迟没有取得进展。 就在刘弋胡思乱想之际,法正也开始了下一项的宣布。 “各位,刚才展示的是‘温室大棚’技术,下面,今天在这里要举行一场农具实验,同时需要一些自愿参与者,需要有农事经验。 当然不会让各位白白参与,所有参与者可以获得一些大棚出产的蔬菜作为奖励,带回家去吃还是送人这边都不管。 同时,如果能获得第一名的话,可以获得一套陛下发明的新式农具。“ “哇!真有这样的好事?“ “真的?“ “不是真的,你觉得会是骗人吗?“ ““ 一瞬间,广场上的人议论纷纷起来。 “不管能不能行,我都要去努努力试一试。“ “试试,我一定试。“ “我也试。“ “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蔬菜,那可是好东西啊!“ ““ 很快,在议论声中,法正就让人把这里的刚才被黑布盖着的所有农具搬到了广场的中间。 所有的实验流程,都是刘弋敲定的,他这么做,也是因为想借助这次机会,好好地给农业进行一些革新,提高关中的粮食产量。 毕竟,大秦当年在关中搞得就是“耕战”啊! 战这件事,配套的战争科技革新刘弋已经在着手组建专门的研究机构来做了,耕这件事也不能落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士兵不能饿着肚子打仗,朝廷也不能总指望王邑、刘表、刘璋他们救济粮食。 而现在正是冬日农闲时节,这些人都在南坞这附近做农活,这些农具就成为了最适合他先进行实验的东西。 然而,新式农具却没有亮相,而是先从老式农具开始。 “这些农具,你们都试一试!应该都是你们用熟的犁,先在不用耕牛的情况下,每个人犁一亩地,会有人给你们计时,这轮的第一名将会获得新式农具的奖励,待会儿会有统一用新式农具进行的比赛。“ “是。“ 这些人纷纷开始检查起农具,很快,一个个自愿报名的农夫便纷纷开始尝试着犁地了起来。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积年老农,经验非常丰富,只见他们赤着脚,拿着犁杆在田间不停地挥舞着,犁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而那些新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犁不出来,一脚深一脚浅,而且还会因为一不小心被田里的土坷垃砸到,摔的鼻青脸肿。 而有个农夫遥遥领先,就在继续犁地,犁到半中间的时候,突然发出了惊叫声,因为他们犁到的地方,竟然卡住了。 他想要前进的时候,却怎么也进不了,最终,犁子直接卡在了泥土中,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超过了他。 周围,也有人不服气,开始抱怨了起来。 “我看还是换一种方式!“ “对,这个方案不好,地里的情况都不一样,还是换一种比较好。“ 听到下面百姓的话,刘弋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过,刘弋并没有急着去解释什么,他示意法正稍安勿躁,而是静静地看着下面的那些人,等下面的那些人自己安静下来。 很快,下面的那些百姓便安静了下来。 每个参与者,都获得了一筐新鲜的蔬菜,而他们所用的时间,也被官员记录了下来。 “好了,你们刚刚都已经看到了,这个农业实验并没有什么难度,但地里的情况却让其中的参与者陷入了困境,而且对于新手来说,犁非常难以控制。“法正大声喊道。 “说的很对。“ “对!“ ““ 很快,法正便继续喊道:“好,那接下来的实验,就是用新式农具,同样的人在地里再犁一遍。当然了,为了公平起见,给参与的人一些休息的时间,等休息恢复了体力,那么这个实验就开始了。你们按照刚才我说的方法,每个人拿着这个新式的犁在农田里面犁地,你们的任务就是,用新式的犁看谁能获得第一名,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很快,一个个参与者就都休息好了,开始按照法正说的那样,准备在农田里犁地。 “那好,实验现在开始。“ 很快,一个个人便按照法正说的方式,开始了他们的农业实验。 而随着实验的开始,周围的观众,发出了一阵阵惊呼声。 因为新式农具和老式农具之间的差距,几乎是肉眼可见! 汉代的犁是长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是很高。 而刘弋则把曲辕犁搬了出来,跟现在的长直辕犁相比,首先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人力和牲畜。 其次,是增加了犁评和犁建,如推进犁评,可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犁评,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将曲辕犁的犁评、犁箭和犁建三者有机地结合使用,便可适应深耕或浅耕的不同要求,并能使调节耕地深浅规范化,便于精耕细作。犁壁不仅能碎土,而且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 另外,曲辕犁可以通过改造,使犁具具有较强的韧性,使犁具更适宜在田地中进行耕犁,减少日积月累的耕犁对人类身体的伤害。 “天呐!怎么会这么快?” “你看王二郎,在家里都没种过地,现在这速度,犁一亩地比他阿爷都快?” “而且刚才那人,同样的坎,直接就过去了!” 新式农具的优势之处展露无遗,可以在同样的田亩数上增加耕犁的速度和耕犁效率,让农具的工作效率大幅度增加。 并且,同样的基础条件下,新式农具能让人更快速地学会耕犁的技巧,减少了很多之前看起来是经验的东西,比如用肩膀和腰力配合犁的运动,现在则统统不需要了。 这也就意味着,新式农具将彻底取代老式农具! “新式农具的优势,在农业实验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现在,我宣布,这个新式农具就是陛下发明的曲辕犁!从现在开始,朝廷的工部将会全力制造,到了今年春耕的时候,这种犁,将会使整个田地的耕地效率极大提高!“ 发展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顿时便响彻云霄,所有的人,包括刘弋在内,全都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上官,这犁要不要铜钱啊?” 而此刻,所有农夫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法正身上。 他们当然知道这种新型犁的价值所在,因此,他们的心态也非常复杂,在他们看来,这么贵重的宝贝,恐怕得花不少钱来买? 可有人咬咬牙又想,这种宝贝要是不买就会比别人落后,花多少钱,买到也值得啊!就怕连买都买不到。 在所有的农夫看来,这些新式农具,就像是天降仙神的法宝,他们可以让农人的工作效率变得更高,也更好的保证了农作物的产出。 法正看到周围农户的反应,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他知道,新式农具的出现,和这次对比鲜明的实验,对这件事物的推广,必定会起到极佳的效果。 “不!陛下说了,农业是国家的头等大事,这种新的曲辕犁,要每家每户都有,绝不能让大家破费但陛下还说了,他得收个‘专利费’,也不多,每个犁一文钱就行!” 法正的这番话,立刻吸引住了所有的农夫,让这些人全都激动不已。 “陛下真是圣人天子啊!发明了曲辕犁,又对我们这些小民这么好,真真是无以为报!陛下万年!” “陛下万年!” “圣人天子!” 一文钱,那跟白送有什么区别?别说天子不在乎这一个铜板,就是农夫,在这种巨大的利益面前,也根本不在乎,甚至有人想,天子可能就是顾忌他们的面子不好看,不想以施舍的方式给他们,所以才收了这一文钱。 他们知道,这些新式犁具,绝对是他们最重要的财富,他们的农田的生产效率会得到极大的提升。 在这些农夫激动不已之际,法正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犁具是由大汉的工部,专门生产出来的,如果坏了,不允许直接丢弃造成浪费,要拿回去修,修理,也是的。“ 听到法正的话之后,周围顿时又爆发了一阵惊呼声。 他们万万都没有想到,朝廷居然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这个时代的农作物的生长状况和土地对犁具的损耗,他们也清楚。 他们现在所做的,也只是尽量减少犁具的损耗罢了,但是却无法保证不发生损耗,只要用,出现损坏是再正常不过的。 如今,朝廷答应给修,无疑让这些农户一个个心里面都是火热不已。 “好了,问题就先放到一边,还没正式介绍这种曲辕犁,先让司马佐丞介绍一下使用方法,以及使用技巧,请各位仔细看看,如果有不懂得,赶紧问。“ 司马芝亲自挽着裤脚下场,给农夫们列举了曲辕犁的各种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 当农民们看清楚曲辕犁的使用方法之后,一个个顿时便是满脸震撼和激动的表情。 任他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种对于农事简直是翻天覆地一样的东西,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这个犁可真是太厉害了,我以后就要使用这种犁了!“ “对呀,我以后也要使用这种犁,能够快速的将地犁好,比以前更短,更快!“ 一时之间,一群农户都是满脸激动地议论着。 不久之后,“一文犁”的名字,将会响彻在整个关中平原上。 第125章 歹毒谋划,不甘心的袁绍 建安元年到来的第一个月,邺城的袁绍心情非常不好。 “这么说,朝廷已经把我当成了主要敌人?”袁绍有些郁闷的问。 案几上的数封帛书,已经清楚无误地表明了朝廷的立场。 不仅反复斥责了袁绍、袁术两兄弟是窃国大盗,多次表达了“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意思,而且还号召天下心向汉室的义士共同反对袁绍。 不得不说,当刘弋提出“再造大汉”这个振聋发聩的政治口号以后,被竖起来当靶子打的袁绍、袁术,在政治环境上真的一瞬间就变得非常艰难了起来。 汉室四百年深入人心,真不是吹得。 “恐怕是的,主公,朝廷现在意图很明显了,让荆州刘表,徐州刘备,扬州刘繇一起牵制住袁术。而朝廷则会恢复实力后进攻我们,恐怕到时候的战场就是并州了。”郭图无奈地说。 “这些我早就猜到了,但是上党郡沮授那里现在竟然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吗?难道他就真的不顾及冀州的死活了吗?“袁绍有些气愤的问。 也不怪他生气,沮授带领着颜良文丑几员河北籍的大将以上党郡为前进基地,进攻河东被王邑、杨奉、南匈奴、白波军联合打退就算了,人家有着地利的主场优势,人还多,可以理解。 可面对黑山军张燕,率部离开太行山了,沮授还打不过,这就让袁绍有些出离愤怒了。 而且,不单单是政治环境的恶劣,现在袁绍面对的军事环境也开始微妙地转向了不太对劲的方向。 麴义正在易京跟退守幽州的公孙瓒,隔着易水相持,相持了大半年本来好好的,结果沮授征河东引起了连锁反应,麴义的粮草供应开始短缺的,而随着长时间的对峙,麴义军也开始放松了警惕,结果被公孙瓒以残余的白马义从为前驱,一个突袭竟然打的大败,狼狈地退回了渤海郡。 于是,好不容易被压住的幽州公孙瓒,在这个冬天的末梢又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想来到了春天,他又能招募一些骁勇善战的幽州骑卒了。 现在的袁绍,可不是刘弋认知中历史上官渡之战时的全盛袁绍。 现在的袁绍手里只有两个完整的州,也就是冀州和青州,幽州只有一部分,最多能算三分之一,而并州则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只有大半个上党郡握在手里。 如果说平原作战,什么白波军、黑山军都不是袁绍的对手,但是在太行山、王屋山、中条山这些地方,袁绍军还真不如这些乱糟糟的黄巾余孽和绿林豪杰。 袁绍知道自己成了朝廷的主要目标,而偏偏现在袁绍在冀州的实力,只能用空虚来形容。 现在袁绍的情况非常的尴尬,他手里的兵马不足,而这段时间的损失也很大。 大军还被沮授领着在上党郡没回来,现在冀州的兵源非常的紧张,大量的百姓为了逃避徭役,甚至成了流民通过井陉涌入了黑山军的地盘,袁绍的治下已经是人心惶惶。 这个时候,袁绍已经没有了办法,在这个冬季,袁绍只好暂停了对幽州的战略进攻,以易水为界,事实上形成了与公孙瓒的休战。 他的主要战略目标转向稳扎稳打,稳步向西面的并州进发,同时,也把目光投向了白波军和黑山军。 袁绍始终认为,这些乌合之众只是他不愿意去收拾而已,只要干掉了白波军和黑山军这两个最大的阻碍,南匈奴、河东王邑、河内张扬都不足为惧。 现在袁绍在并州的实际控制地,只有上党一个郡,现在朝廷在并州的影响力越来越强大,袁绍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去通过非军事的手段夺取其他郡。 “主公,你也应该知道,朝廷现在正在准备粮草支援河东,但并不急着出兵。朝廷肯定还有别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究竟是什么,暂时还不清楚。“郭图摇摇头道。 “哼,沮授那帮人就是一群吃干饭的,朝廷刚跟李傕郭汜打完仗,怎么可能有太多兵力支援河东?稳定住关中都谢天谢地了,就算如此,沮授还打不下河东郡。“袁绍很不满意的说。 “主公稍安勿躁,现在白波军和黑山军还有南匈奴都联合起来,虽然人数多于我们,但我们现在还是占据优势的,这次黑山军可以说是倾巢而出啊,我听说张燕麾下现在就有三万步兵,但我们还是有潜在的盟友的。“郭图劝解道。 “谁?” “鲜卑人!” “嗯,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个不错的办法,那我们现在就派人和鲜卑的单于商议一下,看看我们之间能不能合作。“袁绍点点头,对此非常满意,毕竟这可是关乎他袁氏的生死存亡。 真的不夸张,现在公孙瓒短时间内难以击败,如何他在并州也取得不了进展,等朝廷喘过气恢复了实力,肯定就会插手并州,到时候刘弋的刀,可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毕竟,出了壶关、井陉,对着他的老巢邺城,可就只有百余里了! 当然这只是袁绍一厢情愿而已,其实鲜卑并不太可能和袁绍合作。 原因有二,首先,鲜卑人现在正在进行激烈的内部斗争,不想把自己的兵力投入到并州的战争中,鲜卑贵族们会认为帮助袁绍打并州本土势力,这种消耗兵力的方式是非常不值得的。 第二,袁绍和鲜卑联合的确可以获得一点纸面实力上的优势,但是对于袁绍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根本改变,因为能不能打下来并州,还得看他自己的实力。 “主公,除此之外还有一计。”辛评忽然说道。 “哦?速速说来。” 辛评说道:“不管鲜卑人那边如何,我们都可以借道去联系马腾,挑拨马腾反叛朝廷,这样一来就能牵扯朝廷的精力,使其无暇东顾。” “你是说?“ “没错,马腾麾下都是羌人,跟鲜卑人关系也不错,我们可以扯着鲜卑人的旗,就说鲜卑已经和我们联合了,这样的话,万一马腾被唬住了,在陇山反了,我们也能牵制住朝廷的大部分兵力。“辛评说道。 “呵呵,我倒是忘记了,不错!“ “主公,只要我们能够挑动马腾,那么马腾心动了就肯定就会向韩遂求援,而朝廷一旦知道马腾与我们联手的话,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打起来了,朝廷肯定没有力量再支援河东,我们就可以一举歼灭河东的王邑和白波军,到那时,主公您就可以收取并州成就霸业了!“郭图奸笑道。 “哈哈,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要我掌握了并州,那么我的地盘就又扩大了一圈,再两面夹击公孙瓒,到时候就算是我那兄弟袁术,也只能屈居于我之下,成为我的附属。“袁绍大笑道。 “主公英明,我这就去安排人经过鲜卑的草原向西和马腾联络,一起对付朝廷。“ “嗯,你去,带着厚礼。不管怎么说,我们还需要马腾的帮助。“袁绍说道。 “主公,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辛评走后,郭嘉问道。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稳定上党郡的局势,我们先不要轻易的想攻占河东了,只要稳固那边的局势即可。“袁绍吩咐道。 “喏。“ “嗯,你也退下休息。“ 不久之后,袁绍的使者来到了上党郡。 “什么,主公真的要和鲜卑合作吗?“沮授惊讶的问道。 “应该是。“田丰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可真是奇怪啊,我听说鲜卑和乌桓可都是一路货色,他们值得合作吗?“ “呵呵,主公不是傻子,他当然懂得利用鲜卑人,我们就静观其变好了。“沮授笑道。 田丰的眉头依旧拧着,他看了眼沮授,叹息道:“主公的心思哎,你好自为之。” “主公的心思,我清楚,我们就不要去操心了,还是专心的训练我们的士卒,等天气暖和一些,再行进攻河东。“沮授淡定的说道。 田丰无奈地摇了摇头,袁绍三番五次地派使者来,对于领着重兵在外的沮授,担心几乎是与日俱增。 田丰走后,沮授枯坐在原地,有些不明白了。 “唉!辛评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来?难道他不知道这个主意的能成的几率有多低吗?“ 袁绍对他的猜忌,沮授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也只是苦笑,因为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是监军,即便是领着大军在外,也是以袁绍赋予的监军权限执行的,袁绍是主公,主公要做的事情他能阻止吗?他当然不能。 沮授只能尽量地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袁绍,至于袁绍能够理解多少,那就全看他自己了。 就算袁绍理解不了,也没有办法。 沮授在上党郡的日子并不舒服,因为沮授一直都很担心袁绍对他的疑虑,他担心袁绍随时都会怀疑自己的忠诚度,他也担心袁绍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在上党郡他一点自由都没有,只能像一个傀儡似地听从袁绍从邺城间隔数百里传达来的命令。 并且,袁绍的命令还不是给他一个人的,而是分别给颜良文丑等大将的,给别人的命令里有什么,沮授不知道。 他也不敢去想。 第126章 被说动的马超 当袁绍的使者,也是辛评的族弟辛毗来到安定郡时,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马腾并不在这里。 事实上,马腾前阵子已经率军走陇口-街亭回他位于陇西的老巢上邽过年去了,但马家的人并没有和辛毗说这些。 辛毗千里迢迢地从鲜卑的地盘走河套来到这里,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马腾不在这里,留守的马岱就代替其父接待了袁绍的使节,并将辛毗请入府邸中。 但马岱却告诉他,真正能做决定的是他的兄长马超,可马超暂时也不在。 辛毗进入了府邸后便开始四处打量,马氏府内的建筑风格与别处略有不同,不像一般人家的宅邸中有很多仆从侍奉有很多别致的院落,而是充满着自然和生命的气息。 ——或者说叫原生态。 府邸很大,府内有很多座院落和一些花园,最惹人注目的是还有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上长着一些枯黄的野花,甚至还有一条小河从府邸的侧门穿梭而过,小河两侧都种植着许多高大的树木,远远望去就好象一片森林一样,树木上还挂着白色的雪花。 这片大的有些出奇的草地上,正有数十匹战马正在闲逛。 辛毗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他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己的府邸里建个放马的草场。 你放到外面不是地方更大吗? 马超的弟弟马岱今年还没及冠,他负责给辛毗带路,见状晓得辛毗是误会了,他可不想让袁绍的使者觉得他们扶风马氏行事荒唐。 马岱立刻向辛毗介绍起来:“此处是我们府内的马场,是用来给不到八岁的马氏子弟训练马术用的。” 听到马岱如此说,辛毗心中暗暗吃惊,他在来之前已经听闻了马氏的一些情况,他知道马氏尚武,马腾、马超、马岱俱是勇武过人。 但是马氏的尚武之风却还是有些超乎想象,竟然给不到八岁的孩子都特意修建了马场用来从小训练马术。 而且,看起来还不是小马,而且正常体型的军马,恐怕孩子只能趴在上面骑。 这个时候辛毗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不知马超将军现在何处?“ “哦,去打猎了,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去打猎了?“ “嗯,是啊。“ 辛毗看着周围还没清理干净的皑皑白雪,缩了缩脖子,他虽然知道马超去打猎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询问了一遍:“这么冷的天也去吗?“ “当然了。“ 听到马岱肯定的回答,辛毗的心里一紧,他在路上想过了千百种马超可能不会回来的理由,唯一没有料想到的就是马超居然直接跑到外面打猎去了,这下麻烦了。 打猎这种事,谁知道要多久。 辛毗脸色微变,连忙向马岱询问道:“敢问马超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说不好,不知使者有什么事?”马岱年纪不大,但心眼却不少,他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少年人,而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起来。 “我家主公有些事情要和马腾将军说,马腾将军不在,我见了马超将军后,再去寻马腾将军说。“ “那你为何不亲自去上邽见我家阿爷呢?” 听到马岱如此说,辛毗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合着到了这半天了,他才第一次知道马腾去上邽了。 “若是有要事,不妨和我说,我再去寻阿爷说也一样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等等马超将军,与他叙了话,再启程去上邽。“ 本来,辛毗打算直接走人的,但是考虑到来都来了,好像之前说了要见马超,现在不见就走人也不好。 使节的话语显得很淡定,马岱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他心里想着,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好像不简单啊。 “既然这样,那先生稍作歇息,我先去禀报我兄长,按习惯,他应该快回来了。“ “那辛苦小将军了。“ 马岱把辛毗安置在了厅中,便打算去外面看看马超回没回来,直到他走到门口,辛毗突然喊住他:“小将军,等等。“ “辛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不敢当,我想知道,小将军有些眼熟,几年前马腾将军给我家主公送过一封信函,当时是不是你送过去的?“ 马岱微微一笑:“是的,正是在下。“ “看来我与小将军有缘,冒昧问一句,我来时看陇右地界好像还很乱,有不少匪患,可听百姓说那边的关中却消停的多,不知道这是为何?只是好奇,如有冒犯还请小将军恕罪。” 马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这件事情我也不能做主,其实是我家兄长留守安定郡时的意思有不少陇山豪杰,与我家兄长惺惺相惜,摄于我父兄在陇山一带的威名,故此关中剿匪的官军便不敢来此。” “那为何不收编这些豪杰呢?” 马岱的嘴唇挪动了几下,最终无言。 而辛毗已经猜到了答案,马超跟这些绿林豪杰惺惺相惜,而却没收编,要么就是这些绿林豪杰不愿意投入马氏麾下,要么就是马腾不愿意收。 那么这件事,更大的可能就是马超在马腾离开后的擅自做主。 想到这里,辛毗忽然灵机一动。 本来,他对于说动马腾是没有太大信心的,但是他听说马超勇冠三军脾气爆裂,少年人是个桀骜的性子,是否能挑动马超与朝廷对立呢?如果可以的话,那是不是马腾也会被连带着逼反呢?再想想,马腾反了,他的拜把子兄弟韩遂还能不加进来? 这样一来,陇山东西不就全乱了套了? 不久之后,马超就外出打猎归来。 马超和辛毗两人在府邸内见面,互相寒暄。 只见这马超的身高近八尺,虎背熊腰,身上穿着一件银甲,腰中挂着一把环首刀,其他大枪弓箭应该是放在了马上,脸上满是桀骜不驯之色。 眼睛里偶尔闪过的残忍是藏不住的,一看就是一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之辈。 ——就像一头永远也养不熟的西北野狼。 “孟起,我们两家联合的话,那朝廷就不敢轻易招惹我们,只要我们能约定攻守同盟遥相呼应,到时候朝廷想要对付我们就更加困难了。“ 谈话刚开始不久,结束了寒暄的辛毗滔滔不绝地给马超灌输着自己的观点,看了一眼马超的神色,又加大了力度,一口一个孟起叫的很是亲热。 “孟起,你要这么想,朝廷现在还是有点弱小,你不去理会他,等到了朝廷恢复了实力来打你们马氏的时候,到时候再结盟可就晚了啊!要是现在我们两家就联合起来,那时候不管朝廷如何,再想找我们麻烦也实现不了了,因为我们可以一东一西遥相呼应。” “这”马超的神色有些迟疑。 “孟起,我就先提醒你了,现在朝廷正在积极的整编军队,如果让他们整训完成了的话,到时候就会对我们发起进攻,我们也要尽快的整训军队,以便到时候迎战朝廷啊。” 不知不觉,“我们”这个词语就已经在马超的耳边出现了很多次了,仿佛他和辛毗真的成了自己人一样。 “孟起,联合不联合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或者我去亲自见马腾将军,可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朝廷开春来攻,你有准备吗?” 二十岁的马超闻言一愣,很顺利的被带偏了。 “没有。” “那整顿军队呢?” “别说整训军队,我们现在根本就抽调不出多少人来,其实这件事也瞒不住先生,主力的骑军已经回到了陇西了,如果真的突然发生战斗,除了安定郡的三千骑,就得从陇西上邽调兵走街亭-陇口来支援,但是至少也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到。“ “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可以的,不过朝廷最近的情况怎么样?我听闻在打李傕郭汜和清理地方匪患的时候损失惨重啊。“辛毗问道。 “嗯,是啊,朝廷的那支军队组成本来就比较松散,再加上之前张济、董承、杨奉这些人都不怎么忠诚,而且都有各自的势力,所以在整编之后,这些人据说也有怨言。我猜测,他们应该不会怎么听朝廷的命令了,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明为什么官军都是禁军的将领带领的,应该是朝廷也是没有办法。” “那朝廷的这个计谋也是一箭双雕啊,一方面可以减少匪患的威胁,另外一方面,也让官军可以找到机会迅速的扩充自己的军队,不愧是老狐狸啊,等到扩充好了军队,明年应该就要来打孟起你了,天子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盘,只可惜孟起英雄盖世,岂能被他蒙骗了?”辛毗冷笑道。 “呵呵,朝廷老狐狸也没有那么简单,我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还要防止朝廷耍花招。不过现在即便是朝廷来攻打,没有陇西的军队帮忙,我也有很多豪杰兄弟相助,这些人多则数千少则数百,也有数万人之众,就算是朝廷敢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马超忍不住炫耀,沾沾自喜地笑着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现在的形势对我们还是非常的不利的,如果不尽快防备朝廷的话,我们就危险了。“辛毗叹了口气说道。 他一口一个我们,好像就真的在为马超着想似的,可渐渐地,马超却发现他还真的挺吃这一套。 因为他一直被阿爷马腾所限制,如今独领一方,又结交了很多绿林朋友,被人捧着就有点要上天的感觉,如今辛毗又善于吹捧,更是让马超有些熏熏然不能自已。 说到底,马超现在也只有二十岁而已。 当然了,就算他三十岁四十岁按他的性格来看,还是这样子,性情凶悍易怒,做事容易热血上头且不顾后果,用狼崽子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嗯,那我们要不要再和韩遂取得联系呢?韩遂现在虽然离得远,但如果和他合作的话,那我们的胜算就会增加不少,毕竟,都是为了对抗朝廷啊!我们不能等朝廷主动动手,那时候可就被动了。“ “这个我倒是考虑过,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和韩遂也就是勉强维持平衡而已,如果和朝廷对抗,那边也不见得会给予我们支持。“马超说道。 “这倒是有些难度了,依照我看,我现在就去和马腾将军取得联系,孟起这边提高警惕,然后多和各路豪杰谈谈我们两家的合作,这样的话,说不得马腾将军回到安定,见到民心所向,就会答应联合的。“辛毗建议道。 “嗯,那先生去跟我阿爷先谈谈,我派骑兵护送先生去上邽。“ 这种事情,虽然说得火热,假设的也很有代入感,但马超终究不是个二傻子,知道马氏还不是他说了算,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点头道。 第127章 异乡人的恩怨 在一处荒芜的平原上,一个雄壮的男子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正在疾驰。 他的脸上有些疲惫的神情,但他依旧没有放慢速度。他的身后,跟着几十个骑兵,这些骑兵个个神情肃穆,手握武器。 不久之后,男子便停在了一座山谷的远处,他望着远处的山谷沉默着。 这里是安定郡的范围,但这里没有任何百姓居住,这个地方是他的仇人马玩所居住的地方。 男子名为程银,是河东人,河东前些年乱成一锅粥,南匈奴、白波军、黑山军各路势力都在打架,他和郭淮一样,都是从河东逃难到了关中。 但是有一点不同,他混的不错。 河东人作为外来人,来到关中后依旧很多人采取了报团取暖,因此也有了几路相对着名的人马,比如程银、李堪、马玩这种。 但是,马玩不仅是他的同乡,还是他的仇敌。 别看马玩姓马,却跟扶风马氏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了,马腾一家其实也跟扶风马氏关系不是特别大 马玩本来不是程银的对手,可奈何人家不要脸,凭着姓马,硬生生抱上了马超的大腿,甚至管比他小了不少的马超叫叔叔 马氏在安定郡的势力非常大,马超所掌控的人脉关系网也极广,马玩抱上了这条大腿,现在身边有着马超的庇护,这让他的地位在安定郡的各路豪杰里无人撼动。 而程银、李堪两人,选择了跟马玩不同的道路,他们投了官军,成为了就地整编的屯田军的一员。 马玩现在的背景太强了,而他又是自己的生死仇敌,所以程银对他是恨之入骨,他不止一次想杀死马玩,可惜却始终没有成功。 而如今,他却得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马玩去拜访马超跟他打猎了,而他的部下却大多还在这座山谷老巢里。 想到此,程银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翻身下马。 他抬脚走进了那座山谷前的树林里,已经有哨骑在此观察很久了,里面的警戒非常放松,大雪封山,他们都在里面呼呼大睡。 这个山谷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荒凉之外再没有其它,这个时候,一名骑士骑着一匹黑色战马飞奔而来。 这匹黑马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到了程银近前。 这匹马上的骑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纪,他穿着一袭铠甲,腰间插着佩剑,整个人英姿飒爽,但一看却知道,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 李堪,曾经是前任河东太守最为倚仗的战将,在他们家族里,李堪也算是一号人物。 看到程银后,李堪下了战马,快速走到了程银的身旁。 程银看了李堪一眼,开口问道:“怎么样?“ 李堪拱手抱拳:“我来向将军禀报一些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以及一些我们该注意的事项。“ “嗯,我们回去说,这里别被发现了。“ 二人翻身上了战马,朝着程银指定的一条山道而去。 “将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说。“ “我知道马玩现在抱着马家的大腿,马家的势力很大,但我想请你带上我们所有的人去对付马玩,马玩和我们的仇怨太深了,他欠下的血债河东的百姓都忘不了。而且我知道,这次事件一旦成功,我们的威望一定会达到一个顶点,这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只有众人归心,才能在这个世道活下去。而且马玩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想来应该是被大雪困在马超所在的那片区域之内了,所以我们才可以有充分的时间来准备这些事情,等我们攻破马玩的驻扎营寨,我们就可以发兵攻打马超了。“ 程银听完李堪的话之后,眉头不禁紧皱起来。 李堪说的没错,马玩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正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发动攻击,他们才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一旦开始行动了,那么马玩肯定会叫来援军,安定距离这里并不远,应该也就很快就会抵达这里。 所以,既要报复,也一定要做的不留痕迹。 想到这里,程银点了点头:“嗯,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不过,如果我们这次去对付马玩,会不会引起其它人的警惕?如果引起别人的怀疑,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李堪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马玩现在在安定郡可是一个人人畏惧的人物,而且,他现在也正在焦头烂额呢,他的军队虽然有两千余人,但是这两千余人根本就是乌合之众,我们只需要派遣一千名精锐骑兵过去便可以轻松的瓦解掉他们,所以,我认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嗯,好,这次就听你的,马玩和我的仇,也要一并报!我就派出我的精锐骑兵去跟你攻打马玩。“ 李堪闻言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多谢。“ 说着,李堪抱拳一拜。 李堪虽然对他很有礼貌,但两人确实合作关系,只不过是基于共同的仇恨而组成的联盟。 既然程银同意,随即,李堪便要去召唤他隐藏起来的几百名骑兵,而程银后续的精锐骑兵也已经赶到,双方汇合在一起,便朝着马玩的老巢赶去。 之前,他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但那次是平原野战,这次是突袭,有心算无备,此次,必定成功! 就在马玩和程银的第二轮交锋正式拉开帷幕的时候,另一边,汉阳郡上邽城。 马腾在接到自己的儿子马超的密信后,心里面就一直很担忧。 马腾虽然也是一个人杰,但他毕竟是老成持重的,马腾在陇山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们早已经渗透进了这里的各个地方,朝廷想铲除他,在他看来基本是不可能的,只要跟他动手,就意味着必须得把陇西、凉州周围的那些势力也给铲除了,否则也无法安心的对付马腾。 这些势力出击可能动力不足,但是要真被威胁到了自身安全,分分钟拉起数万大军绝对不在话下。 马腾的脸色阴沉得像水,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一名老仆从门外进来禀报:“郡守大人,辛毗求见。“ 没错,马腾已经被正式任命为汉阳郡的郡守了。 马腾闻言眉头不由得一皱,他知道辛毗肯定是为了马超说的事情来的,他心中暗骂了一声“混账“,犹豫再三,最终摆了摆手。 “不见!就说我不在!” 他可不想跟朝廷作对。 然而,事实总是出乎意料,很快事情就会以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角度发生了偏转。 导火索,被点燃了。 第128章 马超兵临城下 安定郡治所,临泾。 马超被从床上叫了起来,很快,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马岱,此时的马岱面带愁容,神色憔悴,看上去很是疲倦,看上去像是好长时间没睡觉似的。 马岱见马超来了,便上前抱拳道:“拜见大兄。“ “你来了,坐。“ 马超挥了挥手,他刚起床,血气一股一股地往头顶涌,有些不太清醒。 马岱坐到了对面,面色阴沉。 “大兄,出事了!” “什么事?”马超有些疑惑。 马岱咬了咬牙,没说事情,而是先说道:“大兄,你答应我,听完了别激动。” “我不激动,有什么好激动的,就是朝廷来打我都不激动,你说。” “马玩的老巢被人进攻,人杀光了,人头堆满了山谷,建筑物都被付之一炬, 他希望大兄能够帮助他复仇。“马岱低垂着头, 低声说道。 “什么!谁干的!” 马超“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旋即扶着案几坐下。 马岱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兄想干什么,马玩是他认得“族侄”,把马玩的部下堆京观, 那不就是在打他马超的脸? 以马超暴躁的性格, 当然会急躁。 只是,马岱认为现在他们马氏并不能上去帮忙,估计是河东流民那帮人干的,现在是在与马玩拼命, 如果他们马氏出现的话, 性质就变了,所以,这样做是绝对不能够的。 “你说说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大兄。“马岱站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马超的脸庞。 马岱开口说道:“今天早上,马玩的手下来到了我们马家,我拦住了他,他告诉我,有很多精锐去攻打马玩的老巢,那座山谷的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 “进攻山谷的有多少人?打的是谁的旗号?“马超连忙问道。 马岱回答道:“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没打旗号。“ “好!很好!”马超咬牙切齿。 “竟然敢如此嚣张, 这一次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动的手?我会立刻调遣一千五百名骑兵前往安定郡和右扶风的交界,我倒要看看这一次, 谁敢动我的人。“马超愤怒的吼道, 他健硕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看上去异常激动。 马岱有些无奈, 但他知道自己根本无力阻止, 也只能听之任之。 不远处的房间, 马玩很快得知了自己“族叔”马超的决定。 “马超将军已经派出了一千五百名骑兵, 跟着将军回去,我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 只要有马超将军的帮助,程银和李堪那两个兔崽子便会全军覆没。“马玩的属下得意的说道, 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表情。 属下的话让马玩的眼睛一亮,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兴奋的表情。 河东流民所谓的“精锐”和马超的马家大军相比,差距简直太大了,如果马超的精锐能够跟他回去的话,那么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到时候,就凭借他们这一千五百名骑兵,就足够将他的那些仇人的部队彻底摧毁掉了。 想到这里,马玩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快快, 立刻、马上出发,带的钱财都散出去, 不管花费多少钱财我也要得到族叔的最大帮助,只要拿下了哪些人的大本营,多少钱都能捞回来, 我这次倒是要看看,他程银和李堪还怎么反抗。“ “是。“ 右扶风,阳城。 程银和李堪已经得知, 马超的一千五百骑兵很快就要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想象了一番马家军那浩浩荡荡的骑兵,程银和李堪的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马玩在马超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更是没想到,马超直接了当地就把他们当成了敌人,他们的部队才刚刚抵达阳城,马超的骑兵就已经杀到了安定郡和右扶风交接的附近。 怪只怪,作为右扶风唯一的突出部,阳城这块,距离安定郡实在是直线距离太近了,而且还不是南北距离,而是东西距离。 这让程银和李堪不由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将军, 现在该怎么办?“一名裨将对着程银问道。 程银深呼吸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马超既然已经攻入了右扶风,那么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立刻组织部队,全力防守。同时向朝廷请求援兵!” “是!” 程银看着下面单薄的城墙,意识到,自己这次“剿匪”好像惹出大祸了。 马超亲自带领着一千五百马家军一路疾驰而来,很快便出现在了阳城的西北角。 在阳城西北角有着一座地势险要的谷地,那座谷地叫做“白虎岗“,是从安定郡到右扶风的必经之地,官道就从其中穿过,而两侧都是崇山峻岭,颇有点一线天的意味。 平时都有重兵把守,而且还有着许多的弓箭手,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所以,给马玩找场子的马超带着一千五百人马想要突破白虎岗的重重把守,还是需要花费一点力气的,而不过白虎岗这个阻碍,根本就不要说要攻击阳城的城池了。 可马超想要突破,就必须要通过白虎岗。 马超站在能望到白虎岗的另一头的山巅上,抬头朝着山下眺望而去。 此时,白虎岗上,明显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足足有好几百人,马超目力极佳,他甚至能看到,这些人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都闪烁着寒光,他们全副武装的等待着敌军。 “叔父,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封死了,现在该怎么办?“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马超的身边,恭敬的问道,此人正是马玩。 “我看这样,我们先派一支精锐小队下马去前面侦查一番,如果确实两侧没有任何的埋伏的话,再派一支部队翻山过去,一举拿下白虎岗。“马超吩咐道。 “叔父英明。“身材魁梧的马玩连忙拍马屁道。 马超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一旁的副将招了招手,示意副将过来。 副将连忙来到马超的身前,一拱手说道:“将军,您有何指示?“ 马超伸手指着白虎岗,开口说道:“你率领麾下一百名弟兄前往白虎岗两侧探索一下,应该还是有道路的,如果前方有道路,就立刻返回来汇报,如果前方真的有埋伏,也立刻退回来。“ “属下遵令。“ 副将连忙答应一声,随后便带着一百名马家军的精英,朝着白虎岗飞奔而去。 其中,就有不少羌人和氐人,而其中尤其是氐人,是非常擅长山地作战和攀岩的。 看着那飞快消失在夜幕之中的一百名精锐,马超的目光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叔父,若是没路,我们该怎么办?我在此地也待了几个月,未听说有路能绕过去。“身材魁梧的马玩看着马超,开口询问道。 马超沉吟了一下,随即开口说道:“你立刻率领你剩下的几百名士卒,看看能不能再往远处绕一些,绕开白虎岗去袭击阳城,一旦能够顺利的袭击阳城,哪怕制造一点动静,也能吸引白虎岗守军的注意力,瓦解他们的士气,那么这里的军队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白虎岗将会成为我们的囊中物。“ 身材魁梧的马玩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好!“ 说完,马玩便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马超来给他报仇,他是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这一点,马玩非常清楚。 程银和李堪的大本营就是位于右扶风最北边的这个阳城,在阳城西南边缘的地方,一处高大的石碑矗立在那里。 石碑高有七八丈,宽有两丈,其上写着三个大字:右扶风! 到了这里,便是到了关中了。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称三辅,也就是关中,右扶风在最西面,紧挨着陇山和渭水的西段。 阳城的军队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程银和李堪的精兵,他们分别负责城中各处的紧急响应。 另一部分则是普通的兵丁,主要是流民里选拔出来的,他们则是负责警戒。 在安定郡城的城墙上面,听了马超大军已经到达白虎岗,程银此时愈发后悔了。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报!“ 忽然,一名斥候从远处跑了过来,跪在程银面前,禀报道。 “什么事?“ “回禀将军,西北方向的马家大军正在向我们的白虎岗发起猛攻,现在我们在白虎岗已经损失惨重了。“ “嗯?“程银的眉头紧皱,开口说道:“马家大军怎么会突然发起猛攻?“ 斥候开口回答道:“据白虎岗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被马超的部队给围住了,其中还有一部分善于攀登的士卒绕到了后面,所以联系已经被切断了。” “我知道了。“程银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继续开口说道:“传令下去,让各镇和各村的百姓赶快将人和粮食运送过来。我们不能够放弃粮草,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不能够放弃粮草,一旦我们放弃粮食的话,那么我们连坚持下去的机会都没了,到时候,等待我们的将会是灭顶之灾,所以,为了活命,不惜一切代价。“ 程银的心也很痛,这里大部分都是跟着他和李堪从河东逃难过来的百姓,本地的百姓并不多,可他们辛苦搭建的房屋能扔掉,家业也可以不要,为了保命都可以。但积攒的粮食,是绝对不能拱手让给马超的。 “诺。“ 随后,斥候便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程银思索着远处的战局,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一次他能够成功的渡过难关,毕竟马超的手中握有数千人马,这一千五百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马超的人马发动了全面的进攻的话,他俩根本就不是马超的对手,一旦陷落在了马家军的铁蹄之下,到时候,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将军,马玩那畜生还想绕八十里走小路,已经被李堪将军堵住了。“一名亲兵跑到程银的身边,低声开口禀告道。 程银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让他们尽管打就行,不需要理会马玩的进攻,他主力已经没了,成不了大事,但如果马超的部队也绕路来了,就直接撤回来。” 这天晚上,程银刚刚睡熟没有多久,就感觉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亲兵的禀报声。 “报!“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开口禀报道。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出事了?“程银皱起眉头,看着那名亲兵,开口质问道。 那名亲兵看了看周围,才低声说道:“将军,城外的哨骑这一次遭遇到了马超的大军,他们现在已经杀进了我们阳城的警戒范围。“ “啊?马超的大军这么快攻克了白虎岗?这不可能?“程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名亲兵,开口问道。 “回禀将军,我刚得到的消息,马超的大军已经从白虎岗的方向朝着我们这边杀过来了,现在已经距离我们只剩下不足五里的距离了,他们的速度非常快,现在恐怕他们已经杀到了西门附近。“那名亲兵开口说道。 程银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马超的大军居然在他的眼皮底下杀到了城西,这让他的脸色变得很难堪。 而白虎岗的三百多名守军,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 “传令下去,全体士兵做好准备。“程银咬了咬牙,开口对那名亲兵说道:“让他们立刻出发,全力阻止马超的军队攻城。“ “诺。“那名亲兵领命而去。 程银一边穿衣一边思索。 真是奇怪,马超怎么敢夜战?更别说,晚上怎么攻城?他都已经被察觉了。 不一会儿,所有的士卒全部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弓箭、盔甲和兵刃。 随着战鼓擂响,程银和那些将领全部穿戴整齐,带着麾下的士兵快速的走出了房门,开始集结在一起。 而城下,马超的骑军已经点燃了火把。 说实话,马超的攻势之犀利,还是超乎了程银的预料。 一天的时间,马超的军队就出现在了阳城外,布置好了阵形,准备对阳城发动猛烈的进攻。 甚至,已经开始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械了,不仅没有打算跟程银谈判,更是没有来劝降。 还好,马超没有进攻平民,这是程银唯一庆幸的地方。 不然的话,他和李堪的这次报仇行动反而给河东流民造成更大的伤害,他的良心还是会不安的。 第129章 恐怖的战力 程银带人飞奔而去,很快就走上城头,来到了马超的大军的前面。 城下灯火通明,马超的骑军已然是点燃火把,把下面照的火光点点,几如白昼一般。 但让程银心下稍安的是,马超只有一些简陋的木梯,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 “马超,你想要干嘛?“ 就在马超带领的大军即将踏进城池百步范围的时候,一声爆喝从程银的嘴里发出,震耳欲聋,在黑夜当中显得异常的嘹亮。 马超没有回答,只是摘下了战马一侧弓囊里的弓。 程银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见一支箭矢迅速的朝着他飞射而来。 程银看到箭矢飞射而来,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举起手中盾牌朝着箭矢的方向遮挡。 “笃!” 看着手中盾牌上兀自颤动不休的箭矢,程银反而哈哈大笑。 他已经想清楚了,马超不打算善了,就算他一味地躲闪求饶也没用了。 “哈哈哈,马超,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毛头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程银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在夜幕当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马超闻言大怒,他这个年纪, 这种桀骜的少年脾性, 最恨别人瞧不起他。 “大胆程银,还敢挑衅与我, 想好怎么死了吗?”马超怒视着程银,大声吼叫道。 “你也配我挑衅?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别人叫你一声族叔就能拿你当枪使,还不自知。“程银冷笑着说道。 虽然这句话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但是也足以让马超自己觉得颜面扫地了。 “好, 很好。“马超怒极反笑,开口骂道:“你这缩壳王八,除了缩在壳里,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够抵挡得住我马超的大军, 你那白虎岩一样被我一日攻下, 就凭你们这些废物,阳城又能挡得了我几日?“ “哈哈哈,我程银就站在这阳城城头等着你,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登上城杀了我?”程银仰天大笑起来,开口说道。 “是个有种的,便下来一战!”马超厉声大吼。 程银本想拒绝,可这时偏偏身侧有一勇武壮士前来请战,乃是他的副将侯选。 “将军,让我出战马超,莫让这竖子在城下如此嚣张,堕了我军威风!” 程银、侯选、李堪都是河东人, 流落至此本就有报团取暖的意味, 侯选说是他的副将,其实却是独立性颇高的另一位流民领袖, 因此侯选请战, 程银也着实不好拒绝。 “没有人来送死吗?” 马超在自己的部下面前纵马来回,一副凶狠的模样, 朝着前方的阳城大声问道。 “马超, 你如此嚣张, 是以为我阳城无人吗?“就在马超的挑战声传来的时候, 身材壮硕,手拿大斧的从城门洞中策马走了出来, 大声吼道。 “就凭你?“ 马超轻蔑的扫了一眼策马出城的侯选,开口说道:“我劝你最好别插手其中, 否则我马超绝对让你全身出来,人头回去。“ “哈哈哈,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要我看来,你马超的本事也不过尔尔。“侯选大笑道。 “给脸不要脸,找死!现在你连人头都回不去了,我要杀了你剁碎了喂狗。“马超勃然大怒,大声咆哮道。 侯选亦是策马上前,马超怎么可能怕单挑,随即挺枪跃马, 奔驰应战。 就在马超冲过来到了十步的瞬间,侯选手持巨斧朝着马超劈砍而去。 “铛~~“ 马超挥舞着长枪, 和侯选撞在一起,两柄兵器猛然交击,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一阵火花迸溅而出,两人策马各自退后几步。 看着侯选的实力不弱,马超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 心中暗道:“没想到程银居然招揽了这样一名猛将,实力倒是还行,比之吾弟马岱也毫不逊色啊。” 不过,也仅仅是能跟马岱比罢了。 我才出了七成力呢。 “杀!“侯选怒吼一声,再次朝着马超冲来。 “砰砰砰!~“ 马超和侯选在马上厮杀起来,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胜负来。 “来,看你还有什么本事!“马超大声喊道。 侯选听后怒火上升,大喝一声,手中巨斧舞动,直接朝着马超斩杀过去。 马超也丝毫不惧, 手中的长枪横扫而出,直接将巨斧拦截而下。 侯选心中惊讶,这马超果然厉害, 难怪能名噪陇西,自己的这一斧子力大势沉,竟然被他轻松挡住了, 这要是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被他砸翻了。 而且,马超这才二十岁啊! 按理说,武将都是到了二十五岁左右才达到体力、技术、经验的一个相对均衡的巅峰状态。 太年轻的即便是勇力过人,也往往招式粗疏,缺乏临阵经验,这马超却偏偏老辣的像是打出生就开始在战场上打滚厮杀一样。 侯选的心中更加坚定,必须要杀掉这个家伙,否则他日后定会成为一个祸患。 “喝!“ 侯选再度怒喝一声,大斧朝着马超斩了过去,这一斧,他用尽了全力,想要一斧子直接将马超劈翻在地。 但是这一次,侯选的这一斧子依旧落空,马超灵巧地抖动枪尖晃开,不仅没有被他一斧子给劈翻,反而借助这股反弹力,避开侯选的大斧后,一击横扫,险些把侯选打的吐血。 怎么可能?他的力量怎么会又增强了一分? 侯选心中惊骇,却也不再犹豫,手持巨斧咬牙迎面冲了过去。 “锵锵锵!“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起来,双方战得难解难分。 “这个马超好强。“城头的程银等人看着马超和侯选厮杀在一块儿,身边的另一位副将脸色凝重的嘀咕道。 侯选已经是他们之中最为骁勇的了,却依旧开始落在了下风,马家军已经开始疯狂呐喊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 听着马家军的呐喊声,又看了看自己这边逐渐低落的士气,一名校尉凑到了程银的身边,低声说道。 “传我的命令,让大家呼喝起来,不能够让咱们的士气降下来。“程银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之后,开口对他身旁的这名校尉吩咐道,他可不希望这些士兵的士气低落下去,那样的话,他的这一仗恐怕就没法子打下去了,所以他必须要鼓励大家。 “喏!“那名校尉拱了拱手,朝着城楼上的士兵吩咐道。 “杀!~“ 城墙上面的士兵听到程银的命令之后,顿时一个个的都疯狂的嚎叫了起来。 程银站在城楼上面,朝着下方又望了一眼,发现马超和侯选正在厮杀在一起,都是勇猛无匹的大将,每一招都是杀招,而且两人的力量都十分的巨大,所以两人之间的战斗可谓是惊险万分。 一番厮杀过后,马超看似开始体力不支,而侯选却是依旧有着力气,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挥动手中的巨斧朝着马超当头砸了下去。 眼看着侯选的巨斧即将劈砍在马超的脑袋上,马超的神色不变,朝着右侧避让开来。 “唰!“ 马超躲开侯选的攻击,朝着侯选杀了过去,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朝着侯选的脖子处划了下去。 侯选连忙挥动巨斧,想要挡住马超手中的长枪。 “哐当~!“ 马超手中的长枪砍在巨斧的斧刃之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随即侯选便感觉到虎口处一麻,差一点就握不住手中的巨斧,不过他却依靠着自己的意志死死地抓住了手中的兵器。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又强了两分! “嗷!~“ 侯选怒吼一声,不顾鲜血淋漓的虎口,用尽浑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朝着马超的脖颈砍了过去。 然而,这次马超直接震飞了他的兵器。 “砰~!“ “噗嗤~~“ 一杆长枪直接洞穿了一员侯选的胸膛,鲜红的血液顺着那杆长枪缓缓的留了下来,侯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甘心的朝着马超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当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嘶~“ 看到侯选被马超一击毙命,在城墙上观战的程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流露出惊惧的神色,心中暗道:“好可怕的马超,好可怕的战力。“ 马超和侯选的这一战,看得让程银心惊胆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武将,看到最后,他才回过味来,这马超之前一直在猫戏老鼠!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出城攻击马超?“程银身边的一名校尉,看向程银问道。 “不,我不能够贸然出兵,马超实力强悍,我们的这种方式根本就不能够对付他。“程银摇了摇头,对着这名校尉说道:“你带着人去堵死城门,其余人做好准备,务必要阻止马超攻城,他没有攻城器械,打不上来的。“ “诺。“那名校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随着程银一声令下,阳城内的上千士兵纷纷抽出武器,准备防备马超的攻城。 看着城下的马超军,程银已经没了出战的信心,他无奈地想到,看来只能死守,等待朝廷的调停了。 第129章 恐怖的战力 程银带人飞奔而去,很快就走上城头,来到了马超的大军的前面。 城下灯火通明,马超的骑军已然是点燃火把,把下面照的火光点点,几如白昼一般。 但让程银心下稍安的是,马超只有一些简陋的木梯,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攻城器械。 “马超,你想要干嘛?“ 就在马超带领的大军即将踏进城池百步范围的时候,一声爆喝从程银的嘴里发出,震耳欲聋,在黑夜当中显得异常的嘹亮。 马超没有回答,只是摘下了战马一侧弓囊里的弓。 程银的声音刚刚落下,就见一支箭矢迅速的朝着他飞射而来。 程银看到箭矢飞射而来,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举起手中盾牌朝着箭矢的方向遮挡。 “笃!” 看着手中盾牌上兀自颤动不休的箭矢,程银反而哈哈大笑。 他已经想清楚了,马超不打算善了,就算他一味地躲闪求饶也没用了。 “哈哈哈,马超,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倒要看看,你这毛头小子究竟有什么本事。”程银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在夜幕当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马超闻言大怒,他这个年纪, 这种桀骜的少年脾性, 最恨别人瞧不起他。 “大胆程银,还敢挑衅与我, 想好怎么死了吗?”马超怒视着程银,大声吼叫道。 “你也配我挑衅?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别人叫你一声族叔就能拿你当枪使,还不自知。“程银冷笑着说道。 虽然这句话没有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但是也足以让马超自己觉得颜面扫地了。 “好, 很好。“马超怒极反笑,开口骂道:“你这缩壳王八,除了缩在壳里,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够抵挡得住我马超的大军, 你那白虎岩一样被我一日攻下, 就凭你们这些废物,阳城又能挡得了我几日?“ “哈哈哈,我程银就站在这阳城城头等着你,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登上城杀了我?”程银仰天大笑起来,开口说道。 “是个有种的,便下来一战!”马超厉声大吼。 程银本想拒绝,可这时偏偏身侧有一勇武壮士前来请战,乃是他的副将侯选。 “将军,让我出战马超,莫让这竖子在城下如此嚣张,堕了我军威风!” 程银、侯选、李堪都是河东人, 流落至此本就有报团取暖的意味, 侯选说是他的副将,其实却是独立性颇高的另一位流民领袖, 因此侯选请战, 程银也着实不好拒绝。 “没有人来送死吗?” 马超在自己的部下面前纵马来回,一副凶狠的模样, 朝着前方的阳城大声问道。 “马超, 你如此嚣张, 是以为我阳城无人吗?“就在马超的挑战声传来的时候, 身材壮硕,手拿大斧的从城门洞中策马走了出来, 大声吼道。 “就凭你?“ 马超轻蔑的扫了一眼策马出城的侯选,开口说道:“我劝你最好别插手其中, 否则我马超绝对让你全身出来,人头回去。“ “哈哈哈,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要我看来,你马超的本事也不过尔尔。“侯选大笑道。 “给脸不要脸,找死!现在你连人头都回不去了,我要杀了你剁碎了喂狗。“马超勃然大怒,大声咆哮道。 侯选亦是策马上前,马超怎么可能怕单挑,随即挺枪跃马, 奔驰应战。 就在马超冲过来到了十步的瞬间,侯选手持巨斧朝着马超劈砍而去。 “铛~~“ 马超挥舞着长枪, 和侯选撞在一起,两柄兵器猛然交击,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一阵火花迸溅而出,两人策马各自退后几步。 看着侯选的实力不弱,马超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玩味的表情, 心中暗道:“没想到程银居然招揽了这样一名猛将,实力倒是还行,比之吾弟马岱也毫不逊色啊。” 不过,也仅仅是能跟马岱比罢了。 我才出了七成力呢。 “杀!“侯选怒吼一声,再次朝着马超冲来。 “砰砰砰!~“ 马超和侯选在马上厮杀起来,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胜负来。 “来,看你还有什么本事!“马超大声喊道。 侯选听后怒火上升,大喝一声,手中巨斧舞动,直接朝着马超斩杀过去。 马超也丝毫不惧, 手中的长枪横扫而出,直接将巨斧拦截而下。 侯选心中惊讶,这马超果然厉害, 难怪能名噪陇西,自己的这一斧子力大势沉,竟然被他轻松挡住了, 这要是换做普通人恐怕早就被他砸翻了。 而且,马超这才二十岁啊! 按理说,武将都是到了二十五岁左右才达到体力、技术、经验的一个相对均衡的巅峰状态。 太年轻的即便是勇力过人,也往往招式粗疏,缺乏临阵经验,这马超却偏偏老辣的像是打出生就开始在战场上打滚厮杀一样。 侯选的心中更加坚定,必须要杀掉这个家伙,否则他日后定会成为一个祸患。 “喝!“ 侯选再度怒喝一声,大斧朝着马超斩了过去,这一斧,他用尽了全力,想要一斧子直接将马超劈翻在地。 但是这一次,侯选的这一斧子依旧落空,马超灵巧地抖动枪尖晃开,不仅没有被他一斧子给劈翻,反而借助这股反弹力,避开侯选的大斧后,一击横扫,险些把侯选打的吐血。 怎么可能?他的力量怎么会又增强了一分? 侯选心中惊骇,却也不再犹豫,手持巨斧咬牙迎面冲了过去。 “锵锵锵!“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锋起来,双方战得难解难分。 “这个马超好强。“城头的程银等人看着马超和侯选厮杀在一块儿,身边的另一位副将脸色凝重的嘀咕道。 侯选已经是他们之中最为骁勇的了,却依旧开始落在了下风,马家军已经开始疯狂呐喊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 听着马家军的呐喊声,又看了看自己这边逐渐低落的士气,一名校尉凑到了程银的身边,低声说道。 “传我的命令,让大家呼喝起来,不能够让咱们的士气降下来。“程银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之后,开口对他身旁的这名校尉吩咐道,他可不希望这些士兵的士气低落下去,那样的话,他的这一仗恐怕就没法子打下去了,所以他必须要鼓励大家。 “喏!“那名校尉拱了拱手,朝着城楼上的士兵吩咐道。 “杀!~“ 城墙上面的士兵听到程银的命令之后,顿时一个个的都疯狂的嚎叫了起来。 程银站在城楼上面,朝着下方又望了一眼,发现马超和侯选正在厮杀在一起,都是勇猛无匹的大将,每一招都是杀招,而且两人的力量都十分的巨大,所以两人之间的战斗可谓是惊险万分。 一番厮杀过后,马超看似开始体力不支,而侯选却是依旧有着力气,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挥动手中的巨斧朝着马超当头砸了下去。 眼看着侯选的巨斧即将劈砍在马超的脑袋上,马超的神色不变,朝着右侧避让开来。 “唰!“ 马超躲开侯选的攻击,朝着侯选杀了过去,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朝着侯选的脖子处划了下去。 侯选连忙挥动巨斧,想要挡住马超手中的长枪。 “哐当~!“ 马超手中的长枪砍在巨斧的斧刃之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随即侯选便感觉到虎口处一麻,差一点就握不住手中的巨斧,不过他却依靠着自己的意志死死地抓住了手中的兵器。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又强了两分! “嗷!~“ 侯选怒吼一声,不顾鲜血淋漓的虎口,用尽浑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朝着马超的脖颈砍了过去。 然而,这次马超直接震飞了他的兵器。 “砰~!“ “噗嗤~~“ 一杆长枪直接洞穿了一员侯选的胸膛,鲜红的血液顺着那杆长枪缓缓的留了下来,侯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甘心的朝着马超倒了下去,倒在了血泊当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嘶~“ 看到侯选被马超一击毙命,在城墙上观战的程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流露出惊惧的神色,心中暗道:“好可怕的马超,好可怕的战力。“ 马超和侯选的这一战,看得让程银心惊胆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强横的武将,看到最后,他才回过味来,这马超之前一直在猫戏老鼠!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出城攻击马超?“程银身边的一名校尉,看向程银问道。 “不,我不能够贸然出兵,马超实力强悍,我们的这种方式根本就不能够对付他。“程银摇了摇头,对着这名校尉说道:“你带着人去堵死城门,其余人做好准备,务必要阻止马超攻城,他没有攻城器械,打不上来的。“ “诺。“那名校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随着程银一声令下,阳城内的上千士兵纷纷抽出武器,准备防备马超的攻城。 看着城下的马超军,程银已经没了出战的信心,他无奈地想到,看来只能死守,等待朝廷的调停了。 第130章 刘弋的决断 “马超率军进攻右扶风阳城的程银?” 刘弋闻言,面色有些凝重。 此时他正在五丈原前往陈仓的路上,这一行本来就是为了巡视与汉中张鲁交界的秦岭一带。 这里崇山峻岭匪患严重,很多地方匪类听到官军来就往秦岭里钻,甚至会跑到张鲁的地盘去。 一开始刘弋还有些费解,可当他亲眼目睹了秦岭各条栈道的情况后,就大概了解了。 这地方山高涧深,又随时会往张鲁那里撤,小股匪类确实难以剿除。 所以,刘弋也只得略微增加五丈原、陈仓等地的地方守备部队,守好关键的要隘,把匪类都堵在秦岭里。 也不怪刘弋待不住,先不说缺乏娱乐活动的古代冬日有多无聊,他总不能天天待在未央宫里享乐研究造国本。 就说自己这关中地盘,一共就三个郡级行政单位的土地,刘弋这么上心事业的人,恨不得把所有地方都踏遍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这次轻车简从的冬日巡视,或者说突击检查,他就查出了很多地方行政的问题所在。 比如之前他觉得很不错的大棚蔬菜,原本,刘弋只是授予了一部分的运输权,原本,刘弋只是想给冬天无聊的百姓找点能赚钱的活干。 但是刘弋这次犯了低估这个时代“上等人”不要脸程度的问题。 京兆尹倒还好,天子脚下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右扶风和左冯诩就过分了, 当地豪强甚至出现了人肉带货不给钱的情况,更有甚者, 还有把行脚商痛殴一顿的。 所以,刘弋好心办了坏事。 还好没有出人命,不然刘弋就真的良心不安了。 杀十个李傕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因为自己的政策导致百姓利益受损, 却让刘弋觉得很难过。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反思, 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飘了? 绝境翻盘重掌关中,在刘弋看来,这不再是可以夸耀的功劳,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也因此, 刘弋开始反复与大臣们探讨诸多改革的利弊, 是否会基层走样反而办成坏事? 但让刘弋舒了一口气的是,暂时还没有。 因为官制改革基本只涉及到中枢,而且六曹改六部, 尚书台改尚书省,也没涉及到太大的利益牵扯和人员变动,朝廷总体还是平稳的,新老交替也非常顺理成章……因为很多官员在战乱中死掉了。 剿匪和打击豪强,由于目标非常明确,基本没有错杀的情况出现。 屯田事宜有阻力,但是在关中凋零人少地多的背景下,问题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只是从另一个角度, 官匪勾结的情况还是很严重。 例如一些县城里, 竟然存在着大量的盗贼团伙,而且这些盗贼团伙在县衙周围聚集。这样的盗贼团伙一般只有在夜间才敢露面, 其余时候, 一般都是躲藏在阴暗处,很少有人注意。 之前的官军没有注意这些放下了武器堂而皇之进入县城的“农人”。 另外就是一些县城周围的村落, 这些村落里的百姓, 有不少竟然有着“副业”。这些村子的百姓, 白天是村民, 晚上就成了盗匪,成群结队拦路打劫, 处理起来非常棘手。 一开始,只是刘弋的偶然发现。 微服出巡的刘弋在一些县衙附近看到了大批百姓逃离的身影, 他们有的逃向西边,有的逃向东面,还有的直接向着南边奔驰而去,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在逃避什么,这让刘弋非常疑惑。 当时,并没有军队进入县城,刘弋只是在十几名武艺高强的禁军保护下进行的视察。 他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有什么盗贼进入了的县衙? 不过当时刘弋想到这里,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盗贼虽然可怕, 但还没有厉害到连县城都能够攻破的程度。这里是关中,县城里可是拥有数百兵马的, 这里可是关中的精华所在啊。 难道是? 刘弋的猜测很快便证明了。 那时在刘弋刚刚出城,准备继续巡视下一个县城的时候,便接到了一封密报, 密报中说这些逃窜的村民都是盗贼,是被县长包庇的,县长收了他们很多贿赂。 而县长接到了有近千骑禁军停留在城外五十里的消息, 方才让他们快跑。 却不想,全被提前化妆潜入的刘弋看到了。 这样一个原因顿时引发了刘弋的愤怒,这是赤裸裸的欺骗。 刘弋的愤怒可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平息的,他当即下令调集兵马,将涉及的官员和盗匪一并抓捕,然后送到长安,让朝廷的司法部门处置这些贪婪无耻的官吏,让天下知道,欺骗朝廷的下场。 也正好,让新成立的刑部和大理寺开个张。 刑部和大理寺,都是刘弋亲手选择的, 两部门都是在他的治下成立的,他对于两部门都充满信心。 只是,他的信心还没有持续多久, 刘弋就遇到了一个马超出兵这个麻烦。 马超在没有通报朝廷,也没有通报雍州刺史钟繇的情况下,擅自调集军队出兵,打的还是右扶风的城池。 从性质上来说,非常的恶劣。 但刘弋还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通知了驻扎在右扶风的张绣所部后,率领千骑赶往阳城。 马腾没有造反,这是马超的私自行动。 但是,马岱却不知怎么的,已经率领安定郡和马超的军队汇合了,两支军队已经开始在阳城汇合。 而阳城,也就是右扶风,已经是三辅了,按理说是朝廷的管辖范畴,现在,马超的军队已经侵入了这座城池,也意味着马超违背了马腾和朝廷的约定,进入了关中三辅。 而这样的情况,让刘弋心中非常震惊。 马超,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是马腾在背后指使试探朝廷的底线? 刘弋没有去追查马腾的行踪,也没有追究马超擅自出兵违抗朝廷命令的行为,他的首要任务是赶紧赶到阳城。 刘弋的心中非常清楚,关中三辅是他唯一的根据地,右扶风是三辅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是整个关中腹地的西大门,直接面对着汉中张鲁、陇西马腾,绝对不容有失,也不可能这件事就此轻轻放过,必须要认真对待。 可如果马超和马岱真的在阳城搞什么动作,刘弋不敢保证以他现在带在身边的兵力能挡得住,而调集张绣所部又需要时间。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似乎和他造成的蝴蝶效应有着某种联系 刘弋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刘弋接到阳城没有被攻克的消息时,他有了一点点的时间用来赶路了,而不是担心阳城被一股而克。 可偏偏,刘弋却也有些无奈,这马超要是打完赶紧缩回去倒也好办,现在这种情况,就必须自己以天子之尊前去调停了。 他总不能眼看着阳城被马超屠了。 在刘弋未赶到阳城时,阳城内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马超的军队,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竟然在阳城建立了一套防御圈。 是的,马超不擅长攻城,那一晚没有一鼓作气拿下后,就开始了围城。 马超赌的就是城里没有多少粮食,因为这些来自河东的流民,大部分的粮食都储存在周边的村落里。 马超和马岱的这套防御圈建设,也出乎刘弋的预料之外。 这套防御圈的面积非常巨大,占据了阳城外几乎所有的地域,这里已经形成了不算坚固但绝对连只兔子都跑不出去的防线。 阳城周边竖起了无数的木栅栏和陷坑,关键节点还有土山。 马超得到了马岱增援后,占据了兵力优势,而且部下几乎全是骑兵,直接利用机动性和兵力优势把程银堵在了城里。 而李堪所部,因为没有料到马超突破白虎岗的速度那么快,反而滞留在了外面,阳城周围也不敢呆了,直接向南去寻官军的援助了。 阳城内的百姓,在这个时间段,也不敢轻易的向阳城外移动,只能呆在阳城的城墙内。 马超虽然没有对周围的百姓进行杀戮,但贸然出城的流民,也全被当成了探子、信使处理。 这些百姓的生计,都是靠阳城里为数不多的粮食补给维持,所以他们必须依赖仅有的一座粮仓的粮食供给,不然就会饿死,他们也不敢冒险向城外撤退,一旦出城,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命的保障。 而且,随着围城时间越来越长,阳城百姓的口粮也开始被限制的紧巴巴了起来,他们必须寻找院墙之间的空隙,来捕捉老鼠等食物,同时,程银军还要分出一部分人负责监督那些百姓,免得有青皮无赖在里面偷窃和抢夺粮食。 而外面的马超围城军,就像是蝗虫一般,肆虐在城外,不杀人,只抢粮,城外的农户早已经没有多少存粮,被抢去一半,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得饥一顿饱一顿了。 在这个年月,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违反朝廷规定了。 毕竟不是李傕郭汜当政的时代了,这里又是右扶风的地域。 但马超并不担心这些民风颇有些剽悍的百姓起来闹事,因为他的军队已经在阳城周围布置了许多的关卡,那些百姓,一旦出现异动,就会有骑卒冲出来,将那些出现异动的百姓抓起来。 马超的部署,也是为了防止这附近的百姓,给他的敌人传递消息。 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的话,马超就会派出大量的骑兵,将这些敌视他们的百姓驱逐。 朝廷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刘弋一边调集了驻扎在右扶风的张绣所部,一边亲自率领一千骑赶来,路上还汇合了李堪的所部的数百骑,这个消息已经传回了马超的耳朵里。 在得知这样的情况后,马超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让所有城外的斥候,加强对阳城周边的监控。 第130章 刘弋的决断 “马超率军进攻右扶风阳城的程银?” 刘弋闻言,面色有些凝重。 此时他正在五丈原前往陈仓的路上,这一行本来就是为了巡视与汉中张鲁交界的秦岭一带。 这里崇山峻岭匪患严重,很多地方匪类听到官军来就往秦岭里钻,甚至会跑到张鲁的地盘去。 一开始刘弋还有些费解,可当他亲眼目睹了秦岭各条栈道的情况后,就大概了解了。 这地方山高涧深,又随时会往张鲁那里撤,小股匪类确实难以剿除。 所以,刘弋也只得略微增加五丈原、陈仓等地的地方守备部队,守好关键的要隘,把匪类都堵在秦岭里。 也不怪刘弋待不住,先不说缺乏娱乐活动的古代冬日有多无聊,他总不能天天待在未央宫里享乐研究造国本。 就说自己这关中地盘,一共就三个郡级行政单位的土地,刘弋这么上心事业的人,恨不得把所有地方都踏遍了。 别的不说,最起码这次轻车简从的冬日巡视,或者说突击检查,他就查出了很多地方行政的问题所在。 比如之前他觉得很不错的大棚蔬菜,原本,刘弋只是授予了一部分的运输权,原本,刘弋只是想给冬天无聊的百姓找点能赚钱的活干。 但是刘弋这次犯了低估这个时代“上等人”不要脸程度的问题。 京兆尹倒还好,天子脚下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右扶风和左冯诩就过分了, 当地豪强甚至出现了人肉带货不给钱的情况,更有甚者, 还有把行脚商痛殴一顿的。 所以,刘弋好心办了坏事。 还好没有出人命,不然刘弋就真的良心不安了。 杀十个李傕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因为自己的政策导致百姓利益受损, 却让刘弋觉得很难过。 这是他第一次开始反思, 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飘了? 绝境翻盘重掌关中,在刘弋看来,这不再是可以夸耀的功劳,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也因此, 刘弋开始反复与大臣们探讨诸多改革的利弊, 是否会基层走样反而办成坏事? 但让刘弋舒了一口气的是,暂时还没有。 因为官制改革基本只涉及到中枢,而且六曹改六部, 尚书台改尚书省,也没涉及到太大的利益牵扯和人员变动,朝廷总体还是平稳的,新老交替也非常顺理成章……因为很多官员在战乱中死掉了。 剿匪和打击豪强,由于目标非常明确,基本没有错杀的情况出现。 屯田事宜有阻力,但是在关中凋零人少地多的背景下,问题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只是从另一个角度, 官匪勾结的情况还是很严重。 例如一些县城里, 竟然存在着大量的盗贼团伙,而且这些盗贼团伙在县衙周围聚集。这样的盗贼团伙一般只有在夜间才敢露面, 其余时候, 一般都是躲藏在阴暗处,很少有人注意。 之前的官军没有注意这些放下了武器堂而皇之进入县城的“农人”。 另外就是一些县城周围的村落, 这些村落里的百姓, 有不少竟然有着“副业”。这些村子的百姓, 白天是村民, 晚上就成了盗匪,成群结队拦路打劫, 处理起来非常棘手。 一开始,只是刘弋的偶然发现。 微服出巡的刘弋在一些县衙附近看到了大批百姓逃离的身影, 他们有的逃向西边,有的逃向东面,还有的直接向着南边奔驰而去,这样的行为显然是在逃避什么,这让刘弋非常疑惑。 当时,并没有军队进入县城,刘弋只是在十几名武艺高强的禁军保护下进行的视察。 他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有什么盗贼进入了的县衙? 不过当时刘弋想到这里,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盗贼虽然可怕, 但还没有厉害到连县城都能够攻破的程度。这里是关中,县城里可是拥有数百兵马的, 这里可是关中的精华所在啊。 难道是? 刘弋的猜测很快便证明了。 那时在刘弋刚刚出城,准备继续巡视下一个县城的时候,便接到了一封密报, 密报中说这些逃窜的村民都是盗贼,是被县长包庇的,县长收了他们很多贿赂。 而县长接到了有近千骑禁军停留在城外五十里的消息, 方才让他们快跑。 却不想,全被提前化妆潜入的刘弋看到了。 这样一个原因顿时引发了刘弋的愤怒,这是赤裸裸的欺骗。 刘弋的愤怒可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平息的,他当即下令调集兵马,将涉及的官员和盗匪一并抓捕,然后送到长安,让朝廷的司法部门处置这些贪婪无耻的官吏,让天下知道,欺骗朝廷的下场。 也正好,让新成立的刑部和大理寺开个张。 刑部和大理寺,都是刘弋亲手选择的, 两部门都是在他的治下成立的,他对于两部门都充满信心。 只是,他的信心还没有持续多久, 刘弋就遇到了一个马超出兵这个麻烦。 马超在没有通报朝廷,也没有通报雍州刺史钟繇的情况下,擅自调集军队出兵,打的还是右扶风的城池。 从性质上来说,非常的恶劣。 但刘弋还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通知了驻扎在右扶风的张绣所部后,率领千骑赶往阳城。 马腾没有造反,这是马超的私自行动。 但是,马岱却不知怎么的,已经率领安定郡和马超的军队汇合了,两支军队已经开始在阳城汇合。 而阳城,也就是右扶风,已经是三辅了,按理说是朝廷的管辖范畴,现在,马超的军队已经侵入了这座城池,也意味着马超违背了马腾和朝廷的约定,进入了关中三辅。 而这样的情况,让刘弋心中非常震惊。 马超,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是马腾在背后指使试探朝廷的底线? 刘弋没有去追查马腾的行踪,也没有追究马超擅自出兵违抗朝廷命令的行为,他的首要任务是赶紧赶到阳城。 刘弋的心中非常清楚,关中三辅是他唯一的根据地,右扶风是三辅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是整个关中腹地的西大门,直接面对着汉中张鲁、陇西马腾,绝对不容有失,也不可能这件事就此轻轻放过,必须要认真对待。 可如果马超和马岱真的在阳城搞什么动作,刘弋不敢保证以他现在带在身边的兵力能挡得住,而调集张绣所部又需要时间。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似乎和他造成的蝴蝶效应有着某种联系 刘弋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刘弋接到阳城没有被攻克的消息时,他有了一点点的时间用来赶路了,而不是担心阳城被一股而克。 可偏偏,刘弋却也有些无奈,这马超要是打完赶紧缩回去倒也好办,现在这种情况,就必须自己以天子之尊前去调停了。 他总不能眼看着阳城被马超屠了。 在刘弋未赶到阳城时,阳城内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马超的军队,在短短几天时间里,竟然在阳城建立了一套防御圈。 是的,马超不擅长攻城,那一晚没有一鼓作气拿下后,就开始了围城。 马超赌的就是城里没有多少粮食,因为这些来自河东的流民,大部分的粮食都储存在周边的村落里。 马超和马岱的这套防御圈建设,也出乎刘弋的预料之外。 这套防御圈的面积非常巨大,占据了阳城外几乎所有的地域,这里已经形成了不算坚固但绝对连只兔子都跑不出去的防线。 阳城周边竖起了无数的木栅栏和陷坑,关键节点还有土山。 马超得到了马岱增援后,占据了兵力优势,而且部下几乎全是骑兵,直接利用机动性和兵力优势把程银堵在了城里。 而李堪所部,因为没有料到马超突破白虎岗的速度那么快,反而滞留在了外面,阳城周围也不敢呆了,直接向南去寻官军的援助了。 阳城内的百姓,在这个时间段,也不敢轻易的向阳城外移动,只能呆在阳城的城墙内。 马超虽然没有对周围的百姓进行杀戮,但贸然出城的流民,也全被当成了探子、信使处理。 这些百姓的生计,都是靠阳城里为数不多的粮食补给维持,所以他们必须依赖仅有的一座粮仓的粮食供给,不然就会饿死,他们也不敢冒险向城外撤退,一旦出城,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命的保障。 而且,随着围城时间越来越长,阳城百姓的口粮也开始被限制的紧巴巴了起来,他们必须寻找院墙之间的空隙,来捕捉老鼠等食物,同时,程银军还要分出一部分人负责监督那些百姓,免得有青皮无赖在里面偷窃和抢夺粮食。 而外面的马超围城军,就像是蝗虫一般,肆虐在城外,不杀人,只抢粮,城外的农户早已经没有多少存粮,被抢去一半,虽然不至于饿死,但也得饥一顿饱一顿了。 在这个年月,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违反朝廷规定了。 毕竟不是李傕郭汜当政的时代了,这里又是右扶风的地域。 但马超并不担心这些民风颇有些剽悍的百姓起来闹事,因为他的军队已经在阳城周围布置了许多的关卡,那些百姓,一旦出现异动,就会有骑卒冲出来,将那些出现异动的百姓抓起来。 马超的部署,也是为了防止这附近的百姓,给他的敌人传递消息。 如果这样的情况发生的话,马超就会派出大量的骑兵,将这些敌视他们的百姓驱逐。 朝廷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刘弋一边调集了驻扎在右扶风的张绣所部,一边亲自率领一千骑赶来,路上还汇合了李堪的所部的数百骑,这个消息已经传回了马超的耳朵里。 在得知这样的情况后,马超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让所有城外的斥候,加强对阳城周边的监控。 第131章 杨修起了反作用 几乎就在刘弋接到消息的同时,隔着一座陇山的马腾也接到了消息。 “逆子!逆子!他想干什么?!”马腾愤怒地吼道,马超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他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行为呢,真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怎么想的,竟然做出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来。 马腾甚至在想,如果以后自己把军队交给他,自己去朝廷养老,是不是他都能干出来不顾自己性命直接造反的事情? 马超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他是马氏未来的继承人,是将来要成为马腾的接班人的人物,而现在,这个畜生,竟然做出这种丢尽马氏脸面的事情来,简直是太过分了! 马腾现在恨不得立刻赶回去,亲自处置这件事。 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行,因为还有件事还需要他来处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朝廷。 “快,求见雍州刺史钟繇,我亲自去见!” 马腾犹豫了几息,复又说道:“庞德,你带着我的信函先率一千骑先行,走街亭,到了右扶风控制住那逆子!如果他敢与朝廷发生冲突,就把他隔开。” “是!”身旁的大将庞德应声领命。 马腾看了看手中的信函,心中暗叹道:“希望这次不要酿成大祸!“ 他虽然很恼火马超的行为, 但是马超毕竟是他的长子, 以后要继承马氏偌大家业的,毕竟他还年轻, 还不懂事,但愿经历过这件事他真的能够悔悟。 这件事,还得马腾来给他擦屁股。 跟朝廷翻脸,马腾根本想都没想过。 想起马超, 马腾便不由得摇了摇头, 心中暗道:“这孩子也确实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只可惜,心太高,太过狂妄, 太过目中无人。“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自以为天之骄子的人不服气别人, 这些人往往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 比如,有的人为了追求无上的权势,就敢揭竿造反。 有些人, 因为自己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就习惯于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还有的人,因为太过自负,自认为自己的武力天下无敌,就不断挑战别人,最终被打败。 总之,这个世界,永远有太多不按照规矩办事的人存在着。 马超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但就是静不下心来, 容易走向极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马腾才不敢放任马超这般胡闹。 马超这般胡闹, 对于他马腾来说,却也无可奈何。 当然, 说是塌天大祸也不算, 只要马腾手里有兵, 不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 自己就可以不用担忧马超的安全,马腾相信, 只要自己坚持,朝廷是不会往死里追究的, 毕竟朝廷也不希望把自己逼反。 只是此事过后,恐怕马超就得离开自己身边了。 毕竟,这还是大汉的天下。 “希望这逆子真的能够悔悟,否则我只好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了!“马腾自语道。 阳城,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一路向被走去,便可看到一片枯黄的野草铺满的平原,远远看去,仿佛连绵起伏的黄绿色的波浪。 一条小溪从平坦的土地中穿梭而过,溪水叮咚作响, 好听至极,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河边飞翔。 一阵清脆的鸣叫声传来, 一只黄鹂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振翅飞到一处树梢之上停留,而没有停留多久, 就被脚下的数十骑惊起。 正是朝廷的使者经过。 大营中,马超一袭银甲披挂,手按长剑, 傲视群雄。 而使者杨修则是一身华贵衣服,腰佩玉佩,手拿扇子,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马超将军,陛下想知道你为何攻打阳城?” 杨修被派来当使者,他有些烦躁地问道。 杨修升官了,他阿爷杨彪也升官了,但是杨修还是不太开心,他总是隐约觉得,因为某些问题的立场,陛下似乎对他有些疏远了。 但该干的事情,杨修还是得干, 自从上次跟南匈奴人谈判颇有成效后, 在外交领域展现了一定才能的杨修就被刘弋经常抓来干外交了。 马超闻言,本想解释, 可看了一眼仪态无可挑剔的杨修,心头突然有些不耐。 一是进攻阳城不顺利, 以至于事情越闹越大,让一时冲动,来帮马玩找场子的马超有些忐忑。二是对于马超这种正处于叛逆期的暴躁少年来说,同龄人越是优秀冷静,越是让他看着心烦。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又没做错! 我帮自家侄子找回场子错了吗?难道不是程银他们先打的马玩? 所以,马超的脸色很是阴沉,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是一尊冰雕一般,让人看着有些胆寒。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回答。 “陛下问我?“马超看了一眼杨修,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不耐烦:“我告诉你,为何我要攻击阳城?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就是杀了程银!“ 这一句话说得毫不客气。 杨修听了这话,亦是强忍住心头的火气,还试图用言语劝说马超,只不过这次态度强硬了一些。 “马超,这次你的罪名太大了,不仅仅是无令擅自越境,还涉及到进攻三辅城池,这种行径与谋逆何意,这样的大罪,寻常是要诛灭九族的。看在你阿爷的面上,朝廷倒不会将你如何,我看,你还是到陛下面前负荆请罪,给朝廷一个解释!“ “哼,负荆请罪?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说实话,这些人在我的眼里,什么都不算。“马超冷笑一声。 “不知道扶风马氏还记不记得,你们的先祖马伏波?“ “不错,我自然记得,那又如何?“面对这种问题,马超也只得脸色凝重的问道。 “马伏波的后裔,在扶风郡要对朝廷开战吗?马超,你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可再在怎样,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即便是程银该杀,那也得朝廷刑部、大理寺会审后由朝廷来杀,不能由你私自兴兵。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你们马氏还有回头路,你若是再顽固抵抗,那就休怪我等无礼了。“杨修沉声喝道。 “杨修,你未免把自己的身份太高了,你不过是区区四百石而已,在我面前拿什么朝廷大义的架子?我的身份,又岂会比你低?“马超冷笑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必再多说了。“谈到这个地步,杨修冷哼一声,直接站起身来,想要朝着外面走去。 “哼,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解释什么,但是你要明白,这是我马超的事情,朝廷最好最不要插手,如果朝廷的军队来了,非要偏袒程银,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杨修闻言,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他可是奉命而来,而且马超现在的态度,让他心头很不舒服,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让他差点爆炸了。 他可以容忍马超对自己的侮辱,但是他却绝对不允许别人这么说自己的使命。 “这是朝廷现在有驻军,直接管辖的右扶风,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马超看着杨修那张黑的吓人的脸,顿时畅快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这让杨修更加的生气了。 “天下之大,哪有我马孟起没资格说话的地方?” “好,好,好!“杨修指着马超,气得浑身发抖:“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这般口出狂言。“ “我当然有!“马超冷声说道:“今天,我便用事实告诉你!我一定能攻下这里,我的大军已经随时准备攻城!“ “哼!我大汉的军队就在数十里外,你要是执意如此,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杨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悻悻地撂下狠话。 “不用客气?那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大汉的军队能奈我何!“ 马超闻言,冷冷一笑,根本没有将杨修的话放在心上,他看着杨修,冷冷地说道:“杨修,你们的军队虽然刚击败李傕,但是我的铁骑也不是吃素的!你一个不通兵事的世家子,想来不知晓这些,我特意教教你。” 杨修闻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愤懑之情。 这个马超说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他堂堂弘农杨氏嫡子,却被一个小小的边地蛮子给羞辱了,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去啊? “呵呵!“ 就在这时,马超身旁的几人纷纷低声讥笑起来,那神情就跟马超刚刚对杨修的那副模样如出一辙! “马超,你这样做,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你阿爷马腾陷入到两难之间!“ 马超闻言,心中一震,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杨修的目光中,闪烁着令人害怕的光芒:“你说什么?“ “呵呵,我没说什么,我是说你太蠢,我真是为你们马氏的未来担忧!“杨修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他对马超的厌恶和不耻。 他这个样子让马超感觉非常的恼怒,但是却也有些心虚! 他也不知道事情越闹越大,如果马腾知道了,又该如何处置他。 现在的马超已经无路可走了,他不可能罢兵的,唯有先破了阳城再说。 “好了!我懒得跟你废话!“ 就在杨修心中思索对策的时候,马超再次开口了,他看着杨修,干脆的说道:“今日,我的大军就在外面待命,你不能回去,你就在这里乖乖的看着我攻下阳城,我保证不会伤害阳城中的百姓!别想着跑,否则的话,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马超说完,看都不看杨修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大帐。 杨修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他死死的盯着马超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怒火,但是他却没有阻止,他知道,现在不是他跟马超翻脸的时候,一旦他真的惹急了马超,到时候大军攻进阳城,把阳城的百姓给屠了,那他杨修就真的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来人!“ 走出大帐的马超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喊道。 很快,便有两名侍卫从外面跑了进来,恭敬的站在他的面前,等待马超的吩咐。 “你们去通知各营将领,把军营里面的大军全部集结起来,我们要出发了!“马超看着面前两人,沉声喝道,语气中充斥着毋庸置疑的命令。 “诺!“两名侍卫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朝着军营外走去。 不就之后,他们便重新返回到了马超的身前,然后恭敬地说道:“将军,已经通知到位,军队全部开始集结!“ “很好,传令下去,所有大军准备攻城!所有人不准擅自离队,违者军法处置!“ 马超大步离开大帐,骑上马带着数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阳城被围城的方向开去。 马超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阳城的下面,这时候,整个阳城中,也是热闹至极。 因为城墙之上的锣鼓响动着,整个阳城的防御力量已经完全调动了起来,随时准备迎接马超的进攻。 城外,数千大军整装待发,旌旗飘扬,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凶悍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把人吞噬一空。 看着马超的大军,阳城内的人心中都有些忐忑,因为马超此番来势汹汹,显然是想要倾尽全力攻打阳城了。 而且他们也知道,在这个时候,马超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不必前几天连攻城器械都没有。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大意,只要是一有动静,他们就要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管是城内的军士,还是城外的马家军的将士,此刻,都是紧绷起神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第131章 杨修起了反作用 几乎就在刘弋接到消息的同时,隔着一座陇山的马腾也接到了消息。 “逆子!逆子!他想干什么?!”马腾愤怒地吼道,马超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他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行为呢,真想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怎么想的,竟然做出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情来。 马腾甚至在想,如果以后自己把军队交给他,自己去朝廷养老,是不是他都能干出来不顾自己性命直接造反的事情? 马超的身份已经决定了,他是马氏未来的继承人,是将来要成为马腾的接班人的人物,而现在,这个畜生,竟然做出这种丢尽马氏脸面的事情来,简直是太过分了! 马腾现在恨不得立刻赶回去,亲自处置这件事。 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行,因为还有件事还需要他来处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朝廷。 “快,求见雍州刺史钟繇,我亲自去见!” 马腾犹豫了几息,复又说道:“庞德,你带着我的信函先率一千骑先行,走街亭,到了右扶风控制住那逆子!如果他敢与朝廷发生冲突,就把他隔开。” “是!”身旁的大将庞德应声领命。 马腾看了看手中的信函,心中暗叹道:“希望这次不要酿成大祸!“ 他虽然很恼火马超的行为, 但是马超毕竟是他的长子, 以后要继承马氏偌大家业的,毕竟他还年轻, 还不懂事,但愿经历过这件事他真的能够悔悟。 这件事,还得马腾来给他擦屁股。 跟朝廷翻脸,马腾根本想都没想过。 想起马超, 马腾便不由得摇了摇头, 心中暗道:“这孩子也确实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只可惜,心太高,太过狂妄, 太过目中无人。“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自以为天之骄子的人不服气别人, 这些人往往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 比如,有的人为了追求无上的权势,就敢揭竿造反。 有些人, 因为自己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就习惯于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还有的人,因为太过自负,自认为自己的武力天下无敌,就不断挑战别人,最终被打败。 总之,这个世界,永远有太多不按照规矩办事的人存在着。 马超就是其中之一。 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但就是静不下心来, 容易走向极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马腾才不敢放任马超这般胡闹。 马超这般胡闹, 对于他马腾来说,却也无可奈何。 当然, 说是塌天大祸也不算, 只要马腾手里有兵, 不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 自己就可以不用担忧马超的安全,马腾相信, 只要自己坚持,朝廷是不会往死里追究的, 毕竟朝廷也不希望把自己逼反。 只是此事过后,恐怕马超就得离开自己身边了。 毕竟,这还是大汉的天下。 “希望这逆子真的能够悔悟,否则我只好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了!“马腾自语道。 阳城,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一路向被走去,便可看到一片枯黄的野草铺满的平原,远远看去,仿佛连绵起伏的黄绿色的波浪。 一条小溪从平坦的土地中穿梭而过,溪水叮咚作响, 好听至极,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河边飞翔。 一阵清脆的鸣叫声传来, 一只黄鹂鸟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振翅飞到一处树梢之上停留,而没有停留多久, 就被脚下的数十骑惊起。 正是朝廷的使者经过。 大营中,马超一袭银甲披挂,手按长剑, 傲视群雄。 而使者杨修则是一身华贵衣服,腰佩玉佩,手拿扇子,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马超将军,陛下想知道你为何攻打阳城?” 杨修被派来当使者,他有些烦躁地问道。 杨修升官了,他阿爷杨彪也升官了,但是杨修还是不太开心,他总是隐约觉得,因为某些问题的立场,陛下似乎对他有些疏远了。 但该干的事情,杨修还是得干, 自从上次跟南匈奴人谈判颇有成效后, 在外交领域展现了一定才能的杨修就被刘弋经常抓来干外交了。 马超闻言,本想解释, 可看了一眼仪态无可挑剔的杨修,心头突然有些不耐。 一是进攻阳城不顺利, 以至于事情越闹越大,让一时冲动,来帮马玩找场子的马超有些忐忑。二是对于马超这种正处于叛逆期的暴躁少年来说,同龄人越是优秀冷静,越是让他看着心烦。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又没做错! 我帮自家侄子找回场子错了吗?难道不是程银他们先打的马玩? 所以,马超的脸色很是阴沉,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是一尊冰雕一般,让人看着有些胆寒。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回答。 “陛下问我?“马超看了一眼杨修,语气中充斥着浓烈的不耐烦:“我告诉你,为何我要攻击阳城?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有一个,就是杀了程银!“ 这一句话说得毫不客气。 杨修听了这话,亦是强忍住心头的火气,还试图用言语劝说马超,只不过这次态度强硬了一些。 “马超,这次你的罪名太大了,不仅仅是无令擅自越境,还涉及到进攻三辅城池,这种行径与谋逆何意,这样的大罪,寻常是要诛灭九族的。看在你阿爷的面上,朝廷倒不会将你如何,我看,你还是到陛下面前负荆请罪,给朝廷一个解释!“ “哼,负荆请罪?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说实话,这些人在我的眼里,什么都不算。“马超冷笑一声。 “不知道扶风马氏还记不记得,你们的先祖马伏波?“ “不错,我自然记得,那又如何?“面对这种问题,马超也只得脸色凝重的问道。 “马伏波的后裔,在扶风郡要对朝廷开战吗?马超,你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可再在怎样,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即便是程银该杀,那也得朝廷刑部、大理寺会审后由朝廷来杀,不能由你私自兴兵。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去,你们马氏还有回头路,你若是再顽固抵抗,那就休怪我等无礼了。“杨修沉声喝道。 “杨修,你未免把自己的身份太高了,你不过是区区四百石而已,在我面前拿什么朝廷大义的架子?我的身份,又岂会比你低?“马超冷笑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必再多说了。“谈到这个地步,杨修冷哼一声,直接站起身来,想要朝着外面走去。 “哼,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再解释什么,但是你要明白,这是我马超的事情,朝廷最好最不要插手,如果朝廷的军队来了,非要偏袒程银,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杨修闻言,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他可是奉命而来,而且马超现在的态度,让他心头很不舒服,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让他差点爆炸了。 他可以容忍马超对自己的侮辱,但是他却绝对不允许别人这么说自己的使命。 “这是朝廷现在有驻军,直接管辖的右扶风,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马超看着杨修那张黑的吓人的脸,顿时畅快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这让杨修更加的生气了。 “天下之大,哪有我马孟起没资格说话的地方?” “好,好,好!“杨修指着马超,气得浑身发抖:“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这般口出狂言。“ “我当然有!“马超冷声说道:“今天,我便用事实告诉你!我一定能攻下这里,我的大军已经随时准备攻城!“ “哼!我大汉的军队就在数十里外,你要是执意如此,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杨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只能悻悻地撂下狠话。 “不用客气?那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大汉的军队能奈我何!“ 马超闻言,冷冷一笑,根本没有将杨修的话放在心上,他看着杨修,冷冷地说道:“杨修,你们的军队虽然刚击败李傕,但是我的铁骑也不是吃素的!你一个不通兵事的世家子,想来不知晓这些,我特意教教你。” 杨修闻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愤懑之情。 这个马超说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他堂堂弘农杨氏嫡子,却被一个小小的边地蛮子给羞辱了,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去啊? “呵呵!“ 就在这时,马超身旁的几人纷纷低声讥笑起来,那神情就跟马超刚刚对杨修的那副模样如出一辙! “马超,你这样做,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让你阿爷马腾陷入到两难之间!“ 马超闻言,心中一震,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杨修的目光中,闪烁着令人害怕的光芒:“你说什么?“ “呵呵,我没说什么,我是说你太蠢,我真是为你们马氏的未来担忧!“杨修冷哼一声,丝毫不掩饰他对马超的厌恶和不耻。 他这个样子让马超感觉非常的恼怒,但是却也有些心虚! 他也不知道事情越闹越大,如果马腾知道了,又该如何处置他。 现在的马超已经无路可走了,他不可能罢兵的,唯有先破了阳城再说。 “好了!我懒得跟你废话!“ 就在杨修心中思索对策的时候,马超再次开口了,他看着杨修,干脆的说道:“今日,我的大军就在外面待命,你不能回去,你就在这里乖乖的看着我攻下阳城,我保证不会伤害阳城中的百姓!别想着跑,否则的话,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马超说完,看都不看杨修一眼,转身就离开了大帐。 杨修闻言,脸色瞬间大变,他死死的盯着马超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怒火,但是他却没有阻止,他知道,现在不是他跟马超翻脸的时候,一旦他真的惹急了马超,到时候大军攻进阳城,把阳城的百姓给屠了,那他杨修就真的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来人!“ 走出大帐的马超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喊道。 很快,便有两名侍卫从外面跑了进来,恭敬的站在他的面前,等待马超的吩咐。 “你们去通知各营将领,把军营里面的大军全部集结起来,我们要出发了!“马超看着面前两人,沉声喝道,语气中充斥着毋庸置疑的命令。 “诺!“两名侍卫应了一声,立刻转身朝着军营外走去。 不就之后,他们便重新返回到了马超的身前,然后恭敬地说道:“将军,已经通知到位,军队全部开始集结!“ “很好,传令下去,所有大军准备攻城!所有人不准擅自离队,违者军法处置!“ 马超大步离开大帐,骑上马带着数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阳城被围城的方向开去。 马超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阳城的下面,这时候,整个阳城中,也是热闹至极。 因为城墙之上的锣鼓响动着,整个阳城的防御力量已经完全调动了起来,随时准备迎接马超的进攻。 城外,数千大军整装待发,旌旗飘扬,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凶悍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把人吞噬一空。 看着马超的大军,阳城内的人心中都有些忐忑,因为马超此番来势汹汹,显然是想要倾尽全力攻打阳城了。 而且他们也知道,在这个时候,马超肯定是做好了准备的,不必前几天连攻城器械都没有。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敢大意,只要是一有动静,他们就要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管是城内的军士,还是城外的马家军的将士,此刻,都是紧绷起神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第132章 留给马超的时间不多了 而此时的刘弋,在迟迟没有得到消息之后,也不禁微微皱眉,他算是看出来了,马超这是发了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说自己的部队距离阳城不远,但是要想从这里赶到阳城,却需要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毕竟大股部队行军速度,哪怕骑兵为主,也比不得轻骑不顾一切的狂飙突进来得迅捷。 而且,除了自己带的部队,还汇合了李堪的人马,李堪本身也不让刘弋完全放心。 如果马超真的是打算强攻阳城的话,那么,最后受损失的只怕不仅是马超这个攻城方,阳城里恐怕会更加损失惨重,毕竟,阳城之中的百姓可都是无辜的,如果马超真的下达了攻城的命令,那么到时候他们这些百姓肯定也会上城当做辅兵和民夫,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道理也很简单,阳城的防守力量是不足的,即便程银是屯田军的将领,朝廷给的理论编制也只有区区五百人。 这个数字是刘弋亲自定的,给关中三辅各地豪强和愿意被招安的流民首领定的规矩, 他再清楚不过。 “看来, 马超这员虎将并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人啊!“刘弋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也难怪, 马超要是真的能认清局势,真的有脑子,也不会干出坑死亲爹认韩遂作父的事情了。 就如同谈判时,只有蠢货才会在第一时间暴怒并显露出自己底牌一样。 如果真的是一个冷静并且手中有很多牌的智者, 这种给自己小弟报仇的事情, 真的犯不着自己去干,还干的这么暴躁,这么没有理智。 刘弋虽然对马孟起没有太多好印象,可是他也知道, 在这种时候, 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否则的话,很可能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最起码, 要控制住局势,不让局势演变成被裹挟的马氏和整个朝堂为敌。 如果局势真的成了那样,那最后造成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刘弋制定的休养生息计划将会被彻底打断,同时他在雍凉两州的布局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唉!罢了,既然杨修调停不了,那就朕亲自上!”刘弋轻叹一声,脸色阴沉的说道。 “陛下,马超虎狼之将, 还是不要亲身犯险了。”法正犹豫道。 “没事, 唤公明来,他年纪最长, 经验最丰富, 能压得住李堪,也该他独领一军了。老王, 胡车儿, 你俩准备带人与朕先行一步。” 不多时, 徐晃被唤了过来。 “陛下, 我愿率领兵马,随您前往阳城, 抵抗马超!还望陛下不要亲身犯险。“ 听了刘弋的吩咐,徐晃拱手抱拳, 一脸坚定地看着刘弋。 刘弋点点头,赞赏地看着徐晃。 “朕知道公明的忠心,但这事却非朕不能调停。这样,你率领这一千骑看住李堪,带军队前往阳城,一旦李堪有异常的举动,立即向朕汇报!“ 刘弋沉声叮嘱道。 见刘弋心意已定,徐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同时徐晃也意识到, 这是陛下把独当一面的机会交于了自己。 这件事,固然马超怒而发兵做的莽撞, 但阳城的屯将程银和李堪,做的也未必就多有道理,所以, 李堪还不能完全放心使用,要既用且防。 体会到了刘弋的这样一层含义,徐晃感受着刘弋的信任, 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沉重。 “请陛下放心,末将定不负陛下所托!“徐晃信誓旦旦的对着刘弋拱手说道。 “好!那就辛苦你了。“刘弋点点头,随即又转过头对着法正,王越,胡车儿三人说道:“走,我们轻骑前往,希望能够让阳城的百姓免于灭顶之灾!“ 法正,王越,胡车儿三人纷纷对着刘弋大声说道:“愿随陛下同往!“ “哈哈哈哈~~~好!且同去!“ 随即,刘弋便策马扬鞭,而徐晃,法正,胡车儿三人带领数十名亲卫紧跟其后, 朝着阳城疾驰而去。 阳城,马超阵前。 “可恶的程银, 可恶的阳城, 居然还敢死守拒绝我大军进城!不过是区区一座城池而已, 就凭你们,也妄想阻挡我征伐?哼,休要痴心妄想!派人继续进攻!“ 马超一脸愤懑,阳城的防守力度超乎了他的预料,马氏的骑兵本来就不太擅长攻城,如今烈度一上来,一时间竟然难以破城。 “报!” 看着亲卫传过来的帛书,马超疑惑地问道:“谁送来的?” “庞德将军。” 马超拆开庞德派人疾驰送来的帛书,匆匆看后脸色变得铁青。 “庞德更可恨!竟然以阿爷的口吻命令我罢兵休战,我呸!” 马超口头大骂,可即便他也知道,这是他无能为力的表现。 刚才他已经亲自带兵攻城了,却依旧被城头劈头盖脸的滚木礌石给逼退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马超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凉,他现在也是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孤掌难鸣,什么叫做无奈! 留给马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军队足以碾碎阳城,却不料,阳城居然死扛到底,不愿屈服,这让他非常愤怒! 更愤怒的是,各方的压力持续地向他涌来,而这种压力,完全超乎了他一开始的设想。 或者说,马超发兵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阳城有这么难打。 正是因为预期太高了,当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折时,马超才会有严重的挫败感。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如果我们不能拿下阳城的话,恐怕庞德将军会带着手令来,到时候恐怕就不好办了!“ 马超麾下的心腹都纷纷开始劝谏,让他早做决断,不要在耽误下去,否则,一旦朝廷的兵马,甚至庞德的兵马到来,都会让事情增加无数的变数,到时候就根本不可收拾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庞德是带着马腾的手令来的,那只要手令亮出来,马超和他的这些心腹将校,就没有任何理由继续进攻了,而是必须要听从马腾的命令。 马超也知道这点,所以,听到自己麾下众人的劝谏之后,也是脸色阴晴不定。 “将军,您看?”一名副将看着马超的表情,心中暗暗着急,连忙问道。 “唉,我也不是那种没有担待的人,你们不用担心阿爷会牵连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马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这次冲动之下做的有点莽撞,但是,现在我也只能继续进攻下去了。趁着阿爷的手令没来,一定要快速拿下阳城,不然,我岂能甘心?你们有何破敌之策,都一一列举出来。” 听到马超的话,在场之人,无不面露凝重之色,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阳城的布置,也不知道这阳城的防御是否真的四周都这么严密,而且就算知道了什么布置,也都只是听闻或者瞥见而已,他们也不敢乱说,免得惹得马超不高兴。 “将军。” 一个偏将无奈地站出来说道,他在这几个偏将里的资历最高,也是马超的心腹之人,属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是也是没办法,毕竟,阳城乃是此战关键,不管怎么说,都得有人说个主意出来。 因此,他想了想,便对着马超说道:“将军,我有一个主意。” “哦,是吗?快说来听听,若是可行的话,或许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马超听到这个偏将说自己有办法,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 眼下的局面,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趁着朝廷和庞德都没来,先打下阳城,那一切都好说。 “阳城之中,只有少量的床弩,弓弩兵的数量也不算多,所以,如果我们能够突袭城角边上的小门的话,那么,或许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个偏将说道。 “嗯?这个主意似乎不错,不过,如果要攻击阳城小门的话,就必须要有冲车,如果只是突袭是办不到的,而且只要冲车出动,只怕是会引起他们的警觉,这可不好办!“马超沉吟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可以从阳城周围的山脉绕行,而且我们手中可是有着数万精锐之士,只要不出现意外的话,想要攻克阳城,应该是不在话下!“这个偏将拍着胸脯保证道。 马超听了,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城楼,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按照你说的,你负责进攻小门,我来主攻大门。进攻!我倒是要看看,阳城有多么的难攻陷!“ “喏!“ 众人闻言,纷纷应诺,他们也都想要攻破阳城,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已经被阳城守军连续打退了好几次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听好了,这次攻城不得擅退半步,违者格杀勿论,谁要是违背了这条规矩,斩首示众!记住了吗?!“马超对着自己的属下大吼一声,大喝道。 马超的声音响彻整个阵前,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遵命!“一干士卒齐声应道。 “传令下去,全军进攻,不得有误!“马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随即,马超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全部调动起来,开始缓缓向阳城逼近,而马超,也亲临阵前,与城头的程银遥遥相望,神色间都是一片肃杀之色。 阳城城墙上,一众将官也都注视着远方的马超等人,眼中皆是闪烁着惊慌之色,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惶惑和不安,他们都很清楚,马超所率领的军队有多强大,而且这次还是孤注一掷的全员压上,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损失很大的阳城守军,能否再一次抵挡的住? 阳城守军的士卒,在看到马超再次带队,杀气腾腾的朝着阳城杀来的时候,有些强征上来的民夫甚至被吓的胆颤心惊。 “不好了!马超杀过来了!” “这下完蛋了!” 被拉上城头当民夫辅兵的普通百姓,看着马超全军进攻,一个个面无血色,眼神惶恐,心中充满了惊惧。 “慌什么!” 程银不悦地训斥道。 “阳城的城墙这么厚,马超想要攻占我们阳城,那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对,我看,马超想要攻破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是不可能的,朝廷援军早来了!“ 一众民夫闻言,也都渐渐平复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负责东南角的小校前来报告。 “启禀将军,城南方向,有一支骑兵正朝着阳城这里赶来。“ “有多少骑,打的谁的旗号?” “只有数十骑,打的旗号我看不懂,样式好像是重号将军的大纛。” 程银听了,顿时脸色一喜,说道:“哈哈哈,看来朝廷还没有抛弃我们阳城,居然派了援军来援助我们!” 程银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激动之色,他已经做好了被马超干掉的准备,没想到天不亡他们阳城啊,居然又来了一支援军! 哪怕只是负责赶来调停的援军,那也是援军啊!至少能给他争取一些修整喘息的时间。 “继续注意,随时来报。” “是,大帅。“那个小校闻言,当即抱拳应道。 “传令下去,所有士卒,都不准轻易离开岗哨,一定要抗住这一轮攻势,明白了吗?!”程银吩咐了一句。 “诺!“周围的亲兵抱拳应诺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看着伤痕累累的城墙,看着遍地的伤兵,程银重重地叹了口气,希望这一轮能撑得住。 第132章 留给马超的时间不多了 而此时的刘弋,在迟迟没有得到消息之后,也不禁微微皱眉,他算是看出来了,马超这是发了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说自己的部队距离阳城不远,但是要想从这里赶到阳城,却需要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毕竟大股部队行军速度,哪怕骑兵为主,也比不得轻骑不顾一切的狂飙突进来得迅捷。 而且,除了自己带的部队,还汇合了李堪的人马,李堪本身也不让刘弋完全放心。 如果马超真的是打算强攻阳城的话,那么,最后受损失的只怕不仅是马超这个攻城方,阳城里恐怕会更加损失惨重,毕竟,阳城之中的百姓可都是无辜的,如果马超真的下达了攻城的命令,那么到时候他们这些百姓肯定也会上城当做辅兵和民夫,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道理也很简单,阳城的防守力量是不足的,即便程银是屯田军的将领,朝廷给的理论编制也只有区区五百人。 这个数字是刘弋亲自定的,给关中三辅各地豪强和愿意被招安的流民首领定的规矩, 他再清楚不过。 “看来, 马超这员虎将并不是什么有勇有谋的人啊!“刘弋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也难怪, 马超要是真的能认清局势,真的有脑子,也不会干出坑死亲爹认韩遂作父的事情了。 就如同谈判时,只有蠢货才会在第一时间暴怒并显露出自己底牌一样。 如果真的是一个冷静并且手中有很多牌的智者, 这种给自己小弟报仇的事情, 真的犯不着自己去干,还干的这么暴躁,这么没有理智。 刘弋虽然对马孟起没有太多好印象,可是他也知道, 在这种时候, 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否则的话,很可能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最起码, 要控制住局势,不让局势演变成被裹挟的马氏和整个朝堂为敌。 如果局势真的成了那样,那最后造成的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刘弋制定的休养生息计划将会被彻底打断,同时他在雍凉两州的布局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唉!罢了,既然杨修调停不了,那就朕亲自上!”刘弋轻叹一声,脸色阴沉的说道。 “陛下,马超虎狼之将, 还是不要亲身犯险了。”法正犹豫道。 “没事, 唤公明来,他年纪最长, 经验最丰富, 能压得住李堪,也该他独领一军了。老王, 胡车儿, 你俩准备带人与朕先行一步。” 不多时, 徐晃被唤了过来。 “陛下, 我愿率领兵马,随您前往阳城, 抵抗马超!还望陛下不要亲身犯险。“ 听了刘弋的吩咐,徐晃拱手抱拳, 一脸坚定地看着刘弋。 刘弋点点头,赞赏地看着徐晃。 “朕知道公明的忠心,但这事却非朕不能调停。这样,你率领这一千骑看住李堪,带军队前往阳城,一旦李堪有异常的举动,立即向朕汇报!“ 刘弋沉声叮嘱道。 见刘弋心意已定,徐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同时徐晃也意识到, 这是陛下把独当一面的机会交于了自己。 这件事,固然马超怒而发兵做的莽撞, 但阳城的屯将程银和李堪,做的也未必就多有道理,所以, 李堪还不能完全放心使用,要既用且防。 体会到了刘弋的这样一层含义,徐晃感受着刘弋的信任, 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沉重。 “请陛下放心,末将定不负陛下所托!“徐晃信誓旦旦的对着刘弋拱手说道。 “好!那就辛苦你了。“刘弋点点头,随即又转过头对着法正,王越,胡车儿三人说道:“走,我们轻骑前往,希望能够让阳城的百姓免于灭顶之灾!“ 法正,王越,胡车儿三人纷纷对着刘弋大声说道:“愿随陛下同往!“ “哈哈哈哈~~~好!且同去!“ 随即,刘弋便策马扬鞭,而徐晃,法正,胡车儿三人带领数十名亲卫紧跟其后, 朝着阳城疾驰而去。 阳城,马超阵前。 “可恶的程银, 可恶的阳城, 居然还敢死守拒绝我大军进城!不过是区区一座城池而已, 就凭你们,也妄想阻挡我征伐?哼,休要痴心妄想!派人继续进攻!“ 马超一脸愤懑,阳城的防守力度超乎了他的预料,马氏的骑兵本来就不太擅长攻城,如今烈度一上来,一时间竟然难以破城。 “报!” 看着亲卫传过来的帛书,马超疑惑地问道:“谁送来的?” “庞德将军。” 马超拆开庞德派人疾驰送来的帛书,匆匆看后脸色变得铁青。 “庞德更可恨!竟然以阿爷的口吻命令我罢兵休战,我呸!” 马超口头大骂,可即便他也知道,这是他无能为力的表现。 刚才他已经亲自带兵攻城了,却依旧被城头劈头盖脸的滚木礌石给逼退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马超的心中也是一片冰凉,他现在也是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孤掌难鸣,什么叫做无奈! 留给马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军队足以碾碎阳城,却不料,阳城居然死扛到底,不愿屈服,这让他非常愤怒! 更愤怒的是,各方的压力持续地向他涌来,而这种压力,完全超乎了他一开始的设想。 或者说,马超发兵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阳城有这么难打。 正是因为预期太高了,当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折时,马超才会有严重的挫败感。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是啊,如果我们不能拿下阳城的话,恐怕庞德将军会带着手令来,到时候恐怕就不好办了!“ 马超麾下的心腹都纷纷开始劝谏,让他早做决断,不要在耽误下去,否则,一旦朝廷的兵马,甚至庞德的兵马到来,都会让事情增加无数的变数,到时候就根本不可收拾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庞德是带着马腾的手令来的,那只要手令亮出来,马超和他的这些心腹将校,就没有任何理由继续进攻了,而是必须要听从马腾的命令。 马超也知道这点,所以,听到自己麾下众人的劝谏之后,也是脸色阴晴不定。 “将军,您看?”一名副将看着马超的表情,心中暗暗着急,连忙问道。 “唉,我也不是那种没有担待的人,你们不用担心阿爷会牵连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马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这次冲动之下做的有点莽撞,但是,现在我也只能继续进攻下去了。趁着阿爷的手令没来,一定要快速拿下阳城,不然,我岂能甘心?你们有何破敌之策,都一一列举出来。” 听到马超的话,在场之人,无不面露凝重之色,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阳城的布置,也不知道这阳城的防御是否真的四周都这么严密,而且就算知道了什么布置,也都只是听闻或者瞥见而已,他们也不敢乱说,免得惹得马超不高兴。 “将军。” 一个偏将无奈地站出来说道,他在这几个偏将里的资历最高,也是马超的心腹之人,属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是也是没办法,毕竟,阳城乃是此战关键,不管怎么说,都得有人说个主意出来。 因此,他想了想,便对着马超说道:“将军,我有一个主意。” “哦,是吗?快说来听听,若是可行的话,或许能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马超听到这个偏将说自己有办法,顿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 眼下的局面,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趁着朝廷和庞德都没来,先打下阳城,那一切都好说。 “阳城之中,只有少量的床弩,弓弩兵的数量也不算多,所以,如果我们能够突袭城角边上的小门的话,那么,或许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个偏将说道。 “嗯?这个主意似乎不错,不过,如果要攻击阳城小门的话,就必须要有冲车,如果只是突袭是办不到的,而且只要冲车出动,只怕是会引起他们的警觉,这可不好办!“马超沉吟了一下,有些迟疑的说道。 “将军放心,我们可以从阳城周围的山脉绕行,而且我们手中可是有着数万精锐之士,只要不出现意外的话,想要攻克阳城,应该是不在话下!“这个偏将拍着胸脯保证道。 马超听了,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城楼,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按照你说的,你负责进攻小门,我来主攻大门。进攻!我倒是要看看,阳城有多么的难攻陷!“ “喏!“ 众人闻言,纷纷应诺,他们也都想要攻破阳城,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已经被阳城守军连续打退了好几次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听好了,这次攻城不得擅退半步,违者格杀勿论,谁要是违背了这条规矩,斩首示众!记住了吗?!“马超对着自己的属下大吼一声,大喝道。 马超的声音响彻整个阵前,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遵命!“一干士卒齐声应道。 “传令下去,全军进攻,不得有误!“马超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随即,马超一声令下,所有的士兵全部调动起来,开始缓缓向阳城逼近,而马超,也亲临阵前,与城头的程银遥遥相望,神色间都是一片肃杀之色。 阳城城墙上,一众将官也都注视着远方的马超等人,眼中皆是闪烁着惊慌之色,一张张面孔上写满了惶惑和不安,他们都很清楚,马超所率领的军队有多强大,而且这次还是孤注一掷的全员压上,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损失很大的阳城守军,能否再一次抵挡的住? 阳城守军的士卒,在看到马超再次带队,杀气腾腾的朝着阳城杀来的时候,有些强征上来的民夫甚至被吓的胆颤心惊。 “不好了!马超杀过来了!” “这下完蛋了!” 被拉上城头当民夫辅兵的普通百姓,看着马超全军进攻,一个个面无血色,眼神惶恐,心中充满了惊惧。 “慌什么!” 程银不悦地训斥道。 “阳城的城墙这么厚,马超想要攻占我们阳城,那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对,我看,马超想要攻破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是不可能的,朝廷援军早来了!“ 一众民夫闻言,也都渐渐平复了下来。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负责东南角的小校前来报告。 “启禀将军,城南方向,有一支骑兵正朝着阳城这里赶来。“ “有多少骑,打的谁的旗号?” “只有数十骑,打的旗号我看不懂,样式好像是重号将军的大纛。” 程银听了,顿时脸色一喜,说道:“哈哈哈,看来朝廷还没有抛弃我们阳城,居然派了援军来援助我们!” 程银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激动之色,他已经做好了被马超干掉的准备,没想到天不亡他们阳城啊,居然又来了一支援军! 哪怕只是负责赶来调停的援军,那也是援军啊!至少能给他争取一些修整喘息的时间。 “继续注意,随时来报。” “是,大帅。“那个小校闻言,当即抱拳应道。 “传令下去,所有士卒,都不准轻易离开岗哨,一定要抗住这一轮攻势,明白了吗?!”程银吩咐了一句。 “诺!“周围的亲兵抱拳应诺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看着伤痕累累的城墙,看着遍地的伤兵,程银重重地叹了口气,希望这一轮能撑得住。 第133章 刘弋军前见马超 “加把劲!” “将军,小门破了,可里面都是塞门刀车!” 刚刚退下来的马超抹了一脸灰,听了亲卫的话,热血一阵一阵涌上脑袋,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塞门刀车,是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的防守器械,是在城门被攻破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器械。通常车体与城门几乎等宽,寻常总在三四丈之间,车前有木架三四层,前刀壁上装有 24 把钢刀,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矢、石。 小门本就不大,里面又塞了杂物和塞门刀车,守军准备这般充分,便几乎不可能再攻破了。 “将军,有朝廷的使者来了!已经被围了起来护送过来。” 话音刚落。 “让马超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暴怒的咆哮响起。 众人闻言,都不由的朝着外面望去,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铠甲,肩扛大纛的巨汉,正狂奔而来。 胡车儿扛着大纛, 一马当先, 正骑着马飞速的朝着马超军这般驶来,他的身材太过高大, 一路疾驰,分外醒目。 “撤。” 看到远处的龙纛,马超叹了口气,微微摆手。 “族叔, 您怎么停下来了?难道就让这些叛贼逍遥法外, 让马家的颜面扫尽?!“马玩见状,连忙问道,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带兵攻入他老巢的程银所做的事情!把他的部曲可是都堆成了京观。 “不要多说了!让你的人也停止攻击!“ 马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对此, 他其实已经早有心里预料。 “走, 本将亲自去见见天子。”马超说道。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也没有再继续攻城,纷纷撤了下来。 城楼上的阳城守军, 见猛攻的马超军撤了下去,一个个都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阳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那种压抑的感觉,真的是太难熬了,现在,终于等到援军来了,那么他们坚持下去的希望,就又大了一份! 忽然, 有人认出了那面造型独特的大纛。 “陛下来了!” “什么?竟然是天子陛下?” “怎么可能, 之前不还在陈仓巡视吗?离着阳城可有上百里啊!两天就赶到了?” 而此时,马超阵中亦是一阵阵的惊呼声。 朝廷会派人来, 他们都知道, 可谁也没想到,来的是天子。 “马超。” “陛下。” “你胆子很大。” “陛下也是。” 阵前, 刘弋在细细打量马超, 马超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位久有听闻的少年天子。 仔细看来, 年纪似乎也比自己小一些, 面对周围自己的这么多兵马,一点怯场的神色都没有, 极其从容自若。 “甚少有人敢这么看朕。” “打败了李傕郭汜的陛下也没长三头六臂,如何不敢看?”马超嘴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桀骜。 “呵。” 刘弋忽然失笑, 挺有趣的。 “马超,今日你带兵来犯,可曾想过会有什么结果?“ “臣没有想过!想做就做了。“ “哦,是吗?“ “陛下莫非认为臣会怕你这些兵马吗?“马超一脸自信地回答道。 刘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了。 “那你不怕你阿爷?” 听了这话,马超忽然陷入了思索,要不要来一次阵前擒王呢? “刚才在想,是不是要擒下朕威胁官军甚至你阿爷?” 马超一愣,倒也答得干脆利落:“不错。” “没用的, 徐晃将军已经接了朕的兵符,你就是把朕擒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臣挟陛下到阵中, 他会不顾你的性命?” “周亚夫会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马超了然地点了点,看来官军能败李傕, 倒也不是全无原因。 “事情的前因后果朕已经听李堪说了,但毕竟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也可以唤马玩来说。” 马超沉默片刻, 只说道:“大略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 朝廷援兵已经到了,马腾也派了庞德星夜兼程而来,他一开始没能强行攻克阳城,现在又能如何呢?在朝廷援军面前继续攻城?还是等到庞德到了被几方联手围起来?亦或是直接挟持天子把事情弄到无可收拾? 看马超反而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刘弋亦是踌躇几息方才说道。 “朕来时,本想着或许该带几员猛将,与你裸衣斗上一斗,方才能让你服气。与你此人,也觉得或许是个混不吝的样子,如今看来,对也不对。” 虽然没听懂为什么要裸衣相斗,不过马超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臣没做错。” “没说你做错了。” 刘弋看着马超放下的大枪,只是说:“程银、李堪是屯将, 如何处置,得朝廷说了算。至于你如何处置,那得你阿爷马腾说了算。” “至于所谓错不错, 大抵是脑子一热便做了,朕也会做,前不久也做过,还险些误了百姓的性命。做了倒也不是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只是,朕觉得不妥尚且能改,你能改吗?” 马超沉默片刻,摇头道:“臣改不了。“ “既然改不了,不怕有一日把自己陷到死地里?“ “到死地里,那便向死而生,大不了就是一死,臣还是改不了!“马超毫不畏惧地回答道。 刘弋闻言,不由沉默下来,心底,也涌起一抹惊讶。 马超的确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良驹,但是,马超的脾气却并不好,这一点从他敢和自己叫板便能看出来,这样的一匹宝马,要驯服,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陛下,这次的事情,阿爷如何处理我,我都认,但阳城也必须要有所表示。“马超忽然说道。 刘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此事,该怎么处理,朝堂诸公自有公议,既是屯将,自然要按着律法来。“ “不过“刘弋话锋一转,看向马超说道,“你若是考虑好,朕对你也有一般说法。“ “请陛下说。” “若是你觉得你阿爷要对你做的责罚你不如意,朕这面的责罚是,你加入禁军,依军中法令责军棍,从排头兵干起。“刘弋说道。 马超一脸愕然。 “容臣想想。“马超说道,“臣是草莽武夫,哪里适合在朝堂之上宿卫禁军。“ 晓得马超是托词,刘弋的提议也只是惜才心切,这件烂糟事两边做的都有问题,他这个调停人,也只好拿自己的手段和稀泥。 若是马腾不愿意,他怎么也不可能按朝廷的办法处理马超的。 毕竟,虽然马腾承认自己是汉臣,可他是个实打实的独立军阀,如果不想逼他造反,那马腾的儿子,朝廷就不能按朝廷的法度来处理。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不行,这就是政治妥协令人感到无奈的地方。 加入马超不还手,他的部下也不还手,一刀砍了马超行不行? 行! 但后果就是雍凉大乱,马腾韩遂联手起兵,朝廷费劲力气争取来休养生息的和平环境就荡然无存了。 “随你,阳城,不要再打了,朕等你的消息,或者说,等你阿爷的消息。”刘弋淡淡地说道。 马超看着刘弋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精光,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似乎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 “陛下!“ 马超忽然一声呼喊,让刘弋转头看向了马超。 “这件事,跟我阿爷无关,跟我手下将校也无关,我马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阿爷,是汉臣,当年起事也是迫不得已,非是董卓那般贼徒,他从小就教我和阿弟,我们出身扶风马氏,是大汉名将马伏波的后裔。” 刘弋轻轻点头。 “陛下,我马超愿承担一切责罚,但愿陛下能遵守承诺!但此事,还要我阿爷点头!” “朕会的。” 刘弋说完,策马转身走出军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圆月高挂半空。 刘弋在临时的军营里,静静地躺在硬榻之上,看着帐顶发呆。 忽然间,一声轻响传来,打破了宁静。 刘弋转过头,只见昏暗中,王越正蹑手蹑脚的走进帐内。 “陛下,陛下” “嗯,老王我没睡。“刘弋应了一声。 王越来到刘弋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马腾麾下大将庞德求见!自己来的,没带人。” “庞德?!“刘弋闻言,猛地翻身从硬榻上坐了起来。 “让他进来。” 王越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庞德便进了帐篷。 刘弋看着站在面前赤手空拳的庞德,又看了看在他身后已经按住了剑柄的王越,心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庞德居然真的肯为了马超,而亲自赶赴自己的军营。 现在阳城左近,三方都扎下营来,很是热闹。 “庞德,庞令明,久仰大名。” “臣惶恐。”庞德躬身说道,“臣带着马腾将军的手令前来,本来是要先控制住局势,可路上听闻陛下已经让马超那孩子停了手,想了又想,便先来拜见陛下。” 刘弋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臣此番前来有一事,还需要禀告陛下。”庞德迟疑了一番,开口说道。 刘弋点了点头说道:“你且说来。” “陛下,臣听说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庞德缓缓地说道,“马超那孩子,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勇将,不过臣以为,他太过刚烈了些,不适合入朝为臣。” 刘弋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庞德有些玩味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朕做错了吗?” “陛下,非是此意。“庞德连忙说道,“不管如何,马超的事情是马氏必须要承担的事情,马腾将军的忠诚也是对陛下的忠诚,马氏祖祖辈辈,永为汉将,绝对没有二心,还望陛下明鉴!臣只是实话实说,马超如此强硬的性格,终究不适合留在朝堂,臣恳请陛下三思!” “朕没有逼他如何,或者逼马腾将军如何的意思。马腾将军的心意,朕知晓了,眼下天下板荡,马腾将军是朕任命的汉阳太守,替朕好好守土,朕日后不会亏待他的。至于马超,让他自己选择。”刘弋语气郑重地说道。 “臣,替马腾将军谢过陛下!“ 刘弋点点头,说道:“好了,你下去寻马超,朕累了。“ 庞德应了一声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刘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小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多事之冬? 这一天,是建安元年的正月二十八。 第133章 刘弋军前见马超 “加把劲!” “将军,小门破了,可里面都是塞门刀车!” 刚刚退下来的马超抹了一脸灰,听了亲卫的话,热血一阵一阵涌上脑袋,身形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塞门刀车,是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的防守器械,是在城门被攻破时用于堵塞城的守城器械。通常车体与城门几乎等宽,寻常总在三四丈之间,车前有木架三四层,前刀壁上装有 24 把钢刀,使用时将车推至城门缺口处,既可杀伤敌人,又可挡住敌方的矢、石。 小门本就不大,里面又塞了杂物和塞门刀车,守军准备这般充分,便几乎不可能再攻破了。 “将军,有朝廷的使者来了!已经被围了起来护送过来。” 话音刚落。 “让马超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暴怒的咆哮响起。 众人闻言,都不由的朝着外面望去,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铠甲,肩扛大纛的巨汉,正狂奔而来。 胡车儿扛着大纛, 一马当先, 正骑着马飞速的朝着马超军这般驶来,他的身材太过高大, 一路疾驰,分外醒目。 “撤。” 看到远处的龙纛,马超叹了口气,微微摆手。 “族叔, 您怎么停下来了?难道就让这些叛贼逍遥法外, 让马家的颜面扫尽?!“马玩见状,连忙问道,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带兵攻入他老巢的程银所做的事情!把他的部曲可是都堆成了京观。 “不要多说了!让你的人也停止攻击!“ 马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对此, 他其实已经早有心里预料。 “走, 本将亲自去见见天子。”马超说道。 众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也没有再继续攻城,纷纷撤了下来。 城楼上的阳城守军, 见猛攻的马超军撤了下去,一个个都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阳城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那种压抑的感觉,真的是太难熬了,现在,终于等到援军来了,那么他们坚持下去的希望,就又大了一份! 忽然, 有人认出了那面造型独特的大纛。 “陛下来了!” “什么?竟然是天子陛下?” “怎么可能, 之前不还在陈仓巡视吗?离着阳城可有上百里啊!两天就赶到了?” 而此时,马超阵中亦是一阵阵的惊呼声。 朝廷会派人来, 他们都知道, 可谁也没想到,来的是天子。 “马超。” “陛下。” “你胆子很大。” “陛下也是。” 阵前, 刘弋在细细打量马超, 马超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位久有听闻的少年天子。 仔细看来, 年纪似乎也比自己小一些, 面对周围自己的这么多兵马,一点怯场的神色都没有, 极其从容自若。 “甚少有人敢这么看朕。” “打败了李傕郭汜的陛下也没长三头六臂,如何不敢看?”马超嘴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桀骜。 “呵。” 刘弋忽然失笑, 挺有趣的。 “马超,今日你带兵来犯,可曾想过会有什么结果?“ “臣没有想过!想做就做了。“ “哦,是吗?“ “陛下莫非认为臣会怕你这些兵马吗?“马超一脸自信地回答道。 刘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了。 “那你不怕你阿爷?” 听了这话,马超忽然陷入了思索,要不要来一次阵前擒王呢? “刚才在想,是不是要擒下朕威胁官军甚至你阿爷?” 马超一愣,倒也答得干脆利落:“不错。” “没用的, 徐晃将军已经接了朕的兵符,你就是把朕擒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臣挟陛下到阵中, 他会不顾你的性命?” “周亚夫会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马超了然地点了点,看来官军能败李傕, 倒也不是全无原因。 “事情的前因后果朕已经听李堪说了,但毕竟是他的一面之词,你也可以唤马玩来说。” 马超沉默片刻, 只说道:“大略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 朝廷援兵已经到了,马腾也派了庞德星夜兼程而来,他一开始没能强行攻克阳城,现在又能如何呢?在朝廷援军面前继续攻城?还是等到庞德到了被几方联手围起来?亦或是直接挟持天子把事情弄到无可收拾? 看马超反而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刘弋亦是踌躇几息方才说道。 “朕来时,本想着或许该带几员猛将,与你裸衣斗上一斗,方才能让你服气。与你此人,也觉得或许是个混不吝的样子,如今看来,对也不对。” 虽然没听懂为什么要裸衣相斗,不过马超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臣没做错。” “没说你做错了。” 刘弋看着马超放下的大枪,只是说:“程银、李堪是屯将, 如何处置,得朝廷说了算。至于你如何处置,那得你阿爷马腾说了算。” “至于所谓错不错, 大抵是脑子一热便做了,朕也会做,前不久也做过,还险些误了百姓的性命。做了倒也不是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只是,朕觉得不妥尚且能改,你能改吗?” 马超沉默片刻,摇头道:“臣改不了。“ “既然改不了,不怕有一日把自己陷到死地里?“ “到死地里,那便向死而生,大不了就是一死,臣还是改不了!“马超毫不畏惧地回答道。 刘弋闻言,不由沉默下来,心底,也涌起一抹惊讶。 马超的确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良驹,但是,马超的脾气却并不好,这一点从他敢和自己叫板便能看出来,这样的一匹宝马,要驯服,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陛下,这次的事情,阿爷如何处理我,我都认,但阳城也必须要有所表示。“马超忽然说道。 刘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此事,该怎么处理,朝堂诸公自有公议,既是屯将,自然要按着律法来。“ “不过“刘弋话锋一转,看向马超说道,“你若是考虑好,朕对你也有一般说法。“ “请陛下说。” “若是你觉得你阿爷要对你做的责罚你不如意,朕这面的责罚是,你加入禁军,依军中法令责军棍,从排头兵干起。“刘弋说道。 马超一脸愕然。 “容臣想想。“马超说道,“臣是草莽武夫,哪里适合在朝堂之上宿卫禁军。“ 晓得马超是托词,刘弋的提议也只是惜才心切,这件烂糟事两边做的都有问题,他这个调停人,也只好拿自己的手段和稀泥。 若是马腾不愿意,他怎么也不可能按朝廷的办法处理马超的。 毕竟,虽然马腾承认自己是汉臣,可他是个实打实的独立军阀,如果不想逼他造反,那马腾的儿子,朝廷就不能按朝廷的法度来处理。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不行,这就是政治妥协令人感到无奈的地方。 加入马超不还手,他的部下也不还手,一刀砍了马超行不行? 行! 但后果就是雍凉大乱,马腾韩遂联手起兵,朝廷费劲力气争取来休养生息的和平环境就荡然无存了。 “随你,阳城,不要再打了,朕等你的消息,或者说,等你阿爷的消息。”刘弋淡淡地说道。 马超看着刘弋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精光,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似乎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 “陛下!“ 马超忽然一声呼喊,让刘弋转头看向了马超。 “这件事,跟我阿爷无关,跟我手下将校也无关,我马超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阿爷,是汉臣,当年起事也是迫不得已,非是董卓那般贼徒,他从小就教我和阿弟,我们出身扶风马氏,是大汉名将马伏波的后裔。” 刘弋轻轻点头。 “陛下,我马超愿承担一切责罚,但愿陛下能遵守承诺!但此事,还要我阿爷点头!” “朕会的。” 刘弋说完,策马转身走出军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圆月高挂半空。 刘弋在临时的军营里,静静地躺在硬榻之上,看着帐顶发呆。 忽然间,一声轻响传来,打破了宁静。 刘弋转过头,只见昏暗中,王越正蹑手蹑脚的走进帐内。 “陛下,陛下” “嗯,老王我没睡。“刘弋应了一声。 王越来到刘弋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马腾麾下大将庞德求见!自己来的,没带人。” “庞德?!“刘弋闻言,猛地翻身从硬榻上坐了起来。 “让他进来。” 王越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庞德便进了帐篷。 刘弋看着站在面前赤手空拳的庞德,又看了看在他身后已经按住了剑柄的王越,心中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庞德居然真的肯为了马超,而亲自赶赴自己的军营。 现在阳城左近,三方都扎下营来,很是热闹。 “庞德,庞令明,久仰大名。” “臣惶恐。”庞德躬身说道,“臣带着马腾将军的手令前来,本来是要先控制住局势,可路上听闻陛下已经让马超那孩子停了手,想了又想,便先来拜见陛下。” 刘弋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臣此番前来有一事,还需要禀告陛下。”庞德迟疑了一番,开口说道。 刘弋点了点头说道:“你且说来。” “陛下,臣听说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庞德缓缓地说道,“马超那孩子,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勇将,不过臣以为,他太过刚烈了些,不适合入朝为臣。” 刘弋闻言,微微愣了一下,看向庞德有些玩味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朕做错了吗?” “陛下,非是此意。“庞德连忙说道,“不管如何,马超的事情是马氏必须要承担的事情,马腾将军的忠诚也是对陛下的忠诚,马氏祖祖辈辈,永为汉将,绝对没有二心,还望陛下明鉴!臣只是实话实说,马超如此强硬的性格,终究不适合留在朝堂,臣恳请陛下三思!” “朕没有逼他如何,或者逼马腾将军如何的意思。马腾将军的心意,朕知晓了,眼下天下板荡,马腾将军是朕任命的汉阳太守,替朕好好守土,朕日后不会亏待他的。至于马超,让他自己选择。”刘弋语气郑重地说道。 “臣,替马腾将军谢过陛下!“ 刘弋点点头,说道:“好了,你下去寻马超,朕累了。“ 庞德应了一声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刘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小腿,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多事之冬? 这一天,是建安元年的正月二十八。 第134章 父慈子孝 双方已经罢兵休战了数日,在庞德的控制下,马超几乎是被半软禁在了军营里。 这一天,二月初二,马超一直静静地站在辕门旁,双拳紧握,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哒、哒、哒、哒” 就在马超的耐心快被磨光的时候,一辆缓慢驶入军营的马车终于停下了,一个裹着厚厚黑衣的男子跳下马车,来到马超的面前,对着马超喝道:“你这个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马超本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认个错,想说点什么,本来看着有老寒腿的阿爷心头不忍的很,可随着这句劈头盖脸的责问迎面而来,马超忽然扭过了头,倔强地不去看马腾,也不言语。 马腾见状,脸上浮现出一抹愤怒的神色。 “混账东西!”马腾一挥袖,指着马超骂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举止,会给马氏惹来怎样的麻烦!你不想活命了不要紧,你要拉着这么多人陪葬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 差一点儿就让整个马氏陷入危机之中!朝廷是你能对付的吗?李傕郭汜没把你打的灰头土脸?现在他们在哪呢?坟头草开春都三尺高了!” 马超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说出了三个字。 “我错了。” 马腾神色一缓,可旋即又马上板起了脸。 “哼, 你知道错就好。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去给陛下认错!否则的话,别怪你阿爷不顾及父子之情!”马腾沉着脸, 冷冷地看着马超说道。 “阿爷。” 一旁的马岱把当日之事和天子说的话给马腾仔细解释了一番, 马腾听说天子打算征召马超入朝,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这般桀骜的性子,到了长安就不会闯出祸来?在阿爷身边, 阿爷尚能照拂你, 看在我手中兵马的份上,你再骄狂也不会有人把你如何,若是去了长安, 你惹出点祸端,岂不是阿爷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马超闻言,面上虽然还是那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可心中却是感动异常。 他虽然不喜欢马腾对他在方方面面上的控制,但是,这么多年来,马腾对他的疼爱和关怀,他却是深深地体会到了。 或许, 这种控制是马腾觉得的“对你好”, 或许正是这种控制和安排,才让马超在有机会独领一方的时候变得如此叛逆。 可最后来给他擦屁股的, 也是这个坐着马车急匆匆地颠簸过了陇山赶来的五旬老汉。 马腾越说越气, 刚下过雪空气又冷,嗓子开始持续咳嗽了起来。 “阿爷, 我错了, 您别生气了, 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马超彻底服了软, 连忙说道。 “我这就去跟陛下认错,拼了这张老脸不要, 也得求陛下不要点你入朝。”马腾瞪了马超一眼。 马超闻言连忙摇头说道:“阿爷,您不用去, 这件事情我自己去找陛下认错。” “你去?” 马腾闻言,眉头微皱,说道:“我看你还是算了,你就别丢人现眼了,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重。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张绣所部已经赶到了,朝廷也与城内的程银、李堪联营在了一起,你知道不知道, 你若是去的话,你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马超闻言, 脸色顿时变得难堪。 他当然知道现在朝廷兵马云集,他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但是,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腾冒着风险去帮助自己啊。 “孩儿不孝,孩儿“ “行了,这件事情你就别操心了。“马腾摆摆手说道, “我亲自去见陛下,除了你的事,还有很多事我要和陛下面谈,不是你能代替的。你就安心的留在军中,等待着我的命令,知道吗?“ “是,阿爷!“马超恭敬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陛下真的决定让马超入朝为质子?” 贾诩走进帐篷,对着坐在桌案前,拿着毛笔不断写着什么的刘弋问道。 “你来的正好,朕正写修改的汉律呢,有些事要问问你。”刘弋抬头看向贾诩, 说道。 “陛下, 汉律的事不妨待会儿和臣说, 马超此人, 臣实在不看好。”贾诩摇了摇头, 说道。 “哦?“刘弋微微一愣, 问道:“为何会这么说呢?” “为将者,要知进退。” 刘弋闻言,眉头轻皱了一下,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明白贾诩话中的意思。 “若是做质子自然无妨,可臣看得出来,陛下又想重用马超,马超虽然勇猛,但是,这并不是他的优点,而是他的短板,不过,臣想了想,臣虽然不看好,但臣觉得可以利用他这个短板。“贾诩继续说道。 “说说。” “陛下可以让马腾派遣一位将领来担任马超的副手。” “哦?“刘弋闻言眼睛一亮。 贾诩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您想想看,若是马超有了一位同样是马腾派来的副手,您想让马超去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若是马超想要做违背军令之事的话,那也可以控制住他。” “你是说,庞德?” “是。”贾诩略微沉吟,“这马超,倒是需要陛下亲自调教一番,过个几年性子稳下来,方堪大用。” 贾诩继续说道:“陛下,马超这人虽然脾气火爆,但我觉得,若是马超能够为陛下效力的话,对于陛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毕竟,他还是马腾的长子,若是马腾” 刘弋听完,眉头紧锁。 良久,刘弋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朕给陇西做个后手?” “仅仅是有备无患,若是真有来日,马腾麾下的一众悍卒和陇西之地,也可以收为己用。” 贾诩笑着说道。 “先生此言差矣!“刘弋摇了摇头说道,“马超是马超,马腾是马腾,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而且,我也不会像是先生说的那样,王道荡荡,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做那种事。” “陛下,总得让马腾安心,我的意思是,如果陛下可以与马腾拉上关系,这件事,大约就能和平解决了。” “这总不能让朕和马腾结拜?跟马超结拜?那不是更不像话。”刘弋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臣听闻马腾有个女儿待字闺中陛下先别急着拒绝,我相信以陛下的智慧,定能猜得出臣此言的意图。”贾诩笑着说道:“陛下想想,以陛下的身份,若是能结交马腾,对于马腾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此人如今年岁渐长,不仅雄心消磨,而且也有了做富家翁的想法,至少可以借此来拉拢其忠于陛下,这种对陛下有用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文和先生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个做起来简单,臣与马腾也算相识,到时候与他说一句,他定会欣然同意的。”贾诩笑着说道。 “嗯,就按照先生的意见办。” 就在这时,忽有亲卫来报,马腾正在营门求见。 真是巧了。 “文和先生,先去迎一迎。” 贾诩听闻之后,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朝刘弋作揖,快步往外走去。 辕门处。 马腾和贾诩站在道路的旁边。 “文和,许多年没见了。“马腾笑呵呵地说道。 “是啊,寿成还是这般健朗啊。“贾诩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寿成,你待会儿去校场觐见陛下,陛下说你不用解除武器,您看,陛下对您如此厚待,您就别推辞了。” “陛下允了要见我?为何不早点说!什么兵器不兵器的,喏,给你。” 马腾似是没听出贾诩的话,闻言大喜,直接解下了腰间的刀硬塞到贾诩手里。 “在校场见你这件事情,陛下只是临时起意。“ 贾诩笑眯眯地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事。” 贾诩神神秘秘的捂着马腾的耳朵私语。 马腾听了面色一阵古怪,旋即用力拍了拍贾诩的肩膀,差点没把贾诩拍散架了。 马腾也知道自己有失礼仪了,他干咳了一声,对着贾诩躬身说道:“那我先谢过文和先生了。” 这其中的政治信号,他哪能不懂,而且既然贾诩来告诉他,不管是不是贾诩提议的,这个人情马腾都必须承下来。 “寿成客气了。“贾诩连忙扶住了马腾。 第134章 父慈子孝 双方已经罢兵休战了数日,在庞德的控制下,马超几乎是被半软禁在了军营里。 这一天,二月初二,马超一直静静地站在辕门旁,双拳紧握,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哒、哒、哒、哒” 就在马超的耐心快被磨光的时候,一辆缓慢驶入军营的马车终于停下了,一个裹着厚厚黑衣的男子跳下马车,来到马超的面前,对着马超喝道:“你这个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马超本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认个错,想说点什么,本来看着有老寒腿的阿爷心头不忍的很,可随着这句劈头盖脸的责问迎面而来,马超忽然扭过了头,倔强地不去看马腾,也不言语。 马腾见状,脸上浮现出一抹愤怒的神色。 “混账东西!”马腾一挥袖,指着马超骂道,“你知不知道,你的举止,会给马氏惹来怎样的麻烦!你不想活命了不要紧,你要拉着这么多人陪葬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 差一点儿就让整个马氏陷入危机之中!朝廷是你能对付的吗?李傕郭汜没把你打的灰头土脸?现在他们在哪呢?坟头草开春都三尺高了!” 马超嘴唇动了动, 最终还是说出了三个字。 “我错了。” 马腾神色一缓,可旋即又马上板起了脸。 “哼, 你知道错就好。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去给陛下认错!否则的话,别怪你阿爷不顾及父子之情!”马腾沉着脸, 冷冷地看着马超说道。 “阿爷。” 一旁的马岱把当日之事和天子说的话给马腾仔细解释了一番, 马腾听说天子打算征召马超入朝,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这般桀骜的性子,到了长安就不会闯出祸来?在阿爷身边, 阿爷尚能照拂你, 看在我手中兵马的份上,你再骄狂也不会有人把你如何,若是去了长安, 你惹出点祸端,岂不是阿爷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马超闻言,面上虽然还是那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可心中却是感动异常。 他虽然不喜欢马腾对他在方方面面上的控制,但是,这么多年来,马腾对他的疼爱和关怀,他却是深深地体会到了。 或许, 这种控制是马腾觉得的“对你好”, 或许正是这种控制和安排,才让马超在有机会独领一方的时候变得如此叛逆。 可最后来给他擦屁股的, 也是这个坐着马车急匆匆地颠簸过了陇山赶来的五旬老汉。 马腾越说越气, 刚下过雪空气又冷,嗓子开始持续咳嗽了起来。 “阿爷, 我错了, 您别生气了, 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马超彻底服了软, 连忙说道。 “我这就去跟陛下认错,拼了这张老脸不要, 也得求陛下不要点你入朝。”马腾瞪了马超一眼。 马超闻言连忙摇头说道:“阿爷,您不用去, 这件事情我自己去找陛下认错。” “你去?” 马腾闻言,眉头微皱,说道:“我看你还是算了,你就别丢人现眼了,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重。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张绣所部已经赶到了,朝廷也与城内的程银、李堪联营在了一起,你知道不知道, 你若是去的话,你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马超闻言, 脸色顿时变得难堪。 他当然知道现在朝廷兵马云集,他的处境有多么的危险,但是,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马腾冒着风险去帮助自己啊。 “孩儿不孝,孩儿“ “行了,这件事情你就别操心了。“马腾摆摆手说道, “我亲自去见陛下,除了你的事,还有很多事我要和陛下面谈,不是你能代替的。你就安心的留在军中,等待着我的命令,知道吗?“ “是,阿爷!“马超恭敬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陛下真的决定让马超入朝为质子?” 贾诩走进帐篷,对着坐在桌案前,拿着毛笔不断写着什么的刘弋问道。 “你来的正好,朕正写修改的汉律呢,有些事要问问你。”刘弋抬头看向贾诩, 说道。 “陛下, 汉律的事不妨待会儿和臣说, 马超此人, 臣实在不看好。”贾诩摇了摇头, 说道。 “哦?“刘弋微微一愣, 问道:“为何会这么说呢?” “为将者,要知进退。” 刘弋闻言,眉头轻皱了一下,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明白贾诩话中的意思。 “若是做质子自然无妨,可臣看得出来,陛下又想重用马超,马超虽然勇猛,但是,这并不是他的优点,而是他的短板,不过,臣想了想,臣虽然不看好,但臣觉得可以利用他这个短板。“贾诩继续说道。 “说说。” “陛下可以让马腾派遣一位将领来担任马超的副手。” “哦?“刘弋闻言眼睛一亮。 贾诩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您想想看,若是马超有了一位同样是马腾派来的副手,您想让马超去做什么,他便去做什么,若是马超想要做违背军令之事的话,那也可以控制住他。” “你是说,庞德?” “是。”贾诩略微沉吟,“这马超,倒是需要陛下亲自调教一番,过个几年性子稳下来,方堪大用。” 贾诩继续说道:“陛下,马超这人虽然脾气火爆,但我觉得,若是马超能够为陛下效力的话,对于陛下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毕竟,他还是马腾的长子,若是马腾” 刘弋听完,眉头紧锁。 良久,刘弋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朕给陇西做个后手?” “仅仅是有备无患,若是真有来日,马腾麾下的一众悍卒和陇西之地,也可以收为己用。” 贾诩笑着说道。 “先生此言差矣!“刘弋摇了摇头说道,“马超是马超,马腾是马腾,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而且,我也不会像是先生说的那样,王道荡荡,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做那种事。” “陛下,总得让马腾安心,我的意思是,如果陛下可以与马腾拉上关系,这件事,大约就能和平解决了。” “这总不能让朕和马腾结拜?跟马超结拜?那不是更不像话。”刘弋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臣听闻马腾有个女儿待字闺中陛下先别急着拒绝,我相信以陛下的智慧,定能猜得出臣此言的意图。”贾诩笑着说道:“陛下想想,以陛下的身份,若是能结交马腾,对于马腾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此人如今年岁渐长,不仅雄心消磨,而且也有了做富家翁的想法,至少可以借此来拉拢其忠于陛下,这种对陛下有用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文和先生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这个做起来简单,臣与马腾也算相识,到时候与他说一句,他定会欣然同意的。”贾诩笑着说道。 “嗯,就按照先生的意见办。” 就在这时,忽有亲卫来报,马腾正在营门求见。 真是巧了。 “文和先生,先去迎一迎。” 贾诩听闻之后,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朝刘弋作揖,快步往外走去。 辕门处。 马腾和贾诩站在道路的旁边。 “文和,许多年没见了。“马腾笑呵呵地说道。 “是啊,寿成还是这般健朗啊。“贾诩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寿成,你待会儿去校场觐见陛下,陛下说你不用解除武器,您看,陛下对您如此厚待,您就别推辞了。” “陛下允了要见我?为何不早点说!什么兵器不兵器的,喏,给你。” 马腾似是没听出贾诩的话,闻言大喜,直接解下了腰间的刀硬塞到贾诩手里。 “在校场见你这件事情,陛下只是临时起意。“ 贾诩笑眯眯地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事。” 贾诩神神秘秘的捂着马腾的耳朵私语。 马腾听了面色一阵古怪,旋即用力拍了拍贾诩的肩膀,差点没把贾诩拍散架了。 马腾也知道自己有失礼仪了,他干咳了一声,对着贾诩躬身说道:“那我先谢过文和先生了。” 这其中的政治信号,他哪能不懂,而且既然贾诩来告诉他,不管是不是贾诩提议的,这个人情马腾都必须承下来。 “寿成客气了。“贾诩连忙扶住了马腾。 第135章 惩前毖后 “陛下!臣来迟了!”马腾一进入校场,便朝着刘弋这里走去。 刘弋正坐在胡床上,没看下面的演兵,而是捧着一卷帛书。刘弋见马腾走进来,他也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看着走近的马腾。刘弋微微一笑,说道:“马腾,你可终于舍得来见朕了?渭曲打完,朕一直盼望着见到你呢。” “臣惶恐,不敢直面天威。” “哈哈!你个装聋作哑的阿家翁,罢了罢了,为你儿子来的。” “非是如此,也为陇山东西数郡百姓而来。” 刘弋朗声大笑,说道:“你能够有这样的心思,足以说明你心系百姓,为国为民着想了。” “陛下过誉了。” 马腾躬身行礼,笑着说道。 刘弋闻言,摆了摆手,示意马腾坐下,待马腾坐在了他身边的胡床上,刘弋说道:“马腾,你这次亲自来,不仅仅是因为马超和陇山数郡百姓,你还有其他目的不妨一并说说。” “目的?” 马腾闻言神情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只能干笑了一声, 说道:“陛下英明,臣的确是另有目的。” “说来听听。”刘弋说道。 “臣想效仿张济的例子, 入朝为官,让我儿马岱执掌军队。” “你这是在跟朕表忠心吗?”刘弋看着马腾,似笑非笑。 “臣不敢,臣是发自肺腑之言, 不瞒陛下, 臣这几年,连马都骑不得了,一恍惚啊人就老了。前几年人老,心不老, 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征战沙场的样子, 可渐渐地,骨头痛,腿上也长了肉, 渐渐地手臂也没了力气,强弓都挽不动了。不知道是哪一天,忽然想起来,臣都五十了,就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很恐惧好像” “好像要顾忌顾忌身后名了。” 刘弋颔首说道:“家族子嗣多,想退又退不下来,生怕离了军伍, 身边的人和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就都得烟消云散甚至被人连根拔起, 可不退,苦苦支撑着又身心俱疲, 是也不是?” “臣半生戎马, 临到老,有陛下恩赐, 官位、将军号、爵位都有了, 能做汉室忠臣, 不做乱臣贼子, 臣这辈子都不敢忘。”马腾恭敬地说道。 “你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自己努力, 以前起兵争一条活路也好,现在来朕这里说这些心里话也罢。朕知道你的心意, 也知道你的难处了,朕也不会亏待你,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朕还会给予支持。”刘弋笑着说道。 听到刘弋的话,马腾不禁心中一动,他本以为刘弋是很难理解他的,却没有料到, 刘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中一喜, 连忙拱手道:“多谢陛下抬爱,不过陛下,臣的想法也很简单, 惹出这般祸端来,臣实在是惶恐不安,臣打算把安定郡移交给朝廷, 若是陛下着实想用,臣还希望拨一支骑军给马超,由陛下带回去,我希望陛下能够让马超为国效力!” 马腾说的斩钉截铁,脸色也是一片肃穆之色。 安定郡,说是一句穷山恶水也不过分,没多少人口,土地也很贫瘠,但有了安定郡,却代表了朝廷完全占据了陇山以东的部分。 同时,这也意味着马腾的势力将缩回陇西, 在地理意义上与朝廷隔绝。 如果从军事角度看,马腾献地的举动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从政治角度看,这却会让雍凉军阀进一步与朝廷相隔。 马腾说的话, 是真心实意还是半真半假,刘弋都不在乎,因为那只是他个人的事。但他现在的提议, 却代表了马腾势力和朝廷直接的妥协和交易。 马腾提出的条件很诱人,一个安定郡加一支完整的骑军。 他没有直接请求不让马超入朝,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 这种方式考量的刘弋的政治智慧和取舍。 你可以两个都要,也可以只要地盘或者只要马超的骑军。 都不要是不行的,这会让马腾感到恐慌,刘弋什么都不要,就代表他不接受马腾的妥协或者说想拿走马腾的一切。 “安定郡,还不是时候。” 刘弋闻言眉毛挑了挑,说道。 马腾心里一沉,刘弋继续说道:“如今雍州和凉州的局势刚刚安稳下来,各地都在看着朝廷动作,要是朝廷这么急不可耐的拿了你手里的安定郡,你马腾愿意,其他人愿意吗?会不会觉得下一次,朝廷就要把手伸过陇山?如果雍凉再起战火,朕是不愿意见到的。毕竟,雍凉的各位,还是心向朝廷的。” 马腾连连点头,天子少年老成,说的极有道理。 可他心中亦是感叹,这次马超恐怕是要离开他的身边了。 本来,马腾是打算舍了贫瘠的安定郡,退守陇西的,也能换来马超平安无事,可天子既然不要安定郡,那马超就必须要入京了。 “我儿马超,在勇武上算是天资聪颖之辈,若他在军中当个先锋,一定能够带兵打胜仗,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可却难当主将。若是陛下也觉得我儿当主将不妥,那我愿意将我儿调到边塞替朝廷守边,抵御河东方向袁贼的进攻。”马腾说道。 刘弋闻言,嘴角勾起,眼底闪烁着一抹狡黠的光芒。 本来刘弋的意思是把马超扔进禁军里当个排头兵,可马腾明显不愿意,宁愿搭上一支骑军也不能让马超去当个排头兵。 “你想让马超去河东,朕不反对,但是,你要先征询马超自己的意愿。再有,若是你不放心,也可以选一老成持重的将领为主,让马超为辅。朕前几日见的庞德庞令明就不错,你觉得呢?” “陛下,庞德虽然不错,但毕竟是我的家将,若我为主将,马超又桀骜,那岂不是乱套了。”马腾有些犹豫地说道。 “朕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他们两人反目,也不会逼迫马超做出什么选择,只要马超愿意去河东抵御袁绍开春的进攻,那就由他去。”刘弋沉吟片刻,缓缓地说道。 袁绍去年被打退以后,将战略目标转移到了并州的意图几乎是昭然若揭,对于这个下一阶段的主要对手,刘弋的谋士们也做了详尽的研究。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袁绍认为黑山军与公孙瓒互为表里,在代北一直勾连,以至于公孙瓒始终能得到黑山军张燕的支持,而公孙瓒据守易水实力尚存,一时之间是难以攻克的。 先打并州的黑山军,袁绍不是没想过,之前甚至带着当时还在他麾下的吕布去打过,然而面临的问题就是,只要是山地战,袁绍军就屡遭战败。 所以,袁绍改变了思路,不仅征兆了更善于山地作战的青州泰山贼,而且还采取了不打黑山军,先打河东白波军的策略,打算由南到北,吃掉整个并州。 而河东,作为关中与并州的唯一节点,也是双方角力的关键所在。 袁绍试图打下并州,继而斩断公孙瓒和张燕唇齿相依的关系,这不是什么秘密了,而是必然的战略选择。 而朝廷自然不能让袁绍如愿。 如今的河东,包括王邑、南匈奴、白波军在内,跟朝廷都有很深的联系。对于袁绍,这些地方势力是非常反感的,也正是如此,河东作为反袁的桥头堡,是朝廷重点支援的对象,只要袁绍来打,朝廷必然会大举增援。 袁绍会来吗? 种种迹象表明,袁绍等待春耕结束后,一定会来,而且这次的力度远大于上次,并州已经成了袁绍的主要进攻方向,而幽州则转为了战略防守。 所以,马腾的意思,其实是直接让马超去最前线,既是赎罪,也是立功。 “你觉得可以,就给马超一个中郎将,让他直接去河东,只要立下功劳,一年之内不再犯错,就让他以后独领一军。” 马腾闻言,面色顿时激动了起来。 “多谢陛下!” “不用谢朕,你应该谢朕的儿子,若不是他最后控制住了自己,朕也不会答应你。”刘弋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马腾听完,一滴冷汗从脖颈后滑过。 这是马超在天子到了以后停了手,如果没停呢?如果挟持了数骑前来的天子呢? 马腾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不远处校场上依旧操练呼喝声震天,天子只是低头看着文书,充耳不闻。 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说别的,光是这份气度,就是自己哪个儿子都比不了的。 在这一瞬间,马腾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马援是大汉伏波将军,为什么刘秀是大汉世祖光武皇帝。 这种胆气,这种对人心的洞察把握,真的跟光武十三骑出昆阳相差无几了。 在联想到那句广为流传的“倚剑安天下,是谓建安”,亲眼见了刘弋的马腾,顿时觉得这趟来的真的很值,这位天子迟早是要平天下的,投的好不如投的早,混个从龙之功,马家子孙又能煊赫不知道多少代了。 “陛下,臣想要请旨,若是袁绍春耕后来攻,请陛下让我儿马超当先锋,为陛下建下赫赫战功!“马腾一脸坚定地说道。 “好!“刘弋笑了笑,说道。 马腾一听刘弋答应的如此爽快,心中大喜。 “陛下英明!“马腾再次拱手,拜道。 “你不用高兴的太早,你们父子俩,现在还谁都没有说服谁呢,最终,还是得看你儿子马超自己的想法。“刘弋笑着说道。 “臣会与他讲清楚的。“ 马腾闻言又是一脸感激地说道。 “不用急着走,跟朕聊会天,与你说些家常。“刘弋挥了挥手,示意马腾坐的近一点。 “诺!“ 马腾应了一声,随后便挪了挪屁股在刘弋的身侧坐了下来。 “朕觉得,你儿子马超是一个极桀骜的人,这次回去,你也多与他聊一聊。“刘弋看着马腾笑道:“家和万事兴嘛,齐家治国平天下,总得家里人心先齐了,方能谈得上治国平天下。朕也是要当阿爷的人了,有时候坐在这里啊,就在想,以后要给朕的孩子留下些什么?怎么教导他们?所以有感而发,才与你多说了这几句。” “陛下,臣发誓,马家绝对不会背叛陛下,绝对不会背叛大汉,哪怕就算是战死,我们也不会背叛陛下。” “言重了。”刘弋看着出操的士兵,淡淡地说:“治病救人,惩前毖后。趁着没走太远,还来得在错路上回头,你很好。” 马腾闻言,心中一颤,心中更加感慨。 马超这个孩子,当初真的是太过任性,太过跋扈了。 马腾也不是傻瓜,马家能在陇西崛起,能在这个乱世立足,全凭马腾苦苦维持,可如今自己的后代都不是能做一方雄主的料,都是些缺乏眼界的厮杀汉,到头来恐怕辛苦维持的地盘兵马都是别人的盘中餐。 若是如此,还不如重投大汉,本来当年他就是汉将,迫于无奈才被裹挟造反,至于以后纵横陇西是不是无奈,那就不知道了,只能说时也命也。 马腾怕马超太过骄傲,不懂得韬光养晦,最终马超的骄傲,会彻底葬送了马家。 此时的马腾,已经没有了让马超不离开的打算,而是希望马超能够成熟起来,不要再跟以前一样,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不放在眼里。 “臣,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明白就好,去,过几天朕也要回长安了,下次与你见面,还不知是何时。希望到时候你与朕还能这般相谈。” 刘弋叹息了一声,说道。 马腾闻言,连忙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也不再废话,抱拳告辞而去。 刘弋望着马腾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 马腾有没有忠心,刘弋看不见,嘴上说的东西靠不住,刘弋要看他的行动。 至于马超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能够为刘弋所用,倒也不失为一件利器,但是,刘弋已经给了马超一次机会,如果马超心怀不轨的话,刘弋却是绝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马超,庞德,有此二将,河东之战的胜算又大了几分啊。” 刘弋捡起了他放在旁边的帛书,继续在帛书上写写画画,上面的题目赫然用行书写着“如何利用渭水制作水力锻锤造甲”。 第135章 惩前毖后 “陛下!臣来迟了!”马腾一进入校场,便朝着刘弋这里走去。 刘弋正坐在胡床上,没看下面的演兵,而是捧着一卷帛书。刘弋见马腾走进来,他也放下了手中的公文,看着走近的马腾。刘弋微微一笑,说道:“马腾,你可终于舍得来见朕了?渭曲打完,朕一直盼望着见到你呢。” “臣惶恐,不敢直面天威。” “哈哈!你个装聋作哑的阿家翁,罢了罢了,为你儿子来的。” “非是如此,也为陇山东西数郡百姓而来。” 刘弋朗声大笑,说道:“你能够有这样的心思,足以说明你心系百姓,为国为民着想了。” “陛下过誉了。” 马腾躬身行礼,笑着说道。 刘弋闻言,摆了摆手,示意马腾坐下,待马腾坐在了他身边的胡床上,刘弋说道:“马腾,你这次亲自来,不仅仅是因为马超和陇山数郡百姓,你还有其他目的不妨一并说说。” “目的?” 马腾闻言神情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只能干笑了一声, 说道:“陛下英明,臣的确是另有目的。” “说来听听。”刘弋说道。 “臣想效仿张济的例子, 入朝为官,让我儿马岱执掌军队。” “你这是在跟朕表忠心吗?”刘弋看着马腾,似笑非笑。 “臣不敢,臣是发自肺腑之言, 不瞒陛下, 臣这几年,连马都骑不得了,一恍惚啊人就老了。前几年人老,心不老, 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征战沙场的样子, 可渐渐地,骨头痛,腿上也长了肉, 渐渐地手臂也没了力气,强弓都挽不动了。不知道是哪一天,忽然想起来,臣都五十了,就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很恐惧好像” “好像要顾忌顾忌身后名了。” 刘弋颔首说道:“家族子嗣多,想退又退不下来,生怕离了军伍, 身边的人和一大家子的荣华富贵就都得烟消云散甚至被人连根拔起, 可不退,苦苦支撑着又身心俱疲, 是也不是?” “臣半生戎马, 临到老,有陛下恩赐, 官位、将军号、爵位都有了, 能做汉室忠臣, 不做乱臣贼子, 臣这辈子都不敢忘。”马腾恭敬地说道。 “你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自己努力, 以前起兵争一条活路也好,现在来朕这里说这些心里话也罢。朕知道你的心意, 也知道你的难处了,朕也不会亏待你,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朕还会给予支持。”刘弋笑着说道。 听到刘弋的话,马腾不禁心中一动,他本以为刘弋是很难理解他的,却没有料到, 刘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中一喜, 连忙拱手道:“多谢陛下抬爱,不过陛下,臣的想法也很简单, 惹出这般祸端来,臣实在是惶恐不安,臣打算把安定郡移交给朝廷, 若是陛下着实想用,臣还希望拨一支骑军给马超,由陛下带回去,我希望陛下能够让马超为国效力!” 马腾说的斩钉截铁,脸色也是一片肃穆之色。 安定郡,说是一句穷山恶水也不过分,没多少人口,土地也很贫瘠,但有了安定郡,却代表了朝廷完全占据了陇山以东的部分。 同时,这也意味着马腾的势力将缩回陇西, 在地理意义上与朝廷隔绝。 如果从军事角度看,马腾献地的举动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从政治角度看,这却会让雍凉军阀进一步与朝廷相隔。 马腾说的话, 是真心实意还是半真半假,刘弋都不在乎,因为那只是他个人的事。但他现在的提议, 却代表了马腾势力和朝廷直接的妥协和交易。 马腾提出的条件很诱人,一个安定郡加一支完整的骑军。 他没有直接请求不让马超入朝,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 这种方式考量的刘弋的政治智慧和取舍。 你可以两个都要,也可以只要地盘或者只要马超的骑军。 都不要是不行的,这会让马腾感到恐慌,刘弋什么都不要,就代表他不接受马腾的妥协或者说想拿走马腾的一切。 “安定郡,还不是时候。” 刘弋闻言眉毛挑了挑,说道。 马腾心里一沉,刘弋继续说道:“如今雍州和凉州的局势刚刚安稳下来,各地都在看着朝廷动作,要是朝廷这么急不可耐的拿了你手里的安定郡,你马腾愿意,其他人愿意吗?会不会觉得下一次,朝廷就要把手伸过陇山?如果雍凉再起战火,朕是不愿意见到的。毕竟,雍凉的各位,还是心向朝廷的。” 马腾连连点头,天子少年老成,说的极有道理。 可他心中亦是感叹,这次马超恐怕是要离开他的身边了。 本来,马腾是打算舍了贫瘠的安定郡,退守陇西的,也能换来马超平安无事,可天子既然不要安定郡,那马超就必须要入京了。 “我儿马超,在勇武上算是天资聪颖之辈,若他在军中当个先锋,一定能够带兵打胜仗,为陛下立下汗马功劳,可却难当主将。若是陛下也觉得我儿当主将不妥,那我愿意将我儿调到边塞替朝廷守边,抵御河东方向袁贼的进攻。”马腾说道。 刘弋闻言,嘴角勾起,眼底闪烁着一抹狡黠的光芒。 本来刘弋的意思是把马超扔进禁军里当个排头兵,可马腾明显不愿意,宁愿搭上一支骑军也不能让马超去当个排头兵。 “你想让马超去河东,朕不反对,但是,你要先征询马超自己的意愿。再有,若是你不放心,也可以选一老成持重的将领为主,让马超为辅。朕前几日见的庞德庞令明就不错,你觉得呢?” “陛下,庞德虽然不错,但毕竟是我的家将,若我为主将,马超又桀骜,那岂不是乱套了。”马腾有些犹豫地说道。 “朕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他们两人反目,也不会逼迫马超做出什么选择,只要马超愿意去河东抵御袁绍开春的进攻,那就由他去。”刘弋沉吟片刻,缓缓地说道。 袁绍去年被打退以后,将战略目标转移到了并州的意图几乎是昭然若揭,对于这个下一阶段的主要对手,刘弋的谋士们也做了详尽的研究。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袁绍认为黑山军与公孙瓒互为表里,在代北一直勾连,以至于公孙瓒始终能得到黑山军张燕的支持,而公孙瓒据守易水实力尚存,一时之间是难以攻克的。 先打并州的黑山军,袁绍不是没想过,之前甚至带着当时还在他麾下的吕布去打过,然而面临的问题就是,只要是山地战,袁绍军就屡遭战败。 所以,袁绍改变了思路,不仅征兆了更善于山地作战的青州泰山贼,而且还采取了不打黑山军,先打河东白波军的策略,打算由南到北,吃掉整个并州。 而河东,作为关中与并州的唯一节点,也是双方角力的关键所在。 袁绍试图打下并州,继而斩断公孙瓒和张燕唇齿相依的关系,这不是什么秘密了,而是必然的战略选择。 而朝廷自然不能让袁绍如愿。 如今的河东,包括王邑、南匈奴、白波军在内,跟朝廷都有很深的联系。对于袁绍,这些地方势力是非常反感的,也正是如此,河东作为反袁的桥头堡,是朝廷重点支援的对象,只要袁绍来打,朝廷必然会大举增援。 袁绍会来吗? 种种迹象表明,袁绍等待春耕结束后,一定会来,而且这次的力度远大于上次,并州已经成了袁绍的主要进攻方向,而幽州则转为了战略防守。 所以,马腾的意思,其实是直接让马超去最前线,既是赎罪,也是立功。 “你觉得可以,就给马超一个中郎将,让他直接去河东,只要立下功劳,一年之内不再犯错,就让他以后独领一军。” 马腾闻言,面色顿时激动了起来。 “多谢陛下!” “不用谢朕,你应该谢朕的儿子,若不是他最后控制住了自己,朕也不会答应你。”刘弋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马腾听完,一滴冷汗从脖颈后滑过。 这是马超在天子到了以后停了手,如果没停呢?如果挟持了数骑前来的天子呢? 马腾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天子,不远处校场上依旧操练呼喝声震天,天子只是低头看着文书,充耳不闻。 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说别的,光是这份气度,就是自己哪个儿子都比不了的。 在这一瞬间,马腾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马援是大汉伏波将军,为什么刘秀是大汉世祖光武皇帝。 这种胆气,这种对人心的洞察把握,真的跟光武十三骑出昆阳相差无几了。 在联想到那句广为流传的“倚剑安天下,是谓建安”,亲眼见了刘弋的马腾,顿时觉得这趟来的真的很值,这位天子迟早是要平天下的,投的好不如投的早,混个从龙之功,马家子孙又能煊赫不知道多少代了。 “陛下,臣想要请旨,若是袁绍春耕后来攻,请陛下让我儿马超当先锋,为陛下建下赫赫战功!“马腾一脸坚定地说道。 “好!“刘弋笑了笑,说道。 马腾一听刘弋答应的如此爽快,心中大喜。 “陛下英明!“马腾再次拱手,拜道。 “你不用高兴的太早,你们父子俩,现在还谁都没有说服谁呢,最终,还是得看你儿子马超自己的想法。“刘弋笑着说道。 “臣会与他讲清楚的。“ 马腾闻言又是一脸感激地说道。 “不用急着走,跟朕聊会天,与你说些家常。“刘弋挥了挥手,示意马腾坐的近一点。 “诺!“ 马腾应了一声,随后便挪了挪屁股在刘弋的身侧坐了下来。 “朕觉得,你儿子马超是一个极桀骜的人,这次回去,你也多与他聊一聊。“刘弋看着马腾笑道:“家和万事兴嘛,齐家治国平天下,总得家里人心先齐了,方能谈得上治国平天下。朕也是要当阿爷的人了,有时候坐在这里啊,就在想,以后要给朕的孩子留下些什么?怎么教导他们?所以有感而发,才与你多说了这几句。” “陛下,臣发誓,马家绝对不会背叛陛下,绝对不会背叛大汉,哪怕就算是战死,我们也不会背叛陛下。” “言重了。”刘弋看着出操的士兵,淡淡地说:“治病救人,惩前毖后。趁着没走太远,还来得在错路上回头,你很好。” 马腾闻言,心中一颤,心中更加感慨。 马超这个孩子,当初真的是太过任性,太过跋扈了。 马腾也不是傻瓜,马家能在陇西崛起,能在这个乱世立足,全凭马腾苦苦维持,可如今自己的后代都不是能做一方雄主的料,都是些缺乏眼界的厮杀汉,到头来恐怕辛苦维持的地盘兵马都是别人的盘中餐。 若是如此,还不如重投大汉,本来当年他就是汉将,迫于无奈才被裹挟造反,至于以后纵横陇西是不是无奈,那就不知道了,只能说时也命也。 马腾怕马超太过骄傲,不懂得韬光养晦,最终马超的骄傲,会彻底葬送了马家。 此时的马腾,已经没有了让马超不离开的打算,而是希望马超能够成熟起来,不要再跟以前一样,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不放在眼里。 “臣,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明白就好,去,过几天朕也要回长安了,下次与你见面,还不知是何时。希望到时候你与朕还能这般相谈。” 刘弋叹息了一声,说道。 马腾闻言,连忙站了起来,躬身施礼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说罢,也不再废话,抱拳告辞而去。 刘弋望着马腾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 马腾有没有忠心,刘弋看不见,嘴上说的东西靠不住,刘弋要看他的行动。 至于马超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能够为刘弋所用,倒也不失为一件利器,但是,刘弋已经给了马超一次机会,如果马超心怀不轨的话,刘弋却是绝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马超,庞德,有此二将,河东之战的胜算又大了几分啊。” 刘弋捡起了他放在旁边的帛书,继续在帛书上写写画画,上面的题目赫然用行书写着“如何利用渭水制作水力锻锤造甲”。 第136章 建安元年,群雄征战 时间的齿轮再次转动。 春,正月癸酉,刘弋正式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建安元年的春天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对于刘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颍川荀氏终于下定决定分头押注朝廷,滞留在荆州迟迟未动的荀攸入朝为官,四十岁的荀公达早在何进之乱时就已经是黄门侍郎了,此时自然不会从头做起,而是直接被委以户部侍郎的重任。 至于两门政治联姻,与陇西马腾和南匈奴的去卑,自然有相关的使者前去商谈,倒是不劳刘弋费心。 其他的事情依旧很多,比如春日大朝,比如祭祀,比如水利和春耕,但一一说来却也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事务。 关中战乱平息后,逃亡汉中、陇西、荆州的大量关中人口开始回流,给刘弋造成了一种幸福的烦恼,人多了,事也多了,土地、财产各种纠纷忙的他焦头烂额,新版的《汉律》草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小吏的手中增加案例,最终汇报给他定夺修改版本。 关中开垦了多少亩荒地,百姓的耕牛和农具是否落实到位, 陕北的盐池产量恢复的如何, 兵工司又打了多少副扎甲,战马和骑兵的配置训练情况如何, 林林总总,总之,刘弋是基本没有一天闲着。 越来越多的情报显示,袁绍此次的战略进攻已然是迫在眉睫, 甚至河北的春耕都显得颇为急促, 有很多地方春耕尚未结束,民夫就已经被强制征召随军服徭役。 由不得袁绍不着急,天下群雄征战的力度,在建安元年, 陡然上升了一大截。 先是刚从吕布夺兖州中喘过气来的曹操, 开始向外扩张势力,以攻代守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曹操率军进攻汝南颍川黄巾,汝南郡、颍川郡的黄巾军何义、刘辟、黄邵、何曼等部, 各有数万人(大部分为老弱妇孺)。曹操率兵进击,在许县一带击破何义等军,随即攻占许县,势力发展到豫州。 曹操在二月的行动,给建安元年的各路诸侯的军事征伐开了个好头。 三月,袁术从淮南起兵进攻刘备,准备夺取徐州。刘备听从了刘弋的建议,使关羽镇守下邳, 亲自率军与张飞进至盱眙、淮阴一线, 迎战袁术。 二军在完全不利于机动的淮河战场相持月余,各有胜负, 僵持不下。这时, 陶谦故将曹豹与关羽发生矛盾,关羽囚禁了曹豹, 城中混乱。中郎将许耽招引吕布袭取下邳, 关羽坚守不出, 下邳被吕布围困, 刘备闻知急忙带兵回救,袁术趁势占领了盱眙、淮阴一带。 吕布则退回了小沛, 并且让高顺和张辽占领了徐州重镇彭城,刘备的地盘和势力遭到削弱, 广陵郡也被袁术所夺取。 四月,听从了刘弋教导的扬州刺史刘繇缩在芜湖城这座龟壳里坚守不出,在弹尽粮绝之前终于等到了荆州刺史刘表派出的援兵,刘表名义上的部下,江夏太守黄祖率领上千艘大小船只逆江而上,把刘繇和他的部下完完整整地救了出来,安置在了豫章郡。 黄祖当然也没什么好心,豫章郡在江夏郡东边,这就形成了黄祖是刘表的挡箭牌, 刘繇是黄祖的挡箭牌的布局。 所以,扬州刺史刘繇就只剩下了一个郡的地盘了。 不过南昌、鄱阳、柴桑、彭泽四城, 围绕彭蠡湖和其水系相互依靠,构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一时之间孙策倒也奈何不得刘繇了。 毕竟, 孙策渡江,手中力量并不强大,而且他也不只有刘繇一个敌人。 对于孙策而言, 不仅袁术是他背后要重点提防的对象,刘繇这个名正言顺的扬州刺史是他必须赶跑的人,其他的扬州地方势力也得慎重对待。 刘繇当刺史,他们不鸟刘繇,出身威望更不行的孙策来了,这帮地方豪强更是纷纷起兵反抗。 四月,孙策从丹杨起兵,东渡浙江(今钱塘江),进攻三吴之地,会稽太守王朗派兵扼守浙江之滨的固陵城,孙策数攻不克。 其叔父孙静建议派兵从固陵以南数十里的查渎奇袭可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之效。孙策采纳,命军士多点火把以为疑兵,然后分军经查渎袭高迁屯。王朗大惊,派故丹阳太守周昕率兵迎战, 周昕仓惶应战, 被孙策军杀死, 王朗军大败。虞翻等保护王朗从海路逃至东冶,孙策追击,再破王朗,王朗投降。于是,孙策自领会稽大守,更换会稽诸县吏,又攻破聚众起事于江东的严白虎等人,遂占有三吴之地。 这一年的春天,还发生了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比如袁涣骂吕布吕布没砍死他,祢衡骂黄祖直接被黄祖当街砍死,但这些事情,在滚滚碾来的战争车轮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 四月末,匆忙完成了冀州、青州春耕事务的袁绍,再一次征调粮草、民夫、军械,供给给驻扎在上党郡的大军,决意拿下并州。 袁绍此举,使得河北境内的百姓更是怨声载道,连年征战,袁绍在河北的民心开始一点一点地丧失,甚至甚多太行山边上的县,人都跑去投黑山军了,整个县十室九空。 不少人现在已经把袁绍当做了一个魔鬼,他们认为他们的“冀州牧”已经疯了,不仅要打黑山军,连白波军和南匈奴也要一起打。 在他们的印象中,袁绍已经变得很陌生了,跟当初入主冀州的时候大不相同。 所谓“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这虽然是全天下都出现的情况,但这种情况在建安元年的河北,愈发疯狂。 甚至,袁绍在河北,军人要仰食桑椹充饥,民多相食,州里萧条。 仅有的粮食资源,都被调往了并州前线。 而且,袁绍这次的征调,从根子上来讲,他就认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所有,他可不管这些东西到底是哪个百姓的,他只知道他的目的是征服并州。 这是袁绍最想要的目标。 只要拿下并州,幽州的公孙瓒没了外援,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并州、冀州、幽州、青州在手,出兵河南、关中,则天下可唾手而得矣! 这个目标,使得袁绍对河北民间的征调越来越频繁,通过壶关运输的粮食和武器也越来越多。 沮授听到消息后,急忙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同僚田丰来劝阻,但田丰的劝说毫无用处,袁绍仍然我行我素,一副就是让冀州的战争潜力耗尽,也要把并州拿下来的模样。 袁绍也顾不得许多,兵马粮草军械到位后,亲自来到上党郡,带领大军进攻兖州,他已经没有耐性继续在这里等了,因为他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的末尾,袁绍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抓心挠肝中渡过。 但是,他的大军才刚刚走到上党郡与河东郡的交界,就遇到了韩暹、李乐、胡才率领的白波军,他们也在河东郡境内。 袁军大营。 “主公,白波贼已经到了我们的侧翼,我们该怎么办?“ 帐篷中,郭图、辛评、田丰、沮授等谋臣汇集于此,商讨作战计划,郭图谄媚地向袁绍问道。 “哼!他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他们呢!“袁绍冷笑了一声,眼神中露出了寒芒,他的眼睛仿佛掌握了一切,“既然他们自动送上门来了,那咱们就不用客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的刀剑锋利还是白波贼的竹枪杆子利害。” “主公,这次我们的主力军队人数充足,不若先请主公派遣一支偏师佯装攻打河东,吸引敌军注意,我们则趁机向北进攻黑山军,毕竟,河东城池易守难攻,而黑山军除了固守晋阳坚城这一条路外,只要暴露在山地以外的地形里,都会被我军轻易击溃。” “哦?“袁绍眉头一挑,看着郭图,“你的意思是派一员将领率领一支偏师佯攻河东郡城,让我带着一支主力军团,趁机攻打黑山军?“ “不错!“郭图点了点头,说道:“上党郡在主公手中,我们不能把主公的主力军团留在狭小的上党-河东走廊里,晋阳我们势在必得,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块肥肉拿到手。另外,我们也要尽快攻打河东,其实佯攻不佯攻并不重重要,即便是偏师,我军的兵力也远比上次的全部力量还要强,我们不仅要吞并河东郡和太原郡,同时,我们还要把并州其他地方都收入囊中。” 郭图的想法很大胆,他不仅要吞并河东郡,同时还想要将太原郡一并占据,这可真够野心勃勃的。 但这个狂妄的计划,虽然很符合袁绍的心态,却遭到了其他人的强烈反对。 几乎是郭图的话语刚刚落下,颍川派的几位谋士就按奈不住了。 “主公,不可!” “此计行不通!” “主公三思啊!” 第136章 建安元年,群雄征战 时间的齿轮再次转动。 春,正月癸酉,刘弋正式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建安元年的春天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对于刘弋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颍川荀氏终于下定决定分头押注朝廷,滞留在荆州迟迟未动的荀攸入朝为官,四十岁的荀公达早在何进之乱时就已经是黄门侍郎了,此时自然不会从头做起,而是直接被委以户部侍郎的重任。 至于两门政治联姻,与陇西马腾和南匈奴的去卑,自然有相关的使者前去商谈,倒是不劳刘弋费心。 其他的事情依旧很多,比如春日大朝,比如祭祀,比如水利和春耕,但一一说来却也都是一些琐碎的日常事务。 关中战乱平息后,逃亡汉中、陇西、荆州的大量关中人口开始回流,给刘弋造成了一种幸福的烦恼,人多了,事也多了,土地、财产各种纠纷忙的他焦头烂额,新版的《汉律》草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小吏的手中增加案例,最终汇报给他定夺修改版本。 关中开垦了多少亩荒地,百姓的耕牛和农具是否落实到位, 陕北的盐池产量恢复的如何, 兵工司又打了多少副扎甲,战马和骑兵的配置训练情况如何, 林林总总,总之,刘弋是基本没有一天闲着。 越来越多的情报显示,袁绍此次的战略进攻已然是迫在眉睫, 甚至河北的春耕都显得颇为急促, 有很多地方春耕尚未结束,民夫就已经被强制征召随军服徭役。 由不得袁绍不着急,天下群雄征战的力度,在建安元年, 陡然上升了一大截。 先是刚从吕布夺兖州中喘过气来的曹操, 开始向外扩张势力,以攻代守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曹操率军进攻汝南颍川黄巾,汝南郡、颍川郡的黄巾军何义、刘辟、黄邵、何曼等部, 各有数万人(大部分为老弱妇孺)。曹操率兵进击,在许县一带击破何义等军,随即攻占许县,势力发展到豫州。 曹操在二月的行动,给建安元年的各路诸侯的军事征伐开了个好头。 三月,袁术从淮南起兵进攻刘备,准备夺取徐州。刘备听从了刘弋的建议,使关羽镇守下邳, 亲自率军与张飞进至盱眙、淮阴一线, 迎战袁术。 二军在完全不利于机动的淮河战场相持月余,各有胜负, 僵持不下。这时, 陶谦故将曹豹与关羽发生矛盾,关羽囚禁了曹豹, 城中混乱。中郎将许耽招引吕布袭取下邳, 关羽坚守不出, 下邳被吕布围困, 刘备闻知急忙带兵回救,袁术趁势占领了盱眙、淮阴一带。 吕布则退回了小沛, 并且让高顺和张辽占领了徐州重镇彭城,刘备的地盘和势力遭到削弱, 广陵郡也被袁术所夺取。 四月,听从了刘弋教导的扬州刺史刘繇缩在芜湖城这座龟壳里坚守不出,在弹尽粮绝之前终于等到了荆州刺史刘表派出的援兵,刘表名义上的部下,江夏太守黄祖率领上千艘大小船只逆江而上,把刘繇和他的部下完完整整地救了出来,安置在了豫章郡。 黄祖当然也没什么好心,豫章郡在江夏郡东边,这就形成了黄祖是刘表的挡箭牌, 刘繇是黄祖的挡箭牌的布局。 所以,扬州刺史刘繇就只剩下了一个郡的地盘了。 不过南昌、鄱阳、柴桑、彭泽四城, 围绕彭蠡湖和其水系相互依靠,构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一时之间孙策倒也奈何不得刘繇了。 毕竟, 孙策渡江,手中力量并不强大,而且他也不只有刘繇一个敌人。 对于孙策而言, 不仅袁术是他背后要重点提防的对象,刘繇这个名正言顺的扬州刺史是他必须赶跑的人,其他的扬州地方势力也得慎重对待。 刘繇当刺史,他们不鸟刘繇,出身威望更不行的孙策来了,这帮地方豪强更是纷纷起兵反抗。 四月,孙策从丹杨起兵,东渡浙江(今钱塘江),进攻三吴之地,会稽太守王朗派兵扼守浙江之滨的固陵城,孙策数攻不克。 其叔父孙静建议派兵从固陵以南数十里的查渎奇袭可收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之效。孙策采纳,命军士多点火把以为疑兵,然后分军经查渎袭高迁屯。王朗大惊,派故丹阳太守周昕率兵迎战, 周昕仓惶应战, 被孙策军杀死, 王朗军大败。虞翻等保护王朗从海路逃至东冶,孙策追击,再破王朗,王朗投降。于是,孙策自领会稽大守,更换会稽诸县吏,又攻破聚众起事于江东的严白虎等人,遂占有三吴之地。 这一年的春天,还发生了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比如袁涣骂吕布吕布没砍死他,祢衡骂黄祖直接被黄祖当街砍死,但这些事情,在滚滚碾来的战争车轮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 四月末,匆忙完成了冀州、青州春耕事务的袁绍,再一次征调粮草、民夫、军械,供给给驻扎在上党郡的大军,决意拿下并州。 袁绍此举,使得河北境内的百姓更是怨声载道,连年征战,袁绍在河北的民心开始一点一点地丧失,甚至甚多太行山边上的县,人都跑去投黑山军了,整个县十室九空。 不少人现在已经把袁绍当做了一个魔鬼,他们认为他们的“冀州牧”已经疯了,不仅要打黑山军,连白波军和南匈奴也要一起打。 在他们的印象中,袁绍已经变得很陌生了,跟当初入主冀州的时候大不相同。 所谓“中平以来,天下乱离,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率乏粮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这虽然是全天下都出现的情况,但这种情况在建安元年的河北,愈发疯狂。 甚至,袁绍在河北,军人要仰食桑椹充饥,民多相食,州里萧条。 仅有的粮食资源,都被调往了并州前线。 而且,袁绍这次的征调,从根子上来讲,他就认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所有,他可不管这些东西到底是哪个百姓的,他只知道他的目的是征服并州。 这是袁绍最想要的目标。 只要拿下并州,幽州的公孙瓒没了外援,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并州、冀州、幽州、青州在手,出兵河南、关中,则天下可唾手而得矣! 这个目标,使得袁绍对河北民间的征调越来越频繁,通过壶关运输的粮食和武器也越来越多。 沮授听到消息后,急忙派遣自己最信任的同僚田丰来劝阻,但田丰的劝说毫无用处,袁绍仍然我行我素,一副就是让冀州的战争潜力耗尽,也要把并州拿下来的模样。 袁绍也顾不得许多,兵马粮草军械到位后,亲自来到上党郡,带领大军进攻兖州,他已经没有耐性继续在这里等了,因为他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的末尾,袁绍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抓心挠肝中渡过。 但是,他的大军才刚刚走到上党郡与河东郡的交界,就遇到了韩暹、李乐、胡才率领的白波军,他们也在河东郡境内。 袁军大营。 “主公,白波贼已经到了我们的侧翼,我们该怎么办?“ 帐篷中,郭图、辛评、田丰、沮授等谋臣汇集于此,商讨作战计划,郭图谄媚地向袁绍问道。 “哼!他们来得正好,我正愁找不到机会对付他们呢!“袁绍冷笑了一声,眼神中露出了寒芒,他的眼睛仿佛掌握了一切,“既然他们自动送上门来了,那咱们就不用客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的刀剑锋利还是白波贼的竹枪杆子利害。” “主公,这次我们的主力军队人数充足,不若先请主公派遣一支偏师佯装攻打河东,吸引敌军注意,我们则趁机向北进攻黑山军,毕竟,河东城池易守难攻,而黑山军除了固守晋阳坚城这一条路外,只要暴露在山地以外的地形里,都会被我军轻易击溃。” “哦?“袁绍眉头一挑,看着郭图,“你的意思是派一员将领率领一支偏师佯攻河东郡城,让我带着一支主力军团,趁机攻打黑山军?“ “不错!“郭图点了点头,说道:“上党郡在主公手中,我们不能把主公的主力军团留在狭小的上党-河东走廊里,晋阳我们势在必得,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块肥肉拿到手。另外,我们也要尽快攻打河东,其实佯攻不佯攻并不重重要,即便是偏师,我军的兵力也远比上次的全部力量还要强,我们不仅要吞并河东郡和太原郡,同时,我们还要把并州其他地方都收入囊中。” 郭图的想法很大胆,他不仅要吞并河东郡,同时还想要将太原郡一并占据,这可真够野心勃勃的。 但这个狂妄的计划,虽然很符合袁绍的心态,却遭到了其他人的强烈反对。 几乎是郭图的话语刚刚落下,颍川派的几位谋士就按奈不住了。 “主公,不可!” “此计行不通!” “主公三思啊!” 第137章 派系斗争 袁绍听着几位谋士的反对,他脸色阴沉,一挥手,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你们几个,是不是太高估河东郡的实力了?我的六万大军,放眼整个天下,也是第一流的存在,你们几个还担心我会败于一个小郡?哼,这简直是可笑之极!“ “主公英勇无敌,怎会败于一个小郡?“ 辛评、郭图、荀谌也是不肯退缩,一个劲儿地鼓噪着。 显然,他们早就沟通好了,就要在此次军议上对着沮授发难。 毕竟袁绍亲自率领大军,其中不满去年沮授征河东失败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些议题,争论的焦点不在于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而在于,你说的东西即便再有道理,我也一定要为了反对而反对。 “哼,我看你们就是不敢分兵!“ 这时候,一旁的淳于琼忍不住插口说道。 淳于琼,是袁绍军中不折不扣的大佬级存在,不是带引号的“大佬”,没有调侃的意思,而是论出身资历, 淳于琼确实是独一档的存在, 而且也是颍川派系的几位谋士最大的依仗。 淳于琼早在何进之乱时,就已经是西园八校尉之一了, 嗯,就是掌握大汉中央军权的八校尉,蹇硕、袁绍、鲍鸿、曹操、赵融、冯芳、夏牟。 这种跟袁绍平起平坐的人物,到了袁绍麾下, 也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虽然能力不行还酗酒,但在资历地位上,却真是独一档。 所以,这也能解释了历史上为什么一定要这人来守乌巢。 “你, 你说什么!“颜良有些不悦。 “我说你们不敢战!“ 淳于琼毫不畏惧地回敬了一句。 “胡扯!“ 文丑勃然大怒, 猛地站了起来,怒喝一声。 “我们冀州兵马勇悍乃是天下闻名,岂容尔侮辱?!“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何谈侮辱!若是真有胆识分进合击,去年又为何战败?“淳于琼冷笑连连。 在兵权,冀州派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河北四庭柱就已经控制了百分之八十的军队,袁绍麾下的所有将领几乎都是河北人,这也是为什么袁绍要选择默许底下人派系纷争的原因。 如果不是袁绍在政治制衡上做了手脚,河北派系恐怕早就把袁绍的所有权利都给夺取了。 这不代表他们对袁绍不忠诚,这只是党同伐异的必然结果, 或许河北派系在控制了袁绍麾下所有重要职位后, 他们会继续分裂,分裂出什么老河北派\/新河北派, 或者什么西河北派\/东河北派但至少在眼下, 对于袁绍来说,控制河北派的扩张势头, 扶持兖州派系(颍川派加南阳派), 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你,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主公的威望, 看这次兵多将广一定能打下来,想要抢功劳!“ “你这是诬陷!“ “是吗?敢不敢赌?“ “你!“ “我看你是不敢!“ 两派人你争我斗, 互不相让,眼看又有争吵的趋势, 这下子袁绍更加愤怒了,大骂一声,将手中的瓷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砸成了粉碎。 “吵吵嚷嚷像什么话!我还在这呢,你们就争吵起来了!就在上党郡待着,待到四月初四再走。”袁绍的语气非常坚决,完全是命令式的命令。 “主公,这“ “主公,如果我们在上党休整这么多天, 那就会耽搁我军攻打河东郡的时间。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啊!“ “就是!我们要立刻攻打河东郡, 这是唯一能够在短期内结束河东郡之战的最佳时机!“ “主公!“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袁绍。 袁绍看着众人,冷哼了一声,方才面色放缓, 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甘心去年的失败,但现在,我们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河东郡的王邑彻底投靠了朝廷,还有白波军拦路,如果不尽快解决掉白波军这个麻烦,恐怕我们会被牵制在这里。我知道你们很想帮助我攻打河东郡,但是,如果你们继续这么争执,只会耽误我们的大事!“ 袁绍一席话,彻底把众人给镇服了,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甚至,有聪明人已经猜出来了,郭图离谱的提议, 根本就是袁绍在背后怂恿的。 不是为了打黑山军, 分兵这种事谁都知道不靠谱,而是仅仅为了帮袁绍造势,争取主动权。 这时,袁绍又看向了沮授,淡然地问道:“沮授,你是主管军伍的监军,对此事你是否有什么看法呢?“ 袁绍一句话便把这件事抛给了沮授,让沮授想拒绝都不能拒绝。 沮授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他知道,如果他再犹豫,只会更加激怒袁绍,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主公,我赞成大军直接攻打河东郡,我军兵力庞大,兵强马壮,而河东郡的兵力又薄弱,正好可以一举攻克河东郡。不过,我觉得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的话,我军很难攻破河东郡城!“ 袁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当然明白沮授话中的深意,河东郡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城防坚固,而且还布置了许多防御工事,想要攻破这样的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而这,就是去年为何迟迟未能攻破河东郡的主要原因。 而且,河东郡不是孤立无援的,即便搬掉了白波军这支拦路虎,也会有南匈奴、黑山军,甚至朝廷的援军前来。 所以,拖不得。 不过,袁绍也清楚沮授的忠诚,他知道沮授说的话没有任何夸张之处,于是,袁绍也没有纠缠于攻打河东郡还是太原郡这种离谱问题,打太原郡本来就是他暗示郭图用来做争取的,跟“掀屋开窗”的道理一样。 既然你们不同意打太原郡,那就按我的方法来打河东。 袁绍说道:“既然如此,我军便先对付白波军,等到这群黄巾余孽们都处理妥当后,我们再分兵,到时候对河东郡的诸多城池一举攻城,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河东郡!“ 袁绍的话音刚落,辛评立刻就说道:“主公英明!“ “嗯!“ 听到辛毗的话,袁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对文丑说道:“文丑,我军休整了两天,粮草消耗不少,你可以让人去收集本地的粮草,以供我军补充粮草,待我们的士卒们恢复过来之后,我军便立刻开拔,前往河东郡攻城!“ “喏!“文丑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沮授微微不忍,但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收集粮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即将家破人亡。 接下来,袁绍又和文丑讨论了几句,最后,文丑才带领着数百精锐骑兵离开。 文丑走后,众人也陆续告辞离开。 看着沮授的背影,郭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他暗暗地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沮授千刀万剐。 郭图本来以为自己的计谋会一箭双雕,让沮授成为众矢之的,但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袁绍竟然不按照他设定的后续套路走,甚至,还让自己的处境变得非常不利。 这跟他之前和袁绍谈的,并不一致。 郭图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提议让淳于琼来领军。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重新选择的余地,他只有继续怂恿袁绍不顾及一切地去攻打河东郡。 大帐中,袁绍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做好与并州所有势力全面开战的准备,所以,还不适宜对黑山军主动发起攻势。 在袁绍的计划里,应该是先灭白波军,再灭王邑,随后与南匈奴能谈则谈,谈不拢就打。等站稳了河东郡和上党郡,再北上进攻黑山军。 而且,袁绍也知道,郭图的提议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未尝不可行。 如果能趁机灭亡黑山军的话,那么,就算是牺牲几千士卒,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如果能够借此机会灭亡了黑山军,那就相当于占领了整个并州的腹心之地。 只不过,两种方案各有优劣罢了。 想到这里,袁绍心中不由地热血澎湃起来,仿佛看见了自己统一华夏大地,建立不世基业的美梦。 不过,袁绍并没有因此而如何,相反,袁绍的脸上反而浮现了几分忧虑的神色,因为,袁绍的心中清楚,这个美丽的幻想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 如果河东郡真的被他们攻下来了,那么,河东郡作为朝廷的一大屏障,到时候,恐怕整个朝廷,都要为河东郡而担忧了。 以刘弋的决心来看,恐怕就算是倾巢出动,都会支援河东郡不落入袁绍手中。 虽然现在袁绍军兵力占优,可如果白波军、黑山军、南匈奴、王邑、关中朝廷联起手来,到时候还真的胜负未可知。 不过,不管怎么说,袁绍现在还需要保持信心,鼓舞士气。 “哎,此战或许该试试淳于琼了,总不能一直让河北人当大将。” 第137章 派系斗争 袁绍听着几位谋士的反对,他脸色阴沉,一挥手,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你们几个,是不是太高估河东郡的实力了?我的六万大军,放眼整个天下,也是第一流的存在,你们几个还担心我会败于一个小郡?哼,这简直是可笑之极!“ “主公英勇无敌,怎会败于一个小郡?“ 辛评、郭图、荀谌也是不肯退缩,一个劲儿地鼓噪着。 显然,他们早就沟通好了,就要在此次军议上对着沮授发难。 毕竟袁绍亲自率领大军,其中不满去年沮授征河东失败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些议题,争论的焦点不在于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而在于,你说的东西即便再有道理,我也一定要为了反对而反对。 “哼,我看你们就是不敢分兵!“ 这时候,一旁的淳于琼忍不住插口说道。 淳于琼,是袁绍军中不折不扣的大佬级存在,不是带引号的“大佬”,没有调侃的意思,而是论出身资历, 淳于琼确实是独一档的存在, 而且也是颍川派系的几位谋士最大的依仗。 淳于琼早在何进之乱时,就已经是西园八校尉之一了, 嗯,就是掌握大汉中央军权的八校尉,蹇硕、袁绍、鲍鸿、曹操、赵融、冯芳、夏牟。 这种跟袁绍平起平坐的人物,到了袁绍麾下, 也是地位最高的存在, 虽然能力不行还酗酒,但在资历地位上,却真是独一档。 所以,这也能解释了历史上为什么一定要这人来守乌巢。 “你, 你说什么!“颜良有些不悦。 “我说你们不敢战!“ 淳于琼毫不畏惧地回敬了一句。 “胡扯!“ 文丑勃然大怒, 猛地站了起来,怒喝一声。 “我们冀州兵马勇悍乃是天下闻名,岂容尔侮辱?!“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何谈侮辱!若是真有胆识分进合击,去年又为何战败?“淳于琼冷笑连连。 在兵权,冀州派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河北四庭柱就已经控制了百分之八十的军队,袁绍麾下的所有将领几乎都是河北人,这也是为什么袁绍要选择默许底下人派系纷争的原因。 如果不是袁绍在政治制衡上做了手脚,河北派系恐怕早就把袁绍的所有权利都给夺取了。 这不代表他们对袁绍不忠诚,这只是党同伐异的必然结果, 或许河北派系在控制了袁绍麾下所有重要职位后, 他们会继续分裂,分裂出什么老河北派\/新河北派, 或者什么西河北派\/东河北派但至少在眼下, 对于袁绍来说,控制河北派的扩张势头, 扶持兖州派系(颍川派加南阳派), 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你,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主公的威望, 看这次兵多将广一定能打下来,想要抢功劳!“ “你这是诬陷!“ “是吗?敢不敢赌?“ “你!“ “我看你是不敢!“ 两派人你争我斗, 互不相让,眼看又有争吵的趋势, 这下子袁绍更加愤怒了,大骂一声,将手中的瓷盏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砸成了粉碎。 “吵吵嚷嚷像什么话!我还在这呢,你们就争吵起来了!就在上党郡待着,待到四月初四再走。”袁绍的语气非常坚决,完全是命令式的命令。 “主公,这“ “主公,如果我们在上党休整这么多天, 那就会耽搁我军攻打河东郡的时间。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啊!“ “就是!我们要立刻攻打河东郡, 这是唯一能够在短期内结束河东郡之战的最佳时机!“ “主公!“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袁绍。 袁绍看着众人,冷哼了一声,方才面色放缓, 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甘心去年的失败,但现在,我们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们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河东郡的王邑彻底投靠了朝廷,还有白波军拦路,如果不尽快解决掉白波军这个麻烦,恐怕我们会被牵制在这里。我知道你们很想帮助我攻打河东郡,但是,如果你们继续这么争执,只会耽误我们的大事!“ 袁绍一席话,彻底把众人给镇服了,他们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甚至,有聪明人已经猜出来了,郭图离谱的提议, 根本就是袁绍在背后怂恿的。 不是为了打黑山军, 分兵这种事谁都知道不靠谱,而是仅仅为了帮袁绍造势,争取主动权。 这时,袁绍又看向了沮授,淡然地问道:“沮授,你是主管军伍的监军,对此事你是否有什么看法呢?“ 袁绍一句话便把这件事抛给了沮授,让沮授想拒绝都不能拒绝。 沮授的表情有些尴尬,但他知道,如果他再犹豫,只会更加激怒袁绍,于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回禀主公,我赞成大军直接攻打河东郡,我军兵力庞大,兵强马壮,而河东郡的兵力又薄弱,正好可以一举攻克河东郡。不过,我觉得此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的话,我军很难攻破河东郡城!“ 袁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当然明白沮授话中的深意,河东郡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城防坚固,而且还布置了许多防御工事,想要攻破这样的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而这,就是去年为何迟迟未能攻破河东郡的主要原因。 而且,河东郡不是孤立无援的,即便搬掉了白波军这支拦路虎,也会有南匈奴、黑山军,甚至朝廷的援军前来。 所以,拖不得。 不过,袁绍也清楚沮授的忠诚,他知道沮授说的话没有任何夸张之处,于是,袁绍也没有纠缠于攻打河东郡还是太原郡这种离谱问题,打太原郡本来就是他暗示郭图用来做争取的,跟“掀屋开窗”的道理一样。 既然你们不同意打太原郡,那就按我的方法来打河东。 袁绍说道:“既然如此,我军便先对付白波军,等到这群黄巾余孽们都处理妥当后,我们再分兵,到时候对河东郡的诸多城池一举攻城,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河东郡!“ 袁绍的话音刚落,辛评立刻就说道:“主公英明!“ “嗯!“ 听到辛毗的话,袁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对文丑说道:“文丑,我军休整了两天,粮草消耗不少,你可以让人去收集本地的粮草,以供我军补充粮草,待我们的士卒们恢复过来之后,我军便立刻开拔,前往河东郡攻城!“ “喏!“文丑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沮授微微不忍,但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收集粮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背后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即将家破人亡。 接下来,袁绍又和文丑讨论了几句,最后,文丑才带领着数百精锐骑兵离开。 文丑走后,众人也陆续告辞离开。 看着沮授的背影,郭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他暗暗地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沮授千刀万剐。 郭图本来以为自己的计谋会一箭双雕,让沮授成为众矢之的,但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袁绍竟然不按照他设定的后续套路走,甚至,还让自己的处境变得非常不利。 这跟他之前和袁绍谈的,并不一致。 郭图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提议让淳于琼来领军。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重新选择的余地,他只有继续怂恿袁绍不顾及一切地去攻打河东郡。 大帐中,袁绍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做好与并州所有势力全面开战的准备,所以,还不适宜对黑山军主动发起攻势。 在袁绍的计划里,应该是先灭白波军,再灭王邑,随后与南匈奴能谈则谈,谈不拢就打。等站稳了河东郡和上党郡,再北上进攻黑山军。 而且,袁绍也知道,郭图的提议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未尝不可行。 如果能趁机灭亡黑山军的话,那么,就算是牺牲几千士卒,他也是心甘情愿的,毕竟,如果能够借此机会灭亡了黑山军,那就相当于占领了整个并州的腹心之地。 只不过,两种方案各有优劣罢了。 想到这里,袁绍心中不由地热血澎湃起来,仿佛看见了自己统一华夏大地,建立不世基业的美梦。 不过,袁绍并没有因此而如何,相反,袁绍的脸上反而浮现了几分忧虑的神色,因为,袁绍的心中清楚,这个美丽的幻想只能存在于理想之中。 如果河东郡真的被他们攻下来了,那么,河东郡作为朝廷的一大屏障,到时候,恐怕整个朝廷,都要为河东郡而担忧了。 以刘弋的决心来看,恐怕就算是倾巢出动,都会支援河东郡不落入袁绍手中。 虽然现在袁绍军兵力占优,可如果白波军、黑山军、南匈奴、王邑、关中朝廷联起手来,到时候还真的胜负未可知。 不过,不管怎么说,袁绍现在还需要保持信心,鼓舞士气。 “哎,此战或许该试试淳于琼了,总不能一直让河北人当大将。” 第138章 大迂回 “袁绍亲自领兵,大举进攻河东郡了?” 在制作甲胄的作坊里,刘弋透过铁锤与甲叶碰撞的巨大噪音,听清了王越说的话。 刘弋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暗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袁绍果然按耐不住心中的野心了,沮授失败了一次,这次袁绍居然主动率军进攻河东郡。” 现在河东郡正面临着一场空前战争,而刘弋很清楚自家的家底,现在的他实力远远比不上袁绍,但这第二次河东之战,刘弋却不得不打,因为虽然家底不够厚实,但从现实层面来分析,却并不需要他出多少兵马。 河东的各种势力,如白波军、黑山军、南匈奴、王邑,都会替他消耗袁绍的兵力,而且河东还屯住有马超的骑军,杨奉的部队也一直驻扎在黄河以西的临晋,随时可以通过蒲坂渡过黄河支援河东。 袁绍这次率军进攻河东郡,必然会面临河东本土势力的消耗,等他们消耗的差不多了,朝廷也集结好了增援的兵马,在刘弋看来, 只要面对袁绍的第一波攻势能够稳住, 袁绍的计划注定是要落空的,因此这一仗只要打好了, 就能够削弱袁绍的势力,让袁绍的力量减轻再也无法威胁朝廷,刘弋的目标又能向前跨出一步了。 对于袁绍这个主要敌人,刘弋选择的应对步骤非常明确, 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反攻, 直到把袁绍赶出整个并州,而此消彼长之下,等刘弋获得了并州,就在地缘上拥有了居高临下, 俯瞰河北平原的巨大战略优势, 到时候联合公孙瓒与袁绍在广袤的河北平原上决战,就可以彻底得到整个北方。 万里征途,第一步最难。 畅想都是美好的, 就如同袁绍的战略也很美一样,但现实是,刘弋必须面对孤注一掷的袁绍,这种巨大的兵力差距带来的压迫感非常强。 现在刘弋手下的部队,驻扎在右扶风的张济要面对雍凉、汉中两个方向的防守,是绝对不能动的。驻扎在弘农郡的段煨要面对刘表的南阳郡和曹操的陈留郡,防守压力不大,可以动员一部分兵力, 驻扎在左冯翊的杨奉部则作为河东的预备队可以随时动员。至于京兆尹的董承部, 和长安城里直属于刘弋的禁军,则也在动员之列。 但即便如此, 刘弋的所有能动员的部队加起来, 也只有一万五千人。 而袁绍,足足有六万人! “先出去再说。” 刘弋的心头有些沉重, 他放下手中拿着的铁锤, 将铁锤上面的甲叶扔进石台里, 走了出去。 水力锻锤的制作不是特别成功, 总体而言还不太稳定,但在一些不需要高精度制作的甲胄环节, 已经可以有效地减少工匠的工作量,让更多的熟练工匠专注于甲叶的打磨。 在外面, 是一些学徒工匠正在做事情,这些学徒工匠是做一些简单的活,但即便如此,这种高强度的劳累活也需要一些天生力气较大的人来做,这些学徒工匠在这里帮助熟练工匠干活,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但是却有不少人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毕竟这样做能够提升自己的锻造技巧,而且还能拿到不错的收入。 刘弋跟随着王越, 来到了外围的一处空旷地方,站立在了原地。 “袁绍的兵力分布和随征将领情况探查清楚了吗?”刘弋问道。 王越点了点头, 道:“总兵力探查清楚了,袁绍带领六万兵马,从冀州出发走上党郡直扑河东郡, 算上辅兵民夫共十万人,号称五十万,现在袁绍麾下的前锋士卒已经快要赶到河东郡杨县城下了。” 五十万这种数字吹吹牛就行了, 刘弋倒是没被吓到,在他的计算方式里,衡量战斗力的时候只计算战兵的数量,甚至只计算披甲战兵的数量。 至于袁绍军的位置,刘弋大概回忆了一下,河东郡和上党郡在地理位置上并不是平行的,上党郡在河东郡的东北部,因此,以汾水河谷的白波谷为根据地的白波军,是最先面对袁绍兵锋的。 而杨县,也是徐晃、杨奉等人的故乡。 “继续说说兵力分布。” 王越回答道:“袁绍的兵力看起来有两路,一路是从上党郡的长子出发,由袁绍亲自领军直奔白波军在杨县到临汾一带的营寨, 而另外一路则是由淳于琼率军从上党郡的高都(今晋城)出发,走王屋山以北的小道,试图直逼河东郡的郡治安邑。淳于琼率领的军队虽然不多,只有不到万人,但是听说是袁绍新组建的部队,战斗力却十分强悍,都经过严格训练的。” 听到这里,刘弋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袁绍这一次真的是下足了血本啊,连精锐军队都调遣过来了,看来他是想把这几年来所积蓄的力量全都用在这一次的战役之中,你说,这是不是倒让征省去了很多麻烦。” 王越闻言,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不过现在我们的骑兵优势还没有显露出来,袁绍的军队还不清楚我们的虚实,现在我们还不用太担心袁绍。” 刘弋点了点头:“没错,马蹄铁、马镫、铁浮屠,这些都是袁绍不知道的,若是在河东的塬地上硬碰硬,袁绍的骑军不是我们的对手。” “兵部在河东的布置呢?按哪个预案执行?”刘弋继续问道。 “陛下,文和先生在外面,让他和您讲。” 年初还在黄门侍郎任上委屈了一阵子的贾诩,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兵部侍郎嗯,兵部没有尚书,就他一个侍郎主抓大小事务。 刘弋很尊重自己定下的规矩,现在跟以前的草台班子时期不同了,门下省的近侍可以跟他讨论战局部署,但最后,所有的战事决策,必须是兵部提方案交给中书省的三公和天子决定,再由门下省草拟诏书,尚书省协调相关部门执行兵员、民夫、粮草的征调和配置。 贾诩道:“兵部的布署就是按照袁绍最大的预想兵力来准备的,袁绍的军队是从冀州进入上党郡的,现在的布置是由白波军争取利用地利阻挡袁绍于汾水河谷地区,另外,还请陛下下诏,让张扬的兵马从河内郡出发北上,在半路截断袁绍派出的淳于琼部的兵马。” “张扬让他给朝廷缴纳物资赋税他肯,要是出兵对付袁绍,恐怕这老好人是不愿意的,毕竟他的地盘离邺城那么近,过了朝歌,袁绍就能直接打进河内。” “总得逼他站一边。”贾诩笑了笑,说道:“此战过后,若是袁绍无功而返,张扬就会站在朝廷这一边了。而且,不仅是张扬如此,河东的其他势力也是如此,白波军黑山军这些贼寇的心理,哪个不盼望着被朝廷招安?给面子说是白波军黑山军,不给面子,还不是白波贼黑山贼?张燕、韩暹、李乐、胡才这些人,都不是有雄心壮志的人,甚至连割据一州都做不到,只要朝廷展现出足够的武力和信心,他们巴不得做从龙功臣,就如绿林、赤眉残部故事。” 刘弋听后,心中由于袁绍有些吓人的兵力带来的压力小了一点,脸上露出了笑容:“照文和先生所说,看来这次我们真的不用担心袁绍的军队,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削弱河东诸多势力的力量。” 贾诩看着远方的大地,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微笑:“陛下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征调兵马,增援河东了。” 刘弋说完,看了看贾诩,又沉吟道:“袁绍这次出兵,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是闻所未闻,应该不仅仅只是要攻占河东郡?朕总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啊。” 贾诩听后也是皱起眉头,仔细考虑刘弋刚才的话语,然后点了点头:“我也想到这点了,袁绍的行动并不像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嗯?“ “袁绍现在是从上党郡直接出发的,但是我们的兵马别说是在左冯翊的杨奉,就是驻扎在河东的马超所部骑军,袁绍都没有派遣任何斥候来探查,也没有任何的情报传递回去,这说明袁绍并不在意,他认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不需要派遣斥候来侦察我们,甚至不需要探听我们的动态。” “那文和先生以为,袁绍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刘弋继续询问道。 贾诩沉默片刻,说道:“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袁绍打算打败白波军攻占汾水河谷后,沿着汾水河谷北上进攻黑山军,切断河东郡与太原郡的联系,先打黑山军再打我们。其二是,那就是他已经决定一鼓作气打到黄河,为了麻痹我们所以没有派出斥候,可能他已经派出大股骑兵,从汾水南边绕行,准备在汾阴东南部突袭,然后向南攻击蒲坂,没有了汾阴和蒲坂两个渡口,风陵渡的运力是极其有限的,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切断河东郡与朝廷的联系。最终前后夹击王邑和马超,想把河东的所有兵马彻底通过大迂回消灭在解县-安邑-闻喜这个河东郡的核心地区。” 第138章 大迂回 “袁绍亲自领兵,大举进攻河东郡了?” 在制作甲胄的作坊里,刘弋透过铁锤与甲叶碰撞的巨大噪音,听清了王越说的话。 刘弋听完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心中暗道:“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袁绍果然按耐不住心中的野心了,沮授失败了一次,这次袁绍居然主动率军进攻河东郡。” 现在河东郡正面临着一场空前战争,而刘弋很清楚自家的家底,现在的他实力远远比不上袁绍,但这第二次河东之战,刘弋却不得不打,因为虽然家底不够厚实,但从现实层面来分析,却并不需要他出多少兵马。 河东的各种势力,如白波军、黑山军、南匈奴、王邑,都会替他消耗袁绍的兵力,而且河东还屯住有马超的骑军,杨奉的部队也一直驻扎在黄河以西的临晋,随时可以通过蒲坂渡过黄河支援河东。 袁绍这次率军进攻河东郡,必然会面临河东本土势力的消耗,等他们消耗的差不多了,朝廷也集结好了增援的兵马,在刘弋看来, 只要面对袁绍的第一波攻势能够稳住, 袁绍的计划注定是要落空的,因此这一仗只要打好了, 就能够削弱袁绍的势力,让袁绍的力量减轻再也无法威胁朝廷,刘弋的目标又能向前跨出一步了。 对于袁绍这个主要敌人,刘弋选择的应对步骤非常明确, 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反攻, 直到把袁绍赶出整个并州,而此消彼长之下,等刘弋获得了并州,就在地缘上拥有了居高临下, 俯瞰河北平原的巨大战略优势, 到时候联合公孙瓒与袁绍在广袤的河北平原上决战,就可以彻底得到整个北方。 万里征途,第一步最难。 畅想都是美好的, 就如同袁绍的战略也很美一样,但现实是,刘弋必须面对孤注一掷的袁绍,这种巨大的兵力差距带来的压迫感非常强。 现在刘弋手下的部队,驻扎在右扶风的张济要面对雍凉、汉中两个方向的防守,是绝对不能动的。驻扎在弘农郡的段煨要面对刘表的南阳郡和曹操的陈留郡,防守压力不大,可以动员一部分兵力, 驻扎在左冯翊的杨奉部则作为河东的预备队可以随时动员。至于京兆尹的董承部, 和长安城里直属于刘弋的禁军,则也在动员之列。 但即便如此, 刘弋的所有能动员的部队加起来, 也只有一万五千人。 而袁绍,足足有六万人! “先出去再说。” 刘弋的心头有些沉重, 他放下手中拿着的铁锤, 将铁锤上面的甲叶扔进石台里, 走了出去。 水力锻锤的制作不是特别成功, 总体而言还不太稳定,但在一些不需要高精度制作的甲胄环节, 已经可以有效地减少工匠的工作量,让更多的熟练工匠专注于甲叶的打磨。 在外面, 是一些学徒工匠正在做事情,这些学徒工匠是做一些简单的活,但即便如此,这种高强度的劳累活也需要一些天生力气较大的人来做,这些学徒工匠在这里帮助熟练工匠干活,也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但是却有不少人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毕竟这样做能够提升自己的锻造技巧,而且还能拿到不错的收入。 刘弋跟随着王越, 来到了外围的一处空旷地方,站立在了原地。 “袁绍的兵力分布和随征将领情况探查清楚了吗?”刘弋问道。 王越点了点头, 道:“总兵力探查清楚了,袁绍带领六万兵马,从冀州出发走上党郡直扑河东郡, 算上辅兵民夫共十万人,号称五十万,现在袁绍麾下的前锋士卒已经快要赶到河东郡杨县城下了。” 五十万这种数字吹吹牛就行了, 刘弋倒是没被吓到,在他的计算方式里,衡量战斗力的时候只计算战兵的数量,甚至只计算披甲战兵的数量。 至于袁绍军的位置,刘弋大概回忆了一下,河东郡和上党郡在地理位置上并不是平行的,上党郡在河东郡的东北部,因此,以汾水河谷的白波谷为根据地的白波军,是最先面对袁绍兵锋的。 而杨县,也是徐晃、杨奉等人的故乡。 “继续说说兵力分布。” 王越回答道:“袁绍的兵力看起来有两路,一路是从上党郡的长子出发,由袁绍亲自领军直奔白波军在杨县到临汾一带的营寨, 而另外一路则是由淳于琼率军从上党郡的高都(今晋城)出发,走王屋山以北的小道,试图直逼河东郡的郡治安邑。淳于琼率领的军队虽然不多,只有不到万人,但是听说是袁绍新组建的部队,战斗力却十分强悍,都经过严格训练的。” 听到这里,刘弋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袁绍这一次真的是下足了血本啊,连精锐军队都调遣过来了,看来他是想把这几年来所积蓄的力量全都用在这一次的战役之中,你说,这是不是倒让征省去了很多麻烦。” 王越闻言,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不过现在我们的骑兵优势还没有显露出来,袁绍的军队还不清楚我们的虚实,现在我们还不用太担心袁绍。” 刘弋点了点头:“没错,马蹄铁、马镫、铁浮屠,这些都是袁绍不知道的,若是在河东的塬地上硬碰硬,袁绍的骑军不是我们的对手。” “兵部在河东的布置呢?按哪个预案执行?”刘弋继续问道。 “陛下,文和先生在外面,让他和您讲。” 年初还在黄门侍郎任上委屈了一阵子的贾诩,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兵部侍郎嗯,兵部没有尚书,就他一个侍郎主抓大小事务。 刘弋很尊重自己定下的规矩,现在跟以前的草台班子时期不同了,门下省的近侍可以跟他讨论战局部署,但最后,所有的战事决策,必须是兵部提方案交给中书省的三公和天子决定,再由门下省草拟诏书,尚书省协调相关部门执行兵员、民夫、粮草的征调和配置。 贾诩道:“兵部的布署就是按照袁绍最大的预想兵力来准备的,袁绍的军队是从冀州进入上党郡的,现在的布置是由白波军争取利用地利阻挡袁绍于汾水河谷地区,另外,还请陛下下诏,让张扬的兵马从河内郡出发北上,在半路截断袁绍派出的淳于琼部的兵马。” “张扬让他给朝廷缴纳物资赋税他肯,要是出兵对付袁绍,恐怕这老好人是不愿意的,毕竟他的地盘离邺城那么近,过了朝歌,袁绍就能直接打进河内。” “总得逼他站一边。”贾诩笑了笑,说道:“此战过后,若是袁绍无功而返,张扬就会站在朝廷这一边了。而且,不仅是张扬如此,河东的其他势力也是如此,白波军黑山军这些贼寇的心理,哪个不盼望着被朝廷招安?给面子说是白波军黑山军,不给面子,还不是白波贼黑山贼?张燕、韩暹、李乐、胡才这些人,都不是有雄心壮志的人,甚至连割据一州都做不到,只要朝廷展现出足够的武力和信心,他们巴不得做从龙功臣,就如绿林、赤眉残部故事。” 刘弋听后,心中由于袁绍有些吓人的兵力带来的压力小了一点,脸上露出了笑容:“照文和先生所说,看来这次我们真的不用担心袁绍的军队,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削弱河东诸多势力的力量。” 贾诩看着远方的大地,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了微笑:“陛下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征调兵马,增援河东了。” 刘弋说完,看了看贾诩,又沉吟道:“袁绍这次出兵,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是闻所未闻,应该不仅仅只是要攻占河东郡?朕总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啊。” 贾诩听后也是皱起眉头,仔细考虑刘弋刚才的话语,然后点了点头:“我也想到这点了,袁绍的行动并不像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嗯?“ “袁绍现在是从上党郡直接出发的,但是我们的兵马别说是在左冯翊的杨奉,就是驻扎在河东的马超所部骑军,袁绍都没有派遣任何斥候来探查,也没有任何的情报传递回去,这说明袁绍并不在意,他认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他不需要派遣斥候来侦察我们,甚至不需要探听我们的动态。” “那文和先生以为,袁绍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刘弋继续询问道。 贾诩沉默片刻,说道:“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袁绍打算打败白波军攻占汾水河谷后,沿着汾水河谷北上进攻黑山军,切断河东郡与太原郡的联系,先打黑山军再打我们。其二是,那就是他已经决定一鼓作气打到黄河,为了麻痹我们所以没有派出斥候,可能他已经派出大股骑兵,从汾水南边绕行,准备在汾阴东南部突袭,然后向南攻击蒲坂,没有了汾阴和蒲坂两个渡口,风陵渡的运力是极其有限的,这样一来就可以彻底切断河东郡与朝廷的联系。最终前后夹击王邑和马超,想把河东的所有兵马彻底通过大迂回消灭在解县-安邑-闻喜这个河东郡的核心地区。” 第139章 奇袭邺城的计划 “哦?袁绍竟然如此胆大?” 听完了贾诩这个大胆的设想,刘弋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贾诩。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大迂回、大包抄的打法,可不像是好谋寡断的袁本初能做出来的。 贾诩淡淡的一笑:“袁绍的野心一直存在,这次出兵,恐怕就是想彻底打下河东继而占领并州,实现他冀、青、并、幽的一统北方战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让河东郡采取防守措施,还是加紧运输杨奉部过河,进攻反击?“刘弋又问道。 “让马超部骑军顺着汾水南岸搜索进攻,现在就可以进攻,但是必须要小心谨慎,因为袁绍麾下即便不算淳于琼,也有着足足五万的大军,如果马超那两千骑贸然进攻的话,可能会吃大亏。” 听了贾诩的话,刘弋也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嗯,就按这个执行,记得跟朱公报一下。” “增援的话,请陛下下旨,让弘农郡段煨部抽调精锐从风陵渡渡河,同时杨奉部火速从蒲坂渡渡河,至少这几天要渡三千兵过去,否则的话按王邑那点兵马来看, 连袁绍的第一波攻势, 恐怕都很难坚持下来。” 两个人互视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信任的光芒。 纵然敌众我寡, 可他们都坚信,能笑到最后的,一定是自己这方。 “现在京兆尹的董承部和长安的禁军先不急于行动。“刘弋突然道。 贾诩不解的看着刘弋,问道:“袁绍的兵力就要到达河东郡了, 关中的部队为什么还不行动?陛下, 即便是作为第二波的增援,这时候也该动了,毕竟从长安到河东也要时间,如果黄河上的渡口出了问题, 到时候可就出大事了。” 刘弋摇了摇头:“不, 朕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贾诩有些费解。 “既然在文和先生的设想中,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袁绍以大迂回的姿态,命令颜良文丑等猛将率领骑军顺着汾水南岸往南截断黄河渡口, 那先生以为,我军便是增援过去,即便能勉强守住河东,能逼退袁绍吗?” “如果保住了蒲坂,最后还是要拼粮食。” 贾诩沉默了片刻,说道:“袁绍现在已经发动了如此大规模的攻势,而且兵锋直指河东的各处要地,现在河东各城里的粮草即便没有消耗光, 应该也不会特别多了, 如果袁绍的军队在这个时候进犯的话,拼粮草储备, 不一定能拼得过袁绍, 而黑山军侧击袁绍这件事,又不能当做绝对会发生的事情来考虑。” “但是袁绍的粮草应该还存下不少, 这次听说冀州被搜刮的很严重, 而且只要他不停地抢劫河东本地百姓粮食的话, 那么应该可以维系军队。“ “所以, 朕的意思是,等袁绍的军队到了河东郡后, 确定了袁绍的目的,我们再进行反击。“刘弋解释道, “动肯定是要动的,我们先在黄河边上等待一段时间,如果袁绍的军队真的打算大迂回来包抄河东的话,我们就直接进攻袁绍军队的后方,将袁绍的后方搅乱。“ “陛下是说从风陵渡渡河?可是,我们的兵力并不充裕,而我们的粮草储量也拼不过袁绍,恐怕没有关中的支援,河东的守军等不到进攻成功的时候了。“贾诩担忧的说道。 “不, 朕不是指的这个后方。” 贾诩陷入了思索,突然眼神一亮, 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陛下说的是?” “不错!”刘弋哈哈大笑,“寇可往,朕亦可往!” “文和先生, 你可别忘了,袁绍现在是从冀州西进,他的老巢一定空虚无比, 我们根本不用走风陵渡去河东添油,骑军纵横自直出桃林塞奔洛阳去,北渡孟津走张扬的地盘,昼夜疾驰奇袭邺城!只要袁绍敢把他的主力骑军用来在河东郡大迂回,那我们就可以后发制人,到时候,老巢被威胁,袁绍就不得不退!” “陛下此举,真是高明!打蛇就要打三寸!” 刘弋点了点头道:“这只是一个设想,文和先生,你的意见是什么?” 贾诩想了一番,说道:“我们可以派出大量斥候, 探查袁绍军队的动向, 一旦袁绍的军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我们就立刻按照预定的计划命令河东各城死守, 然后再让马超从东面撤回来,这样一来的话, 我们不仅可以在后方稳住阵脚,而且可以尽可能的拖延袁绍的进军,到时候,再行围魏救赵之策。” “嗯,不错。”刘弋亦是同意。 就在贾诩、刘弋商议着反攻的计划的时候,在河东郡的介山脚下,已经被派来河东好几个月了的马超军大营内。 “报!” 一名亲卫骑马冲了过来,滚鞍落马跪在地上,大声禀告道:“将军,前线白波军来信,请求将军即刻率领精锐军队,帮助白波军进行反攻。” “反攻?“马超愣了一下。 身边的庞德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白波军竟然会选择进攻。 袁绍的北路有五万人,白波军这群黄巾余孽,刨除老弱病残只有一万人,披甲率更是低得可怜,不固守白波谷和周围的城寨就算了,还要主动反攻? “怎么说的?把使者带过来。” 使者被带了过来,匆忙行礼道:“马超将军,你有所不知,袁绍率领着五万大军西进,我家将军说了,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固守的话,我们就失去了先机,所以觉得我们应该进攻,先给予袁绍当头一击!” 马超闻言,眼睛里闪烁着冷冽无比的光芒。 庞德笑了起来:“你们将军倒是挺会打仗的嘛,居然会选择主动进攻袁绍的军队,那袁绍的兵力到底有多少呢?在汾水南岸一带现在的兵力。” 使者解释道:“袁绍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少,如果不看我们当面的话,汾水南岸至少也要有一万五千兵力,不过我家将军之前估计,其中的战兵最多只有八千,毕竟现在的情况对袁绍来说也不是很顺利,黑山军的张燕将军已经率众开始南下了,袁绍现在只是依靠着他手中的五万大军,而我们加上黑山军却拥有近三万的士兵,我想,只要朝廷的援兵一到达河东郡,袁绍就会全力攻击我们,现在袁绍的进攻强度并不高,所以我家将军才打算反击。” 使者所说的情况跟庞德预料的差不多,但是之前斥候所说的话却又完全不一样。 袁绍虽然是六万的总兵力,但是袁绍却可以从南北两面进攻,这对于河东郡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因为这样一来,河东郡就会被分割为两个战场,河东郡南部,也就是汾水以南的核心区域,就只剩下五六千的守军,而袁绍不猛烈进攻白波谷,如果他的目的是进攻汾水南岸呢? 毕竟,袁绍这一路所带领的军队足足有五万,所以,哪怕他分出了一部分阻挡黑山军,一开始又分了一部分给淳于琼做偏师,剩下的兵力也不是现在河东各路人马所能抗衡的,最少还有四万人。 正是如此,手握巨大优势的袁绍,才认为自己可以轻易的拿下河东郡。 “原来如此。“庞德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进行反击,不过还得商量一下如何出兵,还请使者回避。” 使者点了点头:“是!” 庞德和马超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后,便开始召集手下的将领,然后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真要跟着白波军进攻?”马超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听别人指挥,更何况他根本就瞧不起白波军这群人。 “不去,没有朝廷的命令干嘛去。”庞德笑了笑,示意马超稍安勿躁。 在理论上,这支军队的主帅是庞德,而不是马超。 当然了,庞德作为马腾的家将,事实上还是要听马超的,只不过他的建议权很大,马超吃过一次亏,也不好自己随意独断专行了。 很快,庞德便把他的作战计划告诉了马超,马超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计划确实很不错,但是就是带兵的人太危险了,如果我们真的在反击稷山的过程中,遭遇袁绍的偷袭的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庞德道:“我知道,这个计划确实很危险,所以我们的目标也非常的隐蔽,我们不会直接跟着白波军攻打袁绍,而是要把袁绍在汾水南岸的偏师引诱到稷山地区去,让袁绍的大军在稷山陷入到一种混乱的状态中,这样的话,我们才有机会发起进攻。” 马超皱眉道:“但是袁绍在汾水南岸的兵力太多,我们就算想要引诱他进入到稷山腹地,也不容易啊。“ 庞德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如果我们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让袁绍的军队在稷山陷入到混乱当中,我保证,会陷入我们的骑军包围之中,这样一来的话,打了他们的气焰,只要歼灭一支善战的部队,汾水以南的偏师就将寸步难行,他们也将无法再从东面进攻我们的介山地区。” “那你有多少把握?”马超问道。 “我有七成的把握。”庞德微笑着说道。 “七成?你有七成的把握?“ 庞德笑道:“如果袁绍的偏师被歼灭一部分在稷山的话,我有信心可以让袁绍的这支偏师无路可退,无处安身,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将袁绍的兵力拖延住。只要朝廷的援军来的快一点,到时候,我们的粮食也不会断绝,而且我们还可以从其他的方向,弄到大量的粮食,这样一来,我们的军队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粮草,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的话,袁绍被挡在汾水一线,哪怕白波军被歼灭了也无所谓,只要相持住,袁绍的军队必败无疑!”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照你说的做好了!”马超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马超,很想证明自己一次。 第139章 奇袭邺城的计划 “哦?袁绍竟然如此胆大?” 听完了贾诩这个大胆的设想,刘弋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贾诩。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大迂回、大包抄的打法,可不像是好谋寡断的袁本初能做出来的。 贾诩淡淡的一笑:“袁绍的野心一直存在,这次出兵,恐怕就是想彻底打下河东继而占领并州,实现他冀、青、并、幽的一统北方战略。”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让河东郡采取防守措施,还是加紧运输杨奉部过河,进攻反击?“刘弋又问道。 “让马超部骑军顺着汾水南岸搜索进攻,现在就可以进攻,但是必须要小心谨慎,因为袁绍麾下即便不算淳于琼,也有着足足五万的大军,如果马超那两千骑贸然进攻的话,可能会吃大亏。” 听了贾诩的话,刘弋也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嗯,就按这个执行,记得跟朱公报一下。” “增援的话,请陛下下旨,让弘农郡段煨部抽调精锐从风陵渡渡河,同时杨奉部火速从蒲坂渡渡河,至少这几天要渡三千兵过去,否则的话按王邑那点兵马来看, 连袁绍的第一波攻势, 恐怕都很难坚持下来。” 两个人互视了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信任的光芒。 纵然敌众我寡, 可他们都坚信,能笑到最后的,一定是自己这方。 “现在京兆尹的董承部和长安的禁军先不急于行动。“刘弋突然道。 贾诩不解的看着刘弋,问道:“袁绍的兵力就要到达河东郡了, 关中的部队为什么还不行动?陛下, 即便是作为第二波的增援,这时候也该动了,毕竟从长安到河东也要时间,如果黄河上的渡口出了问题, 到时候可就出大事了。” 刘弋摇了摇头:“不, 朕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贾诩有些费解。 “既然在文和先生的设想中,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袁绍以大迂回的姿态,命令颜良文丑等猛将率领骑军顺着汾水南岸往南截断黄河渡口, 那先生以为,我军便是增援过去,即便能勉强守住河东,能逼退袁绍吗?” “如果保住了蒲坂,最后还是要拼粮食。” 贾诩沉默了片刻,说道:“袁绍现在已经发动了如此大规模的攻势,而且兵锋直指河东的各处要地,现在河东各城里的粮草即便没有消耗光, 应该也不会特别多了, 如果袁绍的军队在这个时候进犯的话,拼粮草储备, 不一定能拼得过袁绍, 而黑山军侧击袁绍这件事,又不能当做绝对会发生的事情来考虑。” “但是袁绍的粮草应该还存下不少, 这次听说冀州被搜刮的很严重, 而且只要他不停地抢劫河东本地百姓粮食的话, 那么应该可以维系军队。“ “所以, 朕的意思是,等袁绍的军队到了河东郡后, 确定了袁绍的目的,我们再进行反击。“刘弋解释道, “动肯定是要动的,我们先在黄河边上等待一段时间,如果袁绍的军队真的打算大迂回来包抄河东的话,我们就直接进攻袁绍军队的后方,将袁绍的后方搅乱。“ “陛下是说从风陵渡渡河?可是,我们的兵力并不充裕,而我们的粮草储量也拼不过袁绍,恐怕没有关中的支援,河东的守军等不到进攻成功的时候了。“贾诩担忧的说道。 “不, 朕不是指的这个后方。” 贾诩陷入了思索,突然眼神一亮, 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陛下说的是?” “不错!”刘弋哈哈大笑,“寇可往,朕亦可往!” “文和先生, 你可别忘了,袁绍现在是从冀州西进,他的老巢一定空虚无比, 我们根本不用走风陵渡去河东添油,骑军纵横自直出桃林塞奔洛阳去,北渡孟津走张扬的地盘,昼夜疾驰奇袭邺城!只要袁绍敢把他的主力骑军用来在河东郡大迂回,那我们就可以后发制人,到时候,老巢被威胁,袁绍就不得不退!” “陛下此举,真是高明!打蛇就要打三寸!” 刘弋点了点头道:“这只是一个设想,文和先生,你的意见是什么?” 贾诩想了一番,说道:“我们可以派出大量斥候, 探查袁绍军队的动向, 一旦袁绍的军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我们就立刻按照预定的计划命令河东各城死守, 然后再让马超从东面撤回来,这样一来的话, 我们不仅可以在后方稳住阵脚,而且可以尽可能的拖延袁绍的进军,到时候,再行围魏救赵之策。” “嗯,不错。”刘弋亦是同意。 就在贾诩、刘弋商议着反攻的计划的时候,在河东郡的介山脚下,已经被派来河东好几个月了的马超军大营内。 “报!” 一名亲卫骑马冲了过来,滚鞍落马跪在地上,大声禀告道:“将军,前线白波军来信,请求将军即刻率领精锐军队,帮助白波军进行反攻。” “反攻?“马超愣了一下。 身边的庞德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白波军竟然会选择进攻。 袁绍的北路有五万人,白波军这群黄巾余孽,刨除老弱病残只有一万人,披甲率更是低得可怜,不固守白波谷和周围的城寨就算了,还要主动反攻? “怎么说的?把使者带过来。” 使者被带了过来,匆忙行礼道:“马超将军,你有所不知,袁绍率领着五万大军西进,我家将军说了,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固守的话,我们就失去了先机,所以觉得我们应该进攻,先给予袁绍当头一击!” 马超闻言,眼睛里闪烁着冷冽无比的光芒。 庞德笑了起来:“你们将军倒是挺会打仗的嘛,居然会选择主动进攻袁绍的军队,那袁绍的兵力到底有多少呢?在汾水南岸一带现在的兵力。” 使者解释道:“袁绍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少,如果不看我们当面的话,汾水南岸至少也要有一万五千兵力,不过我家将军之前估计,其中的战兵最多只有八千,毕竟现在的情况对袁绍来说也不是很顺利,黑山军的张燕将军已经率众开始南下了,袁绍现在只是依靠着他手中的五万大军,而我们加上黑山军却拥有近三万的士兵,我想,只要朝廷的援兵一到达河东郡,袁绍就会全力攻击我们,现在袁绍的进攻强度并不高,所以我家将军才打算反击。” 使者所说的情况跟庞德预料的差不多,但是之前斥候所说的话却又完全不一样。 袁绍虽然是六万的总兵力,但是袁绍却可以从南北两面进攻,这对于河东郡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 因为这样一来,河东郡就会被分割为两个战场,河东郡南部,也就是汾水以南的核心区域,就只剩下五六千的守军,而袁绍不猛烈进攻白波谷,如果他的目的是进攻汾水南岸呢? 毕竟,袁绍这一路所带领的军队足足有五万,所以,哪怕他分出了一部分阻挡黑山军,一开始又分了一部分给淳于琼做偏师,剩下的兵力也不是现在河东各路人马所能抗衡的,最少还有四万人。 正是如此,手握巨大优势的袁绍,才认为自己可以轻易的拿下河东郡。 “原来如此。“庞德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就进行反击,不过还得商量一下如何出兵,还请使者回避。” 使者点了点头:“是!” 庞德和马超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后,便开始召集手下的将领,然后开始制定作战计划。 “真要跟着白波军进攻?”马超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听别人指挥,更何况他根本就瞧不起白波军这群人。 “不去,没有朝廷的命令干嘛去。”庞德笑了笑,示意马超稍安勿躁。 在理论上,这支军队的主帅是庞德,而不是马超。 当然了,庞德作为马腾的家将,事实上还是要听马超的,只不过他的建议权很大,马超吃过一次亏,也不好自己随意独断专行了。 很快,庞德便把他的作战计划告诉了马超,马超听完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计划确实很不错,但是就是带兵的人太危险了,如果我们真的在反击稷山的过程中,遭遇袁绍的偷袭的话,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庞德道:“我知道,这个计划确实很危险,所以我们的目标也非常的隐蔽,我们不会直接跟着白波军攻打袁绍,而是要把袁绍在汾水南岸的偏师引诱到稷山地区去,让袁绍的大军在稷山陷入到一种混乱的状态中,这样的话,我们才有机会发起进攻。” 马超皱眉道:“但是袁绍在汾水南岸的兵力太多,我们就算想要引诱他进入到稷山腹地,也不容易啊。“ 庞德笑了笑,说道:“放心好了,如果我们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让袁绍的军队在稷山陷入到混乱当中,我保证,会陷入我们的骑军包围之中,这样一来的话,打了他们的气焰,只要歼灭一支善战的部队,汾水以南的偏师就将寸步难行,他们也将无法再从东面进攻我们的介山地区。” “那你有多少把握?”马超问道。 “我有七成的把握。”庞德微笑着说道。 “七成?你有七成的把握?“ 庞德笑道:“如果袁绍的偏师被歼灭一部分在稷山的话,我有信心可以让袁绍的这支偏师无路可退,无处安身,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机会在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将袁绍的兵力拖延住。只要朝廷的援军来的快一点,到时候,我们的粮食也不会断绝,而且我们还可以从其他的方向,弄到大量的粮食,这样一来,我们的军队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粮草,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的话,袁绍被挡在汾水一线,哪怕白波军被歼灭了也无所谓,只要相持住,袁绍的军队必败无疑!”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按照你说的做好了!”马超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马超,很想证明自己一次。 第140章 稳健的袁绍 事实上,刘弋、马超等人不知道的是,袁绍的大军离开了上党郡之后,并没有立刻进攻白波军,而是直接分出了一部,由高览率领,朝着北方进发,走霍大山的东侧,这支部队的目标就是攻破界休,彻底占领这个黑山军南下增援的必经之路! 毕竟,第一次河东之战的时候,沮授就已经吃过黑山军增援的亏了。 袁绍的大军渡过沁水后,一直向西走了几天的时间,前锋已经跟白波军交上了手,主力距离白波谷也不远了,但是袁绍的大军依旧没有加快进度赶路的迹象,反而沁水以西建立了诸多粮仓和兵站。 不过袁绍再慢,也有个尽头,就在袁绍的“五十万大军”即将要抵达临汾城下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他惊讶的事情,袁绍的另一支前锋部队,派往汾水南岸的文丑部骑军,在距离汾阴还有数百里的距离上,就已经受到了庞德的伏击。 袁绍的大军虽然在北路有五万人,但是袁绍派给文丑的却都是乌合之众, 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战斗。 别问为什么文丑这种猛将, 领了一群杂兵出征。 这都是拜郭图所赐。 袁绍军内部的派系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在两大派系, 也就是冀州派(河北派)和豫州派(颍川派、汝南派)的操作下,不仅军令混乱,而且兵甲配置、粮草供给、民夫分配,所有事情都要争一争, 什么都得恶心一下对方。 于是乎, 不仅出现了冀州派为了恶心豫州派,悄悄在后勤上做手脚,让带着袁绍嫡系部队的淳于琼在王屋山以北断了补给,差点饿的要以吃草为生的事情。更出现了豫州派的谋士给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等河北大将派一堆战斗力低下的部队带, 让其战绩难堪的恶性事件。 高览带了八千人, 打一个界休(今介休)愣是没打下来! 文丑的前锋骑军,更是很多人连马都不会骑!是步兵临时加了战马当“骑兵”用。 所以,文丑带领的士兵虽然人多势众, 却并没有什么战斗力,面对庞德的诱敌和进攻,文丑根本抵挡不住,在进入了稷山不久之后,文丑的部队就被庞德全部击溃了,而庞德,则是顺理成章的缴获了大量的物资。 “将军,文丑军损失惨重, 恐怕短时间内, 是无法恢复元气了。”郭图来到袁绍的帅帐中,向袁绍禀报道。 “这马超和庞德果然有些本事, 居然这么快的就把文丑的部队给打散了哼, 文丑,没有脑子的东西。”听到郭图的汇报, 袁绍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愤怒之色。 “主公,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郭图小心地瞅着袁绍的脸色问道。 他可不会说, 这里面的玄机都是他干出来的。 其实无论冀州派怎么查, 这件事都赖不到郭图头上,毕竟, 郭图可没那么傻,会自己出面, 而是派自己的手下收买了负责部队调配的军吏,故意给文丑调拨了一群骑马步兵。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派遣大军前去支援文丑,派颜良去!我们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将马超和庞德给灭掉,只有把马超和庞德给灭掉了,我们才有希望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袁绍道。 袁绍的大军继续前进,袁绍的大军一路往西深入,很快, 就已经抵达了介山和稷山地区。 而这里原本驻扎的马超和庞德,却早已人去楼空。 他们已经接到了刘弋的命令, 迟滞袁绍,保证杨奉部从蒲坂的顺利渡河。 而第二批的援军,也就是董承部和段煨部, 也都分别走在了奔赴蒲坂渡、风陵渡的路上,河东已然是一副战云密布的景象。 白波军的反击计划并不顺利,韩暹不幸战死, 剩下的白波军在李乐、胡才的带领下,缩在了白波谷里死守待援。 位于西河郡的南匈奴左贤王去卑,和位于太原郡的黑山军张燕,已经开始动员部队南下,去卑并不急着支援被困在了白波谷里的李乐、胡才,反而和张燕一拍即合,两人相约共同进攻界休的高览,等解决掉高览后,再沿着汾水谷地南下,与朝廷南北夹击袁绍。 在他俩看来,这种战略选择是最稳妥的,当然了,其中是否有保存实力的意味不得而知。 只能说,第二次河东之战, 诸多势力的心态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解县-安邑-闻喜地区是河东太守王邑治下最繁华的地区, 这里的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极高, 所以袁绍的大军目的地也是这里。 与贾诩预料的略有出入的是,这次的袁绍魄力极大的同时并没有冒进,在第三次分兵留下了张合围困白波谷后,袁绍率领剩下的部队,以颜良文丑为先锋,果然对河东郡的核心地区采取了围而不打的战术,从黄河东岸向南进行了大迂回。 安邑地区的粮仓数量也是最多的,但是王邑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坚持得住,更不敢烧毁粮仓,毕竟要是真有个万一粮仓烧了,无论是朝廷还是袁绍的大军就彻底的没有补给了。 到时候要是守不住,袁绍一怒屠城怎么办? 袁绍一边前进,一边在策划着怎么才能够在河东完成这次的大迂回。 但是,就在袁绍正思考着怎么才能够拿下蒲坂渡和风陵渡的时候,他却突然得知,在颜良离开他没有多长时间之后,袁绍派去跟在颜良文丑身后的一支步军突然被伏击,这支后勤部队由少量轻步兵和大量民夫组成,一战之下死伤无数,而且其部队建立的粮仓也被毁掉了,粮草被烧的一干二净,失去了粮草供给的颜良文丑只能暂时的停留在董亭的境内。 “怎么回事?沿着汾水南岸进军,怎么可能被突然袭击?就算马超和庞德骑军在南边的山里,也不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主公,是甘宁的水军,直接从汾水上岸突袭的。” “什么!” 袁绍虽然不相信朝廷的水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灭掉他的其他部队,但是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现在沿着绵长的汾水南岸进军,如果看似安全的汾水也开始危险,那么哪怕是小股突袭,也足以让距离拉得过长的袁绍军出现极大的损失。 “传令下去,今天大军就地扎营,严加戒备,多派骑军沿着汾水巡逻,避免甘宁再度攻击我军的运粮部队。”袁绍沉吟片刻后对着下属命令道。 “诺!” 袁绍下达了命令之后,便立刻坐在了自己的帅座上闭目养神,因为这段时间袁绍一直都在思索,怎样才能够将河东拿下,所以,袁绍现在非常的疲惫,需要休息一番。 不一会儿,几位谋士联袂而至。 “主公,我们的大军这次损失了大概有十五万斛左右的粮食?” 袁绍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些粮食是我花费了重金才从冀州豪强手里募集到的,现在损失了十五万斛,可谓是巨大的损失,我看还是尽快的把部队靠拢在一起,这样分散开行军来随时可能被朝廷的小股精锐部队袭击,有些得不偿失了。” 沮授劝道:“主公,迟则生变,这点损失还能接受,不如速速行军,等大军到了汾阴就好了。” 辛毗看了眼沮授,不易察觉地冷笑一声:“主公,我看还是让颜良文丑等待援军,我们的主力现在还在路上,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何时能够抵达,我们现在贸然让颜良文丑继续前行的话,说不定还没等我们到达颜良文丑的身边,朝廷的援军就已经先攻打过来了,所以,我看还是让颜良文丑等待援军比较好。” 郭图也说道:“主公,我认为还是要先派人去通知颜良文丑两位将军,告诉他们,我们的主力已经抵达了冀亭以南,而且高览将军已经攻下了界休,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唯有朝廷的东西不得而知,我怀疑朝廷已经在前方设伏了,如果颜良文丑继续前进,说不定会在一日之后就会像上次一样遇伏,那个时候,我们的大军可就危险了。” “不错,现在颜良文丑没了粮草,不能轻敌冒进了,别说遇伏,就是被人围住,就会断粮。” 沮授气的连连甩手,兵贵神速!现在只要大军一起加速,赶在朝廷的第二波援军之前向南拿下蒲坂,则河东大局已定,可偏偏郭图辛毗他们扯什么粮草不济,前方有伏兵,让颜良文丑停止进军。 都是放屁! 分明就是他们怕颜良文丑立下功劳,怕本来在军中就根基深厚的冀州派,这次在河东之战中立下功劳,压过他们豫州派一头! 可袁绍却偏偏不知道怎么想的,本来早就同意了按沮授的大迂回战略进军,围住白波军堵住黑山军,然后向西转南彻底包抄王邑的后路切断他和朝廷的联系。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偏偏在汾阴这个关键节点上,被郭图辛毗他们人为拖慢了。 要知道,现在停止进军一天,朝廷没准就能从蒲坂渡和风陵渡两个渡口,输送到河东上千的军队、战马。 沮授心急如焚,却偏偏无可奈何。 “嗯,还是你们想的周详。“ 袁绍点了点头,他现在也觉得,应该让自己的部队放缓行动了,否则的话,要是前方为埋伏而颜良文丑断了粮,那么他们可就危险了。 同时,袁绍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粮草问题,袁绍的粮草存量很足,但粮草多不意味着能按时供给给前线的军队,因为较为稳定的行军路线只有一条,大军要走,民夫也要走,大军要吃粮,运粮的民夫也要吃粮,大军前进的距离越远,补给线本身的损耗和负担就越大。 而且,大军沿着汾水南岸的官道行军,为了更多的走军队,运输粮草的民夫就少了,也就是说,袁绍空有军队,却只有军队自身携带的口粮,而能够后续运输的粮队则非常少。 粮队都塞在了后面,一车又一车的粮食等待着大军通过后再跟上。 所以袁绍的考量,不仅仅是文丑中过一次埋伏,所以颜良文丑有可能中庞德的第二次埋伏。 还在于,既然甘宁的水军能截断一次补给,那就能截断第二次,现在大军沿着汾水南岸的官道进军,如果不收缩整顿,只要甘宁多来几次,大军随身携带的口粮就不足以支撑他们向南进攻蒲坂,到了那时候,为了等待后续的粮队,反而会浪费更多的时间,还不如在这里浪费一天整顿好再前进。 如果粮草供给不充足,那么他们就不能够继续作战了,到时候,袁绍的大军就会陷入困境,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袁绍决定暂时收缩兵力,把一字长蛇阵收缩到足够完成对任意方向的防御,同时等待后续的粮草运输上来,一旦大军的粮草足够,他就不信河东郡的地界上,还有谁能够拦得住他的军队! 当然,袁绍也没有忘记要派遣颜良和文丑率先前往前线探查前方的消息,如果前方的情况确实不利,那就立刻撤退。 这一点,照顾了沮授的情绪。 可沮授却气的牙都要压出了血。 “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察。所以,谨慎起见,还是等一天。” “主公英明!” 郭图辛毗等人纷纷赞扬道。 就在这一天,太尉朱儁持节渡过黄河,在蒲坂以南的雷首山集结董承、段煨两部的军队,准备向北进驻瑕城、桑泉城,代表天子全面主持河东之战。 第140章 稳健的袁绍 事实上,刘弋、马超等人不知道的是,袁绍的大军离开了上党郡之后,并没有立刻进攻白波军,而是直接分出了一部,由高览率领,朝着北方进发,走霍大山的东侧,这支部队的目标就是攻破界休,彻底占领这个黑山军南下增援的必经之路! 毕竟,第一次河东之战的时候,沮授就已经吃过黑山军增援的亏了。 袁绍的大军渡过沁水后,一直向西走了几天的时间,前锋已经跟白波军交上了手,主力距离白波谷也不远了,但是袁绍的大军依旧没有加快进度赶路的迹象,反而沁水以西建立了诸多粮仓和兵站。 不过袁绍再慢,也有个尽头,就在袁绍的“五十万大军”即将要抵达临汾城下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他惊讶的事情,袁绍的另一支前锋部队,派往汾水南岸的文丑部骑军,在距离汾阴还有数百里的距离上,就已经受到了庞德的伏击。 袁绍的大军虽然在北路有五万人,但是袁绍派给文丑的却都是乌合之众, 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战斗。 别问为什么文丑这种猛将, 领了一群杂兵出征。 这都是拜郭图所赐。 袁绍军内部的派系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在两大派系, 也就是冀州派(河北派)和豫州派(颍川派、汝南派)的操作下,不仅军令混乱,而且兵甲配置、粮草供给、民夫分配,所有事情都要争一争, 什么都得恶心一下对方。 于是乎, 不仅出现了冀州派为了恶心豫州派,悄悄在后勤上做手脚,让带着袁绍嫡系部队的淳于琼在王屋山以北断了补给,差点饿的要以吃草为生的事情。更出现了豫州派的谋士给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等河北大将派一堆战斗力低下的部队带, 让其战绩难堪的恶性事件。 高览带了八千人, 打一个界休(今介休)愣是没打下来! 文丑的前锋骑军,更是很多人连马都不会骑!是步兵临时加了战马当“骑兵”用。 所以,文丑带领的士兵虽然人多势众, 却并没有什么战斗力,面对庞德的诱敌和进攻,文丑根本抵挡不住,在进入了稷山不久之后,文丑的部队就被庞德全部击溃了,而庞德,则是顺理成章的缴获了大量的物资。 “将军,文丑军损失惨重, 恐怕短时间内, 是无法恢复元气了。”郭图来到袁绍的帅帐中,向袁绍禀报道。 “这马超和庞德果然有些本事, 居然这么快的就把文丑的部队给打散了哼, 文丑,没有脑子的东西。”听到郭图的汇报, 袁绍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愤怒之色。 “主公,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郭图小心地瞅着袁绍的脸色问道。 他可不会说, 这里面的玄机都是他干出来的。 其实无论冀州派怎么查, 这件事都赖不到郭图头上,毕竟, 郭图可没那么傻,会自己出面, 而是派自己的手下收买了负责部队调配的军吏,故意给文丑调拨了一群骑马步兵。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派遣大军前去支援文丑,派颜良去!我们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将马超和庞德给灭掉,只有把马超和庞德给灭掉了,我们才有希望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袁绍道。 袁绍的大军继续前进,袁绍的大军一路往西深入,很快, 就已经抵达了介山和稷山地区。 而这里原本驻扎的马超和庞德,却早已人去楼空。 他们已经接到了刘弋的命令, 迟滞袁绍,保证杨奉部从蒲坂的顺利渡河。 而第二批的援军,也就是董承部和段煨部, 也都分别走在了奔赴蒲坂渡、风陵渡的路上,河东已然是一副战云密布的景象。 白波军的反击计划并不顺利,韩暹不幸战死, 剩下的白波军在李乐、胡才的带领下,缩在了白波谷里死守待援。 位于西河郡的南匈奴左贤王去卑,和位于太原郡的黑山军张燕,已经开始动员部队南下,去卑并不急着支援被困在了白波谷里的李乐、胡才,反而和张燕一拍即合,两人相约共同进攻界休的高览,等解决掉高览后,再沿着汾水谷地南下,与朝廷南北夹击袁绍。 在他俩看来,这种战略选择是最稳妥的,当然了,其中是否有保存实力的意味不得而知。 只能说,第二次河东之战, 诸多势力的心态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解县-安邑-闻喜地区是河东太守王邑治下最繁华的地区, 这里的土地肥沃,粮食产量极高, 所以袁绍的大军目的地也是这里。 与贾诩预料的略有出入的是,这次的袁绍魄力极大的同时并没有冒进,在第三次分兵留下了张合围困白波谷后,袁绍率领剩下的部队,以颜良文丑为先锋,果然对河东郡的核心地区采取了围而不打的战术,从黄河东岸向南进行了大迂回。 安邑地区的粮仓数量也是最多的,但是王邑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坚持得住,更不敢烧毁粮仓,毕竟要是真有个万一粮仓烧了,无论是朝廷还是袁绍的大军就彻底的没有补给了。 到时候要是守不住,袁绍一怒屠城怎么办? 袁绍一边前进,一边在策划着怎么才能够在河东完成这次的大迂回。 但是,就在袁绍正思考着怎么才能够拿下蒲坂渡和风陵渡的时候,他却突然得知,在颜良离开他没有多长时间之后,袁绍派去跟在颜良文丑身后的一支步军突然被伏击,这支后勤部队由少量轻步兵和大量民夫组成,一战之下死伤无数,而且其部队建立的粮仓也被毁掉了,粮草被烧的一干二净,失去了粮草供给的颜良文丑只能暂时的停留在董亭的境内。 “怎么回事?沿着汾水南岸进军,怎么可能被突然袭击?就算马超和庞德骑军在南边的山里,也不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主公,是甘宁的水军,直接从汾水上岸突袭的。” “什么!” 袁绍虽然不相信朝廷的水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灭掉他的其他部队,但是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现在沿着绵长的汾水南岸进军,如果看似安全的汾水也开始危险,那么哪怕是小股突袭,也足以让距离拉得过长的袁绍军出现极大的损失。 “传令下去,今天大军就地扎营,严加戒备,多派骑军沿着汾水巡逻,避免甘宁再度攻击我军的运粮部队。”袁绍沉吟片刻后对着下属命令道。 “诺!” 袁绍下达了命令之后,便立刻坐在了自己的帅座上闭目养神,因为这段时间袁绍一直都在思索,怎样才能够将河东拿下,所以,袁绍现在非常的疲惫,需要休息一番。 不一会儿,几位谋士联袂而至。 “主公,我们的大军这次损失了大概有十五万斛左右的粮食?” 袁绍叹了口气,道:“是啊,这些粮食是我花费了重金才从冀州豪强手里募集到的,现在损失了十五万斛,可谓是巨大的损失,我看还是尽快的把部队靠拢在一起,这样分散开行军来随时可能被朝廷的小股精锐部队袭击,有些得不偿失了。” 沮授劝道:“主公,迟则生变,这点损失还能接受,不如速速行军,等大军到了汾阴就好了。” 辛毗看了眼沮授,不易察觉地冷笑一声:“主公,我看还是让颜良文丑等待援军,我们的主力现在还在路上,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何时能够抵达,我们现在贸然让颜良文丑继续前行的话,说不定还没等我们到达颜良文丑的身边,朝廷的援军就已经先攻打过来了,所以,我看还是让颜良文丑等待援军比较好。” 郭图也说道:“主公,我认为还是要先派人去通知颜良文丑两位将军,告诉他们,我们的主力已经抵达了冀亭以南,而且高览将军已经攻下了界休,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唯有朝廷的东西不得而知,我怀疑朝廷已经在前方设伏了,如果颜良文丑继续前进,说不定会在一日之后就会像上次一样遇伏,那个时候,我们的大军可就危险了。” “不错,现在颜良文丑没了粮草,不能轻敌冒进了,别说遇伏,就是被人围住,就会断粮。” 沮授气的连连甩手,兵贵神速!现在只要大军一起加速,赶在朝廷的第二波援军之前向南拿下蒲坂,则河东大局已定,可偏偏郭图辛毗他们扯什么粮草不济,前方有伏兵,让颜良文丑停止进军。 都是放屁! 分明就是他们怕颜良文丑立下功劳,怕本来在军中就根基深厚的冀州派,这次在河东之战中立下功劳,压过他们豫州派一头! 可袁绍却偏偏不知道怎么想的,本来早就同意了按沮授的大迂回战略进军,围住白波军堵住黑山军,然后向西转南彻底包抄王邑的后路切断他和朝廷的联系。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偏偏在汾阴这个关键节点上,被郭图辛毗他们人为拖慢了。 要知道,现在停止进军一天,朝廷没准就能从蒲坂渡和风陵渡两个渡口,输送到河东上千的军队、战马。 沮授心急如焚,却偏偏无可奈何。 “嗯,还是你们想的周详。“ 袁绍点了点头,他现在也觉得,应该让自己的部队放缓行动了,否则的话,要是前方为埋伏而颜良文丑断了粮,那么他们可就危险了。 同时,袁绍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粮草问题,袁绍的粮草存量很足,但粮草多不意味着能按时供给给前线的军队,因为较为稳定的行军路线只有一条,大军要走,民夫也要走,大军要吃粮,运粮的民夫也要吃粮,大军前进的距离越远,补给线本身的损耗和负担就越大。 而且,大军沿着汾水南岸的官道行军,为了更多的走军队,运输粮草的民夫就少了,也就是说,袁绍空有军队,却只有军队自身携带的口粮,而能够后续运输的粮队则非常少。 粮队都塞在了后面,一车又一车的粮食等待着大军通过后再跟上。 所以袁绍的考量,不仅仅是文丑中过一次埋伏,所以颜良文丑有可能中庞德的第二次埋伏。 还在于,既然甘宁的水军能截断一次补给,那就能截断第二次,现在大军沿着汾水南岸的官道进军,如果不收缩整顿,只要甘宁多来几次,大军随身携带的口粮就不足以支撑他们向南进攻蒲坂,到了那时候,为了等待后续的粮队,反而会浪费更多的时间,还不如在这里浪费一天整顿好再前进。 如果粮草供给不充足,那么他们就不能够继续作战了,到时候,袁绍的大军就会陷入困境,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袁绍决定暂时收缩兵力,把一字长蛇阵收缩到足够完成对任意方向的防御,同时等待后续的粮草运输上来,一旦大军的粮草足够,他就不信河东郡的地界上,还有谁能够拦得住他的军队! 当然,袁绍也没有忘记要派遣颜良和文丑率先前往前线探查前方的消息,如果前方的情况确实不利,那就立刻撤退。 这一点,照顾了沮授的情绪。 可沮授却气的牙都要压出了血。 “兵者国之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察。所以,谨慎起见,还是等一天。” “主公英明!” 郭图辛毗等人纷纷赞扬道。 就在这一天,太尉朱儁持节渡过黄河,在蒲坂以南的雷首山集结董承、段煨两部的军队,准备向北进驻瑕城、桑泉城,代表天子全面主持河东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