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仵作:小福妻又甜又飒》 第1章 回到古代 “疼疼疼,就知道疼!” “娇娇这般顽劣都是你惯出来的,倘若平日里你对她多加管教,她也不会整日疯玩!” “现在倒好,有胆子跑到河堤上耍闹,这次是摔伤了头,万一下次女儿有个好歹,我看你哪还有心情喊心口疼!” “还有这丫头,等她醒来,我…我非拆了她的腿不可!” 守在女儿身边的潘氏,正红着眼睛,低声训斥自家夫君。 夫君林大福生得膀大腰圆,经营一家祖辈留下来的肉铺,往常这时辰,他应带着小儿子和徒弟在铺子里照顾生意,而今日却倒在炕上,双目微阖,捂着胸口轻轻哼唧。 他听后,不禁呜咽道:“我就娇娇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潘氏瞪了他一眼:“没出息!” 女人的训斥和男人嘤嘤的哎呦声,忽高忽低传入林娇的耳中。 迷迷糊糊间。 她只觉头疼欲裂,林娇面露痛色,艰难地睁开双眼。 发现入目之处,是古色古香的木质窗框,有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照进来,而她则躺在土炕上,炕尾摆着一排红木箱柜,上面叠放几床被褥。 屋中沿墙边立着红漆衣柜,梳妆台,方桌,款式都很古老…… “闺女,你醒了?”一个身穿褐色短衫的中年男人爬过来,满脸激动地看着她。 一直坐在炕边的潘氏也俯下身,伸出手落在林娇的额头上,神色颇为担忧:“娇娇,跟娘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娇微微发愣。 她这是在哪? 忽然,脑海里涌出许多杂乱的记忆,恍惚中,总算明白了她此时身在何地! 原身也叫林娇,出生在屠户家。 林屠户名大福,铜山镇人士,年过四十,生得一副虎虎生风之姿,年少起便随家父杀猪卖肉,二十岁娶潘氏为妻,婚后育有二子一女。 林大福虽为人憨厚,但头脑精明,这些年肉铺在他的打理下生意蒸蒸日上,家有贤妻又貌美,儿女乖巧聪慧,日子越过越热闹。 放眼铜山镇,林家家境算是上乘,因此儿女们从小没吃过苦。 除了小儿子林三随了他老子圆头大耳的憨态外,林清,林娇都长得白白净净,一个赛一个俊美。 尤其是林娇,面如银盘,柳眉飞凤,眸光柔情似水,走在街上看谁一眼,便能勾了那人的魂儿! 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娇年方十二时,铜山镇的媒婆就已经把家里门槛踏平了,不过林大福爱女心切,挑来挑去也选不出称心如意的好女婿! 直到有次,林娇随潘氏去县里赶集,不慎丢失银钱,偶遇县令之子严禄芝,他稍用巧计便将贼人抓获! 两人郎才女貌,一见倾心,很快,两家人喜结连理。 严禄芝起初就是贪图林娇美貌,成亲月余,新鲜感一过,又犯了风流好色的老毛病,如花美妾接连抬进门不说,他人还夜夜留宿青楼与烟花柳巷之地。 若只是这样,林娇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忍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对严禄芝彻底绝望。 嫁进严家半年后,恰逢严老夫人大寿,全家老小进京贺寿,临近京城的路上,无意冲撞了太子萧印的车马。 奇怪的是,男人并未责怪,只微微一笑,便打马离去。 林娇当时并不懂萧印那抹笑容的含意,她只知寿宴那日,太子亲自登门贺礼,而她不知的,是萧印离开严府后,用最诚恳的笑容,像个大义仁君那般,提出了最邪恶的条件。 用她换严氏父子世代无忧,封官加爵! 严禄芝不仅默认太子夺妻一事,甚至为了将她有理有据地送给太子,不惜设计杀了她全家! 寿宴才过半月,庆门县铜山镇爆发疫病,戾气横行,连夜彻查下,找出林大福售卖病猪肉为根源。 严县令大义灭亲,当场下令将林大福乱箭射死,母亲和弟弟也因这场疫病离世,哥哥则是从学府赶回来的路上,被山匪劫去性命。 成为罪人之女的她被悄无声息地送入东宫。 自此,她从人妇成为萧印身边见不得光的禁脔。 她没了家,也没了自由。 而夫君严禄芝却一路扶摇直上,春风得意,迎娶郡主为妻。 萧印也曾望着她的脸,深情道:“多亏娇娘有如此好颜色,让我这般欢喜,才能有他今时今日。” 再后来女人疯了,见谁都当严禄芝,逢人便咬。 萧印得知此事,只对心腹淡淡一笑:“把她赏给巡天。” 巡天,是太子府里的一只白虎…… 看完原身回忆的林娇双眼里盛满了怒气,捏紧拳头,这世上怎么会有严禄芝这样的渣男! 过了许久,林娇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既然她已经代替原身重生,回到未出嫁前,那这一次,绝不会随意任由严禄芝摆布! …… 在炕上躺了五六天,林娇身上的伤才彻底消去。 太阳高升,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耳边时不时听见从后院传来的咕咕鸡叫。 林娇闲来无事,便开始打量起这林家宅子,正北是三间敞亮的堂屋,东西各两间厢房,院中干净方正,门角处有棵正值花期的老槐树。 花味浓郁,香气扑鼻。 辰时末了。 忽闻院中有人唤道:“娇娇,你起了吗?” 林娇闻声从床上坐起,一头青丝垂落到肩背,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杨银花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盛世美颜。 她隐在袖口的手不经意地收紧。 林娇的美貌,足以倾城。 可惜,只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 若是这样的绝色长在自己的脸上又会怎样,凭着她的出身,莫说做个王妃,就算做那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来之前,多希望这张脸被毁个稀烂,可偏偏事不如人愿呐…… 杨银花疾步来到床榻前,语气急切担忧:“娇娇,你到底伤哪了?” 林娇撩起鬓边的一缕青丝,露出额角淡淡的红痕:“喏,就磕了下头,已经无碍了。” 看过后,她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你快吓死我了!” 林娇脸上带笑,与她亲亲热热,和从前看起来并无不同,只是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第2章 名落孙山 因为在回忆中,原身能与渣男一见钟情,这杨银花实属功不可没。 若不是这位好闺蜜时常提起严禄芝是一个气度不凡,风光霁月的如玉公子,原身也不会对他生出向往之意。 只是杨银花为何要这么做? 林娇心思微动,渐渐分析出几分端倪来。 她记得,杨银花的父亲是位医者,曾经在太医署里当过差,回到铜山镇后开了一家医馆,经常为县令一家诊脉。 因此,杨银花的哥哥杨银山,与严禄芝是老相识,两人狼狈为奸,在庆门县内横行霸道,作恶多端。 再回想起原身的初遇,别人辨不清,她林娇可看得一清二楚,那偷钱的贼人分明是严禄芝提前安排好的。 可一个经常出入青楼的县令之子,怎会知道她何时去县里赶集? 这说明其中肯定有人牵线搭桥,通风报信…… “娇娇!娇娇!” 杨银花抓着林娇的手晃动几下:“你发什么呆啊?喊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怎么了?头还疼着呢?” 林娇抿唇,微微敛下眼睫。 到底是不是杨银山拿她来巴结严禄芝,一试便知! 林娇甩掉杨银花的双手,气呼呼道:“你还关心我头疼不疼啊?我怎么记得,那日是和你一起去河堤放风筝的!” “可救我回来的阿姐说,你根本不在!” 杨银花心砰地一跳,连忙稳住心神:“林娇!你这是何意?” “看见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我自然得找帮手啊,当带着人回去时,你已经不见了!回到家才听伯父说,你被救了!” 杨银花眼圈微红,伤心欲绝:“我们是最好的小姐妹,知道这段日子我多担心你吗?你却……” 林娇双唇紧抿,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泪水:“那你也不想想,只留我一个人在那,又昏迷不醒,万一遇上心术不正之人该当如何……?” 说罢,林娇扑在被褥上痛哭,香肩颤抖。 杨银花怕把她得罪狠了,立刻放软语气,柔声哄着:“我的好娇娇,原谅我可好,当时我也是慌了神……” 那天她约林娇去河堤放风筝,哥哥和严公子再假装出来踏青与她们偶遇。 结果没等来哥哥,林娇却先一脚踩空摔下去,见她躺在坝下,双眼紧闭,满脸又都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她当时想过,林娇死了也好,长了那样一张脸,留在世上迟早是祸害! 可万万没想到,她这么好运!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林娇这会儿哭声小了,呜咽地往下说:“让我原谅你也行,不过三日后的庙会你可得陪我去!” 杨银花秀眉微扬,压住嘴角的笑意:“别说三日后的庙会,以后所有的庙会我都陪着你,可好?” “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见林娇点头答应,杨银花露出少女天真的笑容。 上次谎称林娇玩累了先回家去了,让严公子生生错过,哥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她正愁着没机会再让林娇出门,这下倒好,她自己送上来…… 杨银花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小声问:“娇娇,伯母不在吗?” “我娘啊,给我爹他们送饭去了!”林娇拢起一捧青丝,慢悠悠梳理着。 杨银花没忘了哥哥的叮嘱,要经常在林娇面前提严公子的好! 她靠在林娇肩头,说起悄悄话:“听我哥说,今日花洲书院有斗诗会,全县的文人雅客都去参加,严公子也去。” “很多人去书院都是为了一睹他的美貌与才情,我猜此时书院里肯定比庙会还热闹!” 林娇微微淡笑,故意问道:“银花,你是不是对严公子有意?” “当然无意!”杨银花立刻坐正,连连否认。 林娇皱眉,摆出一副不信的神态:“那你为何总提起他?” “是……因为好奇啊……”杨银花略有吞吐:“总听我哥说,严公子本人相貌堂堂,玉树临风,才艺双绝又熟通音律!在庆门县很难找出第二个!” 林娇去抓她腰间的痒肉:“看你都把他夸成庆门一县花了,还说对他无意!” 杨银花怕痒,只好四处躲藏! 就在这时,红木屏风后的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小妹,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杨银花连忙起身,整理好衣着,小声道:“娇娇,那我先回了!” 林娇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看着杨银花出了屋,与兄长打过招呼后,细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娇嘴角的笑意这才缓缓落下。 看来,得为三日后想出个万全之策! 这时,一身书生正气的林清从屏风后现身,手里提着一包吃食,冲妹妹宠溺一笑:“哥哥给你买了最爱吃的春卷,过来尝尝。” 林娇瞬间喜笑颜开:“哥,你太懂我了!” 她飞快爬下床,接过油纸包打开,拈起一颗春卷整个塞在嘴里,眯着眼细细品尝,回过味后,赞叹道:“就是这个味!” 说罢,林娇踮起脚,拿起一个往林清嘴里塞,他躲了几下,躲不过,只好动作文雅地吃下。 尝了一个后,林清便摇头婉拒:“还是妹妹吃。” 林娇也就不客气了,坐好后,大大方方吃起来。 “哥哥今日怎回来恁早?” 林清放下书袋,嗓音如沐春风:“先生去参加斗诗会,便放了我们半日假。” “哥哥为何不去?” “看书要紧。” 林娇吃春卷的动作微顿,她忽然想起来,上一世里,大哥在院试中落了榜。 她擦净手,拿起桌子上的卷册观看。 上面考题分别是帖经二十道,墨义三十道。 所谓帖经,就是把经书翻到某页某行,任意遮盖三个字,再让学生写出,而墨义则和简答题差不多。 帖经,墨义是科举考试的两种方法,其他还包括诗赋,口义,策论,不过每个朝代的科举侧重点都各有不同! 就拿本朝来说,更注重于论述。 眼前这张卷子,墨义第一题便出自庄子《山木》。 选段大意讲的是:一人乘舟渡河,若是有一条空船撞上来,他便不会生气,若是船上有人,他将会大声喊叫。 其意不过是提醒世人,要时刻保持宽怀大度的胸襟。 然而林清卷中的论述也算出彩,再从通篇卷子中看,卷面干净,字如其人,隽秀中带着一丝丰筋多力! 难道上一世大哥名落孙山,是和他的心态有关? 她抬眸,看向认真温书的林清,暗道,看来等三日后解决完渣男,她得找个机会好好开导开导他。 第3章 狼狈为奸 转眼,三日之期已到。 这天一早,林娇准备妥当后出门。 二人约定在街口碰面,林娇行至半道,便瞧见杨银花停在前方街角处,身穿淡黄色的春衫,此时正抬头望着树梢的灰雀。 灰雀被同伴叫走后,杨银花回眸,一眼看见不远处的林娇,不由笑颜展露,挥着手走过来,到了近前,便开口问道:“娇娇为何戴了纱帷?” “怕吹了风。” 出门前,林娇用浅草绿色的纱帷戴在头上,轻纱只堪堪及肩,遮住她过分惊艳的面庞。 林娇接着又道:“我们走。” 她们只等了小一会儿,专门拉人来往庙会的牛车便来了。 一人两文,交了钱,林娇与杨银花上车坐稳后出发,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庙会的地方。 庙会在铜山镇西市外,三月中旬的庙会多以踏青,祭拜,交易春耕工具为主,林娇二人抵达时,已经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古庙周围摆满了小摊,小贩不停地吆喝叫卖,杂耍说书,树苗盆栽,胭脂面具,纸钱香烛。 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尽是应有尽有。 铜山镇内的公子闺秀们逛完庙会也可去江边,那里有游船和凉亭供人休息,或成群聚在一起吟诗作对,抚琴慢诵。 杨银花陪着林娇逛了小半个时辰,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提议:“娇娇,你累不累?我们去江边歇会。” “是有点累了。” 林娇本就等着她开口,自然没什么异议。 两人来到江边,寻了一处人少的水上凉亭坐下。 周围只有一人,站在亭外围栏处,身前立着一块画板,正背对着林娇她们执笔作画。 林娇透过面纱,朝那人看去,仔细打量,只见他身材挺拔纤瘦,发冠高高绾起,一袭墨色衣袍,做工讲究,再看那作画用的宣纸,是千金难求一寸的好东西。 她收回视线,心中已有定论。 此人,一定非富即贵。 没想到一个小小铜山镇,竟有这般卧虎藏龙。 她淡然如水,可身旁的杨银花却有些坐不住了,四处张望,瞧了半天,也没盼来想盼来的人。 林娇心知肚明,柔声问:“银花,你可累了?不如我们先回。” 杨银花连忙按住她:“我不累,一点都不累,娇娇,你不觉得这里风景甚好,我们再欣赏一番,如何?” 话音刚落,忽闻亭外长廊那里有人高声唤道:“妹妹,你怎在这儿?” 林娇本能地回眸,透过纱帷就见两位英俊公子已经踱步进了凉亭。 为首的男子身穿紫色华服,贵气逼人,轻摇纸扇来到近前,一双丹凤眼在林娇与杨银花的身上转了几转。 而另一位蓝衣公子直接来到杨银花身边,朝林娇拱手见礼:“原来是林姑娘陪着家妹,真是巧了,我和严公子也是过来逛庙会的,大家能在此相遇,实乃有缘!” 眼前两位不是旁人,正是严禄芝和杨银山! 林娇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果然! 让她猜中了! 根据原身的回忆,她就已经猜出,当时杨银花邀她去河堤放风筝,为的就是与严禄芝制造偶遇,不过上一世里,原身先出了意外,后又被潘氏拘在家中几个月,直到赶集那次,才与严禄芝正式相遇。 所以林娇将计就计,提出逛庙会的计划,如果和杨氏兄妹无关,严禄芝必定不会出现在铜山镇,现在看来…… 他们还真是狼狈为奸,一个卖妻求荣,一个出谋划策! 林娇望着眼前的二人,忽然为原身感到可悲,身处在这样君臣尊卑的乱世中,先被杨银山介绍给严禄芝,后又辗转到太子手中,真应了那句话,人如浮萍,身不由己。 何以解脱,唯恐满池萍碎! 她脑海里这些思绪不过转瞬,听着杨银山的话,轻声回应:“杨大哥所言极是,银花平日里总提起这位严公子,如今这倒是见到了!” “以前我还当银花夸大其词,想着这世上怎会有此般完美之人,今日有缘一见,才知是我没了见识!”林娇纱帷下的视线看向好闺蜜,打趣着。 女子的音色灵动,又有一丝媚意,未见其貌,先听其音就足以引人遐想了。 只是此话一出,杨银山脸上的笑意渐渐落下。 这林娇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把妹妹扯了进来。 杨银花也羞红了脸,扭头质问:“娇娇,我何时提起过严公子!?” 林娇轻笑:“瞧我这张多舌的嘴,真是该打。” 一旁的严禄芝将目光投向林娇,见她说话时,头上的纱帷恰巧被风拂动,虽只窥觊一角,但那面庞绝对是仙姿玉貌,惊鸿万分。 他心思轻浮起来:“林妹妹,我与银山亲如兄弟,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严某的妹妹,就算提起也是无妨!” “虽家父乃是本县县令,在下也是博览群书,但与旁人相比,仍觉得自己实属碌碌之辈,不敢成为林妹妹口中的完人!” 林娇:“严公子谦虚了。” 嘴上应着,心里却呕得不行! 妹妹…… 叫得这么亲热,真不要那个大脸! 她对严禄芝可谓是了如指掌,真若杨银花所说的那般完美,也不会酿成上一世的后果。 这渣男不过是个喜好声色犬马的草包,有些巧言善辩,投机取巧的小人能力罢了。 杨银山露出笑意:“既然大家这么投缘,严公子,不如我们坐下来畅谈几番!” 严禄芝深深看了她一眼:“能与美人相谈,严某求之不得。” 这时,江边有人斗琴,吸引了众人目光,林娇四人不约而同地抬眸观望。 一旁的严禄芝望着林娇,心中长了草似的,刚刚的惊鸿一瞥,勾得他心痒痒,只想抱起美女去庙院中翻云覆雨一场。 严禄芝趁着大家都看向江边,低声道:“我要娶她为妻!” 杨银山先是一惊,随后小声回应:“公子看得起她,是她毕生的福气。” 以为严禄芝只想与林娇来场露水情缘……倘若她真成了少夫人,那他在县衙就能站稳脚跟! 再往上爬,又有何难? 第4章 不见凡人 他们二人各有心思,自然没注意到杨银花正红着脸,偷偷瞥了一眼严禄芝,当视线触及到他英俊脸庞时,像触了电一般,立刻收回,她轻轻咬住下唇。 林娇说的没错…… 她提了那么多次严公子,却从未见过一次,今日一见竟真如哥哥说的那样,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只是…… 哥哥为何一定要让林娇与严公子相识? 是他这个亲妹妹不配吗? 难道林娇有了绝色美貌还不知足,还想有严公子这般的夫君? 杨银花想到这,手指不禁绕起来,那林娇呢?也倾慕严公子吗? 她正心思烦乱,林娇忽然靠过来,用极低的嗓音道:“银花,我也觉得严公子甚好!” 杨银花瞬间瞪大眼睛:“……” 她竟真看上严公子了! 恬不知耻! 林娇勾唇,接着道:“既然你对他心有所属,作为你的好姐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你可要好好把握!” 话落,她抬起头,娇声娇气地道:“银山哥哥,你随我来一下,我有话想与你说!” 这一声娇娇滴滴的银山哥哥,喊得身上骨头酥去一半,饶是喜欢权利不喜美女的杨银山亦被蛊惑。 等回过神,他已经起身,望着她了。 林娇漫步来到亭外围栏处,杨银山紧跟其后,见她停下脚步,他才问道:“林姑娘,想说何事?” “庄子《山木》其中所讲: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最后庄子所言,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不知杨公子对此有何见解?” 林娇只想争取一些与他独处的时间,好让严禄芝误认为她对杨银山有意,可一时找不到话题,便想起了卷册上的题。 他与哥哥同为一个书院,对此题定不陌生,容易交谈,又不会失了分寸。 然而杨银山却云里雾绕,略有疑惑问:“……则呼张曦之?是何人?” 林娇瞬间愣住,暗自思索,上一世杨银山高中秀才,本应才高八斗,为何会不懂此篇? 杨银山抿了抿唇:“林姑娘还有何事?” 见她沉默,他转身离开,却被林娇抓住手臂,篮袍上的纤纤玉手甚是无暇,露出一段莹白的手腕,刻着百花的银镯随之轻轻晃动。 “不知杨公子可否听过一句话?” “哪句话?” 林娇沉声开口:“长兄如孙山,解元尽处是孙山,令兄更在孙山外!” …… 凉亭内。 看着杨银山随林娇一起去了亭外,严禄芝脸色渐渐阴沉,眼前浮起一月前杨银山所说: “公子只知在下家住铜山镇,却不知巷尾邻舍,家中有女,正值豆蔻年华,自幼朱唇粉面,玉软花柔,这些年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冠绝群芳!” 严禄芝自然不信。 小小一个铜山镇又不是美人闻名的宜州,怎会有这样美艳绝伦的女子。 杨银山问:“凡人都道月中嫦娥美,可如何美?” 严禄芝眯眼,反问道:“贤弟之意,是见此女如见嫦娥?” 杨银山却摇摇头,语气十分笃定:“嫦娥瞧了这人间珠玉,只觉自惭形秽,携月而去,从此不敢见凡人。” “那是谁家的姑娘?我这便命人捉来……” “公子莫急,如此美人怎可囫囵,在下有一计,家妹是此女闺中蜜友,不如让家妹在她面前多多为公子美言,过些时日,她自然对您生出好奇,那时我们再出面。” 杨银山一双眼中尽是阴谋算计:“若您与她情投意合,痛快淋漓一场岂不美哉。真若不成,那再来强的,左右一个无权无势的深闺女子,任她吃下这个哑巴亏,也不会将这种腌臜事四处宣扬!” 严禄芝听闻后,也觉此计甚好:“到时真和美人成了事儿,好处定少不了你的!” 杨银山笑道:”在下先谢过公子。” 可如今看到围栏处的那对男女,心里慢慢涌出一股怪异之感,以往的女人哪个不是抢来的,怎到了林娇这儿就莫要囫囵? 现在看来,这林娇分明对他无意,与杨银山情意相通才是真! 好你个杨银山,用自己的娘们笼络他,真娶进门了,让你们在眼皮子下暗通款曲,那他就真彻彻底底成了绿毛王八龟。 严禄芝越想越气愤,又一眼瞧见俩人拉扯的画面,瞬间怒血上头,起身踏步走到二人近前。 杨银花不知所以,红着一张脸,娇羞地跟上。 “她与你说了什么?”严禄芝劈头便问。 杨银山哪回答得上来,犹豫之间只道出:“琐碎之事。” 严禄芝在心中冷笑,当你做亲兄弟,你却打了一手好算盘! 正在这时,江风乍起,林娇头上淡绿色的纱帷却不知何时松动,被风一吹竟卷到半空中,又落在江上。 “啊…………!娇娇,你的脸!” 身边的杨银花率先看见林娇双侧腮边至耳下,长满了淡红色的红癣,一层层卷起的皮,像是被蜕下的蛇皮。 一声惊呼,引来严禄芝的目光,待看见林娇如今这般样子,之前如饥似渴的冲动通通不见,只剩下厌恶和惧怕。 他更是连连后退,掩住口鼻,指着林娇质问:“你是何怪物?” 林娇装作满脸惊恐,眼含泪水地解释道:“只是一些皮肤病……” 严禄芝暴怒:“滚!快滚!” 林娇闻言,捂着脸低头跑开,经过严禄芝身边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他,紧接着,身后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 “啊!严公子!” “快来人啊,有人掉江了!” 林娇嘴角划过一抹笑意,飞快地隐进人群中。 凉亭四周的围栏不及小腿高,稍有不稳就会跌入水中,严禄芝想躲开林娇,结果胸口却被一股大力撞歪了身子。 严禄芝不会水,在冰冷的江水中扑腾了好久,才被杨银山拉上来。 杨银花有些心疼:“严公子,你没事?” 他浑身湿透,一滩水瞬间从衣摆下方散开,此时三月还有些微凉,江风一吹,严禄芝一张脸乌青,哪还有刚才贵气逼人的模样。 他想杀人的心都有! 但这里文人众多,不想被瞧了笑话,只能忍着怒意,牙齿被冻得上下打颤:“走!回府!” “且慢!” 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响起。 接着,一只手从身后搭在严禄芝的肩膀上。 杨银山回眸看向来人,目露凶光:“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这位公子是何人?竟敢拦我们的去路!” 谢安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目光肆无忌惮,还用舌尖顶了顶腮,懒散开口:“打翻小爷的画,就想一走了之?” 杨银山侧目瞥了眼江中,果然画板还在水里漂浮不定,起起沉沉。 身后的严禄芝咬牙切齿道:“快点打发了便是!” 他快被冻死了! “这是十两银子,赔你的画钱!”杨银山听命,直接掏出银钱。 谢安用食指勾了勾眉峰:“爷的画可值千金!” 话音落下,他抬腿朝着两人屁股蛋子各踹一脚。 可怜严禄芝刚上岸,现在又回到江中喝个水饱,这次还把杨银山一起带下江中。 两个人在水中挣扎,杨银花在亭边不知所措,只顾得失声尖叫。 谢安眼尾轻挑,纨绔嘴脸尽显,忽然他瞧见了人群中的好友,脸上笑意微微收敛,起身飞快地追了出去。 第5章 疑云初起 林娇离开江边。 寻了一处无人的庙院走进去。 她关上门,来到井边,弯腰打了些水上来,开始一点点清理耳边的红癣,片刻后,一张布满蛇皮的脸渐渐恢复如初。 这是她早上用一个时辰化的特效妆,用宣纸沾上稀面糊,贴于皮肤上,再撕出几道裂痕,涂上胭脂,其后出来的效果相差无几。 若不细看,很难分辨出真假。 卸完妆,林娇望着水中的倒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严禄芝小肚鸡肠,今日事早晚会报复回来,那时想要自保,恐怕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爬到他们头上。 二是找一个比他们高贵千倍万倍的人做靠山。 可眼下哪有机会让她另结权贵啊…… 林娇思虑重重,拎起木桶倒掉污水,心中却有一丝怪异,重新颠了颠木桶,怪异加深。 这种用来打水的,因为木板长期浸泡在水里,应该异常沉重才对,但她拎在手中却好似无物! 想到这,林娇从角落里拾起一块青砖,像模像样地扎起马步,接着,掌心轻轻拍在上面—— 青砖竟应声而断! 林娇倒吸一口气,满眼震惊! 难怪从她醒来就怪事频发,吃饭时筷子被捏断两截,开门时整扇门掉下来…… 原来是因为她的技能值拉满了! 林娇捂住嘴巴闷笑,明媚的笑意从眼眸里跑出来。 她笑过之后,时辰也不早了,便不再停留,推门离开庙院。 等她走远,谢安从屋顶跳下来,弯腰拿起半截青砖,检查断痕后,抬眸望着林娇离开的方向,嗤声一笑。 今日本是约好友见面,结果遇上了县令之子,现在又瞧见了她的神奇之处…… 有趣,实在有趣。 他扔掉砖头,翘着兰花指拍拍手上的灰,微踮脚尖,飞身从树枝上解下一张字条,展开来看: 山下馄饨铺,半炷香! 又来! 谢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十足的笑意,卷起字条,几个起落,直接用轻功飞出庙院。 半炷香后,他来到一家卖馄饨的小摊前,扬声喊道:“掌柜的,来一大碗馄饨!” “好勒!客官稍等。” 随着掌柜高声回应,谢安懒洋洋地看了一眼高沛后,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抽出一双筷子,用力吹了吹筷子尖。 高沛在旁边唏哩呼噜吃下一碗馄饨后,将空碗重重放在桌子上,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你输了!拿钱!” 谢安手中动作微顿,认命地叹了一声:“愿赌服输。” 他从怀中捏出一小块银角,扔在男人的掌心里:“不过话说清楚,小爷可不是不如你,爷是看戏去了,这钱输得值了!” 高沛收起银钱,闻言后略微皱眉:“刚刚在江边,我也看见了,不是我说你,怎么你到哪里,哪里肯定鸡犬不宁的!知道你踹的那人是谁吗?跟在王爷身边那么久了,何时能把你这不三不四的性子收一收!” 谢安满脸不屑:“不就小小县令之子嘛!” 男人还想训斥他几句,这个时候,掌柜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两位客官请慢用。” 高沛端起碗,又一口气吃了半碗馄饨,接着沉声问道:“说,来铜山找我干嘛?神神秘秘的,何事不能在我府上说?” 提起正事,谢安收起嬉笑的嘴脸,压低声音说道:“我长话短说,总兵大人,你军中可有何人在囤积药材?” 高沛拧眉:“怎么?军中有人心思不轨?” 谢安摇摇头,垂眸将碗中的馄饨拨给他几颗:“还不确定。” “几个月前,王爷就职西南安抚使一职,在任期间遇到一起药庄殴打案,调查此案时,王爷察觉药庄账目存在端倪,细细查来,发现其中有两味药材被大量收购!” “西南药庄无数,光是周围几个州县我们就查出百余家药庄有相同的情况,所购药材各有不同,但数量极大!而且进行的十分隐秘!” 高沛思索片刻,挑眸对上他的眼睛:“既然数量极大,那目标就越明显,这批药材无论进了青州还是军中,几个月了我不可能一次都没察觉!” 谢安手托着下巴,歪头看他:“我与王爷查了许久,对方一点蛛丝马迹未留,还是偶然一次听老船夫说,某天夜里河边有许多人搬货,起先以为是商船,后来当我们寻问时,他才觉得不对劲,既然是商船为何一支火把都不点!” “我们立即前往那处,证实是收购药材的那批人。显然他们走的是水路,我一路追查,结果到了这青州地界,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闻言,高沛挥掌用力拍在桌子上,嗓音依旧很低:“这么大手笔,岂会是普通百姓所为!不行,我得立刻查一查!” 谢安扬唇嗤笑了几声。 高沛问道:“你笑什么?” “王爷果然神机妙算!”谢安从怀中掏出十几个铜板放在桌上,与他一同起身:“他早就猜出你这狗急脾气压不住事!” “下面就是王爷要我叮嘱你的话,切忌不可打草惊蛇!青州前有运河,后有万里山脉,关外又有老毛子一族,所有不安因素全在青州,你若一动,只怕会牵动更多!” 高沛更急了,瞪圆眼睛:“这不让那不让,你说让我作何是好!” 谢安拍了拍他肩膀:“一切王爷自有打算,你暗中留意便是……我方才在江边观察一番地貌,的确如王爷所说,地势险恶,别说那区区一点药材,便是一大批军队藏匿山中,你恐怕也不得而知!” 高沛沉默下来,但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凝重。 俩人顺着桥边走了几步,高沛才开口问:“他们都收购了哪些药?可有单子?” 谢安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高沛展开,低头看了几眼,满脸又是不解:“奇怪……” “奇怪什么?” “若是军中治疗刀伤的方子,这里还差几味,反倒桔梗,麦冬这些药是用来止咳的!” 高沛抬起深邃的双眼,疑惑道:“王爷精通医术应比我懂得多,凭这些为何会怀疑到军中来?” “你刚才也说对方好大的手笔,可从省督到县令谁人敢?” 谢安话说到这,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胸口:“行了,我身有要事先走一步,切记,别露了马脚!” 高沛假意抽刀:“娘们唧唧!” 谢安身形闪躲:“还有,帮忙查一位闺中女子,名叫林娇,多谢了!” 说完,朝高沛挑了个飞眼,接着脚尖轻点,几个飞身便没了踪迹。 高沛站在原地,略有疑惑: 闺中女子? 第6章 亲亲娘子 晌午时分。 林娇兴高采烈的回来。 刚到家门口,她便隐隐察觉出不对,下意识提高警惕,放轻步子缓缓走进去。 来到院子中央时,堂屋传来一声怒吼:“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呀!” 话音落下,一脸怒容的潘氏疾步走出来,手里攥着一把鸡毛掸子,指着女儿喊道:“今天不把你腿打断,我就不是你娘!” 站在她身边的林大福,小声劝着:“娘子娘子,气大伤身啊!既然闺女都回来了,我们就不气了好不好……” 闻言,潘氏圆目微瞪:“就是当爹的不管教,她才这么任性调皮,身上的伤刚好了几天,就开始往外跑啦?” 说罢,她看向林娇,扬声道:“站那么远干嘛!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过来!” “娘……” 林娇有些发憷,呆在那踟蹰不前。 见女儿不肯靠近,潘氏扔掉鸡毛掸子,怒气冲冲地来到近前。 在原身的那些回忆里,林娇没见过潘氏发火,一时间脚底像生了根,定在原地。 直到被拎住耳朵,她才吃痛轻呼:“娘亲,好疼……” 一听女儿喊疼,林大福急得团团转:“娘子,别气别气,我来管教娇娇,你去歇着!” 潘氏闻声松开手,沉脸狠狠瞪了夫君片刻,气愤地转身回屋。 林大福见媳妇走了,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近旁,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女儿的耳朵,满脸心疼:“哎呦,都红了,疼不疼啊闺女?” 林娇摇摇头:“娘这是怎么了?” 林大福这才微微板起脸:“你娘自然是担心你!方才见你迟迟不归,都快急哭了,一会儿去给你娘赔个不是,知晓不?” 林娇:“嗯!” 林大福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看了一眼堂屋方向,压低声音叮嘱道:“闺女啊,最近好好呆在家中,别乱跑了,你先回屋,爹去哄哄你娘亲……” 说完,大手在女儿头顶随意呼噜一把,转身脚步匆匆去了堂屋。 林娇望着宽厚的背影,默默给他打上一个惧内的标签。 从屋外走进来的林大福,瞧见妻子坐在梳妆桌前一语不发,他厚着脸皮上前,伸出粗粝的手指刮了刮妻子的脸颊:“这是谁家小娘子独自在这生闷气呢?” 潘氏回眸撇了他一眼,拿拳头捶他:“我快被你气成老婆子了!每次我要教训娇娇的时候,你都拦着!女儿再这般下去,早晚有你后悔的!” 林大福赔笑:“都怪我没教好女儿,让娘子费心了!” 潘氏怎会不知丈夫的敷衍,一把推开他,望向铜镜里:“下次不许你再拦着!” “是是是!” 林大福嘴里边应着,边弯腰亲亲她的脸蛋:“都听娘子的!” 她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女儿能有倾城姿色,自然是随了潘氏的美貌,虽然她已经生育了三个孩子,但岁月却没在女人的脸上留下痕迹。 十几年的光阴,潘氏不过是从一个娉婷少女变成了一个眉目含春,韵味十足的娇娘子,嗔怪之间,水盈盈一眼,瞪得林大福浑身舒坦。 等林娇晚些时候,拿着从庙会买来的炒栗子给潘氏送去时,见她已经不生气了,嘴角上还有似有似无的浅笑。 她这才彻底放下心。 … 林娇忙了一早上,下午便眯了一觉。 醒来时,透过打开的窗户缝看见弟弟正用竹竿子敲打院中树上的槐花。 林娇推开窗,素白的手撑起下巴,扬声唤道:“三郎!” 林三动作一顿,顺着声音回眸,待看见窗边的林娇,一双大眼睛瞬间明亮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停在窗前:“二姐,你醒啦?睡得好不好?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去!” 说着就要跑去倒水,林娇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我不渴!” “那二姐想吃啥?我给你买去!” 林娇望着弟弟:“……” 别看三郎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但却是个十足的姐控,与林大福疼爱林娇的程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娇想,若是她此时开口要天上的太阳,她这位弟弟都能搭个天梯去摘,豁出命去摘。 “姐啥也不吃。” 林娇指了指门角处的槐树,问道:“弄槐花干嘛呀?” 林三眨着溜圆的眼睛:“娘说今晚大哥回来,这树上的槐花开得正好,弄点下来塞在枕头里,花香能安神养心,顺便再让大哥带去书院一些留用。” “那你打这么多下来?” 小伙子他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剩下的想给二姐做槐花饼子吃!” 她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发自内心的感叹道:“三弟有心了!” “不过,你这样摘槐花容易把树伤了,回头姐做个工具,你再来摘,怎样?”林娇抬眸轻声问他。 林三依旧憨笑:“我听二姐的!” 林娇抿唇浅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三郎你记住,这棵树是我们林家的大功臣,一定要好好保护它!” “嗯,二姐我记住了!放心,一辈子都不忘!” 姐姐说什么是什么,他连原由都不需问,便十分诚恳的保证。 林娇望着那棵老槐树,心思复杂。 在原身的回忆中,有一段记忆是关于和严渣男回门的。 成亲第三天,回门日。 那时严禄芝对原身正是上心之际,亲自陪着妻子回娘家,新女婿模样俊秀,能言善道,把林大福哄得可高兴了。 翁婿二人把酒言欢,场面前所未有的和谐。 可到了夜里,严禄芝却发起高烧,脸上和前胸红肿不堪,层层叠叠的红癣一窝蜂似地冒出来,几天后病发处的皮肤像蛇皮一样,一点点蜕去。 也因为此事,严禄芝对原身的热情一落千丈。 直到有次他去宜州逛青楼时,找了一位身上染有槐花香的女子作陪,鸾凤颠倒中,那位女子忽然发现他胸前红斑遍布,吓得当场惊慌尖叫。 寻了好几位大夫后,才得知他是对槐花的香味过敏,再加上酒的刺激,病症就会越发明显。 今日林娇出门前,特意佩戴了槐花的香包,身上的衣物也用花香细细熏了几遍,只要严禄芝在她身边待上半刻钟,病症必定复发。 若是喝酒,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到时他身上的红癣会与她早间所化的妆容一般无二。 向来生性多疑的严禄芝,发觉染上和她相同的皮肤病时,就算她再美,也不敢再妄想了。 第7章 只喜狸奴 林娇倚在窗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然后双手相叠放在窗沿上,下巴垫在上面,望着西边红彤彤的夕阳,柔声问:“三郎,外面有什么趣事么?讲给姐听听。” 家里三个孩子,大哥生性好学,书不离手,她又是女儿身,所以家里肉铺的担子早早落在弟弟身上。 三郎今年十五岁,只比她小一岁。 可从两三年前起,他就已经跟父亲去乡下收猪,杀猪,打理肉铺生意,别看他年纪小,长得又是黑口黑面,圆头大耳的模样,但嘴甜会说话,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特别招人喜欢。 天天去乡下,与农户们打交道,肯定知道不少外面的消息。 林娇歪着头,认真听他说。 异闻怪事那可就多了,林三想都不用想,便开口讲道:“大田村有一位老伯暴毙而亡,家人发现他身上有很多青紫的痕迹,猜是被人打的,后来报官了,到现在也没找到行凶之人。” 林娇垂眸想了想,又仰头问:“还有吗?” “前天我与父亲经过泉水村时,说是一家五口染了伤寒,全都没了……” 她闻言微微点头,古代医疗不发达,尤其是到了现在换季的时节,小小的一个感冒,便会要了无数人的性命。 在这个年代里,人命…… 一文不值。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吐出胸中浊气。 林三见二姐心情有些低落,又想起一件真真趣事来:“二姐,你还记得住在东市里的高大人吗?” 高大人? 林娇轻蹙眉头,摇摇头,没什么印象。 林三弯下腰与她一起趴在窗沿上,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他眉毛微微轻扬,表情有些许兴奋:“就是担任定远军总兵一职的高沛高大人,他就住在东市,好些年了啊!” 林娇在回忆里,多多少少了解一些这里的地貌。 青州位于京城的东北方向,景色壮丽,山脉磅礴,民风淳朴豪迈,这里临近罗刹国,属于边防要塞,管辖内的庆门县铜山镇里就有一支驻守军队。 每日时常能听见从军营方向传出来的号角之声。 林娇晒着阳光,眉目舒展,懒洋洋地问:“高大人怎么了?” “前些日子,高大人府上的一只狸奴跑丢了,命人满城寻找,后来还贴出告示,说若是谁能寻到那只狸奴,赏银百两!” 听完,林娇眉头挑起。 狸奴? 这是古代称呼猫的昵称。 寻一只猫就要赏银白两,这个高大人这么喜欢猫吗? 林娇来了精神,挺直腰板反问道:“那只狸奴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三点头:“被一个孩子捡到的,那家人既不要高大人的重赏,也不要别的,只希望孩子能去府上给高大人做个小厮!” “镇上的人都说那家人聪明,以后肯定不愁找媳妇了!” 林娇拉着弟弟的袖子,再三确定:“那位高大人真喜爱狸奴?” 林三眯起眼睛笑了:“那当然啦!全镇的百姓都知道这位高大人只喜狸奴,不好女色!” “又称职尽责,维护百姓,大家都对他称赞有加!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大好官!” 第8章 猪肉西施 吃过晚饭后。 闺房中,林娇一个人坐在床上,耳边回响起下午三弟说的那些话:“高大人是高老将军的长孙,今年二十有二,身材高大威猛,有力拔山兮的气魄,同他祖父一样,骁勇善战,赤胆忠心!” “关于他的英雄事迹就已经多得不可数了,高大人呢,是以少年将军的美名而声满天下!这事儿还得从他十六岁那年说起。” “那是个闹旱灾的年头,民生凋敝,关外那群老毛子趁着我们边关布防虚空,率领十万大军前来攻打!那时高老将军病重,朝廷竟无一名良将调遣,要我说,那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还得是我们高大人,堂堂九尺男儿不畏生死,主动请缨带领一支仅有两万人数的军队出关应战,杀得对方昏天暗地,片甲不留!” “从此之后,高大人一战成名!” 林三谈起从小仰慕的少年将军,越说越起劲,站在炙热的夕阳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分外的明亮。 林娇抿唇浅笑:“高大人十六岁时,你也只是个孩童,怎会知道这么清楚?” 林三黝黑的脸庞飘过一抹红云,梗着脖子道:“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就是这么讲的!” “当时朝廷众多官员对这位少年将军褒贬参半,有人说他有勇有谋,也有一些人说他年少成事,其性格必定争强好斗。” 林三撇了撇嘴巴:“可高大人来铜山镇这么多年了,为官低调,又能解救百姓于水火,也正是因为他的府邸在这,铜山镇比其他乡镇太平了许多!” 通过这些话,林娇望着忽明忽灭的烛火,脑海里瞬间勾勒出一个浑身正气,为民除害的好官形象。 况且这位高大人担任二品总兵官职,碾死七品县令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最重要一点,是他不好女色! 只要想出办法与他结识,就算严禄芝还对她有非分之想,也得掂量掂量了。 林娇起身吹灭蜡烛,回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暖香松软的被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踏实又安心。 虽然她心中还在思虑结识高沛的方法,但渐渐温暖的身体让眼皮越来越沉,很快进入梦乡。 卯时,鸡鸣已过,窗外一片白光。 林娇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之间,见潘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弯腰柔声唤道:“娇娇……” “娘……” 林娇应了一声,嗓音含含糊糊,带着梦里的软糯和娇懒,她撑起肩膀,爬起来,被子从香软的肩头滑下,露出大片白皙怜人的肌肤。 潘氏见女儿星眸半睁,面如海棠,心里泛起怜惜与疼爱,不忍心把女儿喊起来这么早。 她扶着林娇重新躺下,盖好被子,嗓音更加温柔:“娇娇,你爹去乡下收猪还没回来,娘得去铺子里照看一下。” “等过了辰时,记得给你爹他们送饭好不好?娘都把饭菜做好了,放在灶里温着呢,直接拿出来就好!” 林娇一半的意识还在梦中,茫然又乖顺地点点头:“知道了娘……” 潘氏望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小人儿,眉目温柔,嘴角的笑容充满了慈爱,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红扑扑的脸庞,小声叮嘱着:“小心别烫了手。” 林娇不知潘氏何时离开的,也不知睡了多久。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后院里的鸡咯喽咯喽叫个不停。 她打着哈欠,收拾好床铺。 自从来到这里,短短几天,就被潘氏娇惯出睡懒觉的毛病了。 林娇随意洗了把脸,又勤快地把后院里的小母鸡喂了一遍,这才拎着食盒出门,去了家里的肉铺。 铜山镇分西市与东市。 西市居住的多是商贩耕农,而东市以地主权贵为主,两市之间有专门赶集的集市。 林大福的肉铺就开在最热闹的街头位置,逢双数之日赶集,所以每到这种时候,肉铺会非常忙。 往常潘氏会先去铺子里清扫,等到林大福和小儿子从乡下收猪回来,她再回家做饭送过去。 今天是集日,顾客会比昨日多些。 林娇刚拐入街角,就看见自家肉铺外面围着一群等着买肉的人,她秀眉轻蹙,加快脚步。 走到近前,拨开人群才看清,摊位前只有潘氏一人。 潘氏平时只打打下手,根本不会拆猪肉,看着这么多要买肉的,丈夫又不在,心里着急得不行。 正在这时,林娇从人群后走出来,放下食盒问道:“娘,我爹他们人呢?” 潘氏面容焦急:“你爹和三郎收猪还没回来!福子给李员外家送肉去了…这么多人等着,真是急死人了。” 福子是铺子里的小徒弟兼伙计,负责来回跑腿的活儿。 林娇笑了笑,左右打量几眼这铺子。 肉铺名叫林氏肉铺,十多平的店面,后面还连着一个小院,应该是用来杀猪的,铺子门口旁,也撑起一个摊位。 案板上面放着半只猪身,红白相间,约摸得有二百多斤,林娇从柜台里找出围裙穿好,来到摊位前,接过潘氏手里的刀:“娘,我来!” 潘氏被迫来到摊位侧面,脚跟还未站稳,看见女儿拿刀,瞬间胆战心惊,慌忙道:“娇娇,伤了你!娘自己慢慢来!” 站在摊位前的顾客看见这一幕,也纷纷开口: “这么美的小娘子哪会拆猪肉啊!” “可不么!赶紧让你娘继续,我们还等着……”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娇一气呵成的动作惊住,瞪圆了双眼,就连旁边的潘氏也没想到女儿会拆猪肉…… 还这么娴熟! 只见林娇站在摊位后面,绝美的一张小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拿起大砍刀在磨刀石上来回蹭了几下。 接着手起刀落,将猪的后臀整个劈下来,又换一把剔骨刀,剔下猪蹄,再连续三刀把臀肉分割成数份。 林娇这时抬起头,人狠话少:“后臀肉,谁买?” 说完,她挑着卷翘的眼睫,侧目看向潘氏:“娘,记得收钱啊!” 陷入震惊当中的潘氏连忙回神,点头道:“嗯,收钱收钱……” 嘴里虽然应承着,但她的一双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女儿那双白玉小手……那把砍刀,潘氏刚才也拿过,刀背厚而宽,分量实打实的重。 光是拎着就足够沉了,再用它劈骨头她可就没那股子力气了,可刚刚娇娇一下子就劈开了猪脊骨。 现在女儿手里换了一把小巧的剔骨刀。 如游龙一般把整扇的肋骨分开…… 第9章 三个泼皮 到这买肉的,极少一部分才是普通人家。 大多数是镇上高门大户的管家或是采买小厮,每日府中猪肉消耗多,自然买的也多。 林娇一口气拆了三个半扇猪身,当她一只手抬起几十斤重的猪肉扔在案板上时,把周围凑热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家都在一个镇上住着,彼此都很熟稔,看见这般模样的林娇,纷纷向潘氏称赞道:“小嫂子,闺女养得好俊俏,以后你和林大哥有福气啦!” 众人异口同声:“是啊是啊!” “不仅长得美,还力大无穷啊,那么沉的猪腿,让一个汉子抬起来,他都得犹豫犹豫。” “到林家小娘子这却不费吹灰之力!” “在下实在敬佩!” “还有这出神入化的杀猪技术,一看便是得了林大哥的真传!” 站在一旁收钱的潘氏扯着嘴角,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也想知道娇娇是在何时得了夫君真传。 平日里,夫君视女儿如珍宝,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说让学杀猪了,哪怕在家中,娇娇恐怕连菜刀都没摸过…… 潘氏感觉像在做梦,晕晕乎乎地应下邻里街坊的这些夸奖。 等太阳稍烈一些。 摊位前的顾客才渐渐消减,随后陆续又来了几个,买的肉不多,也就没刚才那么忙了。 林娇把切好的猪肉分别绑上草绳,挂在案头。 都弄好后,她转身回眸看向潘氏:“娘,您忙一早上了,还没坐下来喝口水呢,您去歇着,这里我来看着就行!” “娇娇,我的女儿……”潘氏看着娇娇用一双美眸望着自己,方才如梦初醒。 她快步上前,拉住女儿细腻的小手,埋头翻看了好半天,摸摸胳膊,再捏捏肩膀,最后还是不放心:“娇娇,可有哪不舒服的?” 林娇胸膛淌过一片暖流,靠过去,蹭了蹭母亲的肩头:“娘,我没事!” “那你的力气……”潘氏满眼茫然。 她不懂,她从小就娇娇柔柔的女儿,怎就突然这么大力! 林娇搂住了她,红唇微微扬起:“大概是最近吃得太好了。” 潘氏抬眸打量女儿几眼,莹白的小脸确实比前些日子丰腴些。 林娇怕母亲胡思乱想,连忙揉着肚子,嗓音软糯糯地唤着:“娘,我都饿了……” 潘氏立刻顾不得旁的,拉着女儿进了铺子:“咱们先吃,不等你爹他们了。” 与此同时,总兵府内。 谢安穿了一件深灰色小厮的粗布衣裳,混入后院。 他轻声来到上房的窗外,左右瞧了瞧,发现四下无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推开窗户,翻身进去。 结果,还没稳住身形,肩膀就中了一拳,谢安连忙侧身躲闪,接着又被一脚踢弯了左腿,他顺势倒在地上。 眨眼之间,一把锋利的刀刃带着寒气落在他的脖颈前,吓得谢安慌忙呼喊: “是我是我,别动手!” 待高沛看清来人时,浓密的眉头拧成一座小山,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谢安:“你怎么穿成这样?” 说话间,他俯身拉着他起身。 谢安站好后,仰头飞快摸了几下自己脖子,见安然无恙才彻底松了这口气:“要不是小爷躲得快,这会儿已经到阎王那报道了!” 高沛撇了他一眼:“有事?” 谢安用舌尖顶顶腮,拨弄着鬓角的发,摇头晃脑地走过去:“高总兵,那位林家小娘子可调查清楚了?” 高沛见他从头到脚,站没站样,吊儿郎当的举止,眉间的川字纹再次加深。 他转身来到书案边,抽出一张信封,扔给谢安。 谢安抬手接住,歪身倚在长椅上,展开瞧了几眼,看罢,勾唇浅笑:“总兵大人,不如我们去林氏肉铺走一趟?” “让我查一闺中女子,你有何居心?”高沛盯着他,缓缓眯起眼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还是……” “你看上这家小娘子了!” 谢安像被针扎到了似的,跳起来指着男人:“饭可以乱吃,话别乱说啊!” 他来到高沛的面前,晃晃手里的信封:“你查的好像不对,上次我分明看见这林家小娘子会易容,万一她是个细作呢!” “当真?” “句句属实!” 高沛拿过佩刀,挂在腰间:”那我随你走一趟,若是察觉不对便将那小娘子抓来审问审问。” 谢安见激将法奏效,高沛上当了,压下嘴角的那抹笑,伸出一根手指,扬眉道:“还是老规矩,半炷香!” 高沛冷哼一声。 谢安趁他不注意,用极快的速度从窗户飞身而出,还放下一句:“谁慢谁是小狗!” 见此,高沛立刻紧追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前往林氏肉铺。 肉铺里。 林娇与潘氏吃过朝食后,母女俩守在摊位前闲聊。 潘氏望着日头,有些担心:“你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连福子也跟着一去不回……” 林娇刚想安慰几句,镇上的一个同乡来到摊位前:“嫂子,林大哥让我带个话。” 潘氏赶忙站起来,吩咐林娇倒杯水去:“你大哥出事了?” “没有没有,就是拉猪的车坏在半道了,我路上遇到福子,已经让他去找木匠修车了,您就放心!” 潘氏一直担着的心,才彻底落了地。 那人前脚刚走,就有三个男人前来买肉。 林娇挑眸只瞥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视线:“买肉?” 三个男人相互对视几眼,低低嗤笑几声,为首的点头:“是啊,我们是买肉!” 林娇用剔骨刀指着案头的几块肉:“就这些了,选哪一个?” 左边的男人忽然伸手,朝着林娇的脸摸去:”我们哪块都不选,就相中了小娘子脸上的粉肉……” 话音刚刚落下,林娇手中的剔骨刀就已经朝着那只爪子扎下去。 那人飞快地抽回手。 三人瞧着林娇眉眼凶悍,不仅不怕,反而更兴奋了,他们绕过摊位,一点点靠近林娇,丑陋的嘴脸上尽是邪恶。 潘氏拎着食盒,一只脚刚跨出铺子外,就看见镇上的泼皮过来捣乱,立刻将食盒砸过去。 随手又抄起墙边的竹竿打下去:“让你们欺负我女儿!赶紧给老娘滚!” 她将林娇挡在身后:“娇娇,快回铺子里!” 三个泼皮见又来了一个,还这么有韵味,彻底被色迷了心窍:“老大,我喜欢这个老徐娘!” “兄弟,今天能一饱口福了!” “嘿嘿……” 第10章 可有娶妻 潘氏听着他们嘴里的下流话,恼羞成怒,扬起竹竿狠狠砸下去。 没成想,竹竿刚划破半空,就让其中一个泼皮抬手抓住,再稍稍用力,潘氏被扯得向前倒去。 林娇手疾眼快地扶住母亲。 潘氏虽性格泼辣,但总归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拼力气怎能比得过男人。 林娇握紧拳头,精致的面上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她越过潘氏,腰肢纤细妖娆,步步生莲,来到他们面前,冷笑道:“刚刚是这只手,对吗?” 话音落下,林氏肉铺前,传来几声杀猪般的惨叫。 “啊——” 林娇看着男人已经被她掰成奇形怪状的五根手指,歉意一笑:“哎呀,不小心太用力了,那我重新给你拉直如何?” 说着,钳制住那人的手腕,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直,整个过程,林娇的脸上始终带着和煦良善的微笑。 “好了,不用太感谢我。” 那个泼皮已经疼得叫不出来,一双腿瘫软在地上,眼神虚幻,冷汗打湿了衣裳。 林娇甩开那只脏手,冷冽的视线投向另外两位,眉目灿然:“你们谁先来?” 剩下的两位早就吓傻了,闻言立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姐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饶过我们!” “饶?若今天是我求你们,你们会饶过我们吗?光天化日就敢调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们可还算是个男儿!” 林娇居高临下,指着其中一人,语气阴恻恻地发问:“刚才就是你想要我脸上的肉?” 被指中的男人瞬间三魂没了七魄:“不不不……我……” 可惜林娇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拔出钉在案板上的大砍刀,恶狠狠道:“现在我就割了你脸上的肉,尝尝到底是香的还是臭的!” 二人望着刀刃上的锋芒,浑身颤抖,趁着林娇不留神的空隙,起身慌忙逃路。 林娇见状,伸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还没用多大的力气,那人身上的衣服刺啦几声,就被撕个稀碎。 三个人头也不敢回:“啊————” 街角处,谢安刚把赌注的一两银子扔给高沛,就见从林氏肉铺的方向跑来三个男人,脚步凌乱,披头散发,一路狂奔嚎叫。 其中一个狼狈到只穿着一件裤子,光着白条条的身子玩命地跑!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提着砍刀追赶的林娇,极其好看的脸蛋上染着粉嫩,眼底却透出一股煞气。 她脚下生风,一路紧追不放:“有胆子别跑啊!” 谢安张大嘴巴,靠在高沛的身上壮胆:“这林氏卖的是猪肉还是人肉啊……” 这会儿刚回过神的潘氏从摊位前追出来,在后面高声喊道:“娇娇,快回来……别追了!” 高沛推开谢安,上前询问:“伯母,到底发生何事了?” 潘氏焦急地拍着大腿:“他们!他们想调戏我闺女!” 站在旁边的谢安,双手抱着手臂,回头看看一行人跑开的方向,嗤嗤笑了下,暗道,这大姐说反了。 高沛:“伯母,不必着急,先在此等候片刻!” 说完,他不作任何停留,快步追上去。 谢安眨着桃花眸,晃到潘氏身边:“大姐,您就放心,我这手下武功盖世,定能把您闺女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潘氏抬眸打量身边这位少年郎,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唇瓣比闺中小娘子还要红嫩… 好漂亮的俏公子! 潘氏有些警惕:“你不是铜山人。” 谢安阅人无数,自然瞧出潘氏眼中的提防。 他不动声色,小心翼翼扶着潘氏回到铺子里,人美声甜:“大姐,我是县里的官儿,此次出来也是为了体察民生,您瞧我穿上这粗布衣裳,可像农苦人家的儿郎?” 潘氏摇摇头:“不像!” “不像就对了!谁家儿郎有我这般的细皮嫩肉啊!” 谢安剑眉飞扬,神采得意:“大姐,我看您的容貌也甚是美艳,想必女儿一定是沉鱼落雁,绝世风华的美人!” “往日里,费了不少心思教导。” 三两句话便说到潘氏心坎里了。 只需片刻,潘氏与谢安相谈甚欢。 他从潘氏的话中,已经了解了林家的所有人,还了解到林娇前些日子受伤,性格也因此转变许多。 他顺口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听姐姐说的这番话,我仿佛亲身感受到姐姐当时的痛楚。” 潘氏笑得和蔼,摆摆手:“谢公子,可别叫姐姐了,我那闺女小不了你几岁。” 谢安眨着迷人的桃花眼,从善如流:“伯母,贤侄这厢有礼了。” 一声伯母叫得潘氏愈发满意,她试探着问:“贤侄家住何处?可有娶妻……” 她的话还没问完,林娇就拎着砍刀从外面回来,抬眸正好对上谢安探过来的双眼,她微微一愣。 随后视线落在男人的肩膀和手臂,目光着重停在他的右手上,观察几眼后,林娇轻蹙眉头。 他不是昨天在江边作画的男人么? 当时虽没看清楚那人的正面,但从身高,肩宽,指骨一些细小的特点来看,的确是同一个人。 怎么出现在她家? 林娇面容不善:“娘,他是谁?” 她不可信什么缘分! 潘氏在心中哎呦了一声,迈步快速来到女儿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砍刀藏起来:“不得这般无礼!” 她拉着林娇的手来到近前,相互引荐:“这位是县里的大人,是专门下来体察民生的……哎?对了,另一位公子呢?” 潘氏回头,朝外面张望了几眼。 林娇开口解释:“他抓了人送去县衙了。” “抓住了就好!”潘氏又想起屋子里还有一个谢安,连忙推了推女儿的胳膊:“多亏了这位贤侄的手下替我们抓住了那群泼皮,娇娇还不快点谢谢人家。” 潘氏转眸看向谢安:“贤侄,这便是我那淘气的女儿。” 谢安起身,拱手道:“既然林小娘子已经平安归来,那在下先行告辞,有缘再见!” 潘氏有心想留他再待会儿,可铺中就她与娇娇两个女人家,实在不好与外男久待。 她客客气气的目送谢安离开。 潘氏回首拉住林娇的双手,喜得眉开眼笑:“娇娇啊,你刚才可瞧了这谢公子?模样俊俏,又是个做官的,家境定不会差哪去,他若是没婚配,娘的宝贝女儿配他刚刚好!郎才女貌,一对佳人!” 林娇听了母亲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予回答。 她来到摊位前,弯腰收拾刚才的残局。 就在这时,街尾处有人高声呼喊:“不得了啦——” “死人了————” 第11章 啖了狗粪 日照高头。 此时集市上已经没多少人了。 男人惊慌恐惧的声音响起后,吸引了街道上所有人的视线,纷纷探头朝街尾处张望。 还有一些喜好热闹又胆大的汉子,早早就跑上前去。 潘氏捡起摔碎的食盒,闻声直起身,望着不远处围站一团的众人,不禁蹙了蹙眉头:“今天这是碰了霉运,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赶到一块去!” 说罢,她回眸,叮嘱女儿:“娇娇,外面晦气,快到里面去!” 林娇沉默了下,淡淡道:“娘,我去瞧一瞧。” 不等潘氏阻拦,她便走了过去,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那位倒在地上已经气绝的死者。 从死者面部观察,年纪应该不过五十,穿着棕色粗布衣服,在肩膀和袖口处都有很明显的磨痕。 腰间的荷包鼓囊囊,应该装了不少银钱…… 这时,潘氏追过来,一边念叨着一边拉着女儿离开,林娇转身之际,瞥见站在人群中的谢安。 他正抱着手臂看热闹,似乎察觉到林娇探过来的视线,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四目相对,竟猜不清彼此心中所想。 谢安暗暗道出一句有趣。 接着朝林娇挑眉,唇角扬起,呲牙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林娇面无表情地转身,随潘氏回铺子的路上,却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个叫谢安的,能忽悠住潘氏。 却骗不过她! 身为官员,出了人命不在第一时间亮出身份,只隐在人群中任由百姓围观。 这绝对不可能! 她猜,这位大概是哪家王孙贵族的子弟,不好说出真实身份,便以县里大官自居,好方便行事。 这么说,刚才抓了泼皮的男人便不是他的手下…… 那会是谁呢? 不一会儿,镇上差役赶过来,将死者抬走。 街上重新恢复安静。 日头稍稍偏西一点时,林大福和儿子从乡下收猪回来。 他踏步走进铺子里,一把扯掉搭在脖子上的巾帕,胡乱擦了擦脸上汗珠,横眉竖目,骂骂咧咧个不停:“今日真是啖了狗粪,车坏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呸!他娘的倒霉时喝口他娘的凉水都他娘的塞牙!” 潘氏在后院里听见夫君的声音,连忙出来迎接。 见夫君,儿子,小伙计一个个满头大汗,累得呼呼大喘,精疲力尽地摊在椅子上。 潘氏立刻上前,掏出帕子给夫君擦汗,眼睛泛红了问:“这一路累坏了……” 林大福坐直身子,接过帕子后让妻子坐在身边,没了刚才的凶狠:“娘子快快请坐,不必为我们担心,就是卖了把狠力气罢了。” 一旁的林娇自然也不能闲着,连忙为他们倒水。 林大福咕咚咕咚喝了个饱,喘了口气,才把今天的事讲给妻子和女儿听:“今日也怪我贪心了。” “大田村有一户人家要给儿子讨媳妇,急着用钱,想把家中五头猪都卖了,我见那些猪各个圆润盈肥,便咬咬牙全部买下。” “结果咱家的车爬山路爬到一半,车轴子竟一分为二,断开了!我和三郎两人硬生生推下山的。” 林三虽累得面庞涨红,但笑得见牙不见眼:“娘,二姐,当时你们是没瞧见,爹他原地吼了一声,那车就乖乖被抬起了!” 提起林大福那浑身的力气,潘氏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悠悠地叹了一声,沉默下来。 林大福心细得很,握住妻子的手,嗓音放轻了许多:“娘子为何叹气?” 潘氏扫了一眼正在和儿子说笑的娇娇,秀眉轻蹙,幽怨地瞪了夫君一眼。 林大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碍着儿女在身边,不好追问,只好先放在心底。 待歇好了,林大福和儿子把收来的五头肥猪赶到后院的猪圈里,喂上最好的猪料。 一切忙好之后,潘氏趁机拉过夫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她说完这些,对林大福连掐带拧,一脸埋怨:“都怪你!没事长那么大的力气干嘛,现在好了,我好好的一个娇娇女,随了你老林家的根儿!以后我的女儿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啊!” 林大福挥挥手,满不在乎:“咱家闺女美若天仙,识文断字,又力大无穷,谁娶了娇娇是福气,还敢嫌弃?那才真真是有眼无珠之辈!” 潘氏见夫君不愁反喜,不禁扶额长长叹气。 林大福喜不自胜,伸出粗壮的手臂搂住妻子:“娘子何必烦忧?谁言道女子就必须娇柔无力?古有巾帼女将保边关,今有我林大福的闺女力拔山河!” “说起来,我林某人还要多谢娘子才对!”说罢,林大福如文人那般作揖:“嫁我做妻,为我生儿育女,还把女儿养得这般好!都是娘子的劳苦劳心!” 潘氏连忙拦住他,挥挥手:“罢了罢了,娇娇既然都这样了,我再操心又有何法啊?你欢喜便好!” 林大福仰头哈哈大笑:“力气大也好,以后嫁人了不挨欺负!” 潘氏闻言狠狠瞪着他。 林大福搂过妻子,柔声轻轻哄着。 林娇与林三在爹娘聊天时,就先他们一步离开铺子,直奔镇上的木匠铺。 林三好奇地问:“二姐,来木匠铺作何?” “买木材。” 林娇蹲下身,一边挑选木材一边又问道:“想不想看见你从小崇拜的高大人?” 提起高沛,林三更是好奇,蹲在他姐身边,歪着头往下问:“买木材和见高大人有何关系?” 林娇神神秘秘的:“明天你就知道了!帮姐姐办两件事!” “二姐,你说!” “抓只狸奴,再去寻一些好看的羽毛,能办到吗?”林娇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尘。 林三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二姐,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林娇抬手捏捏三郎的脸蛋,然后转身和老板交涉片刻,选好了木材和一些必用的工具,交好定金。 午时过半,木匠铺把木材送到林宅。 林娇给了余款,重新回到院子里,此时家里无人,倒也不必藏着掖着了,她弯下腰,极其轻松地扛起那堆木材,搬到柴房中。 扯过布巾包住头发,按照一旁的图纸挥起锯子,埋头开搞。 林娇能抬起二百多斤的猪肉,锯个木头就更没什么难度了。 有时候,她深刻感受到老天对她的眷顾。 在林家不愁钱财,无拘无束。 现在又有一身神力辅助,一切事情都在朝好方向发展。 上一世的命运…… 她一定会摆脱! 第12章 今日逗猫 林娇是个特别讲究效率的人。 不出半个时辰,买来的那些木材,分别按照图纸上的形状一一切割好。 只剩下最后的组装,便大功告成了。 林娇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脚。 来到旁边,端起放在窗台上的水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半壶,抬手擦了擦唇角的水迹。 然后重新拿起图纸,仔细研究。 自从昨日里,三郎提起高大人后,林娇便开始思谋,如何与他结识。 他是官,普通百姓前去登门拜访自然是行不通的。 若形式太过谄媚,也不行。 肯定会让别人轻看了去。 直到刚刚,当林娇瞧见谢安向她露出挤眉弄眼的笑容后,她脑袋里忽然想起一个词来—— 逗猫。 想让猫咪和你玩耍,这是一门学问,也是一种技巧,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种佛系方法是万万不行的。 猫咪喜动不喜静,越是突如其来的活物越能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那个谢安便是如此。 先用甜言蜜语哄好母亲,等她回来时,离开得又干脆利落,结果再次照面后,却露出勾人的笑。 多亏她不是本土人士,若换成和原身一样的深闺女子,不用多,只需一眼,定会深陷其中。 既然那个高大人这么喜欢猫,那便投其所好,甩一根逗猫棒下去,她就不信,猫还会按兵不动? 不过,这事还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要是让高沛一眼看出她的用意,那这根投其所好的逗猫棒,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所以,除了猫用跑步机,逗猫棒这些,林娇还做了一些看起来很神奇的木质工艺品。 然后再把猫咪用品掺杂其中,花非花雾非雾,高沛越想琢磨出一二来,偏偏让他琢磨不透。 歇够后,林娇抓紧时间,将跑步机拼装好,接着又开始准备逗猫棒的木杆和麻线球。 没过多大一会儿,林三从外面回来了,隔着大门喊她。 林娇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给弟弟开门。 门一开,就瞧见林三怀中鼓囊囊的,他走进来,好奇问:“二姐,怎么把门关上了?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去找咱爹娘了呢!” 林娇回道:“家里就我一个人,万一有人闯进来多不安全啊!” 林三嗤嗤地笑开了:“二姐胆子真小,我们这里有高大人镇守,好久都没发生打家劫舍的事儿了。” 林娇冷哼,转身往柴房走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 真应该让这小子亲眼见识一下那三个泼皮。 也不知道这高总兵是凶神恶煞,还是长了三头六臂,让她弟弟三番五次的尬吹,昨日刚说完铜山镇比其他乡镇太平。 今日不就被狠狠打脸了。 回到屋里,她弯腰拿起麻线继续一点点缠成球状:“东西找来了吗?” 林三跟在二姐身后,刚进门,就看见地中间摆放着一个庞然大物,样子有点像车轮子,但又很宽,下面有一个底座。 不知作何用处…… 听见林娇的问话,他恍然回过神,转身关好门,松开捂着肚子的手,片刻后,一只肥硕的橘猫从他的怀中懒洋洋地滑出来。 “二姐,看这只狸奴行不?”林三献宝似的把狸奴拎到林娇面前。 她闻言,抬头挑眸,视线瞥向弟弟手中那只被扼住命运脖颈的狸奴。 只见小家伙全身都是肉,滚圆的肚皮上毛发雪白,四肢短小粗胖,就连脑袋都显得硕大圆润,耳朵微尖,有光透过时能看清上面血管,粉嫩的小鼻子呼哧呼哧地翕动。 林娇被这只狸奴的憨样逗笑,美目盼兮:“你在哪找来这么肥的狸奴?” “它每日这时都会去河边抓鱼养媳妇们,二姐,别看它身子沉重,打起架来可凶了呢!”林三捏了捏它的肚皮。 肥猫动也不动,一双棕黄色的圆眼,十分享受地眯起一条缝隙…… 林娇指了指跑步机:“三郎,去把它放在上面。” 林三“嗯”了一声。 把狸奴放在跑步机的滚轮里,一人一猫都十分好奇:”二姐,这是何物?” “狸奴跑步机!” “跑步机?” 林娇上前,先慢慢晃动滚轮,肥猫绷紧身子,一双瞳孔不断增大,好奇地打量周围一切。 当林娇将滚轮转动起来时,它来了兴趣,抬起四肢,一步接着一步跑起来。 看到这里,她松开手,滚轮随着肥猫越来越快的步伐,呼啦呼啦地转个不停。 林三瞪大眼睛,围着跑步机转了好几圈,眼底翻涌的情绪比那只狸奴还要兴奋:“二姐,这是你做的?“ 林娇挑眉:“当然!” “二姐!你比木匠铺的老师傅还厉害!”林三跳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溜圆的眼睛里写满崇拜。 林娇抬手摸了摸他厚实的耳垂:“明天不用去收猪,那陪姐姐走一趟,想不想去?” 林三想都不想的点头:“我要去!” 随后又问道:“二姐,明天我们就能看见高大人吗?就靠这个大轮子,就能和高大人说上话?” “还需要一些别的!”林娇指着地上的东西,讲给他听,比如:“还要制作几个逗猫棒,有流苏的,羽毛的,铃铛的,还要做几个小耗子……” 林三挽起袖子:“二姐,我帮你。” “好!” 结果这一忙,一直忙到月上中空,才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 林娇抬手按住僵直的后颈,长长舒出一口气。 结果到底如何,只有等明天揭晓了。 整整一宿,林娇起先一直睡得不深,后半夜还醒来几次,直到窗外的天气泛起一片昏青色,她才困倦至极,彻底睡了过去。 等再次睁开眼睛,瞧见外面已是天光大亮,猛然惊醒,慌忙从床上坐起来。 林娇歪头瞧了瞧放置在角落里的铜壶滴漏,才不过辰时一刻,她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时辰尚早,还以为起晚了。 林娇掀开被子下榻,洗漱吃好饭。 准备就绪后,三郎拉起板车,驮着她与那些物件,去了东市的凤祥茶楼。 因为地域关系,青州这边的百姓,都喜欢在朝食之后,喝上一口热茶。 久而久之,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贵老爷与公子们,便早早来到茶楼,这里有朝食也有热茶,台上还有说书先生,供人聆听。 所以,这个时辰去茶楼准没错。 人越多,传播的越快…… 第13章 天方夜谭 很快,林娇二人来到凤祥茶楼。 只见茶楼外门庭若市,那些进进出出的土豪乡绅皆是玉冠高束,身穿绫罗绸缎,贵气十足。 林娇跳下车,在茶楼斜对面的位置上,支起一个小摊。 然后她和三郎把猫抓板,猫用跑步机,平衡鸟,海马锁,回旋镖这些玩意儿从车上搬下来。 将它们有秩序地陈列在地上。 弄好以后,林娇立起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工整醒目的大字—— 有缘千里来相会。 林娇站起身,环视周围几眼,拍拍手上的灰尘,让三郎把她出门时带来的那把藤编摇椅放在小摊旁边。 林三乖乖照做,还细心铺上柔软的兔毛毯:“二姐,弄好了!” 闻声,林娇走过去,半靠半倚在摇椅里,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毯,晒着早上适宜的日光,慵懒地合上眼睛,静默养神。 “二姐,高大人真的会来吗?”林三蹲在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林娇并未睁眼,红唇微动:“先等等,三郎,你去把狸奴放出来。” “好勒!” 林三起身,来到板车旁,打开笼子。 林娇身下的摇椅慢悠悠地轻晃,她手里攥着一根逗猫棒,木杆有一臂那么长,筷子粗细,顶端绑着许多彩色丝带,随着她手腕的晃动,还发出阵阵叮铃叮铃的铃铛声。 那只狸奴见笼门打开,眨着浑圆的一双眼睛,望了望外面后,迈着猫步走出来,先弓起身子伸个懒腰,再打个大大的哈欠,才跳下车。 待四脚都落了地,一眼便瞧见林娇手里的逗猫棒,狸奴棕黄色的眼渐渐发亮。 它缓缓压下身子,如同捕猎时的形态,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缩近距离,感觉时机成熟时,猛地往前扑去。 林娇闭着眼,仿佛有预卜先知的能力,就在肥猫扑上来的那一刻,微微抬起手腕,让它抓了个空。 然后又不慌不忙的重新压下手腕,用逗猫棒上的丝带在肥猫鼻尖上轻轻撩拨几下,那只肥猫又气又兴奋,尾巴竖得笔直,抬起前爪,用力去抓上下飞舞的丝带。 一只猫,一个姿色倾城的小娘子,还有满地奇异的物件。 不需片刻,小摊前就围满了人。 这里民风豪放,女子也可抛头露面。 但大家还从未瞧过有哪家小娘子在街边,就这般安然躺在摇椅里,从容地逗弄狸奴。 再仔细打量这小娘子,虽满头青丝中只着一支银钗,发饰简单,妆容清淡,但姿容并未因此消减半分,依旧面如红霞,唇红齿白。 一双眼眸微微阖上,卷翘浓密的眼睫在雪嫩肌肤上投了一抹暗影,犹如翩翩起舞的蝶…… 林娇只静静地闭目养神,便让众人为她的美貌倾倒,呆滞如鸡。 角落里,一个人转身退出人群,直奔总兵府,来到府前时,亮出护卫的牌子飞快地走进去。 — 今日高沛没去军营,正好谢安也在。 此时二人正说起昨日在西市抓住的那三个泼皮,其中一人的右手,五根手指像是被狠狠扭断,再被拉直过,每一寸指骨断的断,碎的碎。 高沛眉头堆成小山:“荒唐!简直荒唐!” “若不是本将军亲耳听见那泼皮的口供,又亲自检查过伤口,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女子竟徒手掰断人的指骨!之后还能活生生拉直,试图复原!” 他单手撑着额角,有些头疼:“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只有刑狱里的酷刑才能做到,可那林家小娘子长得尤为貌美,就算再凶悍也是天方夜谭啊!” 说到这里,高沛抬起头,一双眼直视谢安,沉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何事隐瞒于我?” 还不等谢安开口回答,高沛便径自的往下分析: “你来青州,一是来告知我提防军中,二是调查药材去向,怎么现在只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昨日你还用激将法,蒙骗我,说调查结果不对,又说她会易容,让我随你前去林氏肉铺,可我又命人再三调查过,这林家三代屠户,家世清白,为人和善!一点问题都没有!” 高沛顿了顿,继续往下问:“如今肉铺去过了,小娘子也瞧过了,小侯爷,你现在总该说出个一二来!” 谢安听着高沛絮絮叨叨地盘问,早就满脸苦相,坐也不是,靠也不是。 他无奈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小爷今儿全都告诉你行了!” “这件事我是有那么一点私心!” 谢安走到书案边,随手逮着一支毛笔拿在手里摆弄:“我也是操心咱们王爷!” 高沛挑眉,十分不解:“和王爷又有何关系?” 谢安极其无奈,叹气道:“高大人,拜托您下次回京时,去瞧瞧有谁家的公子爷,到了王爷这把年纪还不成亲的?” “咱们王爷也是怪哉,厌恶京城里那些只会抚琴吟诗的闺秀,现在总算让我碰上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小爷得替他看住了!” 谢安趴在书案上,用毛笔戳了戳男人的胸口:“小爷敢保证,咱王爷只需看这小娘子一眼,准能相中喽!” “就这?” 高沛夺过毛笔,瞪了他一眼:“你以为王爷像你这般肤浅?” 谢安不以为然,挑眉道:“什么肤浅!这叫慧眼识珠!你看,这林娇模样貌美,聪明,伶牙俐齿,会易容,力气惊人!” “这么好的姑娘,王爷要是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高沛冷哼:“小侯爷,与其操心王爷的终身大事,不如办一办王爷交代的任务!” 谢安抬腿倚在书案上,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左右是查不出那批药材的下落,不过这一趟下来,还是有点意外惊喜的!” “我已经在信中禀奏给王爷,我猜,过不了多久王爷便会来青州!” 高沛震惊:“王爷要来?” 谢安点头,还不等他开口,门外有人敲门:“将军,有情况!” “进!” 那人推门进来,正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护卫,他目不斜视,来到近前,抱拳拱手道:“将军,林姑娘在凤祥茶楼门口摆摊!” 高沛疑惑,沉声反问:“摆摊?摆什么摊?” “属下不知……属下只见林姑娘躺在摇椅里,正逗弄狸奴!”护卫回答道。 闻言,谢安笑道:“这是奔着你来的?” 高沛沉默了片刻,挑眉讲道:“去瞧瞧?” 第14章 妖女现世 凤祥茶楼。 从摆摊开始,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茶楼门口的那条街巷就被堵得水泄不通,四处站满了百姓。 即便这样,还有很多好事之人拼了命地往里面挤去:“让让!让让!快让一让,我也去瞧瞧天仙下凡似的小娘子!” “哎呦,这是谁啊?这么能挤!” “瞎眼的玩意儿,踩到你大爷的脚了!” “挤什么挤啊!就算你看天仙看出花来,天仙也不是你的呀!” 人群里的骚动此起彼伏。 就连茶楼里吃茶的客官,也稳不住心神,端着茶壶上楼,倚栏往下看。 一会儿仰头喝口茶,一会儿再垂眸品一眼美人,心胸别提多舒坦了。 说书先生更是无心讲书,站在窗口前,轻抚飘然的白须,一声声感叹:“天何美女之烂妖,红颜晔而流光……” “妖女啊,这是妖女……” 林三蹲在地上,滚圆的一张黑脸上兴致缺缺,一只手撑着腮,一只手拿了根逗猫棒随意晃动。 他被众人围着看了快半个时辰,实在无趣的很,歪着头小声问道:“二姐,东市的人怎么都这般没见识啊?” 林娇闻言,双眼撑开一条缝隙,瞥了眼周围的人,懒洋洋地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二姐在西市时,也没这么多人围观啊!” 林娇勾唇微笑:“大概是看腻了!他们看腻了也自会离去!” 林三沉默了下,抓住摇椅的扶手,如乖乖狗那样眨着大眼睛:“二姐,那高大人什么时候来啊?” “再等等!” 她继续闭目养神。 就在林三望眼欲穿的同时,另一边的高沛与谢安,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等二人来到巷口,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场景,怔愣了片刻。 谢安嗤嗤笑出声:“这么大阵仗啊!” 身旁的护卫适时的高声唤道:“总兵大人到——” 嗓音洪亮,如雷贯耳。 高沛,总兵大人,朝廷的正二品官员,平民百姓见了要行跪拜之礼。 护卫的一声高吼落下,只瞧,周围方圆所见之处,乌央乌央的百姓纷纷跪倒,以头触地。 原本喧腾热闹的街巷,一瞬间浪静风平,针落有声! 人群中间分出一条通畅的甬道,高沛面容沉静,踏步走过去。 谢安紧跟其后。 林娇依旧倚靠在摇椅里,纹丝未动,双眼轻阖,可红嫩的唇瓣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终于来了! 不多时,远处嘈杂的脚步声渐渐临近,直到眼前投下一抹暗影,挡住头顶的阳光,脚步声才戛然而止。 林娇不为所动,继续闭目养神,一副气定神闲的做派。 护卫大踏步上前,凶狠的怒吼:“大胆女子!还不快快……” 可他还没说完,就见总兵大人摆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护卫颔首,无声地退到一旁。 高沛垂眸,一双伶俐的视线先扫过摆在地面上的物件,片刻后,面无表情的盯向林娇。 一旁的谢安耐不住好奇,轻摇纸扇走上前。 他的视线落在那块木板上,看罢后,耸肩冷哼一声,然后“啪”地一下,用力合上纸扇。 谢安在板子上敲了敲:“林姑娘,这是何意?” 闻言,林娇美目微微睁开,有些泛红的眼尾带着一丝慵懒和惺忪,天生丽质的脸庞上透出诱人的粉嫩。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真的是置身梦中,对身边发生的事毫无任何察觉。 “上面不是写着呢,有缘千里来相会!”林娇语气里透出一股被人搅了清梦的不耐烦。 “我这小摊,只寻有缘人!” 谢安见林娇看都不看他一眼,用舌尖顶起一侧的腮,又问道:“有缘千里来相会,那无缘呢?” “无缘?”林娇拿起一旁的逗猫棒,附身逗弄地上的狸奴:“那当然是,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谢安绕到她的面前,将自己的脸凑近一点,指着鼻尖道:“那林姑娘瞧瞧,我们算不算有缘人啊?” 林娇微挑秀眉,视线终于彻彻底底落在谢安那张风流倜傥的脸上,恍然道:“原来是谢大人啊!” 她直起身子,连忙从摇椅上下来,毕恭毕敬的朝着他行礼:“小女子拜见谢大人!” “昨日没来得及好好感谢大人,今日又见,小女子在这里谢谢大人派手下,帮我抓住了那三个泼皮!” 一旁的高沛闻言挑眉:“手下?” 谢安连忙回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前前后后赢走我二两银钱,叫你一声手下,还委屈你了?” 高沛咬牙,表情有些凶狠:“等回府后,再找你算账!” 林娇转身看见高沛时,笑意加深。 看来…… 她猜对了。 连续两次相遇,林娇就察觉到谢安在调查她。 而他身份高贵,再结合他的手下,身材高猛不说,眉宇间的戾气也不是常人所有。 所以,林娇便猜到昨日抓走泼皮的男人。 很可能就是高沛! 想到这,她眸光微转,朝男人露出浅笑,颔首示意:“多谢这位英雄,在昨日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谢安笑嘻嘻的,甩着自己的右手:“林姑娘,你真会说笑,解救的好像不是你,应该是那群泼皮才对!” 高沛不想听他废话,大刀阔斧地走上前,指着地上的那些东西问道:“这些是何物?” 他早在刚来的时候,就对此好奇了。 林娇笑着为他解释:“这是海马锁!” 说着,她弯腰拿起海马锁,递给他:“在不扯断绳环的前提下,将绳环从海马锁上拆解出来!” 海马锁,就是外形如一只海马。 锁身嵌有两个圆环,尾端上套着一根绳环。 其原理和九连环一样。 不过这个更简单。 高沛拉了拉绳环,视线再次落在别的物件上,林娇心思通透,又来到旁边,指着平衡鸟解说道:“这叫梧凤之鸣。” 接着她随手拿起回旋镖,又道:“这叫凤还巢!” “我给大人演示一番。” 林娇放松一下肩膀,捏住回旋镖的一角,朝着半空中甩出去。 回旋镖脱手,借着力道飞到高处,镖身在空中绕了一圈后,又朝着林娇的方向飞回来。 当回旋镖飞至谢安耳旁时,林娇伸出手,瞬间接住。 罢了,她浅笑盼兮:“高大人,谢大人,可看清了?这便是凤还巢!” 谢安甩开纸扇:“好名字!” 他好奇地看向那只平衡鸟,指着问:“那个……梧凤之鸣,又是何意啊?” 第15章 解开此题 学好物理化,穿遍全古今。 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所谓平衡鸟,不过是一个外形如鸟,尖锐的鸟嘴立在任意平面,甚至是三角锥尖之上,都可以保持平衡,不倾斜不掉落。 其中原因,是在鸟的翅膀,尾巴与肚子处放上一定的重量,当这四处重量达到一定比例时,就会保持平衡。 这种玩意儿,简单到用橡皮和牙签都能制作出来。 至于回旋镖,制作起来就更简单了,样式也更多变,有三翼形,还有v字形,甚至用一张纸就可以折出回旋纸飞机。 而林娇不过是给它们换了个讨喜的名字。 … 听见谢安问梧凤之鸣是什么意思时,她指了下眼前的位置:“还请谢大人站在此处,掌心朝上!” 谢安有些疑惑,但还是走上前照做。 林娇回眸,见三弟还跪在地上,连忙轻声唤道:“三郎,过来帮姐姐一把。” “嗯……”三郎规规矩矩起身,不敢抬头。 和林娇一起,把那只硕大的平衡鸟从三角锥上抬起来,再将鸟嘴的尖端放在谢安的食指指尖上。 然后,她与弟弟一起松手。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巨大无比的鸟竟然安稳悬浮在他的手指上。 可…… 谢安震惊的同时,又十分不解,鸟嘴与他手指接触的面积不过是米粒般大小,它它它竟然…… “妙哉妙哉!” 谢安惊叹连连:“怪不得叫梧凤之鸣,原来取天下太平之意!” 林娇抿唇浅浅一笑。 以为这就完事了? 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她偏过头,装作无意地看了三弟一眼,林三接收到二姐的眼神,按照出门前的约定,来到一旁蹲下,用逗猫棒撩拨那只橘色狸奴。 高沛的视线果然被角落里的铃铛声吸引,盯着看了好久。 “喵……喵……喵…………” 就在这时,一只身上有黑白两色的狸奴从茶楼房顶出现,一开始跳在二楼栏杆上,然后尾巴晃动,朝着林娇的脚边一跃而下。 这只狸奴先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腿边来来回回地蹭,又竖起尾巴,贴着林娇的双脚绕来绕去。 一阵激烈的铃铛声响起,吸引了它。 它立起脑袋,一双眼睛瞬间捕捉到逗猫棒,动作如闪电,瞬间暴冲过去,和那只橘猫一起去抢逗猫棒上的羽毛。 橘猫见有同伴过来,便傲娇地扭开肉乎乎的身子,找到跑步机,抬头向上望了望,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动作轻盈地跳上去。 缓缓地迈开四肢,脚下的滚轮开始转动。 随着橘猫的步伐,一圈又一圈…… 高沛眼睛亮起来:“这又是何物?” “狸奴跑步机啊!” 高沛笑了笑,惜字如金:“稀奇……” 谢安深知兄弟爱狸奴如命的性子,站在一旁双手抱着手臂,吊儿郎当的问:“既然这是林姑娘的摊位,想必这些都是拿来卖的!” “说,多少银钱?小爷我全要了!” 谢安从腰间掏出荷包,放在手里上下颠了颠:“这里足有百两,若是不够……” 说到这,林娇眼尾轻挑,莞尔浅笑:“我想,谢大人您是误会了!我的这些东西…不卖!” “……” 谢安手上的动作猛然顿住,还以为他听错了。 可当瞧见林娇那张温婉中带着一丝清冷的脸庞时,他才明白她是认真地。 谢安了然地点点头,收起荷包:“好,如何才卖?” “只赠不卖!” 林娇弯腰抱起地上的狸奴,轻轻抚摸它的身子。 她顿了下,又道:“非有缘人不赠!” 闻言,谢安不禁笑出声:“兜了这么大圈子,原来就是想把这些东西直接赠送我们兄弟二人啊!” 他晃到林娇的面前,眯起眼似笑非笑:“林姑娘真是个聪明人!” “好说好说,你这份心意我们领情,但身为朝廷官员怎可占百姓便宜,该付的银钱,小爷肯定少不了你的!” 说完,谢安将目光递到林三的身上:“小胖子,东西收一收,送到总兵府上!” 林三抬眼看看他,又不确定的看向二姐。 林娇站累了,转身重新坐回摇椅里,笑道:“谢大人您又误会了!小女子就直言告诉您一声,您二位并不是我要找的有缘人!” “二位大人,还是请回!”林娇指了指高沛来时的方向。 谢安暴躁地跳了一下脚,撩袍俯身来到女人的身边:“你这小娘子,出尔反尔,刚才还说我们是有缘人呢!这会儿就不认账啦?” 林娇睨了他一眼:“谢大人,您好好想想,小女子何时说过?” 谢安垂眸,心中思索刚才两人的对话。 的确,她从未说过此类的话! 奶奶个腿儿的,他游走江湖朝廷之间,阅人无数。 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绕进去! 有趣! 谢安收起之前油腔滑调的语气,沉声道:“林姑娘,你知道我们的身份,你就不怕得罪我们吗?” 林娇眨眨眼睛,装作害怕的用手虚掩住唇瓣:“既然谢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都拿走!” “你……” 谢安咬牙切齿。 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高沛忽而开口:“我们走!” 谢安连连摆手,气急败坏道:“今日,小爷非要跟她斗到底!” 他转回身,挑眉重新将视线落在林娇身上,用手中的纸扇指着道:“你说,如何才算有缘人?” 林娇朝着弟弟挥挥手,林三点头,起身来到板车旁,扯动面前的一根绳子,忽然一副画卷在众人的面前展开。 女人的嗓音清清淡淡,没有任何的起伏:“若是解开画卷上的谜题,便是我的有缘人!” “当然,如果是高大人与谢大人解开这套谜题,这些东西全部赠与二位之外,小女子还可帮大人一个忙!” 谢安甩开扇子,呼啦呼啦的扇着,冷哼道:“林姑娘,别太高看了自己!我们兄弟二人非富即贵!身边能人巧匠多的是,还差你一个么!” 他自认保持清高,可旁边高沛却不争气:“什么忙?” 林娇笑笑,蹲下来,伸出手晃动几下,只见那两只玩得正嗨的狸奴像受到魔力一般,朝着她的手跑来。 狸奴的嗓子里拉出呼噜,用脑袋去蹭去贴林娇的手,整个身子软乎乎的,如一滩水摊在地上。 深知狸奴习性的高沛,自然了解这是狸奴撒娇的表现。 然而就在这时。 周围又传来几声猫叫。 第16章 逃离密室 片刻后。 只狸奴从人群后钻出来。 纷纷走到林娇的手边,软塌塌地赖在地上,呶叫个不停! 林娇做到雨露均沾,挨个摸摸,笑道:“高大人,我正是因为熟知狸奴,才做出跑步机,狸奴抓板,狸奴棒这些物件!” “当然,谢大人也说过,二位大人位高权重,身边巧匠多如牛毛,或许让他们看一眼,便知其中玄机。” “就算他们能做出这些,难道也能做出狸奴爬架,牵引绳还有便便盆吗?” 高沛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眉头紧蹙。 他默默在心中暗道:她说的这些,连他养了这么多年狸奴的人,都从未听过! 狸奴棒倒是有,却没这么好。 就是一根孔雀尾羽…… 林娇见高沛有些犹豫的表情,心里多了一些底气,她继续往下说:“只要高大人能解出谜题,小女子可以帮您的狸奴分忧解难!” 说罢,她又看向谢安,轻抿唇瓣:“如果是谢大人解出谜题,我可以送你一样兵器,或者告知你一个至关重要的机密,二者选其一!” “机密……?” 谢安嘬着嘴里的软肉,风流倜傥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解就解!小爷倒要看看你这小娘子能说出什么机密!” “不过……”他话音一转,伶俐的目光直视过来:“小爷狠话说在前面,我解完谜题,若你说出的机密不算机密,我便宰了你!” 林娇下巴微扬,一双清冷的眼丝毫不畏惧的迎上去。 用只有谢安和高沛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若有半句假话,我林娇这条命是杀是剐,随谢大人处置!” “好!一言为定!” 林娇侧身指向画卷:“高大人,谢大人,请看题!” 谢安哼了哼,展开纸扇在胸前呼扇几下,优哉游哉地走到画卷前,和高沛一起抬眸,审视上面的谜题———— 周围的众人不知何时也凑到近前,一同看向画卷。 还有人壮起胆子,为大家念道: “当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牢不可破的密室中。 四面无窗,密不透风。 只有在你的左侧有一道石门,石门坚不可摧,又是离开密室的唯一途径,要想打开石门,必须破解正确的石门密码,方可逃离密室。 现在,墙面上已留下两条线索: 其一:需得解开象棋残局,红黑双方,红方先出,五步绝杀,再根据第二条线索,破解谜题,获得密码。 特别提醒:密码是由三个字组成……” 那人念完,谢安也刚好看到这里,缓缓眯起眼睛,白净的脸上很是不解,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第二条线索。 这其二…只给出了两张画! 第一张画便是那象棋残局,上面红黑棋子相互错落,红方先走,在五步之内绝杀。 也就是说,不一定让黑方的‘将’死,但必须要形成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破解象棋残局,这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难度。 可怪就怪在这第二张画上! 只有二十五个方格,每行五个,组成五列,样子倒是有点像方格棋盘,然而在方格上的并不是棋子。 是字! 准确的说,是残缺不全的字! 谢安也有自己的聪明,先用二十五个方格里的字随意组合,可半炷香后,他就发现,这样组合下去,能组成上百个文字。 可密码只有三个…… 到底是哪几个? 象棋残局又和二十五个残缺的字有何关系? 谢安用指尖刮了刮眉尾,歪头小声道:“沛兄,有何高见啊?” 高沛的视线从地上的几只狸奴身上收回来,深深吸口气,而后淡然的摇头:“贤弟,你还不了解我么?粗人一个!倒是象棋,我在学习兵法时略有研究!” 谢安叹气:“王爷在就好了!” … 从早晨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太阳渐渐升高,光芒越来越炙热,林娇把摇椅搬到阴凉的地方,重新半倚半靠在里面,美眸微眯,瞧着那边称兄道弟的两个人。 随即,隐秘地扬了扬嘴角。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旁的团扇盖在脸上,暗自思索着: 破解象棋残局,对他们应该不难,最难的还得是第二张图。 其实那图是x轴与y轴,横标与纵标分别是0到4,组成二十五组坐标点,每个坐标点标有一个汉字偏旁。 解题步骤就是,把象棋残局看做x轴与y轴,从五步绝杀中得出五个坐标点,需要用到od5进行计算。 再把坐标点带入汉字偏旁中。 这样,就能得到最后的答案! 想到这里,林娇偏过头,透过缝隙朝那边望去,见谢安风流倜傥的脸上写满为难,忍不住嗤嗤笑出声。 这题难吗? 好像一点都不难! 古人更不是想象当中那般愚笨迂腐,反而有超乎想象的大智慧! 所以,林娇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解不出来。 左右高沛身边能人那么多,总有帮忙参谋的…… —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林娇望了望日头,已经临近午时,她站起身来,迈着优雅曼妙的步子来到画卷旁。 她莞尔浅笑:“两位大人,时辰不早了,我要和弟弟回家去了!” 谢安面上羞赧:“再等等,小爷马上就能解出来……” 林娇叹气,决定给这位一个台阶下:“谢大人,您能异于常人做到废寝忘食,可我与家弟恐怕就没这毅力了!” “不如这样,我们定个期限,三天之内您和高大人随时可以到这儿来找我!” 谢安这人一向厚脸皮,想都不想答应:“好,一言为定!” 林娇闻言,面容展出一抹笑意,微微颔首后,转身让三郎把东西都收到车上去。 那边有护卫抬来软轿。 高沛迈着大步来到为首的轿子前,弯腰走进去,而谢安则是走到后面那顶。 他刚弯腰,用扇子尖挑起一端的轿帘,正在这时,身后的林娇忽然开口唤道:“谢大人,稍等片刻!” 谢安回眸,眨着一双桃花眸望着她:“林姑娘,还有何事?” 林娇的确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她走上前,压低声音轻声问道:“谢大人,昨日的那位凶手可抓到了?” “凶手?” 林娇略微点点头:“当时大人您也在场啊,就是那位死者当街身亡,其实是被凶手……” 还不等她说完,谢安立刻转身,伸手用力掐住她的手臂,一张白净的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的嬉笑调侃。 全然一副严肃警惕的表情,厉声问道:“你确定?还是你看见了什么?” 第17章 吸猫体质 “别碰我二姐!” 一旁正搬东西的林三,瞥见谢安对林娇动手动脚的。 立刻丢下手里的物件,冲过来一把推开他。 谢安纤瘦的身形向后踉跄了几步,可一双眼睛依旧盯着林娇不放。 他重新回到她面前,沉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谢安顿了顿,冷声警告道:“林姑娘,关乎命案,你应该知道说假话的下场!” 林娇精致的脸庞上神情绷紧,一双美眸又大又亮,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 她偏过头,叫三郎先去忙。 等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林娇红唇轻启,开口道:“谢大人,死者在街上突然而亡,无经验的仵作会认为这是死者本身存在隐疾!” “可昨日我见死者年龄四十出头,正值壮年,皮肤黝黑,身上穿的是粗布衣服,肩膀与袖口都有很严重的磨痕,说明他是一位常年耕种的农夫!” 谢安挑眉:“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清楚!” 他随王爷办案无数,若是这点东西还看不出来,就真丢了王爷的脸! 林娇微微点头,继续往下说:“那不知谢大人可否注意到死者腰间的荷包!里面少说也有数百两!一个靠天吃饭的农夫为何会随身携带那么多银钱?” “这些银钱从何而来?他带这些银钱又要去何处?办何事?若这些问题没有调查清楚,就不能排除死者他杀的可能!” “还有,昨日我仔细观察过,死者唇边覆有油脂,口,鼻均有呕吐物溢出,说明他在死之前曾经饮食过……” 林娇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眨着一双眼,望着站在对面的谢安。 男人眉头压得死死的,好半天后才叹了一声:“多谢林姑娘告知谢某这些,放心,我一定会督促衙门那边尽快查清案件真相。” 林娇福礼:“大人别怪我多嘴就好!” 谢安笑笑,不再说话,转身弯腰钻进轿子里。 随着一声起轿,一批护卫护送两顶轿子走远,直至拐出巷口,彻底不见了身影,林娇才收回视线。 她转身,回到小摊前。 和三郎一起把东西收拾好,放在车上,又在角落里给那些狸奴留下食物。 忙好这一切,林三这才拉起板车,载着二姐与那些物件往回走。 路上。 林三顶着正午的太阳,黝黑的圆脸上泛起红晕,有几滴汗珠顺着鬓角流至下颌处。 林娇见状,从车上翻出草帽给弟弟戴上,又摸出团扇给他扇风:“三郎,今天看见大人高兴吗?” 林三憨憨傻笑:“高兴!可是二姐,我高兴是高兴,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他咬咬唇,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就是感觉高大人与传闻当中不太一样,今日我瞧明白了,他连二姐出的题都解不出来!” “估计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还不等林三说完,林娇就用团扇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轻声教训道:“你小子什么话都敢说!万一让有心的人听了去,小心脑袋保不住!” 林三小声嘟囔了声:“我就是和二姐你说说而已。” “和我说也不行!以后这种话只许烂在肚子里!”林娇不仅容貌倾城,就连训人时的嗓音,都如山涧泉水流淌过的美妙。 她停顿了片刻,又道:“还有,人家高大人肯定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要不然我们铜山镇哪有这么安宁的日子啊!” 林三跟着“嗯”了一声。 他又接着好奇的问:“二姐,你刚才是如何做到挥挥手,那些狸奴就赖在你身边不走的?” 林娇挑眉,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香瓶出来,递到他面前:“就是这个!” “这是何物啊?” “就是长在咱们家后院里的一种草,叫荆芥,狸奴特别喜欢这种草的味道,所以这种草也叫猫薄荷。” 林娇将香瓶拿到眼前,晃了晃:“我用荆芥提炼出一点浓缩的汁液,稀释在水里,喷在身上,就会变成吸猫体质。” 林三真心崇拜:“二姐,你懂得真多!” 以前,他是觉得家中除了娘亲之外,只有二姐这么一个女人,还长得那样美,柔柔弱弱,连个烧火棍都拿不动。 若是磕了碰了,二姐再哭了,爹娘都会心疼。 所以打小在他心里就有一个想法,就是和爹娘一样疼爱二姐。 但自从二姐受伤醒来之后,变化可大了,会张大嘴打哈欠,会伸懒腰,还会听他讲外面的奇闻异事。 甚至她还会许多他从未听过看过的东西,想办法带他见高大人…… 想到这的林三,眼圈有些微微泛红,眼泪在里面打转。 以前他作为弟弟疼爱二姐,可如今的二姐让他觉得,他才是家里最被疼爱的孩子! 他喜欢以前的二姐! 但更亲近现在的二姐! 林娇坐在后面车兜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三郎,一会儿回家后,去铺子里拿点肉回来,姐今晚给你们做红烧肉吃!” 林三压下胸腔里的异样,平静如常的回答:“嗯,我知道啦二姐。” “我弟真乖!” 姐弟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家。 …… 另一边头,轿子停在了总兵府前。 高沛刚下轿,就听身后的轿夫低低地惊叫一声。 他冷声询问:“为何如此慌张?” 轿夫匆忙跪下,指向轿子里,抖着声音说道:“那位大,大人…不见了!” 做了半辈子的轿夫,人何时不见的,他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高沛闻言,伸手挑开轿帘的一角。 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他用鼻子砸出一抹冷哼,摆手示意轿夫起身:“无妨!” 随机又压下几分沉重的嗓音,冰冷的反问:“今日,你们可瞧见了什么?” 那些轿夫还没站稳身形,听闻此话,双腿一软又重新跪下来,斩钉截铁道:“将军,我们什么都没瞧见!” 高沛勾唇,点点头,转身走进府去。 边走边在心里合计着,谢安这小子又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 而此时县衙里,穿着衙役兵服的谢安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狠狠揉了揉鼻子。 就在一炷香前,谢安混进了府衙。 他晃着肩膀来到牢房前,主动朝一旁的衙役打招呼:“兄弟,当值呢?” “……额……嗯,今日当值!”那衙役先是愣了愣,瞧着对方有点眼生。 谢安歪头,挠了挠脖子,朝旁边啐了一口口水:“娘的,如烟楼里的小娘们太狠了,你瞧瞧我这肩膀让她抓的!” 一听此等美事,那衙役来了兴趣,放下心中的戒防。 他凑上去,色眯眯地问:“昨晚哥们快活去了?” 第18章 如烟小楼 谢安随意倚在一张椅子上。 他勾起脚,搭在扶手上,挑着眉梢,轻蔑地睨了对方一眼:“怎么?你想去?” 衙役也是好色之徒:“哎呦,瞧你说的,哪个爷们不想去如烟楼里快活快活……” 他说完,又左右看看,弯腰在他耳边小声提道:“兄弟,我今儿一早可听其他同僚说,如烟楼里有蓝眼睛的关外美人,那皮肤又白又嫩,摸起来滑溜溜的,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谢安一怔,扯过衣角抖了抖:“昨夜儿,他们去了如烟楼?我怎么没瞧见……” 话说到一半,他才装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伸手一把扯过那衙役的领口。 他歪牙咧嘴地凶道:“你小子在试探我?看看我到底去没去如烟楼,是也不是啊?” “不敢不敢……”衙役赔笑,连连摆手。 谢安冷哼一声,舌尖扫过嘴角然后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瞧你这鳖样,知道如烟楼是何等地方?” “那可是庆门最上等的青楼,其他的勾栏瓦肆根本没法比!若不是最近大爷儿我得了一笔银钱,估计也摸不到那楼里的小娘们!” 听到他说得了银钱,那衙役眼睛一亮:“大哥,这么说来,昨天你也抬尸去了?” 谢安皱眉:“抬什么尸?” “就是昨天死在铜山镇,身上揣了几百两的那位……有同僚调查过,那男人一个家人都没有,死了就死了,把人扔在乱葬岗,得来的银钱大伙分分!” “要不然你以为他们会有钱去如烟楼那么好的地方嘛!” 衙役不满地撇了撇嘴巴:“他们都有发财的运气,不像我,守在后衙这一亩三分地,也没人送我几两银子花花!” 闻言,谢安暗自咬紧后槽牙。 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原来这庆门县衙内,都是一群败类! 连个死人的钱都贪……!! 衙役见他沉默了许久,抬手碰了碰谢安的肩膀:“大哥,你既然没去抬尸,那你能不能给小弟指条您发大财的明路……” “好让小弟也去摸摸如烟楼里的美人!” 衙役露出一副好色的嘴脸。 谢安侧目瞥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扬唇道:“过几天的,一准带你去见见世面!” 那衙役扯出讨好的笑容,双手拱了拱:“那小弟先谢谢大哥了!” … 谢安从后衙出来。 他双脚微点,飞身来到房顶上,脱掉外面的衙役服,扔到一旁。 随即,谢安掏出一只哨子,对空中吹出一段略微急催的哨声,等声音堪堪落下时,从高空中传来一声调子极长又清冷的鹰鸣。 眨眼间,一只通体雪白的鹘鸟落在男人肩膀上。 谢安笑了笑,抬手拍拍鹘鸟的小脑袋:“这封信,一定送到王爷手里,晓得不?” 鹘鸟歪歪头,眨着一侧的豆豆眼,望着他。 谢安将刚刚写好的纸条,塞进它腿上的铜条里,接着又吹了一下哨子。 鹘鸟闻声,从他的肩头离开,展翅来到高空,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谢安长长叹了一声,双手架在双膝上,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清明与冷情。 他挑起桃花眸,视线远远望去。 只见,这正午阳光把庆门县的街道照得通亮,可何时才能把这本应为民做主的县衙晒个通透! 那日江边,他瞧见严禄芝,身为县令之子却举止轻浮,骄奢淫逸,那时他便想,儿子都这般倚势凌人,想必老子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自庙会和高沛分开之后,他便开始秘密调查严县令。 这一查,真令人大吃一惊。 庆门县的县令严游,表面功夫做得极好,是朝廷年年评级为优的好官,是百姓嘴里的青天大老爷。 可实际上,他色令智昏,与当地的土豪乡绅相互勾结,操控整个庆门县内的所有大生意。 因为这位严大人明白的很,边关有定远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不能增加赋税,压榨百姓。 再说,就算把底层的穷苦百姓压榨干了,也没有青楼赌坊里一天赚来的银钱多…… 当他调查出这些后,立刻写信告知远在西南的王爷。 如今王爷已在来青州的路上。 看来这庆门县马上就要变天了…… — 转眼,来到第三天早上。 庆门县最好最雅致的青楼——如烟楼。 一楼大厅,无论是用具还是摆设,布置得都相当风韵雅气,几棵价值不菲的黑木松盆栽成为点睛之笔。 大厅中设有看台,雅座,若是约友人喝茶聊天,听琴看舞,这里绝对是最佳首选之地。 二楼也设有雅座,但比一楼里多了许多雅间,既能满足客官欣赏美人的同时,又有比较隐秘的环境供人玩乐。 往上走,还有一层。 三楼。 这一层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能到三楼的人非富即贵,有权有势还得有钱。 忽然。 在三楼的一间雅间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啊————” 房间内,桌子上堆满了盛宴后的杯盘狼藉,地上扔着凌乱的衣服,裤子。 在那些绫罗绸缎中还夹杂几条薄纱肚兜,颜色鲜艳扎眼,还有新鲜的水果和东倒西歪的酒壶,散落在各个角落。 珠帘半卷的另一侧。 放着一张用上好紫檀木雕刻而成的架子床,而刚才那一声尖叫就是从这个床上传出来的。 此时,床上。 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靠着墙壁蜷缩成团,细眉紧促,眼底带泪,嘴唇和纤瘦的肩膀抖得厉害。 她双手抓着被子压在胸前,光溜溜的香肩与手臂全都裸露在外,似乎浑身上下未着寸缕。 女人指着严禄芝的胸口,颤抖的嗓音中带着惧怕:“严,严公子……你的胸口长了什么?” 严禄芝正在快活的档口,没想到这女人像看见鬼似的,他怒火上头,抬起手朝着她的脸重重扇下去。 “贱人!真他娘的扫兴!” 那女子受不住力道,整个人倒在床上,捂着红肿的脸,泪眼婆娑又委屈道:“严公子,小女子虽活在青楼,身份低贱,可严公子你也不能明知自己染了病,还要小女子伺候您啊!” 严禄芝回过神,怔了怔,顺着女人的视线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只一眼,便吓得他魂魄俱散! 严禄芝瞪大了眼睛,瞳孔都在震颤,这……这不是那贱人脸上的红癣么? 怎么…… 怎么长到他身上来了? 严禄芝喉管滑动,咽了下口水,想要翻身下床,却不想双腿瘫软,重重地砸在地上。 他费力爬起来,满眼慌张地开口喊道:“来人!来人啊——” 第19章 恶犬地牢 闻声赶来的一众仆人,破门而入。 当看清自家少爷模样时,纷纷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只见,严禄芝光着身子,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在桌子上,又用双手撑在桌缘上。 他喘息剧烈,胸膛起起伏伏,一双眼泛起吓人的血丝,声嘶力竭地怒吼:“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给我找大夫!” “把最好最厉害的大夫全给我抓过来!” 男人额头青筋浮起,原本白白净净的皮肤上,染上一层层红癣。 他的视线扫过自己的胸前,越看越气愤,挥起双手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扫落在地,眼底渗出阴狠:“还有!” “把杨银山给我找过来!” “快滚!” “不然我把你们都杀了——” 话音落下,一众手下立刻行动起来。 只留下几个,战战兢兢地服侍严禄芝。 其中一个指着床上的女人,问:“公子,她如何处置?” 此时严禄芝已经穿好衣服,头发披散着,满脸的浑浑噩噩,当抬眸看向女人,忽而勾唇冷哼一声。 仅仅这一声,那女人浑身上下的血液凝固,手脚瞬间冰凉。 她泪流满脸,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流露出惊慌和害怕,双膝跪在地上,爬到严禄芝的脚边,哀求道:“公子……奴婢错了!” “奴婢刚刚只是太害怕了,现在……一点都不怕了,公子,饶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公子的……” 女人将额头用力磕在地面上,眼泪如被扯断的珠帘,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严禄芝俯下身,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巴,态度强势地让女人仰起头。 整个人透着阴沉,目光闪烁,渐渐地,唇边露出一抹浅笑。 只听他阴恻恻地开口:“你若是有那贱人的半点美貌,我都会留你一条贱命!可惜了……” 言罢,男人用力甩开她的下巴,厌烦地挥挥手,极其无情道:“丢下去!” 站在一旁待命的仆人,立刻上前,动作粗鲁地捂住女人的嘴巴,扯着她的手臂拖走。 女人不停地摇头抗拒,呜呜呜声从大手的缝隙中溢出,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充斥着绝望。 丢…… 她知道…… 丢下去是丢在何处! 传闻严公子养了一批恶犬,关在地下的深牢中,从关进牢里的那一刻,便不再喂养。 一段时间后,那些恶犬便会自相残杀,能从中活下来的,便是最凶狠的犬,若是有人犯了事,就会把那人活着扔下地牢中…… 不要! 她不要! 她不要…… 可无论她怎样挣扎,最终还是被仆人拖出去解决。 — 半刻钟后,县里的吴大夫,最先被抓来。 六十多岁的年纪,还是第一次来青楼这种地方,一路上被人拎着衣领来到三楼。 推开雅间的门,抬脚把吴大夫踹进去。 吴大夫全身都是老骨头了,怀里抱着药箱子,踉踉跄跄地进了内间,险些摔倒。 等到抬眸,看向坐在床边的严禄芝时,明显怔愣了下。 这是…… 严禄芝光着膀子,眼眸半眯,厉声吼道:“还站在那作何?快给本公子看诊!” “好好好!” 吴大收起心底的害怕,放下药箱走过去,眯起眼,仔细查看他身上的红癣。 鲜红的癣痕从眼皮开始,一路蔓延到唇边,两耳侧,脖颈,手臂以及整片前胸,所到之处,触目惊心。 唇边与脖颈四周极为严重。 红癣的形状多以圆圈为主,相互交叠,表面有一些血泡与红皮。 看完,吴大夫叹了声,抚了几下白须。 他研究多年的皮肤疾病,这样的红癣还是第一次见…… 吴大夫声音平静,问道:“严公子,患处可有瘙痒难耐,刺痛,灼烧这些感觉?” 严禄芝一张脸阴云密布,双唇紧抿,摇摇头。 吴大夫了然地点头,直言道:“那把裤子脱下!” 他闻言,倏然抬眸,凶狠的目光瞪过来。 吴大夫颔首,轻声解释:“严公子,我得看看那处……” 严禄芝咬紧牙关,起身把刚刚穿上的裤子褪去,偏偏在这时,仆人寻来的大夫纷纷被推了进来。 几双眼睛同时落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 吴大夫直起身,向几位同行医者拱手见礼,语气慢吞吞道:“既然诸位都碰上了,那就一起来!” “好!李大夫,您先请!” “陈大夫,请!” “请!” 他们点点头,相互寒暄几句,围上来,开始认真打量。 严禄芝憋气:“……” 大概过去一刻钟的功夫,所有的大夫都纷纷蹙眉摇头,抚着胡须道: “前所未见啊,严公子,恕在下无能为力!” “严公子,老夫四岁学医,十岁随恩师四处看诊,这种红癣,我们都没见过,怪啊!实在是怪!” “严公子,您还是另请高明!” 压抑到现在的严禄芝牙关咬得直响,一双拳头捏死,厉目中闪烁着骇人的光,状若鬼魅。 忽而起身,一把操起旁边青铜灯架,朝着他们狠狠挥起:“滚!都给本公子滚!” “一群庸医!庸医!” “我一定让父亲把你们全都打杀了!滚——!” 那些大夫连连后退。 见有机会离开,连忙拎起药箱,一路跑出青楼。 屋内,严禄芝喘着粗气,动作停顿片刻后,猛地将手中的灯架掷摔在地,朝着外面怒吼:“杨银山呢?” 林娇身上有这病,自己与她只见过一面,被染上的机会很小。 一定是杨银山与林娇有私通,他与他又整日待在一处,才让他变成这般! 没错! 一定是这样的! 不一会儿。 杨银山急急忙忙赶来。 看见严禄芝时,同样怔愣了片刻,连忙上前。 他不解地问:“公子,你为何会……” 话音未落,严禄芝勾唇冷哼一声:“为何?恐怕我还要问问你?” 杨银山眉头紧蹙:“公子此话是何意?” 严禄芝无视他的话,再次冷声问道:“你应该也同我一样染上这病了,是也不是?” “没有!”杨银山摇头。 严禄芝猛然起身,冲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眼:“没有?” “若不是你的原因,我怎会染上这红癣?杨银山,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你竟几次三番戏弄于我!” 杨银山全身一震,以为严禄芝知道他想往上爬的心思: “公子,在下对您的心,天地可鉴啊!” 第20章 人上之人 严禄芝怒极反笑。 他瞪着一双凶狠至极的眼睛,加上他脸上成片的红癣,整个人看起来恐怖阴郁,仿佛是戏文里描写的恶鬼。 “姓杨的,你还在嘴硬!” 杨银山拱手扣礼:”请公子明鉴!” 严禄芝盯着他,一张脸上渐渐露出冷笑:“好啊,即便如此,你也不肯承认喽!” 杨银山咬紧后槽牙,心中飞快的思谋,不多久,黑白眼眸中多了坚定。 他想往上爬! 他想利用严禄芝,另结其他新贵! 他不想,一直,永远,呆在这小小的庆门县衙内! 可是这些,坚决不能被严禄芝知晓,也坚决不能在他面前承认! 杨银山沉默了下,语气坚定,再次道:“公子,属下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叫属下如何承认!” 闻言,严禄芝扯开嘴,仰面狂笑起来,刺耳的笑声在房间里盘旋了片刻后,戛然而止。 男人转身,抬手一把将身旁的圆桌掀翻,整张桌子应声倒地,上面的碟盘杯盏哗啦啦摔在地上,瓷片四处崩溅! 严禄芝无视满屋的狼藉,回到杨银山的面前,咬牙切齿道:“那我现在就命人把那贱人抓来,当着你我的面好好审问清楚!” 杨银山双眉紧蹙,沉声问道:“公子,你是要去找林娇?” “自然!那贱人把我弄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是不出了这口恶气,我严禄芝还如何在庆门混!” 说完,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挑眉道:“怎么?你怕了?” 杨银山心底有些疑惑。 不知为何,今日严禄芝说的话,总让他不清不楚。 找林娇出气,至于问他怕不怕么? 算了,先不管了! 无论严禄芝怎么发疯,他与他现在还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杨银山侧身拦在他们身前,抬眸冷声说道:“公子,属下的意见是先不要轻举妄动!最近两天,我在学院里,听住东市的同窗说,凤祥茶楼前有一位貌如天仙的女子摆了一个寻缘小摊!” “第一天便吸引了定远军中的总兵高沛前去!我昨日派人去了一趟,得知那位女摊主不是别人,正是林家女!” “如今林娇不同往日,我们把她抓了,不就等于把高沛吸引来了吗?” 杨银山说的有理有据,可严禄芝偏偏觉得这是假话! 话音刚刚落下,他猛地抬脚,踹在杨银山的肚子上:“你当我是痴的不成?” “为了你的小娘们,花这么多的心思!居然还搬出高沛来!” 杨银山整个人飞出很远,直接重重摔在墙上,捂着肚子,一张脸因为剧痛而涨红,嘴角涌出一丝血迹。 他盯着男人,缓缓地眯起眼睛:“公子,你……” 严禄芝叉腰走过来,立在他眼前,窗外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间,他的表情越发猖狂,越发狰狞。 “我是谁!我是严衙内!我是这庆门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严衙内!除了我爹,谁还能管得了我?是你吗?还是你——?” 严禄芝双目中充斥着红血丝,伸出手指指向屋内的其他仆人,挨个质问。 所有仆人吓得双腿发软,扑通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磕头道:“公子,奴婢们不敢!” “不敢?” 严禄芝转回身,重新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杨银山,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挑眉问:“他们不敢,那就是你敢喽!” 杨银山拼命隐忍:“公子,你喝多了!” “谁给你的胆子来命令我?杨银山,你现在可以不把本公子放在眼里了?是我太纵容你了!”严禄芝表情狰狞,说话间,抬脚不停地踹在杨银山的身上:“我让你算计!我让你算计本公子!” 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肩头,胸口,手臂,大腿上…… 即便杨银山满身伤痕,严禄芝也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还在咒骂:“你真是本公子的好军师啊!将自己玩够的臭娘们引荐给本公子?” “若本公子真娶了林娇,你们是不是还要在我眼皮子下勾搭,想让我成为绿毛王八,我呸,做梦!到了如今,你还欺瞒我,你跟林娇那贱人私通,染上红癣,现在连累了本公子!你为何不去死!去死!” 杨银山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听着他一声一声的咒骂,终于解了心中的疑惑! 原来那天庙会,就已经深埋祸根了! 严禄芝时而癫狂,时而痛骂,再加上几天的宿醉,让他语无伦次:“我严禄芝从来都没有这么失败过!众目睽睽之下,几次三番落入江中!” “躺在床上高热了几日,昨天才来这如烟楼里好好痛饮一番,结果一睁眼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你还让我忍?这口恶气我若是不出,誓不为人!他高沛又算个屁!小小一个总兵,敢欺我?哈哈哈哈哈哈!” 严禄芝发泄够了,蹲下身来,伸手抓住杨银山的衣领,拎起来,一字一句的说着:“我亲自去把那贱人抓回来,你不是喜欢看她被男人上么?倒时我让你看个够!” “杨银山最好给本公子记住!我既然能让你在身边当条狗,也能让狗死!” 话音落下,他起身,大手一挥:“走,去凤祥茶楼!” 转眼间,房间里人去屋空。 一片静悄悄。 趴在地上的杨银山费力挣扎地爬起来,却不慎牵动了胸前的伤处,剧烈咳嗽起来。 好半天才止住咳,他吐掉嘴里的血,站起来往外走。 为何? 为何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哪里不对?……好像这一切的开始,是从林娇主动邀约银花去庙会那一刻,还有,她那日为什么主动喊他? 难道真如严禄芝所言那般,她喜欢的是他自己…… 杨银山找了辆马车,回到铜山镇的家,这一路上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想了个遍,思绪越是靠近林娇,越混乱。 总觉得她身上真真假假,朦朦胧胧,猜不透,看不清…… 一直到了家门口,杨银山都没想明白。 可不管怎么样! 有了今天的事,以后都不能倚仗严禄芝了! 杨银山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声,狠狠攥紧拳头,用力到发颤。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必须!他必须要做人上人! 他不要再随意被人欺负了! 他要做人!上!人! 杨银山想罢,捂着胸口下了车,正好碰见出门口的杨银花。 她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杨银花语气着急担忧:“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第21章 心有所属 杨银花搀着他回屋。 先把杨银山安置在堂屋的软塌上,转身急匆匆地回到房中去寻药箱。 片刻后,杨银花拎着药箱回到软塌前。 她埋头翻找几下,找出一个瓷盒,转眸看向兄长:“还好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药……” 杨银花停顿了下,又轻声地问道:”哥,你都伤得这么重了,为何不去医馆让爹爹瞧瞧?” 杨银山艰难地坐起身,冷声回应:“我受伤的事,别和咱爹说!” 杨银花紧咬着唇,点点头。 她掀开瓷盒的盖,然后把药膏递过去。 杨银山抬手脱掉上身的衣服,期间又扯到了伤处,他的一张脸因疼痛而扭曲紧皱起来。 他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娘的……!” 过了半晌,才压下粗重的呼吸,杨银山接过妹妹手里的瓷盒,挖起药膏,一点点往伤处涂抹。 杨银花见状,快步上前帮忙。 她见兄长脸上有伤痕,前胸和后背,还有手臂上,同样布满了连片的青紫痕迹,目光所到之处,骇目惊心。 杨银花不解,兄长怎会伤得这么重? 从小到大,兄长从来都没受过伤,其中原因之一,是因为严公子把他看做兄弟,所以庆门县所有人都忌惮他。 那这次为何会…… 对了,哥哥伤得这么重!那严公子呢? 他有受伤吗? 杨银花既担心兄长,又担心严禄芝,眼圈微微泛红,垂头仔细擦拭伤痕:“哥,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呀?是谁干的?” 杨银山扯了扯唇:“小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干嘛!” 杨银花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哥,我现在可不是小姑娘了,十六岁都该嫁人了!” 杨银山闻言,轻轻笑起来,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我们银花长大了,想离开我和咱爹啦?” 杨银花连忙摇头,小声辩解着:“我还想多陪爹爹几年,不想那么早嫁人。” “不嫁人?难道我妹妹想在家里当个老姑娘?”杨银山扬起唇角,打趣道。 杨银花绷起小脸,在兄长的肩头轻轻地拧了一把:“哥哥!你再捉弄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杨银山下意识躲了下,却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轻点!” 杨银花不敢再闹,继续低头上药,可这心里却始终七上八下,用眼角时不时瞥几眼兄长。 直到她把瓷盒盖好,整理药箱的时候,才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哥,你伤成这样,那严公子呢?他有没有受伤啊?” 听到‘严公子’这三个字,杨银山原本已经和煦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抬眸冷声质问:“你提他作何?” 杨银花眨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眼睫轻颤,支支吾吾道:“我……” 杨银山多聪明,多会察言观色。 他见自家亲妹妹眉目含情,两颊潮红,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举止扭捏,不用问便知。 她这是对严禄芝有意了! 杨银山瞪起眼睛,声音阴沉,想都不想地警告着妹妹:“银花,你最好死了这条心!等父亲回来,我便让他替你定好人家,等到年底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嫁人!” 兄长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迎头倒下,杨银花浑身凉个透底,她既觉得委屈,又特别恨他! 她紧咬牙关,手里攥着药瓶,缓缓收紧。 杨银花倏然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眼圈微微泛红,委屈地问:“为何我不能?” “我就是爱慕严公子,从你跟我说起他,从我在庙会上见到严公子第一眼的那刻起,我就已经爱慕他了!今生今世,我非他不嫁!” “啪!” 话音刚刚落下,她就被杨银山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听着妹妹说的那些话,男人暴怒,一张脸早就已经铁青,指着她的鼻尖恶狠狠地训斥:“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犯贱的妹妹!” “全天下谁嫁给严禄芝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记住我的话,若是再想着他,我宁可打断你的腿,照顾你一辈子,也休想嫁给严禄芝!” 杨银花被打得歪倒在软塌上,捂着脸,眼睫不停地颤抖,一颗泪挂在上面,将落未落。 她恨极了,站起身,歇斯底里道:“杨银山!我才是你亲妹妹!可你却总想着那个林娇!她是你什么人,让你对她这么偏心,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 “我知道,我没有她漂亮,难道就因为这样,我嫁一个想嫁的人都不行吗?她林娇要美貌有美貌,要才情有才情,凭什么还想有一个像严公子这样有权有势,模样又俊秀的相公!凭什么!” 杨银花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叫嚷着不公! 她深深看着兄长,含泪里的双眼里充斥着痛侧心扉的恨意。 说完,转身飞快地跑出家门。 杨银花站在巷口,转眸看向住在巷尾的林家,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紧,就连指甲狠狠陷入掌心,她都无心察觉。 凭什么她不可以! 她偏偏要嫁! 还要嫁得风风光光,让林娇,让哥哥,让所有人都好好看一看! 她一定会嫁给严禄芝! 杨银花缓缓眯起眼睛,眼底飞快划过一抹算计…… — 被她心心念念的严禄芝,此时刚好来到凤祥茶楼。 这位县令之子的出场阵仗极大。 前后有无数身穿官服的衙役,护送中间那顶雍容华丽的轿子。 八人抬的大轿子,轿身是用价值不菲的金丝楠木,四角宫灯则是由琉璃与黄金制作而成。 轿子上其他装饰更是采用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琳琅。 一队长长的车马在热闹的东市街道上招摇,车队为首的衙役纷纷推开两侧碍事的百姓。 有时还会亮出锋利的腰刀,厉声怒吼:“严公子在此,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躲开!” “躲开!” “都闪开,不然把你们这些不开眼的狗抓进大牢,吃几天鞭子!” 两侧的行人敢怒不敢言,只得纷纷让路。 当华丽扎眼的轿子停在林娇小摊前,严禄芝单手挑起轿帘,露出一张布满红癣的脸。 他微微仰面,上午温暖的晨光照下来,可男人嘴角擒着的那抹浅笑,却让人看起来阴冷无情。 “林娇,我们又见面了!” 林娇闻声,挪开脸上的团扇,抬起头望过去—— 仅仅一眼,便猛然怔住! 第22章 大力奇迹 严禄芝…… 他竟然找来这里! 林娇秀眉轻蹙,从摇椅里站起来,凌厉的一双眼扫过在场的那些衙役,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没想到他病发这么重还敢出来! 原本以为等到严禄芝找上门时,她已经成为高沛府中照顾狸奴的丫鬟…… 现在,他带着这么多衙役过来,无非是想把她抓走审问,借机报复,真若跟他们走了,下场是什么,不用猜都能想得到! 这里只有她与三郎两个人,很难对付这些衙役,林娇紧咬住下唇,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越发清冷。 算了。 能撑多久是多久。 然而与林娇同样震惊的还有严禄芝。 当他阴冷的视线落在女人光滑白嫩的脸蛋上,瞬间一愣,随即,眼尾轻浮地挑起,耳边响起了杨银山的那些话—— “邻舍家中有女,正值豆蔻年华,自幼朱唇粉面,玉软花柔,这些年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冠绝群芳!” “嫦娥瞧了这人间朱玉,只觉自惭形秽,携月而去,从此不敢见凡人!” 庙会那日他也只是匆匆惊鸿一瞥,后来又被林娇脸上的红癣吓个半死,像今日这般细致地瞧,还是头一次嘞。 这么一看,才觉得杨银山说的那些话,太过敷衍。 此等美人,嫦娥又怎配与之相比,况且她脸上的红癣不见了。 这就说明,他脸上的红癣也会恢复如初! 严禄芝一边思索,一边用色眯眯的眼睛,一寸寸打量着林娇。 小娘子家境低微,这满头青丝中竟没有一件像样的银钗子,只用一条鹅黄色的布带将头发束在脑后,露出精致绝美的小脸。 两湾烟眉似蹙非蹙,一双玲珑盼眸神飞,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四肢修长,身材婀娜风流,尤其是腰间的那二寸光景,柔弱无骨又圆软。 严禄芝原本阴狠的一张脸,换上浅笑,重新打招呼:“林妹妹,别来无恙啊!” 林娇红唇勾起,冷哼道:“的确是许久不见啊严公子,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一开口就直戳严禄芝的痛处。 闻言,男人抬手下意识抚了抚脸上的红癣,一双眼始终盯着林娇不放:“林妹妹,我俩可不是外人了,这张脸你也瞧见了,总该给本公子一个说法!” “这样,我请林妹妹去府上一叙,我们慢慢聊!如何啊?” 站在林娇身后的林三闻言蹙起眉头,小声地问:“二姐,他们是什么人?” 林娇侧目,仅用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先别问那么多!一会儿趁乱去总兵府求救!” “二姐……” 林三犹豫,他不能丢在二姐一个人在这! 林娇抬眸,粉面下方那一点血红的唇,尤为鲜明:“严公子,没想到你的脸比我想的要严重很多啊!” 严禄芝脸色骤变,丹凤眼轻眯:“你这是何意?” 林娇扬唇,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好似另有含义:“那日江水好喝吗?” 男人的记忆瞬间拉回到那日庙会,当时他让林娇快滚的时候,她无意中碰了自己胸口一下,难道…… 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她下了毒? 那这么说,杨银山并没欺瞒自己,他是真的没有染上红癣。 这样一来,也就解释得通,四人同行,为何只有他一人被染! 好啊好啊,原来如此! 这小贱人……! 严禄芝深吸一口气,双目通红,不禁大怒,伸手指着林娇,咒骂道:“好你个毒妇!本公子如此厚待于你!你竟这般心狠手辣!” 说完,他挥挥手,扬声下着命令:“来人,给本公子把这毒妇抓起来,送入大牢!” “是!” 衙役整齐回应。 为首的小头头,压根没拿林娇当回事,随意指派了两个人:“你们俩,去把人绑了!” 林娇摆好防御的姿势,悄悄朝弟弟使了个眼色。 林三看到二姐的眼色,咬咬唇不再犹豫,趁着大家不留神的功夫,从角落里溜走,一路狂奔去往总兵府。 两个衙役踱步来到近前。 其中一人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别磨蹭,赶紧跟我们走!” 男人的话刚刚落下,只见林娇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背,一双视线犹如锋利的刀刃,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接着便轻描淡写地将那人的手臂整只绞到后面。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引起众人的注意。 林娇随手甩开男人,那衙役直接飞出,最后被同僚合力接住。 待一阵兵荒马乱后,众人才看清他的手臂完全被掰在背上。 衙役疼得满头大汗,脸色铁青,手臂一动都不敢动,想必骨头已经全断了。 林娇侧目,看向另外那个衙役,莞尔一笑:“听说树上的风景不错!想去看看吗?” 衙役双脚僵硬,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听见她的话,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林娇摆了摆手指:“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落下,她抓起衙役腰间的汗巾,向上微扬,她手中的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那般挂在街巷边的大柳树上。 差点飞上天的衙役闭着眼,尖叫求救:“啊啊啊啊——救命啊!” 众人目瞪口呆:“……” 坐在软轿里的严禄芝同样陷入震惊中,等回过神来,越发盛怒,挥着手,疯癫地嘶吼:“一群废物!笨蛋!” “全部都上,今日务必把这个毒妇抓住!” 衙役们胆战心惊,哪怕心里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第一批渐渐向林娇逼近,围成一个圆,让林娇插翅难逃。 可转眼间,那些人一个个抱着脚狼哭鬼嚎地倒在地上。 原来,林娇身材娇小,再弯下腰,就犹如一条灵活的鱼,伸出脚朝着他们的脚背狠狠踩下去。 但凡被她踩过的脚,全都深深陷入地面上的青石砖中。 这些人虽被林娇折磨够呛,但她心里却很着急。 希望弟弟能从总兵府中请来救兵。 不然…… 后果不堪! 第23章 天雷劈脑 与此同时。 总兵府,书房。 谢安半倚在软塌上,翘着二郎腿。 手里握着一柄精致小巧的紫砂壶,时不时仰头张嘴,倒点茶水。 然后咂咂嘴,懒洋洋道:“还有两个时辰就过了赌注的最后期限,总兵大人,你的题解得如何了?” 高沛正在书案后方,手持一本兵书翻阅,闻听此言,冷哼道:“当初好像是你非要和林姑娘打赌的!” 谢安扭过头,将视线瞥向他,怪叫了一声:“哎呀,小爷儿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这些祖宗!” 说完,把一只刚跳到他头上的狸奴崽子拎下来:“你瞧瞧,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高沛放下书,起身接过崽崽,爱惜地抚摸它的脊背:“乖孙儿,咱们离臭烘烘的男人远点,以后跟爷爷玩……” 谢安听了他这话,抬脚朝男人踢去。 可惜,高沛看都没看一眼,稍稍转个身就巧妙地躲过去。 他抱着狸奴重新回到书案后面。 谢安翻了个白眼。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长啸,似乎一直在屋顶上空盘旋,谢安猛地从软塌上起身,朝窗口走去:“是王爷来消息了!” 他推开窗,吹了一声哨子。 随即,空中有抹黑影急速俯冲下来,停在窗棂上,还是上回的那只鹘鸟,歪着头眨了眨豆豆眼。 谢安解下纸条,展开仔细查看。 高沛起身,沉声问:“王爷信里说什么?” 谢安抬眸回应道:“王爷说,你领他口谕前去县衙,把那日涉及命案的衙役全都抓起来!我去找林姑娘一趟!” 话音落下,他翻窗出去。 高沛连忙叫住他:“这都何时了,你还有心思去猜谜!” 谢安听完,转身又回到窗前,摆摆手:“我哪是去猜谜啊!林姑娘可能懂得检验死伤之法,王爷让我把她一起带去县衙!” 高沛皱眉:“就这样去啊?你会轻功,林姑娘可不会!” 谢安经他提醒,才恍然大悟,连连拍了拍脑门:“借府上马车一用!” 话音落下,他脚尖轻轻点地,几个起落翻出了院子。 高沛也不做停留,立刻领着一队人马前往庆门县县衙。 而谢安这边,驾着马车直奔凤祥茶楼,结果行至半路时,就远远看见一路狂奔的林三。 谢安连忙勒紧缰绳,让马车停下来,扬声喊道:“小胖子,你跑什么?慌里慌张的?” 林三顺着声音望过去,待看清对方时,喊了一声:“谢大人?” “你二姐呢?” 林三跑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咚咚磕了几个头后,抬起脸,一张黝黑的面庞上全是汗水。 他红着眼圈,哭求着:“谢大人,求求您赶紧救救我家二姐,去晚了,我二姐就要被衙役抓走了!” “难道又是严禄芝那个鳖孙!”谢安想都没想,指了下身后:“快上来!” 林三赶紧爬上去,然后马车拉着两人狂奔出去。 等二人到时,就看见严禄芝带来的衙役已经伤了一大半,还有几个挂在屋顶和树上的。 但终究架不住对方人多,又带着兵器。 林娇此时正捂着手臂,鲜血从指缝中溢出,脸色略有苍白,一双过分凌厉的眼眸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 当有衙役靠近的瞬间,她忽然挥拳迎上去! 谢安看着她行云流水的招式,微微眯起眼睛,这种拳法从未见过,招数简单,又能直击对方要害! 林娇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这边的林三跳下车,跑到林娇的身边,泪眼模糊道:“二姐,你受伤了……” 林娇伸出手,将三郎挡在身后,有些干涩的唇瓣挑出一抹浅笑:“姐没事,救兵可来了?” 林三反手擦干眼泪,哽噎道:“谢大人来了。” 谢安站在马车上,指着严禄芝的软轿,高声怒骂:“姓严的,本小爷儿来此,还不快快出来,给爷行个大礼!躲在里面当什么缩头王八!” 严禄芝闻言,挑起轿帘往外看去。 发现这一声声叫骂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庙会上,把他踹入江中的杂碎。 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正愁着没地方发泄这口恶气呢,他竟然自己跑上门来叫嚣! 谢安站在高处,还骂骂咧咧个不停:“哎呦呦,这不是我们的县令之子,严衙内嘛,怎么几日不见还真成了癞蛤蟆了!还是只烫了开水蜕了皮的癞蛤蟆!” 严禄芝气急败坏,指着谢安反击道:“你娘个杂碎!你们先把他给本公子绑了!” “谁抓住了有重赏,赏金千两!” 赏金千两! 在场所有的衙役听了后,瞬间来了精神! 看向谢安的眼神,像是饿了几天的狗看见肉包子似的,纷纷朝男人扑去。 谢安轻功极好,足尖轻踏马头,一路踩着衙役的肩膀,来到严禄芝的八人台大轿子上。 前面的四个轿夫受不住压力,纷纷跪在地上,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轿子倾斜,严禄芝没坐稳,一下子从轿子里滚出来,转眼就被谢安踩在脚下。 他俯身拎起男人的衣领,破口大骂:“你奶奶个腿儿的,上个叫小爷儿杂碎的短命鬼早就被皇上灭了九族,你和你老子又有几族给小爷赔罪的?” “天雷劈了脑子,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里净干一些没脸没皮没王法的营生!” 谢安骂得口干舌燥,舔舔唇又道:“庆门县的百姓容得下你,死了去阴间的老娘能容得下你,小爷可容不下你!” “那日踹了你屁股,你个鳖孙不长记性,今日小爷我让你长个够!” 说着,谢安就要扒下他的裤子。 严禄芝拼命挣扎。 不过他前些日子得了伤寒,又连日饮酒纵乐,恐怕直到现在酒劲都还没过呢,就是一只软手软脚的虾米。 他挣脱不开谢安的钳制,便气急败坏地大喊:“都愣着干嘛呢!赶紧把他抓住,本公子要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衙役有些犹豫,见谢安都敢这般欺辱县令之子,不清楚他的来头,怎敢冒险? 严禄芝感觉屁股一凉,是谢安把他裤子扒下来了,他连连大喊:“抓了他,本公子赏金银各千两,府邸一座,美人任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话音落下,衙役中有两位对视一眼,抡起绊马索朝着谢安扔去。 第24章 男主现身 而谢安这边,正用马鞭抽着严禄芝白溜溜的屁股。 “好你个败家鳖孙,你老子贪来的银钱都被你这般挥霍……” 就在这时。 一根绳索飞来缠住他的脚踝。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另一端猛地拉紧。 谢安整个人就被拖了过去。 其他衙役见状,立刻上前将他压住,还用汗巾子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站在圈外的林娇看到这儿,无奈地捂了捂眼睛:“…………” 无语! 还以为这位谢大人有多厉害,原来就是个玩嘴的! 严禄芝狼狈地提上裤子,见谢安被抓起来,立刻露出得意的嘴脸:“诛我九族?哼!我先找个掌刀师傅给你这个杂碎净了身!” “斩尽你的子孙,看你还敢不敢在本公子面前叫嚣!” 他哼笑着,视线重新落在林娇身上。 这么一闹腾,严禄芝也不屑百姓如何看他。 他现在只想好好折磨折磨这贱人,她不是爱犯贱么!能让杨银山和这杂碎轮番护着,等到了床上,让她尝尝,谁才是真男人! 娘的,小贱人! 严禄芝思索一番后,露出邪恶的笑容:“把那贱人绑了,放本公子床上!” 他刚刚说完,巷口便传来一阵铜锣开道的声音。 所有人纷纷回头。 只见,数百名穿着盔甲的士兵护送一顶印有官家字样的马车走来,整齐的脚步声震如雷鸣,不禁让人望而生畏。 众人回避让路,无人再敢喧哗。 马车来到近前,缓缓停下。 片刻后,一只如玉莹白的手撩起轿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永昌律法,当街施暴者,无问原由,杖责百下!欺辱妇女孩童者,鞭刑五百!” “当朝官员之亲者,庶民也,无手令擅自调遣,指派官吏等,论如律,主谋可贬入军中为奴!” “授命官吏无不查看调令,擅自出兵,目无军法,助纣为虐者一律罢黜!” 清冷的声音穿透车厢,掷地有声。 男人顿了顿,又道:“若三罪并有者,暂压入大牢,待后审问!” 庄严肃穆的嗓音稍稍落下,一张绀蓝色的轿帘大开大合,仿佛将地狱与人间劈开,一分为二。 随后,林娇看到一道身影从阴暗的车厢里现身,立于轿门前,金色的阳光镀在那人轮廓上,犹如身披战甲,冷然绝杀。 然后男人的两道视线望向了她!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间。 林娇心脏猛地狂跳,眼尾悄悄地发酸泛红。 她蹙了蹙眉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 身体的反应为何这般大? 来这里这么久了,其实她身上还保留着原身的一些习惯,比如作息,比如饮食,还有关于原身刻到骨子里的那些情绪。 包括,她看见严禄芝时的第一眼,胸膛里就充斥着仇恨与愤怒。 可是! 原身与这位公子又有何渊源? 林娇咬了咬牙,一对玲珑眸重新看向男人。 另一边,严禄芝似醉非醉,从轿子上踉跄地跳下来,指着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怒骂道:“你又是哪根葱啊?” 萧慎徽闻声,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目光肃杀。 刀光剑影间,只瞧见他身后的护卫立刻飞起一脚,将严禄芝踹出老远。 他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角处涌出。 因为剧痛,严禄芝额头青筋暴起,双眼突出,指着萧慎徽几人,咬牙切齿道:“你们…………” 没说完,就被刚才的护卫弯腰拎起发髻:“睁开狗眼好好看看,靖国公在此,尔等也敢放肆!” 众人闻言,纷纷跪到一片,齐声喊道:“参见国公大人。” “平身。” 萧慎徽看向刚才那个护卫,又道:“孔青,按本王刚才说的办,闹事者,依法收监无一例外!” “是,王爷!” 孔青嗓门洪亮,招呼道:“兄弟们,来活了!” 萧慎徽手下的那些士兵如洪水浪涛,转眼便将严禄芝带来的人连捆带绑的全部拿下。 孔青逛荡到谢安的身边,蹲下身,朝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属下参见谢大人,谢大人朝安啊。” 谢安嘴里塞着汗巾,瞪大一双眼睛用力望着他,一直呜呜呜个不停。 孔青后知后觉,抬手扯掉他嘴里的汗巾。 谢安呸了几口,骂骂咧咧道:“你丫的嘴贫个鸟!” “论嘴贫,属下哪比得过谢大人啊,您说是不!”孔青不以为然,抽出匕首,划开他手脚上的绳子。 谢安抬腿踹了孔青一脚。 … 而严禄芝此时醉意似乎彻底醒了,顶着一张丑恶的脸,不停磕头求饶道:“小人眼拙,小人真该死,不知王爷驾临……” “可是王爷,小人是冤枉的啊……您看看小人现在这张脸,全因那个贱人下毒所害!对了,她还是个妖女,会蛊惑人心。” “小人的兄弟与这位仁兄亦都是被她迷惑,心神俱乱而不辨是非,王爷,此女如今就这般大胆,若以后羽翼丰满,必定会祸国殃民,此乃是我永昌一大祸害!求王爷为小人做主啊!” 说罢,严禄芝以额触地。 大有一种不为他做主,便长跪不起的架势。 谢安闻言,拿舌尖顶了顶左腮:“你这鸟人挺会颠倒黑白啊!是不是小爷儿刚才揍你揍得轻啊!” 严禄芝仰面,已然是泪眼婆娑:“哎呀,仁兄为何还不明白,你如今正着了那妖女的道呢!” 谢安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前,下一瞬,就被萧慎徽叫住:“小侯爷,不必冲动,本王倒是觉得,他说的在理!” 身后的林娇皱起眉头,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 若不是此时场面对她不利,林娇真想给严禄芝鼓掌,短短几句就给她扣上‘祸国殃民’这顶大帽子。 上一世中,他就是靠着这种能言善辩的本事,再借太子这股东风,才得以扶摇直上。 严禄芝见萧慎徽当真了,唇角隐隐勾起,又是拜了几拜:“多谢王爷如此信任在下。” 第25章 神威降临(大修) 正在他洋洋得意时,萧慎徽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语气清冷:“今日你当街施暴,欺辱妇女,冒充官员调遣衙役,三罪并罚,轻则为奴,重则流放。” “不过,依你刚才所言,以上种种行为皆因妖女蛊惑,是也不是?” 严禄芝想都没想,赶紧磕头拍马屁:“王爷英明,在下的确是一时不察,着了妖女的道!” 萧慎徽轻挑眉头,又问道:“所以你方才神志不清,颠倒是非,说黑即白?” 严禄芝:“是的,王爷!” 男人思索了下,神情微微恍然:“如此讲来,你说林姑娘是妖女,反之,她就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闺中女子!” “你说本王英明,实则在说本王昏庸强政喽?” 严禄芝越往下听,额头溢出的汗就越多,连忙辩解道:“回王爷,小人刚刚已经摆脱妖女控制!” 萧慎徽两道目光投过去,泠泠如水:“哦?是如何摆脱的?” 严禄芝往前爬,想靠近一些。 可还没爬几步,孔青手中的长剑就已经搭在他的颈间,无情地提醒道:“再动一下,宰了你!” 严禄芝害怕地抖了抖身体,但为了保命,只得声情并茂地讲下去:“说起来,这一切都要感谢王爷。” “小人无意中犯下数罪而不自知,但当王爷神威降临时,小人忽感浑身轻松,片刻后,才察觉自己是被妖女所控!” 萧慎徽抿唇:“本王还有一事不明,林姑娘蛊惑你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来欺辱她?” 严禄芝顿了顿,仰起头一本正经道:“王爷,不瞒你说,家父是本县县令,小人又有几分美色!当她看见小人第一眼时,就对小人图谋不轨!” 话音落下,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哄堂大笑。 严禄芝立刻吼回去:“你们笑什么?我说的句句属实!” 有人嗤笑道:“你怎么不撒泼尿好好照照自己啊!” 旁人调侃:“我要是长他这般模样,直接撒泼尿淹死啦!” 正在这时,护卫从人群后面拎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萧慎徽拱手道:“王爷,如烟楼老鸨带到!” 这老鸨已是半老徐娘,但保养得极好,身上穿着轻盈的薄纱,勾勒出丰腴曲线。 她一听眼前这位丰神俊貌的男人是王爷,吓得立刻双膝跪地,哭丧着脸:“王爷,奴家经营的可是正经生意,没干坏事,也不敢干啊……” 两刻钟前,她还在床上昏睡。 突然闯入一批官兵,不由分说便将她押上马,带来此地。 萧慎徽面色如常:“你干没干坏事,本王自有定夺,在此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老鸨稍稍放下心:“王爷,您问便是,奴家不敢有半句假言。” “严公子几时去的如烟楼?” 老鸨想了想:“是前日旁晚时分。” “几时离开的?” “今日辰时三刻。” 萧慎徽点点头:“还有一问,严公子饮了几壶酒?” 老鸨跪坐在地上,挥着手里香气十足的轻纱绢,秀眉轻蹙:”王爷,您这就难为奴家了!” “严公子在如烟楼里待了一天两夜,到底喝了多少酒,吃了几口菜,哎呦,这奴家可数不清喽!” 萧慎徽了然颔首:“依你所言,严公子可是饮酒无度?” 老鸨撇了下唇,轻笑道:“自古以来酒色财气为人生四戒,可到了我们如烟楼里就只有酒色财气,这男人不喝酒啊,还玩不出花活了呢!“ 萧慎徽虚握拳头轻咳了下,沉声训斥:“与问题无关的,不必多言,回答是与不是便可!” 老鸨点点头:“严公子的确喝了不少酒!” 女人话音落下,萧慎徽回眸,厉声道:“严禄芝,你还不知罪?” “小人愚笨……”严禄芝跪在地上。 萧慎徽身材颀长挺拔,双手背在身后,踱步来到他的面前,冷哼一声:“你哪里是愚笨啊,简直聪明至极!只是这聪明却没用对地方!” “如今罪加两则,一则欺瞒上司官员,满口荒唐!二则,是因为你醉酒闹事犯下数罪,试图嫁祸给林姑娘。” “说到底,你才是那个妖言惑众之人!” 严禄芝高声狡辩:“王爷冤枉啊……小人的脸就是被这贱人……” “住口!” 萧慎徽阴沉得能滴出墨来:“来人,将他压入水牢,好好清醒清醒!” “是!” 孔青领命。 带着一众兄弟压着严禄芝与那些衙役们,先回了县衙。 围观的百姓无一拍手称赞,叫好。 其中也有不懂的,便问身边人:“这有何难,不就是问了几句话吗?依我看还都是废话!让我来我也行!” 此话一出,周围好些人反驳:“瞧你没见识了!这个过程叫认证!” “若是国公大人没问那些问题,犯人可是会随时翻供不认账的!” “原来是这样啊……” …… 不管百姓的议论,萧慎徽转身越过众人,踩着满地金光,朝林娇大步行来。 挺括的身姿在他的脚前投下一抹暗影。 林娇望着越走越近的男子,内心愈发激动起来,胸膛里似乎有一只不安稳的小鹿,四处乱撞,脸颊也跟着发热。 她……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林娇心中虽有疑惑,可那双含春眼眸,却一直地望着他。 刚才只瞧了一眼,如今看着男人走近了些,才恍然发现,这世间还有此等绝色。 如玉清明,如松挺拔,一双清眸中不含任何情绪,清冽如水,剑眉入鬓,双唇菲薄,如墨般的黑发被金冠高高束起,越发衬得他眉眼如画。 萧慎徽脚边的衣袂轻扬,随着他的脚步,如同行在云端之间,清冷孤傲得像坠落人间的尊贵仙子。 他来到林娇面前,微微颔首:“方才未能及时澄清姑娘清誉,还望勿怪!” 林娇呆愣许久,又恍然回应:“不怪不怪……” 萧慎徽将手中的瓷瓶递过去,声音轻柔且低醇:“林姑娘,这是宫中最好的刀伤药,赶紧处理下伤口。” 林娇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之间的那只手上,手指在翠青色瓷瓶的衬托下显得修长干净。 她抿了抿唇:“不用了,就是小伤……” 萧慎徽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即便是小伤,落在女儿家身上,那也是大事。” 说罢,他转身唤来刚才那位老鸨,沉声嘱咐道:“你陪这位姑娘到车上处理下伤口!切记要小心一些!” “哎呦,王爷,伺候人的事,奴家最是拿手啦!” 老鸨满脸堆笑,一双眼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随即又掩唇轻笑:“今日,奴家可算开了眼啦,还从未见过像王爷与姑娘这般谪仙人物!” “论样貌,您们二位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萧慎徽剑眉压低,望向老鸨:“还不快去!” “哎呦……”老鸨有些害怕地拍了拍胸脯,转头扬起笑意:“姑娘,请,奴家为你包扎伤口。” 林娇点点头,走在老鸨身后。 一路上,盯着那节如风摆柳的腰肢,还有那对神似水蜜桃的翘臀,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看得林娇眼睛发直,眼花缭乱。 她脑袋忽然跳出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第26章 附耳过来 林娇处理好伤口,从马车上下来。 她环视了一圈。 发现萧慎徽站在那幅写着谜题的画卷前,微微仰首,林娇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在这个角度能很清楚地瞧见他喉结凸起的弧度,还有侧面紧致完美的下颌线。 林娇咬了下唇瓣,抬脚朝他走过去。 来到近前,将手中的瓷瓶还给他:“谢谢王爷,伤药很好用!” 萧慎徽侧目,嘴角含着笑意:“既然好用,林姑娘便收下,每日上药三到四次即可,伤口切记不可沾水。” “嗯……” 林娇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萧慎徽似乎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很自然换了个话题:“林姑娘,我们还是说下正事。” “……什么正事?” 男人扬了扬下巴:“自然是解题啊!” 林娇指着画卷:“请王爷先审题。” 她的话刚刚落下,谢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等等!” 他双手抱臂,晃到萧慎徽的身边,挑眉看向林娇:“林姑娘,你不是说,凡能解开此题者,皆是你的有缘人么?” 林娇没有否认:“是啊!” 她顿了顿,又道:“事实证明,谢大人并非小女子的有缘人!” 谢安翻了个白眼。 随后白净的脸蛋上又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意:“我家王爷若是能解开此题,算不算你的有缘人啊?” 林娇下意识地抬眸,没想到萧慎徽也正垂眸看过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算!” 谢安眉眼得意:“那赌注呢?” 林娇迟疑了下,望向他们二位:“我猜谢大人今日来,并不是来解题的,而是让我去验尸的。” 萧慎徽眼皮子微动,眸低掠过一丝沉沉的暗色:“林姑娘从何而言?” 她笑了笑:“都是我猜的,或许猜得不对,也有冒犯之举,还请王爷多多见谅!” 她刚刚就问过三郎在哪里遇见的谢安。 三郎说,在半路上。 谢安独自前来,又驾着马车,从这两点就可以猜出他此趟的目的。 当然,按照谢安的性格,他知道了答案,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稳。 除了关于那桩命案之外,也别无他因。 萧慎徽神色异常的凝重,对她倒是没有任何隐瞒:“林姑娘猜得没错,本王的确想请你去帮忙验尸,是否可以?” 林娇皱眉不解道:“王爷您就这么笃定我会验尸?” 萧慎徽浅笑:“本王信你。” 他又问:“现在可以解题了吗?” “可以。” 萧慎徽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温和:“林姑娘,附耳过来可好?” 林娇微微一怔。 站在两人中间的谢安闻言,都歪着头看向自家王爷,好看的桃花眸里写满了震惊。 不会。 难道真被他说着了,这就看上林姑娘啦? 林娇不知他想说什么,索性走到他眼前,歪头把耳朵递过去。 萧慎徽垂眸,视线不经意扫过女子精致的侧脸……额头饱满,眼睫卷翘修长,一张红嫩嫩的小嘴…… 他立刻收回视线。 非礼勿视。 他稍稍弯下一点腰,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谜底就是严—禄—芝。” 一旁的谢安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细节。 林娇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轻拍在她的耳畔,她耳根开始发烫,喉咙有些干涩,忍耐地吞咽了一下。 直到他说完,林娇飞快地退到安全的位置,眼神发呆。 好半天后,她才说道:“王爷,你的谜底是对的。” 谢安眨巴眨巴眼睛,满脸茫然,摊手看向两人:“谜底?谜底是什么?王爷,你刚才跟她说什么了?” 萧慎徽侧目:“晚些时候再与你说。” 刚要跳脚的谢安果然老实下来,指着旁边的平衡鸟与回旋镖:“王爷,你瞧瞧这两样东西稀奇不?” 说着,他拿起回旋镖,照着那日林娇的模样,把飞镖扔出去。 结果一下子挂在树上。 谢安哇哇怪叫,顾不得旁的,飞身上树去取飞镖。 萧慎徽把视线收回来,看向林娇,轻声地说道:“这种可回旋的飞镖,是因为镖翼与镖翼之间有一定的弧度,借助空气的推动就可以飞回来。” “至于这只梧凤之鸣,应该是在凤的两翅,腹部,尾部装有重物,重量相互抑制便会一直保持平衡,这两样物件,做法都很聪明。” 男人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温柔惬意,却也一点点拆穿林娇这些看似神奇的小把戏。 萧慎徽垂眸,视线落在某个东西上,问道:“这是何物?” “降落伞,又称保护伞。” “当人在一定高处跳下时,打开降落伞,就可以平安着陆。” 林娇弯腰拿起用一块方帕做成的降落伞模型。 她抬手递过去,同时为他解释道:“降落伞由伞衣,伞绳,背带,伞包组成,是利用空气阻力的原理,若是用上好的丝绸制作,降落的效果会更好!” 萧慎徽望着掌心里的降落伞,沉默良久。 林娇拿走那只迷你降落伞,低下身子,与他腰间的玉佩挂在一处,抬眸,笑意盈盈道:“见面礼,送给王爷了。” 萧慎徽微微怔愣,颔首表示收下了:“多谢林姑娘。” “那林姑娘可否现在随本王走一趟?” 林娇挑眉:“验尸吗?” “嗯。” “王爷,我需要验尸的工具。” 萧慎徽眉心渐渐拧了起来:“县衙里有其他仵作,可用他们的工具。” 林娇抬眸,对上他诚挚的眼神,鼓了下腮帮子,直言道:“那王爷就直接用其他仵作呗,何必来找我?” “我爹杀猪的那套工具,从我曾祖父就开始用了,杀猪都要用称手的工具,何况是验尸呢?” 萧慎徽颔首思谋了片刻,便沉声道:“是本王考虑不周。” “这样,林姑娘需要什么样的工具,画下来,我命人准备。” 林娇欣然答应下来:“好,只要有工具,我随时都可以。” 萧慎徽点点头。 转身叫来谢安,让他去准备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他将这些东西拿来:“给,王爷。” 林娇站在马车旁,以脚踏为桌,铺开宣纸,执笔在上面画出自己需要的解剖工具。 萧慎徽站在她身旁,侧目望向她莹白又圆润的耳垂,眼前又晃过女子靠过来的画面。 他忽然道:“严禄芝一事,本王会护你周全!” 第27章 作奸犯科 林娇捏着笔杆的手微微顿了下。 一滴墨汁抖落。 她先是抿唇浅淡一笑。 随后慢慢放下手中的笔,仰起头,眨着一对波光潋滟的星眸,轻声问他:“王爷要怎样做,才算护小女子周全?” 萧慎徽轻轻蹙了蹙眉头,他不解她在笑什么…… 男人嗓音微冷:“你在疑虑本王会包庇偏袒?” 他望着林娇,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道:“常言道,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无论严禄芝是衙内还是朝中重臣,本王都会依法处置,在本王这里,作奸犯科者绝不姑息!” 林娇听完,嘴角的笑容加深,福礼道:“多谢王爷替小女子做主。” 说完,她转身拿起笔,重新开始绘画工具。 只是脸上一丝笑容都无。 萧慎徽眉头加深,这姑娘谢他时皮笑肉不笑也就罢了,转过头去,连这样的表情都收得那般快。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话,宽宽她的心。 可林娇似乎钻入他的心里,赶在他开口前,说道:“王爷,我在绘图,若是分了心,会耽误王爷正事的。” 萧慎徽:………… 林娇眼眸弯了弯,继续在宣纸上一笔一笔地勾勒着。 不出一刻钟,她将画好的图纸递给萧慎徽,见他命人拿走图纸,便柔声提出:“王爷,小女子折腾一上午了,该先回家吃个午食。” 谢安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县衙啊?” 林娇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回应:“谢大人,制作工具是需要时间的,就算我跟你们走,到了县衙也是和死者小眼瞪大眼啊。” 萧慎徽望着她:“林姑娘先回家去。” “等工具制好后,本王派人前去接姑娘,顺便再与你父母解释清楚,以免他们担心。” 林娇嘴角笑意未绝:“多谢王爷的好意,不过我父母甚是开明,若是得知我与王爷这等青天大老爷一起办案,一定会感激涕零,给老祖宗上香告知好消息的。” 随后,她如男儿那般,抱拳见礼,轻灵的嗓音多了些豪迈:“王爷,谢大人,那小女子先行告退,咱们饭后再见。” 说完便不再停留,招呼上三郎,收拾东西回家。 谢安眨着眼睛,忽而笑了一声,扭头看向萧慎徽:“王爷,这林家小娘子可和闺秀二字一点都不沾边啊!” 萧慎徽蹙眉:“背后议论姑娘家,不是君子所为。” 谢安跳上马车,一边弯腰掀起轿帘钻进去,一边嗤笑:“王爷,您还不了解我啊,从小被我娘骂小混混长大的,说起来,她一天不骂我,小爷儿一天就皮痒痒。” 萧慎徽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男人举止得体,肩宽挺括,腰身笔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清冷气质。 当他掀开轿帘时,下意识回眸,看向站在树下的那抹身影,只瞧她发间的鹅黄色缎带随风轻荡。 然后那女子背对人群,抬手举过头顶,伸了个解乏的懒腰……他看到这,收回视线,紧抿的唇角轻勾。 闺秀…… 萧慎徽弯腰进了车厢,一张脸恢复之前的冰冷。 他吩咐车夫:“去县衙。” 谢安坐在他的对面,歪躺在软垫上,晃着二郎腿,吃着从抽屉中翻出的糕点。 忽然间,他撇见萧慎徽腰间的某样东西,口齿不清地问:“王爷,那是何物?” 第28章 杞梓连抱(大修) 谢安拍掉手上的糕点渣子。 起身一屁股坐在萧慎徽的身边,伸手解下那串玉佩:“王爷,借我瞧瞧……” 说着,谢安拨开玉佩,挑起那团深绿色的方帕。 他低着头,拿在手里左右翻看,方帕用的绸缎质地上乘,绣在上面的青竹骨节分明,竹叶张扬栩栩如生,绣工相当精细。 一看便知,用这方帕的姑娘定是个手巧的。 只是…… 好好的一个方帕偏偏要缝上十六根麻线,然后一直延长,延长,延长到最后,这些麻线被拧成两股。 麻线的末端还挂着一个盘着腿的木偶。 那些被拧成两股的麻绳全都塞在木偶的掌中。 谢安把玩了片刻,挑眉看向身旁,一侧嘴角勾起:“王爷,这是林姑娘送你的?” 萧慎徽双目微阖,面无表情:“嗯。” “这是什么?木偶刻得真丑!” 谢安拿在手里颠了颠,下意识扔在半空,结果下落时,那方帕竟然鼓了起来。 木偶荡在空中,降落的速度明显缓慢了。 谢安双眼亮了起来:“哎呦——!” 萧慎徽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声音平缓地开口:“林姑娘说,戴上降落伞,可保在高处安然无恙的落地,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谢安抬手接住木偶。 他转过身,眨着漂亮的桃花眸,语调极其兴奋:“王爷是想把这东西用在军中前锋营?” “嗯。” 谢安摸索着下巴:“王爷,你说这林家小娘子脑袋里到底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啊?” “因为她,高沛这些天可没少研究木匠活呢,光是一个跑步机,就给他眼馋坏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身旁的萧慎徽。 结果见他又合眼假寐。 不知有没有在听。 谢安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林姑娘想法多不说,傍身的本领会的也不少。” 他开始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比如易容,小爷儿可亲眼看见她画的伤口能以假乱真。” “还会检验之法,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不怕……” 谢安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消下去,桃花眸中多了几丝疑虑。 忽然,他猛地拍了下大腿:“王爷,她不会和囤积药材的那批人有关?” 萧慎徽轻撩眼皮,瞥了他一眼:”哦?因何而说?” 谢安绷着一张脸,冷声分析:“高沛几次细查,这林家祖上三代都是屠户,家世清白,林娇也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可不会像她现在这般见多识广。” “难怪高沛在铜山镇住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林家有位力大无穷的女儿,还有,王爷你想,林娇刚好在我们追查到青州时出现,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萧慎徽凝视着谢安。 窗外斑驳的光影在他眼底跳动,眸光也随之微微闪烁,凝望了片刻,他沉声开口:“小侯爷,你又为何会与她打赌?” “这个……” 谢安挠挠头,一时语结。 萧慎徽清冷的白玉脸庞上,神色如常。 他俯身把暗格里的信封拿出来,递给他:“这三封信,便是小侯爷最近写给本王的。” “第一封写了严游阴奉阳违,其子倚势凌人,纵情声色,第二封你说偶遇一女子,易容手段出神入化,真容仙姿佚貌,力大无穷,且已让高沛细查过,家世甚是清白,可为本王杞梓连抱。” 萧慎徽又指着第三封信说道:“这最后一封,小侯爷提及庆门县有冤案待查,下面又抛出你与林姑娘打赌时的谜题。” 谢安垂眸,看了看信封里面的纸条:“没错,是我写的,现在想想这林娇确实可疑!我当时怎么一点都没怀疑呢?” 萧慎徽轻叹了一声,伴随着马车外的马蹄声,再次开口:“当本王解开谜题时,比现在的小侯爷还要疑惑。” 谢安不解道:“王爷疑惑的是什么?” “因为谜底就是严禄芝。” “啊?” 闻言,谢安不禁蹙起了眉头:“她这是何意?” 萧慎徽抬眸,眼中深藏着沉思,他道:“本王还有一些疑虑不明,小侯爷能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与我听一遍?” “好。” 谢安便从那日庙会江边开始说起。 约莫过了两刻钟后。 谢安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满脸严肃道:“王爷,所有的事情就这么多了。” 萧慎徽双眉轻蹙,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凭着小侯爷的信与谜底,我还有一丝细枝末节无法串联起来。” “如今听了小侯爷这么一说,心中缠绕多日的疑虑豁然解开。”说罢,男人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谢安挑眉:“这都何时了?您还笑得出来?” “若是林娇身份可疑,我们又要用她来帮忙验尸,不就等于在身边养了一只吃人的老虎么!” 萧慎徽抬眸,直视他:“小侯爷可知,你们二人已经被林姑娘牵着走了!” 谢安差点跳脚:“不可能!” 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流光,薄唇轻启,将所有的问题解释给他听:“自打你俩出现在肉铺那时起,林姑娘便就猜出你们的身份。” “利用狸奴之说,在东市摆摊故意引你们出面,而且林姑娘很聪明,知道露出一点讨好的举动,你们便会怀疑她,所以她才把想说的话写在谜底里!” “不对不对。” 谢安摆摆手:“王爷,她怎么就肯定我们会猜出来呢?” 萧慎徽轻笑了一下,挑眉道:“还有一件事你难道忘了。” 谢安也是极其聪明,一点就透:“那桩命案?” 男人点点头,沉声再次说道:“换一种说法来讲,林姑娘在肉铺前看见你们,再遇上那桩命案的瞬间,她就已经织好了这张网。” “即便狸奴物件与谜题都兵败了,还有最后这张底牌牵住你与高沛!” 谢安思谋了下,撑起二郎腿,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王爷的意思是,林娇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要找一个像高沛这样的靠山自保?” 萧慎徽缓缓点头:“是这样的,一切皆因严禄芝而起。”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 谢安才撑着下巴,感叹道:“一直以为小爷儿我是如来佛,结果绕来绕却是那只猴子!” 萧慎徽头一次见发小吃瘪,嘴角抿出一抹淡淡的笑:“你与林姑娘说了几句话,她便摸清你的性情,与她打赌那日,林姑娘以退为进又暗藏激将,你便一头栽下去,小侯爷,你果真为本王寻了一位奇才。” 第29章 聪明绝顶 谢安切了一声。 萧慎徽收起笑意,正色道:“这回你不必再怀疑林姑娘了。” “知道啦……” 谢安瞥他一眼,懒洋洋地应道。 萧慎徽语气顿了顿,又道:“还有,倘若本王真心怀疑林姑娘身份怪异,还会让你接她前去县衙验尸么!” 听到这里,谢安整个人怔了怔,随后,将手中的降落伞丢给他:“好家伙,您直接告诉本小爷儿,林娇身世清白不就行了,何必绕这么一大圈为她解释呢?” “还是说……”他狠狠地挑起一侧眉头,八卦道:“王爷您看上啦?” 萧慎徽蹙眉,嗓音压得有些低:“这种事关乎一个姑娘的名誉,怎可胡言?再说,男女情意岂会是一面之缘便说得清的。” “尤其像林姑娘这般绝色女子,若本王一眼看中,贪图的便是她的美色,可夫妻之情,即便没有倾城容颜,同样可以白头偕老,伉俪情深。” “姻缘向来求得是同心,不是新奇!” 谢安恨铁不成钢:“王爷,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孤老的!” 萧慎徽浅浅皱了一下眉,直言道:“别说本王了,小侯爷也与本王同岁,打算何时成亲啊?” “…………” 谢安望着男人的眼睛。 一时语结。 他抖了抖衣袍,嘟嘟囔囔道:“最不喜与你们这种人玩。” 萧慎徽得了片刻的安静,垂眸将林娇赠给他的降落伞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暗格中。 谢安撇了几眼,又提起林娇来:“其实,林姑娘身上还有许多疑问,她为何会易容,为何力大无穷,又为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严禄芝患上红癣?” “对了,王爷,今日我刚到凤祥茶楼时,看见林姑娘与衙役对峙,使出的拳脚功夫甚是诡异,她又为何会这么利落的招式?小爷儿实在是想不通。” 萧慎徽一路从西南赶来青州,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他轻阖双眼,靠在车厢壁上休息,听见谢安的话也没睁开眼,沉声回答道:“不然小侯爷以为,本王会把一个陌生女子放在身边吗?” 谢安听闻此言,忽而勾起一抹笑:“还好小爷儿聪明绝顶!不然早就被你卖了!” “小侯爷太高看自己了,您并不值钱。” “……” 剩下的路程,一路无话。 来到庆门县的县衙,已经是日上高头,萧慎徽清冷着一张脸,走下马车。 已经等了许久的高沛来到近前,抱拳见礼:“卑职参见王爷。” “快快免礼。”萧慎徽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 “你我二人的情义,不必在乎这些虚礼。” 高沛闻言,憨憨一笑,挥拳朝他肩膀砸了一下,嗓音爽朗道:“王爷,一别两年未见,甚是想念!不知是否还能经得住卑职的切磋?” 萧慎徽被砸得后退几步,揉着肩膀,回侃着:“高将军手下留情,本王还要留着一条命破案呢。” “哈哈哈哈哈哈!” 高沛再次放声大笑。 谢安站在旁边,切了一声:“莽夫!” 三人见面,简单含蓄几句后,萧慎徽这才将视线落在旁边的严游身上,含笑问道:“严县令,是不欢迎本王吗?” 第30章 铁面无情 他的话刚刚落下。 严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不敢抬一下,声音战栗:“下官惶恐,下官不敢,下官恭迎靖国公。” 此时日头正烈,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严游趴在地上,微微撩了下眼皮,瞥见头顶余光中那抹绛紫色的衣袂,还有绣着金丝莽兽的黑锦云靴。 全朝上下,能把金莽兽踩在脚下,除了当今圣上,唯有一人敢,那便是—— 靖国公! 传闻中的萧慎徽公正无私,铁面无情,是个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主儿,全朝大大小小的文武百官无不忌惮惧怕。 可他不是在西南么? 又为何会来此地? 难道…… 想到这,严游狠狠闭了下眼睛。 萧慎徽未曾垂眸,立在原地,居高临下盯着趴在地上的严游。 他神色如常,唇边甚至还浅浅地挂着一层淡笑,唯独玉面上的那对星眸暗藏着滔天肃杀。 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炙热。 严游跪到腿麻,皮肉之下如有万千只虫蚁噬咬,可却不及来自头顶上方那道目光的万分之一。 他紧紧咬起牙。 良久,萧慎徽才背起双手,朝县衙走去,同时还落下一句:“恐怕严县令如今已视本王为洪水猛兽了……” 严游依旧跪在地上未动,整个人转了个方向,朝着萧慎徽的背影,叩了几叩,高呼:“下官不敢,下官卑微低贱,今日有幸一见靖国公天颜神姿,下官三生有幸…………” “严县令。” 孔青蹲下来,喊了一声。 严游抬起头,额头上挤满了皱纹,一双小眼看向他。 孔青指了指县衙门口,嗓音凌厉:“王爷都走远了,严县令还不快跟上?” “是是是,下官……下官愚笨,愚笨……”严游满脑门是汗,扶着歪斜的官帽,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 … 萧慎徽一行人来到厅堂。 他高居主位,高沛,谢安等人立在堂中,严县令站在暗影里,垂头耸肩,一语不发。 萧慎徽闭目了良久,慢慢地睁开眼睛,剑眉微蹙,沉声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高沛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爷,领您口谕前来,不料涉事衙役均被严衙内带走,卑职暂接手后衙,半个时辰前,已与孔青接洽,现将六名涉事者通通羁押,还有,他们手脚均有骨伤,已找医官瞧过了。” 话落,孔青上前一步:“启禀王爷,卑职这边已经将严衙内关进水牢,其他闹事衙役关在后衙,待王爷发落。” 严县令低头,凝视着脚边那一片金色阳光。 每当提起‘严衙内’这三个字时,削瘦的肩膀都抑不住轻轻颤动。 等到两人汇报完了,萧慎徽‘嗯’了一声,抬起眼眸,望向站在中间的谢安,沉声道:“小侯爷……” 谢安连忙将游走的视线收回,抬手挠挠后颈:“死者存放在后衙的尸房中,有人把守。” 萧慎徽颔首沉默了片刻,道:“大家先去休整两刻,午时整,本王前去牢中审问,还有,严县令……” 他转眸将视线落在一旁的严游身上。 严游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下官在。” “本王未招呼一声,便来此地,劳烦了严县令,眼下事态已有所控制,严县令还是去忙旁的!” “是,王爷。” 严游弓身领命,他顿了顿,又道:“王爷,那下官命人去义庄把仵作喊来。” 萧慎徽挥了挥手,拒绝道:“不必了。” “……是,那下官告退。” 严游弯腰退出厅堂。 他走后,谢安原本绷得笔直的身板,立刻软下来,寻了旁边的椅子,歪躺下来,懒洋洋地抱怨着:“累死小爷儿了。” 高沛过来踢了下他的脚:“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你浑身是没骨头咋地!” 谢安抱着手臂往椅肚里缩了缩,一双尤为漂亮的桃花眸眯成一条缝:“干嘛呀,你以为谁都和王爷一样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小爷儿就这样,你莫管着我。” “你!纨绔!” 谢安吐舌:“莽夫!” 萧慎徽看着两个拌嘴的人,无奈地摇摇头,垂眸翻开孔青呈上来的案卷,认真看起来。 …… 林娇在凤祥茶楼前与萧慎徽分开。 与三弟一起收拾好东西后,她坐上板车,被林三拉着,往家走。 今日的路程并不如前两次那般轻松。 林娇抬眸望向前面正弯腰拽着板车的三郎,微微叹了一声。 刚刚三郎想要上前护她,却被她凶到一旁。 一直以来都是弟弟护着姐姐,经过今日一事,三郎心中肯定以为是他自己无法保护姐姐。 指不定现在心里有多难受了。 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她身上的伤,都被三郎得知,回到家后,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从东市到西市的林家,短短的一段路,眨眼就到了。 林三将板车丢在门口,转身过来扶着林娇下车,又一路扶进院子里。 走到院中央,他再也没办法控制住情绪,扯开嘴,哇的一声哭出来,抽噎喊道:“爹,娘,我二姐受伤了……” 突如其来的哭声,足足吓了林娇一跳。 她停下脚,盯着比自己还高出半个脑袋的胖小子,慌忙道:“三郎,你哭什么?” 林三濒临崩溃,滚烫的眼泪一串串落下,全身颤抖,不停用手抹掉眼泪,可眼眶还是瞬间被眼泪填满,眼前的画面朦胧。 他哭得委屈至极,抓着林娇的手,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二姐受伤了,二姐受伤了,我不要二姐受伤……” “傻弟弟!” 林娇叹了一声,仰着头为弟弟一点点擦去脸上的泪痕,本就软乎乎的嗓音放得愈发柔软。 像是怕惊动心灵本就很脆弱的三弟。 她轻声哄着:“好啦,三郎,姐姐就受了一点伤,明天就会好的!” 林三一对短粗的眉头拧成小山,急到跺脚:“二姐,我不要你受伤……” 就在这时,听见声音的潘氏与林大福从后院出来。 潘氏看见一对儿女站在院子中,怔了怔,胡乱擦了下双手,走到近前问:“你们姐弟俩这是怎么啦?” 林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二姐受伤了!” “啊!” 闻听此言,潘氏和林大福吓得立刻围上来:“闺女啊,你哪里受伤了?快让娘和爹看看……” 林娇扯出一抹笑:“爹,娘,我没事!” 林三抹着眼泪:“在胳膊那儿啊。” 潘氏望了下儿子手指的地方。 她连忙上前,想要翻开女儿的袖子查看:“快让娘看看!” 第31章 青灯古佛 “我真没事……” 林娇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掀开袖子,露出小臂上的伤口。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只是用来缠绕在伤处的白色棉布上,已经晕染出一道醒目的血痕。 潘氏盯着这道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圈通红,泪珠一颗颗往下落,无措道:“这是怎么伤的啊……” 林大福沉着眉。 他杀了半辈子的猪,就凭闺女身上的这道血迹,便能猜出这是刀剑所致。 男人的心往下陷了几陷。 林三又抹去一把泪,咬了下唇讲道:“爹,娘,还有更天大的事嘞,县令的儿子要把我姐抢走!” “啊?娇娇……”潘氏受不了这种刺激,眼前闪过短暂的黑暗。 她捂住头,身子跟着晃了晃。 林大福扶过快要晕倒的潘氏:“娘子,先别担心!” 说完,他看向儿女,满脸严肃道:“你们两个进屋去再说。” 林娇与林三两人上前,搀扶着潘氏回到堂屋里。 林大福取来金银花,用温热的水冲泡了一杯,端到妻子身边,扶着她的头喂了几口:“小心啊,有点烫……” “多喝点……” 潘氏喝了点热水,冰凉的手脚才缓和了一些。 她泪眼汪汪,将闺女搂在怀中,哽咽道:“娘苦命的娇娇,刚刚捡回了一条命,这才过了几天啊,又是受伤又要被抢……” 潘氏说到这里,哭红的眼睛亮了一下,扭头攥住林大福的手,一张白皙的脸上具是焦急:“夫君,铜山镇我们不待了,我们走!离开这里!你马上让清儿回来,我们这就走!” 她说着就要起身收拾家当。 下一刻,被林大福与林娇这对父女俩拦住。 林大福扶着妻子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柔声劝着:“娘子娘子,别着急,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 他看向小儿子,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林三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先瞥了林娇一眼后,才壮着胆子,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林大福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平时经常笑脸相迎,便觉得他这个人憨厚老实。 可如今一张黝黑的圆脸阴沉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得硕大。 一副凶神恶煞的土匪模样。 他听完,寻思了片刻,将视线落在女儿的身上,语气严肃:“娇娇,你和爹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清楚那厮垂涎于你?” 林娇低头站在那处,贝齿紧咬住下唇。 看来,是瞒不住了。 她秀眉压得尤其低,迈步上前一步,双膝重重跪在地上,素白的一双手撑在身前,俯身磕下头。 林娇额头触地:“爹,娘,女儿不孝,为家里招来此等灾祸!” 这是原身到死都没说出来的话! 她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地面,顿了顿,再次郑重地说道: “如今唯有一法,便是把女儿送去古庙之中,剃度为尼,此生不踏入红尘半步,只与青灯古佛为伴,换取爹娘与兄弟一家人的平安!求爹娘成全!” 潘氏听女儿这番话,一颗心都要碎了,连忙来到近前,扶女儿起来。 可林娇纹丝未动,依旧保持叩头的姿势,长跪不起。 “娇娇!你这是存心想逼死娘啊!娘怎么忍心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送到清冷的古庙中啊!” 潘氏哭成了泪人。 林三守在母亲的身边,无措地替她一遍遍擦掉脸上的泪珠。 他转头看向父亲:“爹,娘,二姐,今天那个王爷不是已经把县令儿子抓进去了么?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林娇微微抬头,哑声解释着:“三郎,自古以来官官相护,今日抓明日放,如此一来,恐怕严禄芝更是对我恨之入骨,即便那王爷是个好样儿的,可他只能护你姐一时却不能护一辈子。” “严家父子在庆门县一天,我们林家头顶上就会悬着一把刀,能要了我们全家人性命的刀!” 潘氏抹掉眼泪,伸手一把抱住女儿,用袖子抹掉林娇脸上的泪痕,柔声安慰道:“没事,娇娇,娘和你爹两个带着你们离开这里,不怕……” 林娇拉下母亲的手,用力握住,指尖微微颤抖:“没用的……娘,只要女儿这张脸还在,无论到了哪里,还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严禄芝出现!” 一直未说话的当家主人林大福,忽而拍桌站起,脸上盛满了滔天的怒意。 他望着哭作一团的母女。 一颗心狠狠地抽疼! 这是他只此一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如今竟有人把主意打到娇娇身上,别管是县令的儿子,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休想伤了他女儿半寸! 林大福铁青着一张脸,滚圆的眼凌厉得像一把刀子:“娘子,我林大福虽做了半辈子的杀猪匠,是个没大用处的男人!” “可也不是贪生怕死,弃妻女不顾的主儿,万万做不出将女儿丢入尼姑庙里不管!娘子放心,若是他们敢来,我便豁出命去,也会护咱们女儿平安。” 潘氏望着家里如天般的顶梁柱,捂着嘴巴,低低啜泣。 林娇沉思了片刻,抬头,沉声道:“爹,其实女儿这里有一个方法不知可否行得通?” 林三咽了下口水,扑上前问:“二姐,你有何法?” 林娇红唇轻抿,扯出一抹笑意,抬手抚了抚三弟的脸颊,缓声道:“还记得姐做的那些物件吗?” “记得记得!” 她继续往下说:“爹,娘,女儿听闻东市的高大人只喜狸奴,不好女色,又为官正直,若是女儿能进入他府中做个丫鬟,即便那时严禄芝再对女儿起了歹心,他恐怕也要掂量掂量高大人的官威。” 林大福蹙了蹙眉:“娇娇说的是总兵府?” “是!” 林大福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这个主意好!” “刚巧,负责总兵府采买的总管事也在咱家肉铺买肉,等明儿见到他,爹去给你求个名额。” 林娇闻言却摇了摇头:“这样不行的,爹!” 林大福不解:“为何?” 他思考了一下,忽然开口说道:“闺女,你放心,爹让你娘把家里银钱都拿出来,向那管事多使点银钱,这事准成!” 第32章 俎上鱼肉 林娇还是摇了摇头。 林大福见女儿绝美的脸蛋上依旧有着化不开的愁容,怔了怔。 他问道:“娇娇,可还有何事烦忧?” 林娇抬眸,望向面前威武雄壮的父亲,她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林大福与潘氏都会护她平安。 只是…… 在这样一个世道之下,他们就算倾其所有,也只会成为他人的盘中餐,俎上肉。 就如同上一世那般。 她抿了抿唇,缓声解释道:“爹,您可能有所不知。” “在总兵府这样的主家里,下等丫鬟在那些人眼里低贱卑劣,可任由管事欺辱转卖,如若被哪个达官贵人瞧上,直接求了去,是死是活就与总兵府无关了……” 林大福沉吟了片刻。 的确。 他经常给那些地主员外府上送肉,偶尔还真能看见犯事的小丫头被打得浑身皮肉不堪。 自家的宝贝闺女都不曾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假若真去了总兵府,像那些小丫头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 想到这里,林大福便不敢再往下想! 他眉头紧蹙,叹了一声,心里纠结不清,但还是放缓嗓音安慰妻女:“你们莫怕,我自会想办法。” 都说总兵大人是百姓心中的大好官。 等下他就去总兵府前守着。 待看见总兵大人就上前求他,想尽办法也要让他闺女在总兵府待上几个月。 之后再给娇娇寻个品相端正的儿郎嫁出去,等到严家父子任满,离开庆门县,他们林家就能松口气了。 林大福心中是怎么想的,林娇大概能猜出几分。 她定了定心神,细声道:“想求平安,得让总兵大人大张旗鼓地把女儿请过去!” 还不等林大福开口说话,一旁的潘氏就已经愁容不展:“我们只是小家小户,平民百姓罢了,何德何能让总兵大人请咱们过去啊?” 说到这里,潘氏瞪着泪汪汪的眼,态度坚定道:“若是条条路都行不通,娘就去青州的府衙敲冤鼓!” “我就不信,全天下一个做官的都不肯为我家娇娇做主!” 林三也在旁边想办法,他拉了拉林娇的袖子:“二姐,大哥今年就要下场了,待到那时大哥考取功名,县令儿子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林娇侧目,望着弟弟纯真的双眼,她收紧了双手。 有些事…… 她开不了口。 她无法告诉他们,其实在上一世里,大哥在这场科考中名落孙山,并未高中。 经过上一次庙会与杨银山浅聊几句后,发觉他胸无半点墨,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在上一世里高中榜首。 林娇深知。 这庆门县的科考恐怕同样迷雾混杂,到时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还不得而知…… 又如何把希望寄托在大哥身上? 林娇咬唇,思谋许久,轻声说道:“爹,娘,其实女儿……刚刚在那位王爷面前擅自做主,应允了他一件事!” 林大福问:“何事?” “女儿答应王爷,随他一起前去验尸!” 林娇的话刚刚落下,潘氏倏然站起来:“什么?验尸!?” “对!就是验尸!” 她点点头。 林娇轻声为家人解释着:“听说,那位王爷是朝中位高权重的靖国公。” “此次来庆门县,是为了调查一桩命案,机缘巧合之下,他命女儿为死者验明死因!” 她又看向父亲,继续往下说:“爹,女儿是这般想的,高大人与那位王爷是旧识,只要女儿在王爷跟前儿立了功,然后再向高大人求个恩情,想必不难。” “这样一来,即便女儿进入总兵府也无需担心处境艰难。” 林大福犹豫了下,有些担忧:“那位王爷为人如何?” 就怕他与县令儿子那厮一样。 好色贪财,泾渭不分。 提起萧慎徽,林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飞快说道:“爹,我瞧过那位王爷啊!模样极为俊秀,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而且执法严明,铁面无私,一出面他就让手下把县令儿子抓起来了!” 他指着林娇手臂上的伤口,撅了下嘴巴:“二姐身上的伤,就是王爷派人帮忙包扎的!还送了宫中最好的伤药给二姐呢!” 林大福听闻后,稍稍放下一点心。 潘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扭头看向丈夫:“夫君,你真让娇娇去碰那些腌臜东西?” “再说……”她停顿了下,叹气一声:“咱家女儿哪儿碰过劳什子死者……” “夫君该不会忘了,咱们娇娇,幼时看见一只死鼠都吓得几夜几夜睡不好!她要是瞧了那些东西,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听到潘氏的这些话,林娇没有什么意外。 她起身牵住母亲的手,柔声劝道:“娘,其实人和猪是一样的,猪有五脏六腑,人也有啊!我前些天还拆了好几扇猪身呢!验尸对女儿来说,并没什么难度!” “可是……” 潘氏还是多有犹豫。 林娇垂眸,连忙装作委屈的可怜模样,啜泣道:“难道女儿碰了那些脏物,爹娘就觉得女儿也是污秽不堪?” “还是怕旁人知道女儿验过尸,会瞧不起咱们林家?” 潘氏不由分说瞪了她一眼:“娘是这意思么!娘就是,就是担心……” 她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得只能用手帕掩面。 不想让孩子们瞧见她这个当娘的…… 这般没出息! 最后还是林大福拍板叫准。 “娘子,莫要哭了!” “既然娇娇已经应允了王爷,就该言而有信,失信于人不是林家人的作风,并且我相信我林大福的女儿同样不是个孬种!” 这些话,他是对妻子说的。 说完这些后,林大福才看向娉婷而立的娇娇女,沉声告诫道:“闺女,替人验尸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无论目的出自哪种,都不可马虎了去!” “那位死得冤枉,娇娇能为他找出凶手,洗刷冤屈也算是美事一桩,怎还会有嫌弃这么一说!” “若是……”林大福话到此处,黝黑的面上浮出一股狠劲,攥紧拳头:“旁人敢嫌弃,爹就把他们丢去乱坟岗,好好感受一下那些喊冤的孤魂!” 林娇终于露出笑意:“多谢爹爹!” 事情就这样定了。 一旁的林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合起手掌,:“这下好了!万事大吉万事大吉!” 第33章 东方既白 潘氏见小儿子露出笑意。 暗骂了一声没心没肺。 可已经如此了,她就算再担心,也不能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 她只好扯出一抹略有苦涩的笑容。 良久后,潘氏才柔声问女儿:“娇娇,那位王爷要你几时去啊?” 林娇:“午食后便去县衙。” “那娘给你们做饭去!吃了午食后让你爹送你们过去!”潘氏说着,就起身去了灶房。 林大福也让他们姐弟先去休息。 他自己则是去了后院的仓房中,不知去找什么。 过了许久,林大福才从里面出来,照比进去时,手里多了一把杀猪用的大砍刀。 一边走一边还颠了颠砍刀的重量和手感。 趴在后窗缝隙窥看的林娇:“…………” 林大福拎着锈迹斑斑的砍刀,来到院中的水井旁,打上来一些清水,浸湿那块沉重的磨刀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清冷的院子中,便响起哗啦哗啦的磨刀声。 林娇绕到前窗去看。 只见,林大福发髻用粗布裹在头顶,上半身穿着白色单薄的袹腹,露出手臂和腰身两侧。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头顶上的烈日明晃晃的,晒在林大福身上,越发显得他人高马大,膀阔腰圆,皮肤黝黑油亮,上面布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随着林大福的动作,肩胛骨与手臂的肌肉一鼓一鼓的。 显然是用了大力气。 这时,在灶房中听见声音的潘氏,拎着锅铲探出半个身子,扬声问道:“夫君,磨刀干嘛?” 林大福抬起砍刀,举到面前,一双凶狠的眼睛望着刚刚打磨过的刀刃。 一边用指腹刮了刮刀刃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背后隐藏了许多戾气:“闲来无事,把这刀磨一磨,不然用着不痛快!” 潘氏闻言,便不去管了,转身又进了灶房。 林大福将砍刀平整地放在磨刀石上,捏着刀背,又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往前用力推去。 脑袋里渐渐浮现出女儿那娇滴滴的容颜…… 难道因为他的娇娇天姿绝色,就活该被那些土豪劣绅,纨绔子弟争抢? 既然想抢,就得先问问他手中的这把砍刀! 若是娇娇那边不可行,他第一个就斩了严禄芝那厮的脑袋! …… 林娇站在窗口,望着林大福埋头磨刀的画面,她长长叹了一声,转身将自己摔进床榻之上。 她仰面躺在上面,望着微微晃动的帐顶,陷入又一轮的沉思当中。 在现代里,她也算出身书香门第,忠烈之后! 林娇从小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长大,两位长辈皆是高等学府当中泰斗级别的教授。 外祖母专攻历史文学与高等儒学研究。 她从小耳濡目染,书法丹青这些捏手即来,历史文章诗词更能说得头头是道。 而她的外祖父,则是在医学院里担任教授,母亲算是继承了他半个衣钵,成为一名法医。 再提及她父亲一家,祖父祖母都在警局工作,父亲与他们一样,是位为民工作的刑警。 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 林娇从小就在祖父与外祖父家轮流生活。 然而在她17岁那年,母亲患上癌症,没挺过一个月便去世了。 她的人生就在那一年里发生了转变。 林娇原本选择更为儒雅的文学。 可一场意外,让她毅然走上母亲的那条路。 从此,以刀为笔! 而她也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彻底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医。 从业六年,恪尽职守! 原以为厄运已将她遗忘,却发现早已经刻进了生死簿里。 就在她母亲去世十年后,父亲因公殉职。 可厄运依然没有停止,父亲离开的同一年,她被检查出,患上与母亲同样的疾病,唯一感到幸运的是—— 她挺过了两年。 林娇不得辞掉高强度的法医工作。 在接受化疗的两年中,她又靠着自己的摸索和学习,成为一名视频拍摄作者。 刚开始做一些古风美食,是为了修心养性。 后来她渐渐对古法制作和非遗文化感兴趣,用她毕生所学,编辑,剪切,一帧接着一帧,再通过视频,向全世界输出国人文化。 那是她唯一能留在世间的东西…… 林娇将思绪从回忆当中拉扯出来。 等回过神,早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另一个世界里,祖父与外祖父他们又在夜里,戴着老花镜,看着她的那些视频,几遍又几遍…… 正是因为感受过失去亲人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林娇才那么了解原身的苦!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每一次都犹如凌迟,肝肠寸断,哀哀欲绝! 林娇拂去脸上的泪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被褥当中。 又过了许久。 林三站在门口的屏风后,轻声地唤道:“二姐,你睡了吗?该吃午食了……” “没睡。” 林娇的嗓音有些沙哑,轻咳一声,清了下嗓子,又道:“马上就来。” “那我等二姐!” 林三转身离开,去了堂屋。 林娇咬了咬牙,猛地起身,来到高脚红漆衣柜前,从里面翻出一件利落的衣裙换上,窄袖束腰,显得她腰身修长,身段极佳。 外面再穿上一层‘东方既白’色的纱衣,整个人看起来轻盈灵动。 又有一种忽略年龄的稳重感。 林娇愤恨地想,她斗不过命运,难道还斗不过这里的几个败类! 她重新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与家里人吃过午食后,潘氏拎过一个小篮子,上面用干净的小棉垫盖着。 她递给林娇,轻声叮嘱道:“这里面是娘做的肉卷,你拿去分给那些大人吃。” “娘,他们不会吃的。”林娇下意识拒绝。 小篮子再次推回她的面前,潘氏劝道:“听娘的,老辈人讲,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林娇想了想,觉得也是。 便不再拒绝,接过小篮子,她好奇地掀开瞧瞧,没想到,扑面便是一阵浓郁的肉香。 林娇咽了下口水。 潘氏抬手轻轻拍了下女儿的手背:“路上不许偷吃!” “嗯……” 林娇一边抿了抿唇,一边敷衍地点头。 一旁的林三见父亲把马车套好,他连忙拉着二姐坐上车。 和潘氏挥手后,三人直奔县衙。 林大福身材壮硕,皮肤黝黑,一脸的凶狠恶煞样。 更别说腰间的那把砍刀,刀刃晃着锋利的光芒,恐怖骇人。 吓得路人纷纷躲避。 第34章 还换药啊 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最终停在县衙门口。 林娇刚跳下马车,就被四个佩刀护卫堵住去路。 护卫眼露提防:“来者何人?” 林大福怕他们这帮子粗人伤到他娇嫩的女儿,连忙上前,将孩子们挡在身后,腰板挺拔,丝毫不畏怯。 他操着浑厚的嗓门:“是王爷让我家闺女过来的!” 护卫相互看了几眼。 显然不信。 林大福叉腰而站,身高九尺的屠猪汉子比眼前这些护卫更要杀气腾腾。 他啧了一声,挑起眉头:“还不快去知会,耽误了你家王爷的正事,可别怪我没提醒!” 林娇站在林大福的身后,听闻此言,连忙扯了扯父亲的衣角。 从他身后探出头,轻声道:“几位大哥,小女子姓林名娇,劳烦通报一声。” 小娘子国色天香,眉眼灵动,说起话来,音色温温柔柔,瞧一眼让人心情愉悦。 其中一个人脸色缓和了些:“在此地稍等片刻!” “多谢!” 林娇大大方方地福礼。 林三望着护卫转身进了县衙,摸着下巴,小声嘀咕道:“还是我二姐厉害!” 话音落下,头顶就被林大福拍了一下:“屁话,你二姐不厉害,谁还厉害?” 林三吃痛:“爹,再打你儿子就傻了!” 林大福瞪了小儿子一眼,翻起老账:“啧,你还怪起老子来了?刚刚老子没空训你!” “挺壮的一个爷们儿,遇到事就知道哭!再让老子看见你掉金豆子,老子抽死你丫的!一会儿跟在你二姐身边,给老子护好了!” “晓得啦!我肯定不会再让二姐受伤了。” 说完,林三咧嘴憨憨一笑。 然后抱住二姐的一条胳膊亲昵的撒娇。 林娇浅浅一笑。 她抬手挠了挠三郎软乎乎的下巴。 聊天的这会儿功夫,谢安身穿一件深红色的圆领锦衣,出现在县衙门口。 他跳过门槛,动作极其轻盈,扬起的衣摆犹如一朵绽放的红牡丹,男人那张白净的脸蛋在这样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奶白。 谢安朝林娇挑了挑眉头,啪的一下展开扇子,放在身前轻摇,悠哉悠哉地走过去。 当还剩几步远的间距,谢安忽然感觉有两道冰冷的视线盯着他。 阴森森的…… 瞧得他后脊梁直冒凉气。 谢安刹住脚步,挑眸看向站在林娇身边的彪形大汉。 只见那壮汉青面獠牙,眼露凶光,腮帮子咬得硬邦邦的,鼓成一团。 完全是一副随时要吃了他的模样。 谢安握紧扇子,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 这是什么情况? 要寻仇么? 林大福瞪着双眼,一只手已经压在刀把上,凶巴巴地问:“闺女,他就是那位王爷?俊秀是俊秀,可依爹看,他就是一花花大少!” 林三连忙解释:“爹,他不是!他是谢大人!当时他也去救我二姐了!” 就是没救成功罢了。 “当真?” 林三拉下父亲的手:“千真万确!” 谢安望着林大福周身的怒气渐渐消散,他才敢来到近前。 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扫过在场几位后,收起纸扇,态度恭敬地作揖:“伯父,贤侄这厢有礼了!” 林大福轻咳了下:“谢大人?” 谢安面如桃腮的脸上扬起笑意,眉目飞扬:“伯父,贤侄可不敢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不过是受了祖上蒙阴,才在王爷面前混个一官半职,实在是不值一提!” 林大福一双眼睛依旧盯着他,上下审视。 谢安面不改色,话锋微转,说道:“依贤侄说,您闺女那才是人人称赞的巾帼英雄!” 林大福闻言,脸色有所缓和。 暗道,说了那么多屁话,也就这句中听! 他抱拳躬身,嗓门浑厚:“谢大人,在下不图小女做什么巾帼英雄,只求她此生平安,小女年纪尚小,为人处世的规矩懂得浅少,若是有做错的地方,还得劳烦王爷与谢大人多多体谅!” 谢安摆了摆手:“伯父,您放心,我家王爷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侧身恭请道:“既然如此,林姑娘,王爷在厅堂等候多时,那就请姑娘随我来!” 林娇点点头,偏过头看向林大福:“爹,那女儿去啦!” 林大福抬手揉揉闺女的发顶,轻声道:“去!” 告别后,姐弟二人跟着谢安走进县衙。 等迈入门槛时,林娇回眸,瞧见父亲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 她勾唇露出一抹浅笑,抬手朝林大福挥挥手。 示意他赶紧回去。 林大福同样挥手回应女儿,直到看不见娇娇了,才缓缓放下手,又盯着县衙门口良久,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还悄悄摸了几把眼泪。 …… 县衙里。 谢安带着林娇,来到厅堂。 此时,日头偏西,厅堂里视线有些晕暗,南侧的窗户半开,堂中点起几盏烛灯。 萧慎徽端坐在书案后方,单手执笔,清冷的眼眸半垂,视线落在面前公文上,清减的身影被烛光勾勒出半明半暗的轮廓。 谢安:“王爷,林姑娘来了。” 萧慎徽停笔,抬头,孤傲的双眸落在林娇身上,稍稍颔首,微笑道:“林姑娘,伤口可再次换药了?” 林娇脚步微顿,摇摇头:“还没……” 萧慎徽蹙蹙眉:“林姑娘所需的验尸工具还未制出,还请林姑娘再多等些时候。” “……好!” “小侯爷,寻一位侍女过来,为林姑娘换药!”萧慎徽的嗓音很轻,听起来特别舒服。 谢安脸上立刻憋起一抹坏笑:“好勒!” 王爷这是开窍了! 都怜香惜玉啦! 那么…… 他这个媒人是不是就当定了! 谢安乐呵呵地跑出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萧慎徽与林娇二人。 林娇容貌本就惊觉,今日出门前为了行动方便,特意穿了一件利落的衣裙,窄袖束腰,将纤细的腰身勾勒得愈加不盈一握。 一头乌黑盘在脑后,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原本淡雅的房间,因为多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周围的光景瞬间都跟着鲜活起来。 萧慎徽立刻瞥开眼,指了下旁边的椅子:“林姑娘,随意坐。” 第35章 准岳父啦 堂中只剩萧慎徽与林娇。 林娇选了一个距离他稍稍有些远的位置。 她端坐在椅子上,肩头浑圆挺括,玲珑曼妙的腰身竖得笔直,双手虚握成拳随意搭在膝前。 于房中东南一角处,摆放着用青铜铸造而成的赑屃。 它身上驮着一组硕大的铜壶滴漏,水珠从壶嘴处有规律地落下,发出轻微滴答滴答的声音。 犹如夏日廊前落下的雨帘,泠泠入耳。 林娇尽量放空自己,可铜壶没落下两三滴水声,她就已经渐渐离了心,走了神,视线不由自主地撇过去,打量着坐在案牍后方的男子。 他到底几个意思啊? 从今日数次的交谈之中,不难看出萧慎徽为人矩步方行,彬彬有礼,丝毫不越规矩半寸。 可现在她与他孤男寡女共处…… 这种男女大防的礼教倡导,连七岁的孩童都知晓。 他又怎会不知? 林娇咬了下绵软的唇,又暗暗思索着。 萧慎徽把谢安支走,难道是有话想问她?是关于严禄芝?还是验尸方面的疑问? 她眯起眼睛。 还是说…… 萧慎徽根本就没把她当做女人……? 林娇想到这里,微微蹙了蹙眉头,她也不知为何,自从看见萧慎徽以后,只要一靠近他,胸膛里的一颗心便躁动不安。 仿佛闯进一只迷路的小鹿,不停冲撞她的胸脊四壁。 她下意识摸摸胸口,忍耐地吞咽一下口水,压住此时的心乱如麻,再次微微歪头,用一只素白的手托住下巴,遥遥凝望着萧慎徽。 不得不说,他真是千古难得一见的美男。 林娇脑海里,忽然记起年少时,在《晋书》中读至关于嵇康美貌的描写,其中道: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包括《世说新语》中也提过嵇康风姿特秀。 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小时读到有关嵇康的文章,她都会在脑海里临摹出一位身材颀长,气质不凡的男子,独坐在柳下,一壶酒,一把琴。 春风轻抚,公子白璧无瑕,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时而轻柔,时而激昂淋漓…… 如今瞧见萧慎徽,曾经的那些幻想,通通变成了眼中盛景。 美! 真美! 萧慎徽明眸半垂,视线落在眼前的供状上。 方才审问那些随严禄芝一起犯事的衙役,里面提到公子在辰时五刻,带着他们前去铜山镇。 一路快马加鞭,来到镇上东市一处茶楼前。 公子派他们把小娘子抓回衙门。 萧慎徽翻了一页,继续往下看。衙役班头说道,他先派了两位同僚,没料到小娘子瞧着弱柳扶风,力道却是惊人。 把他的一位同僚胳膊活生生折断,至于另一位则是被送到树上看景儿…… 他读到此处,剑眉轻蹙,渐渐有些分心,无论在多么嘈杂的闹市,他都能做到沉心静气,心无杂念,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篇供状被他翻看许久。 并非晦涩难懂,而是…… 萧慎徽叹了一声,放下笔,抬头,看向堂中引他分心的那处。 而是,这姑娘的眸光太过炙热。 他抬眸看向林娇,只瞧她素手托腮,手肘倚在扶手之上,足以惊鸿的眉眼弯弯,嫣红的唇瓣翘起,露出一抹浅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微微有些出神。 萧慎徽呼吸微滞,脑海纷乱,闪过画面无数—— “同僚的手臂被活生生掰断。” “被小娘子一抬手送到树上。” 还有,严禄芝趴在他的面前,哭成泪人:王爷,她真的是位妖女。 萧慎徽闭了闭眸子,摒弃脑中的杂念,凝神静气,沉下心来,待睁开眼时,白玉面旁上恢复清冷。 谢安寻一位侍女,这般久…… 真是懈怠! 萧慎徽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林娇被惊醒,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眸不出意外地撞进男子的双眼中,她只是怔了怔,便又坐好,没有任何羞怯。 甚至! 再次朝他扬起一抹耀眼的笑意。 小巧的贝齿在红艳艳的小嘴儿中一晃而过…… 萧慎徽本不想看的,奈何那抹笑容实在……实在是太过扎眼,不得不…… 总之,京城的姑娘似乎都不会这般笑。 萧慎徽暗叹口气,索性暂时放下手中事务,微笑道:“林姑娘,不知你此次来之前,可否与家人说清了?” “倘若家中长辈尚未理解,本王可亲自前往家中,与他们解释一二,也免得让他们担心!” 林娇坐正,颔首回应:“王爷放心,刚刚便是家父送小女来的。” 萧慎徽了然地点点头。 他又道:“林姑娘,其实本王还有一事不明,劳烦你为我解答,若是不便,也就罢了。” “王爷请讲。” “你来之前,本王已将今日在凤祥茶楼前,闹事的衙役挨个审问一遍,凡是参与者都道,林姑娘力大无穷?请问力从何来?”萧慎徽沉声说完,静静地望着她。 林娇浅浅一笑,无所谓地摆摆手:“这不难回答!天生神力而已!” “王爷,小女家中三代都是屠户,我父亲,祖父,曾祖父皆是力大无穷,小女子刚好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 萧慎徽薄唇轻勾,心思缜密:“林姑娘从小便是如此吗?” “当然!不过母亲教导孩儿,在外人面前要懂得隐藏,若被传出一个姑娘能一拳打死老虎,倒拔垂杨柳,以后该如何许配人家?” “所以便隐瞒下来,直到最近才拿来防身。” 女子嗓音清脆,回答得也干脆利落。 林娇侧目看向他,浅笑道:“王爷,还想问什么?尽管问。” 萧慎徽望着她美目盼兮,神采飞扬,他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谢安带着侍女进来。 林娇起身,男女避嫌,她理应跟着侍女去外间换药。 没想到,坐在主位上的萧慎徽却在这时起身,走下来,态度温和有礼:“林姑娘,不必移动,就让侍女在此处为你换药!” 说着,他迈步越过她,叫上谢安,一起离开厅堂。 林娇转眸,看向二人的背影,隐约听见谢安说道: “王爷,小爷刚才看见您的准岳父啦!好凶哦!腰间挎了一把这么大个儿的砍刀!” 林娇:…… 第36章 林家肉卷 林娇换好药。 被那位叫孔青的护卫带去了尸房。 以往发生命案的尸体理应全部存放在义庄。 由居住在义庄的仵作负责看守。 这次显然与之前不同,竟把尸体弄到距离县衙不远处的一间废屋当中,前后皆有重兵把守。 林娇来到小院门口,见谢安,高沛,与自家的弟弟都在,萧慎徽则站得有些远,目光落到街道远处,不知在思谋什么。 她走到近前,忽然想起潘氏带来的肉卷。 林娇柔声问道:“各位大人吃过了吗?” 谢安撩袍坐在台阶上。 已经来到西边的太阳,浅橘色的光芒晒在身上,暖意十足。 他眯了眯眼睛,动作愈发懒散:“吃过又如何?这会儿小爷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林娇给弟弟使了个眼色。 三郎立刻明白过来,拎着小篮子来到谢安与高沛的面前,掀开小棉垫子,露出里面一个个圆滚滚的肉卷。 还伴随着一阵浓郁的肉香…… 谢安吸吸鼻子,双眼冒着狼光:“好香啊。” 林三嘴甜,转身的功夫就已经把肉卷分到每人的手里,然后乖乖地回到她身边。 林娇见篮子里还有两个,便就伸手拿了一个,随意坐在台阶上,扯开肉卷的油纸包,吃起来。 潘氏做的这些肉卷和老北京鸡肉卷差不多,不过放的料实在。 一张香脆的薄饼,里面卷着肉条,酱萝卜条,蛋皮,花生碎,涂在上面的酱汁也是极其好吃的。 卷成一团后,外面裹着油纸,只要推一下底部,一边吃一边退去油纸,也不会脏了手。 林娇大口嚼着肉,享受地眯起眼睛。 谢安侧目瞥了一眼她,挪着身子过来,问道:“你在家没吃过么?” “吃过啊!”林娇埋头咬了一口肉卷。 “那你还吃?” 林娇闻言,不由得扭头看他,挑眉反问:“我为何不能吃?再说一会儿忙起来,不吃饱怎么坚持得下去!” 谢安一只手撑在后面的台阶上,好看地桃花眸转了几圈,又贱兮兮凑过来:“林姑娘,你能告诉小爷儿,方才你使的是什么拳脚?” 林娇怔愣了下:“擒拿。” “擒拿?” 谢安不解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会那么厉害的功夫?” 林娇存心想逗他,哼了一声:“谢大人,你审犯人呢?” “没有……就是好奇!好奇你怎么会得那么多。”谢安扯着唇笑笑。 林娇挑眉:“想知道?” 谢安一双明亮的眼眸瞬间亮起来,往前凑近一些:“林姑娘,请讲!” 她轻咳一声,装作满脸严肃,说道:“原因就是……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 谢安闻言,立刻支棱起身子,声音瞬间抬高:“你敢耍小爷儿?” 林娇仰面,笑得尤其放肆。 听见这边的笑声,站在远处的萧慎徽转首,顺着声音望过来—— 只见女子眉眼弯弯,精致小脸上的笑容极其肆意妄为,憨笑声如银铃一般从那头传到他耳边。 叮叮作响。 萧慎徽垂在身侧的手未曾察觉地收紧。 面无表情地瞧了几瞬,便拉回视线,眯着眼睛,遥望天际,清冷的双眸里愈加没了情绪。 第37章 又是谜题 瞧见谢安吃瘪的模样。 林娇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扭过头看向高沛:“总兵大人,你也过来坐嘛。” 高沛见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身旁的位置,高大的身躯蓦然僵住了。 他的身影凝了片刻后,才重重地点点头,嗯一声。 高沛本就是行伍出身,从小跟随祖父四处征战,在军中摸爬滚打早就习惯了,实打实的糙人一个。 不过他知道避嫌,没坐在林娇身旁。 转身来到谢安右边的台阶上,席地而坐,身上的软甲磕在青石上,发出金属的响声。 林娇望着男人的背影,垂下卷翘浓密的眼睫,挡住眼底飞快闪过的思绪。 她柔声问道:“高大人,听闻您府上有很多狸奴?” 高沛肩膀有些僵硬,点头:“嗯。” “那这个给你。” 说着,林娇从身侧的荷包里掏出一张纸,随手递给他。 高沛见那张纸叠得整齐,连忙抬手接过来,展开,待视线落在上面,微微一怔。 这是…… 狸奴物件的草图?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黝黑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林娇扬眉浅笑:“上面是狸奴跑步机与抓板的草图,按照上面的步骤,操作起来会很方便!” 高沛有些羞赫,挠挠后颈,结巴道:“为,为何?” 林娇精致的小脸上扬着笑,水灵灵的大眼睛里荡着烟波:“王爷肯为小女子做主,护我周全,而高大人又是王爷的好友,把草图送给大人也是应该的!” 高沛小心收好:“多谢林姑娘。” “不谢不谢。” 林娇将手里最后一点的肉卷吃完,将油纸放回篮子里。 谢安倚在台阶上,一双二郎腿敲得老高,不住地抖着脚,他伸手来到林娇的面前,问道:“本小爷儿的谢礼呢?” “谢大人解出谜底了吗?” 谢安收起手,瞪着一双桃花眸:“哎呦,小爷儿可是豁了命去救你的!” 林娇单手托腮,语气懒散道:“那谢大人救成功了吗?” 谢安啧了下,愤愤不平却无处发泄:“你这小娘子忘恩负义啊!”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好,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小女子就应允大人,大人可还记得当时赌注是何物来着?” “一样兵器和一个机密。”谢安记得门清。 “谢大人想选哪个?” 谢安鲜红的唇瓣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转了转。 林娇冷哼,倏然站起来:“谢大人,两个赌注都想收入囊中!您好大的心啊!” 他见她要走,连忙吆喝住:“别走别走,小爷儿只要一个还不成么……就选其二了!” 机密。 林娇颔首沉思了一下,点点头:“好!” 她重新坐下来,当着高沛与谢安两人的面前,轻声说道:“在民间有一位名叫孙山的才子,与同乡好友一起进京赶考,可惜待考过放榜后,孙山并未高中……” “然后呢?” “孙山心生暗淡,率先回到乡里,那个同伴的亲人便问孙山,自家的孩子可否考中,孙山碍于面子不好直说,便随口倒出两句打油诗来。” 林娇说到这里,收起几分笑意,抬眸看向谢安,语速放得缓慢: “他说,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三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谢安眨着眼睛,问道:“讲完了?” 林娇点点头:“嗯,讲完了!这就是谢大人想要的机密!” 谢安呲牙咧嘴,指着她的鼻尖道:“你又戏耍小爷儿!” 林娇暗叹一声,抬手拨开面前的手,挑着眉慢悠悠地说:“谢大人,小女子刚刚说的那则小故事,便是谜题。” 又是谜题!? 又来! 谢安点头,如玉无暇的英俊脸庞上勾起一抹玩味十足的笑意。 眼中想杀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林娇抿抿唇,笑容灿烂:“给谢大人一个提醒,本道谜题的题眼就是,孙山,同乡与打油诗。” 谢安忽而挑眉盯着林娇看了几眼,稍稍俯身过去一点,眯着双眼,道:“早就听说,青州百姓民风奔放,女子亦能参加劳作,大家闺秀同样可与文人墨客吟诗作对,若是遇见好儿郎,都胆敢上前为自己说媒?” “如今瞧着,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林小娘子几次三番给小爷儿出谜题,你该不会是瞧上本公子了!” 林娇闻听此言。 猛地僵住! 她盯着谢安看了许久,身影凝固,一动不动。 一旁的高沛抬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 谢安挥开他的手,脸上露出痞笑。 他再次凑在林娇的眼前,指着自己的鼻尖,眨了眨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坏痞纨绔的嘴脸尽显:“林姑娘,你觉得本公子如何?” 林娇沉默了许久,脸色阴沉,忽然伸手,掌心朝上勾了勾指尖。 谢安不明所以:“干嘛?” “一百文。” “嗯?” 林娇人狠话少,语气冷冰冰地:“刚刚谢大人吃了我娘做的肉卷,身为官员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快点把一百文钱拿来。” 谢安见她是认真,忍不住怪叫起来:“你这小娘子……哼,最毒不过妇人心最毒不过妇人心呐!” 片刻后,林娇数着一百文,离得谢安远远的。 高沛压低嗓音,训斥道:“小侯爷,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何时能把你这不三不四,吊儿郎当的性子收一收,你没事和林姑娘说这些作何!” 谢安不怒反而笑起来:“你懂个屁!京城里的那些姑娘打小全都爱慕小爷儿,任谁瞧见咱们王爷那张臭脸,吓得躲出老远去!” “方才我就试探试探这林家小娘子,只要她不倾慕小爷儿,就算过了我的第一关!” 高沛瞪了他一眼:“小侯爷,你最好打消这种心思,不然小心你的屁股开花!” 谢安无所谓:“只要王爷能成亲,小爷就算脑袋上开花也愿意啊!” “胡说八道什么!”高沛推了下他的脑门。 就在这时,孔青拎着一个检验工具箱,大步来到萧慎徽面前,抱拳躬身道:“王爷,工具做好了!” 林娇见状,立刻上前。 萧慎徽沉声道:“交给林姑娘,让她瞧一瞧可还有遗漏!” 说到这,他刚好瞧见林娇已经走到近前,便微微颔首:“麻烦林姑娘了!” 林娇摇摇头,打开检验工具箱,仔细检查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她背起箱子,抬眸看向王爷:“工具齐全,可以验尸了。” “好!” 第38章 检验之法 萧慎徽点头,转身迈步朝小院走去。 男子孤瘦的身影被阳光投到地面上,在脚边扯出一道笔直的暗影,他身材挺拔如青松,步伐坚定。 踩着青石凿刻的石阶,一步一步来到那扇木门前。 林娇紧跟在他的身后。 萧慎徽停下来,声音清冽:“开门。” 随着破旧的两扇门‘吱嘎’一声响,荒败的小院映入眼帘。 院中杂草纵横,唯有眼前直通堂屋的甬道还算干净,一行人快步来到檐下。 林娇鼻子灵敏,能嗅到肉糜腐烂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 她打开检验工具箱,从中取出醋瓶,将双手认真地清洗一遍,再取出一点麻油涂在鼻子两侧。 将提前准备好的皂角放在盆中点燃,用另一瓶浓度更高的醋泼下去,只听‘轰’的一声轻响,腾空跃起一团白雾。 气味刺鼻。 林娇神情淡然,提着裙摆从白雾上跨过,推门来到屋内。 站在旁边的人,瞧见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过程,微微有些震惊。 直到看见萧慎徽迈过铜盆,走进去,才猛然回过神。 大家这才纷纷迈过铜盆。 这间屋子不大,坐北朝南,一扇木窗已经残破,斑驳的窗纸上同样写满了岁月,房间有些阴暗。 最中间放着一张床架,上面停放的就是那日猝死在街头的死者,用白色的油布包裹着。 林娇缓缓走过去。 越靠近尸体,腐臭味越浓重。 谢安闻到空气中的臭味,干呕了一声,白嫩的脸皱在一起。 他立刻掏出帕子,捂住抠鼻。 他艰难地开口:“三日前,我派人把他从乱葬岗里捡回来,便放于此处,用木炭,药包放在死者身上,再用油布包裹,减少腐败程度。” 林娇颔首:“谢大人做的很对。” 青州地域的天气,与气候适宜的西南不同,这边冬天尤为严寒却短暂,每年的三四月份温度已经很热了。 有些姑娘,三月初就早早换上了春衫。 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尸首恐怕无法存放过长的时间,这里又没有冷冻系统,所以只能靠这些方法来保存尸体。 林娇立于木床旁,面色沉静。 她凝神敛气了片刻,动作小心翼翼的解开尸体外层的油布。 掀开的那一瞬间,腐臭味彻底爆发出来。 以谢安为首的几人实在受不住了,捂着嘴巴一溜烟跑到外面,趴在外面墙边作呕。 唯独剩下萧慎徽与高沛。 高沛从小便上战场征战,伏尸遍野都见过。 又何惧眼前这一小小的腐败之躯。 萧慎徽身为安抚使,常年负责各处州县的冤假错案,见多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只是萦绕在鼻尖的味道,让他的眉头轻蹙了下。 林娇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只是神色异常凝重,拿出之前做好的两张表格,递给萧慎徽。 “王爷,帮我记录。” 她又看向旁边的高沛,轻声说道:“高大人,一会儿可能需要您的帮忙。” “好!” 高沛点头。 林娇扫过他们两位一眼后,然后垂下眸,一双素白的手落在那具腐败不堪的躯体上。 她清冷的嗓音响起:“死者,男,年约四十,身长七尺五寸,死于四天前的巳时。” 第39章 机械窒息 萧慎徽立于女子身侧。 他玉面半垂,执笔在砚台中沾了沾后,开始落笔奋起疾书。 林姑娘给他两张表格。 一张是尸表检验单,一张是体下检验单。 每份表格上都详细标记了,尸长,尸斑,尸斑位置,指压程度,各个孔窍等等…… 等到验尸时,按照上面的内容,分别填好就行。 简单方便…… 更一目了然。 萧慎徽抬眸,看着面带严肃,正在认真检验尸体的林娇,不禁疑惑地轻蹙眉头。 她为何会这么奇怪的验尸过程? 他办案无数,接触的仵作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其中多是一些检验技术不精湛,或态度囫囵者。 但是像林姑娘这样的…… 从未见过。 萧慎徽暗叹口气,放下心中疑惑,凝神静心下来,专注地记录着检验的结果。 林娇讲完腐败程度后,又开始检验头面部,她弯下腰,用工具探测口鼻,观察了片刻,沉声说道:“口鼻内有压迫性损伤,程度很小,此处不是造成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原因。” 萧慎徽看着她:“机械性窒息死亡?” “一般呼吸器官造成窒息都叫做机械性死亡,比如,鼻咽喉,气管,支气管,肺泡,胸廓,这些都是主要的呼吸器官,再比如溺死,勒死,缢死,是最为常见的机窒死。” 林娇一边解释着,一边依旧埋头继续检验。 确定死者尸表无任何伤口后,她拿出解剖刀开始查验体内。 她掏出心脏,放在托盘中反复仔细查看,两根手指探入左心室中,又瞧了瞧血液的颜色。 房间中另外两个人。 高沛:…… 萧慎徽脸色铁青:…… 她…… 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人……剖开了! 他眉头皱成团,声音微微沙哑:“林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剖验啊!” 林娇提醒道:“王爷,接下来的死亡特征记录在第二张表格里!” 萧慎徽:“……” 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像是从喉咙处深深挤压出来的。 “好。” 萧慎徽见她又把那颗心捧在手里,凑近面前。 他想,若此时有人误入,看见这样的画面,一定会把她看作下山偷食人心的女妖。 她…… 萧慎徽压下心中的躁动,垂眸盯着手里的笔尖…… 林娇观察了许久,才疑惑地摇了摇头:“不对,为何这么奇怪?” “哪里奇怪?” 林娇舔舔唇瓣,继续:“那日,我亲眼看见死者从我家肉铺门口经过。” “肉铺在街头,可死者刚走到街尾,就有人喊死人了,从生到死也就眨眼的瞬间。” “像这种急死,体表无外伤,又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寻常仵作会当做无他杀之嫌!” 萧慎徽沉吟道:“林姑娘当时是如何断定此人死于他杀?” 林娇站在死者的头顶前,两只手撑在两侧,一双灵动的眼眸落在腐败的皮肤上,细声讲来:“判定凶杀,其因一,是死者身份与荷包银钱不相符合!” “其二,是因为死者面部皮肤青紫,唇与耳廓尤为明显,舌尖微伸,口鼻皆流涎流涕,且带有血痕,粪门有便液排出,这些情况都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说到这里,她指着刚刚摘下来的那颗心,说道:“可我刚刚检查过他的心脏,左右心房并无异样,血色正常,很显然死因并非是机械性窒息死。” 第40章 找出死因 萧慎徽望着那颗心。 他有些诧异。 真有凭着一颗心的形态判定死因的检验之法? 假若这种检验之法在每个州县大力推崇,那么各地区,因检验错误造成的冤案。 一定会大大降低的…… 可这样的想法刚在脑中冒出尖儿,就立刻被萧慎徽否决了。 他在心中笑了一下…… 看来今日自己真是被惊晕了脑袋。 单单是剖尸这一点,恐怕全永昌朝除了林姑娘之外,无人敢做。 林姑娘瞧着柔弱,倒也真的艺高人胆大。 萧慎徽唇边扯出一抹隐秘的笑容,淡淡的,转瞬即逝。 耳边听着林娇说的话,他不禁有些好奇,便问道:“如果像林姑娘说的那种死法,心脏会是什么样的?” 林娇端着托盘,来到他的面前,将心脏举到男子的面前。 萧慎徽一双清冷的黑眸,微微瞪大:…… 林娇表情极为严肃,指着其中一个地方:“王爷你看,就是这里。” “因为胸腔受压后,会影响血液回流到左心,导致右心房张力过大,可这两处是一样的,显然这颗心并没有这种情况。” 萧慎徽的视线随着她那只素白的手来来回回移动。 解释完了,林娇转身放下托盘,回到尸体旁,重新操刀检查胸腔。 因为尸体在腐败的过程中,体内会产生一定的气体,将胃部的食物反向推入食道当中。 林娇翻开胸腔,一股腐败夹杂着酒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精致的脸上并没有因此展现出任何的情绪。 反倒看见食道当中的食物。 林娇皱起了眉头。 她暗暗思索,即便是因为气压,让食道中会残留一些食物,可看着目前这状况…… 残留的食物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林娇继续往下检验。 直到胃部,她才露出一点笑,道:“找到死因了。” 萧慎徽走到她近前,轻声问:“是何原因?” “死者是因为腹部遭受到外力的冲击,导致胃中的食物反流到咽喉,又堵塞住呼吸道窒息而亡!” 林娇指着死者喉咙,前胸,以及胃部这三个地方,认真地回答。 旁边的高沛好奇地弯下腰,细细打量。 萧慎徽又开始不解地问:“反流又是什么意思?” 林娇到旁边简单净了下手,回到他的面前,轻声命令道:“王爷,我数到三,你做一个干呕的动作。” 萧慎徽不明所以,茫然地点点头:“好。” “一,二,三!” 林娇话音刚刚落下,便出手一拳落在男子的腹部上。 高沛见状,立刻翻身跨过死者,抬手抽出腰间的弯刀搭在林娇的脖颈上,刀锋冰冷,泛着丝丝的寒气:“你做什么?” 林娇身体僵直:“当然是回答王爷的问题啊。” 高沛眉头紧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女子。 他可没忘记,现在后衙里还关着三个泼皮,和众多衙役,他们身上的那些伤,都是这位林姑娘所致。 林娇暗叹口气。 深刻怀疑,刚刚那份草稿图是不是白送了? 她闭了闭眼。 又吐了一口气。 天啊。 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苟着…… 目前看来,依旧是任重道远啊。 萧慎徽抬手拍拍好友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 高沛了然,收回搭在林娇脖颈上的弯刀,嘡啷一声放入刀鞘当中,转身让开。 萧慎徽来到她面前,柔声道:“林姑娘,我们再来一边!” 第41章 飘香粉拳 林娇点头答应。 “好。” 两个人重新面对面站好。 由她数到三,然后一个粉嫩的小拳头轻飘飘地砸在他的心窝处。 萧慎徽胸膛里猛地一跳! 屋中沉寂了片刻,林娇抬眸,对上他的眼,喊了一声:“王爷?” 萧慎徽陡然回神,冷不丁撞上她的目光,浓密黝黑的眼睫震动,仿佛被吓了一跳。 他立刻轻咳一声:“本王……本王没准备好,再,再来一下。” 林娇收回拳头,无奈应道:“好。” 萧慎徽连忙凝神敛气,将身体上那抹突兀的感觉抛到脑后。 一切重新开始。 等待心窝处再次落下一记粉拳的时候。 他假装呕吐的样子。 林娇点点头:“对,就是这样,这就是死者死亡的原因。” “就这样?” 萧慎徽拧着眉头,反问道。 林娇用手按住他的胃部,白嫩修长的手指轻轻地,顺着他的食道一点点往上走。 只听她说道:“死者临死前,是处于饱腹的状态,当收到外界较强的暴力冲击时,肠胃以及腹壁会产生强烈的收缩,腹压因此增高,引起呕吐。” “在呕吐时,会有吸气的动作,如此一来,就会把呕吐物吸入到呼吸道中。” 说到这里,林娇的手指刚好停在男人性感的喉结上。 萧慎徽绷紧身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娇的手指尖微凉,落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她呆愣了下,飞快地收回手指。 她舔舔唇,继续:“这种情况就叫做反流,呕吐物堵塞了呼吸道,导致死者窒息。” 萧慎徽挑眉:“憋死的?” 林娇摇摇头:“不是!” “一般这种殴斗中,食物反流导致吸入性窒息死亡的过程,是比较漫长的。” “而且死者感觉到呼吸困难时,会不由自主的挣扎求救。” 林娇拉着萧慎徽来到尸体面前,指着已经剖开的胸膛,往下讲:“根据死者死亡时的反应,可以判断出他在死前是处于一种意识丧失的状态。” 萧慎徽垂眸,望着眼前这具鲜红又破败不堪的尸体,蹙了蹙眉头,冷声道:“他死前喝酒了?” 林娇有些意外:“王爷怎么知道?” 萧慎徽脸色有些煞白:“闻到的。” 她鲜红小嘴儿的唇角翘起来,眼眸弯弯的,特别好看。 她埋头,动了几下刀,将死者整个胃放在托盘里。 林娇指着某处让他看,低声道:“王爷你瞧,这个地方就是因为外界暴力导致内脏的损伤。” 萧慎徽盯着那团东西一点点渗出红色的液体。 渐渐呆住。 林娇说到一半,看着他站在自己身旁皱着眉头安静了许久。 她沉吟几瞬,歪头靠近他,压低声音:“王爷,你若是害怕就转过身去。” 萧慎徽闻言,脸色微青:“本王不怕。” “那好,我继续。” 林娇放下托盘:“所以,根据解剖结果来看,当时死者是处于饱腹,醉酒不清醒的状态,与人争吵被击打腹部,造成内脏损伤以及吸入性窒息死。” 她弯腰将胃里的食物检查一遍。 虽然有些已经腐坏,但根据形状与质感,还能分辨出一些。 林娇用工具把能分辨的食物,弄出来:“这是鱼肉,白菜,豆腐,鸡蛋碎,卤肉,鸡肉,丸子……” 第42章 抛妻弃子 高沛问道:“都是肉?” 林娇点点头。 “嗯!吃的都是肉!” 萧慎徽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极淡的黑眸落在死者身上。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他开始沉声分析:“根据死者的皮肤,以及手脚上的茧痕,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位需要常年耕种的农夫。” “再通过死者身上所穿的衣物与草鞋来看,说明他家境贫困,是个穷苦人家。” 萧慎徽顿了顿,又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临死前通过不正当途径获得了一笔数量不菲的银钱,惊喜欲狂时,去庆门县最大的饭庄吃了一顿佳肴。” 高沛好奇地问:“王爷怎么知道他去了最大的饭庄?” 萧慎徽转身面向他,单薄的唇瓣勾起,浅浅一笑:“很简单,一个常年荤腥不沾的人突然有了钱,自然要去吃顿好的。” “刚才林姑娘说,死者胃中还有未消化的鸡肉,鱼肉与卤肉,同时能出现三种肉类,普通饭庄可做不到。” 高沛想了想:“最大的饭庄,应当是县里的百客堂,他家的猪肉莲藕丸子最是出名。” 这时林娇夹着一样东西过来:“确实有莲藕。” 萧慎徽眉心收紧,再次冷声说道:“那这么说,死者在四天前的辰时左右和同伴一起去了百客堂,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或许因为钱财分配不均打了起来。” 高沛还是不解:“王爷又是如何得知他是辰时去的饭庄?还和同伴一起?” “万一是半路有人瞧见他身上带了这么银钱,心生歹意了呢!” 林娇赶在萧慎徽开口之前回答他:“高大人,从死者目前胃中的食物来看,可以确定他进食的时间是在辰时。” “至于王爷说他有同伴,应该有两点原因,第一是死者喝了酒,能一个人喝到神志不清的情况太少见了。” “还有一点就是,辰时去了饭庄,死亡时间却在巳时末,去掉路上耽搁的时间,那也有两个时辰了,他一个人吃饭怎可能吃这么长时间。” 萧慎徽满是欣赏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应道:“林姑娘说的没错。” 高沛:“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男人黑眸里一片冷峻,沉声道:“兵分两路,一队人马跟着本王前往百客堂,另一对去后衙审问那六名衙役,他们应该清楚死者的身份。” 话音落下,斑驳的窗户‘吱嘎’一声。 从外面推开一条缝隙。 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刚巧这时,谢安的半张脸探出来:“王爷,不用您说,我就已经把那几个鸟人审问了一通。” 高沛舒了口气,抚着胸口道:“小侯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谢安耸了耸肩膀,将手中的公文通过窗户递给王爷。 萧慎徽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来。 这样一来,也露出他身后那具被解剖的尸体。 一旁还放着鲜红多汁的心脏和…… 谢安震惊地瞪大眼睛:“……” 盯着尸体瞧了片刻。 他又艰难地把视线落在林娇身上,手指指着她,嫣红的唇瓣不停颤抖:“你你你你你你……” “你这小妮子给他开,开膛了?” 林娇表情淡淡,点头道:“是啊,谢大人有意见?” “我的娘呀……” “呕——~” 谢安刚开口,就捂着嘴巴跑到树下。 拼命吐起来。 …… 萧慎徽翻开那份公文,垂下头,视线落在上面。 林娇迈步来到他的身旁,踮起脚,伸长脖子。 同样把目光落在公文上。 萧慎徽挺拔的身躯明显怔愣了下。 他瞥了一眼手臂旁的小脑袋,下意识将手中的公文放低。 林娇抬眸,朝他莞尔一笑。 然后接着埋头看公文:“死者名叫田永富,今年四十五岁,大田村人士,三个月前休妻弃子……” 萧慎徽抬眸,吩咐高沛:“你前去大田村,把和死者有关的人全都带到县衙,我和小侯爷去一趟百客堂。” “是!王爷!” 高沛抱拳领命。 大跨步离开房间。 这会儿,屋中又只剩下萧慎徽与林娇两个人。 萧慎徽合上公文,轻声开口:“可否劳烦林姑娘随本王一同前去?” 林娇没有任何犹豫:“好,王爷,我先把这里收拾收拾。” “嗯,我等你。” 林娇把内脏原封不动的放回死者胸膛当中。 拿出针线仔细将刀口缝合好。 就在快要缝合完成时,她发现一处疑点:“这是什么?” “怎么了?”萧慎徽来到她身边,弯下腰凑到近前。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瞧见死者一处完好的皮肤上,依稀能瞧见一个小红点。 林娇与他对视了一下:“是针眼?” 萧慎徽嗓音低沉又清冷:“他做过针灸?” “而且看情况还不止一次!”林娇拿起一旁的油灯,继续检查身体的其他地方:“王爷,你帮我记录一下。” “好!” 萧慎徽立刻起身,执笔在纸上勾勒出正反两张人体图像。 林娇一边查看一边说道:“耳门一处,颅息一处,水迎一处,玉堂一处,檀中一处……” 大概过了两刻的功夫。 林娇才将死者身上出现的针眼全部找齐。 浑身上下,前前后后大概有上百处。 而且还有一些在同一个穴位上,出现反复针灸的现象…… 他身体不好吗? 为何长时间要到医馆去针灸呢? 林娇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 那日死者她见过,身强体壮,头发虽然有些发黄,那也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刚才验尸时,从眼白到舌苔都说明他身体好得很。 萧慎徽拿着标记好穴位的人体图,陷入沉思当中。 片刻后,他凝眸看向林娇,缓声说道:“林姑娘,你收拾好之后,我们前去百客堂。” “嗯,很快便好。” …… 从林娇开始验尸直到踏出房间。 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她与萧慎徽出来时,外面的天空一片昏青色,启明星明亮闪烁,遥遥挂在天边。 “备车,去百客堂!” “二姐……” 这时,在外面等一下午的林三走到她身边。 林娇眼底夹杂着一丝疲惫,抬手捏捏三弟的脸蛋:“等久了?” 三郎摇摇头:“没有。”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她,轻声问道:“二姐也要跟着去吗?” “嗯,三郎,你还是先回家!” 林娇借着夜色打量着三弟:“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二姐不放心。” 第43章 迎娶我姐 听她说完。 三郎立刻摇头,拒绝:“不行!” “出门前,咱爹叮嘱过我,说二姐去那我就得去哪!我得保护二姐。” 林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轻轻浅笑:“可是二姐是去办正事……” 她的话音还未说完,萧慎徽转眸看过来:“你们姐弟二人,都随本王来,届时让这位小兄弟在马车上休息。” 三郎闻言,扯开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他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多谢王爷!” 萧慎徽:“起来!” 林娇连忙弯腰扶三弟起来。 又仔细地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萧慎徽清冷的视线落在姐弟二人的身上,面容淡淡:“不必谢本王,应该是我谢你二姐才对,她帮了我很大的忙。” 林三挠挠头,憨憨傻笑道:“我知道,验尸么!这有什么的呀!就算让我二姐嫁给王爷您,我爹也不会有意见的!” 萧慎徽:“……” 林娇咬牙,压低声音训道:“又开始胡说八道!” 她若真嫁给王爷,轮得着咱爹有意见么! 这孩子! 萧慎徽握拳虚虚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像是哄小孩子那般的语气,说道:“若是本王有幸迎娶像你姐这般的姑娘,是本王的福气。” 林三一张又圆又黑的脸上写满了得意:“那当然啊!” 接着他的目光撇向趴在树下依旧干呕的谢安,意有所指道:“我二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娶的!” 他下午可听得一清二楚! 谢大人问二姐是不是对他有意…… 二姐能和尸体呆那么长时间,可谢大人却办不到。 进去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就跑出来呕吐不止…… 高大人倒是待住了。 可他脑子不够聪明,解答不了二姐出的谜题…… 说起来,还是这个王爷不错,模样俊秀,气质非凡,风度翩翩,并且执法严明,不畏权贵。 能解答二姐的谜题,又能与二姐在尸房当中同进同出。 嗯。 这个男人适合做他姐夫,爹娘的女婿! 萧慎徽岂会不明白林三话里有话,抿唇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他转身走出小院,上了马车。 林娇拧了三弟耳朵一把,低声道:“到了马车上,不许再胡说!” “哦……” 林三委屈地撅起嘴巴。 他们二人也紧跟着萧慎徽身后上了车。 谢安从树下直起身子,用手帕擦干净嘴角,声细游丝:“王爷,等等我……” 萧慎徽掀开车帘,冷着一张脸命令身旁的护卫:“你们俩去帮帮小侯爷。” “是!” 两名护卫领命。 他们一同来到谢安身边,二话不说架起他的肩膀,把他拖上马车。 谢安顺势滚进马车里。 他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头,原本潇洒明艳的脸庞此时蒙上了一层灰白,虚弱得仿佛是传闻中的西子。 谢安抬眸,冷笑一声:“林姑娘,你故意的!” 林娇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谢大人,此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你明知道要给屋里的那位开膛破肚……你还给小爷儿吃那么好吃的肉卷!” “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谢安说完,皱着眉头,揉了揉肚子:“都要把小爷儿的苦胆水吐出来了……” 林娇挑眉:“那肉卷我吃了,高大人也吃了,为何就谢大人吐了呢?还是说…………” 她顿了顿,又道:“谢大人害怕那些肠肠肚肚?” “求你!别说了!” “我的娘呀……” “呕——~” 谢安转身趴在门边,又开始干呕起来。 第44章 鲜花饼子 马车里无人再说话。 此时,天色已黑。 马车辚辚行于路上,道两旁的行人稀稀落落。 萧慎徽自从上了车后,便从旁边角落里拿起一本书,借着车厢里暗淡的烛光,垂眸自顾地翻看着。 林娇有些疲惫,歪着头靠在马车厢壁上,打算闭目休息片刻。 结果肚子却不争气地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林娇暗叹一声。 好饿啊…… 检验绝对是一件高度消耗体力的工作,刚刚过去了四个小时,她的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放在以前,她的胃已经及时补充到蛋白棒了…… 林娇一只手抵在胃部,揉了揉。 她双眼微微阖上,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颤,在眼睑下方的三角区域留下一抹灰色的暗影,随着烛光的跳动而摇曳。 林娇咬着嫣红的唇瓣,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眯一会儿…… 等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感受着肠胃里饥肠辘辘的叫声。 她有些委屈地撅起嘴巴,闷哼了几声。 都怪严禄芝那个王八蛋! 要不是因为他,她早就可以过上咸鱼的日子,每日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还不愁银钱。 闲来无事可以看看书,再无聊了还可以养上只猫,搞出一片地来,种满向日葵。 享受一下田园风光。 可是! 她现在却验了四个多小时的尸,还要追查死者生前所走过的路径,坐在这颠簸的马车里,忍着肚子饿…… 想到这里,林娇一侧的唇角隐隐勾起一抹冷笑。 等着瞧! 只要她不再苟着的那天起,她一定要把严禄芝抓起来,扔在乱坟岗里饿个十天八天的! 就在这时,从马车的后方卷出一阵清晰的马蹄声。 转眼间,来到车旁。 一团黑影印在车窗的窗帘上。 很快,孔青的声音响了起来:“王爷,您要属下去买饼,属下买来了!” 刚刚还在努力入睡的林娇,猛地打了个机灵。 饼? 她睁开眼睛。 盯着窗外那团黑影发呆! 萧慎徽这才舍得将视线从书中抬起,沉声道:“递进来!” 男人的话音落下,窗帘被掀开。 一个油纸包被孔青送进来。 萧慎徽抬手接住,然后转身放到林娇的手上。 林娇诧异地看向他。 萧慎徽薄唇抿出一抹浅笑:“天色已经晚了,只能让林姑娘暂时将就一下,等到案子结束,我再好好宴请姑娘。” “多谢王爷……” 林娇含糊了一声,翻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是庆门县最有名的礼记鲜花饼。 礼记只在上午辰时到巳时开门售卖。 每日出售鲜花饼的数量有限,普通百姓很难吃到,大多数都被县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提前预订走了。 可现在是傍晚…… 礼记早已经关门了! 林娇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在烛光下,愈发觉得她眸中隐隐有星辉流动。 她唇角微动:“王爷何时命人去买的?” 女子顿了顿,又道:“这吃食很难买的……” 萧慎徽捧着书卷的手倏然定住。 片刻后,他沉眉回答:“我是王爷,买个吃食又有怎样的困难!” “这只是一份吃食,即便是万人难求,也不及林姑娘为本王所作之事的万分之一!” 他郑重其事:“所以,请姑娘放心吃!不必觉得亏欠,不必觉得本王为林姑娘做多大的事,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也是本王应该做的!” 林娇发呆:“……” 这位王爷一直都这么能说吗? ……算了。 填饱肚子最重要! 林娇分给三郎一张鲜花饼,她吃另一张。 吃饼子的时候,她瞧着萧慎徽从上车后,似乎有手不离书的习惯。 大哥是这样,眼前的王爷也是这样。 难道这里的人都这般好学吗? 她有些好奇,问道:“王爷,你看的是什么书?” “医书。” 林娇捏着鲜花饼子,起身坐到萧慎徽的身边,仰着下巴瞧了一眼,发现是人体的穴位图。 她思索了下,抬眸看向对面的三弟:“三郎,去外面瞧瞧谢大人状况如何了?” “好勒!” 林三答应得飞快。 他连忙起身朝外面走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谢安吱吱哇哇的乱叫:“你二姐是怪胎吗?她她她她刚刚……把……那个……” “呕——~” 谢安嗓音虚弱道:“小胖子,别在小爷儿面前吃,小爷儿现在看不得红色的……” …… 马车里倒是一片宁静气息。 林娇侧目望向他:“王爷是在思考死者身上的针灸痕迹?” “嗯!” 萧慎徽点点头。 林家沉吟片刻,轻声道:“一个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要一直去医馆里针灸呢!而且每次针灸的地方都不一样!” 萧慎徽双眉轻蹙:“他的身体状况如何,等到高沛把他的亲人带来,审问一下便知。” 林娇摇摇头:“王爷,我倒是觉得他不像是生病了,包括刚才验尸时,他的眼白,舌苔,脸色都没任何问题。” “而且他家境贫寒,为了一些头疼脑热就三天两天跑到医馆里瞧病,这也说不通啊!” 萧慎徽翻开刚才那张记录死者身体针灸穴位的纸。 他低眸反复查看。 良久后,指着几处穴位说道:“若是用针灸针刺这些地方,便可以缓解伤寒之症,然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萧慎徽一边说着,手指一边在纸上反复移动:“这些穴位,可以刺激咽喉,用来止咳平喘。” “止咳平喘?” 林娇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不解:“不对啊,我并没有发现死者肺里有炎症啊!” 她摸索着下巴,眯起眼睛,随口说道:“王爷,你们这里有没有一种专门试药的人?” 萧慎徽偏过头,对上她的星眸:“试药之人?何意?” “比如说,一个大夫想要治疗一些杂症,就得知道所配的药方是否可行,我瞧这位死者身上这么多针眼,就好像是……” 林娇还未说完,萧慎徽接着往下说道:“用活人试验,找出最好的针灸方子。” “差不多!” 此时,谢安撩起马车门帘,一双凌厉的眼睛对上王爷的眼眸。 看来…… 贩药团伙的确是在青州! 第45章 洗冤泽物 林娇吃着鲜花饼。 她心里似乎略有心事,从刚才起便一直未说话。 萧慎徽盯着眼前的几份验尸单,同样陷入沉思当中。 更未主动开口。 一时之间,马车里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慎徽周身猛地一震,他的视线从验尸单中抬起,落在自己的右臂上。 只瞧见绛紫色的衣袖上面,落了几块饼碎。 他微微怔愣,歪过头侧目瞥向坐在他身边的女子。 林姑娘五官惊艳,琼鼻小巧,唇瓣红而不妖,眼眸里总是盛满细碎晶芒。 萧慎徽望向林娇,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眸色柔光愈浓。 或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炙热。 林娇从思绪当中抬起头,冷不丁对上萧慎徽的目光。 瞧他盯着自己手中的鲜花饼子,眸底暗光闪烁。 她恍然大悟。 连忙将手中的饼子一分两半,将另一半递到男人的面前:“王爷,你也没吃呢?这边我没动过,王爷你吃!” 萧慎徽垂眸,看了一眼女子手中的饼,沉默片刻。 他摇摇头:“本王不饿。” 任何人对着那具尸体一个下午,也不会有胃口的。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贪图口福之人。 林娇瞪大了眼儿,轻飘飘瞥了一眼他,在心里冷哼一声,娇嫩的小脸上染上一层微红的薄怒。 还以为这位王爷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原来都是一路人! 林娇收回手,嘀咕了几声:“我知道,我碰过尸体么!仵作的身份低贱污秽,所有人都嫌弃,不过我早习惯了……” 她起身坐回原来的位置,与他拉开距离:“王爷,是小女子太唐突了!没顾忌到王爷的感受!小女子给王爷赔罪了!” 林娇颔首致歉时,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 萧慎徽抬眸,视线拂过她的面庞,只觉得女子脸上的笑容又恢复到白日里那种微凉的冷淡之感。 他伸出手:“拿来!” “什么?” 林娇不明白他的意思。 “自然是你刚刚给本王的饼子!怎么?这就反悔了?”萧慎徽清冷的面容上一本正色。 林娇回过神来,连忙把鲜花饼塞进他的手中。 萧慎徽默默抬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林娇见他吃了,唇角才露出真实的笑意。 “好吃吗?” 萧慎徽细细品尝,鲜花的清香在唇齿之间爆开,香甜,软糯,有一丝丝甜腻。 于他来说,却是不喜的。 他不吃甜。 可…… 萧慎徽又吃了一口,神色舒展:“好吃。” 男人的眼底划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笑,他想了想,轻声道:“林姑娘,其实本王并未嫌弃仵作一职!” 林娇挑眉:“王爷嫌弃与否,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只知道,检验是为了洗冤泽物,为死者找出杀害他的凶手,为平白无故受冤者洗刷冤屈,找到那只真正偷食的黑狗!” 萧慎徽拿着书卷的手微微一顿。 眼眸里具是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女子不仅聪慧,还能保持内心如镜的初心…… 林娇却并未看他,而是一只素手撑着下巴。 只顾自己低头,叹出一口气,又道:“我若是为了不让王爷嫌弃,不被世人厌恶排挤,而放弃为死者找出真凶的机会,那才是罪过。” 第46章 亲上加亲 说到这里,她才转眸。 定定望着萧慎徽,沉声道:“王爷,实不相瞒,关于这桩命案,本应该在案发当日告知谢大人的。” 可为了她一己私心,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林娇张了张嘴,想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不过,萧慎徽却赶在她开口之前,安慰道:“林姑娘不必自责,如今我们只要查明真相,就是给死者最好的交代。” 林娇嗤笑一声。 她向前探去,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笑意盎然。 她抬起手掌,道:“那我们共同努力,早日找出真凶。” 萧慎徽挑眉。 满脸不解地看着举在他俩之间的那只柔夷。 林娇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击掌啊!” 萧慎徽呆愣一下,连忙放下书卷,抬手与女子娇嫩的掌心轻轻一碰后,飞快移开。 “王爷,既然我们已经击过掌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林娇一副哥儿俩好的模样,起身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进同出,相互扶持。” 萧慎徽:…… 谢安坐在外面,支棱着一对耳朵。 偷偷听车厢内两人的对话。 越听,谢安的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明显,那抹玩味十足的笑意实在是太扎眼了。 林三凑过来,小声问道:“谢大人,你笑什么啊?” 他顿了顿,圆溜溜的眼睛转几圈,指着车厢里面,把嗓音压得更低:“我姐和王爷说什么呢?” “……该不会王爷在欺负我姐?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说完,林三推开他。 谢安连忙拉住他,坐好,一只胳膊勾住三郎的脖子:“他们在讨论案情,你去凑什么热闹啊!” “刚才小爷儿探个脑袋进去,就被轰出来了,你没瞧见啊!” 林三:“瞧见了。” 谢安拼命压住扯到耳根处的嘴丫子,用小拇指勾起林三的小拇指,拉了拉,晃又晃。 他意有所指道:“小胖子啊,以后啊,咱们都是自家人了!一家人不分彼此,哈哈哈哈哈!” 林三听闻此言,黝黑脸上瞬间黑下来。 他二话不说一把甩开谢安的手,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他,暗道: 休想惦记二姐! 谢安也不在意小胖子的反应,转身敲了敲马车厢,低声提醒道:“王爷,百客堂快到了。” 把谈情说爱的心思快点收一收! 哎呀。 没想到王爷也有堕落的一天! 谢安搓搓手。 异常兴奋! 萧慎徽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他应道:“嗯,本王知晓了。” …… 一炷香后。 马车渐渐缓了下来,林娇撩起眼前的窗帘,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 百客堂的门前灯火通明,客人如织,有人脚步匆匆,有人结伴而行,勾背搭肩嬉笑开怀。 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里是庆门县最大最好的饭庄,宴请宾客,与亲朋好友小聚,绝对是最佳之地。 突然,马车一顿,马匹嘶鸣。 一行兵马彻底停下。 如此大的阵仗,引起了众人的目光,所有人朝这边瞧过来。 待看清是朝廷护卫时,纷纷让路。 孔青执掌令牌,双手举过头顶,嗓门响亮如洪钟,带着直击人心的威严。 “靖国公在此,谁敢放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呼啦啦跪倒一片。 众人异口同声道:“拜见靖国公!” 第47章 负心汉子 孔青转身,收起那块令牌。 小小的一块。 还不及掌心那般大小。 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无比尊贵的象征。 此时,从马车中探出一只手,根根手指匀称修长,骨节分明,撩开轿帘后,萧慎徽弯腰现身。 男人一双冰冷的眼眸扫过在场的每个角落。 接着他撩袍跳下马车。 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子。 …… 萧慎徽抬手虚扶林娇一把,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小心一点。” 待到女子双脚安全落地,他才放心地收回手。 一切动作看起来那么自然。 谢安站在一旁,将他们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嗤嗤地笑出声。 萧慎徽听见后,冷峻的眉眼睨了他一下。 谢安连忙埋下头。 用指尖刮了刮眉尾的地方,掩饰自己脸上过分得意的笑容,随后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孔青。 孔青皱眉:“小侯爷,你一路上不是吐就是笑!咋啦?癔症啦?” 谢安举起手,虚掩住唇瓣,压低声音道:“小爷儿终于能赢高沛那厮一回了!” 孔青一双剑眉更加紧蹙,抬手摸摸男人的额头:“也没发热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哎呀,你小子到底向着谁啊?” 孔青的肩膀宽厚,一只手摁在腰间的刀柄上,侧目一笑:“小侯爷您还是省省!属下只向着王爷!” 谢安刚张了张嘴,就被他拍了拍胸口:“您快别贫了,该走啦!” 说着,孔青踏步跟上自家王爷。 谢安冷哼一声,上前,与众人一同往百客堂里走去。 而那边闻风赶来的老板,刚刚跨过门槛,一眼瞧见对面款步走来的萧慎徽。 他微微一怔,精明的面容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他快步走过去,衣角卷动,带起了一阵轻风:“不知靖国公驾临,马某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林娇站在几人的身后。 她透过缝隙,影影绰绰可以瞧见百客堂老板的模样。 男人大概有三十多岁,皮肤白皙,双眼尤为明亮,留着一抹须髯,身材八尺左右,肩宽窄腰,身穿一件极白的宽松丝缎长衫。 这位马老板还真是好扮相啊! 看面相仿佛是学院中俊美又儒雅的教书先生,再瞧着这一身打扮,潇洒随性,好不风流啊。 他此时与萧慎徽面对面一站。 就是两种极端。 一个是为人处世一板一眼,奉公守法,另一个倒像是被负心汉抛弃,而自己最终也成为整日醉生梦死的狠人心。 一个是外冷内热。 一个则是外热内冷…… 忽而这位马老板恍然了下。 他依旧保持着躬身见礼的姿势,不过又往下压了压肩膀,坦然一笑:“瞧在下这迷糊劲儿,竟一时忘记向王爷介绍自己姓甚名谁了!真让王爷见笑了!” “在下马加才,正是身后这间百客堂饭庄的老板!” 萧慎徽声音冰冷:“马老板?” “正是在下!” “起身!” 马加才颔首:“多谢王爷。” 他依旧低垂着一双眼眸,转身来到侧方,伸手恭迎:“王爷,里面请!” 萧慎徽瞥了男人一眼。 未动。 沉默几瞬后,他才沉声道:“本王前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第48章 庆门钱庄 闻听此言,马加才怔了怔。 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不需片刻便明白了萧慎徽话外之意。 男人挺起腰身,抬起一双眼眸,含笑道:“在下明白了,先请王爷到厅堂稍坐片刻,马某人现在就立刻解决。” 随即,他当着萧慎徽的面,招呼来一个小伙计。 马加才语调如常,吩咐道:“今日官家例行抽查本店,百客堂歇业一日,明日辰时正常营业。” 小伙计显然惊住了:“老板,歇业?” “对!歇业!” 马加才语气肯定。 他稍顿了顿,又冷静地吩咐手下:“不论是在本店正在用膳的客人,还是只预订下座位的客人,全部按照客人开销的三倍赔偿!” 小伙计点头:“是!” 就在他刚好转身准备办事时,马加才又开口将他唤住:“还有……” 小伙计停下脚步,转回身看向他。 马加才思索了下,沉声道:“柜台的银钱可能不够,拿着我这玉佩去庆门钱庄支一些银钱!” “好的,老板。” 小伙计双手接过马老板递过去的玉佩,飞快前往钱庄。 马加才都吩咐下去后,再次弯腰恭迎道:“王爷,请!” “让马老板费心了!” 萧慎徽客气了一句,这才率先踏步走进饭庄。 一路被引到二楼。 选了一房名叫‘听风吟’的雅间。 众人落座。 马加才扬声喊道:“上茶!” 萧慎徽却挥手拒绝道:“马老板不必了,本王不是来喝茶的,是调查一桩命案!” “命案?” 马加才眉头扬起。 随即嗤嗤笑出声,摊手道:“王爷您这是逗弄在下吗?我这饭庄别说不曾和命案有关系了!恐怕最近连一只老鼠都没死过。” 萧慎徽一张脸清冷:“凡事都需要调查,才能定夺因果!” 说罢,他示意一旁的孔青展开画像。 男人指着纸上的画像,一双冷峻,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盯着马加才,语气严肃道:“马老板可识得此人?” “……不识!” 萧慎徽又道:“百客堂里有多少位伙计?” 他想了许久,才大概说出一个数字来:“三十多位!” “请马老板将所有伙计喊到一处,本王要例行审问。” “这个啊,好说!” 马加才招手喊来守在门口的伙计,让他叫上饭庄里做工的人全去一楼大厅。 萧慎徽侧目瞧了谢安一眼。 谢安点点头,带着几个护卫,转身离开包厢,前去审问。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他就领着几位小伙计过来:“王爷,人带来了!” 说完,他朝着那些伙计的屁股挨个踹了几下,厉声吼道:“还不赶紧跪下,向王爷如实交代!” “若是有半句假话,小心你们的脑袋一个个都要搬家!” 又是王爷又是大人,足以让他们吓破胆了。 再听谢安这么说,他们双腿一软,齐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王爷,刚刚这位大人已经审问过我们了,我们可一句假话都没有啊!” “对啊对啊,没有假话!” 第49章 另一同伴 萧慎徽听着耳边嘈杂的哭诉声。 向来喜欢清净的他,下意识蹙起眉头,一张玉面上阴沉得如外面浓浓化不开的黑云。 他周身的气压极低。 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阴冷无比。 那些还在哭诉委屈的伙计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叫喊声戛然而止! 有人趴在地上,稍稍挑起眼眸向前看去。 待到目光触及到萧慎徽那双冰冷眼眸时,立刻垂下头,一张脸恨不得贴在地面上。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萧慎徽这才开口,冷声问:“刚才那位大人问你们,画像当中的人在四天前可来过这里?” 其中一位胆子比较壮实的伙计,往前爬了几步:“回王爷,刚刚那位大人在楼下便问过我们!” “四天前,刚好是我们几人负责前厅的清扫。” 萧慎徽:“往下说!” “是!” 小伙计应了一声,开始回忆:“像我们这些做工的,是在卯时上工。” “平日里,即便到了辰时该营业的时候,也没有客人过来吃饭!一般都在巳时之后这里才会忙起来。” “所以往常辰时那会儿,我们都在打扫整理,不过四日前,我记很清楚,一大早就有人拍门!” 小伙计抿抿唇,继续往下说:“拍门的人就是画像里的那位,瞧模样是个庄稼汉,面色蜡黄,不过脾气却爆得很!” “我们干这一行久了,也有几分识人的本事!那人分明是个穷光汉,估计之前从未在馆子里吃过饭!” “所以我们才告诉他,时辰还早,后厨的大师傅正在备菜呢,结果那庄稼汉一听就不高兴了!把身上的荷包扔在桌子上,说是给双倍银钱,既然有钱,那我们就立刻招呼客人啊!” 小伙计想了想,又道:“其实他也给小的们不少打赏钱……王爷,若是那人的钱财来路不明,小人把那日他打赏的钱交上来便是。” 他们在这里做工。 可不会在意那一份银钱。 左右能来百客堂用膳的客人,必定非富即贵,为人处世嘴甜一些,每月的打赏钱,可比庄稼汉种一年的地还要多。 萧慎徽听闻后,略一思索,开口问道:“他那日都点了哪些菜?吃了多少?可否喝酒?” 另一外长相比较清秀的小伙计忽然抖着话音,说道:“回,回王爷,小人记得……” “那人把招牌上的荤菜全都点了一遍,酱卤肉,猪肉莲藕丸子,红烧肉,清蒸鳜鱼,蜜汁烤鸭,炖母鸡……” 小伙计报起菜名,嘴皮子倒是溜得很。 他顿了顿,又道:“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他们都吃了,还喝了五六坛子的酒!” “他们?”萧慎徽挑眉:“还有何人?” 小伙计认真回答:“那日同他一起来的也是一位庄稼汉,衣服挺破烂的,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同乡!” 萧慎徽:“可还记得那人模样?” “记得!” “好,描述给本王听。” 一旁的孔青承上笔墨纸砚。 萧慎徽起身,来到书桌旁,提笔蘸墨,随着他们几人的描述,一张面孔渐渐跃于纸上。 第50章 暗室疑云 片刻后。 他拿着画像来到他们面前。 萧慎徽问道:“与那日那人可像?” “像像像!” “简直一模一样!” 闻言,男人收起画像,递给身旁的谢安:“去找!” 看着谢安走出房间,萧慎徽垂下眼眸,又问道:“他们二人何时离开的?是一起离开的吗?” “在巳时以后走的,两个人一起走的。” “走时,他们喝得都快不省人事了!所以就给叫了一辆马车,他们跟车夫说要回大田村!” “其余的我们几个就不知了,王爷。” …… 该审问的全都审问完了。 萧慎徽一行人从雅间里走出来。 只见百客堂的马老板正倚在二楼的围栏上,单手托腮,目光放远,落在一楼大厅当中。 儒雅的面庞上多了几分百无聊赖,望着下面的伙计清扫饭桌上的残余。 就在这时,他听见声音,下意识回眸看过来。 待瞧见是萧慎徽他们,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大踏步迎上前来,短短一段距离,脚边轻盈的衣袂飘动。 愈发显得马老板这人风流…… 男人来到近前,微微见礼道:“王爷可否忙完公事了?” 萧慎徽颔首:“关于命案已经审完,本王还要多谢马老板的全力配合,才能进展得这么畅快!” 马加才豪迈一笑,挥挥手:“能为王爷办事,是马某人的荣幸!”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眼神诚恳地邀请道:“如今天色已晚,想必王爷还未用过晚膳,不如,由在下作陪,王爷在百客堂就此小酌几番!” 萧慎徽直言拒绝:“多谢马老板的盛情款待!” “不过,本王身有要职不方便饮酒,这顿晚膳恐怕无法与马老板一同了!” 马加才闻言,侧身让开路,信步跟在身边,含笑道:“今日在下能与王爷有缘见面,他日必定还会有缘再见面的!” “马某人可不差这一朝一夕!” 萧慎徽脚步微顿,一双清冷的眼眸对上他的视线,良久后,收回眸踏步走出百客堂。 等来到外面,他停下脚步。 此时已经月上中空。 月光肃杀,从遥遥高空倾泻而下,洒了满地银辉。 萧慎徽挺拔的身姿被月光印在地面上,显得孤瘦清冷。 他望向对方,眸光森森:“希望此案了结后,马老板不再遇见本王。” 马加才眉头微挑:“哦?王爷,此话是为何啊?” 萧慎徽盯了他片刻,忽而浅笑:“因为几次三番遇见本王的,多半是作奸犯科,违法犯忌之人。” “哈哈哈,王爷好会说笑!” 马加才张开双臂,晃了晃宽大的袖子:“王爷,您瞧瞧在下这一无官职,二无权势,只有一些发臭的银钱,又如何犯忌啊?” 萧慎徽笑笑:“这样更好!不然就是与本王为敌了!” 马加才周身气质儒雅,缓缓躬身叩拜:“那在下在此恭送王爷!慢走!” “不必送了!” 萧慎徽转身上了马车。 随着一声回府,一行车队渐渐走了出去,消失在浓浓的黑夜当中。 马加才一直望着车队离去的背影。 许久许久后,他脸庞上的笑容倏然落下,用力甩了一把宽大的袖子,转身进了百客堂。 一路来到一间暗室门前。 关掉机关后,暗门打开,他抬腿走进去。 随即,暗门关闭。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面简单的石墙而已! 第51章 关窗费啊 离开百客堂后。 林娇他们两人依旧同坐一辆马车。 萧慎徽也依旧自顾翻看刚刚书吏记录下来的供词,眼睫微垂,视线落于纸面。 神情颇为严峻。 车厢另一侧,三郎蜷缩在角落里,头靠在车厢壁上,双眼紧闭,唇瓣悄悄张开一条缝隙,呼吸匀称。 不过看样子,睡得也不踏实。 林娇挪到弟弟身边,伸手捧着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动作格外地小心。 不过迷迷糊糊间,林三到底还是被扰醒了,勉强撑开一条眼缝,茫然地望着她。 “二姐……” 林娇连忙摸摸他的脑袋,嗓音特别温柔,轻声哄道:“那样睡不舒服,躺在二姐腿上……” “继续睡!” 林三主动蹭到她身边。 圆乎乎的脑袋枕在她的腿上,双手压在脸颊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重新睡了过去。 林娇低头,眼睫微覆,望着躺在身边睡得踏实的三郎,嫣红的唇抿出一抹弧度。 她的眼神愈发温柔。 坐在姐弟二人对面的萧慎徽依旧颔首,两道视线落在纸上未动。 烛光跳跃,将他丰神俊貌的脸庞映得朦胧摇曳。 却也因此错过男人唇角处,渐渐扬起的那抹浅笑。 …… 一路上无话。 等他们回到县衙,刚坐稳片刻,高沛与谢安便一起回来了。 准确说,是谢安先进来的。 安静的厅堂中,忽然吹起一阵风,林娇抬眸望了一眼,发现东南角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 她起身走到近前,关好窗户。 还未等她回过身,就听见身后有人长叹了一声:“呼……累死小爷儿了。” 林娇回眸看去。 不知谢安何时出现在堂中。 她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身旁的窗户,抬脚走回去,道:“谢大人,麻烦您下回再走窗户时,记得关!” 谢安仰面摊在椅子上,无力地摆摆手。 林娇睨了他一眼,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掌心朝上,勾了勾手指头。 谢安总觉得她这个动作十分眼熟,挑眉问:“干嘛?” “一百文啊!” 他闻言,立刻从椅子上支棱起来,扯着脖子喊道:“小爷儿只吃了你一个肉卷!” 林娇莞尔一笑:“这次是关窗费啊。” 谢安瞪大眼睛,指着刚刚那扇窗户:“你就关了一下……” 忽然,他白净的脸上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从腰间掏出一块银钱交给她。 林娇望着手里的银角,蹙眉:“谢大人,我只要一百文。” 谢安无所谓地挥挥手:“小爷儿只有银子,没有铜板,算了,多的就当小爷儿赏给你的!” 林娇却摇摇头:“谢大人,小女子只收应得的那份。” 说着,翻出自己的荷包,扔给谢安。 “里面刚好是四百个铜板,请谢大人数一数!”林娇秀眉轻挑,这回轮到她露出一抹坏笑。 谢安打开荷包,埋头瞧了一眼。 好家伙! 果真是一大把的铜钱…… 谢安眉尾高高扬起,瞧着已经坐回椅子里的林娇,暗道: 他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 果然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52章 暗室求物 谢安收起思绪。 转身向萧慎徽走去。 一边走一边翻动手腕,将掌心里装有铜板的那只荷包,上上下下抛了几个来回。 “王爷——” 忽而,他话音微顿。 谢安立在原地,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也因此戛然而止,同时那抹高挑纤瘦的身形猛地僵住。 他白净俊俏的脸庞染上一抹惨绿。 刚刚被抛到半空中的荷包,从他僵直的手指边划过。 最后‘啪’地一声,重重砸落在地上。 林娇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只见,谢安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处,低头盯着地上的荷包,眼神凝滞,脸色白得吓人。 “谢大人?” 林娇有些疑惑,轻声唤他。 谢安闻声,缓缓抬起头,一双墨色瞳孔还在震颤。 他张了张嘴巴:“你验尸之后净手了吗?” 不用谢安问,林娇看一眼那张惨白的脸,就已经猜出他刚刚想到了什么。 她压下嘴角的笑。 原来这个谢大人竟然害怕这些…… 林娇存着心思,打算逗一逗他,便装作沉思的样子。 “好像洗了,也好像没洗,反正不是什么大事!”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谢大人,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没必要这么讲究!” 谢安每听一句,脸色就惨白一些。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风流倜傥的脸上满是痛苦。 他连忙弯腰,用指尖捏着荷包绳带,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萧慎徽的身边,把荷包甩在他面前。 然后又跑到旁边的鱼缸那,把双手放在里面,搓了搓。 林娇:“……”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谢大人,您不会找个下人过来服侍嘛?” 谢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除了孔青,王爷不喜看见旁人。” 提起萧慎徽,林娇怔了怔。 下意识偏过头去看那位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埋头批阅公文的萧慎徽。 没想到,他正抬眸看着她呢。 林娇呼吸微滞。 萧慎徽在此之前,的确是在批改近几日堆积下来的公文,这些公文牵涉朝中之事众多,其中因果错综复杂,干系甚大。 可不管任何时候,他批阅公文向来一目十行。 而今日耳边听着林姑娘与小侯爷二人之间惬意痛快的调侃,他渐渐分了心神,提笔悬腕的那只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停下来。 当他强迫自己凝神静气,将所有心思放在公文上时。 飞来的荷包,再次扰乱他的思绪。 萧慎徽见谢安那副做派,微微拧起眉头。 脑海里忍不住想起傍晚时分,在马车里,她以为他的拒绝是嫌弃,而情绪低落,郁郁寡欢。 所以…… 萧慎徽颇有些担心地看向林娇,怕她那双盛满星光的明眸里露出一丝委屈。 显然,他是白担心了! 林姑娘不仅不委屈,脸上还有几分兴致。 见她看过来,萧慎徽收回目光,挪开眼前的那只荷包,继续垂眸批阅公文。 只是这一次读起来,晦涩艰难,犹如暗室求物。 第53章 连夜审问 提起孔青,谢安左右瞧瞧。 他没看见人。 便开口问道:“孔青那小子干嘛去了?” 回应他的是堂中的一片沉静。 只有角落里的铜壶滴漏发出轻微的响动,水声连绵,声声催人。 林娇见萧慎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只好她来回答:“孔大哥找那日的车夫去了,想必快回了。” 谢安了然地点点头。 此时窗外,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夜幕中央,月光粼粼,如静谧的海水一样涌进厅堂之中。 不过很快就被明亮的烛光吞下。 然后消失殆尽。 从远处的街道隐隐传来更夫打更敲梆子的声音,越发显得外面夜色浓黑沉寂。 谢安看向外面,嘀咕着:“二更了……” 他重新倚进椅子里,翘着二郎腿,伸手抓起一旁桌子上的点心,囫囵塞在嘴里。 这会儿,在后衙忙完的高沛回来了。 男人刚一进来,就狠狠瞪着谢安,沉声道:“小侯爷好悠闲啊,把人丢给本将军就跑,跑得倒挺快!” 谢安随便嚼了嚼点心,咽下去。 然后抹掉嘴角的碎渣,笑得一脸贱兮兮:“总兵大人能者多劳嘛!” 高沛重重一哼,不再理会谢安。 他踏步走到书案前方,将案卷双手呈给萧慎徽:“王爷,死者田永富的下堂妻以及两个儿子都已经安顿好了。” “还有那位与死者吃饭的同乡正在后衙大牢里呆着呢,他们的身份全写在案卷里了。” 萧慎徽‘嗯’了一声。 接过那些案卷,垂眸翻看起来。 谢安拿起一个苹果在衣襟上蹭了蹭,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一大口:“小爷儿到大田村时,那牛大正睡得正香着呢!” 牛大正,就是那日与死者一起出现在百客堂的同乡。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 孔青也回来了。 周身带着夜间的寒气,来到萧慎徽的面前,拱手道:“启禀王爷,车夫带到了。” 萧慎徽从案牍后面起身,男人五官隽秀清冷,宽肩窄腰,腰身挺拔又笔直,一身的凛然正气。 他沉声道:“既然涉案人员俱在,不必再耽搁时日,连夜审问,争取尽早破案!” 听闻此言,他们几人动身去往后衙。 林娇连忙跟上。 萧慎徽见状,轻声开口:“林姑娘,天色已晚,本王命人给姑娘准备好客房,今夜就留宿于此!” 林娇不由怔愣片刻。 萧慎徽继续往下说:“不过林姑娘请放心,届时本王会派些女侍卫来保护姑娘。” “可是……王爷,我想检验嫌疑人!” 萧慎徽挑眉,有些不解。 林娇慢声解释道:“死者口鼻有损伤,就说明有打斗的过程,想必凶手身上也会留下一些痕迹。” 萧慎徽想了想,点头:“好,那劳烦林姑娘了。” “不劳烦,是我应该做的。” 林娇扫了大家一眼,道:“王爷,那我们赶紧走。” 几人不再耽搁,一路来到后衙。 先提审主要涉案人员—— 牛大正。 男人被两名护卫从牢房当中拖出,押送到审讯室。 牛大正手脚都戴着铁镣,被护卫用力推一把,他踉踉跄跄地进来。 下意识抬头往前看去。 第54章 阎王老爷 审讯室格局细长。 四周是暗青色的石壁,每隔几步就有点燃的火把。 火光晃动,明明暗暗。 将这个充斥着腐味,阴暗的房间,映得更像地府里的阎王殿。 在西侧墙壁上开了一扇四四方方的窗,又高又小,只能窥见方寸般大小的夜幕。 此时,正有几颗星星闪烁不停。 这里分工也甚是明确。 一边是用刑区域,另一边就是审问区域。 眼下,萧慎徽正端坐在书案后,神色凌然,一双黑眸不偏不倚地落在前方,目不斜视。 高沛与谢安立于一旁。 孔青守在他的身后,目光警惕,一只手一直压在刀柄上保持不动。 角落里,有书吏提笔,时刻准备记录供词。 林娇则是站在众人后方。 一手拎着检验工具的箱子,然后悄无声息地打量这间审讯室。 而牛大正被推进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萧慎徽。 他吓得立刻跪下来。 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额头碰到坚硬的青石上,发出震耳的咚咚声:“阎王爷饶命啊!” “小人今年才二十有三,还未娶媳妇呢,请阎王爷开开眼,别把小人这条贱命收走!” 一旁的谢安一侧的唇角扬起,忍不住嗤笑出声。 怪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原来是把王爷当成阎王爷了! 牛大正磕得晕头转向,趴在地上,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各种起誓发愿,脱口而出。 “阎王爷,只要您放过小人,小人保证,回到阳间日日行善,以后再也不赌了。” “成为人人口中夸赞的大善人,造福一方!” 越说越离谱。 萧慎徽适时地开口,沉声道:“牛大正,你抬头好好瞧瞧本王是谁!” 闻声,牛大正动作一顿。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再次看向高坐在上方的男子。 瞧了半晌,发现对方是人。 牛大正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无意中瞥见站在旁边的谢安。 他怔了怔,恍然回过神来,顶着额头上的青痕,指向谢安:“是你!”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你是谁?” 谢安脸上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小爷儿是谁不重要,牛大正,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在县衙的大牢里!” “而你面前的这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国公!阎王未必能叫你现在死,但我家王爷可以!” 牛大正听他这么说,佝偻的身躯再次瘫软。 他茫然:“王爷?” 萧慎徽眉头紧拧,抬手用力拍在书案之上,厉声道:“牛大正!” 牛大正猛然惊醒。 连忙爬起来,重新跪好,上半身紧贴在地上。 他抖着声音:“小人在!” 萧慎徽神色严厉,继续发问:“你可知,带你前来见本王所为何事?” 牛大正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人不知做了何事,触怒了王爷您。” 萧慎徽冷哼一声:“到了本王面前,竟还在装傻充愣!你触怒本王不因旁的,而是因为你杀了人!” 第55章 反向审问 牛大正倏然直起身:“王爷冤枉!” “何来的冤?本王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事实证明,人的的确确是你杀的!来人!将他压住大牢,择日问斩!” 男人眉眼无情,嗓音更是冰冷。 仅仅三两句话,牛大正就有种坠入冰河的错觉。 当护卫上前擒住他的手臂,牛大正猛地醒悟,开始用力挣扎。 他大声喊道:“王爷,小人是被冤枉的!” “请王爷明察秋毫,小人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会杀人呢!” “还有……王爷说小人杀人,到底何人被杀?小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萧慎徽冷笑,挥手示意护卫退下,他开口:“好!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 “四日辰时,你与同村老乡田永富一同去百客堂用了早膳,期间他和你说他发了财,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你便谋财害命!” 牛大正满脸震惊:“田叔死了!?” 萧慎徽斩钉截铁道:“对,他死了,被你亲手害死的!” “没有……!” “王爷,我真的没有杀田叔!”牛大正着急地向前爬去。 “你说你没有,又如何证明?” 萧慎徽又补充了一句:“本王这里,可有百客堂伙计与那日车夫的口供作证!” 牛大正肩膀耷拉下去:“王爷,小人真的没杀人……那日也是凑巧遇见田叔的。” 萧慎徽周身正气,直言道:“既然如此,本王便给你一次机会,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 “谢谢王爷,王爷明察!” 牛大正磕头谢过之后,回想起那日—— “小人平时喜欢小赌几把,我记得那日一大早从赌坊出来,没走多远,就迎面碰见了同村的田叔。” “在大田村里,我爹与田叔有几分情义,而且我爹去世时,田叔还帮了我不少忙,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谢安轻咳一下,冷声提醒:“交代案情!” 牛大正蹙着眉头,叹口气,继续往下说:“那日在街边相遇后,田叔很高兴,说他发了大财。” “我当然不信!就跟他说,如果能带我去百客堂吃一顿,那发财这事便是真的。” 萧慎徽:“所以,你们就去了百客堂?” “嗯,没想到田叔真的发了大财!” “吃饭时,你就没问他在何处发财?”萧慎徽又问。 牛大正点点头:“问了,可是田叔只是笑笑,不说话,问多了,就说天机不可泄露!” 坐在书案后的男人一双黑眸盯着他:“所以,为了银子你就杀了他?” “没有没有!” 牛大正摆了摆手,小声嘀咕着:“王爷,说实话,小人常年吃不到荤腥,那日还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菜,喝到那么好喝的酒!” “一时贪杯,就有些喝多了,后来有伙计给我们叫来马车。” “小人上了马车,就醉得不省人事,等车夫到了大田村,才把小人喊起来,那时田叔已经不在了!” 萧慎徽冷声问:“你就没问车夫,田永富去了哪里?” 牛大正垂眸,摇摇头。 萧慎徽眉头有些舒展,淡淡地道:“本王现在就让仵作验你的身!” “如若让本王发现你说了半句假话,不需择日问斩,直接就地正法!” 牛大正弯腰磕头:“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恳求王爷为小人做主!” 萧慎徽侧目,看向林娇,一双清冷的眼眸瞬间柔软下来,朝她郑重地点点头。 林娇颔首回应。 她踏步走到牛大正的面前,音色平淡:“站起来。” 牛大正抬眸,当瞧见林娇那张倾世绝色的芙蓉面时,瞬间呆愣,眼底划过一抹贪婪…… 萧慎徽蹙眉,提高嗓音:“看来你是忘记本王刚刚说的话了?” 话音落下,男人抽出一旁护卫腰间的弯刀,朝着牛大正的方向掷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牛大正感受到刀刃的锋芒,还未来得及躲闪,那柄弯刀就贴着他的耳边飞过。 只听‘嘡啷’一声,弯刀扎进他身后的石壁里。 刀尖入石三分。 刀身依旧颤抖不止,发出一阵阵嗡鸣的声响。 牛大正缩起脖子,冷汗瞬间从额头上流下来,他喉结滚动几下,望着脚边的几缕碎发,抑不住一阵后怕。 林娇抿抿唇,压下胸膛里与那把刀同频率的嗡鸣,再次冷声道:“站好!” 牛大正这次不敢乱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林娇又道:“把衣服全都脱掉!” 此话一出,审讯室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脱掉!” 见牛大正纹丝不动,林娇只好加重语气,再次说一遍。 男人犹豫了下,开始畏畏缩缩地脱下衣服。 一边脱,一边担心会不会有另外一把刀,朝着他的脖子飞过来。 牛大正脱得只剩下一条裤子时,便不再动了。 林娇蹙眉:“裤子不脱掉,难道等着我给你脱呢?” 牛大正:“……” 众人:“……” 转眼间,他只穿了一件小裤站在房间中央。 林娇打开工具箱,掏出尺子测量了他的身高,手臂,以及虎口的长度。 所有的数据都记录好后,她又端着一盏烛灯,靠近牛大正的皮肤,全身上下查看一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林娇检查完了。 牛大正被护卫带了下去。 第56章 大海捞针 接着,提审车夫。 还是与刚刚一样的过程。 审问完之后,林娇上前开始检验。 车夫是位五十二岁的老者,常年以驾车拉人为营生,虽然头发胡须均已花白,但身体强壮健康。 若与死者那样醉酒之人争斗,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不过当林娇检查他右手时,发现车夫无名指指尖缺少一部分,看萎缩的状态,应该是从娘胎里生下来,便是如此了。 林娇询问过后。 证实了她的判断是对的。 而刚才他说出的供词,与那位牛大正的供词是一致的。 车夫那日在百客堂门前接了两位醉酒的客人,上了马车就开始昏睡。 当行到半路上,那位中年男人让车夫停车,他要下车尿尿。 回来时,那人就改了话。 说是要去铜山镇感谢一个人,让车夫从铜山镇那边走。 然后便是同牛大正说的那般。 田永富半路下车,而他一直睡到大田村,被车夫喊起来。 见车夫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萧慎徽挥挥手,示意护卫将他押下去。 片刻后,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林娇率先打破一室的寂静:“王爷,牛大正和车夫,都不是凶手。” 萧慎徽抬眸,浅浅一笑:“林姑娘好聪明,的确,他们不是凶手。” 林娇上前,将刚才用来记录的案卷递给他,说道:“王爷,并非是我聪明,而是他们身上的证据告诉我的。” “身上的证据?” 林娇点点头:“嗯!” “每个人的手指长度,粗细,虎口开合的大小都各有不同。” 她说到这里,绕到萧慎徽的身旁,伸出自己的手,让他观察:“王爷,你瞧我的手,手指纤长,那么留下的痕迹也必定是细长的。” 林娇又抓起男人放在桌面上的大手,展平:“而王爷是男人,手指会比女人粗很多,又经常握笔,指腹会覆有薄茧。” “高大人常年习武,双手又是另一种模样。” 高沛见提到自己,下意识低头仔细打量起双手。 果然,他的手指更为粗壮,骨节肥大,掌心里长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林娇继续往下说:“并且,手指之间的高低也各不相同。” 说着,她拿出死者的体表检查单。 指向上面某一行的记录:“与死者发生争斗,捂住他口鼻的那人,右手无名指是长于中指的。” 谢安疑惑:“不都是中间那根手指最长吗……” 忽然。 他眼睛一亮:“既然如此,按照手指头找凶手,那就好办多了呀!” 萧慎徽眉头轻蹙,沉声开口:“死者从铜山镇下了马车,一直到猝死在街尾,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 “靠手指的模样去找凶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林娇叹气:“王爷说的没错,现在死者身上还有诸多疑点未解开,比如他身上的针灸痕迹,他来铜山镇要感谢何人,身上的银钱来源,这些我们都还不知道……” 谢安一屁股坐在用刑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烦躁地挠了挠眉尾:“青州这地方还真是怪啊!” 第57章 民妇田氏 谢安扯过旁边的鞭子。 拿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继续抱怨:“先说这庆门县的县令严游,唯一的儿子现在就关在水牢里,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换做小爷儿,早就扒住王爷的大腿,哭着求他饶过自己儿子!” 高沛嗤笑:“不是谁都像小侯爷这般贪生怕死!” 谢安被他的这句话逗笑了:“难道严游真能狠下来心来大义灭亲?” 高沛挑挑眉,不再说话。 “说完严游,咱们再说说今日刚刚见过面的一个人……”谢安顿了顿,起身来到案牍旁。 他弯腰趴在上面,一双莹亮的桃花眸看向萧慎徽,连连喊了几声:“王爷王爷,就说百客堂的马老板,您察觉到奇怪之处了吗?” 萧慎徽与他对视:“有何奇怪?” 谢安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上的软肉:“我就是觉得他的眼睛特别奇怪,好像一点都不害怕王爷似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皇上看向你时的眼神……” 他还没说完,就被萧慎徽用毛笔尖敲了下脖子:“看来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谢安连忙起身,抬手擦了一把脖子上的墨汁,随后又满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无事啊王爷,全永昌朝只有小爷儿一人叫他姑父!” “他不疼爱我这个唯一的一个侄子,还能疼爱谁呢!” 高沛双手抱臂,嗤嗤笑出声。 谢安听到笑声,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收回视线,语气透露着一股意有所指:“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严游和那位马老板之外,还有一个人貌似更奇怪!” 说着说着,他把目光瞥向一旁的林娇身上。 林娇翻了个白眼:…… 萧慎徽蹙眉,双手随意搭在案牍边缘,嗓音低醇:“今日的那位马老板的确在试探本王!” 他转眸吩咐高沛:“这几日秘密调查一下百客堂。” 高沛领命:“是,王爷!” 接着萧慎徽让护卫去把死者的下堂妻带过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那位被死者休掉的女人出现在他们几人的面前。 林娇仔细去打量她。 只见,女人双膝跪在地上,微微垂下眼眸,第一眼看去,林娇狠狠惊住—— 这女人太瘦了。 头发稀少发黄,眼眶深陷,颧骨凸出,两侧的下颚瘦得仿佛被刀削过一样,就连脖子上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上穿着非常单薄的衣服,露出的两截手腕和冬天里的枯枝差不多。 有一种一捏就会碎掉的错觉。 萧慎徽望向跪在地上的女人,缓声问道:“你可是田氏?” 女人纤薄的肩膀怔了怔,点点头,声细如蚊:“回王爷,民妇正是田氏,田永富的……下堂妻。” “民妇田氏,你可有与本王要说的?” “民妇……” 女人抿抿唇,犹豫了一会儿,她才抬头,轻声地问道:“民妇当真什么都可以和王爷说吗?” 萧慎徽隽秀的脸上依旧清冷,但语气里却没有任何不耐:“当然可以说,本王洗耳尊听。” 田氏闻言,已经开始捂着嘴低低啜泣,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腿边的青石地上。 良久后,她咬着唇讲道:“民妇十五岁嫁给田永富……” 第58章 下堂之妻 “当时的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民妇不过刚刚及笄,便嫁给他做妻。” 听完这短短的一句话。 林娇怔了怔。 暗道,这就是典型的老夫少妻啊。 谢安也感到奇怪。 往往在民间穷苦人家的女子,会被称为赔钱货,或者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化身女儿前来讨债。 所以,女子及笄后,就会卖给稍稍富裕的人家,好换取一些银钱。 可当时田氏的爹娘为何会把她嫁给一穷二白,年纪又大的田永富呢? 谢安想不通,便沉声问道:“那你为何要嫁给他?” 田氏毫无血色的唇扯出一抹苦笑。 她嗓音沙哑,仿佛经历了无数沧桑:“这位大人,您看民妇这张脸就应该知道,为何会嫁给夫君……” “民妇自幼模样丑陋,刚刚满月时又被一位路过的赤脚卦师,批民妇八字过硬,会克死家人,爹娘害怕,就将民妇丢在村口,后来被村中的老寡妇捡去养大。” 田氏想起那位将自己养大的母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下来。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继续往下说:“老寡妇一直把民妇养到十四岁,她便开始张罗着民妇的婚事,可是我模样丑陋,一直无人求娶……” 谢安蹙眉:“你也不丑啊。” 田氏闻言,一直苦闷带泪的脸上终于染上一抹浅笑:“大人,您就别拿民妇寻开心了。” “我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从小我就没名字,被寡妇一口一口丑丫叫大的。” 林娇站在一旁,心里是赞同谢安的。 这位田氏,是真的不丑! 她在上学时,曾经学过根据头骨复原样貌的课程。 现在仔细观察田氏的面部骨骼,会发现她眉骨平缓,鼻根力挺,颧骨虽有些外突,但好在下颚骨完美。 她就是太瘦了。 若是胖些,脸上的凹陷被脂肪填充起来,就会好很多。 即便不美,也不至于是丑。 再者。 就是因为心理的问题。 从小被人喊丑,肯定会产生自卑。 所以,田氏从进来,眼神闪躲,声音细小,外加话里话外都是一些‘我很丑’‘从小丑到大’‘他们都说丑’。 来证明自己真的丑…… 哎…… 林娇忍不住叹了一声。 田氏听到声音,抬眸顺着叹息声望过去。 这一看,就呆愣在原地。 她盯着林娇的容貌,眼神发直:“姑娘好生俊俏……” 林娇怔了怔,忽而学着电视剧里赵四嘴角抽搐的模样,说道:“这位姐姐,别看我这般貌美,其实我也另有隐疾……” 田氏眼中的惊艳落下半分,语气有些可惜:“哎,果然,人无完人。” 谢安瞧见她的样子,差点笑喷了。 他转过身去。 将脸压在高沛的肩头上,只留一个不停颤抖的背影。 萧慎徽觉得林娇古灵精怪。 真是够调皮的…… 他压下心中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田氏,继续讲。” 通过这几句的交谈,倒是让她止住了眼泪。 田氏长长舒出一口气,往下说去:“眼看着快到及笄的日子,老寡妇却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她去世后,民妇的亲生爹娘前来寻找民妇,于是我就跟着他们回到家中,第二天被送到田永富的家里,做了他的妻子。” 谢安挠挠头:“就没有聘礼啥的?” 田氏摇摇头:“民妇的爹娘找民妇回去,是为了还债……” “我也是嫁给田永富之后,才听他说起,我公公曾经借给我爹娘五斗米,过了十五年他们都不曾归还……” 萧慎徽沉声开口:“所以,为了五斗米你就嫁给了田永富?” 田氏点点头:“嗯……” “我嫁过去时,公公婆婆早已经离世了,留下我夫君一个人,孤苦无依,日子过得是越来越穷苦,这才想起用这五斗米救急。” 林娇又忍不住叹气。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女性独自一人确实没办法生存下去。 所以田氏跟着丢弃她的父母回家…… 她尚能理解几分。 若是一个正当而立之年的男人,上无父母赡养,下无妹妹弟弟照顾,孜身一人还能把日子过不下去。 这就过分了! 不会种地,那去码头扛麻袋赚工钱也好啊。 出点力气总有。 显然田永富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懒鬼! 还休妻弃子…… 他都已经烂泥扶不上墙了,她竟还出口维护! 月老真会牵红线! 一个是丑得没人娶,一个是穷得没人嫁。 他们二人凑成一对…… 坐在案牍后方的萧慎徽眉头拧成一团,声音浑厚低沉:“那你们成亲之后,田永富为人如何?” 田氏思考了下:“成亲后……我家夫君还算勤劳,与民妇一起开了几块荒地,以耕种度日。” “虽然日子贫苦,但夫君不赌不好色,只是偶尔喜欢偷懒饮酒罢了。” 萧慎徽又问:“他身体可还健朗?” 田氏点头:“当然,我夫君那人身体很好的!民妇跟他过了十五年的日子,他从未生过病。” “田永富为何休了你?” 听见萧慎徽问到这个问题,田氏明显呆愣了许久,缓缓垂下眼眸,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事,纤弱的肩膀轻颤起来。 “因为他要发财了!” 话音落下。 审讯室里的其他几人具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继续往下听。 田氏一侧的嘴角抬起,露出冷笑:“民妇这辈子命苦,从小被家人抛弃,嫁了一个男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又有两个儿子,哪怕日子再苦,民妇也想好好过下去……” “可民妇万万没有想到,半年前,我的夫君就不是我的夫君了!” 萧慎徽双眉微扬:“此话何意?” 田氏双手抓着衣摆,缓缓捏成拳头,干枯的手背绷起突兀的指骨:“半年前,田永富不知怎么了,一直嚷嚷着,说他要发财了!” “那个时候正是收稻子的季节,又赶上好几场大雨,光靠我和两个儿子根本忙不过来。” “而他一天到晚不知去哪鬼混,家里不顾,地里也不管。” 田氏缓了一口气,再次说道:“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收上来的稻子不是发霉就是长了芽,眼看着这一家的嚼口就这么没了。” “冬天不知怎么过呢,田永富依旧做着那发财梦!” “三个月前,新春那日他喝了一些酒,就把民妇休了!让民妇带着两个儿子滚!” 第59章 人生四戒 萧慎徽听闻之后,目光略带暗沉:“不怪老鸨说的,酒色财气,乃人生四戒。” “一旦染上毁了自己不说,也坑害了家人。” 说完,他挑眸看向田氏:“那你可知,他所说的发财之道,是什么?” 田氏摇摇头:“不知!不过……” “不过什么?” “这半年来,田永富每次从外面回来只会睡大觉,虽然平日里也经常睡觉,但总觉得他很疲惫,好像干了什么重活!” 田氏语气里有些吃不准。 萧慎徽沉吟片刻:“他与人结过怨吗?” “不曾。” 田氏摇头:“我夫君那人……在外面脾气特别好。” “好!”萧慎徽指向身边的林娇:“一会儿本王让这位姑娘替你验身。” 田氏深深陷在眼眶里一对眼珠子动了动,有些心虚:“王爷,民妇虽然恨田永富,但还没有胆子杀人……” “这是县衙的规矩。”萧慎徽语气清冷,容不得拒绝。 林娇拎着检验工具的箱子,来到田氏的身边,低声道:“请这位姐姐随我来。” 田氏抬头望着她:“……” 萧慎徽清俊的面容上渐渐严肃起来:“田氏,你为何还不动?难道你有其他事隐瞒本王?” “没有没有……” “那还不快去!” 田氏咬着下唇,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林娇去了隔壁。 转身,来到屋子里。 她小声讲:“姑娘,你能不能不验我?” 林娇挑眉:“为何?” 田氏垂着头,一只手不安地抓着衣摆扭动:“我……” 林娇浅浅一笑:“既然姐姐没有理由,那就开始,先把衣服脱掉。” 她把脑袋压得更低了。 没想到这位小姑娘看着柔弱,说出的话,却也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不容置疑。 田氏慢吞吞脱光衣服。 即便整间屋子里只有一个年幼的小姑娘,但还是羞红了脸。 她浑身紧绷,更加不安。 林娇从工具箱里拿出尺子,转身看向田氏。 当视线扫过她身上时,微微一怔,冷声问道:“身上的疤痕怎么弄的?” 田氏双唇颤抖:“不小心磕的。” 林娇没再说话。 上前开始测量人体的基础数据,等记录好之后,她才拿起烛台靠近。 认真检查田氏身上的伤痕—— 左侧手臂内外,脊背左上以及腰腹右侧均有青紫伤痕,面积有小有大,形态不一。 大多数的伤痕已经痊愈,留下一些粗糙的痤疮。 也有一部分尚未痊愈,青痕很淡,临近散去。 看样子,这些伤是在两三个月前出现的。 林娇端着烛台的手微微顿住,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些想法。 这种伤痕太像是…… 她蹲下身,将目光看向女人的下半身,抬起手落在田氏的大腿上,轻轻触摸着坑洼不平的皮肤。 田氏感觉到林娇手指的温热,让她本就发抖的身躯,愈发艰难站稳:“姑娘……” 林娇抬眸:“这烫伤有几年了?” “……十一年了。” 她听后,秀眉紧拧。 待检查了其他伤痕后,林娇站起身,转过去来到工具箱前,换了其他工具。 她低声道:“去床上躺着。” 田氏抿了抿因紧张而干涩的唇:“好……” 第60章 授受不亲 她含胸往床边走去。 林娇依旧站在工具箱前,未动,手里拿着工具,抬眸看向女人纤瘦的背影。 田氏的身上有打伤,磕碰伤,烫烧伤,划伤…… 诸多伤痕无一不在述说,这个女人这一生的苦命与悲惨! 她到底担忧什么? 要这般维护田永富? 这时,田氏爬上床,低声开口:“姑娘,我躺好了……” 林娇闻言,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收起思绪。 她紧咬着牙关来到床边,先弯腰,扯过一旁单薄的被子盖住田氏的前胸。 然后绕到床尾的位置上。 田氏感觉到她的善意,伸手将被子拥在胸前。 林娇一只手抓住女人的一只脚踝,向外扯开—— 原本安稳躺在床上的田氏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何处…… 她倏然起身,蜷腿抱紧自己的身体。 田氏惊恐:“你做什么!?” 林娇柔声劝着:“姐姐不怕,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田氏双眼瞪大,盯着她瞧了许久,突然转身想要下床:“我……” “我不验了……” 林娇早就防备她要跑。 连忙伸出一只手,轻轻压在她的肩膀上。 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就能让田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田氏感觉到肩膀上那只手的力道。 她想动。 却动不了…… “姑娘,你要做什么?” 田氏望向林娇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恐——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力道? 林娇暗叹口气,垂眸对上女人的视线,冷声道:“田氏,这里是衙门,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田氏发抖:“……” 既然好言相劝,劝不了她。 那只能来这种办法! 林娇松开按住她肩膀的手,指了指身后的床铺:“还不重新躺好?” 田氏咬着干裂的唇。 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重新躺下来,她犹豫地问:“姑娘,你检查的这些……会和那位王爷说吗?” 林娇并未回答,而是吩咐道:“张开双腿。” 田氏闻声,乖乖照做。 但压在被子上的手却狠狠地收紧,望着屋顶,小声地嘀咕着:“检查那个地方,不能让男人看见听见。”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看了,那我……” 林娇已经俯身,开始检查了。 她直言道:“那你应该庆幸,今日是我来了,若来的是一个男仵作,你岂不是要跳河了?” 田氏不再开口:“……” 大概过了一炷香。 林娇猛地抬起头,看向女人,问道:“你流过胎?” 田氏浑浊的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不过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扯出一抹笑:“小姑娘,你都没成亲呢,能看出什么呀!” 林娇眼神毒辣。 怎会没发现田氏用笑意掩饰面容下的慌张。 她直起腰身,红唇勾了勾:“你流过胎,在三个月前!” “推算一下,应该是在一月中旬,也就是春节前后,对?” 林娇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是因为外力导致的流胎!” 躺在床上的田氏听她说完这些,一双眼盯着漆黑的屋顶,眼神渐渐放空。 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许久之后,她开口:“姑娘,我没怀孕。” 第61章 世俗眼光 林娇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身回到工具箱前,一边收拾一边提醒田氏:“你可以起来了,穿好衣服在这里等着。” 田氏艰难地撑起身子,点头浅笑:“好。” 林娇望着女人唇角的那抹笑,胸膛里的憋闷愈发热烈。 她嗓子微痒,冷声道:“田氏,即便你说一百遍的谎,证据就会证明你的话是谎言一百遍!” “我希望一会儿王爷再次提审姐姐时,请实话实说,所谓的难言之隐,不过是世俗眼光罢了。” 田氏反问:“小姑娘,你不在乎村里人对你的指指点点吗?” 她指的是林娇仵作的身份。 “在乎他们……呵!” 林娇沉吟了几瞬,冷笑出声。 “若是在乎,能有饭吃吗?能不受罪吗?能让以后的子子孙孙抬起头做人吗?” 田氏垂下眼眸:“……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这回轮到林娇无语了:“……” 她拎着检验工具箱,转身走到门前,脚步顿了顿,回眸望向女人:“田姐姐,我送你一句话。” 田氏颔首:“姑娘请讲。” 林娇深吸一口气:“世俗之言,他娘的是个屁!别人放完了爽了,根本不会管你闻到没!” 可有些人偏偏要凑前闻一闻。 说完,她推门离开。 回到审讯室。 屋中,谢安正倚在案牍边缘,手里把玩着一根还未用过的狼毫笔。 待看见林娇进来。 他嘴角擒着一抹笑意:“哎呦,大仵作回来啦!” “怎么样?验出什么了?” 林娇瞧了他一眼。 并未像往常那般同谢安杠起来。 她的皮肤很白,眸子却是黑的,如同此时外面浓浓的星空。 以往姑娘脸上总会染着一抹浅浅的笑,虽然极淡,却觉得她奶芙芙娇滴滴的好说话。 可刚刚去验过田氏回来后,小姑娘的眉眼劲冷,五官更是透着一股只有墨水画当中才有的清冷。 要么是黑要么是白…… 萧慎徽见她这般表情,眉头微微一皱:“林姑娘,如何了?” 林娇来到案牍前,站定。 将刚刚那份记录好的检验单递给他:“给,王爷,您过目。” 萧慎徽接过来,垂眸落在纸上。 他的视线飞快扫过,一目十行,神色渐渐变得郑重异常。 片刻后,萧慎徽抬起下颌,双眉微扬:“看来田氏还隐瞒了不少事情。” 谢安冷哼一声:“瞧着她挺孤苦的,没想到花花肠子倒是挺多的。” 萧慎徽摇了摇头。 将检验单递给谢安,让他好好瞧一瞧。 这时,林娇沉声开口:“王爷,死者田永富平日里经常对田氏施暴。” “我已经验过了,施暴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拳打脚踢算是轻的!田氏身上伤痕还有用开水烫的,用扁担抽打的,用针扎的……” 萧慎徽略一迟疑:“林姑娘是怀疑田氏腹中的孩子,就是在挨打过程中流掉的?” “嗯!” 谢安这边也看完了,眉头紧拧,破口大骂:“他奶奶的杂种王八羔子,天雷劈了脑子,对自己妻子都下这么重的手。” “活该死得早,死得妙,死得青蛙一顿叫啊!” 他又摇摇头:“……不行不行,就这样死了真是太便宜这个杂种羔子,就应该五马分尸!” “再把那四只蹄子一个个戳烂儿了!才解气!” 高沛叹气:“贫贱夫妻百事哀,丈夫打妻子的太多了。” 第62章 君子之道 “哼……!” 谢安闻言,不禁冷哼一声。 他的一双尤为好看的眼眸露出凶光:“世人都道我谢小侯爷不学无术,实乃一个混世魔王!” “可依小爷儿瞧着,那些只会欺辱妇人的没种羔子,还不如我这个混混子!” 高沛挑眉,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小侯爷,别说贫苦人家了,就深宅大院里又有多干净!” 谢安一把推开他,拧眉质问:“老匹夫,你到底向着哪边的?” 高沛纹丝不动,挥开好友的手:“如今就是这个世道,我也是实话实说!” “就是这个世道?哼!小爷儿偏偏要干翻这个世道!” 谢安说到激愤之时,抬起一只脚用力踏在案牍上,白玉面上写满了不屑。 萧慎徽为人极度洁癖。 见他的脚举上来,双眉微微一蹙,不适地‘啧’了一声。 身后的孔青扬着笑,来到谢安旁边,笑嘻嘻地搬下他的腿:“小侯爷,您若是再晚一点放下,恐怕就要瘸着腿干翻这个世道了。” 谢安瞪起眼睛:“多事!” 孔青不以为然,还拎起男人的衣摆擦了擦被踩过的地方。 谢安二话不说,一把从孔青手里扯过衣袍。 萧慎徽清俊的面容缓和了不少。 他嗓音低醇浑厚,缓声开口道:“的确如小侯爷所言那般,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不能成为大丈夫动手殴打妇人的理由。” “更不用说,与之一起度过余生的枕边人,为之生儿育女,孝敬长辈,却还要忍受夫君的暴力,如此,就不是君子所为。” 林娇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他们三人的对话。 她的目光落在萧慎徽的脸上。 他睫毛浓密修长,此时微微挑起,神情严肃正经。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跟在王爷身边的这几位,三观还真一点都不差。 萧慎徽叹了一声,再次感慨:“《左传》书中曾言,君子务知大者远者,本王倒是觉得此话所说有些偏废。” “大者远者,那何为大者远者?家为小,国为大?可若身为君子却不懂得立家之本,又如何立国?又怎能称为君子道!” 萧慎徽察觉到身边姑娘的炙热目光,喉结悄悄滑动了下。 他语气顿顿,继续往下说:“让本王说,为朝廷肝脑涂地,殚精竭虑者是君子大道。” “除此之外能做到浩然正气,知恩图报,必慎其独,孝敬长辈与妻子相敬如宾者,也皆是君子!” 谢安揉揉头:“王爷……” “知道您阅遍群书,学富五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老和尚念经呢,从小念到大,也没瞧见您给自己念来个娘子!” 萧慎徽脸颊倏然羞赫:“……” 谢安拿起刚刚的那只狼毫笔,在指尖转动,继续说道:“倘若日后王爷有了娘子,人家姑娘可不喜你动不动就长篇大论!” 说完,他转眸看向林娇。 “是,林姑娘?” 林娇先是撇了谢安一眼后,将视线又一次落在萧慎徽的身上。 巧的是,与他的眼眸不期而遇。 她眸光微动,轻声道:“王爷说的也有道理,可世人皆有两面,大多是金玉败絮参半,极少有人才能做到绝对君子。” 第63章 再审田氏 谢安挥挥手。 “歪了歪了,咱们说的不是君子!是田永富!” 他眼尾扬起一侧,抬手刮了刮眼皮,吊儿郎当地问:“林小娘子,以后你运气好,能嫁给像王爷这样的男子。” “倘若不好,就只能嫁给像田永富这样,和田氏一样惨喽!” 一旁的高沛见他极力推荐王爷的嘴脸,背地里伸出手,悄悄拧了一把谢安腰间的肉。 谢安吃痛:“…………” 林娇听闻此言,忽然想起了严禄芝。 他利用原身的美貌,与太子的贪婪一路青云直上,每走一步都印着从她家人身上流淌下来的血…… 果然。 好男人始终如一,渣男永远都是千方百计! 林娇想到这,嫣红的唇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嗤嗤一笑:“方才谢大人不是说了么。” “小爷儿说什么了?” 谢安茫然道。 “您说了,把他的四只蹄子一个一个地戳烂!” 林娇贝齿紧咬,每个字都如同咬出来的一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猛然抽出谢安手中的狼毫笔,狠狠扎进书案—— 众人瞪大眼睛,无比震惊:“……!!” 林娇下意识垂眸看了一眼狼毫笔,此时正如同一根钉子钉在木板上。 她不禁懊悔:“……” 糟了。 刚刚一激动忘记了她有神力这回事了…… 谢安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这会儿,又抚着胸口靠近,弯下腰看了看那支笔,再转眸瞧瞧林娇。 随后,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林小娘子,好力道!” 林娇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坐在书案后方的男子。 “王爷,我……” 萧慎徽的视线从那根狼毫笔上移开。 他抬起下颌,看向林娇的眸光里,夹杂着许多许多星芒,璀璨耀眼,丝毫没有隐藏地朝她压弯了眼。 嘴角扬起浅浅一笑:“无碍!” 正在此时。 从后衙那道街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四更的梆子声。 萧慎徽面色一正,沉声道:“天色这么晚了,不要再浪费时候。” “小侯爷,将田氏带来,本王要再审一审她!” “是!” 谢安抱拳应道。 然后转身拔腿出了审讯室,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趁着这个空挡,萧慎徽看向林娇,指着旁边的椅子,嗓音柔软了许多:“林姑娘,请坐。” “今日你随本王奔波劳累,现在又忙到这般晚,本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若是有哪处怠慢了姑娘,还请多多谅解。” 林娇摇头:“王爷,您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慎徽浅笑,颔首感谢:“那有劳林姑娘,快坐。” “嗯……” 林娇安安稳稳坐下来。 她悄然环顾房间中,好像…… 除了坐在角落里的书吏之外,只有她和王爷坐着。 就连堂堂二品的总兵大人也只能站在一旁。 任其差遣。 林娇:“……” 算了。 管他呢。 有地方坐总比站着强,什么士级尊卑,休息好才最重要…… 不一会儿。 谢安就拎着田氏进来。 田氏抬头,望了一眼坐在高处主位上的萧慎徽。 她双腿立刻瘫软,扑通跪在地上:“王爷……” 第64章 养母生母 “田氏,你还有何话说?” 萧慎徽神情颇为严峻:“是本王太过仁慈,让你几次三番对本王谎话连篇!” 田氏立刻磕头认错:“王爷,民妇知错了……” 萧慎徽挑眉,道:“那你还不快速速讲来!” “民妇……民妇……” 田氏跪在地上,过分瘦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如同冬日里畏惧严寒的家畜。 褴褛的衣衫是那无法蔽体的羽翼。 萧慎徽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田氏,真当本王拿你无法了不成!” 男人不给妇人任何喘息的功夫,冷声直言道:“你若是再吞吞吐吐,大可向左侧瞧一瞧,上百种的酷刑都等着你呢!” “现在已来到后半夜,本王的耐心不多了,田氏,趁本王还能与你好好说,就赶紧交代清楚!” 田氏倏然直起腰身,浑浊的眼早已哭红。 常年日晒的脸有许多黑斑,因为痛哭让凹陷的脸愈发扭曲:“王爷,民妇从来没有偷过人……” 她说完一出。 仿佛卸下千斤的担子。 萧慎徽没有意外,语气平淡:“田永富说你偷人?” “所以,在春节之日,他故意将你腹中的孩子打落,再一纸休书,赶走你与孩子?是也不是?” 田氏死死咬着唇角,力气大得甚至有一串血珠滚落。 她又恨又悔,狠狠闭上眼睛。 许久,她重重点了点头后,才睁开眼睛,冷笑着:“我与田永富做了十五年的夫妻!” “我这十五年来,受尽折磨——” 女人眼底含着泪,额头与脖颈上的青筋如巨龙蜿蜒在皮肤之上。 她满脸涨红,声嘶力竭着。 “十五年啊……” “各位大人,我知自己命苦,又命贱!还未满月就被丢弃,跟着老母亲长大,吃不饱穿不暖,她经常跟我说,跟着她的这十五年,会是我人生最苦的日子……” “以后寻到一个好人嫁了,踏实肯干,无病无灾,就是好日子!” 她跪向西方,重重磕下头,痛哭流涕:“娘,女儿好苦啊!” “您在天上可看见女儿了吗?女儿跟着您的那十五年,才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 “娘……” … 林娇默默叹气。 田氏口中的娘,并非生母。 是那位去世的老寡妇! 田氏痛哭许久,直到声嘶力竭,才继续说道:“我嫁给田永富后,我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便开始对我拳打脚踢,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成亲的第四个年头。” “当时他太想要儿子了,一气之下将我扔进开水里……” 田氏再次冷笑,眼泪干涸,眼神空洞彷徨:“没过多久,我怀上了大儿子,田永富便认为是他用开水烫的法子,才让我怀上孩子的。” 林娇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牛马啊。 田氏忽然站起身,胡乱扯开裤腿:“王爷,各位大人,你们看,民妇这双腿……” “田永富那个挨千刀的,想要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发现用开水起不到作用,就用扁担抽我,用针扎!” “冬日让我躺在冰上,夏日弄来毛毛虫放在被中,让我躺在里面……” 田氏说完,一颗泪从脸颊滑缓缓滑落。 萧慎徽脸色阴沉得可怕,哑声道:“春节那日又发生了什么?” 第65章 身为人母 田氏重新跪下来。 她道:“田永富在半年前,就变得整日神神叨叨,只说他不久就会发财,甚至还把酒给戒了!” “我原以为他变好了……” “春节前,我觉得自己可能有了,想着那天告诉他,图个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妇人的声音渐渐淡下来。 冰冷的审讯室里,一时之间陷入沉默当中。 ……双喜临门,成了祸不单行。 孩子没了不说。 就连她和两个儿子也被赶出家门。 田氏叹气:“那日,当我跟他说起有了身孕这件事,他一下掀翻桌子,冲上来把我按在地上打,一边打,他还一边吼。” “说他已经没了能力,根本不会让我有孕,肚子里一定是外面的……野种!” 萧慎徽蹙眉:“他为何这般笃定?” 田氏摇头。 她顿了顿,又道:“那日,民妇就小产了,田永富又觉得两个儿子与他有冤孽……” “所以,他就把民妇休了。” “如今,我带着孩子们在老母亲生前的草屋里住……” 谢安看向她,问道:“既然你都说田永富是个杀千刀的,为何刚刚还替他隐瞒?” 田氏垂下头:“各位大人,村中人言可畏,民妇从小听之任之,早已听怕了。” “若是让众人知道民妇偷人,即便没影的事,也能讲出花儿来!……我能成为两个孩子的娘,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 “如今民妇被休,已是难堪,若是再加上偷人……” “那我的孩子该如何面对啊?” 一旁的林娇忽然明白了。 怪不得田氏说她是个小姑娘…… 她只道,田氏懦弱,愚昧,却不知所受的委屈都是为了孩子…… 林娇咬唇。 放在腿上的手狠狠收紧,眼底划过一抹歉意。 萧慎徽眉头紧锁,起身走下来。 他沉吟片刻。 心中有了一些明了。 看来,田永富所说的发财之道,应该和针灸痕迹脱不了干系。 若是如此,他与施针人之间,极有可能有人引荐…… 难道那位引荐的人,就在铜山镇? 萧慎徽渡步来到田氏身边,弯腰扶她起来。 他轻声问:“田氏,你说一下田永富这半年在几时出门?几时归家?身上可有什么变化?” 田氏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田永富以往贪酒吃,出去几天也是常有的事!” “这半年来,他还是一样天黑走,过个两三天,一大早就回来。” 萧慎徽点点头:“家里可有铜山镇的亲戚?” 田氏立刻摇头:“铜山镇多富裕人家,我们这小家小户哪能有亲戚啊!” 萧慎徽唇角微微勾起,背手转身回到主位上,一边走一边问:“村里可有和他一样几日不归家的人吗?” 妇人愣了一下,先开口问道:“王爷,民妇能问田永富是怎么死的吗?” 萧慎徽坐在黑漆楠木椅上:“只需回答本王的问题便好。” 田氏眸光淡了淡:“因民妇的身份,很少与村中人来往……” “不过,田永富有一个很要好的兄弟,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喝酒,也会来家里喝,但那人已经去世了。” 第66章 两位死者 萧慎徽蹙眉:“去世了?” 田氏点头:“嗯……大概一个月前人没的。” “民妇听大儿子说,他在白天和人打过架,到了夜里暴病而亡,至于找没找到凶手,就不得而知了。” 林娇蹙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大田村…… 白日打架,夜间暴病而亡…… 好耳熟啊! 她好像在哪听过…… 林娇想了又想,她突然记起前几日三郎与她说起过大田村! ——“大田村有一位老伯暴毙而亡,家人发现他身上有很多青紫的痕迹,猜是被人打的,后来报官了,到现在也没找到行凶之人。” 难道田氏与三郎说的是同一个人? 难道…… 两位死者,皆与针灸有关? 林娇想到这里,侧目喊了一声:“王爷。” 萧慎徽回首,对上姑娘的眸子,轻声问:“怎么了?” “我得知一事……” 说着,林娇起身,来到男人身边,弯腰附在萧慎徽的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嗓音,说道:“王爷,那日我弟弟……” 因为田氏还不确定是否值得信任。 关于案件的一些情况,暂时不能被她知晓。 所以,林娇也就没多想,趴在他的身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而萧慎徽这边,当她靠过来的瞬间,他的腰身陡然僵直—— 林姑娘舌尖语气很轻,明明很严肃的事情,却被他听出几分缠绵悱恻,胸膛里的心,就像被一片鹅毛轻轻拂过。 下意识地颤栗了一下。 萧慎徽连忙定了定心神,从未因任何事情乱了他破案的思绪。 今日却在林姑娘身上屡次三番的分神,这让他不禁感到羞赫,咬着后槽牙听完。 林娇说完便直起身,垂眸看向男子。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才压下脊梁骨蹿激灵的感觉,哑声开口道:“报官?” “嗯。“ 林娇点点头。 萧慎徽眉头轻锁,问田氏:“你说的那位叫什么?” 田氏:“姓田,大家都叫他老二。” 田老二…… 萧慎徽将这个名字在唇间转了一圈后,他看向谢安,沉声吩咐道:“小侯爷,去查一下县志,关于田老二的报案。” “是。” 谢安转身离开。 萧慎徽又问了田氏几个问题,她都摇头,表示不清楚。 见她该说的全都说了,他命护卫将妇人带下去。 不一会儿,谢安拿着一本县志回来。 他递给萧慎徽,冷笑几声,说道:“王爷,我瞧过了,有用的消息一个都没有。” 萧慎徽翻看,垂眸细细审阅。 只见关于田老二报案的事件,只有寥寥数笔,无外乎就是一些基础信息,姓名,年纪,住址。 连性别,画像,家庭人员等,都没有记录。 包括仵作记录田老二的死因。 也只有一句话—— 原尸遍体未见伤痕,验无他杀之嫌! 萧慎徽面如凝霜。 下一刻,拍案而起,怒喝道:“胡闹!” 审讯室里所有人纷纷不寒而栗,惶恐不安。 林娇第一次见萧慎徽发这么大的火气,她倒不觉得他有多可怕,只好奇县志上都写了什么。 谢安拧眉:“王爷,我现在就去把仵作抓来,审问清楚。” 萧慎徽却连连冷哼:“身为官员,遇见命案本应亲临现场,审之又审,慎之又慎!” “现在倒好!全庆门上至县令下至仵作,竟学会遥望而弗亲,掩鼻而不屑这般行径,来敷衍当今圣上!” 第67章 不见青天 话落。 萧慎徽将手中那本县志狠狠摔在书案上。 他再次厉声怒道:“这些欺上瞒下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是丝毫不惧这天下会因他们而大乱!” 谢安轻唤了一声:“王爷……” 萧慎徽向他摆了摆手:“本王无事!只是气愤至极!” 男人转身回到主位上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万分感慨:“为政之道,恐怕连街边几岁的孩童都知,官员就是朝廷的一张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偏偏这些地方官员明知是错,却还要有违伦常!” “他们是百姓的青天,若这百姓抬头见不得青天,还如何信任朝廷,如何信任当今圣上!” 萧慎徽严肃的语气掷地有声。 其中却夹杂着许多无奈和孤寂:“……如此往复,久而必起祸乱!” 谢安冷哼,抬手做了个刀斩的手势:“这样人渣败类,小爷儿我见一个杀一个!” 他顿了顿,叉起腰,扬声道:“王爷,我现在就抓那仵作回来……” 还未说完,就见萧慎徽挥挥手:“不必了。” “为何?不审了?” 谢安不解。 萧慎徽摇头:“想必那仵作也是无用之辈,与其审问浪费时间,不如亲自走一趟!” 他话说到这里,转眸看向林娇:“林姑娘,搁置月余的尸首可否会验?” 林娇点头,浅笑:“枯骨亦能,何况月余!” 闻言,萧慎徽刚刚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那好!劳烦林姑娘再辛苦随我们走一趟!” 林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应该的,王爷,那我先去准备准备!” “好!” 萧慎徽目送林娇离开审讯室。 随后,他起身,沉声吩咐道:“备车,去大田村!” 当一行人踏出县衙门口时,更夫刚刚敲完五更的梆子从他们的面前经过。 谢安伸了个懒腰:“五更了……” 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林娇与三弟走在众人身后,她闻声不禁挑眉,望着一个个挺拔笔直的背影,沉吟许久。 片刻后,她美艳绝伦的一张小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 现在这般模样,竟有一种和战友并肩作战的感觉。 因验尸审讯而忙碌几日几夜的事情,好像离她很远很远,远到让她产生一种从未踏入此行业的错觉。 没想到,在这里却还能继续为之奋斗。 林娇想到这里,嫣红的唇瓣扬起的笑容逐渐增大。 她心情激动,捏了捏三弟胖乎乎的手指。 林三哼唧唧,抱住她的手臂:“二姐,你累不?” 林娇摇头:“不累。” 林三憨憨一笑:“二姐,你好厉害,以后我也要找个像二姐这般厉害的娘子。” “你才多大啊?就想着找媳妇的事儿?” “都十五啦!很多村子里的男娃十三四岁就成亲!”林三一双眼睛在灰蒙蒙的夜空下撑得滚圆。 黑白分明。 显得亮晶晶的。 林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也在适嫁年龄,而且这回不用再嫁给严禄芝。 那…… 难道她也要嫁给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 十五六? 还是十七八的? 林娇:“……” 想到这里。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林三在一旁问:“二姐,你冷吗?” 第68章 金刚佛经 不冷…… 林娇摇摇头。 刚想作答,就听前面有人轻声唤道: “林姑娘……” 她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萧慎徽颀长挺括的身形立在马车旁。 此时夜色灰暗朦胧,瞧不清他的眉眼。 只觉得那张面孔在微光之下,泛起一丝丝青白,愈显得他双眉凌厉鸦黑。 林娇怔了怔,忙声应道:“来了!” 说着,她拉起三弟的手,快步走过去,弯腰跳上马车。 萧慎徽跟在姐弟二人身后,走进车厢,坐到之前的位置上。 依旧自顾自的沉默,继续单手执书,双眼微覆,视线落在书面上。 神色颇为专注。 而谢安与高沛等人翻身骑上马,护在左右两侧,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片刻后,马车晃悠晃悠启动。 出发上路。 走了没多久,行进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马蹄声与车轱辘的辚辚之声不绝于耳。 车厢内。 林娇坐在靠窗的位置,左边是三郎,对面是萧慎徽。 挂在厢壁两侧的车灯有些昏暗,微弱的火舌随着马车的颠簸不停地晃动,将男子英俊的面庞映衬得朦胧不清。 林娇有些情不自禁,看向萧慎徽,盯着他的五官瞧了一会儿。 目光稍稍往下落—— 瞥见他这次看的书与前两回不同,书页有些陈旧,泛着老黄。 林娇特意留意了下书名。 《金刚经》。 三个刚毅的字体用鎏金镌刻而成,只看一眼书名,便觉得心中忽得一种沉淀内敛的安抚。 林娇挑眉:“……?” 这王爷涉猎广泛,从佛经到医书,都略有专研…… 不过,他看医书是因为命案。 那看佛经呢? 也和命案有关吗? 林娇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收起思绪。 她回首,撩起车窗帘子。 刹那间,属于清晨的那股寒气扑面撞进来,就连空气里都似乎含着湿漉漉的水珠。 林娇目光放远,落在道旁的风景上。 夜色下的庆门县褪去了白日里的繁华与喧嚣,原本人来人往,叫嚷热闹的街道,此时清冷一片。 再往远望去,更是迷漫着漆黑浓雾。 偶尔也会瞧见早起赶去码头上工的行人,挟衣佝偻,步履匆匆地埋头前行。 待看见他们这支官府车队时,脸上露出惊恐,不由停下脚步。 直到瞧不见了,才敢继续赶路。 “林姑娘,看了这么久,可发现什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林娇转眸,视线投了过去。 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合起的书,此时正平放在腿面上,手里多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接着,他伸手递到她面前:“林姑娘,早晨天气寒凉,喝些热茶!” 林娇双手接下,道谢:“多谢王爷。” 萧慎徽抿唇笑笑,又俯身倒了一杯递给旁边的林三。 最后,才倒了自己的那杯。 林娇浅浅抿了几口。 舌尖微烫。 暖意流窜至四肢百骸。 的确让熬了一夜的她放松了不少。 林娇舒坦地呼出一口气。 接着他刚才的问题,她反问道:“王爷希望我发现什么?” 第69章 即见如来 萧慎徽抬眸,面容依旧清俊。 甚至在这样更深露重的夜晚,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惊艳,微微上扬的狭长眼尾,有一种惑人的妖冶。 他难得有几分放松,脊背抵在车厢壁上。 眼神里有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看着面前的姑娘被热腾的水汽晕红的小脸儿。 ——他抿唇浅笑。 萧慎徽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只道了一句:“应该是…思我心中所想。” 林娇捧着青花瓷的茶盏,一张软红的脸蛋藏在白雾之后,那双美艳的星眸氤氲出几分水汽。 让人瞧着欢喜。 她听他说完,不禁‘唔’了一声。 小姑娘语气懒洋洋,道:“我刚刚在想…前面有一家早点铺子,卖的春卷特别好吃。” 说完,怕萧慎徽不信,还拉来自家三弟作证。 “三郎,咱们大哥每次从学院回来,都会给我们带一些,是?” 提起吃的,林三眼睛瞬间亮了。 他往前凑凑:“是啊,他家春卷特别香脆!” 吃一口唇齿留香。 萧慎徽闻言,不禁浅笑一下,转身撩起轿帘,唤来护卫:“孔青……” “王爷。” 孔青拎着缰绳,将身下的马匹催促到马车旁。 萧慎徽沉声吩咐:“去前面一家的早点铺子里买些春卷回来。” 孔青愣了下。 下意识抬眸,透过轿帘缝隙瞧见坐在车厢里的林娇,正好凑巧对上她的视线。 林娇扬唇,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无声道了一句: 多谢。 孔青立刻躲开姑娘的眼眸,垂下头:“属下去去就来。” 说完,扬鞭拍马,飞奔而去。 谢安见状,也立刻双腿夹了下马腹,加速跟上孔青。 与此同时,他扬声道:“小爷儿也去瞧瞧……” 话音被拉远,听得有些不清。 转眼,那两匹一红一白的骏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慎徽重新坐正身子,英俊的脸上挂着淡笑,嗓音温润:“林姑娘,稍等一会儿。” 林娇点点头。 她沉吟片刻后,才偏过头侧目看向街道两旁,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王爷,你应该也觉得奇怪?” 萧慎徽抿唇:“嗯,挺奇怪的!” 两个人。 你一言我一语,打着哑谜。 一旁的林三搞不懂了。 他挠挠后脑勺:“二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说到这里,林三扯长脖子,顺着林娇的视线瞧过去,只见一排排街道铺子从眼前晃过。 挺平常的呀…… 哪里奇怪了? 林娇放下窗帘子,问他:“你没瞧出来?” “没有,感觉和铜山镇没啥区别。”林三摇着头。 “除了街道宽了点,平坦了点,干净了点之外,都一样啊。” 林娇抬手敲了敲三弟的脑门:“是少了一种人!” 林三茫然:“什么人啊?” 萧慎徽忽然沉声开口道:“少了路边的乞丐……” “……对啊!” 经过他的提醒,林三立刻反应回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林娇的身边。 将脑袋探出马车车窗,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了几下。 随后,林三缩回圆脑袋,狠狠拍了下手:“就是!我刚才怎么没留意到!” “王爷,小时候陪二姐去街上玩,我还记得当时给过他们几个铜板呢!” 萧慎徽抿了一口茶,轻声道:“在验尸之前,本王站在街边,就觉得庆门县的街道太安静了,少了些什么。” 林娇回想他说的时间。 正是白日里,众人都在验尸小院前闲聊时,他远远站在街口。 那时萧慎徽目光远而凌厉…… 她以为他性子清冷,又或许身份的原因,才站得那么远。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林娇撩起浓密眼睫,轻声道:“庆门县我很少来,不太清楚其中情况,不好断言。” 萧慎徽抬手端起小火炉上的紫砂茶壶,给她倒了八分满的茶水。 一颗嫩绿的茶叶被滚烫的开水熨得舒展。 随着杯中的茶水忽上忽下。 萧慎徽重新放好茶壶,道了一句:“这件事还不急。” 他语气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庆门县里暗藏之事太多,错综复杂,可越是这样越容易解决。”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所作的那些事,本王还怕它们互不相干呢。” 林娇微微颔首。 她明白他说的意思,无论是严禄芝父子,还是死者的死因,百客堂的马老板…… 若是他们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说明他们所作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更大的筹谋。 如今萧慎徽只抓住进洞老鼠的尾巴尖儿。 想要彻底抓住这只老鼠…… 那太难了。 …… 林娇闭了闭眼睛,脑海中的思绪纷乱。 全一股脑地堆叠在她眼前。 上一世,原身只是一个深闺秀女。 嫁给严禄芝后,又深居后宅当中,能够接触到外面,除了通过严禄芝之外,就是身边的下人。 可那些人又有几句真话…… 所以,能够借助原身的回忆少之又少。 未来的半年里,铜山镇会爆发了一场疫病外,期间—— 庆门县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 还有…… 上一世里,分明没有萧慎徽这些人,是从庙会遇见谢安之后,他们才卷进来的…… 林娇双眼紧闭,一双秀眉蹙成一团,后脑勺抵在车厢壁上。 她微微仰面,露出完美的下颚线条。 她在心中叹出一声冗长。 拼命让脑海中纷乱的记忆停歇,无声安抚急切的自己。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眼下。 只能一步一步来! 萧慎徽凝视着眼前女子的容颜,见她已经闭目靠在厢壁上休息,他便不再开口打扰。 只是…… 他的视线落在林娇紧蹙的双眉之间,暗暗思谋了许久—— 林姑娘为何愁眉不展? 难道还在担心严禄芝一事…… 还是…… 萧慎徽想了许多个缘由,直到想无可想时,他才缓缓怔住,垂下眼睫,挡住那双泛着清冷眸光的眼。 视线缓慢停在腿边的那本书页上—— 《金刚经》。 这是他年少轻狂时,经常伴在手边的读物。 佛经三千心中过。 修行开悟,清规戒律。 可今日频频分神,萧慎徽便翻开这本《金刚经》重新默读一遍,缓解一下心中的躁动不安。 当他读到那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是见如来。 萧慎徽合起了书。 他…… 突然不想再读《金刚经》了。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萧慎徽闭起眼睛,无边的黑暗汹涌到眼前,让他整个人都在不断下坠,一直被自己用来修身养性,奉为真理的佛经。 好像说的也没什么道理。 姑娘就坐在他眼前。 怎会是虚妄…… “……” 他不喜见如来。 只想见她。 罢了 第70章 去买春卷 天色未亮。 头顶上的夜幕还是鸦青青一片,几颗不甚明亮的星星若隐若现。 瞧着有些寒凉的街道,唯有街尾处的一家铺子,门户大开,从铺子里面溢出许多热气腾腾的白雾。 被摸不着的风托着往上飘去。 像大片大片的云朵,一点点染白漆黑的夜空。 铺子门口还架着两个火灶,上面叠了整整一人高的笼屉,同样热气缭绕,顺带着将浓郁的香味送到更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震耳的马蹄声从远至近。 不一会儿,一红一白的两匹骏马,停在门前,听见声音的老板娘,一边擦着手,一边探出头来瞧。 谢安率先挑眉,问道:“这位姐姐,春卷怎么卖啊?” 老板娘长得白净,脸盘圆润,身材微微有些丰腴,但年纪可不小了,最小的孙子都八岁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她姐姐。 老板娘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五文钱两个。” 她一边回答,一边打量他们。 见马匹还噗嗤噗嗤打着响鼻,从嘴里冒出滚白的哈气,想必也不是本地人。 她问道:“两位公子,这是路过啊?” 谢安点头,嘴甜得很:“是啊,就是听闻这儿的春卷好吃才来的!” 老板娘听到这些话,脸上笑意更浓:“小公子您可说对了!我们家春卷在这十里八乡,任谁吃了都说好吃!” 谢安翻身下马:“那今日小爷儿有口福了。” 老板娘连忙让开门口的位置,将他们往里迎了迎:“两位小公子,天气寒凉,快到铺子里暖和暖和。” 谢安与孔青迈步进了铺子。 他们二位人高马大,一进来就显得铺子有些狭小了。 谢安眼神凌厉,飞快扫过里面的格局。 见右侧靠墙垒着四个灶台,上面同样放着一人高的蒸屉,热气腾腾的白雾咕嘟咕嘟冒出来。 火灶的对面就是揉面用的案板。 案板前站着一位胖乎乎,瞧着挺壮实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衫,袖子挽到手肘上方,露出有些发白的皮肤。 此时正埋头,双手用力揉面。 他闻声撇头看一眼,朝着谢安他们颔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老板娘绕到近前,忙说道:“春卷得稍等一会儿,两位小公子先瞧瞧别的。” 谢安手里拎着马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腿侧:“还需要多久?” 一旁的男人开口了:“也就一刻钟。” “好!到时候有多少春卷都给小爷儿兜上,再来一些包子馒头啥的,我们人多!” 谢安说完,抬手扯过孔青腰间的荷包。 他放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扔过去:“这是银钱,多了就不必找了!” 老板娘双眼压弯,笑眯眯道:“谢谢两位小公子。” 铺子里潮湿闷热,谢安感觉鼻尖冒了汗,有些受不了,便指了指外面:“姐姐,我们去外面等。” 等到他们来到外面,老板娘就端着小米粥和几个肉包子过来。 “你们先吃,垫垫肚子。” 她将吃的递给他们,转身回到铺子里。 孔青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口,哼哼道:“小侯爷逢人就叫姐姐的本事又长进了。” 第71章 纯善公主 谢安痞笑道:“谁让我娘没给小爷儿生个姐姐呢。” 孔青听闻此言,扭头瞧了他一眼,含糊道:“明明是小侯爷您嘴皮子软,还怪上大夫人了!” 谢安挑眉,甩着手里的马鞭子:“小爷儿嘴皮子软?那你家王爷还耳根子软呢?” 孔青微微一怔:“……” 他几口吃完手里的包子,好奇地问:“话说回来,林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孔青语气顿了顿,又嘟囔了几句:“属下跟着王爷也有十几年了,还从未见过王爷身边有过姑娘呢!” 这回轮到谢安小声嘀咕:“怎么没有?纯善不是姑娘吗?” 孔青听到‘纯善’两个字的瞬间,瞳孔不禁震颤几下:“纯善公主……” “那可是真爷儿啊!” 话音落下,他的屁股就被谢安踹了一脚:“背后议论公主,小心本侯爷割了你的嘴巴!” 孔青端着碗,侧身往旁边躲开:“小侯爷,您与纯善公主非亲非故,就算是青梅竹马,那也该是王爷处置属下,您可没资格!” 谢安梗着脖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瞪大:“小爷儿怎么没资格了?” 现在没有…… 不代表一直没有啊! …… 孔青填饱肚子,抹干净嘴巴:“小侯爷,那个严禄芝说的一点没错!林姑娘就是勾人的女妖精……” “属下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林姑娘与王爷刚见面时,她的那双视线就和蜘蛛丝似的,粘在我家王爷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最关键的是,王爷竟然不反感,以往大公主有意给王爷撮合那些名门闺秀,王爷能躲则躲,若是不能躲,就让属下把她们押送回家!长此以往,弄得京城里的那些闺秀哀声怨道……” “不过,就在刚刚,属下看见王爷还把《金刚经》翻出来看!” 谢安摸索着下巴,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我怎么记得那本金刚经好像是他禁欲时看的读物!” “那这么说……你家王爷红鸾星动啦?” 孔青:“所以,属下才好奇那位林姑娘……王爷对她好像不一般?” “自从王爷做了安抚使,向来公事公办,丝毫不掺杂半点私事,昨日傍晚,王爷亲自打听庆门县最有名的吃食是什么,这不,属下买了鲜花饼,又来买春卷。” 谢安双手抱在身前,挑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这林家小娘子就是小爷儿介绍的!” “感觉如何?我之前就说过,他们二人肯定会看上的。” 他抚了抚胸口,松了一口气:“既然他们有戏,小爷儿心中的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孔青皱着鼻子,问道:“小侯爷,您别有用心?” “他奶奶个腿儿的,你和高匹夫一个德行,都怀疑小爷儿别有用心!“谢安白净的脸上表情凶巴巴的。 孔青笑了笑:“您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 谢安:…… 相互调侃的这会儿,老板娘拿着春卷和包子来到他们的面前,孔青连忙接过来。 两人翻身上马,然后,去追萧慎徽一行人。 没用多久,谢安与孔青就回来了 高沛抬眸,深深盯了谢安片刻。 谢安朝他吐了吐舌头。 高沛:“……” 孔青则是扯着缰绳,来到马车旁边,低声唤道:“王爷……” 萧慎徽一直陷入沉思当中,这道声音就犹如落在耳边的惊雷,又犹如滚烫的火星溅在皮肤上。 被狠狠地烫了一下! 萧慎徽猛地惊觉,回过神来。 他垂眸将视线落在腿边的那本《金刚经》上…… 刚刚他想了什么? 他竟然把林姑娘与佛经扯到一处!自己还时常妄言君子之道…… 荒唐! 实在荒唐! 萧慎徽被自己的荒谬的想法,狠狠地,狠狠地,狠狠地震撼到,震得周身耳鼓嗡鸣,血肉沸腾! 第72章 宝石匕首 守在马车外的孔青微微蹙眉。 他有些疑惑,等了好半天,马车里也没有回应。 孔青再次轻声唤道:“王爷……” 须臾,隔着一张厚重的门帘,萧慎徽清冷的嗓音才缓缓响起:“拿进来。” “是,王爷。” 男子的声音醇厚,带着一丝丝沙哑,就如同此时外面嫩绿枝芽上粗糙的霜粒。 林娇下意识睁开眼睛,卷翘浓密的眼睫轻颤。 她稍微偏过头,透过缝隙瞧见孔青抬脚撑在马车边缘上,俯身撩起门帘,将手中油纸包递进来:“王爷,春卷买来了。” 林娇立刻伸出手去接:“谢谢孔大哥……” 忽然,姑娘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水光波动的双眸转动,惊觉地落在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上,只见萧慎徽的手正巧搭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修长笔直,指骨分明。 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再慢慢隐入袖口之中…… 他指腹下的温度滚热,连带着林娇的皮肤都烧起了一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未曾见过那般壮烈的画面,此刻却在她的血肉之躯上演绎着。 林娇倏然收回手,垂下眼眸。 萧慎徽同她是一样的反应,当手指触碰到那抹如羊脂膏玉般的柔夷,温凉的触感就好像是冬天的一片雪花,穿过他的衣领,落在脊背上。 那种顺着脊梁骨窜激灵的感觉,再次袭来…… 萧慎徽与林娇同时松开手。 一旁的孔青见一大一小的两只手同放同起。 他眉角抽动了下:“……” 孔青顿了顿,再次压低腰身,将油纸包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木桌上,匆匆说了一句:“王爷,卑职先放这儿了,卑职告退。” 他说完,立刻从车厢里退出去。 一溜烟跑没影了。 等孔青走了之后,车厢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中。 唯有小木桌上冒着热气的吃食,还有从门帘外流窜进来的凉气,时刻提醒马车里的人,刚刚似乎经历了一种不平静。 林娇单手撑着下巴,双眸轻阖。 一张惊艳的小脸儿上写满了云淡风轻,可心里却好像是一滴水落在油锅里,瞬间爆炸沸腾。 她咬着红嫩嫩的唇,在心底暗自思忖着,只是被摸了一下手而已,还是无意当中发生的,凑巧罢了。 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被动……? 她见过的死者身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是第一次见时,也不觉得害羞,刚刚她到底…… 在害羞心惊什么呀!? 不对不对…… 尸体没有温度,可萧慎徽那只手,滚烫热烈,林娇再仔细想一想,自己还从未碰过活人的手。 他好像是第一个。 嗯…… 林娇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依旧轻阖,卷翘浓密的眼睫如同一把小刷子,微微晃动。 她沉吟着。 那个‘嗯’声,在她心里拉得很长很长,余音袅袅。 萧慎徽冷淡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乖张。 他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的姑娘,又垂眸瞧了瞧小木桌上的吃食,萧慎徽唇角勾起。 他看向另一侧的林三,轻声开口:“三弟,春卷要趁热吃。” 林三闻声,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回答:“谢谢王爷。” 林娇撩起一条眼缝,侧目看向三弟,当看清他刚刚放下的东西是什么时,瞬间震惊得瞪大眼睛。 她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胆子太大了!” 林三抓着春卷往嘴里塞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满脸茫然地看向自家二姐。 随后,他嘟起嘴,有些委屈:“二姐,怎么了嘛?” 问出口后,林三后知后觉看了一眼手中的春卷,嘟囔道:“是王爷让我先吃的……那,那……” 他眨着圆碌碌的大眼睛,看向萧慎徽:“王爷,还是您先吃,是我没规矩了。” 林娇望着没心没肺的弟弟:“我说的不是这个,是那个。”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手指指向林三座位上的东西—— 是一把匕首。 林娇继续往下说,语气又重又严肃:“你在王爷身边,玩什么匕首啊!有几条命够你玩的呀!知不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 林三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望着那把匕首,心虚地说道:“二姐,你别生气了,三郎知道错了。” “王爷是权贵,身子骨比我们都金贵,我不应该在王爷面前碰利器。” 他说到这里,转眸看向萧慎徽,低声道歉:“对不起王爷,是我唐突了,我……我只是……” “看见这把匕首在抽屉里就随手拿来瞧瞧,发现长度还挺适合杀猪的,一刀刺进猪身里,不出三个数,保准那猪咽气……” 他的话有点多,又被林娇瞪了一眼。 林三又把下面的话咽回去,继续道歉:“王爷,实在是抱歉了!” 萧慎徽不怒反笑,一贯清冷的面容上笑意特别明显,缓声开口:“没关系,若是三弟喜欢,这把匕首就赠予三弟!” “真的?” 林三听见男子的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拿起匕首,再次不确定地问道:“王爷,您真要送给我?” 萧慎徽点头:“当然。” 林三脸上露出惊喜,呆愣片刻后,连忙跪下磕头:“谢谢王爷赏赐。” 萧慎徽俯身把他拉起来,将其中一份春卷挪到他面前:“三弟喜欢就好,快点吃东西。” 说着,他又将另一份春卷递给林娇,嗓音比刚才还要轻柔:“林姑娘也要垫垫肚子。” 林娇双手接过来。 这会儿,身边的三郎将匕首抱在怀里,嗓音里充满了欣喜:“二姐,王爷把匕首送给我了。” 林娇吃了一口春卷:“听见了!” 她挪了个方向,正面面对三弟,语重心长地训道:“这是王爷不与咱们计较,格外开恩,换做别人,你就被按上一个刺杀的罪名,到那时,姐姐都保不住你!” 林三点头:“二姐,我明白,以后再也不会了。” “好弟弟。” 林娇露出笑脸,抬手揉揉三郎圆润的脑袋。 不经意间,却发现坐在对面的萧慎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林娇有些疑惑。 她挑眉,问道:“王爷,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萧慎徽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没有。” 就是因为说得太对了,让他感觉心中升起一种怪异。 尤其是那句—— 王爷不与咱们计较…… 咱们……?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画出了一条宽得看不见对面的深渊,如同棋盘上的楚河汉界,将棋子分为黑与红。 从此敌对厮杀一生。 萧慎徽拾起那本《金刚经》俯身放到车厢角落里的抽屉中,脸色阴沉沉的,像是外面日出前的天。 浓重的黑色无论如何都化不开。 其实,就在林三拿起那把匕首时,萧慎徽即便在闭目养神,也能察觉到,之所以放任,是因为信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就算林三对他起了歹意,手持利器,也未必能伤他分毫。 萧慎徽坐正身体,思绪收回,挑起眼睫,露出漆黑如墨的眼,忽而从沉声开口道:“林姑娘一点都不了解本王的为人。” 林娇怔愣:“……” ??? 她为什么要了解他的为人啊? 左右是个好官,爱戴百姓,能帮助林家走出上一世的结局就够了。 林娇说出的话直来直去:“王爷,此时我坐在面前的若不是王爷,而是严禄芝那种嚣张跋扈的恶霸,那匕首早就落下去。” 萧慎徽气结:“……” 她居然把他和严禄芝比? “…………” 就在萧慎徽独自生闷气的时候,车马前进的速度缓缓慢下来,不一会儿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接着,马车的门帘掀开,谢安那张白净痞帅的脸露出来:“王爷,田老二家到了。” “嗯。” 萧慎徽随便应了一声,然后看向林娇,嗓音清冽干净:“林姑娘,本王先在外面等你。” 林娇点头:“好。” 萧慎徽挑眸,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起身离开车厢。 谢安站在马车旁,转头看向男人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他一侧的眉尾狠狠扬起,转身重新撩起帘子。 谢安看向林娇,好奇地问:“你和王爷生气了?” 他从小与萧慎徽穿着开裆裤长大,对彼此了如指掌,就算刚刚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但自己还是从中听出他的不平静, 王爷整日板着臭脸,性格平淡如水,能让萧慎徽的心情有起伏变化,简直难如登天。 这林娇如何做到的? 然而林娇却反问起他来:“王爷生气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 谢安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忽然…… 他那双好看迷人的桃花眸瞬间亮起来,视线一直盯着某处,随即他撩袍跳上马车,挤到林三的身边。 谢安拿起那把匕首,举到眼前:“小胖子,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林三连忙擦了擦指尖上的油,一把抢过匕首,爱惜地抱在怀中:“这是王爷赏我的!谢大人觉得哪里不妥?” 闻言,谢安的嗓门刹那间提高了八度:“什么?他赏给你的?” “嗯……” 林三点点头。 得到又一次肯定的回答,谢安眯起眼睛,双手叉在腰间,气呼呼道:“小爷儿管他要了八年,他都不肯给!” 林娇吃着春卷的动作微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把匕首很贵重?” “岂止是贵重!” 林三摸了摸匕首的刀鞘,上面镶嵌着耀眼灿烂的宝石:“啊?我还觉得这匕首用来杀猪,外面的刀鞘看着有些华而不实。” “……” 听到此话,谢安差点一口血喷涌而出。 他越想越气,左右看了看。 猛地俯身抓了一把春卷用力塞在嘴里,呱唧呱唧嚼了几口,才稍微有些解气。 他含糊道:“小胖子,你要是敢用它来杀猪,小爷儿就杀了你!” “这是王爷十四岁时,第一次上战场时,缴获的战利品。” “这把匕首是关外老毛子一个大官的贴身之物,传闻它的匕身用玄铁打造,削铁如泥吹毛利刃!” “最讲究的还不是它的刀刃,是它外面的刀鞘,那个大官说,光是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就足足寻了三十多年,根据天上的星宿排列,绘制出一副星空图。” 谢安冷哼,瞥了林三一眼:“小爷儿惦记这玩意整整八年了,却被你这个小胖子捷足先登!” 哼…… 万万没想到,王爷竟然见色忘义! 谢安留意一下林娇的反应,又感叹道:“以前这辆马车除了小爷儿呆过几回,根本没人有胆子爬上来。” “王爷呢,就在这里看案卷,审案子,吃饭睡觉赶路都呆在这里,这里和他的府邸差不多,所以除了这辆马车,几本破书之外,王爷根本身无长物。” 林娇反问:“王爷很忙吗?” “这不废话么!王爷自然忙啊,都二十多岁了还没时间找娘子,小爷儿都替他烦心。” 谢安的话点到为止。 他起身下了马车:“行了,小爷要去忙了,林小娘子也赶紧下来。” 林娇只点点头,没有回答。 等到车厢里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时,林三摸着匕首道:“二姐,它这么贵重,要还给王爷吗?” 林娇若有所思,忽而嫣红的唇瓣缓缓勾起,轻声道:“王爷给你的,你就好好留着。” 闻言,林三黝黑脸庞上的那抹不舍,立刻消失不见。 将匕首从刀鞘当中抽出,仔细打量。 削铁如泥,吹毛利刃…… 不用来杀猪,真是可惜了! 林娇浅浅一笑,抬手捏捏三郎肉乎乎的脸后,提着裙摆来到外面,一眼就瞧见站在院子中的萧慎徽。 男人面色十分凝重,远远只能瞧见他两道漆黑浓重的眉头拧成一团,垂眸望向眼前的老妇人。 林娇跳下马车,缓步往院子里走去,离得越近耳边的哭声越大—— “现在我老头子下葬已经月余,你们这些做官的跑来要开棺验尸,之前干什么去了?” “你们……你们这是存心想要他死后都不安生啊!” 老妇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一个劲儿的哭喊:“老头子,你这是什么命啊!” “被人打死,那些当官的不管不顾,让你就这么死不瞑目!” “老头子,你走的早,丢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让我怎么活啊……” 村中的村民大多数起得早,老妇人的嗓门又洪亮,哭声一出,就吸引街坊四邻前来凑热闹。 他们听到‘开棺验尸’四字时,俱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等到反应过来时,开始接头交耳起来—— “开棺验尸?不就是扒坟?” “官府的人为啥要干这么晦气的事?” “谁知道呢!” 第73章 阎王好见 老妇人见院门口围满了人。 她哭喊的声音提高不少,张开大嘴,扯着嗓门委屈道:“老天爷啊,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让我家老头子那么早就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命苦的女人,这些当官的偏偏还要在我伤心处撒盐!” “日子过不下去了……” “让我一头撞死,死了算了!” 说着,老妇人动作利索地起身,朝着前面的土墙飞奔过去。 守在萧慎徽身边的孔青,立刻飞身而起。 转眼落在老妇人的面前,她来不及躲闪,一头撞在孔青的肚子上。 她闷哼一声。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然而孔青身形猛壮,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垂眸看向脚下的妇人,黝黑的方脸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身后的萧慎徽渡步过来,冷声道:“卢氏,本王有权不通过你,自行开棺验尸,若是你不配合,想死?好办啊,本王手中的剑足够锋利,不会让你痛苦半分。” 老妇人呆愣片刻,听见他说的,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看萧慎徽,又撇过头看向孔青。 见此人长得和门神一样,她禁不住全身颤栗,额头上火辣辣地疼,好像是磕到了这位官爷身前的铠甲上…… 不会痛苦半分? 她不信! 光是磕一下就疼得受不了,更何况是被剑刃划破喉咙,岂不是要她眼睁睁瞧着自己身上的血一点点流光? 不行不行…… 她不能死啊。 她得长命百岁啊! 老妇人心底的想法百转千回,棕黄色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地转动。 忽然,她拍着大腿,破马张飞地哭起来—— “天啊,我不活了!” “大家伙来给我这个命苦的女人评评理,我老头子离了人世,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这群官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扒我家老头子的坟!” “现在……现在竟然……还要杀了我!真真儿是没了天理了!” 她的话一出,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开始嗡嗡作响。 “对啊对啊,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真是做损!田老二都去世了,还要过来扒人家坟,也不怕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咱们管这些做何?听说是田老二死得冤枉,所以才开棺验尸,这是找回公道!” 林娇拎着验尸工具箱,站在人群中。 她听着耳边嘀嘀咕咕的声音,一对好看的秀眉轻轻蹙起。 大家之所以听见‘开棺验尸’这四个字,会有这么大反应,是因为民间传承中有一种入土为安的想法,再者是因为忌讳。 第三个原因,则是因为检验之法还没有在百姓当中普及。 他们不清楚,凭一具枯骨能找出凶手…… 不过,话说回来,当初田老二的家人都报官了,说明他们已经怀疑有凶手杀害了田老二。 可为何现在这位老妇人闹得这么凶? 林娇不解的同时,萧慎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他留意女人每次说话,都会意有所指地提到自己穷苦,日子没法过下去。 萧慎徽唇角渐渐拉平,原来…… 她是想要钱。 他朝谢安递了个眼神。 谢安明白后,从袖口里掏出一角金疙瘩,手腕微动,将金子扔在卢氏面前。 金疙瘩在半空中甩出一抹漂亮的弧度,砸在地上。 待卢氏看清眼前的东西时,恼人的哭声瞬间没了音儿,随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抓起那块金疙瘩。 此时刚好是日出时分,暖橘色的日光照在卢氏手指间的金子上,越发显得金光灿灿,光芒刺眼。 她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下。 然后拿出来,仔细端详几眼,发现是真的,布满皱纹的干裂脸庞上一瞬间笑开花。 卢氏抬起下巴,看向萧慎徽,点点头:“开开!你们把他带走都行!” 众人瞧见她得了金子。 任何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人群中明显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讨论声猛地爆发出来—— “卢氏得了金子?” “不是,还有给百姓银钱的官爷?我该不会还在做梦?” 也有人不怕死,朝着萧慎徽喊着: “那位王爷……我家也有坟,好多个呢,你们若是还要扒坟去我家啊,只要能给金子,扒多少都行!” “这是田老二的坟冒了青烟,死后让媳妇得了那么多的银钱!” 院子中的卢氏挥手轰赶道:“去去去,都在我家门口看个屁啊!” 然后她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回屋,刚抬脚迈出一步,就被一条横在身前的手臂,拦住去路。 孔青冷声道:“拿了金子就想走?” “金子是我的!你们休想要回去!”卢氏瞪着眼睛,动作飞快地将金子塞在裤裆中。 孔青蹙眉,抬手押住她的后脖子,推搡了几下:“田老二葬在哪里?还不快带路!” 卢氏后知后觉:“哦,那个天杀的呀,家里没钱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说完,她扯嗓子朝那间茅草屋里喊去:“大丫大丫!” “奶奶……” 随着卢氏的呼喊,一个瘦弱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当中。 卢氏扭着屁股走过去,抬手掐住小姑娘的耳朵,厉声训斥道:“小贱人,你耳朵聋了?老娘喊你那么多声,你才出来!和你那个死娘一个德行!” 小姑娘一张蜡黄的小脸上,因为疼而泛起痛色,弱弱地哀求道:“奶奶,大丫知道错了……” 萧慎徽眼底泛起杀意:“卢氏,虐待孩童可是要坐牢的!” 卢氏闻言松开手,推搡女孩一把:“你知道那个天杀的葬在哪里,还不快去带路!” 大丫见眼前几位大人,咬着唇瓣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下一刻就被卢氏踹了一脚:“小贱人!还不快去!若是晚了惹得官爷不高兴连累老娘,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安看见这样的画面,卷起袖口就要上前。 “老不死的,再动一下手试试?” 卢氏立刻躲在门后,嗓门十分尖锐刺耳,大言不惭道:“官爷,你未免管得太宽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教训自家孙女也不行?” “还是这个小贱人给您下了什么迷糊药,让你滥用私刑,小心我到京城里告你去!” “今儿小爷就打你怎么了?” 谢安大步上前。 身后的萧慎徽忽然开口喊住他:“小侯爷,验尸要紧。” 谢安不解他的用意:“王爷?” 萧慎徽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谢安泄了气,回头狠狠瞪了卢氏一眼,转身牵住小姑娘的手:“我们走。” 小姑娘的眼眸又大又明亮,好似有光芒流淌,她抬起头,怯生生地说道:“官爷,我爷爷葬在后山那边。” …… 一行人去往后山的路上。 谢安走在萧慎徽的身边,低声向他抱怨:“刚才王爷为何不让我收拾卢氏一顿。” 萧慎徽声音低沉:“你现在对她越厉害,等我们走后,就会把气撒在小姑娘身上。” 谢安不服:“可若是不教训教训她,只会让这种人越猖狂!难道我们这些当官的还怕一个老太太不成?” 萧慎徽笑笑:“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往往难缠的就是这种擅长黑白颠倒的人,不过,小侯爷放心好了,本王有本王的打算。” 谢安摆摆手,叹气道:“我知道,不能将其他事与案件混为一谈,这样只是扰乱案件真相。” 萧慎徽刚想要开口辩解,就被他挥手打断:“哎呦,王爷,你不要长篇大论了,小爷儿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自然了解你做事风格,等到案件结束,你自会派人负责田氏与卢氏这些人的。” 男人听后,却沉默下来。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枯草,眼睫轻轻颤栗。 许久许久后。 萧慎徽冷不丁开口,询问道:“小侯爷,你们是否都认为本王是个冷情之人?” 谢安脱口而出:“原来王爷还会在乎你在别人眼里是何种模样?” 萧慎徽唇角勾起:“本王知道了。” 话音落下之后,他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去。 谢安哎了几声,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望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狠狠拍了一下嘴巴,嘟囔道:“小爷儿这张臭嘴!” …… 约莫过了两刻钟,一行人才来到半山腰的一片荒地处。 大丫指着荒地旁的一棵松柏下,小声说道:“那里就是我爷爷的坟墓。” 孔青再三确认:“小丫头,你确定吗?” “确定!”大丫点头。 “我爹说,把爷爷葬在这里,大树会为他遮阳,爷爷渴了可以喝一旁的湖水。” “湖?这里没有湖啊!” 大丫指着荒地:“那里就是湖,不过只有夏天时有。” 孔青点头,转身来到萧慎徽的面前请示,得到允许后,他带着几个人上前,开始准备。 萧慎徽:“把孩子带去后方。” “是!” 有护卫上前,俯身抱起大丫,朝后面走去。 刚巧林娇也在队伍的后方,护卫便将小姑娘放在她的身旁,还好心的提醒道:“林姑娘,孔领位还在做开棺前的准备,得好一会儿呢!” 林娇点头:“好,我知道。” 在这里开棺就是天大的事,即便是萧慎徽这样不信怪力乱神的人,为了尊重死者,也会为他送上供品,上香烧纸。 林娇回头瞧了瞧,见大田村里的村民凑热闹,一群又一群地跟着他们过来。 此时正站在不远处,扯脖子望向墓地的方向。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垂下眼眸,却意外与那位小姑娘的视线碰个正着。 林娇见她乖巧,扬唇浅笑。 大丫见她笑了,走到她的身边,主动伸出小手牵住林娇的手,眨着大眼睛,仰起小脸看着她,小声喊了句:“姐姐。” 林娇反握住小姑娘的手,轻声问:“大丫几岁了?” “六岁了。” 林娇听到回答后,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小姑娘已经六岁了,可瞧着身高也不过四岁左右罢了。 想必她在卢氏身边过得一点都不好。 林娇脸上的笑意柔美,嗓音愈发和蔼可亲,蹲下声来与她轻声交谈:“你的爹娘呢?” 大丫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他们在县里做工,我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 “那姐姐呢?为何和官爷在一起?” 林娇拿出手帕为她擦掉脸上的脏污:“姐姐也在做工。” 大丫感到好奇:“姐姐是替他们浆洗衣物吗?” “不是啊!”她摇摇头。 “不是么?可是我娘说女人除了浆洗衣物,不会做其他的!”大丫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林娇明白,小姑娘能有这样的认知,都是因为周围的环境造成的。 她轻声为她解释道:“大丫,女人可以认字,可以读书,也可以去外面做工,做掌柜的,男人做能的女人都能做。” 大丫:“那姐姐也是掌柜?” “我不是,姐姐是仵作,专门替死者说话的人!”林娇没有隐瞒,一双眼睛对上小姑娘极为好奇的眼眸。 别看大丫年纪小,却极为聪明:“大丫知道,死了的人就是没了,没了就没法说话,姐姐有法子和他们对话!” “一会儿姐姐也要和我爷爷对话吗?” 林娇问她:“大丫不怕吗?” 她咬唇沉默片刻,想了想才小声开口:“我不怕,爷爷死掉了就不会打大丫了!” 林娇不禁心疼眼前的小姑娘,抬手怜爱地揉揉她柔软的发顶:“大丫真乖。” 大丫顺势赖在她的怀中,如一直脆弱的小羊羔,低声问:“姐姐,我可以和你一样吗?” 林娇的身体不由得怔了怔,垂下眼眸,反问:“为何要和姐姐一样。” “我爹说,爷爷死得冤,姐姐能替爷爷伸冤……” 林娇:“……” 她望着小姑娘真诚的眼神,听着她的话,林娇有一瞬间的动容,真想把大丫抱走,留在身边教导。 正在这时,前面有人喊:“林姑娘……” 林娇恍然回神,压下心中的冲动,扬声应了一下,回眸轻声道:“大丫乖,姐姐要去忙。” “嗯。” 小姑娘乖巧懂事。 从她的怀中退出来,又朝她挥了挥手。 林娇与她道别后,拎着检验工具箱,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第74章 开棺验尸 林娇越过人群,来到近前。 此时田老二的坟头已经被护卫挖开,地下的新土扬到四周。 土壤的颜色很深,也特别潮湿。 林娇一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秀眉之间轻拧成一团,踩着脚下的枯草,来到坟头前。 她垂眸往下瞧去。 深埋在地下的棺材已经从土中露出大半,四五名护卫正在紧锣密鼓的将上面其他的土移开。 周围不远处看热闹的那些村民,瞧见有一位身材姣好的姑娘走过去。 看她的模样,没有丝毫惧怕。 人群中再次嗡嗡作响—— “你们赶紧来看看,那个姑娘站在那里是要作何?她怎么一点都不怕啊?” “她太美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从来没瞧见过?” “你傻了,你看看那个姑娘从衣着再到模样,肯定是跟那些官爷从京城里一起来的!” “真是漂亮!我这辈子要是娶个这么好看的姑娘,让我死,也甘愿了!” “哼!一看你就是没见过世面,挖坟见棺只有两种人站在最前面,一种是阴阳先生,另一种就是污秽的仵作!” 此人的话音落下,旁人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 “刚才我还纳闷,京城里还有女人做官?那岂不是男人都死绝了!原来是个小仵作!” “女人也做仵作?那这姑娘家的爹娘可真够狠的,还不如找个富户卖掉,不仅得了银钱,还能让闺女过上好日子,不比做个臭仵作好!” …… 林娇对耳边的议论充耳不闻。 只顾得弯下腰,捏起一点土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正在这时,身后传来萧慎徽清冷的嗓音。 “林姑娘……” 林娇回眸,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王爷。” “嗯。” 男人轻声应了一下,目光垂落在姑娘白玉细嫩的指尖上,看着捻在指腹上的土壤,问道:“土有问题?” 林娇摇摇头:“没有。” “只是觉得这里的泥土好像太潮湿了,还不知道尸首会变成什么样!” 萧慎徽侧目看向她,抿唇道:“来之前,本王已经看过这里的地势,大田村临近运河,地下河支流泛滥,又位于盆地之中,所以这里会比其他地方更潮湿。” 林娇点点头:“湿气大,会加速尸体的分解。” 两人正在交谈中,就听见站在坑底的孔青喊了一声:“王爷,棺材全都出来了,何时开棺?” 林娇与萧慎徽对视一眼。 她立刻上前,却被身旁的男子拦住,缓声道:“林姑娘等会儿,本王先下去瞧瞧。” 她怔了怔:“好。” 萧慎徽往前走几步,动作利索地跳下坑底。 等到他四处查看几番后,才挥手命令大家开棺,他退到一旁,扯了扯挂在脖颈上的三角巾,掩住口鼻。 “开棺喽——!” 随着孔青洪亮的一声大喊,几个护卫拿着撬棍,同时用力将棺材盖掀开。 一瞬间浓重的腐臭味爆发出来。 孔青压紧脸上的面罩,不自觉提高了嗓门:“他奶奶的,这么臭!” 林娇同样戴好面罩,露在外面的一双星眸里没有任何异样,依旧平淡如水。 她来到坑边,萧慎徽连忙上前,朝她伸出结实的双臂。 林娇没多想,握住他的手安稳地跳下去。 她来到棺材前,待看见躺在里面的死者时,眉头紧蹙,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萧慎徽站在她身旁:“怎么了?” “死者他……” 林娇蹲下来,掀开田老二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再次说道:“怎么会腐烂得这么严重?” 萧慎徽:“之前林姑娘不是说了么,湿气大也会加快腐烂速度的!” 林娇抿唇,露在面罩外面的眉目凌厉严肃:“王爷,死者仅仅只是下葬月余罢了,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会腐烂得这么快!”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随后灵机微动:“林姑娘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原因加速了田老二尸身的腐烂?” 林娇抬眸,与他对视一眼,用力地点点头:“是!” 说着,她转身从工具箱中取出工具,俯身开始进行初步的检验:“死者,田老二,男性,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左右,身长七尺……” 林娇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下来。 一双星眸缜密地扫过死者的全身。 身高只有七尺…… 按照现代长度计算的话,只有一米六。 她的视线朝着田老二的双脚看去,雪白的手缓缓摸上,发现左脚脚踝的地方有些不同。 林娇继续道:“死者生前左脚瘸拐,看骨头磨损的程度应该是小时候造成的伤口。” 她又看了看其他地方。 无意中发现棺材内壁上沾着一个干枯的小叶子。 林娇小心翼翼地拿下来。 左右翻看了许久。 孔青好奇地问:“林姑娘,你手中的是何物?” “叶子。” 他探过身体也看了好久,见那叶子干瘪又小得可怜,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孔青随便猜了一下:“是茶叶吗?” 林娇摇摇头:“不是。” 萧慎徽沉声道:“应该不是茶叶,有点像药材。” 林娇听见他的回答,倒是有些意外,抽出手帕将那一点叶子放在其中收好。 孔青蹙眉,不解道:“药材?死人棺材里怎么会有药材?陪葬品?” “不是……” 林娇轻声给他讲解道:“在棺材盖上盖子,再埋进土中,那棺材里就会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在空气不流通的情况下,死者尸首在不停地腐烂。” “达到一定的条件时,尸首会肿胀成如皮球一般,最后五脏六腑里的粘液会撑破肚子,所以这枚叶子应该是死者胃里的……” 孔青:“……” 听完之后,他不禁开始佩服起林姑娘来。 提起那样恐怖不堪的死状,竟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还…… 还将死者胃里迸溅出来的东西放在身上。 下一刻,他又看见林娇的一只手探进死者胃里摸索…… 孔青再次语结:“……” 这这这…… 他浓重的眉头紧蹙着,连忙转过身压下嗓子眼里的干呕。 这一回,林娇没有再发现其他的什么,只好站起身来,转眸看向萧慎徽,轻声回禀:“王爷,初步检查已经结束了,并没有发现死者身上有致命伤。” 萧慎徽挑眉:“那他的死因呢?” 林娇摇摇头:“听当时田老二家人的报案,是因为田老二在半夜时分突然暴毙而亡,并且身上有很多的青紫痕迹。” 第75章 过程污秽 萧慎徽低下头,看着此时躺在棺材里发黑发臭的尸首。 那一双眼睛早已经变成了黑漆漆的两个空洞。 他沉声询问道:“现在尸首已经腐烂成这样了,还如何检查出当时的痕迹?” 林娇勾唇浅笑一下:“办法肯定是有的。” 萧慎徽扬眉:“什么办法?” 姑娘却不回答他,转身指挥旁边的护卫,让他们从工具箱里取出高浓度的白醋,洗干净双手。 林娇重新回来,向孔青清爽地开口:“孔大哥,我能向你讨要几样东西吗?” 从刚才起,孔青是打心眼里开始佩服林姑娘。 听见她开口,他立刻拱手道:“请讲。” 林娇来到他面前,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数出来:“来一口大铁锅,再填满水烧开,哦,对了,最好找个隐秘的地方。” 孔青有些疑惑:“姑娘这是要沐浴?” “不是我!” 林娇指着死者说得很直接:“是他!田老二!” 孔青:“……” 这这这…… 萧慎徽轻轻咳嗽了一声:“既然是林姑娘吩咐的,孔青,你还是快些去准备。” “是,王爷。” 孔青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虚浮。 林娇弯腰将刚才的工具都整理好,拎起工具箱:“王爷,我们也上去。” 萧慎徽点头:“好。” 不一会儿,两个人从坑底上来,并肩回到马车旁边。 谢安捂着口鼻刚走到近前,就闻到他们二人身上的味道,又立刻皱起眉头,跳到很远的位置。 他跳脚哇哇直叫:“你们身上怎么这么臭啊!” 萧慎徽瞥了他一眼,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但藏着许多数不清的愠色:“小侯爷嫌我们臭?” “既然这样,不如让小侯爷去坑底待一会儿,闻一闻是我们臭还是田老二臭?” 谢安连忙摆手,来到近前:“不臭不臭……” “王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爷儿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那些……” 说到这里,他可能感觉有些丢脸,嘟囔声渐渐消了。 谢安又好奇地问道:“如何?田老二是怎么死的?” 林娇抿抿嘴唇:“因为尸首腐烂的太严重,目前还没有办法检查出死者的死因,等孔大哥那边准备好,不需要多久就能查出来。” 谢安摆摆手,满不在乎:“我不是担心你的检验功力不行,是担心查出死因之后,就能找到新的线索吗?” 听见他的话,萧慎徽猛然想起刚才林娇收起来的东西:“林姑娘,那片叶子让我看看。” “好!” 林娇掏出手帕展开,递给他。 萧慎徽接过来,从马车里取出茶杯和温水,将那粒东西扔在水里。 等了两炷香的时候,叶子发生了变化。 受到温暖热水的浸泡,叶子开始慢慢舒展,露出原本的模样。 萧慎徽蹙眉:“是麦冬!” “真的是药材!麦冬的作用是清热解毒,祛痰止咳的。”林娇严肃的语气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难道田老二在死前就生病了?” 萧慎徽望着碗中的东西,沉默不语。 只觉得这两起命案,都与西南囤积药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到底…… 有什么关系呢? …… 也不知孔青是用了什么办法。 居然让大田村的村长腾出了村中祠堂。 偌大的院子中央,架着一口大铁锅,下面堆着许多的木材,火焰缭绕将铁锅中的水烧得咕嘟咕嘟翻滚。 孔青带着其他护卫将田老二的尸首从后山那头搬下来,放在院子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尸臭味。 还有木材燃烧的气味。 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像是毒气一样,熏得大家头晕脑胀。 林娇翻出皮质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吩咐护卫在外面把守,任何人都不准靠近祠堂院子半步。 谢安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娘子,你到底想干嘛呀!” 林娇抿唇浅笑:“小侯爷这么聪明会想不到?” 谢安蹙眉:“……” 林娇收起笑容,转身看向萧慎徽,不由得放低嗓音:“王爷,一会儿我要把田老二放在铁锅里煮。” “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瞪大了眼睛。 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说出这么恐怖的事! 竟然要煮尸体! 林娇能明白他们的震惊,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语气平平淡淡,继续为他们解释:“这种方法或许在大家的眼里是荒唐的。” “可是,死者田老二葬在潮湿地带,导致刚刚下葬没多久就已经高度腐烂,表面的一些特征已经看不出来了,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来检验死者。” 听她说完这些,大家脸上的表情虽然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很难理解。 萧慎徽倒是听得很认真。 他沉声问道:“这样做的好处呢?” “将高度腐烂的尸体放在热水中煮沸,然后再用刷子清理干净,这样就可以快速将尸骨上剩余的腐肉去掉,找出死因。” 林娇说完,一双星眸落在男人清冷的眉眼上。 似乎想要仔细探究他此时的想法。 萧慎徽郑重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办。” 林娇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她刚刚真的有些担心萧慎徽会不同意…… 没想到他这么开明! “王爷,这种洗尸法过程污秽,还请王爷移步到祠堂内等候。”林娇微微颔首,语气恭敬道。 萧慎徽紧抿的唇角却勾起一抹弧度,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发顶:“怎么?怕本王学去?” 林娇抬起头,嘟着两颊的粉嫩:“当然不是。” “那就开始。” “可是……” 萧慎徽已经开始挽起袖子,戴好手套,柔声道:“你又要开始说本王金枝玉叶?其实本王没那么金贵。” 林娇点头:“好,那我开始了。” 他们二人弯腰将散落的尸骨一样一样丢在滚烫的热锅中。 一瞬间,清澈的开水被染成了污泥。 臭味也随之弥散。 林娇拿着一根特别长的木棒,站在铁锅旁边,一下一下,很轻缓地搅动着里面的东西。 第76章 两案合并 铁锅下的火还在烧。 铁锅里的水,依旧在沸腾翻滚。 随着林娇的搅动,水中时而有森白的人骨浮现,时而是一泡脏污的腐肉漂上来。 “我的娘啊……” “呕————” 谢安站在院中的角落里,单手撑在墙上,不停地干呕。 从昨天整整吐了一下午,又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就算现在想吐,吐出来也都是苦胆水。 他狠狠干呕了半天,才止住嗓子里的翻涌。 谢安转身靠在树干上,原本一张白净英俊的面容不复存在,此时发髻凌乱,脸色蜡黄,两只眼窝子深陷,红唇干瘪苍白。 他靠在那处,满身的憔悴无力,没了前几天那般鲜衣怒马,红衣少年的风采。 “小侯爷……?” 孔青走过来。 谢安扬起脑袋看他,眼珠子有些凝住:“……” 孔青蹲下来,从腰间的软甲中扯出一条白色的布递给他:“小侯爷,瞧瞧你这点出息,快来擦擦嘴。” 谢安抬手接过来,有气无力地嘀咕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说着,他拿着那块布擦了擦嘴巴,擦到一半的时候,总觉得不对。 谢安蹙起眉头,下意识放在鼻子下方仔细嗅了嗅。 结果,却闻到了一股恶臭! “哇,你这是什么?这么臭!比尸体还臭!” 谢安捏着鼻子,将手中那团布丢出去,瞪大眼睛认真辨认一眼,才看清那是孔青的臭袜子。 “孔青,你大爷的!缺不缺德,拿你的臭袜子给小爷儿擦嘴!”他猛地站起来,想和孔青一较高下。 可他这么长时间一点东西都没吃,双脚瘫软无力,刚起来就觉得眼前晃过一阵黑暗。 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谢安又重新靠在树干上,侧目看了看隔着老远距离的萧慎徽与林娇二人,又瞪了一眼孔青。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都是来讨债的!” 孔青刚刚躲开一点,害怕谢安动手打他。 如今看见他成了软脚虾米,又舔着脸上前,一张黝黑的方脸上绽放着贱兮兮的笑容。 他凑到近前:“小侯爷,属下这不是关心你吗?看你从昨天下午吐到现在,让你擦擦嘴而已!” 谢安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那你那臭袜子给小爷儿,若不是有王爷护着你,我第一个就宰了你!” 孔青憨憨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臭袜子,重新塞回腰间。 他回到树下,同样侧身倚靠在树干上,笑得一脸得意:“小侯爷,你还不了解属下吗?糙人一个,说我是武将那都是好听的。” “再说,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这袜子比那娘们兮兮的帕子好用多了,能穿在脚上还能当抹布用,擦擦汗擦擦手,洗干净了还能穿回脚上。” 谢安听闻此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扯掉脚上的鞋,就要把袜子脱下来给他:“来来来,小爷儿袜子赏给你了。” 孔青双手推拒:“小侯爷,您还别不信!” “高大人从小跟着高老将军混在军营里,他身上肯定也有臭袜子,没准也藏在和属下同样的位置上。” 说完,他拍了拍软甲腰带。 “……” 谢安挑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孔青歪着头,发狠打赌:“小侯爷,您若是不信,我们就打赌,看一看高大人的身上到底有没有臭袜子!” 提起打赌,谢安漂亮的桃花眸亮起来,有些感兴趣:“好啊,打赌就打赌!在这方面,小爷儿从来没输过!” 孔青摆摆手:“行了,小侯爷您可别吹了!” 谢安:“……” 他扶着树干站稳,不自觉地挺直腰板,仰着下巴满脸傲气:“今天就让你好好瞧一瞧,什么叫做一起长大的挚友!” 孔青双手抱在胸前,挑眉:“那……老规矩!” 谢安咬牙:“好!一两银子!” 两人在树下打赌的功夫,铁锅那边,林娇估摸着差不多了,收起手中的木棍。 萧慎徽沉声喊来孔青。 让他们把下面的木材撤掉,再顺便准备一缸清水。 孔青带着几个护卫,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铁锅下的火熄灭了。 林娇用钳子把骨头一样一样从锅里取出来,放入另一缸水中,等到凉透了取出来,放在油布上。 林娇从工具箱里拿出刷子,蹲在那堆尸骨旁边,拿起一根骨头,用棕毛刷子,轻轻地扫过上面剩余的腐肉。 孔青见状,立刻招呼身旁的护卫,让他们上前帮忙。 林娇开口拒绝:“孔大哥,我自己来就行。” 她主要是怕那些护卫手里不知轻重,毁掉骨头上面的一些微小证据。 “这……” 孔青有一丝犹豫。 难道让他们一群汉子站在周围,眼睁睁看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忙来忙去的? 他下意识看向王爷。 萧慎徽却摆摆手,示意他们站远一点,过分清冷的嗓音响起:“好了,本王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必担忧,守在一旁听候吩咐。” “是!” 他命令护卫全部退下后,萧慎徽找出一把刷子,走到近前。 此时林娇正好刷完一根腿骨,转身放在另一张油布上,等再转身回来时,刚好看见他蹲在对面。 他的眼眸微垂,凝目敛神。 一只手拿着盆骨一只手拿着刷子,细致认真地刮掉骨头上面的腐肉。 林娇呆滞:“王爷……” 萧慎徽闻声撩起眼眸,深不见底的瞳孔微微收敛,倒映着她的模样:“怎么了?” 林娇沉默片刻,摇摇头:“没事。” 萧慎徽抿抿唇瓣,虽然没有开口,但眼底却划过一抹浅笑,埋头继续刷着那块骨头。 骸骨全都刷过一遍后,林娇很快就拼凑出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站在旁边仔细打量。 谢安与孔青等人也走过来:“现在这么一看,像是死了好几年的!” 萧慎徽侧目,问道:“为何这么说?” 谢安不明白他为啥问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能因为什么……死了几年才会是一副白骨啊。” 林娇笑了笑:“小侯爷,那你再仔细看一看,田老二的尸骨可是白的?” “不是吗?” 谢安蹲下来,凑近仔细辨认一番:“还真是有点不一样……骨头是灰色的!” 林娇也提着裙摆蹲下来,拿起其中一块脊骨,让大家看:“刚刚我和王爷洗刷这些骸骨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块骨头上有裂痕!” “这就说明,死者并非因为外力死亡。” 谢安抬起漂亮的桃花眸:“不是因为外力,那是因为内力?江湖高手?” 林娇摇摇头:“人身体的骨头就是起到保护的作用,如果真的有用内力能打死人的高手,无论是什么样的方法,都会让骨头受伤。” “像田老二这样,死前肯定没有受过伤。” 第77章 检验追踪 谢安摸索着下巴:“那就奇怪了,难道他真的暴病而亡?” 林娇又摇摇头:“不是。” “其实死因,刚刚小侯爷已经说出来了。” 谢安茫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小爷儿刚才说什么了?” 林娇这才将手中的那节脊骨递到他面前:“小侯爷,你刚才说人死后几年会变成一副白骨,可您现在看这副骸骨是灰色的。” 谢安:“对啊,灰色的。” “也许是刚刚那些腐肉煮出来的水跑进去,染上了颜色!” “并不是!” 林娇放下脊骨,站起来:“田老二是被毒死的!” “啊?毒死的?” 这时萧慎徽却沉声开口道:“通过田氏的口供,说明田永富与田老二他们之间的关系斐然,时常凑在一起外出喝酒。” “田永富身上有很多针灸痕迹,而在田老二的棺材里发现药材,很有可能他们在一家医馆中做药人!” 谢安语气微扬:“药人?” 林娇帮忙补充:“田老二的骸骨呈现中黑外灰的状态,说明他长期服用药物,长此以往毒素留在体内,直到身体无法承受。” 谢安咂咂嘴,眉头轻蹙:“药物是治病救人的,怎么会有毒呢?” 林娇回答他:“刚才王爷说过,他们是做药人的,田永富身上的针灸痕迹杂乱无序,每一次下针都极有可能丢掉性命!” “中药也是一样,药性不同自然相生相克,想来田老二就是吃了这种药方,导致身体里囤积了毒素。” 谢安了然地点点头:“现在已经查出他们二人的死因,那接下来就要查出他们在哪做药人,对不对王爷?” 萧慎徽一双浓重的眉头紧拧,吩咐道:“孔青,把庆门县的地图拿来。” “是,王爷。” 孔青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拿着地图回来。 一张偌大的地图缓缓在众人的面前展开。 萧慎徽伸出手指圈出某块区域:“根据众人的口供,那日辰时牛大正在庆门县内遇见田永富,当时他应该刚从赌坊附近的钱庄出来。” “能在钱庄营业时过去,再加上宵禁的时间,说明他是在庆门县周围集镇中出发,路程在一个时辰左右。” “其中包括,北山镇,西凤镇,铜山镇这三个集镇,不过,北山镇与西凤镇靠近山林,山路崎岖,那日我仔细问过百客堂的伙计,他们说田永富虽然身上的衣服破旧,但脚底很干净。” “所以这三个集镇当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铜山镇。” 提到铜山镇,林娇抬起头:“铜山镇只有一家医馆,叫永善堂!” 谢安摆摆手,在原地绕了几圈后站稳,反问道:“王爷,铜山镇那么大,怎么就肯定他们去的地方就是医馆呢?” 萧慎徽清俊的面容沉稳平淡,嗓音同样十分干净:“很简单,藏木于林。” “既然田永富与田老二他们每次出门都在三四天左右,田老二更是长期服用中药,可刚刚本王问过那个卢氏,她说过田老二从未吃过什么中药,也没钱吃药!” “中药需要煎熬,气味弥散,同时也要处理药渣,如果是在寻常人家里,早就会被发现端倪,只有在医馆才能真正做到藏匿。” 萧慎徽收起地图,直视看向孔青,思绪极为冷静:“孔青,你带着一队人马在附近几个村庄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突然死亡,或者是三四天都不回家的村民。” 孔青带着新鲜的命令,离开祠堂。 萧慎徽又看向谢安:“小侯爷,大田村这里,你负责善后。” “啊?” 谢安看着脚边的骸骨有些心惊胆战,但碍于面子,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应下:“知道了,王爷。” “林姑娘……” 林娇‘嗯’了一声,眨着浓密的眼睫想看向他。 萧慎徽语气微微放柔了许多:“你随本王忙了一天一夜,一直都没有得到休息,真是辛苦你了,一会儿本王派人送你回家。” 已经没有其他的尸体需要检验了,林娇不好再继续逗留下去,点点头后,下意识询问道:“那王爷你呢?” 萧慎徽怔了怔,没有隐瞒:“本王先回县衙,把其他的事情处理了。” “那……” 分别就在眼前,林娇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轻轻咬住鲜红娇嫩的唇瓣,望着萧慎徽那深邃的眉眼,有些犹豫。 其实…… 她挺喜欢与他们呆在一起。 若是像现在这样,破案,检验,追查…… 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可惜,等到萧慎徽处理严禄芝那对父子之后,就会离开! 林娇抿唇,内心里充满了失落。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根本不是一路人,想到这里,她胸口的拥堵才渐渐化开。 她柔声开口:“王爷,那我先走了!” 萧慎徽颔首回应:“好。” 林娇迈着步子,与他擦身而过,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男人的声音响起:“林姑娘……” 林娇脚步微顿。 这一声林姑娘,就如同一滴雨落在平静的湖面,泛起荡漾的波纹…… 也如同一双素手轻拢慢捻拨动着琴弦…… 她停下脚步,转身时,发尾在空中甩出一抹漂亮的弧度。 那一刻,她柔软的发梢好似扫过他的心头肉。 轻轻地。 轻轻地。 轻轻地有些发痒……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对。 沉寂片刻后,萧慎徽勾唇浅笑:“林姑娘,后会有期。” 林娇被男人脸上的笑意所感染,倾国倾城的脸庞上也露出一抹笑意:“好啊,后会有期!” 回铜山镇的路上,有护卫驾车护送他们。 约莫巳时左右。 马车停在了林家门口的那条街前。 林三跳下马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扶着二姐下来。 林三朝驾车的护卫说道:“护卫大哥,多谢你送我们回家,要不先去我家休息片刻?” 护卫一本正经:“小兄弟不必客气,属下也是按照王爷的命令办事,既然林姑娘已经到家了,属下也要回去复命。” “好好好,那我们就不多留你了,以后有缘相见。” 林三后退几步,挥了挥手。 第78章 昔日好友 林娇望着马车渐渐走远。 她才收回视线,转身和三郎并肩往家走。 他们还未走进巷子口,就看见从巷子里走出一个姑娘来,只见那姑娘身穿白色春衫,随着她的步伐,脚边的衣袂飘动晃动。 腰间还佩戴着粉色的荷包,绣工精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身形消瘦婀娜,很有几分味道。 从侧影看,就是一个美人。 结果,那姑娘还未走几步,忽而转身,正巧与林娇他们面对面,待看清对方是谁时,几人具是微愣。 林娇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打招呼:“银花?……好久不见。” 没错,刚刚从巷子里出来的人就是杨银花。 从昨日和哥哥大吵了一架之后,杨银花的这颗心就开始心乱如麻,七上八下,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今日一早,见哥哥呆在家里养伤,也不主动和她道歉。 她的公主脾气也上来,换好衣服打算出门。 刚才走到这里,听见自己身后传来几声好似黄鹂鸟一样的笑声,有点像林娇…… 杨银花有些好奇,便转身看一眼。 没想到…… 还真的是林娇! 杨银花想到这里,听见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咬了下唇瓣,闷声回应:“是你啊,林娇。” 随后,她扫过站在林娇我身旁的林三。 杨银花忍不住在心里鄙夷道,哼,小黑煤球,长得那么丑,跟你爹一个样,都是从石头蹦出来的,又脏又臭! 林娇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三郎,你先回家,姐姐和她聊几句。” “那……” 林三有些犹豫,不放心地看看林娇。 他又不傻…… 刚刚只有他们时,二姐和他有说有笑的,结果看见这个女人后,二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 一定是这个女人欺负二姐了! 站在旁边的杨银花通过昨天和哥哥的争吵,一直被压抑的内心得到了释放,此时她也不想装作乖巧懂事,温柔善良了。 她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厉声道:“赶紧走!我还能吃了你姐姐不成?” “……” 林三没说话。 只是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们两家住在一个巷子里,林家在巷尾,杨家在巷子口。 杨家是后搬进来的,那时候杨家兄妹生性敏感,胆小害怕,周围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们玩。 也就林家三兄妹俩总是带着他们玩。 林清和杨银山虽然是同岁,但一直是林清在照顾身边的小伙伴。 可随着岁月的增长,当年不喑世事的孩童如今都已经长大,明白了阶级地位。 当杨家兄妹二人,得知林大福是一个杀猪匠时,便开始慢慢疏远了林家。 唯独两个小姑娘偶尔聚在一起玩耍。 林三从小就不喜欢杨银花。 总觉得她会嫉妒二姐的美貌,可惜二姐娇气,不懂得识人,性格软,一直把杨银花当成最好的姐妹。 哼! 什么玩意儿! 林娇轻声道:“快回去。” 林三看向林娇,扬声说道:“二姐,有事叫我!” “好,你先回家去,洗洗澡再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知道吗?”林娇耐心地叮嘱。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捏了捏三郎肉呼呼的小胖脸和耳朵。 林三觉得有些发痒,嘻嘻笑了几声。 姐弟二人的互动,落在杨银花的眼中,再联想到昨日哥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心中的怒火又爆燃了几分。 她在心里冷哼。 装模作样! 在她面前装成一副姐弟情深的模样,无人的地方还不一定怎么斗呢。 斗斗。 斗得头破血流才好呢! 林三转身离开,等到从杨银花身边经过时,他狠狠朝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杨银花不甘示弱。 同样用力瞪回去,甚至用力到面容都已经扭曲狰狞。 林三粗着嗓子,哼了哼:“你敢欺负我二姐,我打死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杨银花:“……” 林娇走到他的身后,拍了三郎一下,语气里带着宠溺:“好了,别胡闹了,快回家给爹娘保平安。” “嗯……” 林三这才真的离开,走了几步,转身拐进巷子里。 彻底不见了身影。 林娇收回视线,将目光放在眼前杨银花的身上,与她四目相对,沉声问道:“有事?” 杨银花的那双眼睛先是躲避了一下,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撩起眼睫,凌厉的视线迎上去。 她抿唇,道:“林娇,从庙会一别后,你怎么不去找我玩了呀?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姐妹吗?” 林娇听闻此言,红嫩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你不是也没找我吗?你还当我是你的好姐妹吗?” 一样的话。 原封不动的还给她! 杨银花微微一滞,没想到几日不见林娇的嘴皮子居然这么利索,一点都没有之前那般的软弱。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杨银花脑袋里飞快地转动,思绪倏然回忆起林娇受伤后,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时…… 她就有些不一样了! 杨银花定了定心神,努嘴道:“这几日我爹的医馆很忙,我去帮忙了没空去看你!” 说完,她的目光扫过林娇的周身,见她衣摆有些脏污,眼底发青,语气顿了顿,继续问着:“你出门了?” 林娇点头:“是啊,去了县里。” “县里?” 杨银花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胸膛里的心不自觉地跳了跳。 下意识想起了严禄芝! 她忙不迭地发问:“你去县里作何?难道……” 林娇挑眉,露出故作玄虚的表情:“难道什么呀?怕自己猜中了?伤心难受?” “你……!” 杨银花咬牙:“你去见严公子了?” 林娇耸了耸肩膀,不否认又没承认:“是又怎么样?” “你!” 她听见林娇说这般话,脸上一瞬间失去了血色,一双唇死死抿着,盯着眼前的女人一动也不动。 可见林娇倾城的面容上带着笑意,再结合她一大早上归家,眼底发青等等一系列…… 难道…… 她! 她昨晚真的跑去和严公子鬼混了!? ……一定是林家人觉得严公子是县令的儿子,所以用女儿巴结! 杨银花脑袋乱的很。 她沉思了片刻,忍不住质问道:“林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庙会那日我就发现了,你在严公子面前勾搭我哥,现在又背着我哥去勾搭严公子!你……你真的风流成性!不要脸!” 第79章 二选其一 林娇被她的话逗笑了。 杨银花气结:“你笑什么?你就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小贱人!” 林娇双手环住,迈步来到她的眼前,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就连语气都是平平淡淡。 仿佛刚刚被骂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轻声直言说道:“杨银花,你一点都不傻,你会不明白庙会那日我们为何会与你哥哥他们见面?嗯?” 杨银花闻言,眉头微微跳动一下。 她有些结巴:“你……你什么意思?” 的确…… 是哥哥一直让她在林娇面前夸赞严公子,那日林娇提出逛庙会的计划也是她透露给哥哥的,那日她也期待哥哥与严公子的出现…… 只有那样,他们杨家利用林娇,才会攀上县令…… 从此以后飞黄腾达。 可是!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自从看见严公子的第一眼起,她…… 她就爱慕上他……她不甘心把这么好的一个公子让给林娇! 凭什么林娇就要得到最好的? 现在林娇提起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他们背后的用意? 这个想法刚刚在她脑袋里冒出个尖儿,就被她狠狠地否决了。 不会的不会的…… 想要利用林娇这件事,除了她和哥哥之外,也就还有严公子知道…… 严公子…… 想到这里,她脑袋里似乎有一根紧绷的弦彻底崩断! 杨银花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眸瞪大,剧烈地震颤起来,对上林娇那双浅笑的星眸,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去…… 她和哥哥,还有严公子知道…… 不会是她和哥哥,那就一定是严公子,原来这件事是严公子告诉林娇的。 他们昨晚果真混在一起! 林娇啊林娇! 她真想杀了这贱人! 为什么! 这贱人为何要这么做? 杨银花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撑起一块坚硬,额头上的青筋浮起,蜿蜒着隐入发间,她盯着林娇好久好久。 恨意充斥着整双眼睛里。 林娇看着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十分冷静。 一直保持着嘴角挂着几分浅笑的弧度,看着对方恨不得上前一口咬死自己。 林娇冷笑,想必此时的杨银花肯定猜出是严禄芝告密。 如此一来,一切都正中她的下怀。 杨银花,你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以前的林娇早就没了,今日的林娇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上一世原身受过的苦,都让你好好尝一遍! 林娇勾起一抹浅笑,星眸明亮,扬起下巴的同时,勾勒出线条完美的下颌。 她轻声说:“杨银花,是你把我介绍给严禄芝的,怎么就反悔了呢?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居然要和我翻脸?我当你是姐妹,你把我当什么?当你们杨家攀结权贵的敲门砖?” “既然你不义,那就别怪我不仁,你说我离不开男人,没错啊,我就是离不开男人!” 杨银花眼底闪过震惊:“娇娇,你变了,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林娇咂咂嘴:“杨银花,还在装模作样?” “……” 杨银花沉默了片刻,忽而狞笑着:“林娇,你以为你是谁?以为一张脸长得倾国倾城,全永昌朝的公子都为你所有?” 林娇摇摇头:“别人我说不准,但是严公子和你哥哥那就不一定了,我林娇只要勾勾手指头,他们就得像狗一样摇着尾巴过来!” “你不是爱慕严公子么,这好办啊,我嫁给你哥哥,成为你的嫂子,那严公子就是你的!” 杨银花头一次见一个姑娘家把嫁娶二字说得这么轻松,一瞬间涨红了脸:“你……你这种贱人!怎么可能嫁给我哥哥!你不配!” “不能吗?” 林娇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片刻后,林娇重新将视线落在杨银花的脸上。 “不嫁给你哥哥那就嫁给严禄芝好了!你哥哥和严公子亲如兄弟,我以后嫁给严禄芝,我们之间还能走动走动,放心,以后还是好姐妹!” 杨银花气得双唇止不住颤抖:“你休想!想都别想!” 林娇闻言,立刻伸出手扣住女人的后颈,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狠狠地扬起眉头,脸上的神色阴森:“怎么?你舍不得了?” “好啊!我给你机会选择!你是想选你哥哥,还是严禄芝呢?最好是快点选,要不然你的严公子可就是我的相公了!” “你……” 正在这时,从巷子里传来林大福的声音—— “闺女?” “娇娇……” 听见亲爹担忧的呼唤,林娇原本阴冷的表情刹那间恢复了甜美,扬声道:“爹,我在这儿呢!” 林娇歪了一下头,目光越过杨银花,一眼就看见从巷子里出来的林大福。 她娇美的脸庞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抬起手挥了挥:“爹爹,我和银花说会儿话!” 林大福脚步顿顿,他知道小姑娘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一个老爷们赶上前去不好。 林娇脸上的笑容鲜明,将视线挪回杨银花的身上。 见她面色苍白,眼底有一丝艰难。 想必一定是在哥哥与严禄芝之间做选择。 林娇又下了一味猛药:“杨银花,你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吗?” 说完,不管她的反应,径直错身越过她。 林娇一路小跑,张开双手犹如一只投怀的燕子,扑向站在街边的男子。 林大福伸出手扶稳女儿,满目爱惜:“乖闺女,累不累呀?” “不累!可有意思了!” 林娇扯着爹爹的袖子,跳着脚跟在他的身边,撒娇道:“爹,我们快回家,女儿肚子饿了!” 林大福闻言,竖起眼睛:“怎么?他没给你吃的吗?” “吃了,没吃饱……” 父女二人的对话,渐渐消失在巷子里。 杨银花依旧站在原地,一双手垂在身侧,狠狠地捏成了拳头。 忽而,她的嘴唇勾起。 哼! 亲人? 亲人算什么…… 听着林大福与林娇的对话,让她更加坚信,昨晚林娇就是和严禄芝在一起! 不是被人宠爱长大的娇小姐么? 如今还不是被林大福送到严禄芝的身边,为的就是巴结县令! 还真当自己有多受宠? 第80章 覆水难收 杨银花缓缓仰起头。 属于上午的温暖阳光从头顶落下,洒在她白皙的面庞上,照亮了杨银花的眼底。 须臾,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阴森森的冷笑。 选? 为何要选? 你林娇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杨银花的亲人可不是林大福那种腌臜低贱的臭屠夫,为了能巴结权贵,可以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男人床上去。 她爹是在太医署里任过职,拿过俸禄的朝廷人,就算现在爹爹已经卸职归乡,也是一位医者。 自古以来,医者救死扶伤,常常被百姓喊做人间活菩萨。 这是行善积德! 而屠夫……是杀生害命!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嫁给一个泥腿子,她爹也会用丰厚的嫁妆把泥腿子扶持成金龟婿! 更何况她爱慕的人是严公子,想嫁的人也是严公子!他是县令的独子,手里有权有势……她和严公子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度! 她林娇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靠一张脸爬上男人床的贱人而已!严公子怎么会看上她?玩一玩罢了! 既然林娇有胆子去县里找严公子,她也去! 对!现在就去! 等找到严公子,见到他的面,她要亲口跟他挑明,她爱慕他!从第一眼就爱慕上他了! 她要嫁给他为妻! 她不是林娇!她是杨银花,全天下只有她杨银花能做到一心一意爱慕着严公子,不因权贵,不因容貌,只因…… 是他…… 杨银花想到这里,感动地闭上眼睛,眼睫轻轻颤抖,喜极而泣,只要她嫁给严公子,好事将至,她哥哥就不会生气了。 哥哥永远都是她的哥哥…… 亲人与严公子,她都要!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 林娇永远都抢不走! “对了,杨银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林娇的声音。 杨银花周身猛地一怔,缓缓睁开眼眸,转身回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林娇站在墙下。 一侧的肩膀倚靠在墙面上,双手环绕在胸前,惊艳绝伦的面容上挂着浅笑。 不知她何时又回来的。 杨银花飞快收起眼底的思绪,冷声问:“有事?” 林娇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忽然她停顿了下,又继续往下说:“刚刚的确忘记和你说了一件事,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杨银花被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弄得心情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娇靠在墙上,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带着一点点笑意:“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嘛,作为最好的姐妹,看你那么在乎严禄芝,不妨告诉你……” “你的严公子此时正关在县衙的水牢里!” “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知道什么?” 杨银花听闻此言,刹那间一个激灵从脚后跟窜到后脑勺,连连发问。 林娇沉吟了片刻,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早上严公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要……” 杨银花赶紧上前,又连忙追问:“他说什么?” 着急之间,她根本没发现—— 自己完全被林娇带着走! 此时只用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望着对方。 林娇站直腰身,将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还能说什么啊,严公子要娶我为妻,我不愿意,他就要当街抢我回去!” 话音刚刚落下,就被杨银花厉声反驳。 她道:“不可能!你在撒谎!严公子不是这种人!” 林娇瞥了她一眼,冷冷道:“那他现在为何会在水牢里?” “昨天正好有一位王爷经过看见了,把他绳之於法,所以他现在是个罪人,你若是爱慕他,就去看看他,若是去晚了……” “去晚了怎么样?” 杨银花不禁胆寒。 各种血淋淋的刑罚下意识在她的脑海里上演了一遍。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从昨天一直现在…… 不知道严公子在里面受了多少罪,希望那些衙役看在他是县令独子的份上,不敢动手。 林娇听见她的问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去晚了还能怎么样?当然是不在了呀。” 闻言,杨银花傻了眼,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却一直沉不到底,只有无尽的深渊,慢慢将自己包裹。 她茫然后退一步:“不可能……” 严公子是县令的儿子,到底是哪个王爷敢治他的罪?就算有人敢,可严县令不会坐视不理的…… 杨银花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看着林娇脸上的表情…… 根本不像在说谎! 该怎么办? 她死死咬住嘴唇,抬眸看向林娇,面带怒气,冷哼一声:“你休想骗我!我现在就去县里!回来再收拾你!” 林娇又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头:“随便啊!” 说完,她转身回到巷子里。 往家走去。 杨银花站在原地片刻,惨白着一张脸,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心里乱成一团。 她站了一会儿。 忽然拔腿往家里跑去。 杨银花匆匆忙忙地推开杨银山的房门,跑进去。 杨银山不由得蹙起眉头:“一个姑娘家,一点规矩都没有,不打招呼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成何体统?你……” “哥,出事了!” 杨银花喘着粗气,扑在他的床头。 杨银山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丝毫没有把妹妹的话当真。 他望着屋顶,哼了哼:“你能有什么事啊?” 杨银花缓了一口气,神色正经道:“大哥,是真的出事了……严公子被关进水牢了!” “什么?” 杨银山闻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表情严厉:“你从哪里听说的?” “林娇说的……” 她语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她刚从县里回来,哥,你说严公子被关进水牢这事是不是真的?” 杨银山转身坐到床边,胡乱地穿上鞋,听见妹妹的话,抬眸冷然地瞥了一眼,沉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和你没关系!” 说完,他起身离开。 转眼之间,房间里只剩下杨银花一个人,她望着哥哥离开的方向,脑海里反复闪过他刚才说的话—— 是不是真的,都和你没关系…… 第81章 狗仗人势 杨银花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收紧。 她不甘心! 凭什么她不可以选择严公子……现在严公子有难,应该……应该更需要她的出现,她的陪伴。 杨银花打定主意,紧抿的唇角终于露出一抹笑意,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出这些年攒下的银钱。 她全部都放在身上,简单收拾一下,走出家门去集镇旁雇了一辆牛车,直奔县衙。 没错,她要去找严禄芝。 她要证明…… 自己比林娇更爱他! …… 与杨家兄妹一样担心严禄芝的,当然还有他老子严游。 这两日,儿子一直被关在水牢里。 庆门县的水牢是什么样的环境,他能不知道么…… 所谓水牢,其实就是在地下挖一个类似大肚葫芦的地窖,在里面注满水,只留下能够给犯人伸出脑袋的地方,没站稳跌进水里淹死都有可能…… 所以要想活命,就必须打起精神。 可被关在这里,不是说能打起精神就能打起来的。 水牢牢口十分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常年往日都没有阳光照进来,水牢里阴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里面的水又十分浑浊,各种蛇虫鼠蚁混杂在其中。 最可恶的,还是那些负责看守水牢的衙役。 他们也怕犯人疲倦,整个人跌入水里,没力气游出水面,最后活生生被淹死。 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那些衙役会用一根特殊处理过的绳子,套在犯人的脖子上,让他们脚底刚刚接触到水底,再露出一个脑袋。 脖子上又有绳子吊着,如此一来,那些犯人只能长期保持站立的姿势。 不过当水中的蛇虫啃咬时,却没办法再做出反抗…… …… 严游晚上从萧慎徽那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他就能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此时正在水牢里受苦。 耳边也有儿子一声一声的呼唤—— 爹,快点救我! 爹…… 儿子好害怕…… 严游猛地睁开眼睛,耳边和眼前的幻觉通通消失。 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屋顶。 比起儿子,更让他担心的,是萧慎徽的突然出现。 他原本在西南任职安抚使,如今,朝廷里没有任何的调令,他就出现在青州? 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是说…… 他已经查出来了什么,知道了他的秘密? 一想到这里,严游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他们的秘密,若是知道了,诛九族都是轻的…… 他原本也不想冒险,可现在已经站在这艘船上了。 只能生不能死。 拼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活下来,成功了,就是大富大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被萧慎徽发现了…… 那对不起了靖国公…… 你只有死路一条! 严游想到这里,从床上起来,赤脚踩在地上,来到窗户边,悄悄捅破窗户纸,偷偷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 外面守夜的衙役已经全部换成了萧慎徽的人,想必整个县衙里原本的衙役已经全都撤掉。 换成了对方的护卫…… 严游小心翼翼地重新回到床上躺好,狠狠咬住后槽牙,不禁想到自己要面临的楚地。 堂堂的一县县令,权利被架空,还要被人监禁! 明天他必须找个机会,离开县衙一趟,去找马老板,必须让他知道萧慎徽的出现…… 这事绝对不能耽误。 迷迷糊糊中,严游睡过去了,睡也睡不踏实,等到他起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未亮。 严游穿戴整齐,去往后衙。 等来到后衙时,却被守在门口的护卫告知,萧慎徽早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县衙了。 严游怔了怔。 萧慎徽这么早就走了? 这是作何去了? 他抬手摸了摸唇边的八字胡,精瘦的面庞上带着和气的笑容:“原本王爷走得这么早,都是下官照顾不周……你可知王爷去哪了吗?几时归来?” 护卫侧目看向他,一张脸面无表情,异常冰冷。 严游连忙解释:“小兄弟,下官没有想要打听的意思,就是挂念王爷的身体,若是知道王爷几时归来,下官备好饭菜。” 那个护卫不为所动,直言道:“王爷早就猜出严县令会这么说!” “……” 护卫冷森森的语气顿了顿:“王爷让属下转告您一句,严县令还是省省心!” 严游:“……” 他哑然沉默了片刻,扯出一抹谦虚的笑意:“无妨无妨……那下官先告退了。” 严游说完,转身离去。 等来到书房里,他叉腰站在书案前,垂眸望着上面的东西,深邃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猛地,严游俯身挥手。 将书案上面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 他紧咬着牙关,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因此上下起伏。 他不禁冷哼一声。 哼,好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区区一个护卫,居然敢骑到他的脖子上。 什么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萧慎徽在这儿,他还不好行动,现在他不在,可以找个机会去找马老板。 天色微微亮,严游就坐着软轿从县衙出发。 直奔县里那间有名的寺庙,前去捐香油钱。 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捐过香油钱的施主,都可以去寺庙后院,品尝这里的斋饭。 严游跟着方丈一路来到后院。 刚跨过月亮门,走在最前面的方丈转身拦下严游身后的两位护卫。 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就此留步,两位身上戾气太重,又腰佩刀剑,不宜进入此院。”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双眉紧锁。 严游适时开口:“你们就在这守着,本县令吃完素斋就出来。” 说罢,不管他们的反应,甩过宽大的袖子,双手背在身后,往里面走去。 方丈微微颔首,也一同离开。 等到距离门口远了。 严游小声问道:“马老板来了吗?” 方丈低声回答:“四更就到了,一直在等严县令,他早早就猜出你会在今早过来。” 严游点点头:“嗯……萧慎徽来青州了!” 方丈:“马老板已经知道了!” “他知道了?” 严游闻言,稍稍皱起眉头,轻车熟路地来到一间厢房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马老板,是我。” “进来。” 第82章 佛前参拜 严游听到从厢房里传来的声音。 他伸手推开门。 房间里的场景映入严游的眼帘—— 只见方方正正的厢房中,坐北向南摆放着足足有两米高的佛像。 法相金身,慈祥庄肃。 不禁让人敛声屏气,肃然起敬。 佛像盘坐一方,身前摆放的就是供桌,上面供品无数,香烛轻燃,再往下就是信徒祈祷的地方。 此时只瞧见蒲团上端坐着一个人,面对着佛祖,有些消瘦的脊背直面厢房的门口。 严游提着衣摆,抬腿迈过门槛。 来到男人的左后方站稳。 他双手合拢,躬身毕恭毕敬地作揖,轻声唤道:“少傅……” 话音落下,蒲团上的男人倏然撩起眼眸,唇角浅浅勾勒出一抹弧度:“严县令。” “哎,属下在这儿。” 严游闻言,卑微地回应了一声,脚尖往前蹭了蹭。 男人沉默片刻。 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佛珠,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这尊大佛上。 他与佛祖对视,缓缓开口,感慨道:“严县令,如今大局未定,少傅这一称呼实在是太折煞本公子了,还是叫我马老板!” “世人眼里,我终究还是百客堂饭庄的老板!” 没错,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昨晚那位百客堂饭庄的马老板—— 马加才。 他身穿广袖绸缎白衫,洁白无瑕,此时此刻端坐在蒲团上,衣袂散开铺在周围。 远远望去,就好像湖面上亭亭玉立的雪白莲花。 眉眼虔诚,安静地接受着阳光的洗礼。 严游巴结:“在属下眼里,只有您配得上少傅这个位置。” “您可谓是为了皇室正统的千秋伟绩,付出了全部,属下……理应向您多多学习。” 男人嗤笑一声:“严县令过奖了。” “本公子不过是为了恢复皇室正统献出一点绵薄之力。” “好了,我们该说正事了。” 严游颔首:“是……” 他顿了顿,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马老板……您是怎么知道萧慎徽已经来青州了?” 马加才闻言冷哼道:“昨日傍晚时分,他带着一队人马到我的百客堂查案,调查了我的伙计!” “之后,本公子也问过了,是一个农夫死在街上,死之前在饭庄里用过朝食。” “那……” 严游晶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问:“萧慎徽可怀疑到您身上?” 马加才挑眉:“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与本公子有何关系?不过……就怕萧慎徽多管闲事。” 严游连忙点头应和:“对对对,就怕萧慎徽那个家伙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把柄!” “把柄?” 马加才瞥了身旁男人一眼。 轻飘飘地将这两个字反问了一遍。 他缓缓垂下眼眸,将目光放在案牍上面的经文中,白净儒雅的面容如同普度众生的佛者。 “那严县令可知道萧慎徽查出我们什么把柄了吗?” 男人嗓音温柔轻缓。 可不知为何,严游听进耳朵里,却狠狠打了个冷颤。 那种感觉就好像那飘忽的嗓音如同来自地狱,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你耳边低语。 严游咬牙,小心翼翼地回答:“还没有……” 马加才立刻沉声道:“没有?那就好好想想办法!不然严县令在本公子这里可没有任何的价值。” “严县令,你也不想成为一颗没用……且会被人随时随地丢弃的棋子!” 严游听闻他说的这些话,立刻方寸大乱,扑通跪在地上。 飞快爬了几步,来到马加才的身旁。 他扯住男人的袖子,慌忙解释:“马老板,属下也是没办法啊,那萧慎徽一来庆门就把我的权利架空了!还派护卫监禁我,本县令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马加才垂下眼眸,看向衣袖被严游抓住,他蹙蹙眉头,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他伸手将袖子扯出来,冷笑道:“本公子就知道你现在的困境艰难,所以才来此等你。” “严县令能来此地找我,说明还不算愚笨,若你不来,那在本公子眼里,就是一只蠢笨的猪!” 严游削瘦的脸腆着笑意,连连点头:“是是是……” 马加才收起神色,一本正经道:“本公子听闻,严县令的独子被萧慎徽关进水牢了?” “正是!” 马加才沉吟了片刻,继续往下说:“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军营里一直都有高沛把守,很多次想派人进去都没有成功,如今让禄芝到军营里去。” 严游有些犹豫:“可是我儿子什么都不懂啊……” 最重要的一点…… 禄芝是他唯一的儿子,是老严家的独苗苗。 如果按照禄芝犯下的错,他出面和萧慎徽求情,想必他也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让禄芝到军营里? 四面楚歌。 危机四起。 又干着掉脑袋的买卖,一不留神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他怎么忍心让儿子去冒这个险! 严游是如何想的,马加才这般聪明的人怎会想不到,嗓子里溢出一声淡淡地轻哼。 下一刻,他一把扯过男人的肩膀。 将他摁在身前的书案上,上面的东西瞬间散落一地。 断开的佛珠一颗颗落下,跳到了角落里。 严游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艰难,好似有一块石头压抑在胸膛,他黝黑削瘦的面容上渐渐憋红。 额头上的青筋浮出,眼睛微凸。 他艰难地唤道:“少…少傅……” 马加才白净儒雅的脸上五官扭曲狰狞,一双眼睛写满了对社稷的疯狂和歇斯底里。 明明身在佛前,却做着手持屠刀的地狱魔鬼。 “你的儿子与恢复皇室正统哪个重要?没有严县令的这点付出,这天下依旧还会在他们老萧家人手里,天下的百姓也依旧会蒙在鼓里,认那个弑兄的恶魔做天子,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马加才说到这里,缓缓俯身,贴近严游的耳边,低声耳语道:“所以,我马某人要还这天下人一个公道!” “严游,今日本公子来这里,不是来与你商讨,而是在命令你,一朝是我们的人,这辈子你都休想摆脱!” 第83章 就是只狗 严游翻着白眼,瘦小的身躯在马加才的手下不断挣扎。 “少……少傅……” 马加才见状,挥手一把甩开他,阴冷冷地看着严游。 严游趴在地上,用力呼吸新鲜空气,等到眼前的眩晕过去之后。 他立刻跪在男人的面前。 “属下严游以及我那不成才的独子都誓死孝敬新王……” 话音落下,严游重重磕在地上,以额触地。 马加才听闻此言,终于露出和煦的笑容,只是那眼底平静一片。 他伸出手慢慢抚摸着严游的脑袋。 就好像…… 他此时正在抚摸一条忠心的狗。 马加才笑容和蔼,又恢复到之前那般儒雅风流,甩过宽大的广袖,缓缓将滑落到胸前的黑发拨到身后。 他道:“本公子让你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刚才已经说过了,让你那个独子乖乖进军营为奴,看准时机和里面的人取得联系,争取做到里应外合。” “还有,现在萧慎徽调查的案件到底和我们有没有关系,我们还不得而知,还是说,他打着查案的幌子,实际上是真的查出什么端倪……” “所以,本公子命令你,在萧慎徽安插一个我们自己的人。” 严游颔首应道:“是!” “顺便告知医馆那边,先暂停所有对药人的试验,如果真被姓萧的摸到门前,就推出那个替罪羊顶罪,晓得了吗?” “属下明白!” 马加才满意地笑了笑,缓缓眯起眼睛,阴狠的光芒飞快闪过。 目光落到远处,逐渐放空。 他悠悠开口:“萧慎徽,如今马某人已经给过你机会,你若是不开眼,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说完这些,他重新看向眼前的严游,再次严厉叮嘱了一遍:“假若这萧慎徽冥顽不灵,就找个时机杀了他!” “绝对不能让他耽误我们恢复皇室正统的大计!” 严游:“是……” 他跪在地上,上半身紧紧匍匐在地面,鼻尖触碰到地面冰凉的青石砖上。 留意了许久,见头顶上方的男人不再说话,严游小心翼翼地开口:“那……马老板,属下先告退了。” 说着,他就要起身离开厢房。 下一刻,就被马加才喊住:“等等……” 严游顿住脚步,躬身道:“不知马老板还有何事要吩咐属下去做!” 马加才从蒲团上站起来,修长消瘦的身形来到佛像前,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抽出三根香,放在一旁蜡烛上点燃。 然后,将三根香插在香炉里。 他后退一步,双手合十。 参了几个佛礼。 在这个过程中,马加才轻声说道:“严县令来的时候,不是和门外的护卫说,是进来吃素斋的吗?” “这素斋没吃就想走?” 严游战战兢兢:“马老板,是属下疏忽……” “严县令,以后像这种小事,我马某人不想再对你们叮嘱告诫,不要以为萧慎徽手下的人一个个都是吃素,他们精着呢……” 严游认错:“属下谨遵教训,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了!” “那还请严县令把那桌素斋吃了!记住,要在这三根香烧完时,您要吃完,免得让门口的护卫等着急了。” 男人说完,挥了挥手。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那位方丈见此,迈步上前,扯开一旁案几上的布,露出几盘素斋来。 方丈看向严游,冷声道:“严县令,请。” 严游:“……”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席地而坐。 吃之前,他回眸瞥了一眼香炉里的三根香,此时已经燃烧了大半。 严游心里一惊。 他重新转过身,舍弃了手中的筷子。 伸手一把抓起碗中的素斋,胡乱地塞在嘴里,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在严游吃饭的功夫,马加才又沉吟了许久。 须臾,他忽而眯起眼眸,开口道:“萧慎徽的那几个人,本公子都有些了解,可昨晚我明明看见他身边多了一位姑娘!” “瞧那姑娘容貌倾国倾城,不得不承认,是本公子见过最美的美人,你可知她是何人?” 严游摇摇头,口吃含糊道:“……属下不知。” 闻言,马加才冷哼一声,怒甩袍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问三不知的蠢货!” 严游:“……” 好半晌,他又幽幽开口:“本公子看那位姑娘上了萧慎徽的马车,想必她对他很重要……你回去时,查一查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想办法从她身上下手。” “是!” 马加才轻挑眼尾,哼了哼:“吃完就赶紧滚!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严游胡乱吃完素斋,站起身来,向男人保证:“马老板放心,属下知道。” “好。” …… 铜山镇,西市林家。 林娇与杨银花分开后,径直地回到家中。 她刚拐进院门口,就看见林大福拉着小儿子林三站在屋檐下,仔细询问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林三正困惑地蹙着眉头,抬手挠挠后脑勺:“爹,我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我真的不知道!” 林大福操着嗓门,骂骂咧咧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你有没有时时刻刻跟在姐姐身边保护她呀?” 林三点头:“有啊!” “有个屁!” 林大福瞪了小儿子一眼,余光中刚好看见林娇走进来。 他连忙迎上去,拉住女儿的手,放缓了嗓音:“和银花那孩子说完了?” 林娇点头:“说完了。” 林大福堂堂一个八尺汉子,虎背熊腰的身板,此时围在身材娇小的女儿身旁,担心地询问:“那位王爷有没有给你脸子看啊?” 提起萧慎徽,林娇柔美的脸庞染上笑意:“王爷是请我去帮忙的,怎么会给我脸子看啊!” 林大福闻言,松了一口气。 可转眼又瞧了瞧女儿那张美艳绝伦的小脸……心里的担忧噌地一下窜上来。 他又柔声问道:“那王爷真不好色?” 林娇听到这个问题,紧咬着唇瓣沉吟了许久,林大福的脸色就在女儿的沉吟中,越来越阴沉。 他一双虎拳捏得咔咔直响,咬牙切齿道:“他好色?” 林娇摇摇头:“不好色!一点都不好色!” 第84章 人品重要 林娇思考了下。 她又道:“爹,女儿觉得他应该是出家人,就是……” “就是那种俗家弟子,早上去大田村的路上,我见他还看金刚经呢!” 林大福点点头:“那这个王爷不错!” 林娇忍不住继续夸赞萧慎徽:“王爷模样俊秀,机智聪明又谦逊有礼,这一路上一直对我说,跟着他辛苦了,有劳了,多谢了,总之很多很多遍。” “和其他高高在上的官员不一样,不会把女儿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也不会认为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 林大福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不错不错!” “这女子就得和男娃一样上书堂,出门见识过世面后,才不会被那些小家子气的男娃骗走了。” “瞧瞧你娘,就是上过学堂,会打算盘会记账,咱家的肉铺才能在你娘嫁进来之后生意蒸蒸日上。” “你娘又识文断字,把你们兄妹三人养育的这么好,你爹这辈子能够娶到你娘,真的是老林家祖上冒青烟了。” 林娇笑起来:“爹,您也很厉害,配得上我娘!” 正在这时,潘氏从灶房里出来,将瓢里的泔水泼在树下:“行了,女儿忙了一夜,你还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的。” 林大福连忙上前:“娘子,我来帮你!” 潘氏站在灶房门口,叉腰挡在夫君的面前,仰面笑道:“你帮什么,一夜没睡了,赶紧睡觉去!明天铺子里的生意可不能说扔下就扔下!” 林大福憨憨一笑。 他望着妻子的眉眼,脸上写满了柔情,抬起粗糙宽厚的大手,抚上妻子的脸。 潘氏的脸在他的大手下,衬得越发小巧秀气。 她啧了一声,瞪自家夫君一眼,眼角眉梢风情万种:“女儿还在这儿呢!” 林大福爱惜地揉揉她的脸:“娘子,那我先去眯一会儿!” “赶紧去,饭好了叫你。”潘氏嗓音温柔。 林大福点头:“嗯……” 他转身往堂屋里走,经过女儿身边时,抬头搓了把她的头发,操着粗嗓子说道:“爹去睡一觉,你也赶紧洗漱好,去休息。” 林娇乖巧地应了一声。 她回首看着林大福进了屋,转身来到潘氏身边,双手攀上她的胳膊:“娘,我爹怎么一宿没睡啊?” 潘氏拉着女儿回到灶房:“你爹啊,从你们走后一直守在门口,盼着你们平安回来。” 她说着就叹了一声:“娇娇,都怪娘和你爹没本事,不能保护我们的宝贝女儿,能做的也就呆在家里时时刻刻祈求你们能平安脱险。” 林娇听见她这么说,不禁靠在潘氏的身上,用小脸蹭了蹭,轻哄道:“娘,你和爹才不是没本事。” “爹说的对,你们把我们兄妹三人养育成人,就是最大的本事,爹还说,身为女子也要上学堂见世面,娘就是这样的女子,娶了你是他这辈子的福气。” 潘氏听闻,风韵犹存的脸庞上笑出花:“别看你爹是个大老粗,可那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当年我就是被他这张嘴,哄得晕头转向的……”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变换了下,又道:“不过娇娇,这嫁人呢,可千万不能只看对方嘴甜不甜。” “你爹啊,好就好在他讲理,人品也不错。” “娇娇以后要嫁人了,可不能只选那种会说话,没啥屁本事的男人,晓得不?” 林娇怔了怔。 脑海里首先想起来的就是严禄芝。 那个渣男不就只会油腔滑调,甜言蜜语,跟人品靠边的事一点都不干,相比之下…… 林娇思绪中忽然闪过萧慎徽那张清冷的容貌。 相比之下,他的那张嘴就显得笨了点,只会说一些客套话,不过总比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强。 林娇收起想法,垂下眼眸装作害羞:“娘,我这还没想着要嫁人呢。” 潘氏手里的动作微顿,扭过头看她:“哎呦,不嫁人可不行,我女儿得嫁个好公子。” “没事,娇娇,以后有娘和你爹给你把关。” “……” 林娇坐在灶台前,不知该回应什么。 她真的不想嫁人。 如果以后萧慎徽身边缺仵作……还有就是林家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她想跟着他们一起四处办案查案。 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她的生活。 提起女儿终身大事,潘氏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她感叹道:“以前娘就希望娇娇能找个当官,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坦,娘也放心。” “可是自从有了县令公子这事……娘算是看明白了,那些当官的没几个是好样的,以后啊咱们家就找个平常人家的女婿,对了娇娇,娘和你商量个事……” 林娇抬起脸,问:“什么事啊娘?” 潘氏放下勺子,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蹲在女儿身边,神秘兮兮地说:“娘昨晚想了想,等你哥乡试考完,宴请他那些同窗来家里,到时候你偷偷瞧瞧……” “娘……” 林娇想都不想就要拒绝。 潘氏问道:“娇娇不想看?” 林娇点点头:“现在还不想,要不等到一切都稳妥了再说我的婚事?” 潘氏咬着唇瓣,想了想:“也行。” 她起身,重新回到案板前,继续说道:“娇娇还小,这事还不急。” 说不提就不提。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潘氏都没有再提起亲事。 林娇坐在灶台前,帮忙拉着风箱烧火。 闲聊中提起了大田村卢氏的小孙女大丫。 潘氏一边做着菜,一边回应女儿,那小丫头的确太苦了。 小小年纪又那么懂事…… 林娇仰起头:“娘,为何你和爹就对女儿这么偏疼呢?” 潘氏手脚麻利,从油罐里挖出来整整一勺子的猪油,放在滚烫的油锅里。 随后又把切好的土豆块扔进去。 她一边翻炒着一边回应:“傻娇娇,怎么说是偏疼呢,你们兄妹三人都是娘肚子里的一块肉,娘都疼!” 林娇抿了抿唇,说道:“不是啊,如果我不是做了爹娘的女儿,没准我就会和大丫一样,吃不饱穿不好,还会被打!爹娘从来都没打过我,把我当官家小姐似的养着。” 第85章 挨家挨户 潘氏往锅里倒水。 然后,她转眸说道:“这得提起他们老林家的根儿。” “十几辈子了,也没哪个媳妇生下个闺女,还是你娘我肚皮争气。” 林娇坐在马札上,单手撑着下巴,认真地听。 潘氏继续说:“你刚出生那会儿,你祖父高兴得都合不拢嘴,你的名字也是你祖父起的,寓意就是我们的娇娇从小到大一定要娇生惯养,养成个娇小姐。” 林娇脸上带着笑意,明亮的眉眼弯了弯:“祖父起了我哥和我的名,那三郎呢?” 潘氏拍了下大腿:“有了你没多久,我就怀上你弟弟了,街坊四邻那个时候都说是个女娃娃,你祖父可高兴了,想着以后就是一对姐妹花。” “结果生下来,是个男娃,身体还不好,祖父怕起了名字被老天爷收走,也就没名字了。” 说到这里,她不禁感叹道:“一口一个三郎叫着,叫着叫着,你们就都长大了,人这一辈子啊,白驹过隙,也就眨眼的事!” 林娇点点头。 非常认可潘氏说的这些话。 锅里炖着土豆鸡肉,不一会儿,滚烫的热气从铁锅中冒出来,熏满了整间屋子。 潘氏见状,拉着女儿站起来:“别跟娘在这里忙了,你也累了一夜,快去洗漱,洗完了就能吃饭了。” 林娇左右看看,也的确没什么可以帮忙的。 她只好点头答应。 离开灶房后,林娇回到自己的闺房中,找出干净衣服,去后院洗了个澡。 大概过去半个时辰左右。 林娇洗完澡,重新回到房中,刚刚擦干了头发。 就听院里有人喊:“二姐!二姐!” 转眼间,林三拎着一壶酒,霹雳乓啷地从院子里冲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姐二姐,你猜我刚刚上街给咱爹买酒去,遇到谁了?” 林娇梳好发髻:“谁呀?” “谢大人啊!” 林娇忍不住又问:“他在铜山镇?他不应该在大田村处理田老二一家吗?这么快就解决了?” “谁知道呢!” 林三凑到近前:“不过,我是见谢大人带着好多官兵正一家一家搜查呢!” “搜查什么?” 林三摇摇头:“不知道!” 说着,他眼睛亮了亮,指着外面道:“二姐,要不……我们去看看热闹?” 林娇却在思考另一件事,当时在大田村的祠堂里,她好像已经告诉了萧慎徽,如果那批药人聚集的地方在铜山镇。 按照他说的,藏木于林,那铜山镇里只有一家医馆。 也就是杨银花她爹开的永善堂。 怎么现在又开始大张旗鼓地搜查起来了。 这不就是…… 变向告诉凶手处理案发现场么? 林娇越想,一双眉头越是锁得死死的。 她抬眸问道:“谢大人真的在街上?” “千真万确!” 林娇站起来,扯过搭在一旁的纱衣穿在身上,抬腿往外走:“我们去看看。” 林三如愿以偿,高兴得跳脚:“好勒。” 姐弟二人和潘氏打过招呼后出门。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街上。 还没走出多远,林娇就听见谢安那过分嚣张的嗓音。 “全都给小爷儿搜,挨家挨户的搜,一样都不能落下!” “若是在谁家发现了针灸的针,药材的药,通通给小爷儿抓起来!” “谁若是敢顶嘴,小爷儿就大耳刮子赏给他!” 林娇闻言,脚下的步子不禁顿了顿,一双秀眉紧锁。 她嘀咕了一声:“奇怪……” 林三有些疑惑,偏过头问她:“二姐,怎么了?哪里奇怪了?” 林娇没有回答,暗自思索着—— 虽然谢安平日里嘴巴呱唧呱唧地,总说个没完没了,人又爱犯贱,可他从来都不会这么说话…… 就在她思考的功夫,两人已经来到街边。 看着那些护卫在街边搜索,很快,林娇就看出端倪了。 谢安说的是挨家挨户…… 可那些护卫就在每户人家门前搜查,也不进去,踹一脚鸡,踢一脚狗,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为什么? 这时,站在马车上的谢安正好看见了街边的林娇。 谢安白净的面容上扬起一抹痞笑,撩袍跳下马车,将手里的纸扇甩开,放在胸前一下一下扇着。 他吊儿郎当地来到他们姐弟二人面前,挑着眉尾:“林家小娘子……?” 林娇轻声问:“谢大人这是做什么?” 谢安知道她关心案件,便用力扇着扇子,压低声音说道:“这里不方便,不如你跟我回县衙得了。” 林娇撇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林三插嘴:“我也去。” 谢安收起扇子,用力敲了下他的脑袋,低声训道:“小黑胖子!哪都有你,还不赶紧和你姐上车!” “好勒!” 谢安跟在他们身后。 看着林娇和林三进了车厢。 他转身扬声喊道:“看来这里没有嫌疑犯,那就……收兵!” 随着‘收兵’二字落下,那些散落在街道各个角落里的护卫立刻归队,跟在马车后面离开。 来的时候好像是一阵风,去的时候也好像是一阵风。 等到官府的那批人马彻底不见踪影了,躲在院子里的百姓这才敢冒出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开口提道—— “我方才瞧着,林家那对姐弟好像被官府抓去了!” 另一个妇人也拍着大腿说着:“可不是么,我趴着墙头偷看,一眼就看见刚才那个官爷摇着扇子就去林家姑娘面前。” “……看那个官爷细皮嫩肉,没想到是个流氓,居然看那林家姑娘好看,就调戏她!” “那我们还是赶紧去通知林家!” “快去快去。” …… 马车辚辚行驶在车道上,车厢里林娇与谢安面对面而坐。 林娇率先开口:“这是为何?” “这是王爷的主意。” 谢安翘着二郎腿,用扇子敲了敲发酸的肩膀。 “等我们回到县衙时,才得知严游那个老家伙出去了,而高大人是偷偷跟着马老板的,结果他们二人私底下碰面了。” “王爷猜,他们很有可能参与庆门县里的药人实验。” 林娇沉默了片刻,继续往下说:“所以,王爷现在就是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第86章 听墙角儿 谢安挑眉:“林姑娘果然聪明。” “王爷他也是这么想的,假若严游和马老板真的参与药人实验,那他们的目的是何?” “总不能是为了几个药方子?其背后肯定有着更大的阴谋。” 林娇点点头:“今日早上,我和王爷曾发现庆门县的街道上根本看不见流民乞丐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抓去实验了。” “因为像流民乞丐这些,他们身份随意,居无定所,下起手来没有后顾之忧。” 谢安单手支在腿上,又撑着头,接着她的话又道:“难道是这十里八乡的流民乞丐都抓完了,才向那些农夫下手?” 林娇勾唇冷笑:“也不是没可能!” 一旁的林三忽然开口提道:“……二姐,我和咱爹出去收猪,听周围村里隔三差五就有人去世,大概是从年初开始的。” “那些村里人都说,今年不太平,只是换季就让这么多人没了命,当时我们都没在意,原来是有人搞鬼?” 谢安哼了哼,咒骂着:“一群登不上台面的老鼠!” 骂了这么一句后,他抬眸看向林娇:“林姑娘,你跟本小爷儿一起回县衙?” 林娇有些犹豫:“可是……” “我和三郎出门前,和我娘说只是去街上,若是……” 还不等她说完,就被谢安挥手打断:“这有什么呀,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么,让小胖子回家报个信不就行了!” 林娇侧目看向三郎:“……” 林三含糊了一会儿,只好点头答应。 前进的马车慢悠悠地停下来,林三掀开轿门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喊道:“二姐,我回家给咱爹娘报个平安,我就回来……” 林娇从里面探出头,小心叮嘱:“路上小心。” “嗯,晓得了。” 这会儿,谢安一把撩起门帘,随便吩咐了一个护卫:“那个小武,你陪小胖子回家,一会儿再带他回县衙。” 被唤作小武的护卫勒着缰绳,调转马头:“知道了,小侯爷。” 然后,他俯身一把把胖墩墩的林三拎到马背上。 一路飞奔离开。 耳边的风声呼啸,林三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前方。 刚走到方才的街边,他就看见自家的老娘带着一群街坊四邻,气势冲冲从巷子里冲出来。 林三挥手喊道:“娘……” 护卫闻言,用力地拉紧缰绳,身下帅气的枣红马前蹄微微扬起,打了个震天地响鼻。 潘氏被这一声马叫吸引了目光。 待她看清马背上的两个男娃,其中一个自己的小儿子时,她立刻跑上前,急匆匆地问:“三郎,你姐呢?” 林三黝黑明亮的眼眸看着她。 只见娘亲脸色煞白,发髻因为刚才的快跑而散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受惊之后的冷汗。 还是因为着急而冒的汗…… 林三见状,立刻从马背上爬下来:“娘,你别担心,二姐是跟谢大人走了,他们回县衙了。” 潘氏听闻此言,紧绷的心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放回原处。 她撩眸看向小儿子:“那你呢?怎么回来了?” 林三挠挠头:“二姐怕您和爹担心,就让我回来报个平安……” 他上前扶住潘氏的胳膊,轻声道:“娘,我先送您回家……” 潘氏呆愣了好久。 这才点点头。 可刚一挪动脚步,就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经瘫软无力。 潘氏惊呼一声,瘫坐在地上。 她摆摆手:“三郎,让娘缓缓……” 潘氏靠在儿子的身上,浑身脱力,手脚都拿不起了。 就在刚刚,一对儿女和她打招呼,说要出门上街,可没多久,一帮人就跑到他们家,告诉她,她的孩子被官府抓走了。 当时,潘氏差点疯了。 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立刻就联想到那个一直肖想她女儿的县令公子…… 除了这个人渣之外,谁还能抓走她女儿? 如今得知了真相,虽然放心下来,可身体却受不了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会儿置身在深渊地狱里,一会儿又被抛到了云端。 迷迷糊糊的,踩得不踏实…… 林三才十五,可这两年跟着林大福下乡收猪,忙活肉铺,早就锻炼出一身的蛮力气。 他俯身把潘氏背起来,往家走。 一边走一边和围在周围的邻居解释:“没事没事,我娘就是刚才冲太急了,这会儿有点头晕。” 也有人担心,见只有林三自己回来,便问道:“三郎,你二姐呢?” 林三没有任何隐瞒:“我家不是干着杀猪的买卖么,我二姐多少懂一些验尸的技巧,这不,就被那位谢大人请去帮忙了!” “啥?验尸?那不就是仵作吗?” 林三点头:“是啊。” 一个男人忍不住开口:“仵作岂不是比屠夫还低贱……” 还不等林三开口反驳,就听见别人说道:“大志,你懂个屁,两颗眼珠子扔茅厕里啦?你也不瞧瞧刚才那位大人多厉害!” “听说是从京城里来的,那娇娇被那位大人请去帮忙,和几辈子守在义庄的仵作能一样么!” “就是就是……” “俗话说,皇上身边倒夜壶的太监都镶着金边边儿!” 林三背着潘氏往家走,听见他们的声音笑了笑:“那位大人只是靖国公的属下,我二姐是给靖国公帮忙的!” “我昨天也去了,靖国公长得可俊俏了,就好像那画里的仙童似的,而且对人还特别和蔼,给我和二姐买了鲜花饼子吃。” 提起鲜花饼子,有人眼睛亮起来,连忙问—— “是不是县里的那家礼记?” 林三点头:“对啊。” 话音落下,好多人露出羡慕的眼神:“礼记他家的铺子都开到京城里了。”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吃不到……” “我家住在县里的那个亲戚,上回还跟我说,去礼记家买饼子的,都是有权有势的。” 林三‘唔了’一声,回应道:“鲜花饼子的确很好吃。” 聊天的这会儿功夫,也到了家门口。 潘氏缓和不少,脸色没有刚才那么惨白,慢慢从儿子的背上下来。 她冲大家伙笑了笑:“行了,误会一场,都散了。” 大家看她家没事,也就散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道: “林家这几个儿女太有本事了,大儿子今年就能考个秀才回来,女儿现在还在……什么公身边办差!” “哎呀,我手里面有几个合适的姑娘,给他家大儿子介绍一下!” “你可别和我抢,我正想把我家侄女介绍给……” 那个女人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你拉倒!” “你家侄女我可瞧过了,小鼻子小眼睛,哪里配得上林清那孩子,你可别丢人现眼了!” 女人瞪大眼睛:“屁,万一两个孩子就看对眼了呢!” “肯定看不上,不信就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哼!” 说完,双方各自瞪了彼此一眼,高傲地哼了哼,转身各回各家。 林家院子里。 林三给潘氏端来温水:“娘,喝点水!” 潘氏接过来,喝了几口后,脸上又恢复了几分红润,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林三担心地问:“娘,您好点了吗?” 潘氏揉揉小儿子的脸:“娘一点事都没有了!你快去县衙!” 林三点头:“嗯,护卫大哥还等着我呢。” 潘氏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腿,连忙站起来,一边往灶房走一边说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娘给你们把菜装好,拿到县衙吃。” “好的!” 潘氏进了灶房,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的菜放进食盒里。 她递给小儿子,还不忘叮嘱:“若是那些王爷啊大人啊也没吃,就让他们一起吃,娘做的饭菜可多了。” “知道了!” 林三接过饭盒,不再耽误时间,径直地出了院门,爬上马背。 那位叫小武的护卫带着他一路飞奔。 去追赶谢安的那辆马车。 …… 谢安与林娇这边,从与林三分开后,同样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县衙。 往常一个时辰的路,这次硬生生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到。 当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县衙门口时。 谢安率先跳下马车,掸了掸衣摆上莫须有的灰尘,见林娇也走下来了,这才抬腿往里面走。 林娇跟在他身旁,轻声地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谢安摇头:“没吃,小爷儿处理完大田村的事就去了铜山镇!” 他语气顿了顿,随后又抱怨起来:“小爷儿累死累活的,那个匹夫倒是轻松自在,跑去别人墙根下偷听!” “王爷明知道小爷儿喜欢听别人的墙角,还不让我去,非要让弄那副骨头架子……存心整小爷儿!” 林娇憋着笑:“……” 谈话间,杨银花坐的牛车也刚好到县衙门口。 其实离县衙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坐在车板上,就已经看见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女人。 瞧着背影特别像林娇…… 杨银花猛地站起来,想要看个清楚,却被赶车的老伯厉声吼道:“赶紧坐下!” “你个女娃子一头栽下去,摔死你!莫不是你跑到这里来讹我不成?” 当着全车人的面,杨银花被狠狠数落了一顿。 第87章 未婚妻子 杨银花羞愤至极。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只好暂时先坐下来。 她扯着脖子,继续看向县衙门口—— 见那女人从马车上下来,跟在一位穿着墨色衣袍的公子身后,脚步有些缓慢。 显然是关系匪浅。 要不然,不能一边走一边闲聊…… 杨银花收回视线,死死咬住唇瓣,一颗心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的往下深陷! 刚才的那个背影就是林娇! 她不是在家吗?怎么会出现在县衙门口?难道…… 她也是来找严公子的? 不…… 不行! 绝对不行! 绝对不能让她抢先了去! 等到牛车靠边停下后,杨银花推搡着其他人,从车上挤下来,一路小跑去追林娇。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等到她来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刚才那两道背影已经不见了。 杨银花着急地提着裙摆就要跨进县衙大门的门槛,下一刻就被门口的护卫拦住。 两把还未出鞘的刀飞快地搭在她的面前。 杨银花被吓了一跳,可一想到林娇马上就要看见严公子,她的这颗心就跟猫抓似的。 她定了定心神,连忙指着县衙里面,解释道:“刚刚……那两个人……我是和那两个人一起来的!” 其中一个护卫开口:“哪两个人啊?” 杨银花急得跳脚:“就是就是……刚刚进去的一男一女,那女的我认识,叫林娇,我就是跟她一起来的!” 虽然以往她在林娇的面前也说了不少谎话。 可现在毕竟是在县衙门口,守门的护卫又长得凶神恶煞地,在对方严厉的眼神下,杨银花越说嘴越结巴。 还没说几句话,额头上就渐渐地冒出一层细汗。 护卫是何等的精明,每年像这种冒充的人见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下就冷笑了一声:“哼!” 杨银花硬着头皮:“我就是认识她!” 护卫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讽刺:“小姑娘,你知道你说的那位林姑娘是谁吗?” 杨银花怔了怔,喃喃问道:“她是谁……?” 她不就是一个低贱卑微的臭屠夫的女儿么…… 她还能是谁?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见周围没什么人,想吓唬吓唬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于是压低声音说:“她是我们未来王妃?你确定认识她?” “……” 话音落下,杨银花呆愣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 什么…… 未来王妃?怎么可能! 她就是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小贱人,身份低微,平常人家的公子都看不上她,怎么会有王爷瞧得上她! 杨银花目光空洞,无声地摇摇头,咬住下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好一会儿,她才打起精神。 她问道:“那你们知道县令家的公子吗?” 听到她问这个问题,两名护卫不禁挑了一下眉头,反问道:“你找县令家的公子作何?” 杨银花脑海里飞快地转动。 一会儿是严禄芝那张俊俏白皙的脸,一会儿又是关于林娇是未来王妃的那句话…… 垂在腿侧的手狠狠地收紧,就连指甲陷入掌心当中,她都不自知。 …… 只听,她缓缓道:“我是严公子的未婚妻……” 两名护卫不约而同地挑眉:“……” 第88章 出城等候 不过很快,他们投出一抹同情的眼光。 县令家的公子…… 他们能不知道嘛! 昨天上午就是他们兄弟几人在铜山镇的东市一家茶楼门前抓回来的。 并且是亲自关进水牢的! 当时他们都在现场,一开始王爷还没打算将严禄芝关进水牢,后来是因为他不知悔改,满口污蔑。 王爷这才一气之下把他关去水牢。 至于罪名么。 有三条,其中一条就是严大公子当街调戏民女…… 这怎么不到一天,就突然冒出个未婚妻呀? 站在左边的护卫上下打量几眼面前的小姑娘,模样也算说得过去,穿着只能算中上,想必家境能比普通人家要好一些。 杨银花看着那名护卫的眼神,心惊了一下,害怕地后退一小步:“你……你看什么?” 护卫在心里叹了一声,暗道:算了…… 甭管这小丫头是不是严禄芝的未婚妻,现在只要是和他扯上关系的,准没什么好运! 人比人,不能比。 话说,被严禄芝当街调戏的林姑娘,就比较幸运,能够得到他们王爷的青睐。 不过,那也是林姑娘有本事。 他可亲眼看过林姑娘可以气定神闲地拿起死者的脑袋……想一想,就算是他们这些见惯生死的护卫,谁能有林姑娘那般定力? 因此,他是打心底里佩服林姑娘。 再说眼前这位小姑娘…… 是挺倒霉的。 杨银花见两个护卫只顾着盯她看,也不开口,又横眉厉色的,她胸膛里的整颗心,跳得飞快。 她仰头瞪大眼睛,恶狠狠问道:“你们哑巴了?我问你们话呢?现在严公子在里面吗?” 听见她的话,护卫相视一笑。 职位较高的护卫收起刚才脑袋里的思绪,操着比对方还凶巴巴的嗓音,说道:“严禄芝的确在里面!” 杨银花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我是他未婚妻,我要去看他!” “抱歉,这位姑娘!” 护卫再次开口:“现在严禄芝谁都不能见,包括他老子!” “为什么?”杨银花连忙问。 她脸上的神色也因此紧绷起来。 “姑娘,你是他的未婚妻难道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吗?严禄芝身为官员家属,知法犯法,所犯数罪,现在已经被羁押了。” 杨银花傻了眼:“……” 她下意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底很快蓄满了眼泪,无声地摇摇头,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不…… 不可能…… 可是……就算不相信林娇说的是真的,难道这些衙役说的也是假的吗?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那般偏爱林娇? 老天! 你难道感觉不到她对严公子那份爱么!虽然她只见过一面,可就是因为这一面,她才彻底清楚自己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有些人……就算见过千次百次也不会心动,比如林清,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林清是有那么一点爱慕自己的。 不然,他都已经十九岁了,为何还不相看姑娘? 不就是一直在等着她吗? 可是…… 她永远不会喜欢一个杀猪匠的儿子,她喜欢的是县令的儿子!即便现在被羁押了,以后也会查明真相的! 对,会查明真相…… 杨银花反手抹掉脸上的泪珠,重新走到近前,掏出身上的银钱递过去:“两位大哥麻烦行行好,我真的有特别要紧的事想见一见严公子。” 护卫看都不看她手中的银钱。 不过态度倒也缓和了一点,好言相劝道:“姑娘,今日你肯定是见不到人。” “但是,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一声,严禄芝很有可能被送去军营为奴,你若是想见他,在城外等着没准还能见一面,其他的,就真的只能说抱歉了。” 送去军营为奴? 杨银花听完后,心里大概有数了。 见真的是看不到严禄芝,只好离开县衙。 当脚下踩在石阶上时,她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咬着牙,带着浓浓的不甘。 不明白为何林娇就可以在县衙出入自由?而她就连贿赂银钱都被拒之门外…… 哼!你们都等着。 严公子就算被送去军营,也会有翻身的那一天!只要她一直陪在严公子身边,他一定会感动的。 会慢慢看见她的陪伴和付出,一直到……一直到满心满眼惦记地全都是她…… 这样,严公子就会彻底看清林娇的真面目! 就算美若天仙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世故! 以前林娇看严公子是县令的儿子就使劲地巴结讨好,用美色勾引,一旦严公子出事,就立刻调转枪头,又开始勾搭上了王爷。 狗屁的王爷! 竟然被美色迷晕了头脑!为了哄美人,竟然滥用私刑将严公子抓起来。 哼,她刚才想过了,这一定是林娇的计谋。 就是为了证明她自己有多厉害,动动手,眨眨眼就可以和话本里的妖精似的,喝了男人的血,吸干男人的髓,那位王爷也是着了林娇的道,准备将严公子打杀了! 严公子是无辜的! 是被陷害的! 从头至尾都是林娇的错! 若不是她先勾引严公子,又想勾搭那位王爷,怎么会让王爷争风吃醋? 杨银花一步一步踩下石阶,缓缓地眯起眼睛…… 是,她是没有林娇那般绝色,可绝对没有她那么多花花肠子,她此生只挚爱一个! 那就是严公子。 杨银花来到县衙不远处的街口,稳住身形,望着眼前出城的牛车,呆愣了片刻,脑海里想起刚刚护卫说的话—— “如果想要见严禄芝一面,那就去城外等着……” 城外…… 杨银花捏着双手,死死咬住下唇。 下一刻,她坚定地走到牛车旁边,交给车夫五文钱,然后上了车。 没错…… 她要见严公子! …… 县衙门口,杨银花刚走,严游的那顶软轿晃悠晃悠地停在门口。 不一会儿,严游削瘦的身影从软轿当中现身,缓缓地走下来,他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不是太好。 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守门的护卫见此,又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彼此打趣般地挑了下眉头。 好家伙。 未婚妻和他老子,这是轮番登场了呀! 第89章 十二年前 不过,话说回来。 严禄芝虽然犯了罪,身为他老子的严游又是县令,这是子之错父之过。 是做父亲的管教不严! 再往大一点说,这是县令疏忽职守,执法不明!他们王爷也正在调查这庆门县,调查严游。 但目前还没定下罪名,严游依旧是县令。 他们也不好摆什么脸色看。 跟着萧慎徽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傻子,一个个跟人精儿似的,就算没有萧慎徽的叮嘱,也知道该怎么做。 护卫一手按着腰刀的手柄,迎上去,扬声问道:“严县令,您这是去哪了?” 严游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萧慎徽手下的这帮人! 可那有什么办法啊! 恨归恨,总不能臭脸以待,万一被哪个嘴快的反应给萧慎徽,他再反应给当今皇上,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严游扯出一抹笑,脸上的褶皱加深:“还能去哪啊,去外面一趟。” 护卫不松口,继续刨根问底:“去外面?外面是哪啊?” “我们兄弟二人刚来庆门县,还不算太了解,等着一会儿下了值,打算去逛一逛,严县令去了什么好地方,也和我们透透话,我们也好去潇洒潇洒!” 严游脸上的笑意收了收:“……” 他藏在袖子的手用力收紧,心里冷哼一声。 话说的可真漂亮,他去哪了你们这些杂碎难道会不知道吗? 还是说…… 从早到晚跟在他身后的那两条狗没监视自己? 严游心里压抑着怒火,嗤笑了一声:“本县令还能去哪,自己的儿子不成器犯了罪,就在水牢里关着呢!” “可就算不成器,也是本县令的心头肉不是……今早我瞧着天色挺好,就想着去寺庙送些香火钱,好让佛祖保佑我们严家。” 话音落下,几人的身后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 众人扭头看去。 两名护卫见从县衙出来的是孔青,连忙见礼:“大人……” 孔青摆摆手,双手撑在腰间,大步来到严游的面前,操着粗糙的嗓门反问道:“可属下见严县令脸色不要太好,难道是佛祖不肯保佑?” 严游气结:“……” 孔青又是一笑,抬起大手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朗声道:“放心严县令,佛祖不肯的事,我家王爷肯定会网开一面!” 严游削瘦矮小的身躯被拍得颤了颤,垂眸忍耐道:“那……多,多谢王爷了。” 孔青错身让开:“行了,都别在这儿站着了。” 随后,他又低下眼眸,看向男人:“严县令,你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可让我们王爷等候多时了,请!” 严游心里一惊,立刻抬眸问道:“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难道是上午和马老板见面,被萧慎徽知道了? 孔青却没正面回答:“这是王爷与严县令之间的事,属下怎会知道?” 严游咬着后槽牙,只好道了一声:“好!我这就去见王爷!” 他甩了一下肥大的袖子,双手背在身后,抬腿往县衙里走去,又继续幽幽开口道:“正好,卑职也有正事和王爷讲一讲!” 孔青站在原地,扭头眯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 一直跟守严游的那两名护卫来到孔青的近前,刚想开口禀报,就被他挥手示意了下。 孔青压低嗓音:“王爷已经知道了,退下。” “是。” …… 后衙的办公厅堂。 谢安手里甩着马鞭子,跨过门槛,来到房间内,扬声道:“王爷,您瞧瞧我把谁带来了?” 萧慎徽端坐在书案后方,闻声抬起头来,一双冰冷清醒的双眸投射过来。 待看到谢安身后的林娇,他剑眉轻蹙:“林姑娘怎么来了?” 林娇看向身旁的谢安。 谢安大摇大摆地走到近前,一屁股将自己摔在椅子上。 他眨着漂亮的桃花眸,回答:“我去铜山镇搜查,刚好遇见林姑娘,就叫她一起来了。” 萧慎徽低声训道:“胡闹!” 谢安支起身子,不禁辩驳:“小爷儿哪胡闹了?还不是想让你和……” 话说到一半,就被萧慎徽瞪了回去。 男子轻声说道:“林姑娘已经跟我们忙了两天一夜,又长时间的验尸,体能消耗本就比我们大,还是个姑娘……” 谢安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当时欠考虑了。 他抬眸看了林娇一眼,依旧嘴硬:“我瞧她挺精神的……” “小侯爷!” 萧慎徽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林娇在一旁适时地开口:“王爷,也是我想来参与破案,您别怪小侯爷了。” 萧慎徽浓密眼睫下的黑眸幽深,沉默了片刻,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只是沉声补充了一句:“若是觉得辛苦就告诉本王。” 林娇抿唇,笑着点头。 “好。” …… 空空荡荡的厅堂里沉寂了片刻。 再次传来林娇柔软的嗓音,她问道:“王爷,突然在永善堂周围搜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萧慎徽望着姑娘的眉眼。 脑海里飞快闪过,刚刚的公文中提到的内容—— 永善堂医馆的经营者,也是那里的坐堂大夫,杨琼。 根据高沛带来的消息,这个杨琼曾经在朝中太医署当值,还混个不大不小的六品医官。 妻子与他青梅竹马,当时杨琼上京赶考没有盘缠,就是他的妻子一针一线缝补出来的,身边还有一儿一女,家庭美满。 可就在十二年前,杨琼突然辞官归乡,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铜山镇,开了一家医馆。 十二年前…… 正是当今圣上夺权起义之时! 萧慎徽眉头紧锁,继续沉吟摸清思绪…… 那个时候,他也才十岁,对朝廷之事并未上心,还是这些年办的案件多了,也就多少了解十二年前的暴乱。 当时前皇宣文帝昏庸无道,贪恋美色,又指使国舅一脉在民间四处烧杀抢掠,加重赋税,弄得民不聊生。 随着朝廷的衰败,全朝各地起义暴乱比比皆是。 最后还是当今圣上萧莽,率领大军镇压起义军,并且率领三十万大军一路攻打到京城。 那个时候宣文帝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 见城破了,见无路可退了,就杀了那些嫔妃,命令阉人将宫殿点燃。 第90章 免去黥面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彻底映红了夜幕,而天下也从一场大火开始改朝换代。 就是这场火,杨琼回到铜山镇时,对外声称自己的妻子死在了暴乱之中,被大火吞噬得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的确…… 萧慎徽查过当时的案牍,杨琼辞官时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回到铜山镇之后,就住在林家巷子的第一家,杨琼与林家做了十二年的邻居。 根据调查,杨琼刚回来时,因为医馆不景气,所以住在永善堂里几夜几夜不回家,家中的两个孩子经常被潘氏接到家中照顾。 所以说,林娇与杨家兄妹一起长大…… 如果将这些人串联起来,杨琼,马老板,严县令,还有林娇,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是否…还能继续信任她……? 萧慎徽缓缓抬起头,一双深沉如水的眼眸直视对上她的眼,轻声道:“林姑娘,吃午食了吗?” 林娇没多想,摇头:“还没呢。” 就在这时,门外传报的声音:“禀王爷,严县令到。” 萧慎徽:“让他进来。” 林娇听见严县令这三个字时,周身怔了怔,脑海里闪过原身印象当中的严游。 她给严禄芝相处了小半年的时间,自从因为回娘家后,严禄芝身上得了怪病,也就认定是原身克他。 从那之后,严禄芝就很少回来,原身都很少能看见丈夫,更别提从不进后宅的公公。 只是印象里,公公严游是身体孱弱的一个人。 隔三差五就要找大夫过来看诊,而经常来的大夫就是…… 杨琼! 杨银花的父亲! 林娇下意识偏过头,看向门口的位置,只见严游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 严游,杨琼…… 两位药人死者最后指到的方向很有可能就是永善堂,再根据原身的记忆,上一世中,严游与杨琼联络频繁。 是不是可以说明,药人实验的最终幕后操纵者其实是严游? 那他为何这么做? 还是说,严游得了不治之症? 需要拿人来实验?找出对症的药方……会是这样吗? 林娇收回思绪,当回过神时,严游已经站在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此时正微微偏头看过来。 她的视线冷不丁对上他的目光—— 林娇怔愣片刻后,便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脚。 …… 严游方才走进来,一眼就看向坐在厅堂中的女子。 他忽然想起,马老板好像提起过萧慎徽身边凭空多了一个姑娘…… 还说,那女子可以自由出入萧慎徽的马车。 看样子对她很看重。 让他尽量从这位女子身上下手…… 只是…… 严游枯瘦的一张脸庞上,闪过些许不解,他刚才看见这女子第一眼时,总觉得眼熟。 好像曾经见过…… “严县令?” 正在这时,前方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嗓音。 严游连忙摆正目光,拱手见礼:“下官参见王爷。” 萧慎徽冷眼望着他。 自然将刚才严游与林娇之间的眼神活动看在眼底,他声音低醇,自带威严,沉声回应:“平身,听说严县令一大早就出门了?” 严游颔首:“是,下官是去……” 还未等他说完,一旁的谢安就厌烦地皱起眉头:“严县令,没人愿意听你的去向,还是听王爷说。” “这……” 谢安这么一打岔,严游心里更没底了,脸色渐渐白下来,抬眼看向坐在首位上的男人。 他见萧慎徽并没有发怒,只是用眼神示意谢安别太急躁。 严游心惊:“……” 难道在寺庙见了什么人,被他知道了? 还不等严游想出什么对策,就听萧慎徽说道:“这次叫严县令来,主要是想说一下关于令公子的事情。” 听他说完,严游不自觉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萧慎徽也不是很聪明! 严游沉默了几瞬,忽然扑通跪下,上半身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闷:“王爷,下官身为父亲却管教不严,让那个孽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身为官员,又没有及时阻止……” “总之,是下官的失职!” 萧慎徽点点头,语气中肯:“严县令,你能说出这些,本王真的很欣慰。” “不过,若是让严县令处理令公子的案件,会如何处理?” 严县令嘴角隐秘地勾起一抹弧度,直言道:“下官自然会秉公执法,按照我儿子所犯之罪,数罪并罚,应当……” 他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应当杖责一百,送入军营为奴三年,免去黥面。” 所谓黥面,就是在犯人的脸上纹下印记。 也算是刑法的一种。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这样的处理结果,倒是合情合理。” 严游忍不住再次开口:“王爷,世人都道您宽宏大量,能否让下官为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求个情?” 萧慎徽从书案后站起来,绕过桌角,缓步踩下台阶,沉声道:“骨肉血亲,严县令能开口向本王求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若是合理,本王自会应允。” 严游磕头,十分感激:“多谢王爷!” “不瞒王爷您,下官的犬子从出生便体弱,更是被下官溺爱,娇生惯养,养成了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 “下官……恳求王爷免去犬子的杖责,如果这一百大棍子打下去,我儿子恐怕也不会留在世间……直接送入军营历练,到时候是死是活,下官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刚说完,萧慎徽面容和善,直接点头答应:“本王答应你。” “真的……?” 严游一时不敢相信,仰起头看向他。 萧慎徽回身,吩咐谢安:“小侯爷,你去通知下面的人,贴出告示以儆效尤,再派人将严公子送入军营。” “好勒!” 严游一颗心落了地:“多谢王爷。” 萧慎徽笑笑,垂眸道:“严县令不必谢我,本王也是秉公执法,若是说免去杖责,也是看在严县令为朝廷尽忠的份上,若是还有缘由……” “便是被严公子骚扰的这位姑娘,宽空大量,已经不去计较了!” 林娇见萧慎徽提到她,微微挑眉:“……” 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 第91章 仵作考试 严游下意识看向林娇。 他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蹙,一动也不动地那么看着。 萧慎徽半垂眼眸,沉声道:“严县令还有何事吗?……若是没事可以退下了。” 严游怔了怔,又重新以额触地,郑重道:“王爷,下官的确还有一事,而且还是……关于这位姑娘的。” 林娇有些疑惑:“……” 关于她?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和严游见面? 萧慎徽‘哦’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错身让开他们之间的位置,让他们面对面。 他反问了一声:“严县令认识她?” 严游跪直身体,摇头:“下官不认识……” 话音落下,萧慎徽嗤嗤笑起来,垂眸问道:“既然严县令不认识,那一会儿要说的事,又是关于这位姑娘的?严县令,你说的话也太没头没尾了?嗯?” 严游直接承认:“是,王爷,现在听下官的话的确有些含糊,但让下官斗胆问一下这位姑娘的身份就会一切明了。” 萧慎徽回眸看了林娇一眼。 林娇与他四目相对后,第一时间站起来。 朝严游拱了拱手,率先说道:“小女子拜见县令,我姓林名娇,家住铜山镇。” 严游问:“家住铜山镇?那为何会在此地?会在……后衙之中?” 林娇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严游是冲着她来的。 她转眸看向萧慎徽。 萧慎徽开口,轻声地解释:“严县令,你有所不知,林姑娘现在是本王的仵作,目前案件中的尸首检验就是出自林姑娘之手。” 严游颔首垂眸道:“王爷,这就对了!这就是下官要说的事情!” 萧慎徽眯起眼睛,浅笑着:“说来听听。” “王爷,凡是命案以及要案中涉及的检验之法,只能通过官家聘用仵作的检验为准,其次才是临县仵作,可这林姑娘……” 严游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双绿豆般的眼睛撇了林娇一眼。 他继续往下说:“她既不是本县的官用仵作,又不是临县的仵作,那检验出来的结果,如何让人信服吗?” 官家聘用的仵作,并不是官府官员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那是需要仵作通过层层的考试,层层的筛选,再通过公文宣布,才能正式成为仵作。 可仵作这门手艺,常常与死人打交道。 众人都嫌弃污秽腌臜,其中学艺内容又多而复杂,所以时间一长,仵作这一行业,就渐渐变成了祖业。 需要一代传一代。 而目前庆门县的仵作,在城外义庄里看守——是对父子。 平时庆门县管辖区域,所有案件的验死验伤。 严游首选的就是他们父子。 所以他们也算县令的半个追随者,只要把那对父子弄到萧慎徽身边,关于案件的事情,他就办法得到最新的消息。 萧慎徽听到他这么说,刚刚心底对林娇的那份疑惑,此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显然,林姑娘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男人眼神温柔下来,又沉声反问道:“那严县令打算如何?” 严游犹豫了一下,试探地询问:“王爷,关于案件调查的规矩可是您定的。” “下官……下官只是怕王爷一时不慎,对案件当事人有失公允,再影响了王爷的名声。” 他忽然又跪在地上,说道:“王爷息怒,下官只是替您考虑。” 萧慎徽沉吟了大概一炷香的时候,回答他:“名声一事对本王不甚重要,就算本王一意孤行,本王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去!” 严游猜不清男人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想撤掉林娇,还是…… 不想呢? 就在他疑惑时,萧慎徽再次开口,低醇的嗓音一如平常,没有任何的波动:“不过刚刚严县令说的规矩,的确是本王初初任职安抚使时,定下的规矩。” 严游连忙说道:“王爷,下官有一个方法。” “说!” “王爷,下官想到四月末刚好是每年仵作检验的考试,届时全青州的仵作全来这里参加考试。” “到时候,林姑娘和他们一起参加仵作考试,那以后你写出来的验尸报告就具有信服度了。” 严游说完后,看向眼前不远处的姑娘,嘴角带着笑意。 林娇眉目淡然,也回了他一个微笑,直接拒绝:“抱歉县令,这个仵作考试,我并不想打算参加。” “恐怕让您失望了。” 严游一听这话,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如果不参加,萧慎徽就不能再继续用她,到时候除了义庄的那对父子。 还有谁能验尸? 不过现在还得装装样子。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小声地嘀咕着:“林姑娘,这可不是下官说了算的……” 林娇不由得将目光落在萧慎徽侧脸上,他额头饱满,鼻梁笔挺,唇瓣菲薄带着一丝清冷。 萧慎徽察觉到她的目光,却没有回头。 只是对严游沉声吩咐道:“好了,这里没严县令什么事了,退下!” “是,王爷。” 严游虽然没听到最后的结果如何。 但此时已经显而易见了。 萧慎徽想让林娇参加仵作考试,林娇不想…… 这便算是顶撞。 除了当今圣上与萧慎徽的娘敢说他一个不字之外。 第三个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严游退下后,空荡的厅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慎徽双手背在身后,转身踩上台阶,重新回到书案后方,颀长笔直的身形缓缓坐下。 林娇蹙眉,唤道:“王爷……?” 萧慎徽垂眸翻看公文,头都没抬一下:“何事?” 林娇走到书案旁边,双手撑在桌面上,语气微微有些严肃:“当然是刚刚严游说的事啊!” “就是那个仵作考试……” 萧慎徽了然,不禁侧目看向姑娘:“可是林姑娘已经拒绝了他,不参加考试啊。” 林娇咬唇点头:“是,我是不想参加,可我之前所做的验尸报告就不能作为当堂证据了。” 男人直言:“那就参加!” 林娇泄气:“……” 萧慎徽见她埋头,用力咬着下唇。 他蹙眉,忍不住轻声问道:“你不想参加的理由是什么?” 第92章 回春医馆 林娇沉默了片刻。 她缓缓收起撑在桌子上的手,有些犹豫。 萧慎徽仰起头,一双清冷的眼睛盯着她,问道:“林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是不方便说,那本王就不问了,关于参加仵作考试的事情到此了结,至于案件,本王相信就算没有验尸报告,本王也会找到其他有力的证据。” 林娇摇摇头:“也不是什么难言,就是……” 她停下来,脑海的思绪纷乱——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庙会和杨银山交谈过后,她就有些怀疑,上一世庆门县科举考试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永昌朝的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所有的考生要参加各地方上的童生试,乡试,还有京城当中的省试,以及殿试。 其中童生考试还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有三场考试全部合格通过后,才能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秀才。 成为秀才后可以免去赋税,每个月还能获得朝廷的补贴。 大概是粮食一石,银钱一两。 另外取得生员资格的学生,可以进入州府学院学习,所以,童生考试也会被称为入学考试。 比较有趣的,应该就属童生考试不分年纪,上至白发苍苍的老者,下至年幼的八岁孩童。 更有甚者,四五十岁的老者遇见比自己年轻的。 也得喊一声前辈…… 童生考试是每年一次,第一场的县试大概在二月中旬左右开始。 地点就在考生所在的本县。 在她来这里之前,林清已经参加了县试,取得了第十名的成绩,马上就是府试和院试了…… 当初,上一世,林清就是在院试的时候,落了榜! 反而是那个杨银山以县试第十七名,府试第二十名,以及院试第八名的成绩,成功进入州府学院。 林娇猜想,如果在院试中,真的是杨银山顶替了林清的成绩。 那么在前两场的考试,他也一定会寻找其他合适的考生,顶替他们……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杨银山这么做。 如果她这边失败了,那么半年后,林清至少可以利用秀才的身份保全爹娘和三郎他们。 所以,她必须阻止! 林娇想到这里,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 萧慎徽见她一直沉默,一张小巧可怜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似乎在若有所思什么? 他不仅暗自困惑—— 她到底在为难什么?是担心考不过? 还是担心日后成了官用的仵作身份,在意世人的眼光?更担心自己会嫁不出? 也是……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姑娘,难免会考虑这些! 萧慎徽合起手边的公文,轻声唤道:“林姑娘……?” 林娇收起思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好半天后,他才说道:“本王理解林姑娘的烦恼。” “没关系,验尸是本王请林姑娘来帮忙的,就算本王一意孤行,也无人敢说!” 林娇挑眉,在心里暗道: 他理解她的烦恼? 理解什么? 萧慎徽见她一脸不相信自己的表情,连忙站起来,从书案后方绕过来,来到林娇的面前,从袖口中胡乱翻了一会儿。 从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在她的掌心里。 他舔了下唇瓣,低低地说道:“这是你帮我做工的工钱,本王并没有逼迫你参加考试。” 林娇低头,看向手中的银票。 她沉默片刻后,问道:“这面额是多少的?” 萧慎徽翻开对折的银票,看了一眼后,回答:“一千两。” “一千两?” 林娇笑了笑:“这也太多了?” 萧慎徽摇头:“不多,本王还觉得给得不够……” 林娇闻言,胸膛里的心跳猛地停拍了一下。 她抿抿唇瓣,低声道:“王爷,我说过我帮你验尸是有私心的,不是为了这些银钱……” “如果你非要给我工钱,我只按照正常的价格收费。” 萧慎徽清明的眉眼含过一抹笑意:“这次遇见林姑娘,本王荣幸之至,你的那些验尸方法令本王大开眼界,从没想过验尸还可以那样验。” “这次的案件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找到的线索,全都是林姑娘的功劳,所以这张银票,是你应该收下的。” 林娇眨了眨眼睛,没有再推脱:“好,我收下。” 她埋头将银票放在荷包里。 然后抬起头,再次看向萧慎徽,开口问道:“那个……” “王爷,你……” 萧慎徽不解,耐心问道:“怎么了?” 林娇奶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方才王爷说就算一意孤行也没关系,那……” “王爷,你为我一意孤行一次好不好?” 萧慎徽一怔:“……”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下,脑袋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林娇见他没说话,只好望着他的眼睛,往下说:“王爷,我听说永昌朝凡是参加仵作考试的人,就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了?对不对?” 萧慎徽沉默:“……” 林娇等了一会儿,又喊了他一声:“王爷……?” “嗯?” 萧慎徽猛然回神,模糊的视线对上面前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上,嗓音又软又甜。 他嗓音嘶哑,点头回应:“是这样的。” 林娇明白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靠在书案边,缓缓说道:“王爷,我不想参加仵作考试,我想参加的是科举考试!” “科举考试?” “对!” 林娇点点头:“永昌朝有律法,不让仵作参加科举考试,但没说不让女人参加!” 萧慎徽:“的确没有公文对这方面约束,但以往也没有任何妇人参加……” 林娇耸了耸肩膀:“这不就有了嘛!” 说完,她问道:“所以,王爷能不能让我参加科举考试?” 萧慎徽沉默许久,才沉声回答:“今年的县试已经过去了,如果没过去,林姑娘可以参加,但是,中途进入科考……” “这事事关重大,关乎着全朝上下几万考生,本王不能擅自做主!” 林娇面容平静,没有任何意外。 这个结果,是她早就想到的了,虽然有一些失落,但至少没有遗憾,萧慎徽这条路走不通。 她再想其他的办法! 林娇:“没关系。” 萧慎徽好奇,问道:“林姑娘为什么执意想参加科考?” 她摇头:“就是……想证明谁说女子不如男。” 他怔了怔,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谁说女子不如男……” 说完,萧慎徽的唇角扯出一抹浅笑,说道:“在林姑娘的身上,已经证明了这句话,你比男儿还要有胆识,有气魄。” 林娇小声道:“还不够……” 她要比男人很厉害很厉害才行,不然在父母接连去世后,她没办法挺过来。 不然…… 就会像原身一样,被辗转在各个男人之间,忍受一切的痛苦与欺辱。 她必须站稳了。 因为她没有忘记,少了一个严禄芝,还有一个太子萧印! 行差踏错,一个不小心,就会走进死胡同。 永永远远…… 万劫不复! 萧慎徽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看她低落的情绪,就知道林娇还隐瞒了什么。 虽然他们才见面没几天,但总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知道……林姑娘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 所以,她为什么这么想参加科举考试? 不惜跟他开口? ……到底有什么隐情? 萧慎徽轻声道:“林姑娘,距离府试还有一段距离,本王替你向皇上请命一下试试,若是皇上看重你这次破案立下的大功,没准能格外开恩。” 林娇笑起来,福了礼:“谢谢王爷。” 正在这时,谢安的声音从屋子外面响起来。 “王爷,林姑娘的弟弟来了!还给我们带了午食。” 转身他们就来到屋里。 林三看见二姐,立刻来到她的身边:“二姐。” 林娇摸摸他的头:“爹娘没事?” “没事。”林三抬起胳膊:“这是咱娘给大家带的午食。” 谢安连忙跑到旁边的空桌子旁,将上面的东西推到一边,招呼着众人:“小胖子,快来摆上。” “这一天可把小爷儿饿死了,从昨晚就没好好吃饭,早上吃了两口馒头又差点噎个半死。” 林三走过去,打开食盒。 浓郁的饭菜香味一瞬间飘出来。 谢安狠狠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林娇侧目看向男人,低声道:“王爷,过来吃饭。” “嗯。” 萧慎徽点头应了一句,跟在她的身后,来到饭桌前,转身坐在谢安的身边。 他沉声问道:“严禄芝那边怎么样了?” 谢安挖了一大口饭放在嘴里,含糊道:“已经安排其他护卫送严禄芝去军营了。” 他又夹起一大块鸡肉:“不过,我见严游去见他儿子了,泪眼汪汪的,小爷儿也不是心狠之人,所以答应他们吃完午食。” “之前王爷不是说过,无论严游提任何要求,都尽量答应他嘛!” 萧慎徽‘嗯’了一声。 就算饿了几顿,他也不会做出谢安那般出格的举动。 只见他单手端着碗,一手执筷,每次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含蓄内敛,让人赏心悦目。 萧慎徽的对面刚好是林娇。 此时她正在烦恼一些事情,所以吃得慢悠悠地,和男人一样,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幅画似的。 谢安看看身边的萧慎徽。 又挑起浓浓地睫毛,眨着桃花眸看看对面的林娇,红唇勾起一侧。 他扬起一抹痞笑。 随后,他夹起一块鲜艳多汁的酱排骨,放在萧慎徽的碗中,压低声音说道:“王爷,来尝尝,未来岳母的厨艺。” 萧慎徽的筷子尖顿了顿:“……” 他冷声道:“没完没了了?” 谢安抿唇咳嗽了一声,抬头向林娇说道:“林姑娘,伯母做的饭真好吃!” 林娇面无表情:“好吃就多吃。” 谢安又说一句,语气里有些遗憾:“可惜啊,小爷儿这辈子恐怕吃不到岳母亲手做的饭啊!” 林三闻言,连忙安慰:“谢大人,没关系,虽然你人不咋地,但至少模样好看,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你的。” 谢安:“……” 正在几人吃饭的功夫。 孔青从外面跑进来,轻松跃过门槛,来到近前。 他沉声道:“王爷,铜山镇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作案的医馆。” 萧慎徽怔了怔:“谁家?” “医馆的名字叫回春堂,掌柜姓原,就是铜山镇本地人,听他说,是自己的儿子得了怪病,所以才想出这个方法的!” 谢安蹙眉,扭头看向萧慎徽,低声道:“王爷,难道这家医馆就是那位马老板提到的替罪羊?” 萧慎徽点点头,起身:“走,去铜山镇。” 话音落下,谢安也连忙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林娇自然不能留在这。 带着弟弟一起跟上。 出了后衙,谢安来到萧慎徽的身边,低声问:“严游一直在县衙里,是怎么和医馆那边通风报信的?” 萧慎徽:“一定有他们的办法!” 一行人刚走到县衙门口,林娇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弯腰从门槛上扯下一小块的深蓝色布条。 大概就只有指甲般的大小。 她慌忙问:“杨琼是不是来过了?” 守在门口的护卫点头:“是!他来给严县令看病,离开有好一会儿了。” 萧慎徽和谢安来到她面前。 萧慎徽接过她手中的布料,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林娇很淡然:“杨琼的左腿患过隐疾,不敢抬得太高,所以每次迈高一些的门槛时,衣角就会刮在门槛上。” 这件事,是上一世杨银花说的。 她曾经说过,以后嫁人了没办法帮杨琼缝衣角。 萧慎徽闻言,浅浅一笑:“看来,严游就是这么和医馆那边见面的。” “走,我们快些到铜山镇。” “好!” …… 县衙到铜山镇,一路快马加鞭。 马车都快要跑飞起来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来到回春堂了。 萧慎徽率先走进去。 其他人也跟着陆续进来,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草药的味道。 好像是从后院传来的。 林娇四处看了看,见此间医馆就开在永善堂斜对面的位置上。 若是不仔细看,很难从外面发现这是一家医馆。 第93章 前因后果 林娇往里面走了几步。 她吸了吸空气里的中药味,眉头轻蹙,转头小声问道:“这里的中药味会不会太大了?” 萧慎徽颔首:“是有一点。” 回答完,他又问身边的孔青:“目前情况如何?” 孔青将情况详细地说一遍:“这家回春堂医馆成立了半年之久,老板叫原春,他现在被关在后院里。” “刚刚调查了一圈,有百姓说,以前这个原春是做玉石生意的,在整个青州。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不过,大概在一年前,原春唯一的儿子袁壮壮,突然患上了一种怪病!” 萧慎徽挑眉,反问道:“怪病?” 孔青点头:“是怪病,而且当时已经药石无医了,原春为给自己儿子看病可以说倾尽家财。” 萧慎徽再次问:“他儿子还在吗?” 孔青回答:“从他儿子生病,他已经举家从青州府迁回铜山镇了,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去原春的家中了。” 男人点点头,清冷的面庞上很平静:“继续搜查。” “是!” 等到孔青走后,林娇站在药柜的面前。 药柜很高很宽,里面是由无数个抽屉组成,每个抽屉上面都写着三味药材。 她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往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奇怪,怎么是满的? 林娇又拉开旁边的抽屉,结果里面的药材也是满的,她眉头轻蹙,一口气拉开了五六个抽屉。 所有的抽屉都是一样的。 里面的药材全部满满当当的,根本不像有人曾经在这里抓过药的样子。 萧慎徽来到她身后,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娇回头看了他一眼:“药柜里的药材都是满的……”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继续说道:“话说,我还从来不知道在永善堂对面也有一家医馆,记忆当中,这里一直空置着。” 林三趴在柜台上,拿起上面的秤砣,说道:“二姐,你从来都不走这边的街道,当然不知道了!” 林娇:“是吗?” 林三点点头:“当然,你喜欢走那边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店铺的西侧的方向。 萧慎徽低声道:“现在就算不用本王去查,凶手已经自动浮出水面,幕后参与者是饭庄的马老板,还有县令和对面永善堂的大夫杨琼。” “这里就是他们怕事情败露,提前准备好的替罪羊!” 林娇稍稍蹙眉:“可是我刚才孔大哥说,原春是做玉石生意的,按理说他手里应该有些人脉,又为什么愿意任他们摆布呢?” 萧慎徽听见她问的这个问题,不加思索道:“你忘记了,他的儿子得了怪病。” “恐怕不是什么怪病,就是杨琼他们动的手脚,以此钳制住了原春。” 林娇沉吟了一会儿:“的确有可能。” 萧慎徽叫上她往后院走去:“走,我们去后院看看。” “嗯!” 两人一路来到店铺的后院。 这里的店铺和林大福的肉铺都是一样的风格,前面是店面,后面带着一个小院子和两间上房。 原春就是被关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 萧慎徽来到门前,有护卫开了门,此时正值上午,阳光炙热,刺眼的光芒一瞬间照进去。 原春下意识用手挡了挡眼睛。 等他适应了外面的光芒,放下手的时候,萧慎徽等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 萧慎徽身形安稳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眸认真打量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只见他身高七尺以上,身穿着细布衣服,身材有些消瘦,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脸上也是,没有一丝肉的感觉。 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头发凌乱不堪。 这种消瘦,就好像…… 人遇到什么事情承受不住压力,突然暴瘦下来,因为速度过快,身上的皮肤就会特别松弛。 现在的原春,脸上的皮肤就是这种状态。 还不等萧慎徽开口,坐在床上的原春理了理头发,脸上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靖国公?好久不见。” 萧慎徽挑眉:“你见过本王?” 原春笑了笑:“靖国公名誉响彻整个永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我当年做生意刚进京城时,就遇到您在边关击退敌军,凯旋归来。” “游街庆祝的军队浩浩汤汤……” 说到这,他忽然抬眸,一双凌厉的眼睛对上萧慎徽。 原春又是一笑:“六年不见,靖国公依旧是这般意气风发!”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缓声回应着他:“六年前?” “那应该是本王十六岁第一次率领大军去边关应战。” “击退敌军,是那些士兵的功劳,本王之事不值一提。”他顿了顿,继续沉声往下说着:“你方才说,那时你是进京做生意,应该也是意气风发,为何六年后,却这副模样?” 原春怔了怔,缓缓道:“人自有命数,我这个人啊,向来信命!” 萧慎徽双目迸出明亮的幽光。 他道:“巧了,本王刚好不信命!” …… 幽暗的房间。 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林娇坐在圆桌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萧慎徽,脑海里响起来之前三郎说的话—— “高大人呢,是以少年将军的美名而声满天下!这事儿还得从他十六岁那年说起。” “那是个闹旱灾的年头,民生凋敝,关外那群老毛子趁着我们边关布防虚空,率领十万大军前来攻打!那时高老将军病重,朝廷竟无一名良将调遣,要我说,那些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还得是我们高大人,堂堂九尺男儿不畏生死,主动请缨带领一支仅有两万人数的军队出关应战,杀得对方昏天暗地,片甲不留!” “从此之后,高大人一战成名!” 林娇望着萧慎徽的侧脸,刚刚听见他和原春的对话。 原来当年那个征战沙场的人不止仅仅是高大人,还有他…… 十六岁愣是带领两万兵马击退敌军十万! 他也太厉害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难道越是这般厉害的人,越是宠辱不惊吗? 就在这时,萧慎徽偏了下头,看过来。 林娇的视线冷不丁的对上他的双眸,竟然一瞬间觉得萧慎徽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冰冷! 她连忙收回思绪。 下意识回避开萧慎徽看过来的目光,林娇看向原春,认识听着他们的对话。 原春脸上一直带着浅笑,有些无奈与苦涩。 他道:“王爷,想问什么,原某人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慎徽声音很沉,就好像这间幽暗的屋子一样,外面的阳光怎么都无法探进来。 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药人实验?” 原春笑了笑:“王爷,你之前不是派你的属下已经问过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我的儿子!” “我开这间医馆也是为了我的儿子……半年前,医馆开业,我便四处寻找能够试药的人,一般都是找一些容易上勾的汉子。” 萧慎徽又问道:“怎么找?” 原春回答:“去酒肆或者是赌坊,这些人缺钱,只要给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那些人来到我的医馆里,只要喝下几天的汤药,我就会给他们一笔钱,我对他们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个是不准对外宣扬,第二个就是每次试药都必须在我这边呆三天!” 萧慎徽蹙眉:“然后呢?怎么会弄出人命?” 原春听闻后,缓缓探出一口气:“我医馆里有一个大夫,就是一开始提出开个医馆找人试药的人,这位大夫也是一直在负责我儿子的病情!” “一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是近两个月以来,有几位药人都发生了不成程度的反应!” 萧慎徽再次开口,询问道:“什么样的反应?最严重的人是谁?你这里应该有很详细的记录?” 原春满脸写着疲惫,撩起眼皮一双冒着光的眼看着男人,淡淡一笑:“记录全都烧了!” “至于什么样的反应……就是他们有时会抽搐,身上会有青紫的痕迹,会有血斑淤块……” 他还没说完,另一侧的林娇忽然开口继续往下说:“凡是长期服用同一个药方的病人,除了这些反应之外,应该还有发病猛急,死亡率高,更伴随着高热致喘,气绝而亡……” 原春怔了怔,忽而冷声质问道:“你在说什么?” 林娇望着他,勾起唇瓣忽而低低冷笑一声:“袁老板,刚刚我说的这些,那些人没告诉你?” 原春目光躲闪了一下:“这位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林娇刚要开口,却被萧慎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他转眸看向原春,嗓音低沉:“那大田村的田老二,你可还记得?” 原春眨了眨眼睛,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我记得,他死了……一个月前死的!” “就是因为他的去世,才让你们发现这里……田老二是最早一批进来试药的人,与他一起的还有同村的田永富,他们来这里,总是同进同出。” “后来有一次,只有田永富来了,田老二却没来,之后我才听说他死了,田永富便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萧慎徽冷声道:“所以,你就借机杀了他?” 原春面容阴狠,立刻反驳道:“我没有!” “王爷,我的确想要杀了他!我甚至都已经买好了打手!若不是他想利用田老二的死一直来威胁我,让我给他五千两的封口费,若是不给,他就把这里的事情告知天下!” 原春咬紧牙根,脸上带着浓浓的恨意:“我儿子没生病之前,让我拿出这五千两可能轻而易举,可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 “愣是用了二十多天才把这五千两凑齐,交给田永富,我原本想,只要他拿着钱走出这个门,就让打手把他杀了,再把钱拿回来!” 萧慎徽:“既然你刚才说人没杀成,可田永富却被人谋杀了,你怎么解释?” 原春抿唇:“王爷,人的确不是我派人杀的!” “那天一早田永富就来到医馆这儿,我把银票给他,他就离开了,打手也在后面跟着,后来一路跟踪到庆门县里,见他去了钱庄,原本想在田永富出了钱庄后,就杀了他,再把存钱的票根拿回来!结果……” 下面的话,萧慎徽替他说了:“结果,他又遇上了同乡牛大正!是吗?” 原春点点头:“是的,那个打手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们一起进了饭庄,一直等到他们出来,坐上马车,没想到田永富竟然又回到了铜山镇。” “打手原本已经找到机会向他下手,结果半路田永富居然被一个身穿白色布衫的男人扯进一个胡同里,他们争执起来,后来等到田永富出来时,走了没多远,就倒地死了。” 萧慎徽问:“那位打手呢?” 原春摇头:“不知道,他云游江湖!” 萧慎徽:“那他有和你说那位穿白色布衫的男人长什么模样吗?” 原春再次摇头。 看来再问下去,他也不会知道什么了。 萧慎徽和林娇对视一眼,两人起身,离开了房间。 当身后的房门被关上之后,萧慎徽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她,轻声问道:“刚才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林娇埋头,一双眼睛一直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是的…… 她的确想到了一些…… 不好的事。 她一直不明白,上一世中当原身从京城贺寿回来之后,铜山镇一夜之间就爆发了非常严重的疫病。 当时严游指向的矛头,是林大福售卖病猪肉! 可林娇知道,林大福下乡收来的猪健康鲜活,每天早上亲自宰杀,怎么会是有病猪呢! 而且他们家主要供应那些高门大户,过来买猪肉的百姓很少,而疫病爆发出来的人群却是寻常百姓。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严游,马老板与杨琼一开始利用街边的流民与乞丐进行药人实验,后来又找那些酒鬼和赌鬼来,为的就是配出一副疫病模样的药方。 凡是活人吃了这些药,反应出来的症状就是和疫病一样的。 比如高热急喘。 比如恶心呕吐,血瘀肿块…… 第94章 楼起楼塌 虽然这些病症和疫病的症状是相似的。 但传播通途完全不同。 按照上一世严游所讲,是因为一户人家吃了从林大福肉铺买来的猪肉,当天就开始不停地咳嗽呕吐。 不久,这种情况就遍布了整个铜山镇。 如果严游说的是真的,那这种疫病就应该是由流感传播,但是查到现在,林娇明白了。 严游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真相应该是,住在铜山镇,感染到疫病症状的人,都是吃了他们配出来的药方。 如果想让这种症状大规模又集中性的爆发。 唯一的可能就是…… 幕后操纵者将药方投放在各个水井与河流之中。 这样一来,严游就能控制有哪些人可以得病,有哪些人可以不用得病,就算无意之中喝了铜山镇的水,他们手中也会有解药! 等到疫病爆发,朝廷那边得知之后。 严游再分批量的投放解药,就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损耗来结束这场疫病。 在百姓眼里,他就是救世救难的青天大老爷。 在朝廷眼里,他是难得一遇的好官。 上一世中,严禄芝把原身献给太子换取官途,而其父亲严游利用伪装的疫病,顺手害死原身的家人,诬陷林大福是罪魁祸首。 而严游就是那个惩恶除善的刽子手! 从此,他们父子二人得道升天。 官途一片光明! …… 林娇在心底冷冷一笑,抬起头望向面前的萧慎徽,面容严肃地问道:“王爷,你相信我吗?” 半晌,他没有出声。 林娇仰着头,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心里有些难过。 原来…… 这就是皇室贵族与百姓的区别。 她以为…… 他们这些人虽然认识的时间短暂,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总应该能够彼此信任。 原来,他并不相信…… 她…… 林娇垂下头,再次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 她有点想哭,却在用力忍着。 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 不想在一个根本不相信她的人的面前,留下脆弱的一面! “娇娇……” 忽然,萧慎徽缓缓开口,嗓音极其温柔。 林娇听在心里,周身的血液奔腾嗡鸣,一路游走到她的四肢百骸,那样的鲜明…… 没想到,他这般冰冷的人。 还会有这么温柔的嗓音…… 林娇抬起眼睛,看着挂在他英俊容貌上的那抹淡笑,她紧抿的唇瓣也不自觉地上扬:“王爷。” 萧慎徽见她一双水眸亮晶晶的,嗓音柔软甜腻,狠狠抚慰着他的心。 真的有那么一刻,清冷孤傲他皆都不要了。 只想看她笑。 看她被自己逗得委屈连连…… 片刻后,林娇听他说道。 男子的嗓音依旧那么温柔:“我自然相信林姑娘,或许以往有过怀疑,但现在是相信的!” 林娇心情舒畅了。 心里的那点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爷,你方才问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若是我直接说了,你肯定觉得荒谬,所以我才问你相不相信我!” 林娇说道。 萧慎徽认真听着:“没事,你说。” 她点点头,继续往下说:“曾经有一本医书中说道,余宗族素多,向逾二百,自建安以来,犹未十年,其亡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 “由此可见,一场疫病,足以让全朝的百姓家破人亡。” 萧慎徽挑眉:“疫病?” 林娇咬着唇瓣,‘嗯’了一声。 “对,这本《伤寒杂病论》的医书当中,就记录里百姓患上疫病时的症状,其中提到,发病急猛,死亡率高,病患往往会高热致喘,气绝而亡,身上也会伴随血斑淤块。” “然而,这种疫病的症状和当初田老二家人报案时,提到的症状是一致的!” 萧慎徽面容逐渐凝重起来:“林姑娘的意思是……严游与杨琼他们利用这些药人实验,就是为了配出和疫病症状一样的药方?” 林娇颔首点头:“是的,我是这么猜想的!” “并且我还认为,如果田永富身上的针灸痕迹就是解药呢?” 萧慎徽沉默了许久。 她继续往下说:“王爷,刚刚原春说起关于田老二与田永富,或许他们的死因正如他所说的,但恐怕不是为了他儿子。” “应该就是严游和杨琼要找到疫病症状的药方,既然如此,所需的药材就不是一点半点了!而是很多!” “到时候他们会找一个节点,将药方投入到民间,通过水源让百姓饮用,再引起恐慌……” 林娇说到这里,缓缓抬起头。 一双明亮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他。 萧慎徽心思微动,沉吟道:“林姑娘,本王有一事还未告知你,这件事是关于西南药材收购案!” 林娇压低嗓音,反问道:“果然有人大批量的收购药材?” 萧慎徽点头:“本王几月前,任西南安抚使一职,中间调查了一起药庄殴打致死的案子,意外之间发现了有人在西南所有药庄都低价收购了许多药材。” “对方身份不祥,本王派人追踪了许久,也未能找到蛛丝马迹,最后发现药材出现又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青州。” “所以,本王来到这里,一来是调查药材的去向,二来是因为谢安暗中查出严家父子行为不轨,第三……就是关于田永富一案。” 林娇微微怔住—— 这就能解释得通,上一世中为何萧慎徽他们没有出现的原因。 因为在她受伤之后,她向杨银花提出了逛庙会的建议。 这是在上世没有发生的事情。 也因此,在庙会上,他们四人遇见了爱听墙角的谢安…… 谢安当时应该是察觉到严禄芝的不对,所以才留下来调查,接着就是萧慎徽的出现。 萧慎徽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发顶:“不必担心,现在事件终于明了了。” 林娇抿唇。 将心中的担心压下。 她轻声说道:“既然严游他们已经踢出原春这只替罪羊了,就是不让我们继续查下去。” 萧慎徽笑了笑,反倒一点都不担心:“林姑娘,你可以想想,严游踢出原春挡刀,就说明他的药方还没成功!” “若是成功了,何必担心本王查到了什么,直接把药方投下去,让本王直接得了疫病去世,不是更好么!” 林娇说不过他,只好长长叹了一声,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慎徽和她一起离开后院:“继续调查杀害田永富的凶手。” “可是现在线索又断了……” 两个人说着话,回到了店铺里。 …… 与此同时。 庆门县的县衙门口。 杨银山站在门口对面的公文栏前。 他望着刚刚衙役贴出来的最新公文—— 兹因县令犬子严衙内,为当朝官员之亲者,庶民也,无手令擅自调遣指派官吏等,为一罪。 其二罪,当街施暴,以及欺辱调戏妇女,其三罪,欺瞒上司官员,试图嫁祸无辜百姓。 现已三罪并罚,即刻起送入军营,为奴三年! 最下面印着鲜红硕大的官印! 杨银山傻了眼:…… 怎么转眼之间严禄芝就犯了罪,要送去军营当中为奴? 他可是县令的儿子啊…… 对了对了,应该就是那日在如烟楼。 严禄芝非要去铜山镇找林娇,自己明明已经提醒他,林娇那个女人已经和高沛打过交道…… 杨银山在家里养了快两天的伤,可脸上依旧还挂着彩,伤口处火辣辣地疼,耳边都是人群中相互交谈的嗡嗡声。 他现在的脑袋也跟着嗡嗡直响。 杨银山沉着一张脸,退出人群,扭头看向县衙门口,守在那里的人已经不是之前的兄弟了。 如今的他因为严禄芝的倒势。 再也不能在这县衙之中出入自由了。 可是,高沛身为军中的总兵大人,根本无法插手这边的事情,难道是谢安? 不,不可能! 这个想法一出,杨银山立刻就在心里否定了。 他听严禄芝说过,谢安虽然是侯爷的小儿子,但身无官职,根本没有实权,更管不着庆门县这边。 到底是谁直接把严禄芝送入大牢中的? 杨银山坐在石阶上,狠狠敲了下脑袋,紧咬着后槽牙,他不禁在心里埋怨自己几句。 那日他就应该拦住严禄芝。 不应该只是劝劝! 正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身后的县衙门口响起了声音—— “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 “哎,我们这是什么命啊,接了这个苦差事……” “那可不,把他送去军营那边,估计天都黑了,再跑回来复命,得半夜……哼,一顿饱饭都吃不到!” “快点快点!” 另一个人听见同僚说的,忍不住再次对前面的严禄芝厉声吼着。 严禄芝咬着牙:…… 他也想走得快一点,不想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丢人现眼。 可他已经在水牢里泡了两天两夜,身上的皮肤被水浸泡得发白起皱,四肢无力酸软,就算刚刚休息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但身上的这种痛却没有任何的消散…… 就在严禄芝艰难地走下石阶时,无意之中看见了站在街边的杨银山,此时他正抬头看过来。 严禄芝怔了怔,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望着杨银山脸上的伤痕,在心里冷哼着,前几天自己还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可以左右他人的性命。 转眼他成了一个连平民都不如的奴隶…… 严禄芝狠狠咬了下牙,睁大了眼睛盯着杨银山,而站在街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 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背影。 严禄芝又一冷哼,来到马车旁边,弯腰艰难地爬了进去。 过程中,一个护卫抽出马鞭子,用力抽在车辕上。 发出一声如爆竹炸裂的声音。 吓得严禄芝打了个冷颤,一时之间手脚并用,如一只掉了皮的青蛙。 护卫嗤嗤地嘲讽:“严公子,多亏你老子是县令,不然你哪来的马车可坐啊!” 严禄芝终于爬进车厢,里面幽暗的空间,让他心里的仇恨如疯草一般蔓延着。 他趴在那处,一动不动。 目光始终盯着某个角落,眼眸里迸溅出恨意。 管你是萧慎徽还是林娇,还是那个狗腿子杨银山,你们都等着,等到我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就是你们的死期! 严禄芝缓缓闭上眼睛。 耳边听着马蹄落地的哒哒声,还有车轱辘的辚辚之声,他手脚瘫软,艰难地翻了个身,望着车厢顶部。 回想起父亲过来看望自己时,留下的话。 这一次他去军营,可不只是去当奴隶这么简单。 是带着艰巨的任务。 只能成功。 不能失败…… 只有成功了,才能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到那时,萧慎徽算个屁,还不得任由自己随意打杀了! …… 而另一头的杨银山看见严禄芝之后。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立刻转身,背对着他……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是县令的儿子了,只是一个奴隶。 为奴三年…… 三年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谁能预料到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牵扯任何的关系! 杨银山一边走,一边回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不管是谁将严禄芝抓进去的,但林娇那里绝对不能忽视。 从庙会到现在,才短短半个月,她就已经结识了高沛与谢安二人,由此可见,这个女人手段了得。 不如…… 利用她? 杨银山想到这里,忽的顿住了脚步,挂着伤口的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如果利用林娇,去攀结谢安等人。 再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刚好,从庙会那日严禄芝就看出林娇喜欢的是他杨银山,其实他多少也能感觉出来,毕竟林家与杨家的孩子从小都在一块玩耍。 青梅竹马,林娇对他有意思,也不奇怪。 杨银山又扬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嘴角的伤口有些疼。 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摸了摸伤处。 虽然…… 他并不会被美色误导,但是如果能有一个林娇这般倾国倾城的妻子,对他的官途来讲,也是锦上开花。 杨银山抬起脚,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底冷哼,喃喃道: “林娇,除了嫁给我……” “还能嫁给谁呢!” 第95章 渣男手段 时间一点点过去。 热辣的日头从碧空的正中,朝着西侧渐渐划去。 落在了山头之上。 此时城外的一片密林中,杨银花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她仰起头看了看天色,抬手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她从中午就已经到这里了。 这个地方是去往军营的必经之路……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严公子过来? 难道是那两个护卫骗她? 杨银花秀眉轻蹙,从石头上站起来,用手敲了敲有些发酸的腿侧,目光遥遥地看向城门的方向。 一张被日头晒得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焦急和紧张…… 她咬着下唇,在原地打转。 心里不停地默念着…… 严公子…… 严公子…… 你怎么还不来呀? 难道我们真的是有缘无分,今生再也没机会相遇了是不是……? 杨银花想到这里,低头狠狠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撅起嫣红的唇瓣,郁闷的心里愈加烦躁起来。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 从城门那个方向,有一辆马车急速飞奔而来,震耳的马蹄声传到杨银花的耳朵里,就如同过年放的贺岁爆竹。 她原本紧皱的一张脸上,一瞬间舒展。 并且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杨银花疾步上前,站在林间的土路上,张开手臂,一双脚踩在地面上稳稳地。 做出一副拦车的姿态。 驾车的护卫离着挺远的距离,就看见路中央站着一位身穿白色云锦春衫的女子,他连忙喊醒身边的同僚。 “喂,醒醒,前面有个女人。” “嗯……?” 另一个护卫揉了揉眼睛,盯着前方认真辨认了一眼。 随后他瞪大眼睛,喊道:“操,还真是个女人!来劫道的?” “一个女人来劫道?” 转眼,马车就已经来到了杨银花的近前。 眼看着还剩很短一段距离,可那马车丝毫没有要减速停止的势头。 杨银花瞪大眼睛:……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马车,胸膛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最后一咬牙。 把心一横。 杨银花用力闭上双眼。 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前的黑暗让她的听觉越发的敏感,她能感觉到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动着她的耳膜。 杨银花死死咬住后槽牙。 眉目之间闪过坚定的神情,不管怎样,她都要为严公子拼一次。 既然他们能在这里相遇…… 这就足以说明,这是他们今生今世无法逃掉的缘分,只…… 属于他们之间的缘分! 马车上的护卫根本没想着减速。 原以为等马车距离近一点,那姑娘也就害怕了。 结果倒好,不禁没躲开,居然还像一棵树似的,深扎在那处。 “快停车……停车!” 马车上,其中一个护卫高声提醒着同僚。 另一个护卫见此情况,也立刻勒紧了手中的缰绳。 正在奔跑的烈马感受到束缚,下意识扬起前蹄,甩出一个响鼻。 杨银花站在原地,胸膛起起伏伏。 她脸色有点发白,缓缓睁开眼睛,面前近在咫尺的就是修长的马脸,硕大的眼睛,棕色的毛发,还有冒着滚烫白色哈气的嘴巴…… 杨银花惊叫了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车上的护卫连忙跳下车,怒骂道:“操他奶奶的,你这个小娘子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站在这里!”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官府的人,若是你耽误我们兄弟二人的事,就算你长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得!” “还不快滚开!” 杨银花眨着眼睛,听着他们的训斥,眼底渐渐地泛起一层水花,她喃喃道:“官爷……” 护卫的洪亮的嗓音拉长,显得有些不耐烦:“还不快滚!” “真等着我们兄弟二人抽你呢!” 说着,那人就扬起手中的马鞭子,朝着杨银花的脚边狠狠抽了一下。 虽然没抽到她,但被鞭子扬起的尘土,落在她的身上,都感觉到一种疼。 那是来自心底的恐惧。 “官爷大哥……小女子只想问一下马车里是什么人?” 杨银花战战兢兢地询问着。 然后从腰间掏出三四两的碎银子,摊在手心里,缓缓地伸出手,送过去。 有人主动孝敬,不拿白不拿。 两个护卫一瞬间收起凶神恶煞的嘴脸,一边回答一边装作不经意间收起银钱:“怎么?你认识?” 杨银花抿唇,问道:“是严公子?” 听到这样的话,护卫对视一眼,不由得仰面笑起来:“放他娘的屁,他现在还算个屁公子!以后他就是一个点头哈腰的奴隶!” 杨银花听闻此话,松了一口气。 看来,马车里的人果然是严公子…… “那……” 杨银花刚刚开口,从车厢里伸出一只皮肤惨白发皱的手,撩起深蓝色的门帘。 那只手手指修长,指骨分明。 这么一撩。 就好像推开了杨银花心间里的门。 刹那间,她眼圈发红,低声喊了一句:“……严公子?” 话音落下,一张与手上皮肤一样惨白的脸从门帘后方探出来,一双棕黄色的眼眸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直接落在杨银花的身上。 “严公子!” 姑娘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脸。 杨银花小跑来到马车旁边,仰起头,眨着大眼睛看着严禄芝,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地抓住衣服。 严禄芝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半垂着看了她片刻。 他在水牢里泡了两天两夜,睡也不能睡,刚刚上车的时候,脑袋里的确思考了许久,结果想着想着,自己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就在刚才,他睡得正香呢,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护卫的怒骂声。 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后。 严禄芝睁开了眼睛。 屏气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 马车外面的姑娘,是来找他的! 可是…… 严禄芝不禁泛起疑惑。 有姑娘来找他? 他和那些娘们之间,皆都是露水情缘,如果一夜不够,就再来几夜,只要玩够了,就打杀掉! 除了那些青楼女子,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愿意靠近他的身边? 严禄芝想到这儿,才有些好奇地伸手撩起门帘。 想看看外面说话的姑娘到底是谁? 如今倒是和这姑娘面对面了。 严禄芝沉默了片刻,心里有些失落,冷哼一声。 原来就是这般姿色呀! 和那个林娇差远了…… 严禄芝舔了舔嘴角,缓声问道:“你是谁?” 听见他这么问,杨银花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之后,脸上闪过几分失落,挑眉低声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严禄芝蹙眉,眼中划过一抹厉色:“赶紧滚!” 男人的训斥,反倒激起了她的信心,杨银花反手抹掉脸上的泪痕,上前一步,双手抓住他的袖子,仰头道:“严公子,我不走!我想一直一直陪着你!” 一旁的护卫看不下去了。 他们吆喝着:“有完没完啊,见了面就行了,别耽误我们兄弟的事!” 杨银花转身看向他们,红着眼睛怔了怔。 随后将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部拿出来,塞在护卫的手里:“官爷,我就这些银子了,您让我和他好好说说话行吗?拜托了官爷……” 护卫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手里的银子。 大大小小的银锭子。 差不多能有六十多两…… 他们兄弟二人平分,各得三十两,也足够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 另一个护卫也是这么想的,连忙扒拉一下身边的兄弟,说道:“行了,你也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正好我们兄弟俩好好歇一歇。” “行……” 那人挑眉,点头道。 然后顺势收起手里的银钱,转身和兄弟来到树下阴凉处休息。 杨银花重新回到马车前,咬着唇,看着车厢里的严禄芝,语气娇羞道:“严公子,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严禄芝叹气。 忽的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车厢里。 一瞬间,幽暗从四面八方涌到面前,阻挡住了外面炙热明媚的阳光,车厢里的空间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现在杨银花也进来,就显得有些紧凑起来。 严禄芝随身靠在最里面的车厢壁上,一只腿长长地伸开,一只腿曲着,他看向车厢门口的女人半晌。 他道:“你怎么来了?” 严禄芝在打量她的时候,杨银花也在打量着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以及身上穿得再也不是绫罗绸缎。 而是一身单薄的粗布衣服。 只有那最下等的下人才会穿这样的…… 杨银花吸了吸鼻子,呐呐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你刚才那么凶,就是为了赶我走对不对?” 严禄芝挑眉,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哼,长得这般丑。 还希望他能记住她? 真是丑不自知啊! 他继续往下套她的话:“那你怎么还留下来了?我现在变成一副模样,谁还愿意靠近我,只有你……” 严禄芝顿了顿,埋下头,低声道:“可我……” 两句欲言又止的话,彻底让杨银花泥足深陷,她来到男人的面前,红着脸,捧起严禄芝的脑袋。 她与他四目相对,柔声地安慰道:“严公子,你别担心,我会让我哥哥去走走关系,看他能不能帮上你!” 哥哥……? 严禄芝心里微动,暗自想道—— 难道她说的哥哥是杨银山? 那她就是妹妹杨银花! 银花…… 当时是不是在庙会上见过? 严禄芝压下心中的疑惑,沉声说道:“算了,别连累你哥了。” 杨银花连忙摇头:“怎么会呢!” “你曾经说过,你与我哥哥是最好的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既然你有事了,我哥不会坐视不管的!” 严禄芝听完,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会坐视不管……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晌午上马车之前的画面,杨银山看到他的那一刻,选择转身离开…… 严禄芝不得不承认。 杨银山这么做的确识时务,可惜他妹妹却不是什么聪明人…… 居然还找到这里。 呵呵! 男人在心底泛起冷笑。 可惨白的面容上却丝毫一点都显现,他缓缓抬起手,抓住女人的指尖。 杨银花周身有些微颤。 下意识想要收回指尖:“严公子……” 她的一个动作,换来男人愈发用力地攥住她的手,严禄芝一双眼眸在幽暗的车厢中,泛着明亮,里面蔓延着浓浓的爱意。 他嗓音低沉,缓缓说道:“我记得你,从第一眼起我就记得你,当时可能是因为你哥哥的原因,就觉得想和你亲近。” “但我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走得这般近,对你的名声不好……你还是赶紧走,就当从来都没见过我!” 杨银花带着哭腔:“都到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严禄芝反问:“那你留下来又如何呢?” “我……” 杨银花有些犹豫。 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他的手,连同带着她的手一起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一下一下…… 她的掌心能感觉到男人脖颈动脉的跳动,如同火星子落在她的皮肤上,狠狠地烫了一下。 严禄芝缓缓靠近她,将头抵在她的胸口,闷声道:“银花,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我想让你留下来……” 杨银花呼吸微滞。 她能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熏红了她的脸颊,一时之间有些晕头转向! 严禄芝沉默了许久,再次轻声道:“可我不能……” “不能让你留下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杨银花的脑袋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一样,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滚落。 滴在男人的发间。 在这一刹那之中,仿佛之前受的委屈全都得到了回应。 她扬起笑,柔声道:“公子,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爱慕你!我想做你的妻子!”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永远被人欺辱,早晚有一天你一定会站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离你而去的。” 严禄芝缓缓抬头,对上她水灵灵的眼眸:“你相信我?” “嗯!” 杨银花坚定地点点头。 话音落下,严禄芝滚烫的嘴唇也随之落下。 第96章 渣男得逞 杨银花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她倏然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他皮肤很白,有些发皱,眼眸轻轻眯起。 两张脸贴得很近很近。 近到她能看清他浓密的眼睫,根根清晰,还带着一点轻颤,就好像是一把刷子,轻轻扫过她心尖上。 可杨银花到底没这么大的胆子和男人孟浪…… 她死死咬住唇,不让严禄芝有机可乘,一双素手软绵绵地抵在男人的胸膛,用力推搡挣扎。 不过,现在的她浑身早已经瘫软,那点力气对于严禄芝来说,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严禄芝百般不得其法,只好后退一步。 滚烫的唇暂时离开,他一只手勾住杨银花的肩膀,手指轻轻抚摸,搅动着姑娘内心深处的不安。 严禄芝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前,呼吸剧烈,半眯着眼眸,面容上露出痛苦与浓浓的思念,轻声地唤道:“银花……” 杨银花心跳空了一拍:“……” 男人滚烫的呼吸扑在她的皮肤上,烧红了她的脸颊,双眼逐渐迷离,只听他沙哑的嗓音里充满情欲,低声道: “银花……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从第一眼看见你之后,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念你,银花,你方才不是说你爱慕我吗?” 杨银花抿唇,喃喃道:“严公子……” “你……如今不爱了吗?” 严禄芝用极轻的话一字一句的反问她。 还不等她回答,男人便闭了闭眼睛,张开手将杨银花拥在怀里,低声地道歉:“抱歉银花,我不应该这么唐突……” “只是……” 他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 男人抱着姑娘的手臂微微收紧,整张脸全都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我一直以为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从不敢相信你会来这里,我真的害怕……害怕我一松手你就不见了。” “银花……” “银花……” 严禄芝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慢慢地,他能感觉到怀中姑娘一点点放软了身体,原本撑在他胸前的双手已经不在那么抗拒。 而是软哒哒地环住他的腰身。 “银花……” 严禄芝故作深情的轻唤。 暗地里,唇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狞笑。 杨银山啊杨银山。 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对待你妹妹…… 严禄芝收起心里的思绪,另一只手轻轻攀上杨银花的领口,试探着解开最上面的那一颗扣子。 杨银花缓缓闭上眼睛,肩膀颤了颤…… 严禄芝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如同魔咒一般,给了杨银花莫大的勇敢。 她眼睫轻晃,肩膀往前挺了一下,又轻轻挑眸看向严禄芝。 严禄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修长的手指解开扣子的第二颗,第三颗…… 接着他缓缓俯身,唇瓣来到杨银花的耳边,轻声呢喃道:“娘子……好娘子,我在水牢里呆了两天两夜,浑身早没劲了……” “娘子,这一次你来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下次我来……” 杨银花红着脸,缓缓地点点头。 …… 马车外已经是黄昏了,夕阳落下,橘黄色的晚霞就好像一块极其柔软的薄纱,将这片密林轻轻罩住。 车厢里,传来女人可怜兮兮地叫声。 站在不远处的两名护卫听到后,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都从彼此的眼底看见了嘲讽。 其中一个护卫从腰间掏出烟袋锅,将烟丝塞在里面,嘀咕道:“别瞧了,人家姑娘乐意,你管得着么……” 同伴收回目光:“管不着,我只是羡慕严衙内都这样了,还能啃到美人。” “羡慕啥,还不因为老子,过几日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 同伴闻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那个拿着花烟袋锅的护卫,年纪稍长,低声道:“若是我家的姑娘这样,不用别人动手,老子先宰了她!” “老大哥生什么气啊!令嫒不是马上要嫁给翰林院里的一个后生了吗?” 提起自家女儿,年长的护卫脸上扬起一抹笑。 他说道:“嗯,明年春节成亲,这门亲事还是王爷介绍的,那个后生模样好,又肯吃苦。” 年轻的护卫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手垫在脑后,靠在树干上,嘀咕着:“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就行了……” …… 日头又往下落了一点。 马车里的光线越发的幽暗,杨银花眼角泛着点点泪花,伸手拢了拢长发,靠在男人的身上。 她的一双素手翘起,指尖缓缓扫过严禄芝的皮肤,心疼道:“那些人竟然这么对你……” 严禄芝心满意足之后,叉着腿躺在车厢里,双目微微眯起,正在假寐。 “你疼不疼啊?” 杨银花从刚才看见他身上皱在一起的皮肤,这心里疼得都快碎了。 “不疼。” 严禄芝随意地回答了一句。 杨银花靠在他的怀里,咬了咬下唇,思索片刻后轻声问道:“我来之前,遇到娇娇了。” 听到林娇的名字,严禄芝缓缓地睁开眼睛。 半晌,他开口道:“嗯,然后呢?” 声音冷了几分。 没有刚刚那般嘶哑火热。 此时男人的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冰霜…… 杨银花坐起来,一边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一边说:“你被抓的事,还是她告诉我的,娇娇说,你之所以被抓是因为当街调戏了她?” “……是这样吗?” 严禄芝望着女子曼妙的背影,挑眉冷笑道:“你若信她?又为何来我这里!” 杨银花扭头过来,神情微冷:“这是两码事!” “当初,我哥哥可是要把林娇介绍给你的!你看见她那般貌美,不可能不动心?” 严禄芝冷笑,在心里暗自嘀咕。 女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前前后后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几个模样,真以为成了他严禄芝的女人,就是一辈子的娘子了? 哪来的这般自信! “好了,我该去军营了。” 杨银花秀美轻蹙:“你……!” 她见严禄芝避开这个问题,心里就不是滋味,不自觉地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他心里真的有林娇那个贱人? 不行…… 不能让他还惦记着那个贱人! 绝对不行! 杨银花打定主意,忽而放软了身体。 她重新倚在严禄芝的怀中,柔声道:“我来之前,去了一趟县衙,我听门口护卫说,我们现在可不能直呼林娇的名字了。” 严禄芝言简意赅:“为何?” “因为用不了多久,她就是王妃了!” 王妃…… 男人眉角抽动,眼前晃过萧慎徽的身影,问道:“他们王爷,是靖国公?” 杨银花不知道靖国公是谁。 但还是点点头:“是啊!” 严禄芝冷笑一声过后,将女人推出怀中,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赶紧下车,一会儿那两个护卫闯进来了。” “可我……” 杨银花还想说些什么,不过那俩护卫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似乎有意提醒…… 她咬着下唇,看了一眼男人,低声道:“那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放心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我也会叫我哥哥帮你……” 严禄芝闭上眼睛,不耐烦地摆摆手。 杨银花有些伤心:“……” 但外面的护卫已经来到马车旁,容不得他们再说什么。 她只好匆忙理好头发,从车厢里出来。 此时的天色明亮,从幽暗的车厢里走出来,杨银花被夕阳的光线晃得有些不适应。她蹙眉眯起眼睛,又抬手挡了挡阳光。 她双脚踩在地上时,微微踉跄了一下。 杨银花下意识地抬眸看向面前的护卫…… 当对上他们嘴角那抹戏谑的笑容时,她一张脸瞬间爆红。 其中一个护卫操着粗糙的嗓门,扬声道:“姑娘,都已经心满意足了,还站在那里作何啊?” 杨银花这回连耳根子都红了。 双手紧紧抓着裙摆,后退几步,站在路边。 护卫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车,扬起鞭子照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下。 马儿嘶鸣,飞奔而去。 转眼之间,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一抹尘土挥洒在空中,呛得她睁不开眼睛。 杨银花捂着嘴巴,咳嗽几声,依旧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的离开,直到看不见一丁点的影子。 她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刚刚才和严禄芝同房,双腿酸软,一直打哆嗦。 可这里又没有马车经过,只能紧咬着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 从载着严禄芝那辆马车渐渐离开,她的心里一直空荡荡的。 是担心他在军营里吃苦? 还是…… 担心他不会回来? 杨银花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将眼泪擦掉。 约莫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从城门的方向又驶过来一辆马车,杨银花看了看,往路边靠了一点。 结果,那辆马车一路飞奔,来到她面前时,却停下了。 杨银花挑眉,有些不解。 下一刻,杨银山从车厢里走下来。 男人一双如寒冬凌冽的眼眸直射,大步来到妹妹的面前,二话不说,扬起巴掌狠狠打下去。 ‘啪’的一下。 这个巴掌声清脆响亮,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杨银花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虚弱的身体如柳叶一般随风落下,倒在地上,白嫩的脸上瞬间印上一个鲜红的巴掌。 “哥——!” 杨银花重重摔在地上,好半天才撑起身体,一只手捂住脸,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做什么?你居然打我!” 杨银山脸上也没好到哪去,青紫不堪,此时双目怒睁,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别叫我哥!” “我没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妹妹!” 杨银花从地上爬起来,点头道:“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话音落下,她绕过男人,继续往前走。 杨银山怔了怔,转身拉住妹妹,推搡着:“你干什么去?” 杨银花一把甩开他的手,仰起头看着哥哥那张脸,冷笑道:“你不是说我不知廉耻吗?是啊!我现在已经是严禄芝的人了,我回家收拾包袱,马上去他家,我自己上门!” “你……” 男人听见妹妹说的这些,脑海里轰得一声瞬间炸开,又是扯过杨银花的肩膀,扬手再次狠狠地抽下去:“贱货!” “你以为严禄芝是什么人?是好人?” 杨银山喘着粗气,俯身看着地上的妹妹,五官扭曲,扯着她的衣领怒骂道:“你好好看一看我的这张脸?你之前不是好奇是谁打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是严禄芝!” “是严禄芝你懂不懂!” 杨银山将妹妹扔在地上,狠狠咬着牙,这一句话从唇齿之间用力碾压过才能说出口。 “我千方百计把林娇介绍给严禄芝,为的是什么?为的还不是一个平坦的官途?结果倒好,哈哈哈哈……林娇聪明,压根儿没看上严禄芝,还想方设法把他送进军营为奴!” “可是你呢!跑这儿来跟他私定终身!还把身子给了他?你怎么这么贱!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 杨银花傻了眼:“……” 他看着妹妹的表情,冷冷一笑:“现在才看清真相?” 她无声地摇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严公子不是这么说的,他会回来娶我的!” 杨银山面对冥顽不灵的妹妹,实在是恨得不行。 一把扯过她的肩膀,在车夫的注视下,将她塞在车厢里。 然后和车夫吩咐一声回城。 车夫把马车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 马车里。 杨银花忽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杨银山一双手狠狠地攥着,若不是现在不合时宜,他非要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没好气道:“林娇!” “林娇告诉你的?” 杨银花扬唇嗤嗤的冷笑出声:“哥,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我们都被林娇耍了!” “是她告诉我严禄芝被抓,是她逼我选择,也是她故意出现在县衙门口,一步一步推着我来到城外……” 说到这里,杨银花冷冷一笑。 然后挑眸,看向杨银山,开口道:“不止我,还有你……” 杨银山怔住:“……” 脑海里回想起方才在县衙门口,和林娇交谈的那一幕。 之前,他遇到严禄芝之后,就暂时离开了县衙门口。 在县里转了一圈,打听了几个人,才了解了具体的来龙去脉。 第97章 既往不咎 原来,是靖国公来了庆门县。 一过来就接手了铜山镇当街暴毙而亡的案子,今天早上去了大田村查案,还开棺验尸了! 更稀奇的事,还得是…… 那位王爷身边有一个模样举世无双的女仵作。 当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 那女娃娃瞧模样也就十五六岁,身材纤细高挑,眉眼艳丽,五官精致,一颦一笑比宫里的娘娘还好看。 杨银山听到那些人的话。 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林娇是女仵作。 可是…… 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与林家兄妹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林娇小时候会被一只小虫吓得哭个不停,怎么会跑去验尸? 绝对不可能是她! 他刚刚在心里否认这个想法的时候,又听那些人说道—— “那个女娃娃胆子真是大咧!” “敢一个人站在坟边上,有人还看见那女娃娃跳到坟里面,站在棺材上,把死人的胳膊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大田村的村民全都看见了,那死人都死了一个多月了,身上的肉早就已经腐烂了,拿在手里,那烂肉滴滴答答掉下来……” “就算是这样,那女娃子面色丝毫不改,看完胳膊,又看了腿,最后又捧起那脑袋瓜子左看看右看看!” “怪不得是从京城里来的姑娘,这么大的胆子!” “这你就错了!有人说啊,听那姑娘的口音就是我们青州人士,而且从铜山镇过来的人还说了,他们镇上晌午的时候有官兵搜查,有邻居家的小姑娘前几天就被王爷挑去做仵作了。” “铜山镇的?谁家呀?” “哎呀!我想一想是谁……叫什么来着,对了对了,是那家林氏肉铺的闺女。” “你说的是林大福,他家姑娘长得那叫一个绝色。” 站在一旁的杨银山默默地听着。 还有其他人说—— “方才我还看见有官兵去了铜山镇,是驾着马车去的,坐在里面的肯定是那位王爷!” “你也看见了?我昨天还看见那姑娘和王爷同乘一辆马车。” 有人笑道:“这是选仵作啊,还是为自个儿选娘子啊。” 话音落下,众人哄堂大笑。 杨银山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安静地离开人群,从热闹的集市穿过,当路过包子摊的时候,停下脚步。 他犹豫了片刻,在摊子上买了四个什锦包子。 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县衙门口,他方才听说了,晌午的时候,那位王爷去了铜山镇,林娇又与他同进同出。 想必也一起去了铜山镇。 他先在县衙等着,若是能看见林娇那便更好,若是没遇上,左右两家距离那么近,到时候他去她家找她。 问一问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倘若林娇真的有那个巴结到王爷的本事,他必须要赶紧下手,利用林娇结识这位王爷。 杨银山在心里冷哼一声。 王爷,县令公子…… 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谁的权利更大,何况现在严禄芝已经贬为军奴了,连庶民都不如。 亏他还心烦了好久。 居然为严禄芝的倒势,而忧愁。 以前的自己可真是井底之蛙了,这么没见识…… …… 杨银山运气好。 在县衙门口没等多久,萧慎徽一行人就从医馆赶回来了。 马车慢悠悠地停下来。 片刻后,一个身穿绛紫色锦衣的男人从车厢里下来。 只见那人模样俊美,皮肤白皙,远远望去,浓密的两道眉头就如同漆黑的山峰一样。 杨银山心里了然。 看来这位公子就是传闻当中的靖国公。 他看着萧慎徽下了马车之后,没有着急走,而是转身看向从车厢里出来的女子,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扶她。 林娇抬手扶稳之后,利落地跳下来,和他们一起往县衙里走。 “娇娇……” 刚走几步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林娇下意识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待看见是杨银山时,只是眉头轻蹙了下。 倒也没有多大的意外。 萧慎徽自然也回眸看去,看到的是一个满脸带伤的男子,站在台阶下方,下巴微微扬起。 一双黑眸里径直地看向他身边的姑娘。 那个男人看见他们回头后,又浅浅一笑,唤道:“娇娇。” 萧慎徽薄唇紧抿,扭头看向林娇,轻声问:“亲戚找你?” 林娇回答:“邻居家的孩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 他挑眉,猜测道:“杨琼的儿子,杨银山?” “就是他。” 林娇说完,扭头对上男人的眼眸,说道:“王爷,你们先进去,我和他聊聊。” 还不等萧慎徽点头,她就已经顺着台阶走下去了。 等来到杨银山面前时,林娇开口问道:“杨公子,你找我有事?” 杨银山先挑眸看了一眼站在上方还未离开的萧慎徽之后,这才将目光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虽然他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但终究是男女有别,很少和林娇这么近的相处过。 再者就是,年少的时候也不会在意模样,他只记得巷子里那些一起玩过家家的男孩们,总是喜欢让林娇当他们的娘子。 到了如今,他总觉得权利比美色更重要。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他能左右他人的生死,能让众人臣服,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到那时,想要多少美色都行! 可此时此刻,就这般与林娇面对面站着。 他才意识到她的美。 姑娘眉眼艳丽,五官精致,奶白的皮肤仿佛一碰就会有水溢出来,脖颈修长迷人…… 杨银山抿了抿唇,轻声道:“娇娇,还是叫我银山哥。” 林娇了然,又问了一遍:“杨公子,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杨银山:“……” 他沉默了一会儿,貌似无意地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娇娇,听说这两天一直跟王爷东奔西走的,也没好好吃饭,我给你买的什锦包子。” 杨银山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 林娇没有去接,只是垂眸看了看,冷声问:“杨公子来这儿就是为了给我送包子的?” “不是……” 林娇挑眉:“不是?那来干嘛?” 杨银山张了张嘴:“是这样的,我听说严公子被送去军营为奴了,你又在王爷身边,想必能知道具体原因……” 还不等他说完,林娇便打断他的话,说道:“还不是因为杨公子,把严禄芝那种好色之徒带去了庙会,才让他有机会当街调戏我!” “至于具体原因,公文上写得一清二楚。” 杨银山低下头:“抱歉,娇娇……” “我没想到严禄芝是这样的人,那日他去找你,我已经全力阻拦了,可我……” “娇娇,你看我脸上的伤,就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 林娇看都没看他一眼,轻笑道:“杨公子,与其在这里和我扯一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关心你的妹妹。” 提到自己的妹妹,杨银山脸上的表情凝滞起来。 “你什么意思?” 他问。 这回轮到林娇浅笑了。 女子微微仰着下颌,明媚灿烂的眼眸望着他,缓声说道:“在我去铜山镇,也就是一个多时辰之前,杨银花跑来问门口的护卫,严禄芝在哪……” “护卫跟我说,她想见严禄芝,所以跑到城外等着去了,你若是这个时候去,没准能阻拦你妹妹。” 林娇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他,压低嗓音说道:“杨银山,别和我玩这一套!” “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一笔勾销,倘若你们兄妹再耍什么花招,我会让你们有来无回!不信就走着瞧!” 话音落下,林娇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包子。 她再次说道:“小时候是因为什锦包子新出来没多久,感觉新鲜才喜欢吃,现在早变口味了,杨公子,你也变了。” 说完,林娇不再看他的表情,转身离开。 她来到街边,将手中的包子扔给路边的野狗,三两只黄色的小土狗闻到香味,立刻跑上前来争抢。 杨银山一直看着林娇走进县衙。 可容不得他多想,立刻雇了一辆马车,直接赶往城外…… 然后便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杨银山来晚了,他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妹妹。 银花已经是严禄芝的人了…… 杨银山想到这里,收起脑袋里的思绪,将目光落在银花的脖颈之上,雪白的皮肤上都是欢爱过后的痕迹。 他狠狠咬了下牙,冷声道:“林娇怎么逼你的?” “压着你的脑袋,把你送到严禄芝的身下?是这样逼着你的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犯贱!是你自己蠢,好人和坏人都分不清!” 杨银花坐在角落里,埋着头。 放在腿上的一双手不停地用力搅动,她狠狠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处打转,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是,是她愿意,把身子给严公子的。 可这其中和林娇脱不了干系…… 杨银山狠狠盯着妹妹半晌,才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情先不和咱爹说,我明天就给你找人相看,尽快嫁出去!” 她听到哥哥这么说,下意识反驳:“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听着车厢里原地传来一声怒吼:“你不嫁人,难道还想等着那个人吗?” “你看不清现在的状况是不是!庆门县的天快要变了!趁着我还有一点人脉给你安排个好人家,你怎么就不懂呢!” 杨银山盯着对面的妹妹,一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杨银花完全听不进去:“不用你操心,反正……我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嫁得出去!” 大不了,就让林清娶了自己。 虽然他家是个屠户,比不上自己有一个当大夫的爹,但……谁让她现在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杨银山咬牙切齿:“你……” 兄妹二人一路上无话,当马车回到城中后,杨银山又换了一辆牛车,带着妹妹回家。 …… 县衙。 林娇将手里的包子喂狗后,转身往回走。 看都不看一眼身后的杨银山。 她丝毫都不关心杨家兄妹,在上一世里,若不是他们也不会害得原身家破人亡,魂散他乡。 林娇回到后衙的厅堂。 听见声音的萧慎徽眼眸都没抬一下,沉声问道:“回来了?” 林娇点头:“嗯。” 谢安坐在椅子上,一双白净的手摆弄着一根没用过的狼毫笔,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他盯着萧慎徽看了半天。 忽而挑眉道:“王爷,这个案子还没头绪吗?” 萧慎徽继续盯着眼前的公文看,随便应了一句:“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怎么从刚才回来就一直情绪不佳呢?还是说,遇到了什么人,让你心情不好?” 谢安眯起眼睛,故作神秘。 林娇来到近前,听见他说的,又扭头重新打量一遍萧慎徽。 的确。 是和回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在马车里,脸上的表情春风和善。 这会儿看着虽然还是那张脸,那样的清冷表情,但总觉得男人周身围绕着寒流。 林娇以为他是担心疫病的事情。 她便轻声安慰道:“王爷,不用太担心,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严游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了,一定会防患于未然的。” 萧慎徽点点头:“嗯。” 他接着提起这件案子:“在回春堂,原春说当时雇佣的打手,想必这个打手就是严游他们的人。” “那这样,孔青,你现在就询问原春打手的模样,他说什么样就画成什么,然后张贴出去。” “这么做,可以迷惑他们……” 孔青领命道:“是,王爷。” 林娇思索片刻,又说道:“但是那个打手很有可能就看见杀害田永富凶手的模样。” 萧慎徽同样点头:“的确,必须让原春和严游那边取得联系,这样才有机会告诉原春凶手的模样。” 谢安随口说道:“直接把原春放了不就行了。” 萧慎徽蹙眉:“总得有个理由!” “若是随意放了,肯定会引起马老板和严游他们的怀疑。” 谢安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那就先把他扔在那家医馆里,严游肯定会想办法的。” 萧慎徽吩咐孔青:“先按小侯爷说的办。” “是。” 等到孔青离开之后。 林娇开口道:“其实,现在凶手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 第98章 凶手田泓 萧慎徽认同她的话。 “的确,原春说与田永富发生争执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布衫的人,能够穿这种衣服的都是书生。” “再结合林姑娘之前的验尸报告中提到的,凶手是个无名指长于中指的男人。” 谢安接着他的话,总结道:“那就是说,是一个无名指比较长的书生……” 林娇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我记得给田氏验身的时候,填过一个资料信息,她有一个弟弟,就在县里的书院念书。” 谢安蹙眉:“上次我和高沛一起去大田村,中途也遇见了田氏的弟弟,看模样还真不像个书生。” 萧慎徽问道:“怎么说?” “我们去大田村找田氏,她带着两个孩子就在那老寡妇家里,当时田氏的弟弟刚好也在,喝得醉醺醺的,看见我们去,还差点和我们打起来。” 谢安如实回答。 林娇补充道:“他是书生,又和田永富认识,应该能了解田永富平时和他哪位同窗有瓜葛。” 萧慎徽点点头:“现在就把田氏的弟弟带来县衙,好好审问一番。” 话音落下,门外就传来孔青的声音。 他扬声道:“王爷,田氏的弟弟田泓正在县衙门口闹,看样子是喝了不少的酒!” 厅堂里的三个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谢安率先站起来,嘀咕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萧慎徽从书案后绕过来,沉声道:“我们去看看。” 说完,就迈着大步离开厅堂。 站在他身后的谢安望着男人的背影,然后来到林娇身边,压低嗓音问道:“你们回来时在县衙门口遇到谁了?” 林娇瞥了他一眼:“杨银山。” “杨银山?” 林娇见他有点疑惑,解释道:“就是杨琼的儿子啊,小时候和我一起玩过……对了,上次在庙会穿蓝色锦服的男人就是他。” 提起庙会,谢安忽然想起了。 他一边和林娇往前走,一边说道:“庙会啊……可惜小爷儿当时的那幅画了。” 林娇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着,纸是好纸,上面的画可未必是好画。 谢安瞥了一眼身旁的林娇,又看着萧慎徽的背影,不禁眉头轻蹙。 王爷这是怎么了? 看了一眼杨银山就被气成这样。 若是看见杨琼,岂不会把他生吞活剥了呀! 可…… 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往也遇到王爷情绪低沉的时候。 但这一次…… 好像更阴沉了! 谢安撞了撞林娇的肩膀,又压低声音说道:“林小娘子,你说王爷现在想什么呢?” 林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男人肩膀宽阔,一身紫色的锦袍将身材彰显得愈发颀长,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疏离。 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这位王爷仗义疏财,执法严明。 她离谢安远一点,加快脚步:“我怎么知道王爷想什么!” 谢安追上她:“你没发现王爷很奇怪吗……”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开口说道:“小侯爷,你在本王身后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谢安话音戛然而止,眉尾狠狠挑起:“小爷儿可什么都没说,你不信就问林姑娘啊。” 林娇如实回答:“王爷,小侯爷担心你。” 谢安连忙眨眼睛。 示意她不要说。 萧慎徽脚步微顿,双手背在身后,稍稍转过肩膀,侧目看向他们,低声问:“他担心本王?” 林娇对他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坦然地点头:“是啊,他说你从刚才就怪怪的。” 萧慎徽紧抿的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视线落在谢安身上,语气幽幽地问:“小侯爷闲得没事干?” “既然如此,那本王给你安排一些?” 谢安忍不住跳脚:“老萧你够了啊,小爷儿忙了两天两夜没睡,你还嫌我干得少。” 萧慎徽又是冷冷一笑,挑眉道:“老萧…?” 这两个字从男人的薄唇之间慢悠悠地吐出,语气微冷,看向谢安的眼神也瞬间冰冷下来。 在谢安的耳朵里,这两个字就如同‘你完了’。 他站到一旁比较高的台阶上,伸出手,指着萧慎徽与林娇他们两个人,一张纨绔公子爷的脸上扬起一抹坏笑。 谢安大有一种破釜沈舟的气势:“王爷,既然你不仁,就别怪小爷儿不义,我就实话说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继续往下说:“王爷你刚才肯定是因为那个杨银山来找林小娘子,你不高兴了!你生气了!你吃醋了!” 萧慎徽紧咬牙关:“谢安!” 谢安站在那处,晃了晃肩膀,脸上的表情十分得意,又很欠揍,朝着萧慎徽吐了吐舌头之后,猛地转身,撒腿一溜烟地跑了。 原地只剩下萧慎徽与林娇两人。 林娇:“……” 萧慎徽:“……” 谢安的那句‘你吃醋了’,着实把两个人都惊到了,相互看一眼,又立刻挪开视线。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空气稍稍有些凝固。 萧慎徽长这么大,带兵打仗,几番出生入死,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 他眨了眨眼睛,轻声唤道:“林姑娘……” 林娇抿唇。 片刻后,同样低声回应着:“王爷……” 萧慎徽忽然浅浅一笑:“小侯爷这人就是这样,总是口无遮拦,冒犯了林姑娘,本王代他和你说一声抱歉。” 林娇摇摇头:“没事,其实……我也想问问王爷,你刚才是因为杨银山才心事重重的吗?” 听见她这么直白的问,男人挺括的身躯猛地地怔住。 萧慎徽抬眸,对上姑娘那双灵动的眼,郑重地点头:“是!” 林娇听见肯定的回答,嘴角慢慢溢出一点笑容,指了指县衙门口的方向,连忙说:“王爷,我们还是赶紧去门口看看。” 说着,她率先往前走去。 萧慎徽站在原地,回首望着姑娘的背影,灰蓝色的春衫勾勒出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 外面那层的薄纱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飘动。 如同刚刚从天庭下凡的仙子。 看到这儿,他浅浅一笑,抬脚跟上姑娘的身后,悄悄踩着她俏皮的影子。 …… 转眼,两人来到县衙门口。 他们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男人,林娇与萧慎徽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走过去。 萧慎徽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完全收起。 此时他面无表情,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护卫抱拳上前回答:“回禀王爷,他就是田氏的弟弟田泓,喝醉了酒跑到这里来闹事,说他姐姐没有杀人。” 萧慎徽来到田泓身边,垂眸仔细打量他。 田泓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微微发黄,不是那么白,五官倒是周正。 只是他现在实属狼狈,发髻散乱,几缕碎发黏在脸上和脖颈之上,双眼微微眯起,露出来的瞳孔也呈朦胧的状态,面色屯红,身上的白色书生衣衫早已经脏污。 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周身还散发出一种恶臭与浓浓的酒味。 就连田泓躺在地上的脚边,也跟着倒着一壶酒,里面的酒水洒出来一些。 萧慎徽缓缓收起视线,厉声道:“田泓,你姐姐嫁了一个酒鬼,受苦受累一辈子,难道你也想做个酒鬼?” 听见有人提起姐姐,田泓睁开双眼,眼前的视线模糊。 只能看见一片暗紫色…… 田泓稀里糊涂地一把抓住萧慎徽的衣摆,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们……你们赶紧放了我姐姐,我姐姐是无辜的,她不会杀人的!” 萧慎徽面容严肃:“杀没杀人,我们自会调查,也会给死者和百姓一个公道和真相。” “而不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不是你来县衙门口闹事,扰乱司法办案的理由!” 田泓听着他的话,冷冷一笑,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的人。 “那你去抓凶手啊,抓我姐姐干嘛?我姐姐平时连一只鸡都不干杀得人,怎么会杀人呢!” 萧慎徽没有耐心再和他说下去。 他将衣摆从田泓的手中扯出来,转身吩咐一旁的护卫:“让他尽快醒酒,本王有话要问他。” 护卫颔首应道:“是!” “等等……” 就在这时,林娇忽然开口。 萧慎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见她一直盯着地上的田泓,又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田泓右手的无名指比中指长…… 原来是他刚刚抓着萧慎徽的衣摆,接着男人又把衣摆扯出来,导致田泓的手落在地上。 明晃晃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林娇上前一步,蹲下来,一把抓起田泓右手手腕。 可一时之间,她忘记有神力这回事了。 下一刻,就听着县衙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啊————” 田泓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与脖颈上的青筋全都浮现出来。 他瞪大眼睛:“疼!” 林娇恍然,连忙松开手。 她看着田泓这副模样,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哎呀,我忘了……” 萧慎徽长长呼出一口气。 将刚才的命令收回来,又下了一个新命令,他沉声道:“不必为他醒酒了,去找个大夫过来。” 护卫看看地上疼得打滚呻吟的田泓,连忙领命道:“……是!” 林娇站起来,绝美的脸庞上笑容讪讪,指着田泓说道:“王爷,看来我们不必大费周章了,凶手已经自投罗网了。” 萧慎徽眼眸深深,看着她:“……” …… 今日的晚霞特别好看。 橘黄色的云朵大片大片地飘在天空上,夕阳的光芒从后面照出来,光线柔美,映红了半边天。 此时的审讯室里,插在墙壁上的火把全部点燃。 房间里灯火通明。 田泓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大夫正在给他的手腕正骨。 过了好一会儿,那位大夫才收回手。 大夫说道:“没事,就是有点脱臼了,养一养就好了。” 等到有护卫把大夫送走之后。 谢安坐在田泓的对面,单手撑着下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仔细打量几眼田泓。 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种醒酒方式,小爷儿还是第一次见,别说啊,挺见效的。” 萧慎徽喊了他一声:“小侯爷!” 谢安轻咳一声,收回手坐好,同时又嘀咕了一句:“就是有点费手腕。” “小侯爷!” 萧慎徽低声警告他。 谢安扭头转到别处:“……” 审讯室里安静下来,正在呼呼燃烧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地声音。 沉默片刻后,萧慎徽终于开口:“田泓,你为何要杀了田永富?他可是你姐夫!” 田泓还是之前那副落魄的模样。 不过,和刚才也有一点点不同,那一双眼睛里不再模糊朦胧,多了几分清明。 看着倒是有了些书生气。 他扶着自己的手腕,抵住自己的额头,痛苦地说道:“他不是我的姐夫!” 萧慎徽又道:“本王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方才仵作已经替你测量过手指的长度,刚好和死者田永富脸上的指印相吻合,你还有什么话说?” 田泓怔了怔,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冷哼道:“这样就能证明我杀了田永富吗?” “手指长得差不多的人那么多,难道他们都是凶手吗?” 萧慎徽站起来,将手里整理好的供词,还有测量的记录,全部扔在他的面前:“田泓,杀人伏法,自古以来的道理,不能仗着自己读了几年书,巧言善辩,就可以随意推卸责任。” “本王再问你一遍,那日见没见过田永富!” 田泓拿起公文,看了几眼,咬了咬牙齿,点头应道:“是,那天我是见了田永富,但是我没杀他!” 萧慎徽沉声问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田永富为何争执?是谁先动的手?” 田泓搓了一把脸,叹气道:“那日上午,我在铜山镇一家酒馆里喝酒,走出来时,我就看见田永富从眼前经过。” “所以,我就一把将他扯进了一条没人的死胡同里。” “我半个月前从书院回来,去我姐姐家看望姐姐,结果发现他家一个人都没有,后来邻居家的一个婶子告诉我……” “田永富那个畜生把我姐姐给休了!” 第99章 新案又起 田泓说到这里,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他仰起头,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看着萧慎徽咬牙切齿道:“那个畜生!”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那个畜生,我姐对他那么好,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却被他休了!” 萧慎徽沉声道:“他已经死了!” “就是死在和你发生争执之后不久,他就突然暴毙而亡,所以,田泓,那日你们说了什么,以及动手的过程,必须详细到一句话都不能落下!” 田泓勾起唇角,呵呵一笑:“那日我喝了点酒,刚出酒馆就看见了田永富,自然想起他休了我姐的事,所以就和他推搡着来到一个巷子里。” “我当时问他,为什么要休了我姐……” 田泓渐渐陷入回忆当中…… 当时田永富被田泓一把推到墙上。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个畜生,你为什么休了我姐!” 田永富垂眸看着眼前的小舅子,嗤嗤一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讽刺:“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呢,还来质问老子,给你胆子了!” “田永富,你还是不是个汉子了?我姐自从嫁给你有过一天好日子吗?你平时打她骂她,你当我这个做弟弟眼睛瞎,看不见?” 田永富反手推开他,整理一下衣领,一开口同样是一股酒气。 他得意地扬起眉眼:“田泓,既然当初看见,怎么不阻止老子呢?现在在我面前充当个好弟弟啦?嗯?” “老子他娘的告诉你,你姐她不守妇道!都怀了别人的野种,老子当了他娘的绿毛王八龟,你说,你姐她该不该休!” “你胡说!” 田泓气愤至极,狠狠推了他一把。 结果却被田永富轻松躲开,大步来到他的面前,阴狠地说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姐姐从我家里拿了不少东西贴补你,以前我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 “毕竟你是我的小舅子……” 田泓瞪着他:“我没有你这种姐夫!你连妻子和儿子都不要了……” 还不等他说完,田永富抬起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脸,咬牙怒骂道:“你他娘的是听不懂人话吗?” “现在老子越想越不对劲,我和你姐成亲四年都没有孩子,怎么到了第五年,你姐就突然有了孩子?那两个小畜生长得越来越不像我!也一定是外面哪个男人的野种!” 田永富借着酒劲,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说完,他将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的田泓身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休了你姐姐。” “还不是因为你姐姐没了我这个夫君,就没办法补贴你……听说这次县试你没过?明年再考,得需要不少银子?” 田泓看向他,冷冷地问:“你什么意思?” 田永富嗤嗤一笑,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挑眉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靠着一个外嫁的姐姐贴补,你爹娘还以为自己儿子是文曲星下凡……” 听他提起科举考试,田泓狠狠地收紧拳头,紧咬着牙关拼命隐忍着。 田永富继续往下说:“结果呢,区区一个县试,你都没过……” “你闭嘴你闭嘴!” 田泓猛地冲过去,一把捂住男人的嘴,另一只手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肚子:“田永富,你再说一遍试试!” 田永富只觉得肚子有些疼,呼吸困难。 嘴巴被堵住,憋得他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一个文弱书生此时力气竟然这般大。 田永富费力推开他,将刚才从胃里涌到嘴里的东西吐掉,然后一脚用力把田泓踹开。 他舔着嘴角,骂了一句:“他娘的,晦气!” 说完,田永富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离开巷子。 …… 田泓扶着发疼的手腕,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说给萧慎徽听。 他揉了揉眼睛,语气平淡:“然后田永富就走了,我在那巷子里呆了一会儿就又去了酒馆。” 谢安忽然开口:“怎么?借酒消愁?” “今年的县试考不上,明年再继续呗,总好过秋闱考不上,那玩意儿要三年考一次!” 田泓看向他,满脸苦笑:“这位大人,看您穿着肯定是衣食无忧了,怎会理解我们这些穷书生的难处!” “读书一年所需要交的束修,我们这种人家根本拿不出来……” 说到这里,田泓狠狠地抱住脑袋,肩膀稍微颤抖,声音有些嘶哑:“我已经够努力了,我拼命全力去读书,就想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连第一关都闯不过去。” 萧慎徽脸色紧绷,眼眸漆黑无比,沉声道:“田泓,原本你是有机会参加明年科举考试的,可现在你没机会了!” “因为你是杀害田永富的凶手!” 田泓听到这句话时,颤抖的肩膀微微一怔,缓慢地抬起头,再次问道:“什么?” 萧慎徽面无表情:“你杀了田永富!” “不可能!” 田泓怒吼了一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没杀他!” 萧慎徽面不改色,转身将那份验尸报告递给他:“你自己看一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男人一把扯过那几张纸,拿到面前翻看几眼。 片刻后,田泓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双手颤抖:“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他……” 萧慎徽面容威严,声音低沉,犹如地府里的判官:“田永富遇见你时,他刚刚和同乡的人酒足饭饱,在人处于饱腹的状态,若是用力击打腹部,会导致内脏破裂。” “就算他身上无任何的外伤,但你杀了他却是事实!” 田泓埋头,看着验尸单上写着的那些字,眼前忽然渐渐模糊起来,有一点泪落在纸单上,瞬间将那个死字蕴染开。 “哈哈哈哈……” 他倏而抬起头,一双唇角高高地扬起,从嗓子眼里溢出一连串的苦笑。 笑了许久许久,田泓干哑的声音响起:“时也命也运也,哈哈哈哈……” “田永富死在我的手里,这辈子赚了!” 萧慎徽挥挥手,吩咐一旁的护卫:“将他带下去,明日辰时三刻本王亲自升堂。” 护卫领命道:“是!” 然后将田泓押了下去。 谢安望着审讯室的门口,好久才收回视线,喃喃道:“这案件就这样结束了?” “嗯。” 萧慎徽‘嗯’了一声。 谢安第一次收起玩笑的嘴脸,长长叹了一声:“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查案有什么意义!” “田永富那么坏的一个人,好吃懒做,又是酒鬼,喝多了打娘子,心情不好也打娘子,利用同伴的死威逼发财,有了点钱就休了发妻……” “这样的人,我们累死累活地还要为他找凶手?” 谢安冷哼一声,又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却把一个像田泓这样人,关进大牢……” 萧慎徽颀长挺拔的身躯站在那处,夕阳从墙壁最上方的窗户透进来,橘黄色的光芒落在男人的身上。 将他面容上的冰冷一点点融化。 萧慎徽双手背在身后,忽然沉声开口:“朝廷有律法,才能约束百姓的劣根,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去制裁他人,那样又与野兽有什么区别?” “当善良的人拿起了刀,杀了恶人,那善良的人也是个恶人!虽然有时被逼无奈,但终究还得就事论事,还众人一个公道!” 谢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变成了那个吊儿郎当的小侯爷。 他敲着肩膀往外走:“忙了好几天,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萧慎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着头。 抬腿走到书案旁边,伸手将桌子上关于田永富案件的公文整理到一起。 当他整理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答应过林姑娘,要将她参加科举考试的事情禀告给圣上。 既然现在案子已经破了,那就赶紧将林姑娘的事情解决一下。 想到这儿,萧慎徽绕到书案后方,又重新坐下来,拿起狼毫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在公文纸上落笔。 刚写了没几行,离开的谢安忽然折回来:“王爷王爷……” 萧慎徽手腕微抖,一颗墨滴刚好落在雪白的纸张上。 他不仅蹙眉道:“慌里慌张的!” 谢安自然也看见了那滴墨,他管不着那么多,趴在书案上,低声说:“田永富的案件是完事了,那马老板严游他们呢?” “你打算怎么办啊?” 萧慎徽垂眸,望着刚刚写的公文,眉头依旧不展:“看看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谢安又说道:“我听你和林小娘子说了,关于疫病什么的,现在严禄芝又去了军营,难道他们想里应外合……” 他说到这儿,视线落在萧慎徽手里那份公文上。 谢安歪着脖子仔细看了几眼,抬眸问:“她还想参加科举考试?” 萧慎徽将那份染上脏污的公文放到一边,点点头:“嗯,林姑娘说了,她参加科举考试!” 谢安不解:“她到底想干嘛?” 萧慎徽苦笑摇头:“平日里,小侯爷不是和林姑娘有说不完的话吗?你都不知道她想干嘛,那本王又如何得知!” “哎哎哎……!”谢安指着男人,嘴里连连哎了几声。 他飞快地为自己辩解:“你可别把我和她扯到一块,你应该知道小爷儿我……” 萧慎徽有意调侃:“本王知道什么?” 谢安张了张嘴,可是到最后也没说出来什么,他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书案上:“还是说林娇!” 萧慎徽无奈地摇摇头:“我也问过林姑娘原因,可她不肯说,不过直觉告诉本王,这年的科举考试没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谢安将这句话嘀咕了几遍。 他忽然一双漂亮的桃花眸亮起来,转过身看向萧慎徽:“王爷,我想起来了,有几句话,林姑娘一开始跟杨银山说过,后来,又跟我说过。” “什么话?” 谢安跳下书案,在原地来回渡了几步,回答道:“是一首打油诗!那时还是我刚来铜山镇准备和高沛见面……” “就是庙会那天!” “庙会那天发生的事情,你都和我说过了,难道还有遗漏的没说?”萧慎徽拧眉询问。 谢安直言道:“很小的一件事,当时小爷儿也没放在心上。” “好像是林娇找杨银山单独说了一会儿,她上来问了一个问题……是关于什么虚船?一呼二呼三呼……”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忽然沉声背诵了几句:“方舟而济于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于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 “是这个吗?” 谢安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时她说的就是这个,然后杨银山没回答上来,林娇就说那句打油诗。” “长兄如孙山,解元尽处是孙山,令兄更在孙山外!” 萧慎徽蹙眉,思索了片刻,又问:“那这首打油诗,林姑娘又何时跟你说过?” 谢安咬了咬手指甲:“前几天的事,就是给田永富验尸那天。” “那个验尸小院门口,她和我说过,当时高沛也在!” 萧慎徽立刻就想起了那天的情形,他有些好奇:“林姑娘又为何和你提起?她主动说的?” “不是,这件事还是因我而起……” 说到这儿,谢安又摇摇头:“不对,还是因她而起的,还是在铜山镇东市茶楼门口,林娇摆摊寻有缘人的时候,小爷儿被她牵着鼻子走,主动和她打了赌!” “后来,她说,如果我能解开那道题,她就送我一样兵器,或者告诉我一个机密!接着就是在验尸小院的门口!” “小爷儿看见她给了高沛狸奴玩具的图纸,我就对她说的那个机密挺好奇的,所以我就主动问她了……” 萧慎徽抿唇,直言道:“小侯爷,你就没想过,难道不是林姑娘特意在你面前送高大人东西的吗?” 谢安眨了眨眼睛:“……” 审讯室里安静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问:“小爷儿是不是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萧慎徽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他奶奶的!又耍小爷!” 说着,谢安挽起袖子,转身往外走。 第100章 科举考试 “好了!” 萧慎徽厉声叫住他。 谢安脚步顿住,转回身来,一张脸上都是委屈:“王爷,她就知道欺负小爷儿!” “从一开始就做局,让我往里面钻,这天下的闺秀若都是像她这般,哪还有我们男人存在的地位!” 萧慎徽看着他走回来,直白道:“还不是小侯爷愿意往里钻,不然谁能耍得过您呀!” 谢安双手抱在胸前,缩进椅子里,小声反驳:“小爷儿可斗不过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娘子,恐怕只有王爷您能忍受得了!” 萧慎徽瞥了他一眼,避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问:“然后呢,林姑娘说的机密到底是什么?” 谢安想了想:“王爷,我当时就是因为好奇所以才问的,可她结果说的就是这句打油诗。” 说到这儿,他抬手用指尖刮了下眉尾,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王爷,说打油诗之前,林姑娘还说了一个故事,就是关于这个打油诗的。” 萧慎徽一双漆黑浓密的剑眉拧成一团,沉声道:“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让我想一想……” 谢安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那个时候,我,林小娘子,还有高沛,我们一起坐在小院门口的石阶上,当时王爷你也应该看见了。” “林娇提起那个机密,就说道,在民间有一位名叫孙山的才子,与同乡好友一起进京赶考,可惜待考过,放榜后,孙山并未高中……” “孙山心生暗淡,率先回到乡里,那个同伴的亲人便问孙山,自家的孩子可否考中,孙山碍于面子不好直说,便随口倒出两句打油诗来。” “他说,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萧慎徽连忙问:“为什么两句打油诗不一样?” 谢安点头:“就是不一样的,但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大概都是一个意思,什么孙山不孙山的……” 萧慎徽双唇紧抿,执笔在纸张写下这两句打油诗—— 她对杨银山说:长兄如孙山,解元尽处是孙山,令兄更在孙山外。 对谢安又说: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难道是…… 谢安见他久久不开口说话,他连忙上前,看着男人写在白纸上的两行字。 字迹宛如游龙,气势磅礴。 犹如他这个人。 “话说,王爷,孙山到底是什么人啊?”谢安不太明白。 萧慎徽眼眸漆黑,透着一点点微光。 他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又问道:“林姑娘还说什么了?” 谢安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补充道:“林姑娘说完这些后,还跟我说,这个故事是谜题。” “至于谜题的题眼就是,孙山,同乡与打油诗。” “孙山,同乡和打油诗……” 这些话在萧慎徽的唇边反复咀嚼了几遍后,他抬眸看向面前的谢安,沉声道:“是不是本王问你一遍,你才会说啊!” 谢安扯出一抹痞笑:“没了……这回是真的没了,全都告诉你了。” 萧慎徽点点头,浓密的眼睫轻覆,视线重新回到眼前的这张纸上,暗自琢磨了片刻,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低声说道:“小侯爷刚刚不是问本王,孙山到底是什么人吗?” “是啊!” 萧慎徽抬手拿起一旁的狼毫笔,随手在纸上又重新添了两个名字。 谢安歪着脑袋,把名字念出来:“林清……杨银山……” 他语气顿住,倏然抬头看向男人,脸上那抹玩笑的表情缓缓收起:“王爷,咱们当初调查过林娇,这个林清不就是她的大哥吗?” “小爷儿还记得,她大哥就在县里的学院读书,这次的县试中,林清的名次在第十名,不算优异,但也不差!” 萧慎徽见他说完林清后,便主动开口说起了另外一个人:“而杨银山与林清互为同窗挚友,一起参加的考试,名次在第十七名,同样是不算优异,但在获取府试资格的名额之内。” 谢安咬着唇,仔细思考了下:“如果是这两个人……倒也挺符合那首打油诗的。” “林娇的意思是,她大哥林清就是那个孙山,而杨银山就是同乡,同乡的名次不如孙山,不正好应了那句贤郎更在孙山外。” 萧慎徽摇头:“不对。” “小侯爷,你还忘了另外一句,解元尽处是孙山……” 谢安眨眨眼睛:“那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慎徽指着第一句打油诗说道:“令兄如孙山,就是小侯爷说的那般,林清是孙山。” “而那句解元尽处是孙山……所谓解元是在秋闱中取得第一名,也就是榜首。” “那么尽处是指榜尾,林清在秋闱中得了个榜尾的位置,那杨银山不如林清,根本没有上榜!” 萧慎徽:“可是……” 谢安挑眉:“可是什么?” 男人沉默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摇头:“没什么,就是本王不明白,秋闱还没开始,林姑娘怎么会知道她哥哥会上榜而且还是榜尾?” 谢安闻言,嗤嗤一笑:“哎呦,王爷,你们作诗的不都这样么,为了合辙押韵什么说不出来!” “不对……” 萧慎徽狠狠地否定! 他拿着那张纸,缓缓站起来,从书案后方绕出来,在审讯室里来回渡步,男人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过分严肃。 萧慎徽垂眸一直盯着纸上的那两首差不多的打油诗,忽而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谢安,沉声道:“倘若按照小侯爷方才说的,解元未必指的是秋闱!” “那说的就是今年二月初的县试,林姑娘的意思应该是,不如林清的杨银山为何还在榜上?” “还有,你刚才还说林姑娘询问了杨银山对虚船一文有何见解,杨银山并未作答上来。” 谢安连声应道:“是啊,他没回答上来。” 萧慎徽冷笑一声:“可身为一个参加科举考试的书生,怎回答不上来这么浅显的文章?” 谢安挑眉:“王爷你是说……有人暗箱操纵科举考试?” 萧慎徽郑重地点点头:“是!” “不可能啊!” 谢安下意识跳脚否认:“这怎么可能啊,科举考试?一不留神就会掉脑袋的呀!” 萧慎徽听后,薄唇微微勾起,冷笑道:“他们既然敢做,就不怕掉脑袋!小侯爷,你还记得刚才田泓说过的话吗?” 谢安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让田泓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应该就是在县试当中落了榜,看样子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萧慎徽来到书案旁边,伸出手指了指白纸上的名字:“那就从这三人身上查起!” “林清,杨银山,田泓……这件事要尽快,调查清楚之后,本王立刻禀明圣上。” 谢安应道:“是,我立刻去办,那林姑娘那边……” 萧慎徽宽厚的肩膀微微一颤:“她那边……还是先不要惊动。” 这么一说,谢安就明白了。 看来关乎科举考试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说…… 谢安带着最新的命令,去办事了。 萧慎徽站在原地,眉目微沉,审讯室里的灯光幽暗,落在男人的脸上,愈发显得他整个人孤傲又清冷。 他默默地拿起笔,缓慢地在纸上写下科举,囤药,疫病,马加才,严游,杨琼,严禄芝…… 随着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跃然纸上,萧慎徽书写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一笔落下时。 军营二字—— 赫然出现在男人的面前。 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想法,出现在萧慎徽的脑海里。 …… 他转身离开审讯室,往后衙的厅堂走去,途中遇到值班的护卫,沉声问道:“林姑娘可还在?” 护卫目视前方,毕恭毕敬地回答:“林姑娘出去了!” “她有说去哪吗?” “这个……属下不知……” “嗯。” 萧慎徽稍微点点头,回到了厅堂之中,缓缓落座后,从腰间的腰带中扯出一样东西来。 绿色的手帕上,绣着精致的翠竹,上面又缝着十六根线,下面又坠着一个木艺的小玩意儿。 萧慎徽手腕微微往上扬起,手里的东西被抛到半空中,然后嘭的一声,那个奇形怪状的手帕鼓成一个圆形。 一点点,慢悠悠地飘下来。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林娇说过的话—— “降落伞,又称保护伞。” “当人在一定高处跳下时,打开降落伞,就可以平安着陆。” 就如同小侯爷说的那般,林姑娘从一开始就在做局,等着他们往里面钻。 之前分析出她很有可能是因为严禄芝。 而现在又是因为科举考试…… 所以这才是她非要参加考试的原因吗? 想利用女子身份参加科举考试而引起众人的关注? 是这样吗? 可是现在唯一让自己想不明白的就是……她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一步一步,运筹帷幄…… 林姑娘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萧慎徽捡起落在桌子上的迷你降落伞,暗自思索道,这难道不是林姑娘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保护伞么…… …… 林娇给田泓测量完双手尺寸后,又将数据整理好,交给萧慎徽之后,她就离开了县衙。 不过,临走时她留下了一些银钱。 毕竟她把人家的手弄到脱臼,怎么说也是受伤了,自然要赔钱的。 林娇从县衙出来之后,直奔县里的庆门书院。 今天刚好林清放假,可以在家里休息两天,她正好和大哥一起回去。 林娇路过买冰糕的小摊前,买了一些冰糕。 摊主又给了几根用竹子削成的竹签子,就这样,她站在庆门书院门口,一边吃着冰糕,一边等着林清。 冰糕是用糯米做的,吃在嘴里有些嚼劲,上面还撒上一些蜂蜜和桂花,吃一口满嘴都是香气。 不一会儿,书院里的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林娇以前工作忙,还从来都没有过在学校门口等人的经历,此时站在门口,扯着脖子,一双视线从每个书生的脸上滑过。 这种感情还挺新奇的。 林娇不由得脸上的露出一抹浅笑,不知道为什么门口的书生全都顿住脚步,扭着头望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林娇蹙了蹙眉头:“……” 刚好在这个时候,林清背着包袱从书院门口走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吃掉嘴里的冰糕后,连忙挥挥手:“大哥,这里!” 林清顺着声音看过来,当看见是自家妹妹的时候,清俊的脸庞上明显怔了怔,目光扫过周围呆愣在原地的同窗。 他有了一些了然,随后抿了抿嘴角,露出宠溺的笑容。 林清快步走到近前,暖声询问:“小妹,你怎么来了?” 林娇简单说了一句:“来县里办点事,知道你今天放假,所以就过来接你了。” 说着,她将手里另一份的冰糕递过去:“大哥,给,这是你的。” “谢谢小妹。” 林清接过冰糕,抬手在林娇的发顶处揉了揉。 林娇躲了下,拍掉他的手:“不要揉,把我的发型都弄乱了。” “发型?好奇怪的说法!” 林清面容上一直带着和煦的笑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妹妹几眼:“几日不见,小妹好像胖了一点,脾气也大了一点,头上的伤好没好?” “早就好了!”林娇嘟囔了一句。 然后扯着林清的胳膊离开学院门口,一边走,还一边左右看看其他人:“大哥,我们赶紧走,他们都在看我们……” 林清挑眉:“怕什么,我妹妹天生丽质还怕见人吗?” “哥——” 就在兄妹二人逗笑的功夫,果然被几位书生围住。 他们打着招呼:“林清,这是谁?” 都是一个学院的,虽然不熟悉但也知道彼此的名字。 林清抓着妹妹的手腕,落落大方的介绍:“这是家妹,知道我今天放假,所以过来接我。” “林清,你妹妹这么漂亮?”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天上的嫦娥抱下来了。” “姑娘,你一个人来县里的?你这么漂亮可别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几位书生不约而同地露出笑意。 林娇冷哼一声,书院里的书生来自庆门县的各个地方,有的家境富裕,有的家境贫困,有的年少,有的已经四十多岁了。 眼前这几位书生看着年轻,和林清差不多年岁。 不过,估计家中已有娘子和孩子了。 居然还有心在这儿调戏姑娘! 第101章 踩着人骨 林娇脸色微冷,还不等开口,一旁的林清便先说道:“几位同窗,还有何事吗?” “我和家妹得先走一步了,免得家中长辈等着急了!” 林娇抿唇:“……” 她在心里默默暗道:大哥这种性格真的太绵软了! 从小便是如此,明明和杨银山同岁,却总是很贴心地照顾着巷子里的小伙伴,比她和弟弟更孝顺更心疼爹娘。 长大之后愈发的温文尔雅,清润如风,面对任何人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不是不敢,而是骨子里就带着这种温柔。 可是…… 越是这种性格越是吃亏。 尤其是大哥已经走上科举这条路,考上之后,进入翰林院,那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大哥去了那里,不就等于唐三藏入了盘丝洞吗? 林娇有些头疼,到底该怎样让林清性格强势点,别总是软绵绵的……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面前这几位书生笑着说道: “别啊林清,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哥几个请你们去前面茶楼听戏。” “就是就是,小妹妹还没听过戏。” 林清蹙眉,语气强硬了许多:“听戏改天,到时候我来请几位同窗去听,今日实在是没空。” “林清,你不够意思了……” “就是,做了好几年同窗都不知道你还有一个这么绝色的妹妹,贤弟刚好没娶妻……” 还没说完,林清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 平时怎么都好的人,但见有人打自家妹妹的主意,就如同触碰到他的逆鳞一般。 他双手捏成拳,紧咬牙关质问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吗?” “林清你……” 面前的几个书生怔了怔。 都是同窗好友,自然知道林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得这般狠厉。 一双眼漆黑如夜。 仿佛只要他们一开口,就将他们吞噬得一干二净。 林娇站在一旁,悄悄扯了扯大哥的袖子,示意他别冲动。 然后抬起明亮的眼眸,看向面前的几位书生。 她模样漂亮,眼睫浓密卷曲,一晃一晃得跟一把小刷子似的,轻轻扫过众人的心尖。 痒痒的。 让人心动不已。 林娇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十分乖巧。 她将手中的冰糕递过去,嗓音甜腻:“几位哥哥,这是我刚刚买的冰糕,你们吃。” 他们笑着接过来,一开始没打算吃,却架不住林娇的劝说,打开油纸包,每个人尝了尝。 吃过之后,的确是唇齿流香,特别好吃。 有人问:“妹妹,你这是在哪家买的?这么好吃!” “你傻了,哪家冰糕不是这样的?这么好吃的原因,是因为这是妹妹给的……” 林娇浅笑:“哥哥们,好吃吗?” “好吃!” “特别好吃。” 林娇依旧笑着:“既然好吃,下回妹妹来县里时,再给几位哥哥买,不过就是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有命案!” 有人怔了怔:“命案和妹妹来县里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是仵作啊!” 她眨着天真的眼眸,极其认真的回答。 面前的几位书生纷纷怔住:“……” 林娇继续往下说:“对了,几位哥哥,明天辰时三刻县衙里升堂,是从京城里来的王爷,他亲自审案。” “这些年妹妹我一直跟他身边验尸……几位哥哥还不知道我验的是谁?是一个已经死了三四天的男人,之前被丢进乱坟岗,后来又拖回来……” “哎呀,还有一个,已经下葬一个多月了,当棺材被打开的时候,那具尸首上的腐肉都成了肉汤……” 林娇望着眼前已经傻掉的众人,抿唇浅浅露出一抹笑。 她抬手,莹白纤细的手翘着兰花指,一边捡起一小块冰糕,一边说道:“当时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从那堆腐肉里挑出人骨……” 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冰糕,然后放在嘴里仔细品尝。 林娇漂亮的眼眸写满了天真,又嗓音甜腻地和他们说道:“几位哥哥,这冰糕实属好吃,你们怎么不吃啊?” “……” 几个人面面相觑,被姑娘的几句话吓傻了。 就这样呆愣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连连后退,来到一旁弯腰一阵干呕。 “呕……” “我不行了,忍不住了……” 其他人见此,也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林娇心里笑开了花,倾国倾城的面容上却丝毫不显,灵动的水眸里都是无辜:“几位哥哥,你们这是怎么啦?” 娇娇柔柔的嗓音软得不像话,仿佛下一瞬就会哭出来似的。 可现在没人理会这些。 他们看见林娇靠近,立刻挥手后退,满脸惊恐道:“你你你你……你别过来!” “几位哥哥……” 林娇装作不明白,继续上前。 那些人见她越走越近,因为恐惧而下意识开口怒骂道:“你滚啊!一个臭仵作!晦气!” “太晦气了!” “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竟然来书院门口……真是腌臜!我们若是考不上一定是被你染上了霉运!” 林娇笑了笑,还未等开口,就感觉到身后有一抹浅白色的身影冲出去,上前狠狠揍了那人一拳! 林清面容凶狠,倒是有几分林大福的影子:“你说什么!” “你考不上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只是…… 林清那过分淡雅的嗓音实在凶不起来。 与他脸上那抹阴狠比起来,显得不伦不类的。 “大哥……!” 林娇怎么也没想到林清会动手,她连忙拦住他,小声提醒:“哥,这里是书院,被人告到先生那里,影响下一场考试……” 林清站稳身形,第一时间就把妹妹拉到身后,然后再将散落到胸前的长发撩到身后。 又恢复了刚刚温和有力的外表,他开口道:“好好做人,别总惦记我妹妹!” “我妹妹做仵作,是为了让那些含冤而死的人可以瞑目,让他们来世无恨无怨的做人!” 周围的人纷纷眨着眼睛看他们:“……” 林清身材有些清瘦,皮肤很白,刚才的动作让他气息有些粗重。 缓了好一会儿…… 他又道:“你们这些嘲笑我妹妹的人,谁有胆子敢下棺?谁有胆子敢验尸?” 众人噤声:“……” “不过是因为不敢,所以便开口嘲讽,枉你们还是读书人!一个个都是愚夫!” 听他说完这些,周围这些书生脸上一个个表情讪讪。 站在他身后的林娇:“……” 这个…… 看来她还是不了解大哥的为人。 原以为他性格软绵,现在一看倒也不是太软。 而是别人没有触碰到大哥的底线,所以懒得搭理罢了。 这么一想,林娇彻底放下心来。 她扯了扯林清的衣角:“哥,我们走了。” 林清扭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轻轻安抚她:“别怕……” 林娇有些无语:“……” 她怕什么! 她一点都不怕好不好! 说了那么多关于验尸的话,其实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吓退这些人。 怎么在大哥的眼里,自己就是那种娇娇柔柔,害怕胆小的娇小姐…… 林清轻轻扫过众人一眼,带着妹妹离开。 而此时,庆门书院对面茶楼的二楼上。 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一点微光,一直追随着林娇离去的背影。 直到林娇和林清二人上了回铜山镇的马车,渐渐地,连马车的影子也看不清了。 那人的目光依旧还在望着美人消失的方向。 许久许久之后。 那人轻嗤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然后才收回视线,垂眸端起桌子上的茶盏。 此人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大拇指上戴着一颗色泽翠绿的扳指,显得无比尊贵。 他端起茶盏放至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浓白色的热气散开。 随后,他埋头轻抿一口热茶。 只是这热茶还没喝下去半口,就被茶水烫了一下唇瓣。 这人眉头轻蹙,轻轻啧了一声。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仆人听见后,吓得狠狠哆嗦了一下。 仆人噗通跪下来,求饶道:“公子,奴才该死……!” 公子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只是深黑色的眼眸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情绪,如同一片死海。 他轻声开口:“你的确该死!” 话音落下,另一旁身穿软甲的护卫猛地掏出腰间的短刀,朝着那名奴才的脖子用力砍下去。 随后,又在男人开口的同时,那把短刀戛然地悬停在皮肤之上。 奴才只感觉到后脖颈处,吹过一抹凉风。 他吓得趴在地上,颤抖着身体,胆战心惊…… 就在刚刚,男人慢悠悠地往下说道:“不过,今日你可以不用死。” 奴才缓过神来,立刻磕头感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哼……” 男人忽而冷哼一声。 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那位奴才的脑袋上。 一瞬间,茶盏四分五裂,破碎又锋利的陶瓷片划过他的衣摆。 滚烫的茶水落入奴才的发间,一路流到脸上。 “啊————!” 奴才忍受不了皮肤上的灼烧,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痛苦地嗷嚎着。 这种撕心裂肺的喊声,听在男人的耳朵里,如同琳琅之声,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扬起,享受着这一刻。 直至惨叫声没有了。 男人才挑起一条狭长的眼缝,见那奴才已经瘫在地上,脸上的皮肤已经烫得通红,水泡铮亮。 此时有人重新端来一杯茶,他端起茶盏,垂眸抿了一口,然后才慢身道:“萧慎徽不是来这儿了么。” “他在这,本公子做事可得悠着点,若是让他发现我随意打杀下人,再被他一纸告到圣上面前,那就不好了。” 旁边的心腹立刻上前,虚捧着:“公子,您可是东宫之主,未来的明君,何惧一个小小的萧慎徽啊。” 男人冷冷一笑:“萧慎徽那人难缠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子英明。”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有了一些情绪。 随后,他微微侧目,提起刚刚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 他道:“对了,你去打听一下方才那个姑娘是谁?” 心腹提醒道:“公子,那位姑娘可是一个仵作……” 男人嘴角加深:“本殿下就是喜欢!” “是,属下立刻去办!” 男人品着茶,耳边响起了方才那姑娘说的话—— “还有一个,已经下葬一个多月了,当棺材被打开的时候,那具尸首上的腐肉都成了肉汤……” “从那堆腐肉里挑出人骨……” 其实坐在二楼窗边这里,听不清那姑娘说的话,只是他一边描摹她的唇瓣,一边想象的。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这种踩着人骨的感觉…… …… 对于茶楼里的事情,林娇与林清二人是一概不知。 他们兄妹一路回到铜山镇,回到家,快半个月没见儿子的潘氏,连忙迎出来,拉住大儿子的手。 她关心道:“清儿,在学院里累不累?能吃饱吗?也别太累了……” “娘,我没事。” 林清自然安抚着潘氏的情绪,一路搀扶她回到堂屋里,见妹妹与弟弟去了灶房,他立刻低声问道:“娘,我问你一个事。” 潘氏点头:“问,娘听着呢。” 于是林清就把藏了一路上的心事说给潘氏听,其实就是关于自家妹妹提到的那个仵作…… 他不明白,怎么在学院才半个月的功夫,妹妹就做了仵作…… 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人通知他。 潘氏听完之后,忍不住叹了几声,自从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她与夫君两人是日日夜夜睡不着。 就算晌午有那个什么王爷的人过来告诉他们,说严禄芝已经被送去军营为奴了,请他们放心。 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夫妻始终还是提心跳胆。 如今儿子问了,她也就没有任何的隐瞒,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末了,她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道:“你妹妹是担心你,怕你因为家里的事分心,所以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不许告诉你!” 林清坐在母亲的身旁,听到家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道:“娘,都是孩儿没本事。” “傻孩子,现在事情都过去了,还说这话干嘛!” 第102章 惊现少年 潘氏顿了顿,又说道:“马上就要府试了,你专心准备考试。” 见提起科举考试。 林清面容严肃了许多,保证道:“娘,您放心,这次考试儿子有信心。” 潘氏听了后,连连点头:“好好好,娘对你也有信心。” 随后她又接着方才的话,说道:“等一会儿,估计你爹应该能从铺子里回来,到晚上的时候,你们爷俩儿好好聊聊。” 林清点点头:“知道了,娘。” 果然,没用一会儿。 林大福从肉铺里回来,手里还拎着两坛子高粱酒和几根猪尾巴。 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四根糖葫芦。 三个孩子一人一个。 剩下那个是娘子的…… 刚刚好。 他转身将手里的酒和猪尾巴递给潘氏,笑道:“娘子,今晚再酱一盘猪尾巴可好?” 潘氏接过来:“好啊,不过……” “你买这么多酒干嘛?家里还有一些呢,够你喝的。” 林大福操着洪亮的大嗓门,爽朗一笑,拍着身旁大儿子的肩膀,说道:“咱儿子好不容易回到一趟,热闹热闹。” “清儿和三儿你们两个小子得陪爹喝点!” 林清脸上挂着浅笑:“爹,我还得读书呢。” 林大福闻言,又抬起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脊背,嗓音重了些:“哎呦,在书院里还没读够啊!” “回家一趟就得把书本抛开,好好轻松一下,和你爹我喝点小酒,晚上能睡个好觉!” 林清眨眨眼睛,不再说什么:“……” 一旁靠在门口的林三,舔了舔糖葫芦上的糖,满足地眯起眼睛:“爹,我也不想喝,那玩意儿太辣了。” 林大福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凶巴巴道:“瞧瞧你这点出息,喝个酒推三阻四,以后你成亲了,谁替你这个新郎官喝?” 林三耸了耸肩膀:“爹,儿子不孝,这辈子恐怕娶不到媳妇了。” “为啥?” 林大福不解道。 “谁让我模样随了您呢,别人家的大姑娘都不喜欢丑的。” 他嘟着嘴,抱怨道:“她们都喜欢大哥这样的,白白净净,彬彬有礼,这是随了咱娘……” “三个孩子就我随了您,哼……” 林三说到这里,哼哼唧唧地抱住林清的腰身,委屈道:“大哥,我好可怜啊……” 林大福骂了一句:“你还嫌老子丑啦?” 然后假模假样地去抓小儿子。 他五大三粗的身板子在灶房里和儿子俩绕来绕去。 林三藏在大哥林清的身后死活都不肯出来。 “你是哪里不满意?这模样一看就是杀猪匠,有什么不好!”林大福停下脚步,看着小儿子说道。 林三从大哥的身后探出头:“我也想读书!” “他奶奶的!” 林大福又接着骂了一句:“在你小时候,老子送你去私塾,结果呢,你把人家五十多岁的老先生气得卧病在床两个月!” “当时老子还不信邪,又给你换了一家私塾,这一次那位教书先生倒是没卧病在床!” “而是你把麦芽糖涂在椅子上,你把人家裤子给弄破了!” “害得人家先生再也没脸去教书!” 林三挠挠脑袋:“我小时候这么厉害呢?” “放屁!若不是你娘拦着,我早就把你屁股打开花!”林大福骂骂咧咧着。 潘氏在一旁洗菜,笑着道:“你爹给你换了五家私塾,每一家都待不了几天,就被私塾先生送回来。” “最后啊,弄得这庆门县任何一个私塾都不敢要你!你那个时候年纪小,坐在门口就开始哭!” 林三站出来,来到潘氏身边:“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不禁挠挠头:“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呢……” 林大福趁着小儿子没有防备的空挡,抬起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林三原本是蹲在地上的,后面忽然冒出一股力量,他瞬间控制不住平衡,一头栽在面前的菜盆里。 木盆里的水炸开了花,飞溅到潘氏的脸上。 而林三也成了落汤鸡。 他扭回头,看过去:“爹,你耍赖!” 林大福哈哈大笑起来,俯身随手捡起菜板上的黄瓜放在嘴里,吃得咔嚓咔嚓的。 潘氏躲了下:“瞧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计较!” 林大福轻唤了一声:“娘子……” 潘氏拿着那对风情万种的眼眸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推着他们几人往外走去:“走走走,赶紧走。” “你们去外面闹去,别耽误我做饭……”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林娇忍不住开口:“娘,我帮你……” “不用!” 她还没说完,就被潘氏无情的拒绝。 林娇:“……” 说说笑笑之间,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潘氏端着最后一盘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林大福的身边,柔声道:“菜都上齐了,吃!” “好勒!” 林三率先站起来,伸长胳膊夹了一截猪尾巴塞在嘴里。 他口齿含糊道:“娘,你做的猪尾巴,儿子吃一辈子都不腻!” 潘氏笑道:“爱吃,就多吃些。” 林大福拿着筷子敲了一下他的手,训斥道:“你这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嘴里虽然训着,但却站起来将猪尾巴挪到了几个孩子面前。 …… 夜色渐渐深了。 潘氏和林娇率先挺不住了,在饭桌上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后,她们就回去房里了。 接着就是林三。 一碗酒下肚,过了约莫一刻钟,肚子里的酒气慢慢开始上了脸。 他脸色屯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此时也迷离起来。 坐在饭桌旁,又捧着酒碗喝了好几口。 然后自己一个人滚到了一旁的土炕上,抱着酒壶一个劲儿嘿嘿地傻笑。 饭桌上。 林大福与大儿子林清相邻而坐。 两个人此时正低声交谈,他们脸上俱是眉头轻蹙,满目严肃。 林清偶尔点点头,回应着。 一直到月上西楼。 已经过了三更。 林大福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房里。 借着外面的月色摸上床,从后面抱住了潘氏。 潘氏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来,轻声地问:“喝完了?” 林大福闷声嗯了一下:“嗯,喝完了……” 他顿了顿,怕妻子责备又补充一句:“没喝多少。” 潘氏转过身,面对着丈夫,询问道:“和清儿聊完了?” “嗯……娘子,明天我们把家里的东西归置归置,能换成银钱的全部换成银钱。” 潘氏挑眉:“我们要搬走?” 林大福察觉到了身旁妻子的不安,连忙伸出手抱住她,宽厚的大手轻轻拂过潘氏的后背。 一点点安抚她的情绪。 缓了一会儿,林大福低声道:“等到清儿上京参加秋闱,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在京城里买个宅邸。” 潘氏沉默了片刻,喃喃道:“秋闱三年一次,今年刚好有秋闱,只要咱们清儿顺利通过童生试,今年八月就能参加……” “眼看着也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 潘氏又想起一件事情,抬眸问道:“那家里的肉铺怎么办?” 林大福摸了摸妻子的脸,低声安抚:“那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为夫来处理,至于娘子去了京城之后,得操心一下孩子们的婚事了。” 提起孩子们的婚事,潘氏长长叹了一声:“清儿一直都说,等考上了之后才打算相看姑娘……” “娇娇这边呢,现在嫁给谁我都不放心,三郎倒是好办,可前面的哥哥姐姐都不成亲,小儿子先成了亲,不是让人笑话了么。” 林大福笑着:“慢慢来,别急。” “想当初,我不也是二十多岁才遇上娘子么,当时全镇的人都笑我娶不上媳妇,得打一辈子光棍!” 说到这儿,林大福蹭了蹭妻子的小脸,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结果我捧回来这么一大颗珠宝,他们连个屁都不敢再放了。” “还都羡慕我,能娶到你这么美这么贤惠的娘子……” 潘氏推了他一下:“去你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妇人嘴角却溢出笑容。 一天到晚就会说这些起腻的话……还捧回来这么一大颗珠宝,难道她叫潘宝珠就真的是宝珠了吗? 林大福又将妻子往怀里拉了拉,低哑的嗓音响起:“我哪也不去,就呆在娘子身边。” 潘氏躺在男人的怀中,浅浅地笑着。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着聊着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翌日,清晨。 还未到辰时,林家人早早就醒了。 吃过朝食后,一家人赶着驴车去往县衙。 今日是萧慎徽升堂,亲自审理田永富与田老二人的案件。 作为这两起案件的仵作,林娇是必须要到场的,巧的是,昨日是铜山镇的集市,肉铺里该忙完的都已经忙完了。 今日肉铺不忙,林清刚好又放假。 所以昨晚吃饭的时候,林大福提议明天一早全家人一起去县衙门口。 …… 等他们到时,用来升堂的院子门前已经围满了百姓。 林娇今日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对襟长衫,只有在领口和腰间有两个精致的盘扣。 其余的扣子全都藏在暗处。 外加衣摆上没有任何的纹路图案,如此简约的衣服穿在身上格外显得林娇大方得体,身材修长挺拔。 她在外面又罩着一层同颜色的纱衣,袖口微阔。 看上去少了一些距离感。 林娇从板车上跳下来,和家人打过招呼后,转身从另一侧的小门去往后衙。 在经过人群时,昨日那几个在学院门口拦住他们去路的书生竟然也在。 他们见林娇看过来,还抬起手挥了挥手。 喊了一声:“妹妹……” 林娇:“……” 她只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表情清冷地继续往前走,然后穿过小门,来到后衙。 …… 辰时三刻,立即升堂。 萧慎徽身穿绛紫色地圆领官袍,头上戴着乌纱帽,帽子将他宽阔的额头遮起来,越发显得男人眉眼深邃凌厉。 一切都按照规矩进行着,萧慎徽双手背在身后,宽大的袖子挡住他半个身子。 男人缓步来到案几后方坐下。 他的头顶上方,正高悬着一张匾额,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心存明镜。 林娇站在书吏的身旁,抬眸轻轻望过去。 只见男人眼神清明,面容冷峻,坐在碧海潮生的前方,他整个人笼罩着一种正义与威严。 按照升堂的过程。 先将疑凶带上来,萧慎徽进行审问。 然后再将各种人证物证当着百姓的面,一件一件说明白了。 前面进行得一切顺利,只是到了林娇这里,出了一点岔子。 当轮到林娇上前将两具尸体的尸检情况当众复述一遍时。 刚说到一半,就被人群当中的一个人喊停了。 “慢着!”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顺着声音看去。 刚刚那句,是站在围观人群中最前面的一个少年喊的。 他年纪不大,眉眼浓重,穿着粗布衣裳,双手抱在胸前。 萧慎徽蹙眉,缓缓眯起眼睛:“你是何人?” “青州人。” 少年挑眉,将视线落在林娇身上,又问道:“这女子是谁?这位王爷你可否和大家说清楚了?” 萧慎徽闻言,缓缓地眯起眼眸,侧目看向坐在下首旁听的严游。 严游听闻之后,也是怔愣了一下。 当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向他这里看过来时,严游就明白了…… 他连忙起身,来到萧慎徽的身边,附耳解释道:“王爷,这人不是卑职安排的……” 萧慎徽没有回应。 只是一双清眸落在堂外的少年身上。 严游表情讪讪,又重新弯腰退回来,坐下去。 这人还真不是他安排的…… 一开始是因为害怕萧慎徽顺着药人一事,顺藤摸瓜查到他们。 所以严游想通过林娇的身份,在靖国公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人。 他这才向萧慎徽提出仵作考试。 可现在案件已经破了,他们依旧还在暗处,只要等到萧慎徽离开之后,他们继续完成大业。 已经完全不需要再抓着林娇身份不放了…… 那这个少年是从哪冒出来的? 真没一点眼力,连靖国公都敢叨扰! 哼,真是找死! 就在严游神游在外的时候,那位少年翻身越过栅栏,来到堂中。 他走到林娇的面前,仔细打量了几眼,低声道:“这位姑娘长得不赖!” 林娇蹙眉:“……” 第103章 当场验证 “大胆狂徒!” 萧慎徽拿起惊堂木,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啪’的一声! 惊得堂外那些看热闹的人,瞬间鸦雀无声,面露惊恐地看向堂中。 萧慎徽面容冰冷,一双厉眸落在少年的身上,冷声道:“公堂之上,岂是尔等胡言秽语之地!” “现在是审理案件现之时,与这位官府人员的美丑没有任何关系,请这位公子尊重公堂,若再有一次本王决不轻饶!” 那位少年嗤嗤一笑,转身面向萧慎徽。 他双手抱在胸前,笑道:“这位靖国公…,你刚刚说什么?官府人员指的是谁?” 少年伸出手指向严游,挑眉:“是他?” 然后指尖移动方向,又指向旁边的谢安,说道:“还是他?还是……” 他的嗓音微微顿了下,视线随着手指指的方向,最后落在了林娇的身上:“还是她?” 萧慎徽厉声道:“官府人员岂容得你来质疑!” 少年浅笑,反问着:“王爷,莫不是您心虚了?” 他说完,又渡步来到门口围观的百姓面前,扬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既然大家站在这里,站在这间公堂前,就说明大家绝对关心这两场案件的真相。” 听他这么说,人群里有很多人应和着—— “是啊,我们都是从老远的地方过来的。” “就是就是,凶手到底是谁啊?”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人群里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唯有一旁的林家人沉脸盯着少年。 很显然,他这是在针对娇娇。 林家这几人不由得有些紧张,毕竟他们都知道娇娇从未拜过师,从未学过检验之法。 若是现在被人拆穿,那娇娇的名声可就毁了…… 少年见众人情绪高涨,扬了扬唇角,继续往下说道:“可这位被你们喊成青天大老爷的靖国公,竟然徇私枉法,隐瞒手下官员的身份。” 萧慎徽高声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端,何时徇私枉法?” 少年笑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看向众人,为他们解释道:“各位,我之所以能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这件事情,关乎着案件的真相。” “除此之外,更想给大家一个真相,两位死者的死真如这位仵作说的那样吗?” 叽叽歪歪了好半天,也不见他说什么。 有些人不耐烦了,连连说道:“喂,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对啊,想说什么就直说呗!” “难道说这两起案件另有其他隐藏?” 少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他这才转身指向身旁的林娇,直言道:“各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仵作!” 话音落下,人群中瞬间嗡嗡作响,拉着身边左右的人相互议论—— “不是仵作?那是怎么验尸的?” “不是仵作怎么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如果不是仵作,怎么能知道死者是怎么死的?全靠瞎猜?” “这位王爷该不会被美色迷住了?” “……” 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 总之没有一个人是替林娇说话的。 少年脸上挂着浅笑,脊背挺拔,露出干净白皙的脖颈。 他再次扬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永昌有律法,凡是参与检验人员必须经过仵作考试的层层地筛选,官府方可聘用!” “然而这律法不是别人定下的,正是你们眼前这位靖国公,亲自定下的规矩,谁人都无法打破!” “可就在今天!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竟然为了一点美色,亲自打破自己定下的律法!” 少年转身,坦然面对萧慎徽,缓缓沉下一张脸,道:“这样的王爷,又把百姓放在何处?” 人群中的林大福率先忍不住暴脾气,冲到人群最前面,操着洪亮的大嗓门,喊道:“放你奶奶个屁!” “我闺女长得漂亮一点就被你说成美色误国!我闺女从小看着我杀猪长大的,心肝脾胃肾总比你看得准!” 少年看向林大福,笑道:“伯父,你闺女到底是否误国,是否迷惑了王爷,是否会检验之法,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 话音落下,果然有人望着林大福议论道: “原来是个杀猪的女儿,那这么说,我杀过鸡,我儿子也能做仵作了?” “呸呸呸,谁会让自家孩子做这么腌臜的活计……” 那些不堪入耳的偏见,让林大福狠狠捏紧拳头。 就在这时,坐在主位上的萧慎徽突然开口:“既然大家都认定本王被美色迷惑,放着真正的仵作不用,而是用了一个门外汉。” “就算本王现在拿出任何的证据,证明眼前这位林仵作的清白,大家也不会再相信了。” 少年嗤笑,干净的脸上多了一些得意:“这么说,靖国公大人没证据喽?” 萧慎徽冷哼:“证据?哪有当场证明来得更真切!” 男人的话音顿了顿,然后沉声道:“你说林仵作只是美,而无真才实学,那好啊,当场验证她是否真的会检验之法。” 当场证明…… 少年脸上的表情怔了怔,估计是没想到萧慎徽会提出这个办法来。 他沉吟了片刻,点头答应:“好!” “草民就给您一个辩证自己的机会!不过,既然要证明,可不能由你们说了算,必须由我说了算。” 萧慎徽颔首答应:“随你!” “好!” …… 少年左右看看,一双眼睛灵活地转动几圈。 片刻后,他扬声道:“草民已经想好了题目,只需有人将本县的仵作叫来就行。” 严游在旁边忽然开腔:“本县的仵作在城外的义庄。” 少年笑道:“麻烦哪位大哥帮忙把仵作叫来?” 在场的人左右看看,无人应声。 最后还是谢安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 嗒一声扔在众人面前。 他冷声道:“谁若是把庆门县的仵作带来,这二十两就送给他!” 话音落下,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二十两?” “真的假的?” “走一趟城外义庄,就有二十两,还有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你们若是不去的话……那我去!” 人群里的一个人刚说完,就穿过众人,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随后,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谢安看着公堂前越来越少的人,他看向少年,挑着眉角道:“怎么样?够支持你了!” 少年行了个礼:“多谢小侯爷!” 谢安闻言微掩眼睫,眸中划过一抹光芒,瞥了一眼萧慎徽后。 他又看向少年,冷哼道:“你对我们不义,但我们不能对你不仁,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自己是什么货色,也配叫本侯爷?” 少年弯曲的腰身僵硬了下,表情讪讪地笑了笑。 随后站直了腰身,走到一旁坐下。 等着城外的仵作来此。 谢安说完,看都没看他一眼,来到林娇身边,小声道:“王爷喊你过去呢。” 林娇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回眸率先看向公堂外的家人们,微微摇头,安慰他们一下,然后这才渡步来到萧慎徽的身边。 男人眼眸深深地看着她,轻声唤道:“林姑娘……” 林娇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怎么了王爷?” “方才事态紧急,不得已才做出如此决定,让林姑娘与他们当场验证,没有事先征求你,实在是抱歉。” 林娇板下脸:“的确很过分。” 萧慎徽听闻此言,明显怔愣下,再次轻声道歉:“林姑娘,这次本王的确做的很过分,那你……能原谅本王吗?” “可以原谅,但王爷总要拿出诚意啊!” “诚意?” 林娇点头:“对啊,诚意!让我满意了就原谅你。” 萧慎徽想了想,转身叫来孔青,附在他的耳旁低声说了什么。 等到男人说完之后,孔青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出来,递给萧慎徽。 等他接过来,翻看几眼后,又转身塞在林娇的手里。 萧慎徽态度无比真诚:“林姑娘,给你!” 林娇垂眸,望着手里的银票发呆:“……” 她沉默片刻,抬眸看向他,眨眨眼睛,问道:“这是多少?” 萧慎徽含糊了一下,转眸看向自己的贴身护卫…… 孔青连忙回答:“大概七八万两。” “七八……万?” 萧慎徽蹙眉,以为林娇觉得有些少了,便说道:“这次出来没带多少银钱出来,的确是有点少……” 林娇沉默:“……” 都以万为单位的银子,还叫少么? 林娇抬眸,轻声反问道:“难道在王爷的眼里,我就是这么贪财的人吗?” 萧慎徽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她点点头,一边将银票叠整齐了放在袖口里,一边说道:“原本我想说…你陪我去逛后天的朝花节,我就原谅王爷了,没想到王爷您直接给了钱,那我就找别人和我一起去。” 萧慎徽眼眸震颤几分:“……” 逛朝花节? ……林姑娘居然主动邀请他…… 逛朝花节!!? 林娇指了指外面的家人,说道:“王爷,我先去和家人说一声。” 萧慎徽神情依旧有些呆愣。 好半天才点点头:“……嗯。” 林娇见他同意后,转身往公堂外走去。 萧慎徽望着姑娘的背影,心跳狂乱…… 她到底知不知道朝花节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安窜过来,压低声音道:“王爷,都说青州民风彪悍,女子可当街向男子求亲……” “传言果然真实!” 萧慎徽定了定心神,瞥了一眼谢安:“公堂之上不许嬉笑!” 谢安啧了一声:“林姑娘跟你求亲就行,我开口说句话就是嬉笑!王爷,你变了!” 萧慎徽:“……”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 可就在这时候,去接仵作的那群人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只见住在城外的那对仵作父子,被三四个人抬着进了公堂,身后还有帮忙拿工具箱的。 跑过来的路上,围在身旁的人还时不时打着工具箱的主意。 想要抢过来,瓜分一下二十两。 至少能分一点是一点…… 一群人将蒙圈地父子俩放在地上,然后跑到谢安面前讨要赏钱。 谢安一脸痞笑:“速度还挺快的,那小爷儿再加二十两,一共四十两你们自己分!” “若是因为分钱的事争吵起来,后面的牢房可还空着呢!” 那几个人笑着道:“放心官爷,我们肯定和和气气的。” 身后那人没抢到机会的人,不由得嘀咕道:“哼,得到钱了当然和气了……” 萧慎徽收起面容上的表情,拍了拍惊堂木,沉声道:“好了,各位,今日有人提出本王徇私枉法,为了美色无视律法!” “原本本王不太在意这些所谓的名声,但如果因此扰了这位林仵作的名声,那才是罪过!” “所以,方才进行的案件暂停片刻,让那位公子说一下辩证的方法。” “请诸位看一看到底是本王无视律法,还是某人目中无法!” 少年重新回到公堂之上。 他来到那对父子面前,缓缓蹲下,问道:“你们可是本县仵作?” 那对父子茫然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萧慎徽,不安地点点头:“是,我们是……仵作。” “别怕,请你们来是有要事的。” 萧慎徽这时开口:“还不开始?” 少年抬头:“这就开始!” 然后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父子俩,高声说道:“你们是本县的仵作,那发生在县里的大大小小的案子,是不是都经过你们的手?” 那位父亲回答:“是,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去外县。” 少年挑眉:“那看来二位的检验技法了得啊。” “多谢小公子夸奖。” “可现在我们庆门县就出了这么两起案子,结果这位王爷不但没有用到你们,还派了一个女人出面……” 少年抬眸,视线幽幽地落在林娇的脸上。 那位父亲扭头,同样看向她。 少年又道:“现在我们就要和她比试一番,谁能回答上问题,谁才是真正的仵作!你们有信心吗?” 父亲冷哼一些,眼底充满了不屑:“当然有,老夫当了一辈子的仵作,算一算年头,怎么说也有三十多年了。” 他顿了顿,又指着身边的儿子,说道:“我儿子的一身本领就是跟老夫学的。” 第104章 被点名的男人抬起头。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朝着萧慎徽,严游等人颔首见礼。 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各位大人,鄙人姓周,大家都叫我小周仵作。” 他又指了指身旁的中年男人,再次说道:“这位是我的父亲。” 见礼之后,他站稳身子,侧目打量了林娇一眼。 就这一眼…… 便让他深深沦陷。 这姑娘的美貌…… 足以倾国倾城! 男人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在林娇的身上,眼眸逐渐发呆:“……” “小周仵作……?” “小周仵作……?” “小周……” 一旁的少年连连喊了几声,都未能把他唤醒,直到坐在上面的萧慎徽用力拍了下惊堂木。 ‘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彻底让男人从梦境当中惊醒,猛然回神。 他看了看周围人瞥过来的视线,一张脸瞬间爆红,下意识埋下头。 少年双手抱在胸前,渡步来到小周仵作的身边,嗤笑道:“瞧瞧,瞧瞧,就只有一眼……” “就让一个男人瞬间失去了理智,迷得神魂颠倒……更何况是日日夜夜相处在一起的王爷呢?” 说完,少年下意识扭头看向萧慎徽。 结果却意外地看见男人嘴角擒着一抹冷笑。 少年立刻蹙起眉头。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萧慎徽沉声开口:“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没有想出验证的方法?还是你在故意拖延呢?” 少年稳住心神,扬唇笑了笑:“王爷,您可别急,好戏马上开始!” 他走到公堂外的百姓面前,高声道:“请五位乡亲出来,帮忙作为这次验证方法的考题。” “考题?” “什么是考题?” “管他呢……我来我来……” 说着就有人往前面挤去。 不一会儿,五位考题就已经选好了。 一名中年男人,一名二十出头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的老者。 其他两位也是两名男子,一个是昨天学院门口的书生,一个是穿着墨色锦衣的公子,看样子像是个外乡人。 五个人分别站在公堂之上。 少年站在一旁,开口说明了一下验证的方法:“都说身为仵作之人,心要细,要看到别人不能看见的细小证据,是这样的吗?” 那位年长的老周仵作,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很对。” “所以啊,仵作这一行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更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能做的……” 说到这,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娇。 奈何林娇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的一双视线始终打量着站在公堂中间的那五个人…… 少年继续往下说:“所以,我的验证方法就是,分别让这对父子与这位姑娘检查他们五人身上的痕迹,说出他们在昨天都做了什么!” “谁说的对,谁就是真正的仵作!” 然后他转身看向萧慎徽,挑眉,得意地问道:“这个方法如何啊?王爷。” 萧慎徽沉声回应:“此方法甚好!开始!” 少年点头:“那就开始。” 随后他的语气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对了,忘记说了,理应还有一个条件,这五位考题不可以和仵作有任何的沟通。” 林娇收回视线,转眸看向那对父子:“……” 老周态度傲慢,让了一下:“还是先让这位姑娘开始。” 林娇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周:“……” … 林娇手里拿着本子和一根狼毫笔,迈步来到第一位活尸体的面前。 她先在本子上记录了关于活尸体的基础信息。 姓名:未知。 性别:男性 身高:七尺五寸三分 体重:约130斤。 林娇写的时候,还不忘记把数据单位切换成本土的记录单位。 她继续往下写…… 年龄:在31岁—35岁之间。 籍贯:青州庆门县。 检验人:林娇 身体情况:成年男性一名,发育正常,每日摄入营养偏低,脸色发黄,五官端正,耳朵里有大量的灰土,左手拇指指端有一个长约一寸的伤口。 伤口尚未完全结痂,受伤时间大概在昨天傍晚,伤口两端窄小,中间宽,应该是类似挖野菜的铲子。 裤脚以及草鞋上有一些泥土和一些如米粒大小的黄色石子…… …… 不一会儿,林娇就已经检查完了第一个。 然后又来到了第二位活尸体的面前。 她检查一番之后,继续在本上记录下来…… 第二位。 姓名:未知。 性别:女 …… 时间一点点过去,早上的晨光渐渐变得火辣辣的。 围在公堂外面的百姓开始跑到阴凉处躲避日头,不过一双双眼睛却始终都没离开公堂之上。 成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怎么这么久啊!” “谁知道呢,没准是不行,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估计这会儿正在想办法如何挽救自己的名声,瞧瞧,那装模作样的动作……” “就是,还往纸上记,谁知道是不是鬼画符呢!” “你用脚趾头想一想就能知道,一个屠夫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识文断字呢!” 林家的四口人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公堂上的林娇。 林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红枣来吃:“爹,娘,大哥,你们就别担心了。” “我可是跟着二姐和王爷身边,办了两起大案子……那个时候,尸臭味飘得到处都是,哪有现在这么简单。” 林大福咬牙:“当仵作那么辛苦?” 林三点头:“嗯,就是刚才提到的田永富,二姐整整验了两个多时辰,听王爷说,验了多长时间,二姐就站了多长时间。” “当时我就在现场,那些护卫一个个身高马壮的,都受不了,一股脑全都跑出来了。” 潘氏听后,眼底瞬间溢出泪水。 望着那边的林娇,轻声唤道:“我的娇娇……” 林大福最疼闺女的一个人。 听到小儿子说的这些,怎么可能不心疼。 胸膛里的一颗心都疼得狠狠抽紧了。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轻声地安慰:“娘子,你可别哭呀,咱闺女就在那边呢,若是看见你哭了,她肯定分心。” 潘氏拼命忍住泪水:“我不哭。” 林大福又低声道:“放心娘子,一切都会苦尽甘来的,刚才咱闺女不是说了么,不用为她担心,论检验技术没人比得了她!” 一旁的林清也开口安抚母亲:“娘,爹说得对,所以您就放心。” “而且儿子看那王爷对妹妹挺上心的,不会让妹妹受了委屈,方才咱也看见娇娇检查这些人的时候,手法娴熟,认真仔细,肯定没问题的。” 林大福忍不住提高了嗓门,有意说给旁边人听:“对啊,咱闺女三岁时就送去女子私塾,还担心什么呢!” 坐在公堂上方主位上的萧慎徽耳听八方。 当听见林大福这一嗓门子后,嘴角溢出一抹浅笑。 怪不得林姑娘如此博学多才,原来三岁时就已经开了智。 比谢安那小子都还要早了一年。 萧慎徽想到这里,忍不住将视线从林娇身上抽离。 他实在太好奇,是怎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林姑娘这么优秀的女子……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一抬眼,却冷不丁撞上了林清的目光。 萧慎徽怔了怔:“……” 片刻后,他神情坦然地打量着他。 林清也在观察这位王爷。 萧慎徽之前调查过林娇这一家人,不过就算不调查也很好分辨。 她的这位哥哥与林姑娘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林清皮肤白皙,柔弱的五官中带着一股无容忽视的坚韧,这样的人表面上看着温柔,可心里却极其有想法。 不会忍受任何人的摆布…… 萧慎徽打量了几眼后,微微颔首,冲着男子微微一笑。 林清同样点头,以做回应。 …… 就在萧慎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公堂上时。 林娇已经检查完最后一个,合上本子,转身来到中间的位置上站定。 她拱手道:“回王爷,我已经检查完毕,所有的内容全部记录在这本子里,是否交给这位公子。” 萧慎徽点头:“好!” 林娇闻言,将手中的本子递给那位少年。 少年接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轻笑道:“王爷就是王爷,不得不令人佩服!” “这本子,我还以为根本到不了我手上呢。” 还不等萧慎徽开口,林娇率先开口:“这位公子,我们不想浪费时间从而耽误审理案件。” “不过,既然有人提出了我的身份,事情也发展到这一步了,我们每个人都会认真对待,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而再去质疑结果。” 林娇说完,冲着他浅笑一下。 尤其是话里的那句‘一点小事’被她说的极重。 犹如一个巴掌拍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笑笑,没说话。 接着,周氏父子上前开始检验。 因为方才林娇已经检验完了,全部都记在了本子上。 所以老周就命令儿子在一旁记录,再做补充。 而他站在‘活尸体’身边,一边检查一边高声说道:“从此人的衣着来看,应该是农夫,昨天下过地,裤脚还没清理呢……” 他微微有些亢奋的嗓音里带着一些得意。 有种在众人面前显摆的意味。 而站在他身后的儿子,想起方才林娇好像着重看了一眼这人的手。 他便开口提醒父亲:“爹,看看他的手……” “啊,对对对……”老周抬起中年男人的手,仔细检查,继续往下说:“他左手拇指上有一处伤痕,形状狭长……” 聚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很快,有人提道:“哎呦,这也不公平啊!” “你们是两个人,那位姑娘是一个人,明显人数上就占尽优势。” “就是啊!” 那对父子怔了怔,估计是没想到大家会这么说。 最后还是萧慎徽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各位父老乡亲,如果遇到了真正的命案,能查清死者身上最细小的问题所在,两个人相互搭配又何妨。” “虽然现在模仿案件死者,但也要追求真实。” 说完,萧慎徽抬手示意他们:“好了,你们可以继续了。” “是,王爷。” 那对父子说完了第一位活尸体之后,又来到第二位的面前,继续往下说:“这个女人面容姣好,皮肤细嫩,双手无茧子,应该不经常干农活,夫君家境很好……” “至于昨天做了什么,应该在家中呆着……” “下一位……” 不一会儿,这对周氏父子就已经检验完了。 那位小周仵作回禀了王爷之后,同样将那本记录交到了少年的手中。 人群中不禁赞叹道—— “从事三十几年的老师傅一出手就知道几斤几两了。” “你们看到没,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检验好了五位,果然是官家聘用的仵作!” 听着下面人的赞扬,老周黝黑的面庞上染上了几分得意。 刚刚他检查这些人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位姑娘的表情,时而微微地点头,时而蹙眉。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装什么装! 还妄想与他们父子二人抢生意! 老周想到这,眼底充满了鄙夷,收回目光,认真听着那位少年说的话。 少年拿着两本记录册,来到大家的面前,扬声道:“现在周氏父子与这位林姑娘已经全部都检验完了。” “他们方才写的本子也都在我的手里,只要打开对比一番,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合格仵作。” 下面人催促: “快点打开,快点……” “打开念出来我们听听……” “肯定是周氏父子检验技术高超!” “我也这么觉得!” 少年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一点,然后继续往下说:“既然大家对这场比试的结果这么看重。” “我现在就打开,念给大家听听,再与这五个人确认一番!” 说着,少年分别翻开了两本册子。 当他的视线落在册子上时,只是扫了几眼后,脸上自信的笑容缓缓落下来。 一双眉头狠狠地蹙在一起。 然后倏然转身看向林娇,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你……” 第105章 玩不起啊 林娇迎上少年的目光。 然后神情坦然,挑眉道:“我如何啊?” 少年满脸震惊。 他拿着本子来到她的面前:“这真是你写的?” 林娇眼眸清冷深邃,冷笑一声:“这位公子,验证方法是你想的,考题也是你选的。” “就连检验之前记录的空白册子也都是你仔细检查过的!” 少年依旧不信:“是,可……” 林娇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柔软的嗓音特别严肃。 再次说道:“还有,我所有的检验过程全部在你,以及各位父老乡亲的面前进行的!” “现在结果还未公布,你就怀疑我作弊了?” 她说完,一侧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直言道:“你是有多玩不起啊,嗯?” 少年被她的几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他支吾道:“我没有!只是……” 林娇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你会写的这么多!”少年脸颊微红,埋头看向林娇写的那本册子。 上面的字迹干净工整,下笔有力,却又不失柔软。 而让他震惊地是其中内容。 这几位‘考题’仅仅只是往这儿一站,她也只是看了看,就能写出这么详细的内容。 就连甲缝的污垢都不放过…… 他是不是赌错了…… 想到这儿,少年牙关缓缓收紧。 …… 众人见他迟迟不公布双方仵作的检验结果。 只是看了一眼那记录册子,就冲到人家姑娘面前想要理论。 已经等着急的大家,不仅开口喊着—— “喂,到底什么情况啊?” “是不是他怀疑人家姑娘作弊啊,这根本不可能作弊的……” “哎,我说这位小公子,我们可得就事论事啊,可不能看人家是姑娘就欺负啊!” “就是,方才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可能作弊!” “来来来,快点公布啊!” …… 少年听着耳边的呼声,咬唇来到第一位‘考题’的身边。 他翻开了周氏父子的记录,按照上面内容,念道:“中年男性,身体健壮,左手拇指有伤痕,裤脚上有泥土,昨日的行踪轨迹应该是从早晨便在地里劳作。” “至于手上的伤口应该是劳作时受的伤……” 随后,少年又将林娇写的放在面前。 犹豫片刻后,开口道:“姓名未知,性别男,身高七尺五寸三分,体重约130斤。” “年龄在31岁—35岁之间,籍贯青州庆门县,检验人林娇。” “身体情况:成年男性一名,发育正常,每日摄入营养偏低,脸色发黄,五官端正,耳朵里有大量的灰土,左手拇指指端有长约一寸的伤口。” “伤口尚未完全结痂,受伤时间大概在昨天傍晚酉时,伤口两端窄小,中间宽,应该是类似挖野菜的铲子。” “裤脚以及草鞋上有一些泥土和一些如米粒大小的黄色石子。” “……他昨日早晨辰时去了地里耕种,春风大,所以耳朵里有大量的灰土。” “大概在下午酉时左右又去了山上打猎,脚上的泥土为证。” 少年说完之后,看向那位考题,问道:“双方仵作,谁说的准确?” 中年男人怔了怔,嗓门有些粗糙,开口回答:“我今年32岁,昨天的确在辰时和媳妇去地里了。” “家里一共有五亩地,昨天忙完,也快黑天了,然后我就去了咱们村后山上打猎……” 说到这里,这位汉子还有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咱家里困难,又到了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晚上我就去后山了,这手上的伤是被小铲子弄的。” 话音落下。 众人瞬间哗然! 什么! 真的被这位姑娘说对了!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人站在那里,只需要看一看,瞧一瞧,就能知道他们昨天做了什么。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 是神仙吗? 就在大家震惊的同时,一旁的林大福狠狠解了一口气:“我闺女真是好样的!” 他回首,轻轻拍了拍潘氏的肩头:“娘子,这回放心。” 潘氏露出欣慰的笑意:“嗯……” 站在公堂一旁待命的谢安听见这样的结果,也放松了身体,倚靠在孔青的肩头上。 他白净的脸上露出一抹痞笑:“哼,一群没见识的家伙!” 孔青低声拆穿:“小侯爷你紧张得手心都湿了。” 谢安瞥了他一眼。 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 至于那对周氏父子,和众人是一样的反应。 万万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乳臭未干的女娃娃,检验技术已经如此老成。 如此地……经验十足。 老周有些慌了。 他连忙站出来,躬身向萧慎徽请命道:“王爷,考题一共有五名,现在才第一个,不能就此判定谁输谁赢!” 萧慎徽坐在高处,沉声道:“若是发生在真实的案件中,因为你们父子俩的检验过失,从而放过了真正的凶手怎么办?” 老周怔了怔,一张脸埋下去。 他能感觉到萧慎徽严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就在他快要顶不住这种压力时,就听上首的男人再次开口:“不过,既然是比拼,总要有一个输赢。” “如此一来,那就三局两胜,也要让这位公子和你们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萧慎徽冰冷的嗓音里带着无比地笃定。 谢安在一旁认同:“对,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那位少年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有些木然:“……那好,我们继续。” 然后他来到了第二位考题面前,还是同样的过程,先将那对父子写的记录说了一遍。 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位妇人,昨天在家中,并没有做什么。 妇人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少年翻开林娇写的记录,开始说道:“姓名未知,性别女,身高七尺二寸,体重约90斤,年龄在20——23岁之间。” “成年女性一名,五官端庄,营养正常,手指甲缝中有少量的银粉,中指指腹有半寸厚的茧子,应该和平日的劳作有关。” “女人小腹隆起痕迹不明显,怀有身孕大概三个月,口鼻之间有一股中药味,应该服用的是安胎药,根据髋骨外扩的情况,应该已育有三个孩子。” 少年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往下说:“根据以上的痕迹,可以得出结论……” “这位妇人应该是一名绣娘,最近几日总是厌食呕吐,昨日上午上工时突然昏倒,导致右手手腕有一点擦伤。” “然后找来了大夫,开了保胎药,下午应该在卧床中,至于甲缝里的银粉应该是萤石粉末。” “是裁剪衣服时标记痕迹用的。” 话音落下,那位妇人皮肤细嫩的脸上荡起一抹笑意,抚了抚肚子,柔声对林娇说道:“姑娘,你看得也太准了!” “的确,我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我今年二十有三,肚子的孩子已经有了三个哥哥,我希望这一胎能是个女孩!” “我夫君是做绣楼生意的,昨日我照常去绣楼上工,结果晕倒了,之后发生的事情的确如姑娘说的这般。” 妇人的话音刚落。 那位老周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转身又向萧慎徽说道:“王爷,俗话说,七岁不同席,男女有别。” “我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好去检查一个她妇道人家……” 萧慎徽此时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眉目明媚,倒也不似那般冰冷。 他单手撑在下颌,浅笑道:“若是发生命案,死者为女性,只因男女有别,就囫囵检验?” 老周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命案死者为女性,理应该由接生婆而检查尸首。” 萧慎徽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林娇站在一旁,看向老周,轻声道:“这位前辈,可否听晚辈一言。” 老周晲着眼神,十分瞧不起她。 当碍于这么多人的视线都看着这边呢,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他扬声开口道:“你说……” “不过老夫丑话可说在前面,你若是说的不对,老夫可是会指点一番!到时候别受不住,哭成泪人!” 林娇听他说的这些话,抿唇浅浅一笑。 然后渡步来到他们这对父子面前,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片刻,随后又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她开口,清淡的嗓音掷地有声:“今日,晚辈有幸能与周前辈一起比拼,是我的荣幸。” “让我看到了我本身的不足与周老前辈的可取之处,但方才已经说到这儿了,我有必要说一下本人对检验的看法。” “首先,作为仵作应该有担当,敬畏,自律,工匠,专注,使命以及责任等精神,这些缺一不可,缺了一样都不适合做一名合格的仵作。” 她说完,就有人问了。 “这些都是什么呀?我们不懂,林仵作,您给我们讲讲呗。” 林娇颔首应了一下。 然后回眸看向萧慎徽,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萧慎徽嗓音温柔:“林仵作,既然大家都想听,你就好好讲一讲,正好,本王也想听。” “那好,那我就献丑了!” 林娇思索了片刻,继续往下说:“刚刚提到的七种精神,第一种担当精神。” “我先说目前朝廷当中的一个情况,年来州县,悉以委之初官,付之右选,更历未深,骤然尝试,重以仵作之欺伪,吏胥之奸巧,虚幻变化,茫不可诘。”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下负责案件鉴定的官员都是没有任何经验,不是内行人去做,其中更有一些仵作,官吏隐瞒捣鼓案件真相。” “身为仵作理应做到会而稡之,厘而正之,增以己见,示我同寅,使得参验互考!有些检验上的技法不应该藏着掖着。” 她说完,有人高声说道: “这个我懂!” “有一次我得了皮肤病,去青州府一家医馆里看病,可那家的大夫不肯透露药方,收费又高,所以我就只能去临县。” “临县那家给我写了药方,后来我去了药铺去抓药,那药铺老板还问我是谁写的药方,说是要相互探讨一番。” “只有这样,才能帮助百姓,才是大好人!” 林娇点头道:“这位兄弟,你说的对,我们仵作与医者一样,不能藏着掖着。” “其次就是敬畏之心,一定要坚守不说谎不欺骗不隐瞒业要精不诬告!” “至于自律,工匠,使命和责任,必须要做到务要从实,不可避恶臭,须是躬亲诣尸首地头,须是多方体访,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慢易之心。” “好!!” “说的好!” 林娇说完,现场响起一阵掌声,纷纷有人叫好。 她转身重新看向那对父子,轻声说道:“周老前辈唯一让我敬佩的地方就是,此生别无寸长,独于狱案。” “可是学识不精,术业不专攻,只能做一只井底之蛙,只能说出几句笑谈罢了!” 老周被她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咬着牙:“你……” 林娇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她继续往下说:“像这种男女有别的陈旧思想,前辈,真的是要不得了。” “还有居然让接生婆去检验尸首,老前辈,你觉得那接生婆会不会害怕呢?懂什么是尸斑吗?懂什么是窒息而亡吗?” 说到这里,林娇长长地叹了一声。 她对那位少年说道:“公子,我说完了,你继续。” 少年与那位老周一样,脸色难看至极。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因为早就分出了胜负。 再继续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少年随手把两本记录册子递向人群,说道:“你们自己看。” 然后他来到公堂的中央站稳,拱手道:“王爷,这次是小人目光短浅,辱了您与这位林仵作的清白。” 萧慎徽如白玉的面盘上忽而阴沉下来。 他从案牍后方站起来,沉声说道:“既然你验证了我们,那本王也要来验一验你的真身!” 少年怔了怔:“王爷,这时何意?” 萧慎徽迈步下了台阶,颀长挺拔的身形来到他面前,垂眸,眼底划过一抹微光。 他嗓音低醇,带着凛然地正气:“虽然你的口音是青州口音,但人可是京城里的!” 第106章 千机飞鸟 少年定定地望着他。 笑意渐渐凝住…… 萧慎徽轻呵了一声,宽阔的肩膀微微压下来,靠近他,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 少年眼底划过片刻地心虚。 他说道:“王爷,知道您断案如神,可这次您真的是多疑了,没有人派我来!” “而且,我就是青州人,只是去京城探过亲,好像没有触犯哪条律法!” 听他们的对话,那些守在堂外的百姓安静下来。 静静地听着。 其中几人有些疑惑地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小伙子是故意来搅乱公堂的?” “好像是,不过现在被王爷识破了,怪不得呢,我说这小子面生得很。” “嘘嘘嘘,听王爷怎么说……” 公堂之上的萧慎徽抿唇一笑,话语里有些含蓄:“还想狡辩?那本王可就当着大家的面拆穿你了。” “首先,你说你是青州人士,只要查一下籍贯,你是哪的人,一家几口,祖宗十八代便会一目了然。” “你方才还说,你去京城探亲,只要调查你的所引,你何时进城,何时出城,更是一清二楚!” 少年依旧顽固抵抗:“虽然身为王爷,但也不能因为我想给百姓一个公道,就要彻查我!” 萧慎徽冷笑,双手背在身后,扬眉说道:“好!就算不查你,也有上百种的方法指出你的破绽。” 少年笑了笑,没说话:“……” 萧慎徽忽然俯身,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冷声道:“破绽一,便是你的这双手!” 少年脸上表情僵住。 他垂眸看了一眼那只被抓住的右手,咬牙往回收了收。 却发现萧慎徽钳住他手腕的手,如铁爪一般。 狠狠将他锁在原地。 萧慎徽抬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沉声说道:“看你模样,年纪应该不大。” “可为何你手上会有这般多,且厚重的茧痕?” 少年继续用力,想要拉回自己的手:“王爷,我虽年纪不大,但从小为家里做农活,年复一年,茧痕自然厚重。” 萧慎徽挑眉:“是吗?” “当然,不曾有假!” 少年话音落下,萧慎徽加重手中的力道,拖着少年来到刚才第一位‘考题’的面前。 他沉声说道:“现在公堂上便有一位常年耕种的汉子,不如你们二人相互对比一番如何啊?” 作为考题汉子听到这样的话,有些懵懂地伸出双手。 掌心朝上。 露出镌刻在皮肤上的茧痕。 萧慎徽薄唇勾起,冷笑一声:“本王今日心情甚好,就与你好好说一说你是如何露出破绽的!” “这位农夫在虎口与掌心都有不同程度的茧痕,这是因为常年握农具造成的,但这样的茧痕一般分布在掌心的前端,而你的……” 萧慎徽顿了顿,视线落在少年的掌心上。 他缓缓往下说:“虽然你的虎口与掌心都有茧痕,包括指腹上也有一层,但你忽略了一个地方,掌心下端,接近手腕的地方也有一层薄茧!” “这就是拿农具和常年习武拿刀的区别!” 他说完,堂外人群里传来小声的议论—— “习武拿刀?” “难道是个打手?” “可是一个打手为何要跑到公堂上来搅局?这不是活腻了吗?” “也有可能是冲着王爷去的!” …… 萧慎徽垂眸看向少年,嘴角擒着一抹轻笑。 片刻后,他一把甩开少年的手。 然后接过一旁孔青递过来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接着又道:“由于握农具和握刀的方向不同,就会造成茧痕分布不同。” “你年纪这么小,手上的茧痕却这般重,想必武功不低,你家主子这次派你来,损失有点惨重啊!” 少年冷哼,双手抱在胸前:“王爷,凭我手上茧痕就能指证我身份?也太荒唐了!” 萧慎徽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 沉吟了片刻。 缓缓颔首以作了解。 随后将手中的帕子扔给孔青,转身用力甩了一下宽大的袖袍。 男人脸色微沉,周身的气场瞬间蔓延八百里。 萧慎徽眉目黝黑深沉,高声道:“除了掌心的茧痕之外,还有手背上的暗疮,这是在军中长期训练中造成的。” “不要问本王如何得知的,当初军中那一套操兵练将的规矩还是本王定下的!” 男人挑挑眉头,腰背挺拔而异常坚韧:“当然,除了手上的这些破绽外,还有你的衣着,虽说你穿的是粗布衣衫,可衣衫下面的皮肉却是雪白细腻。” “而且你周身上下的肌肉匀称,下盘轻盈,想必……” “你是千机营中的飞鸟!” 少年听他说完这些。 脸色彻底落下。 千机营是东宫一手成立起来的暗势。 不听命于皇上。 一切唯听太子殿下萧印的命令。 而千机营中,分青龙,飞鸟,玄武与地藏。 青龙,负责千机营中的所有情报与操纵,地藏是那些暗哨,负责采集情报,而飞鸟一派,顾名思义,是一群轻功极佳的死侍。 至于玄武,营中的力量后盾。 是最坚固的铁蹄军队。 生活在千机营中,就意味着终日不见天日,与血腥和仇恨为伍,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杀手。 进入千机营,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在年少时被他们抓去,暗中培养,若是符合他们的要求,方可留下性命。 反之,只会死路一条! …… 萧慎徽扬起唇角,轻笑道:“最后一点,本王一行人刚来青州,公文谕旨一概未发,身为百姓如何得知本王名讳!” “当然,因为田永富与田老二的案件,也让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对本王有所关注,知道我是靖国公,可谁人知他是小侯爷呢?” 说话的同时,萧慎徽的手缓缓指向谢安。 谢安听闻此言,吊儿郎当地站出来,挑了挑眉尾:“方才在众人去接这对父子时,你喊了我一声小侯爷,还记得吗?” 少年脸色苍白,缓缓眯起眼睛,看向他们,冷声问:“你们早就知道了千机营?” 谢安嗤笑:“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怎会有皇上不知道的事情?” “再说了,你当我们王爷是吃素的呀!” “那么大的一个军队在眼皮子底下,早晚也会露出马脚!也就你们殿下混人一个,还以为有多大聪明呢!” 少年后退一步。 他伸出手,指着萧慎徽:“……” 萧慎徽……他… 他已经知道了千机营的存在! 不行…… 他得立刻回去! 回去将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 所有的思绪全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从腰间甩出两根暗器,掷向萧慎徽与谢安。 借着这个空档,少年脚尖点地,如一只飞鸟一样瞬间逃出公堂。 转眼就飞到半空。 然而萧慎徽与谢安二人却丝毫不乱。 谢安同样甩出飞镖,击落暗器。 另一侧的萧慎徽甩出手,一根白色的丝线从他的袖口中飞出。 银丝划过长空,刹那间就追上了少年,丝线的前端如藤蔓,缠绕在少年的脚踝上。 萧慎徽侧身收手,银丝绷紧。 硬生生地将那少年从半空中拽下来,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萧慎徽转动手腕,银丝如同一条训练有素的银蛇,重新回到他的袖子里,缠在他的手臂上。 谢安与孔青二话不说,便将这位少年从地上拎起来。 “王爷,怎么处理?” “送入大牢,灌点麻沸散,免得他自尽。” 等到他们拖着少年离开之后。 公堂上有了片刻的寂静。 萧慎徽转身,身材颀长,深邃的眉目看着无比严肃。 他高声道:“各位乡亲父老,方才那位少年是专门过来刺杀本王的,现在已经伏法!请各位放心。” “在此,本王郑重声明,我身边的这位林仵作检验技术高超,态度认真,是难得一遇的人才,所以本王得以重用。” “还望大家不要听了旁人的谗言,就对这位林仵作有任何的偏见!” 众人听了后,怔了怔。 视线一会儿落在萧慎徽的身上,一会儿又看向林娇。 就这样沉默着。 忽闻,人群里有人开口:“王爷,可否让草民把这册子念完?” 大家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布衫的书生,手中高举着双方仵作记录的册子。 原来,刚才那个少年随手将册子递给了这位书生。 … 书生见大家都看着他。 他又踩上一旁的石阶上,扬声说道:“刚才我看了一眼林仵作写的内容,真是令人震撼,鄙人想为大家念一念。” 萧慎徽浅笑点头:“好!” 等他重新回到案首后方,安稳落座之后。 那书生来到公堂上,站在第三位考题的面前,情绪激昂道:“成年老者一名,发育正常,头发少许花白。” “手上有墨痕和笔茧,颈椎微凸,应该是长期伏案造成的。” “一个月前,右手发生过颤抖,发作时间不定,时长不定,近几日以来早晨起床会有晕眩感,恶心,昨日病情加重,今天应该是去医馆诊脉!” 他说完,那位老者笑着点点头,嗓音有些苍老:“是的是的。” “我就在前一条街给人写写家书,地契之类的活计,最近几日我这胸口发闷得厉害,昨日没出摊就在家中来着。” “想今天去医馆里瞧瞧,结果看见县衙开了,就过来凑热闹。” 林娇站在一旁,忽然轻声开口:“老人家,您应该去医馆的,你身体里有一处的血管堵住了。” “所以您的右手才会不受控制,到时候让大夫给您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就行,至于写书,您还是先停一停!” 老者连连点头:“丫头,我听你的。” “要不然也干不动了,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看不见啦……”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小声的议论。 “血管?是什么?” “还堵住了?我怎么不明白呢?” “好像是长在肉里面的东西……” “那林仵作怎么知道的?看一看,就知道肉里面长东西?” 旁边一个长得圆墩墩的妇人听见他们这么说。 猛地拍了下大腿,压低声音说道: “林仵作该不会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神仙!” “你们还记得城外有一家寺庙吗?那里住着一位老和尚,若是有香客前去求助,老和尚只需看一眼就能知道香客得了什么病!” “这位林仵作不就是如此么,只看一眼,就会知道你是做什么活计的,多少岁了,昨天做了什么,今天要去做什么……” 妇人顿了顿,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往下继续说: “你们看,这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点头。 “言之有理!” “你所得太对了!” …… 最后只剩下两位考题。 一个是昨日和林娇见过面的书生,一个是身穿锦服的小公子。 林娇的分析也全部都对得上,她甚至还说出那书生在昨日上午和人发生口角。 也猜出那位小公子何时出门,走了那些路,又去往哪里! 越往下说,下面的百姓越是激动。 也越加肯定林娇肯定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神仙。 来人间主持公道,惩恶扬善! 那位拿着册子的书生念完林娇的,还把周氏父子写的东西念了一遍。 相互对比,高低立见。 有些人就开始骂道:“他娘的,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还干了三十年,我呸!” “一对骗子!” 周氏父子见此,脸上纷纷惨白一片。 那位老周立刻拉着儿子,上前一步, 来到堂中,噗通一声跪下:“王爷,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们也是冤枉啊,……在家中呆得好好的,这群人突然闯入抓着我们父子就往外跑……” “我们都是被逼的!请王爷明察!” 萧慎徽眼眸微微抬起,一双凌厉的视线落在下方。 好半天才缓声道:“无论你们是被人抬来的,还是自愿与那位少年达成共识,要与林仵作一决高下……” “本王暂且不去追究,就当同行人聚在一起相互探讨,相互学习好了。” 男人的语气顿了顿,缓缓地往下继续说: “不过,本王这儿还有另外一件事……” “想找你们好好算一算!” 第107章 我的御用仵作 萧慎徽话音落下。 跪在地上的老周猛地抬起头,看向男人的眼神,异常惊恐。 他结结巴巴地问:“王,王爷……” “小人不知是何处得罪了王爷,小人罪该万死!” 萧慎徽冷哼一声:“你并非是得罪了本王,应该向田老二惭愧一二才对!” “田老二……?” 提起这个名字,老周布满沟壑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田老二不是第二个案件的死人么? 和他有什么关系? 萧慎徽拿起一旁的公文,冷声说道:“看来周仵作很是健忘啊,没关系,本王有办法让你想起来。” 说完,他将手中的公文扔在老周的面前。 老周捡起来翻开,大概扫了一眼,脸色渐渐惨白下来:“王爷,这是……” 萧慎徽挑眉:“周仵作,怎么?还没想起来?” 老周拿着公文的手微微颤抖。 他沉默着:“……” 萧慎徽抿唇浅笑,沉声道:“既然周仵作想不起自己在一个月多前做了什么,那本王帮你想!” “一个月前,大田村有人报案,说家中老父亲在夜里忽然暴毙而亡,身上多处有青紫伤痕,怀疑被人殴打致死!” “而这次报案当中的死者就是田老二!” 萧慎徽顿了顿,再次开口:“本王已经审问过死者的家属,他们声称,报案后连连几日都不曾见过官府的人接手案子。” “更没看见任何一个仵作前去家中验尸,可是……” 男人一双深眸如寒夜般冰冷。 他目光幽幽,落在老周身上:“本王在复查田老二案件时,看见县志上所写的内容,是周仵作亲手而写的!” 老周的视线一直落在公文上:“……” 萧慎徽沉声问:“你作何解释啊?嗯?周仵作!” “王爷,小,小人……” 老周声音颤抖,公文从他的手中滑落,发出‘啪嗒’一声。 这一下轻微的响声。 犹如一阵闷雷一样狠狠劈在了他的心上。 老周瞬间惊醒过来。 他连连磕头,小心翼翼地赔罪:“王爷,王爷,小人该死!小人千刀万剐,罪该万死!” “不过,小人在死之前一定要向王爷说明白了,田老二的案子,是县令大人让小人这么写的!” 萧慎徽轻挑眼尾:“哦?” 一旁的严游立刻上前,拱手道:“王爷,休听他胡言……” “田老二亲人前来报案时,下官正在青州府汇报冬季流感以及流民情况,县里的一切事务暂且交给了县丞负责。” 老周瞪着严游的后背,怒声辩驳:“严县令,你撒谎!当初就是你让县丞过来,告诉我在验尸单如何如何写!” 严游听闻此言后,转身看向他,说道:“老周啊,你做了三十年的仵作,这检验的过程你难道不清楚?还需本官来告诉你?” “那是因为……” 老周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严游再次厉声打断:“再说了,你身为一个仵作,发生命案却不亲自到现场验尸!” “现在王爷责问于你,你倒好,还想着把这种屎盆子扣在本官的头上!” “话说回来,王爷不审你,本官也要给你一顿鞭子,好好长一长记性,不然你一个仵作都要比天高了!连本官都请不动你了!” 严游本身长得就是黑瘦的模样。 穿上肥大的官服后,衬托他整个人越发矮小。 此时一边说着,一边愤怒的跳脚,嗓音尖锐。 如一只破锣一样刺耳。 老周指着他,怒骂道:“严游,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严游冷哼:“本官行事磊落,有何惧怕啊!” 萧慎徽坐在案首的后方,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堂中二人狗咬狗。 片刻后,他拾起旁边的惊堂木,拍了拍:“好了,堂堂一个县令官员,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前,蹦蹦跳跳,成何体统!” 严游这才歇了一口气,连忙转身,态度诚恳地认错:“王爷说的是,是下官太过鲁莽。” 萧慎徽看向跪在地上的老周,沉声问道:“既然这件事牵扯到县丞,那就把县丞叫上来。” 严游:“回王爷,县丞在半月前就病死了!” 萧慎徽挑眉:“病死了?何病?” “听大夫说,是他肺子里长了东西,成日成夜地咳嗽,而且啊,那大夫还说,必须要吃好的,天天不能断了燕窝肥肉!” 严游这么回答道。 站在一旁的林娇微微蹙眉。 这个病很像…… 谢安好奇的问:“那这到底是什么病?” 萧慎徽同样蹙眉,缓声说道:“本王曾经在一本医书当中看过和此类症状相同的病例。” “一开始,是那人在树下乘凉睡觉,沉睡时,树上的虫子从他的嘴钻入到他的肺里,只有吃上含有营养的食物,才能保命。” 话音落下。 堂外的百姓又重新议论起来—— “我小时候听过,是我奶奶给我讲的。” “她说人不能在大树下面睡觉!” “因为以前村里有一个人在树下睡觉,虫子就跑到他的脑子里了。” “从那之后,那个人总是说头疼,有一天他走着走着,脖子上的脑袋就掉下来了。” “众人跑上前一看,才发现脑袋里面都是虫子!” “我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 “我也听过。” 公堂上的严游继续往下说:“他一个小小县丞,家中哪有那么多银钱让他看病。” “半个月前,就用腰带上吊了!” 说到这儿了,严游长长叹了一声,又提道:“当时下官刚刚从州府回来,见县丞上吊了,着实难过了许久!” “下官也曾给了他一些银钱,可管一次不能管无数次啊,下官也是无能为力……” “王爷,当时下官再去调查过田老二的案子,县丞死了,田老二也下葬了,下官就以为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没想到……” 严游颔首,再次拱手道:“王爷,这一切,从田永富案件再到田老二的案件,皆因下官失职而起,请王爷责罚!”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重声说道:“既然事情皆有原因,本王暂不追究!” 他说完,又看向老周,道:“不过,周仵作的所作所为实属不是一个仵作该有的作为,暂且压入大牢,之后再审!” “王爷,小人是冤枉的,王爷……” 刚刚还在目中无人的周仵作,现在却趴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唉声求饶!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孔青带着两名护卫上前,抓住老周的肩膀。 一路往后衙大牢里压去。 他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在高声呼喊—— “王爷,你别听信了严游的鬼话……!” “王爷……” “小人冤枉啊……” 直到公堂上渐渐安静下来。 老周的儿子,小周仵作站在原地。 他眨着眼睛,看了看坐在上方的萧慎徽,又扭头看看站在外面的百姓。 最后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林娇。 当视线接触到林娇那对水灵灵的眼眸时,立刻垂下头。 不敢再看一眼! 这时,萧慎徽沉声开口:“至于你,虽没参与案件,但务必记住今日你父亲犯下的错!” “身为仵作,必须要做到慎之又慎,审之又审才行!” 他连忙跪下磕头:“谢王爷教诲。” 萧慎徽挥挥手:“好了,先退下,继续审问田永富和田老二的案件,将原春等人带上来!” “是……” …… 日头渐渐偏西了。 公堂之外的百姓换了几波,但始终都是人头攒动,聚精会神地看着公堂里所有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许久,所有的案件全部处理。 原春等人压入大牢,秋后问斩。 还有田泓,因为是意外伤害,但确确实实伤害了一条人命。 短时间恐怕是不能再见到阳光了。 见案件已经审问完毕。 衙门口的百姓也陆陆续续地散了。 不过,庆门县有很长一段时间,茶后饭余的话题都是关于药人试验,原春以及回春堂,还有田泓。 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连夜编撰了《林娇传》《靖国公传奇》《靖国公与林仵作的案边细语》等等。 无论哪一本都特别受众人的追捧。 自从案件结束后,茶楼以及路边书摊,连连有两三月都坐满了人,扫一眼就是热闹景象。 …… 案件结束的第二日。 永善堂的门前。 萧慎徽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拿着医书翻看,另一只手端起一杯温热的茶递到唇边。 他轻轻地抿了一口。 就在放下茶杯的那一刻,马车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王爷?” 萧慎徽听到后,薄唇轻轻地荡起一抹笑意,放下手中的书。 然后俯身,撩起面前的轿门帘,看着面前的姑娘,柔声道:“林姑娘,你来了?” 林娇怔了怔。 总觉得今天的萧慎徽和以前不太一样。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头:“嗯……” 萧慎徽弯腰下了马车,稍稍整理下衣摆,就听身旁的姑娘问:“王爷,你都来铜山镇了,怎么不去我家来找我?” 男人的手微微顿住,轻声道:“冒昧登门,怕惊扰到伯父伯母。” 林娇笑了一下:“这有什么的呀,昨天我爹娘看见你在公堂上的风采,都夸你是个好官呢!” 萧慎徽笑道:“那林姑娘呢?觉得本王如何?” 林娇:“……” 她暗道,怎么一下子从她爹娘跳到了她的身上。 她支吾了片刻:“王爷……挺好的!” “只是挺好吗?” 萧慎徽站在原地,微微垂眸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关注。 林娇咬着唇,方才那个想法越发在心里明显了。 萧慎徽今日果真有些不一样! 她捡了几句好听地说给他:“王爷模样俊秀,断案如神,又特别心善,心疼手下,总之,王爷很好,特别好!” 萧慎徽轻声笑了笑,抬手揉乱她的发顶。 林娇眼睑跳动:“……” 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听男人说道:“走。” 林娇回眸看向他的背影,询问着:“王爷,干嘛去?” “去永善堂!” 萧慎徽停下脚步,回首等着她跟上。 等林娇来到他身边,男人才抬脚走进永善堂。 永善堂就在原春的回春堂斜对面。 那天发生的事情,估计杨琼早就看在眼里了。 等萧慎徽与林娇二人刚一出现在医馆门口,就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 杨琼立刻从柜台后面绕出来。 快步走到近前,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草民拜见王爷。” “平身。” 萧慎徽低沉的嗓音响起,接着大步往里面走去,落座在一旁椅子上。 然后说道:“杨大夫,前几天可去过县衙?” 听闻此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杨琼,身体微微一怔。 他站稳后,颔首道:“是。” 顿了顿,他又轻声解释着:“严县令身体有一些老毛病了,这十里八乡的,只有草民能看得了。” “所以,草民需要经常出入县衙。”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杨琼点头表示回应。 随后又吩咐医馆里的小徒弟去泡两杯茶过来。 萧慎徽抬眸,忽而轻声开口:“给我身旁这位姑娘也上一杯。” 小徒弟低眉顺眼:“是……” 然后匆匆地跑下去。 见男人提起林娇,杨琼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待看见萧慎徽身旁姑娘的模样时。 他微微一怔:“娇娇?” 这不是林大福的女儿么? 怎么和萧慎徽混在一起? 那日,他前去县衙的时候,严游怎么没和他说呀! 林娇行礼:“杨大夫。” 杨琼长得白净,又有些微胖,留着黑色的短须,看上去气质儒雅。 他看了几眼,有些迟疑地问道:“娇娇,你怎么会……” 萧慎徽回答他:“现在林姑娘是本王的御用仵作。” “仵作?可是……” 萧慎徽挑眉:“可是什么?杨大夫?” 杨琼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王爷,您有所不知,娇娇是我们巷子里林大哥的女儿,小时候胆子很小的。” 胆子很小? 萧慎徽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林娇端着死者的心,仔细端详的模样。 他嘴角溢出一抹浅笑,看向林娇:“是这样吗?” 林娇有些无语:“杨叔,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情。” “我还记得小时候,杨叔明明很和蔼的啊……” 第108章 和未婚夫挑选首饰 杨琼微微蹙眉。 这个死丫头……! 她现在说这样的话,是几个意思? 杨琼心中的思绪匆匆闪过,他笑道:“娇娇,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林娇浅笑:“杨叔,许久不见,说笑一下您别介意,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和蔼。” 萧慎徽在一旁开口:“娇娇,坐下。” “……嗯。” 她怔了怔才微微点头。 林娇有些疑惑,刚刚…… 就在永善堂的门外,萧慎徽还喊她为林姑娘。 怎么这会儿又如此直白地唤她…… 娇娇……? 林娇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屋中的杨琼,暗道,难道是喊给他听的? 王爷他又想做什么? 她心里虽然存了一丝疑虑,但还是寻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整间医馆里,只有杨琼还在站着。 可是没有萧慎徽的发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发生似的。 就在杨琼发愁怎么主动和萧慎徽开口的时候,方才去泡茶的小徒弟端着托盘上来。 “师,师傅,茶好了……” 听见这句话,杨琼如蒙大赦。 一张微胖的圆脸上露出笑意,连忙上前一步,接过托盘。 然后转身送到萧慎徽的面前,抬手将茶盏从托盘里端出来,放在男人手边的桌子上。 他笑道:“王爷,茶来了,您尝尝?” 萧慎徽颔首,轻声应了一下:“好,本王好好品一品杨大夫的茶如何!” 话音落下,他端起茶盏,挪到唇边。 这时,动作却顿了顿。 男人重新抬眸,看向杨琼,嗓音很轻很慢。 他问道:“杨大夫……该不会在茶中给本王下药?” 杨琼怔愣:“……” 就连坐在旁边的林娇都倏然抬起明亮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萧慎徽后,又将视线落在杨琼手中的托盘上。 杨琼呆愣在原地半晌。 他望着萧慎徽那双清冷的眼眸,后知后觉才有了反应。 连忙放下托盘,扑通跪在地上,以额触地,惶恐地开口:“王爷,老夫不敢!” 萧慎徽并未说话。 只是重新端着茶盏,放在唇下,轻轻吹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抿了一口。 微微烫嘴的茶水在嘴里停留了一会儿,顺着喉咙滑下去,熨烫着整个胸腔。 茶叶散发的甘香气息,弥漫在口腔里,久久不散。 萧慎徽‘唔’了一声,点点头,连声赞叹道:“好茶!” “杨大夫,这可是最上乘的金骏眉啊,好茶好茶!” 说完,他转眸,眼底带着笑意,道:“娇娇,你也尝一尝。” 林娇点头:“好!” 杨琼跪在萧慎徽的脚边,闷声开口:“王爷不愧是王爷,一下就品出这是最上乘的金骏眉。” 萧慎徽喝了几口茶后,抬眼四处打量片刻,又问道:“能喝得起这么好的茶,想必杨大夫这家医馆收入不错啊?” 杨琼再次语结:“……” 这个萧慎徽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可面上却只能堆着笑意,趴在地上,认真地解释着:“王爷,您也看见我这个小医馆了,没多少人。” “也就是在铜山镇开了十几年了,那些名门望族都愿意叫上老夫去诊脉,偶尔混到一些打赏钱。” 萧慎徽抿唇,忽然问道:“那县令给过你吗?” “严县令……” 杨琼一滴冷汗从鬓角处渐渐冒出,他继续道:“也给,但是给的少!” “严县令本身就是个好官,体察百姓,又可怜我拉扯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所以经常打赏些吃的用的。” 萧慎徽挑眉:“杨大夫还有两个孩子?” 杨琼眼睛望着近在迟尺的地面,回答着:“是,大儿子已经十九岁了,小女儿和娇娇同岁,快十六了。”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清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好奇:“十九岁啦?” “本王记得严公子也刚好十九岁,既然杨大夫和县令的关系这么要好,两个孩子也能相处到一块儿去?” 林娇坐在旁边,一边品茶一边暗自思索。 今日的萧慎徽怎么了? 话这么多? 昨日在公堂上审问,也没这么多的问题啊! 尤其问的问题就好像…… 是村子里坐在门口,嗑着瓜子,好事妇人才会问的话。 …… 而地上的杨琼听见萧慎徽问到这个问题。 不由得谨慎起来。 他回答:“回王爷,的确和严公子有几分熟识。” “不过那是因为犬子从小性子憨厚,在学堂中总是被人欺负,有一次严公子出手相救,所以……” 萧慎徽了然:“原来如此……” “对了,娇娇,昨日本王听伯父伯母说,你哥好像也十九岁,在庆门书院读书。” “今年二月份刚好参加了科考的入学试,你哥哥的成绩如何?” 听见他这么问…… 林娇的心中微动,难道是萧慎徽发现了有人暗箱操纵科举考试? 要不然他不会来永善堂。 毕竟永善堂的杨琼与严游,还有那个饭庄的马老板,都与西南囤积药材一案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现在更有可能,他们参与药人实验,制造与疫病相似的毒药方子。 虽然昨日关于药人一案已经审理完毕。 可她与谢安等人都知道,那是为了麻痹对方,使出的障眼法,就是为了让他们走出下一步。 若是这样的话,萧慎徽就不可能来这儿! 一来这儿,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可…… 他今天来了!那就只能是因为…… ——科举? 林娇这些思绪就是转眼的功夫。 她放下茶盏,轻声回应:“是的,王爷,我大哥今年二月份参加了科举考试,成绩还不错。” 她顿了顿,将话题引到了杨琼的身上。 装作好奇地问道:“杨叔,我听我哥说,杨大哥的成绩也不错啊,排在十几名,下一次府试有把握了。” 萧慎徽也在旁边搭腔:“哦?杨大夫,您儿子也在庆门书院?” 杨琼跪在地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现在双腿开始发麻,手臂也没多大的力气撑着身体了。 另一边还要提防着萧慎徽有没有在话里使什么绊子! 他脸上的汗珠落在地上,心里叫苦连连:“王爷,犬子在庆门书,草民不是夸大,我儿子是个好学的苗子。” 萧慎徽笑了笑,该问地也都问完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伸出双手扶起杨琼,朗声道:“本王第一次见杨大夫就觉得如此亲切。” “竟然拉着您说了这么多的家常,这次来,本王的确有一点事,想要请教一下杨大夫。” 杨琼借机从地上爬起来,衣摆下方的双腿微微颤抖。 他简单整理下衣袍,问道:“王爷直说便是。” 萧慎徽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本王最近几日总觉得胸闷。” “听严县令说,这庆门县就属你诊脉的功夫了得,所以本王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想让杨大夫给本王瞧瞧。” 杨琼松了一口气:“请王爷移步这里。” 说着,他指着大堂给人号脉的位置。 萧慎徽点点头,起身来到大堂坐好,伸出左手,微微撩起一截宽大的袖袍,露出微白的皮肤。 林娇跟在他身后,目光自然落在萧慎徽那段线条流畅的手臂上。 只见他手腕处特别纤细,隐藏在皮肤下的血管微微凸起,一下一下跳动着。 肌肉结实,形状完美,一看便知,是个习武之人。 林娇脑海里忽然想到昨天。 就在那公堂之上,当那个闹事的少年要逃跑时,直接从他的袖子里飞出一根丝线…… 那根丝线是干嘛用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杨琼已经为萧慎徽开始诊脉。 他一只手搭在脉搏跳动的地方,几根手指上上下下摁了片刻。 又换了另一只手,继续。 许久许久之后,杨琼缓缓睁开眼睛,抚着胡须说道:“王爷,你身体并无大碍。” “只是有些疲劳造成的肝火旺盛,王爷,您应该适当休息休息,不能太熬夜!” 萧慎徽满意地点头:“既然这样,本王就放心了。”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萧慎徽站起身来告辞,杨琼一直送到了巷子口,才转身回医馆里。 转眼间,路边只剩下他与林娇二人。 林娇抬眸,看向他,轻声问道:“王爷,来他这儿干什么?” 萧慎徽凝视着她,丰神俊貌的一张脸上挂着浅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说道:“娇娇,这几日着实累坏了。” 林娇见他避开,倒也没追问。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转身来到他的右手边,撩起他的袖子看了看,嘴里嘀咕着:“在哪呢?” 萧慎徽被她这一动作,弄得浑身紧绷。 就算青州民风奔放,也没见过在大街上,有哪位姑娘直接揪着男子的袖子,四处翻看的。 他躲了一下,脸颊有些微红:“林姑娘,你这是……” 林娇好奇问道:“昨天你用的那根丝线!” “哦,娇娇是在说这个?”说着,萧慎徽从腰带的下方扯出一根银色的丝线。 她问:“这有什么用?” 萧慎徽浅笑一下,抓住丝线的一端,然后甩出去。 另一端准确无误地缠在林娇的手腕上,男人低声提醒:“别动……” 林娇很听话,保持不动。 萧慎徽指尖在丝线上微微的跳动,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沉声道:“娇娇,你心跳得很快……” 林娇:“……” 男人抿抿唇,继续往下说:“最近有些忧虑,怎么?心情不好?” 林娇沉默,视线落在缠在自己手腕上的丝线。 她忽然说道:“这是……悬丝诊脉?” 萧慎徽点头:“是!” “这根丝线,是天蚕丝打造而成,刀劈不断,水火不侵,可防身也可救人。” 林娇瞪大眼睛,喃喃道:“好东西呀。” 萧慎徽笑了笑,又提起方才的诊脉结果:“最近娇娇在思虑什么?心情这般烦躁?” 林娇扬唇浅笑:“没有啊……” 可她心里却在想。 她能不烦躁么!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又是严禄芝又是杨银山的,若是不马上想出办法,不出半年,他们全家人都要送葬在这了。 萧慎徽见她不肯说,倒也没强迫她。 他指着前面某个地方,说道:“那娇娇可否随本王去个地方?” 林娇点头:“好啊。” “好……小心点,有石阶……” 男人清润的嗓音响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虚护在她的身后。 走了大概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铜山镇的集市上,萧慎徽指着面前的一家金铺说道:“就是这里。” 林娇抬头看了看招牌,挑眉反问道:“王爷要买金子?” 萧慎徽怔了怔,拉着她走进去。 一边走一边说道:“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到金铺买金子的说法,来这里当然是买首饰啊!” 林娇晕乎乎地跟在他身边:“那王爷想买什么首饰?” 萧慎徽这回笑出声,嗓音柔软得不像话:“今日娇娇怎么了?” “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男子哪有带首饰的?……即便是头上佩戴的发冠也是要根据身份和场合来选的。” 他顿了顿,又道:“来这里,当然是给你买首饰!” “验尸的时候打扮得利落也就算了,平日里总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你这样美是美,但太素了。” 林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 她小声嘀咕着:“王爷,我不喜欢这些叮铃当啷地东西,很麻烦……” 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她还想把头发剪成齐肩短发呢。 说话间,两个人就来到了金铺里。 掌柜的眼力好,扫一眼就知道这位爷身价不菲,打扮金贵着呢。 见他又扯着姑娘袖子的一角,掌柜的又顺着袖子往上看男人身旁的姑娘。 当看清林娇面貌时,怔了怔。 掌柜的扬声道:“这不是肉铺家的女儿么?” 林娇礼貌的回应:“嗯,林大福是我爹!” “哟,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姿色倾国倾城,今日这是和未婚夫来挑选首饰?” 林娇听后,狠狠震惊了下。 她连忙否认:“他是那个……” 第109章 发现了如此尤物 话还未说完,就听一旁的男人开口,询问道:“掌柜的,你铺子里最近有什么新款吗?” 林娇歪过头,侧目看向他。 和萧慎徽认识这么久了,他一直恭而有礼,很少会打断别人的话。 这还是第一次…… 掌柜是何等识眼色之人。 听见萧慎徽的询问,立刻笑着回应:“有!” “两位今日运气好,我儿子刚从京城里订了一批货进来,全部都是当下宫中最流行的款式。” 掌柜怕他们不信,立刻指着身后的柜子,说道:“您瞧一瞧,那些货我还没摆上来呢。” “我这就给二位拿去,请稍等片刻。” 萧慎徽点点头,谦逊道:“有劳了掌柜。” “没事……您二位坐,快坐。” 掌柜先将萧慎徽与林娇引到一旁的位置上,看着他们坐下后,又招呼小伙计过来,端茶递果盘。 “二位先坐,鄙人去去就来……” 说着,他风风火火地跑去后院。 不一会儿,就抱着各种各样的盒子回来,一件一件地放在桌子上。 掌柜开口询问:“这位公子,姑娘,你们这次是想选什么?手镯,发簪,步摇,还是耳环?” “又或是想选什么样式的?是给家里长辈选……” 说到这,掌柜的眼神扫了一眼旁边的林娇,又接着说道:“还是给年轻的小姑娘选啊?” 萧慎徽笑了笑:“自然给我身旁这位姑娘选。” “掌柜,选一些看上来不会太素的款式,拿出来给这位姑娘看一看。” “好勒。” 掌柜闻言脸上笑开了花。 把锦绣盒子一个个打开,摆放在林娇的面前:“闺女,来看看,好好选一选。” 林娇看了几眼,随手拿起一根比较素净的金簪子,问道:“掌柜,这根多钱?” 掌柜:“这根叫玉花簪,……我和你爹打小就认识,给你便宜点,五十两。” 说着,他伸出五根手指。 林娇震惊:“五十两?” 这么贵? 就这么细一根小簪子? 就要五十两? 林娇震惊之余,又捡起一根比较华丽的钗,问道:“那这根呢?” 掌柜再次回答:“哎呦,闺女,你这个眼力不错,这根钗叫仙宫夜游金宝钗,是这段时间最流行的款式。” “一点也不贵,刚刚五百两!” “五百两?” 林娇视线落在手中的金钗上,沉吟了片刻,在心中思索着—— 他们林家早晚是要从铜山镇搬走的。 那肯定要找个天高皇帝远,环境又好,还得比较繁华,不能太偏僻的一个城镇。 既然要搬,需要的费用不低。 她爹娘这些年攒了多少钱,林娇不知道。 但想一想,估计也没多少家底。 毕竟一家五口的吃穿用度,还有哥哥从小读书,这就是一大笔的支出。 当然,还离不开原身的娇生惯养。 从那些做工精细的衣衫,还有梳妆台上的那些流光异彩,琳琅满目的首饰。 就能看出家中大部分的银钱,全都花在了原身的身上。 林娇微微叹气。 她之前手中有三四十两,前几天萧慎徽给了她五百两,又给了八万两…… 可这些能够吗? 她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挣钱的问题了? 萧慎徽坐在她的身边,一双清眸落在她的脸庞上,见林娇许久不曾开口,只是盯着手中的簪子和金钗。 他轻抿唇角,柔声道:“娇娇,这些有喜欢的吗?没有让他再换一批。” 又指着她手中的两样东西。 他轻声解释道:“这根金钗不错,不过簪子就有些寡淡了。” 萧慎徽转眸看向掌柜,缓声说道:“您再选几样出来,一定要好的。” 掌柜点头:“行,没问题。” “说起来,整个庆门县就没有一家金铺比我家款式齐全。” “就算开在县里,也比不上我这儿。” “我儿子在京城里开金铺,可以这么说,京城里有什么,我们家就有什么……” 在掌柜转身翻找首饰的时候。 林娇抿唇,歪头轻声问道:“王爷,若是在京城里买个宅院,得需要多少银钱?” 萧慎徽怔了怔,反问着:“京城那么大,你是想在城外买还是在街里买?” “那王爷呢?你是住在街里还是宫中?” 萧慎徽笑道:“我自然住在王府,位于京城南门坊间,那个地方也是整个京城就繁华的地方。” 林娇好奇地问:“那……那里的房价怎么样?” 男人轻声回答:“价值千金。” 说完,男人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就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下南门那边的宅邸。 林娇蹙眉:“这么贵啊……” 萧慎徽见她问了这么多问题,有些不解:“娇娇是想搬去京城?” 林娇摇摇头:“没有啊,就是从来没去过,问一问。” 说话间,掌柜又抱着几盒首饰,重新回来。 放在桌子上,一一打开。 轻轻推到林娇面前。 萧慎徽随手拿起一个金冠,端在面前细细打量。 片刻后,他问道:“这个多少银钱?” 掌柜笑着道:“这位公子,好眼力!这顶金冠叫鸾鸟戏牡丹,除了它,还有一个步摇,一个金钗,一对耳环,它们是一套。” 说着,他将这几样东西全部摆在一起。 掌柜弯下腰,小声说道:“这位公子,老夫瞧您五官深邃,眼里含光,衣着又是这般金贵,相比是做大官的。” “不瞒您说,你若是只买这一顶金冠,那得一千五百两,不过…把这一套买了,只需要二千两!” 萧慎徽笑了笑,没说话。 掌柜见男人只是笑,还以为他有些犹豫,便连忙说:“公子,别看一下子让您拿两千两出来。” “可您看看,有这么多样呢……” 萧慎徽扬唇道:“掌柜的,这些全都装起来,还有刚才那枝金钗,对了……还有这个。” 他抬手,从桌子上挑出一对百福金镯。 掌柜看了一眼,语气特别实在地说道:“公子,这对镯子太老气了,还得选这只。” 他随手翻出一对百花镯。 “都包起来,方才那对百福镯要包好看一点,我要送长辈。” “好勒。” 掌柜转身去将这些东西打包起来。 林娇在一旁发呆:“……” 她眨眨眼睛,凑到萧慎徽的身边,低声说道:“王爷,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萧慎徽眼神极其无辜:“可我想送娇娇这些。” 林娇抿唇:“为什么啊?” 她顿了顿,又往下说:“说到底,我与王爷也只是碰面之交而已,我做我的仵作,王爷还是王爷。” “用不了多久,王爷就会回京城去,我还是林家的女儿,想来之后也没机会再见面,您送我这些东西,太贵重,太不合时宜了。” 萧慎徽眼眸深深,望着她。 沉默许久。 他才喃喃道:“本王以为……你最近心情不好,收到这些,心情会好一点,因为……” “本王还不知送何物能让你嬉怡……” 林娇听闻此言,挺括地腰身松懈下来,嗓结滚动,轻声道:“王爷,我很开心。” “这根簪子我收下了,其他的,我是真的不能要。” 她一边说,一边从桌子上随意扒拉出一根素簪,插在头顶上。 然后站起来:“王爷,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家了!” 萧慎徽坐在那处,身后的阳光洒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男人五官立体,丰神俊貌,一双黑眸里蕴藏着乾坤。 而此时的他,一张脸上的情绪却明灭不定。 让人看不真切。 许久许久后。 他薄唇轻启,浅笑道:“本王……已无事,林姑娘回。” 林娇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但始终都没说出口,最后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金铺。 等到掌柜带着包好的首饰回来时,见只剩下萧慎徽一个人时,脚步微顿。 他开口询问:“公子,林家那丫头呢?” 萧慎徽眼眸微沉,语气带着一丝落寞:“她走了……” “那这些东西送哪去?” 男人闻言抬眸,视线落在掌柜手中的绣盒上,好半天才回应:“送去她家,若是她不收……” 下面的话,萧慎徽没说出口。 掌柜站在原地,微微挑眉:“……” 东西都买了,还有不收的? 萧慎徽却缓缓站起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将身后的阳光如数阻挡。 他轻声道:“方才,娇娇从这里拿了一根簪子,这是银钱,不必找了。” 说罢,男人扔下几张银票,转身离开。 掌柜连忙上前,看了一眼,是一张三千两的银票。 他赶紧喊道:“公子?公子?” 萧慎徽停都没停一下。 出了金铺,直接上了马车,门帘落下的同时,马车里传来一声沉重地嗓音:“回衙门!” …… 林娇从金铺里出来,顺着街边往家走。 她走了几步,忽然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忍不住在心中抱怨着。 她这是发什么疯啊! 萧慎徽也是好意,自己怎么就和他闹僵了呢! 说到底他是个王爷,若是真触犯到了他,估计还未等到半年后,他们林家人就得脑袋落地。 那是靖国公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慎徽! 他想要谁的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林娇啊林娇。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任性! 她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地蹙着眉头,抬手拔掉发间的那根金簪子,放在眼前仔细地端详。 老物件就是好。 一根簪子就那么重。 若是那顶金冠戴在头上又什么样啊?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一些异样。 林娇脚步微顿,猛地回头,看向后面。 结果,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阳光都被两侧的墙壁遮挡住,显得黑压压的。 有些偏僻…… 林娇皱起眉头,拎起裙摆加快脚步,赶紧往家里走。 刚走到巷尾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林娇倏地停下脚步,提高警惕。 她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男人盯着她,一句话不发。 就在这时,林娇的身后又也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名黑衣男人,堵住她的去路。 林娇咬牙,将手中的簪子调转了个儿,尖锐的地方冲向外面。 她冷笑道:“有本事就上来比划比划,看看是你们厉害还是我!” 反正她有一身神力。 谁也无法靠近她的周身…… 大不了就拼死一战! 然而,就在林娇话音落下的瞬间,从巷子的另一侧传来一声狂妄的笑:“哈哈哈哈,有趣!” “果然没让本殿下失望……” 林娇听见这个声音,胸膛里的心脏猛地抽搐起来,一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狠狠地皱了下眉。 这是原身在害怕?影响到了她的身躯…… 这是谁? 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原身这么害怕? 林娇回眸,顺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锦服的男人从巷子口踏步而来,身前的纸扇轻轻摇晃。 上面写着‘济世’二字。 林娇的一双凌厉视线,一瞬间落在男人的左脚上—— 他走起路来微跛,身穿白衣,头戴玉冠…… 这是太子萧印!!! 上一世中,如魔鬼一般的男人! 林娇狠狠咬起后槽牙,眯起眼睛:“是你?” 萧印来到她的近前,唇角轻抿,嗓音慵懒,说不出来的儒雅:“本殿下这次果然没白来青州一趟,竟然发现如此尤物。” 说着,便伸出手,朝着她的脸颊摸去。 林娇后撤一步,沉声道:“请太子慎重!” “哦?” 萧印狭长的眼尾微挑,脸上扬起笑意:“你知道本殿下是谁?有趣……” “我就说么,为何他萧慎徽急匆匆从西南来到青州,原来是为了这般绝色的女子……” 话音落下,萧印又探过身子,微微闭起眼,深深地嗅了一口。 随即,他眼眸微睁,慢悠悠道:“你好香啊!” 林娇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沉声道:“太子,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 萧印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几下,没有耐心地朝身旁挥了挥手。 两名黑衣人见此,立刻上前。 一把抓住林娇的双臂,用力地控制住她…… 第110章 萧慎徽的女人 林娇怎么可能让他们控制住。 她立刻反手,一把抓住其中一名黑衣人的手指,用力掰开。 黑衣人吃痛,的确松开了手。 可却没有得到预想当中的效果—— 那只被她中伤的手,丝毫无碍,没骨折,没断开…… 只是有一点点痛! 林娇蹙眉,怎么回事? 她的神力呢? 怎么会没有了? 当初,田泓醉酒在县衙闹事,她也只是那么轻轻地,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腕。 就导致田泓手腕脱臼。 刚才她明明用了大力气的,怎么对方毫发无伤? 这些思绪只是在林娇的脑海里匆匆晃过,便来不及她多想,立刻抬腿踢过去。 用最快的速度摆脱两个黑衣人的控制。 林娇后退一步,架好对战的姿势,随时准备迎战。 她之前毕竟是个法医,工作单位里经常搞一些集训特训,她也是需要参加的。 普通的格斗擒拿早已经熟烂于心。 就算几个彪形壮汉恐怕也很难近她的身…… 可…… 话说回来,目前情况已经不同了,眼前这两个黑衣人万一和那个什么千机营的飞鸟一样。 轻功好,武功高…… 她怎么可能打得过! 何况,现在她的神力不知为何消失了,更是失了一层胜算。 林娇紧咬牙关,一双秀气的眼眸狠狠盯着他们,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谋划下一步的退路。 她必须要尽快逃! 绝不能被萧印抓去……!! … 两名黑衣人同样后退一步。 他们万万没想到,林娇居然能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开。 还有,从她方才使出的招数来看,根本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两名黑衣人回眸,望向身后的萧印,等待下一步的吩咐。 萧印站在原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容始终都未落下。 他微微抬头,望了她一眼。 男人眼窝深陷,狭长的眼尾深深勾出一抹桃花,眸光漆黑犹如无尽的深渊。 林娇蹙眉,下意识与他四目相对,霎时间对方的眼神便将她狠狠纠缠住,仿佛有一股力量。 带着她一起坠入深渊之中。 林娇咬牙,闭了闭眼:“……” 恍惚间,只听萧印勾唇冷笑,慵懒的嗓音响起:“娇娘,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般多的秘密,真让本殿下开了眼界。” “不过,你越是神秘,本殿下就越对你好奇……” 一声娇娘落下。 林娇脑袋里轰地一声,如同烟花一般炸开! 上一世……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一声一声喊着娇娘,用最恶毒的方式折磨她! 萧印缓缓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轻声问:“萧慎徽睡你了吗?” “本殿下还从未尝过萧慎徽的女人,是何种滋味?” 林娇脸色微白,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看着萧印一点一点的靠近,她胸膛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留意下跑到巷尾的距离…… 只要跑出巷子,就有求救的机会! 但现在怎样才能逃过这两个黑衣人的眼? 林娇想到这儿,视线一瞬间落在萧印的身上。 她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林娇收起防备的姿态,玲珑有致的身躯亭亭玉立。 她站在那处,红唇轻抿,一双明眸弯弯,嗓音又软又甜,轻唤道:“太子,你想说什么?便到近前来说……” 说完,林娇轻撩眼眸,纤长浓密的眼睫轻晃,欲言又止地望了萧印一眼。 萧印怔了下,勾唇邪狞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有趣!” “不愧是萧慎徽的女人,这么识时务。” 说话间,萧印将视线落在林娇手中的那根金簪子上,并未上前。 林娇垂眸,看了一眼,嗤嗤笑了下,随手将簪子扔在巷子的角落里,张开手,示意他看。 萧印满意一笑,迈着微跛的脚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缓缓抬起姑娘的下颌。 逼迫林娇与他四目相对,问道:“娇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林娇漆黑的眼眸微沉,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她抬手从发间拔出一根银簪,狠狠朝着萧印扎去。 萧印仿佛早有防备,轻而易举地抓住她的手腕:“林娇,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行刺本殿下!” 林娇冷声道:“为何不敢!” 萧印眉头抽动,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这般大胆! 而林娇则是趁着这个空档的功夫,弓起右腿的膝盖朝着男人跨间撞了一下。 萧印所有的注意力在女人的脸上,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敢朝他那个地方下手,他没有任何的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 男人闷哼了一声,捂着腹部的位置,弯下腰身,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憋得通红。 脖颈上的青筋紧绷起来,蜿蜒在皮肤之下。 林娇转身飞快地往巷尾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救命……!萧慎徽……快救我!” 萧印用力喘息着,一双鹰眸盯着她的背影,咬牙道:“抓住她!” “本殿下,要她生不如死!!!” 两个黑衣人立刻飞身朝着林娇追去。 脚尖微微点地,一个飞跃,便来到了林娇的面前。 他们拦住林娇的去路。 林娇不得不停下脚步,低声骂了一句:“操!”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黑衣人朝她脸上撒下一种白色的粉末。 随即,林娇便意识不清,昏倒在原地。 另一侧的萧印缓了一口气,走到林娇的身边,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冷哼一声。 他眼眸里划过一抹阴狠,用脚尖踢了踢林娇的脑袋,见她依旧一动不动,骂了一句:“贱人!” 随即,蹙眉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带走!” “是!” 两名黑衣人扛着林娇离开。 不一会儿,巷子的另一头,有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抬着一顶软轿匆匆来到萧印的身边。 萧印轻撩了下衣摆,坐进软轿里。 等到他坐稳之后,软轿抬起,慢悠悠地离开暗巷,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 而另一侧,载着萧慎徽的马车。 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县衙门口。 男人从车厢里下来,修长的身形刚站稳,就听身后有人喊他:“王爷……” 第111章 你是她未婚夫吗 萧慎徽回眸,顺着声音看过去。 当他发现来人是谢安,俊朗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他沉声道:“回来了?” 谢安身穿一身墨色的衣袍,手里拎着马鞭,一路小跑来到萧慎徽的身边。 他眉目泛着桃花,周身有着肆意潇洒的风采。 他点点头:“嗯,回来了!” 说完,谢安朝着男人身后望了望,随口问道:“哎,王爷,你不是去铜山镇了么?怎么不见林家那小娘子跟过来啊?” 提起林娇,萧慎徽脸色微微沉了下。 他没有说话,大步往县衙走去。 谢安挑眉,快步跟上他,好事地询问道:“王爷,怎么了?是你未来的岳父岳母不待见你?” 萧慎徽:“……” 男人依旧沉默,脚步加快。 谢安被甩下一段距离。 他缓缓眯起眼睛,望着萧慎徽的背影,暗暗合计着。 果然啊。 沾了情欲的男人,都阴晴不定! 他连忙追上去,又缠着问:“王爷,你怎么不说话啊!林家那小娘子怎么没跟你回来呀?” 萧慎徽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眼神冰冷。 谢安差点撞他身上,还好及时站在原地。 他抬头与男人四目相对:“王,王爷……” 萧慎徽咬了咬牙,冷声道:“没完没了!” “林姑娘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除了因为案件之外,谁都不可以打扰她!” 谢安嗤笑一声:“王爷,你出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说林姑娘这几天跟着咱们东奔西走,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为了报答她,你还要请她去凤祥茶楼吃早茶啊。” 萧慎徽又深深瞥了他一眼,甩着宽大的袖子,背手转身往后衙走去。 谢安舔着脸,晃悠到男人身边,贱兮兮问道:“怎么了王爷?难道是……林姑娘拒绝你了?” 萧慎徽咬牙:“……” “真拒绝您啦?” 谢安无法置信,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瞪大,看着萧慎徽的眼睛。 看了好半天,才摸索着下巴,说道:“不可能啊……” “办案的时候,你们配合得那么默契,她怎么可能拒绝您呢!再说了,您是王爷,林娇这丫头挺清高啊!连王爷都看不上。” 他越说,萧慎徽的脸色越难看。 两个人回到办案的厅堂中,谢安缠着男人,追问:“王爷,你好好和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萧慎徽沉默了半天。 他才缓缓叹了一声:“本王也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对,见面时还好好的,等我们从永善堂出来,也是好好的。” “可当本王给她买了一些首饰,她就不高兴了……难道她就不喜欢那些东西吗?” “等等……” 谢安上半身趴在书案上,开口喊停,然后一字一句地问道:“王爷,你说什么?首饰?” “你不是要请林姑娘去茶楼听书喝茶么?怎么去买首饰了?” 萧慎徽怔了怔,耳根处飘出一抹红,轻咳一声道:“本王见林姑娘头饰简单,所以,就……” 谢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去:“所以,你就带她去买首饰了,然后林姑娘生气了?” 萧慎徽有些不肯定地点点头,蹙眉:“好像生气了,也好像没生气,反正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本王想了一路,也不知哪里做错了,哎……总之,比以往的案件都难上好多。” 闻言,谢安笑了笑,扯过一根没用的狼毫笔戳了戳萧慎徽的手背:“王爷,若是想要讨到娘子,路还长着呢!这才哪到哪儿啊!” 萧慎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谢安瞬间禁言。 他站起来,来回渡步了几圈,扬声分析道:“王爷,关于案件小爷儿我可不懂,但是这女人,小爷儿太了解了。” “你方才说,之前还好好的,等到了金铺,林姑娘就生气了,那我问王爷……” “你是她什么人啊?” 萧慎徽直言回答:“我是她上司啊!” “这就对了!这姑娘家的首饰,她爹娘买得,她大哥她三弟买得,她闺中密友买得,这未婚夫也有身份给她买!” 谢安说到这儿,顿了顿,指着男人,说道:“唯独你这个顶头上司买不得!” 萧慎徽明白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谢安捡起书案上的马鞭子,转身回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感慨道:“王爷,你从未接触过姑娘,也不怨你!” “你若是请林娇好好吃一顿,她肯定高兴,您若是想送这些东西,只能等到您成为她未婚夫,或者她夫君。” “到时候,你愿意送多少就送多少!” 萧慎徽心里烦躁得很。 但也只能暂时压下。 他沉默许久。 又说起正事:“你这么早回来,是查到了什么?” 谢安连忙收起脸上的痞笑。 他一本正色说道:“王爷,我调查出来了,参加庆门县县试的书生果真有许多意外落榜的。” 萧慎徽挑眉:“什么叫意外落榜?” 谢安起身,从袖子里扯出一张纸出来,交给了男人:“上面的这些,都是平时成绩优异的书生,参加个县试应该不至于落榜。” 萧慎徽却保持自己的看法:“平时好学,考试时也难免有心里上的不同,有人会因为紧张发生各种各样的状况。” “不过,这么多人都落了榜,就有些蹊跷了……” 谢安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啊,王爷,我调查了许多家的书院,这名单上的书生都是通过书院考试才参加的县试。” “不过,小爷儿我没参加过什么科举考试,王爷你参加过,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萧慎徽一双凌厉的视线扫过名单的名字,一家书院,多则二十多人,少则五六人。 他蹙了蹙眉头,放下了手中名单。 抬眸看向谢安,解释方才他问的问题:“并不是谁都可以参加县试的。” “每一年都有无数考生前仆后继地进入京城参加秋闱,抛开官位少的原因,考生的人数越多,意味着科举考试越不可控!” “所以,一开始便从人数上控制。” “参加县试,每个县只录取五十名,到了府试,再取前五十名。” 第112章 遇到流氓了 谢安听后,震惊了下:“光是一个青州府管辖内的县就足有上百个了!” 如果一个县只录取五十名! 那参加府试的考生岂不是会达到上千人! 然而,在这上千人当中,再录取五十名……这得学成什么样啊,才能考进这五十名里。 萧慎徽又继续说道:“所以,一些书院为了提高上榜人数,来打响知名度,就会设置县试小考!” “凡是通过县试小考的书生,皆可以参加县试。” 谢安抿唇,有些不解:“那既然都参加了县试小考,为何还有这么多落榜的?” 萧慎徽沉声说着:“因为,除了书院会给书生报名县试之外,也可以通过县衙的礼房报名。” 谢安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萧慎徽眉头轻拧,又将那份名单拿起来,吩咐道:“小侯爷,去查一查有哪些人是通过礼房报名考进前五十名的!” 谢安接过名单,问道:“其他县查吗?” 因为这名单上,几乎囊括了这周围几个县的书院书生落榜情况。 男人摇摇头:“不必!” “只查庆门县就够了,若是庆门都被大水淹过,整个青州还能幸免于难么!” 萧慎徽顿了顿,又冷声叮嘱着:“小侯爷,这件事必须要抓紧时间,因为四月中旬,府试就要开始了。” “只留给我们不到十天的时间了……” 谢安应了一声:“行,我这就去查!” “等一下……” 萧慎徽喊住他,再次开口:“在报名的时候,考生会填写亲供,互结与具结!” 谢安反问道:“王爷,这是什么?” 他解释道:“所谓亲供,就是履历。” “包括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同时还要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情况。” “至于互结,就是考生需有同考五人,写五童互结保单,凡是作弊者五人连坐!” 萧慎徽:“最后一个具结,就是请本县廪生具保,也叫认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等!” 谢安听了他说了这么多,眉头动了动:“这么多讲究?” “那是当然,若是作弊或者冒充顶替之人,进入朝廷,长此以往朝廷怎还能保证安稳!” 萧慎徽清冷的眼眸里一片深邃。 如冬季的寒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科举考试有人作弊之人,对考生来说,也是一种不公平。” “十年寒窗,原本可以一飞冲天,却因为朝廷的疏漏导致此生郁郁不得志,何等无望!” 谢安颔首道:“王爷,我明白了。” “您的意思是,从礼房报名并且中榜的考生身上查起,再调查他们互结的五人,还有认保的禀生都是谁!” “若是有人操控,那么这些人之间肯定有联系,对吗?” 萧慎徽点点头:“对,这样速度会快一些。” 谢安眼底一片严肃:“好,我马上去办!” 随后,他又问道:“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萧慎徽沉思了片刻,抬眸看向谢安,先询问了一声:“昨日关在牢里的那些人怎么样?” 谢安回答:“听孔青说,原春那些人还是那样,该吃吃该喝喝,估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至于闹事的那个少年,被我们的人灌了麻沸散,手脚都动不得,对了……昨晚,孔青还从他嘴里找出毒丸。” 萧慎徽听了之后,微微颔首,一层一层分析:“看来本王分析的没有错,他就是千机营的飞鸟!” “凡是千机营中的死侍才会在嘴里藏一颗毒丸,一旦任务失败就会咬碎毒丸,中毒身亡!” 谢安站得有些累,转身一屁股坐在书案,问:“昨日闹事的少年,显然不是来刺杀王爷的,只是过来诋毁王爷名声。” “他身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萧慎徽一双菲薄的唇瓣轻轻勾起弧度,嗤笑道:“无非想看本王在百姓面前出糗罢了!想必东宫的人已经来了。” 谢安吃惊:“东宫?太子他来青州了?” 萧慎徽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流光,嗓音低醇:“恐怕他人现已在庆门县内!监视着本王的一举一动!” “萧印他想作何?” 谢安没等男人回答,随即又低低冷哼了一声,嘀咕着:“哼,这回难办了,前有严游和马老板为虎作伥,后来萧印虎视眈眈!” 萧慎徽浅浅笑着:“不管是狼是虎,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谢安揪着腰带上的流苏:“王爷,你有什么办法?” 男人沉声道:“把纯善叫来,本王有事要见她一面。” 听见‘纯善’二字,谢安周身怔住,扯着流苏的动作愈发的慌乱:“王爷,你找纯善做什么?” 萧慎徽听见这个问题,立刻抬眸,盯着他看。 谢安被男人的目光瞧得难受,立刻从书案上下来,背过身去:“王爷……” “找……找,找纯善,跟我说没用,小爷儿跟她没联系……” 萧慎徽反问:“是么?”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谢安都快哭了。 谢安无奈地点头:“好……我找她,不过……!” 他猛地回身,语气严肃道:“你到底找纯善有什么事!?” 萧慎徽见好友如此小心眼的模样,无声地摇摇头,直言道:“请她帮忙!” “小侯爷,你刚才也说了,我们身边群狼环绕,本王担心有人会从林姑娘身上下手,,若是派护卫肯定不方便,想来想去,也只有纯善合适!” 听到这个理由,谢安终于放心了。 他压下嘴角的笑容,屁颠屁颠地答应下来:“行,我立刻通知她回来。” 萧慎徽轻轻点头。 然后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行动。 “那小爷儿先去忙啦。”谢安转身,步伐轻快地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 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就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哎呦……” 那人哎呦了一声,整个人身子往后倒去。 谢安手疾眼快地拉住那人的手臂,抬眸看去,才发现来人是林三。 “小黑胖子,你来干嘛?” 谢安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发问道。 林三揉了揉肩膀,嘀咕着:“哎呦,疼死我了……” 听见谢安问,便举起手中的食盒,怒了下嘴巴:“我娘让我给你们送午食来。” 谢安听闻,笑了一声,回首喊道:“王爷,小胖子来了!” 话音落下不久。 萧慎徽的身影便从厅堂里缓步而来,看见林三时,清俊脸庞上挂上一抹淡笑,微微点头。 林三跨步来到男人的面前:“王爷,我娘特意给你们炖的猪肘子和猪尾巴,就怕你们忙起来忘记吃饭。” “对了,王爷,我二姐呢?” 林三一边问,一边又垫着脚,伸长脖子往萧慎徽身后,也就是厅堂最里面看去。 他稍稍扫过一眼。 却发现厅堂里,空无一人…… 萧慎徽听闻此言,脸上的那抹淡笑渐渐消失,他厉声问道:“林姑娘没回家吗?” 林三怔了怔,一张黝黑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茫然:“王爷,你说什么呢,我二姐不是被你的护卫叫走了么?” 萧慎徽眉头加深:“在巳时左右,你二姐就和本王分开回家去了!” “可我……可我二姐没回家啊!” 林三声音颤抖,有些慌乱。 萧慎徽紧咬牙关,藏在袖子当中的手狠狠收紧,与谢安对视一眼后,立刻快步往县衙门口走去。 “备马!” 男人脚下生风,甚至都用上了许久不曾用过的轻功,一路飞快地来到县衙门口,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接着,扬起手中的马鞭,朝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 马儿吃痛,扬起两只前蹄,飞奔而去。 身后,谢安拎着林三的衣领,催促道:“快点,小胖子……” 林三双腿都是软的,一听说二姐不见了,心里就跟被捅了一个大洞似的。 他哭哭咧咧地问:“谢大人,我二姐没回家,也没在衙门里,还能去哪呢?” 谢安将他扔上马背,自己也跟着飞身上去,带领着一支轻骑追着萧慎徽去了。 路上,林三眼泪嗒嗒地往下掉:“我二姐是被抓了吗?我二姐会不会有事啊?” 谢安脸上的顽劣如数消失,被肃穆填满。 他也不知道林娇到底有事没事…… 从庆门到铜山镇,坐马车需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可却被萧慎徽硬生生用了两刻钟跑到。 一人一马率先来到了金铺门前。 萧慎徽面容阴沉地跳下马背,快步走到金铺里,冷声询问:“掌柜。” 男人进来的时候,掌柜正站在柜台后面一边看账本一边慢悠悠地敲着算盘。 听见声音后,他抬起头看向门口,眼前有些泛花。 掌柜眯了眯眼睛后,看清来人是上午买首饰的公子,他连忙起身迎上去,笑道:“原来是公子啊。” “你上午买的那些首饰,我刚刚派小伙计送到林大福家去,至于你的银钱,老夫……老夫还得找给你九百两……” 就在掌柜从怀中翻出银票时,萧慎徽冷声道:“上午和我一起来的姑娘,在我走后,还有没有回来过?” 掌柜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无事……” 萧慎徽双眉紧蹙,沉着脸走出金铺。 这会儿功夫,谢安带着轻骑也赶来了。 他下了马,关心询问道:“王爷,有林姑娘的消息吗?” 萧慎徽微微摇头。 随后,他抬眸,冰冷严肃的视线扫过手下的护卫,扬声道:“以金铺为中心,开始搜索!凡是发现可疑的东西和人,立刻来报!” “是!” 几十个人异口同声地回应着。 声音掷地有声,震耳欲聋。 话音落下,众人便迅速闪开,开始搜寻任何的蛛丝马迹。 萧慎徽缓缓闭上眼睛,认真回忆着上午林姑娘从金铺离开时的画面。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 男人转身缓步,朝着自己的左手边走去。 谢安眨着眼睛,看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连忙追过去。 他来到萧慎徽的身边,低声问道:“王爷,会不会是严游他们动的手?” 萧慎徽想都没想一下,便回答:“不可能!” “关于药人案件已经结案,严游犯不上再冒这个险!” 谢安蹙眉:“可王爷不是和林姑娘一起去了永善堂么?或许杨琼已经猜出王爷怀疑到他了,所以从林娇身上……” 萧慎徽闻言,脚步微顿。 渐渐沉默下来。 许久后,男人眉头动了动,摇了一下头,再次坚定地说:“不会是杨琼他们的!” 说完,萧慎徽抬脚走进一条暗巷当中。 顺着地上的几行脚印,一直走到快到巷尾的地方,才看见地上的脚印渐渐开始凌乱起来。 男人停在那堆凌乱的脚印旁边,垂下眼眸,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冷声道:“这里发生过打斗!” 谢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萧慎徽蹲下来,指着某个娇小的鞋印,思绪冷静地分析着:“这个脚印应该是娇娇的,现场应该还有两个男人。” “娇娇应该和他们发生过打斗,不过那两个人应该没有占到便宜……随后娇娇跑到那处……” 说着,萧慎徽指着巷尾的方向,继续往下说:“才被人击倒!” 谢安听他的分析,低声询问:“遇到流氓了?” 萧慎徽站起来,又转身疾步朝着巷子头走过去。 谢安连连招呼着:“王爷,别走那么快啊!” 他顿了顿,又道:“林家小娘子到底是不是遇到流氓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不是!” 萧慎徽倏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谢安。 一张脸极阴,冷漠无比! 谢安怔了怔,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战场上接到高沛以及部下几人被敌军俘获的战报。 那时,王爷就是这种阴寒的表情。 时隔八年,再次看见…… 是因为林娇! 萧慎徽微敛起自己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太子萧印!” “萧印?” 谢安嗓音不自觉地提高! 随即,他四处瞧瞧,又凑过去,压低声音道:“王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么多年了,太子一直想找到把柄,我们几人整下去,您这话一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结果如何,谁能知啊!” 萧慎徽桀骜:“小侯爷,本王何时错过!” 谢安闻言,沉默下来:“……” 第113章 绝不纳妾,绝无通房 萧慎徽站在那里,身上暗金色的衣摆在他的脚边时不时被微风吹开。 身材修长,气质冷然,一张清俊的面庞上浑然布满坚毅,如同天上的天将下凡。 谢安叹气,说了一声:“王爷又是从何推断出是太子干的好事?” “还是脚印。” 萧慎徽语气淡淡,指着某处脚印,说道:“萧印他天生跛足,走起路来,左脚的脚跟会特别用力。” “所以你看这一行脚印,鞋跟处的边缘特别肥大且模糊,再根据昨日千机营飞鸟的出现,肯定是萧印!” 男人说罢之后。 他扬声换来身旁的护卫,平静地吩咐道:“你们立刻派人去查郊外的农庄,凡是下人与你们一样是个练家子的,立刻回来禀报!” “是,王爷!” 一声令下,所有轻骑护卫全部出动。 接着,萧慎徽双手背在身后,回首吩咐谢安:“小侯爷,这边的事情你先不用管,继续调查科举一事!” 谢安点头:“好!” 萧慎徽眯起眼睛,冷冷道:“一定要尽快!本王要将这些事情一起禀告给皇上。” 敢动他的人!必死无疑! 管他是什么太子! 也得有来无回! …… 城外,桃花山庄。 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中,一个姑娘软哒哒地趴在窗边春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 榻上的姑娘微微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好久好久之后,林娇才看清自己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她微微撑起肩膀。 却无意中牵扯到后脑,引起一阵剧烈的抽痛。 “好疼……” 林娇脸上的五官都疼得皱在了一起。 她抬起手揉了揉后脑发疼的位置,忽然……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林娇立刻低头检查一下身上的衣服。 发现完好无损后。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缓了半晌后,她从软塌上起身,在房间里打量了几圈后,来到窗户和屋门处,用力推了推,根本推不动。 林娇仔细看了下,才发现门窗都是从外面钉死的。 她折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个可以逃出去的地方。 现在房间处于封闭状态,空气凝固不流通。 方才她又折腾这么久,身上早就冒出一层汗来。 细碎的汗打湿了她的发根,顺着白嫩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 随后,被一只素手轻而易举地抹掉。 林娇深深叹出一口气来,一屁股重新坐在软塌上,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陷入深深地沉思当中。 为什么她的神力不见了? 明明昨天她洗澡的时候还能用,怎么今日就突然没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林娇秀眉紧锁,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攥在掌心中,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手上,然后用力捏下去—— 这种力道持续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青花瓷的杯子在她的手里纹丝未动,没有任何的变化…… 又坚持了一会儿。 林娇彻底放弃。 憋在心里的那股气,被她狠狠地吐出来。 她彻底瘫软在原地,放下杯子。 又回想起当初,想她有神力的时候,几百斤的猪肉说拎起来就拎起来,真以为几扇破窗户就能阻挡住她? 林娇不死心,站起来继续寻找出口。 寻找的同时,在脑海里时搜寻关于太子萧印的记忆。 因为她不明白…… 萧印为何会出现在铜山镇!!! …… 从原身的记忆里看去,事情还得从她嫁给严家半年后说起。 那时恰逢严家祖母大寿,严县令携妻儿老小上京贺寿,他担心赶不上寿宴,就命令车夫一路快马加鞭赶路。 路途又长又颠簸,没几日原身憔悴得如弱柳扶风,娇喘微微,一心只盼着早日进京,而这天马车却慢了下来。 原身下意识撩起一点帘子,见隔着几百步外,停着另一队车马。 忽然为首那人忽然撑弓放箭,破风的长箭疾如雷电,从她手中将帘子扎进车板里,箭身发出胜利的嗡鸣,女人不禁惊呼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女人蛾眉轻蹙,湿漉漉的眼带着一点点泪花。 就这样,一双似泣非泣的含露眼眸。 映入太子萧印眼中。 严禄芝连忙磕头求饶,说内子实在粗鄙无礼,惊扰太子殿下。 骑在马上的萧印挑眉,盯着那张病如西施的脸蛋,只微微一笑,便打马离去…… 随着萧印背影渐渐淡出,林娇也从原身的回忆当中回神。 她咬着下唇,静静地思索—— 这么说来,原本应该在半年后,也就是秋天才在京城外遇见萧印,可现在提前了半年。 而且相遇的位置也发生了改变。 是因为什么? 林娇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的回忆继续如海浪一般朝她涌来,掩去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从京城外相遇之后,原身随着严禄芝回到严家,三日后,便是严家老夫人的寿诞,也就是在当日,当今太子萧印亲临。 让原本已经官途暗淡的严家老爷倍感荣幸,随后,严家姥爷,严游,以及孙子严禄芝与太子在书房中秘密畅谈了许久。 等到萧印离开严家时,面带春光,半个月后,铜山镇疫病爆发。 林家成为这场疫病的源头,成为罪魁祸首,最后林家家破人亡,那日夜晚,原身喝下严禄芝送来的银耳羹后,彻底昏睡。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关在东宫之中。 “娇娘……” “本殿下的好娇娘……” 记忆里,男人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来自深渊里猛兽的呼唤,亦或是来自巫术的蛊惑。 萧印其人,虽为太子却干着猪狗不如的事! 他是当今圣上与皇后生下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因为圣上与皇后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在当今圣上还未做皇帝之前,曾经被前皇帝贬去荒蛮之地,那处天气恶劣,百姓凶狠。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放弃了一切,随着圣上一起去了那苦寒的地方,整整呆了十年,也是因为如此,皇后的身子受损,无法孕育。 当今圣上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便发誓此生只有皇后一人,绝不纳妾,绝无通房。 或许老天看见了这对夫妻之间深厚的感情,便多加以垂怜。 隔年,皇后真的怀孕了。 第114章 疯批太子萧印 只不过,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竟然是一个左脚残疾的孩子。 也就是萧印! 即便如此,夫妻二人也特别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 皇后更是对这个唯一的孩子悉心教导,爱护有加。 而圣上带领起义军,从荒蛮之地一路攻打到京城,推翻前皇帝以及他昏庸无道的朝廷,开启全新的永昌王朝。 众人认为当今圣上做了皇帝之后,首要事情必须充实后宫,丰盈子嗣。 可让人意外的是,圣上不仅履行了对皇后的诺言,永不纳妾,永无通房。 登基后,偌大的后宫里,真的就只有皇后一人。 并且,圣上排除万难,不顾朝中各位大臣的反对,坚持将一个身有残疾的儿子扶持在太子之位上。 可上天终究是上天,不会彻底偏袒任何一个人。 在萧印少年时期,皇后突发恶疾,没多久就去世了,至今后宫空无一人。 圣上操持国务,无心莺花燕柳,更是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疏忽管教。 日复一日,太子萧印听信宦官谗言。 整个人变得昏庸无道,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又非常地好色。 东宫中,豢养着无数美人,不仅如此,萧印还喜好龙阳,身边始终跟着两个男妃。 对外,这些人的身份就是武功高超的贴身侍卫。 …… 萧印掌管东宫,这些年来羽翼逐渐丰满,越发的猖狂傲慢,不过他始终保持清醒,很明白此时的天下终究还不是他的! 他头顶上还有一个天下独尊的皇帝。 献文帝萧莽! 萧莽这些年一心打理朝纲,身为皇帝,内政修明,为人苛察,更加爱名如子。 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皇帝,全朝上下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那段暴乱,百废待兴的阶段走出来。 如今的永昌朝,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真正实现了永昌王朝的盛大美景。 所以的一切都离不开献文帝萧莽的法纪严明。 因为如此,萧印深知自己的父皇有着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 于是就利用了这一点。 在众人面前装作是一个爱国爱民,深明大义的太子,朝堂之上为了那位受灾的百姓而难过得掉下眼泪。 可暗中的他,以及他的东宫都充斥着血腥和杀戮。 东宫之下埋着多少含冤而亡的尸骨。 其中,就有原身的一具枯骨! 林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脑海里的记忆却没有停止。 继续上演着原身被送入东宫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身容貌虽然倾国倾城,可在东宫受尽了无穷无尽的屈辱。 太子萧印已经娶了太傅的女儿为正妃,后又纳了两位侧妃,其余的还有十八位小妾。 即便已经被美女环绕,可萧印依旧不知足,凡是被他看上的美人,想方设法都会弄到东宫里。 不过,不知是因为萧印自己从小身体孱弱,又身患隐疾的关系,他特别喜欢看上去柔柔弱弱,如病西施的美人。 所以那天在京城外的树林中,原身才会被萧印一眼看上。 他收集这些病美人并不是用来疼爱,而且用来满足内心当中的那份缺失…… 从萧印懂事起,他就厌恶自己这具病弱的身躯! 就算他贵为名门之后,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又如何? 还不是被那些人嘲笑,即便他们不说…… 可他依旧能从那些大臣的眼中看见了讽刺! 萧印明白,他坐的位置越高,那些人就会越用力嘲笑。 从小到大皆如此! 包括他的父皇,也是如此。 想来,萧莽那个老家伙一定认为他这个残缺的儿子,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存在,能忍受那么多,一切都是因为他向母后发过誓。 他是皇帝! 九五之尊的皇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若是食言了,舅舅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装模作样地给了他一个太子的位置,让众人尽情地嘲笑他,好让他知难而退! 时间越长,萧莽那个老家伙越会发现自己生下来的残疾儿子,正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野蛮生长。 现在的他沉不住气了。 开始明里暗里对萧慎徽高看一眼,疼爱有加。 萧莽一定想过,若是他的儿子和萧慎徽一样优秀,那就好了…… 记忆当中的萧印仰面大笑起了—— 哈哈哈哈,放心好了,等到萧莽那个老家伙一死,他就立刻处死萧慎徽!还有…… 那些用尽全力嘲笑过他的人! 都会被他一一处死! 到时候这天下就是他手掌里的玩物,他让谁死,谁也绝不可能活在世上! 这些心里话都是萧慎徽当着原身的面说的。 也因此,一直抵抗寻死的原身彻底放弃了。 成为一个任人欺辱的木偶。 萧印模样俊秀,皮肤白皙,又总是喜欢一身白衣,若是站在那处,还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好儿郎。 可在东宫生存过的原身却深知萧印明亮的外表下住着一个漆黑的恶魔。 他会命宫人升起炭火,然后铺在地上,让原身赤脚在上面跳舞,等到原身双脚皮肉焦黑露骨的时候,再狠狠地泼上一盆盐水。 在以后的日子里,萧印便不断地让原身在他面前渡步,却不能像他一样跛脚! 原身一步一步…… 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血迹。 一直到血液打湿了地毯,一直到原身昏倒…… 若是没能让萧印满意,还会招来严打,要么鞭刑,要么敲断一根脚趾,再找来最好的大夫,用最名贵的伤药,为原身看病…… 她仅仅只在东宫呆了三个月。 除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之外,身上遍布鞭痕和青紫痕迹。 最严重的,还是那双脚,只剩下白骨,上面的皮肉皆无…… 原身身上的伤口反反复复,没有得到最及时的治疗,身体渐渐虚弱下来,萧印欣赏自己留下来的杰作,一直到原身咽下最后一口气时。 他站在高高的看台上,居高临下睥睨着一切。 他冷笑着,他无情着。 只是挥了挥手,冷声吩咐宫人:“拿去喂狗。” 萧印英俊白皙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丢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甚至嘴角处还荡起一抹轻笑,眼底的笑意加深…… …… 从记忆当中走出来的林娇,彻底呆滞…… “……” 第115章 放火逃出 林娇坐在软塌上。 脑海里还时不时地闪过男人那双散发着无比深沉的鹰眸。 她抬起手用力在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林娇吃痛,混乱的思绪瞬间从那段回忆的深渊脱离,回过神后,一双美目望着陌生的房间片刻。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疯子! 心思毒辣,手段残忍,可偏偏所有人都认为萧印是个忠孝两全,宽厚仁爱的明君。 全朝廷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下一任皇帝就该由萧印登基上位。 这是多么的可怕! 林娇不敢想象,像萧印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掌管了天下,那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或许…… 比这还要糟糕的事情也会发生,再或许…… 是永昌亡国……! 想到这里,林娇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从身体里升起一阵恶寒。 她咬住下嘴唇,垂眸沉思着…… 不行,绝对不能让萧印再这么猖狂下去!为了她,为了林家,也为了全天下的百姓,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从方才的记忆当中,她可以分析出,萧印与萧慎徽的关系! 之前她也听说过,萧慎徽的母亲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而那个昏庸无道的前皇帝,则是圣上的亲哥哥。 换个说法,也就是长公主,当今圣上,前皇帝是亲兄妹三人。 可亲弟弟却推翻了亲哥哥。 成为新一代的皇帝。 当初,长公主与驸马也是全力支持当今圣上萧莽的。 再加上萧慎徽大公无私,刚正不阿,刚刚和萧莽的性格如出一辙,这也难怪,萧莽会这般重用他。 也因此在太子萧印的心里留下了一根刺。 萧慎徽在他的眼里就是眼中沙,肉中刺,早晚会把这个比自己优秀千倍万倍的哥哥亲手打杀掉。 所以…… 林娇默默想着,所以,在这一世中,萧印之所以提前出现在铜山镇,是因为萧慎徽来到这儿了? 她想到这儿,已经到嘴边的脏话差一点脱口而出。 老萧家的逼事这么多! 多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把她牵扯进来! 林娇再次长长叹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脑袋…… 头好疼! 接下来该怎么办? 话说,他们把她扔在这间房子里,就不管她了? 萧印呢?他怎么不出现? 林娇重新站起来,来到窗户前,从缝隙里看向外面—— 缝隙实在是太小了。 看到的也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只能依稀瞧见外面是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里面有凉亭和桃树。 此时正值四月初,桃花开得正旺。 一眼看去如粉色的云海,蔓延在整个院子里,再仔细看看,院子里一个看守都没有。 林娇直起腰身,咬了一下唇。 片刻后,她打定主意,抄起房间中的青铜摆件,用力地砸向窗户…… 绝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得从这逃出去! 越是这样想,林娇手下的力道越重…… 只是,她刚刚把窗户砸出一个手臂粗细的洞,就看见不知从院子里的哪个角落飞出四个少年来。 一对穿着黑衣,一对穿着白衣。 看模样,年纪都不大,但从无情地面容中可以看出来,他们手上必定是沾染过鲜血的。 此时此刻,四个人就站在林娇砸的洞前。 正垂眸看着她。 林娇站在房间里,弯着腰,一张脸正好趴在那个洞前,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林娇眨眨眼睛:“……” 与四位少年四目相对了许久许久! 随后,林娇猛地直起身来,一把丢掉手中的青铜摆件,沉重的青铜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来。 她叉着腰在原地来来回回走了几遍。 又停下脚步,撇了一眼刚才的那个洞。 顺着那个狭小的洞口,还能看见黑白两色的衣摆。 此时正被春风时不时的吹起…… 林娇砸了这么久,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现在弄得浑身是汗,手臂发麻…… 她越想越觉得气愤。 这会儿暴脾气也上来了! 她重新捡起地上的青铜器,朝着房间里的所有摆设砸去,能砸的全都砸了,水壶茶杯,捡起来就朝着门扇上砸去。 陶瓷一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音,片刻后,只听房间里叮铃当啷各种声响。 守在门口的四位少年继续面无表情。 林娇一股脑地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她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胸脯跟着起起伏伏。 忽然,她眉头微蹙,回眸看了一眼。 心中忽然腾起一抹怪异的感觉…… 怎么感觉窗外的那四个少年和昨日闹公堂的少年那么像? ……年纪相仿不说,尤其是眉宇之间的那股煞气,普通人是不会有的! 所以…… 林娇咬唇。 她记得萧慎徽说过,那少年是千机营的飞鸟,难道外面这些也是什么千机营的? 黑鸟? 白鸟?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说昨日的少年是萧印派去,专门和萧慎徽作对的! 林娇嗤笑一声,双手叉在腰间。 她仰面大声冲着外面喊道:“你们四个,我不管你们是黑鸟还是白鸟的,赶紧叫你们家主子出来见我!” “把本姑娘抓来这里,却又不出面,装什么缩头乌龟呢!让你们那个瘸腿的变态主子来这里见我!不然……我就把这里给点了!” 听见女人的喊声,外面的少年们果然有了一丝反应。 尤其当她喊着‘瘸腿的变态’时……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惧怕。 他们这些从小在千机营里厮杀的死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们的殿下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魔鬼都有心魔…… 而他们殿下的心魔就是那只天生残疾的跛脚! 这个不知是何来路的女人竟然敢把这件事就这么喊出来,公之于众…… 为首的白衣少年低声问:“殿下回来了吗?” 其中一个黑衣少年毕恭毕敬地回答:“方才回来,现在正在前院沐浴……” “那你快去禀报!” “是!” 话音落下时,那个黑衣少年转身,脚尖微微点地,轻盈地身躯如同一只展翅飞翔的老鹰,瞬间腾空。 几个飞跃,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里。 来去无声,呆在房间里的林娇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便以为他们还要这么永无休止的关着她。 林娇咬了咬牙,转身扯掉房间所有的布料,甚至把软塌上的被子都扒下来,扔在门口。 又把椅子桌子,反正是能烧的全都搬到门口,最后把墙壁上的宫灯拎下来,随手扔在上面。 堆在门口的东西,全都是易燃物,加上一把火就都烧起来了。 林娇看着火苗越来越大,慢慢地往后退去。 顺便将自己手中的手帕在脸盆里沾湿,然后掩住自己的口鼻,再将盆中的水全都倒在自己的身上。 转眼间,大火熊熊。 连带着把房门都烧了起来,木材受热发出霹雳巴拉爆裂的声音,浓烟滚滚…… 站在外面的几位少年一早就看见有浓烟从门缝中冒出来。 几人蹙眉,相互对视一眼。 随后为首的那位白衣少年,从腰间掏出一根骨哨放在嘴里,吹出几声长长短短的暗哨。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又飞来了许多黑衣白衣的少年。 他们落地后,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开口,就明白了后来的这一批显然是比看守的少年等级要高。 吹哨子的少年指着房间回答:“那女人说见不到殿下,就把房子点着了,现在已经烧起来了!” “禀告给殿下没?” “已经派人去了!” “赶紧救火!” 一句命令落下,院子里的这些护卫连忙行动起来。 拿来木桶在院子中的水井里打来水,浇在正在一点点燃烧的木门上。 房间中。 林娇听见院子里的人多了,来来回回地走动,不一会儿就有水泼在门上,顺着地面流进了屋中地面。 她左右看看,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也就是半炷香的功夫,门口的火彻底被熄灭了,不过那门已经被大火烧得残破不堪。 有几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推开湿哒哒的门,大步走进来。 当看见房间里摆设凌乱,茶杯茶碗全都摔碎在地上,桌子被掀翻在地上,一人高的花瓶四分五裂。 就连墙上的水墨画都被人撕去一半。 可凌乱之中却没有一个人的身影,空空荡荡…… 为首的白衣少年质问身旁的人:“人呢?怎么不见了?” “……大火烧起来之前,房间还有声音呢?” “那之后呢!” “没有声音了……” 白衣少年双眉紧蹙,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阴狠的目光扫过整间房屋。 随后,他回眸,再次质问:“你们一直在这儿守着吗?一刻都没有分神?” 最先出现的那几位少年面面相对了几眼。 他们方才好像背对着房门…… 有些犹豫:“……” 就在这短短地犹豫之间,为首的少年不知从哪拿出一根短鞭,狠狠地抽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他满脸怒气,咒骂道:“没用的东西!” 霎时间,那三人的右脸上皮开肉绽,鞭痕深可见骨。 可他们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还不快去找!” “房间里的任何角落都不可以放过,这里找不到就去外面找,若是外面还找不到,就提着自己的脑袋去殿下那里受罚!” “是……” 几人开始在房间当中搜寻。 躲在角落里的林娇听见这话,胸膛的一颗心都差一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担心他们会把她找出来。 可不知怎么,这群人只是简单翻找一下,就说道:“房间里没有,让她给跑了!” “去追!赶紧去追!” 暗处的林娇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脚步匆匆地离开房间,接着耳边便是一片寂静。 都走了? 林娇心里疑惑了片刻。 然后悄悄地从角落里探出一个脑袋出来,果然,他们都走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连忙从那个狭小的缝隙当中钻出来。 直起腰身,看了看四周,扬唇浅浅一笑,怪不得他们没有仔细找房间里…… 整个屋子被她砸得七零八落,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 幸亏啊,她现在足够娇痩,钻进了翻倒的桌子下方,只有一点点的空隙,缝隙口又被一张残缺的画布挡住。 很难会让人察觉到这下面藏着一个人! 林娇抓紧时间,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离开房间,逃离小院,没走多远,她又躲进一个假山下。 开始分析目前的局势—— 靠别人是靠不住了,不知道家里边,或者是……萧慎徽他们有没有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察觉萧印带着他的千机营已经出现在庆门县了…… 现在那些飞鸟都以为她从房间跑出去了。 正在外面四处搜寻她的身影,若是这个时候跑出去,肯定会顶风而上,很容易被发现。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越安全,先找个房间藏起来…… 等到天黑再逃出去。 林娇打定主意,从假山后面出来,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着,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低矮的房殿…… 就去那里! 说着,她东躲西藏的往那边移动。 不需要多久,她便来到这座矮房子的门前,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压下,趴在门缝处往里瞧了瞧。 里面一片朦胧的白色,半空中挂着许多飘逸的白纱,林娇抿唇,不禁在心里嘀咕着…… 她的运气真好,直接就找到这么一座空房间。 里面应该洗纱染纱的地方…… 一边想着,她一边悄悄推开门,露出一条只有她腰身那般宽的缝隙。 下一刻林娇闪身从门缝当中溜进去。 她飞快地掩住门。 一切的动作轻而快。 等到林娇关好门,转身往里走的时候,却一脚踏空。 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跌下去。 林娇摔在地上,手肘和膝盖都磕在坚硬的理石地面上,撕心裂肺地疼正蔓延着。 女人一张脸蹙成一堆,捂着手肘回头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门口处有一个斜坡。 忽然,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总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她。 林娇猛地回头—— 待看清眼前的情况时,她倾城绝色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趴在地上呆愣许久…… 在心里暗暗道:糟了…… 第116章 跑到老虎嘴里 空荡的房间里雾气缭绕,温度有些高。 让人感觉异常的闷热。 这间屋子很大,从房梁之上,垂下许多足有一臂宽的薄纱。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轻轻晃动着这些透明晶莹的白纱。 至于飘在空气当中的雾气,则是来自房间里的大池子。 只见整个房间,地面被挖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泳池,四周留有平坦的地面,用奶白色的玉石地面镶贴而成。 置身其中犹如仙境一般。 就好像是那天山上的瑶池,仙气腾腾。 林娇趴在地上,闭了闭眼睛,咬牙暗暗嘀咕着…… 若是没有那个男人在这儿,的确可以称得上仙境了。 ……就在她面前的大水池子里,一个男人正双臂舒展地靠在池边,满池子的水刚刚漫过他的胸口。 男人漆黑的长发散开,搭在肩膀上,被水一点点地冲刷着,蒸腾的热气让他的脸颊没有那么苍白了。 微微染上了一层红晕,丝丝缕缕地,越发显得他双眼狭长。 林娇咬了下唇,从地上爬起来,沉声唤道:“太子殿下……” 没错…… 眼前正在沐浴的男人就是太子萧印。 她竟然在无意当中闯入了萧印的浴室,原本是要逃走的…… 现在好了,撞枪口上了…… 林娇站在那处,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池子漫出来的水打湿,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湿哒哒地。 一滴滴的水珠……从衣摆边缘落下。 重新流回池子里, 萧印靠在池子边上,狭长的双眸盯着林娇看了片刻,最后双唇勾出一抹邪狞的弧度。 他嗤笑着:“方才有侍卫前来禀报,说娇娘特别想见本殿下,本殿下还不相信呢。” “就在刚刚又有人来报,说你放了火烧了房子,逃了出来……原来娇娘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本殿下?” 林娇无语:“……” 萧印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可这笑意却丝毫没有达到眼底,反而眼底晃过一丝杀意。 男人离开池子边,摆动着双臂,划到了林娇的面前。 双手随意搭在台面上,仰头看着她—— 林娇对上他的双眼,下意识咬了一下嘴里的软肉,刹那间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口腔里。 才能让她保持一点点的清醒。 林娇双唇紧抿:“……” 萧印的眼眸狭长,眼尾微挑,显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也对,他这种人需要有什么人情味么! 不过…… 被一个这样的疯批注视…… 简直是一种折磨! 林娇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离萧印远一点。 然后,她开口说道:“没错啊,我就是找你!” 萧印轻挑眉尾:“哦?娇娘……” 男人还未说完,就听林娇冷声打断道:“殿下,我叫林娇,不叫娇娘,你若是想喊,便回你的东宫去喊!” “左右你有着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还有十八位小妾……对了,那几位小妾叫什么来着?” 林娇说到这里,蹲下来,与他平视。 她缓缓地眯起眼睛,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最受你宠爱的,便是月娘,对吗?” “还有卿娘,善娘,佩娘……” 萧印带着弧度的嘴角缓缓地沉下来,一双阴狠的眼眸盯着她的脸,面容扭曲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娇浅笑:“太子殿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印咬牙切齿:“是萧慎徽跟你说的?” 还未等林娇回答,门外就响起了一丁点的脚步声。 接着,有人低声唤道:“殿下……” 萧印脸色阴沉得能滴下墨来。 他厉声开口:“说!” “殿下,我们还没找到那女人的踪迹……” 话音落下,萧印咒骂道:“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若是哪日本殿下被行刺了,你们又该何在!” 萧印刚说完,隔着一扇门外,就听见扑通一声响。 那个侍卫已经跪下了,战战兢兢地求饶:“殿下,属下该死,属下立刻再去找!” “等等……” 这一句,并不是萧印喊的。 而是站在一旁的林娇,喊出口的。 站在池子的男人也不由得眯起眼眸,看着她。 林娇抬脚走到门口,推开门,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我人就在这,你们不必再找了!” 听闻此言,那个侍卫怔了怔,缓缓地抬起头—— 当看见站在面前的女人,真的就是方才在后院的那个女人。 他震惊得瞪大眼睛:“你……!” 林娇蹙眉:“你什么你?还不快滚!没看见我和你家主子有话要谈!” 侍卫没动,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费解。 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到底是怎么从他们眼底逃出来的,又是怎么从后院跑到殿下身边的!? 就在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时候,听着房间里的男人慢悠悠地开口:“退下!” “是……” 侍卫闻言起身,身影轻盈地飞身离开。 一身白衣,就好像是一片雪花。 林娇望了片刻,随手关上门,转过身。 萧印不知何时,已经从池子里出来了,身边有几位宫女正为他更衣。 白色的纱衣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脚边轻轻荡开。 林娇冷眼走到一旁,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又抓起旁边桌子上的糕点吃了几口。 折腾了一天,早就精疲力竭了,趁着现在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越是这样想,林娇吃糕点的速度渐渐加快。 还别说…… 不愧是太子殿下吃的糕点,还挺好吃的,不过,终究比不过萧慎徽给她买的鲜花饼子。 她一边吃一边脑海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总不能和萧印硬耗下去,再说了,萧印是太子,想杀谁就杀谁,万一过一会儿他看她不顺眼…… 就把她拖出去抹脖子喂鱼…… 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浴室里,萧印身上的衣服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他狭长的眼尾侧目,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 片刻后,缓慢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他阴测测地开口:“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本殿下?有趣!” 林娇拍了拍手指尖上的糕点碎屑,气定神闲地回答:“为何要怕?” “难道就因为殿下您杀人如麻,阴晴不定就害怕?” 萧印来到她身边,缓缓俯下身,一双淡黄色的眼眸里带着杀意…… 第116章 跑到老虎嘴里 空荡的房间里雾气缭绕,温度有些高。 让人感觉异常的闷热。 这间屋子很大,从房梁之上,垂下许多足有一臂宽的薄纱。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轻轻晃动着这些透明晶莹的白纱。 至于飘在空气当中的雾气,则是来自房间里的大池子。 只见整个房间,地面被挖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泳池,四周留有平坦的地面,用奶白色的玉石地面镶贴而成。 置身其中犹如仙境一般。 就好像是那天山上的瑶池,仙气腾腾。 林娇趴在地上,闭了闭眼睛,咬牙暗暗嘀咕着…… 若是没有那个男人在这儿,的确可以称得上仙境了。 ……就在她面前的大水池子里,一个男人正双臂舒展地靠在池边,满池子的水刚刚漫过他的胸口。 男人漆黑的长发散开,搭在肩膀上,被水一点点地冲刷着,蒸腾的热气让他的脸颊没有那么苍白了。 微微染上了一层红晕,丝丝缕缕地,越发显得他双眼狭长。 林娇咬了下唇,从地上爬起来,沉声唤道:“太子殿下……” 没错…… 眼前正在沐浴的男人就是太子萧印。 她竟然在无意当中闯入了萧印的浴室,原本是要逃走的…… 现在好了,撞枪口上了…… 林娇站在那处,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脚,已经被池子漫出来的水打湿,就连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湿哒哒地。 一滴滴的水珠……从衣摆边缘落下。 重新流回池子里, 萧印靠在池子边上,狭长的双眸盯着林娇看了片刻,最后双唇勾出一抹邪狞的弧度。 他嗤笑着:“方才有侍卫前来禀报,说娇娘特别想见本殿下,本殿下还不相信呢。” “就在刚刚又有人来报,说你放了火烧了房子,逃了出来……原来娇娘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本殿下?” 林娇无语:“……” 萧印见她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可这笑意却丝毫没有达到眼底,反而眼底晃过一丝杀意。 男人离开池子边,摆动着双臂,划到了林娇的面前。 双手随意搭在台面上,仰头看着她—— 林娇对上他的双眼,下意识咬了一下嘴里的软肉,刹那间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口腔里。 才能让她保持一点点的清醒。 林娇双唇紧抿:“……” 萧印的眼眸狭长,眼尾微挑,显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也对,他这种人需要有什么人情味么! 不过…… 被一个这样的疯批注视…… 简直是一种折磨! 林娇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离萧印远一点。 然后,她开口说道:“没错啊,我就是找你!” 萧印轻挑眉尾:“哦?娇娘……” 男人还未说完,就听林娇冷声打断道:“殿下,我叫林娇,不叫娇娘,你若是想喊,便回你的东宫去喊!” “左右你有着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还有十八位小妾……对了,那几位小妾叫什么来着?” 林娇说到这里,蹲下来,与他平视。 她缓缓地眯起眼睛,掰着手指头,一一数道:“最受你宠爱的,便是月娘,对吗?” “还有卿娘,善娘,佩娘……” 萧印带着弧度的嘴角缓缓地沉下来,一双阴狠的眼眸盯着她的脸,面容扭曲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娇浅笑:“太子殿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印咬牙切齿:“是萧慎徽跟你说的?” 还未等林娇回答,门外就响起了一丁点的脚步声。 接着,有人低声唤道:“殿下……” 萧印脸色阴沉得能滴下墨来。 他厉声开口:“说!” “殿下,我们还没找到那女人的踪迹……” 话音落下,萧印咒骂道:“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若是哪日本殿下被行刺了,你们又该何在!” 萧印刚说完,隔着一扇门外,就听见扑通一声响。 那个侍卫已经跪下了,战战兢兢地求饶:“殿下,属下该死,属下立刻再去找!” “等等……” 这一句,并不是萧印喊的。 而是站在一旁的林娇,喊出口的。 站在池子的男人也不由得眯起眼眸,看着她。 林娇抬脚走到门口,推开门,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 “我人就在这,你们不必再找了!” 听闻此言,那个侍卫怔了怔,缓缓地抬起头—— 当看见站在面前的女人,真的就是方才在后院的那个女人。 他震惊得瞪大眼睛:“你……!” 林娇蹙眉:“你什么你?还不快滚!没看见我和你家主子有话要谈!” 侍卫没动,脸上依旧带着一丝费解。 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到底是怎么从他们眼底逃出来的,又是怎么从后院跑到殿下身边的!? 就在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时候,听着房间里的男人慢悠悠地开口:“退下!” “是……” 侍卫闻言起身,身影轻盈地飞身离开。 一身白衣,就好像是一片雪花。 林娇望了片刻,随手关上门,转过身。 萧印不知何时,已经从池子里出来了,身边有几位宫女正为他更衣。 白色的纱衣随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脚边轻轻荡开。 林娇冷眼走到一旁,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又抓起旁边桌子上的糕点吃了几口。 折腾了一天,早就精疲力竭了,趁着现在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越是这样想,林娇吃糕点的速度渐渐加快。 还别说…… 不愧是太子殿下吃的糕点,还挺好吃的,不过,终究比不过萧慎徽给她买的鲜花饼子。 她一边吃一边脑海里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总不能和萧印硬耗下去,再说了,萧印是太子,想杀谁就杀谁,万一过一会儿他看她不顺眼…… 就把她拖出去抹脖子喂鱼…… 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浴室里,萧印身上的衣服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他狭长的眼尾侧目,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 片刻后,缓慢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他阴测测地开口:“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本殿下?有趣!” 林娇拍了拍手指尖上的糕点碎屑,气定神闲地回答:“为何要怕?” “难道就因为殿下您杀人如麻,阴晴不定就害怕?” 萧印来到她身边,缓缓俯下身,一双淡黄色的眼眸里带着杀意…… 第117章 已经找到萧慎徽地软肋了 半晌后,男人轻声问道:“方才的那些话,还有刚刚这句,是谁说的?是萧慎徽?” 林娇单手撑着下巴,媚眼如丝。 她缓缓开口:“殿下,你不是一直把萧慎徽视为此生的劲敌么?为何还不了他的为人?” 林娇说完,浅浅一笑。 抬起素手捏起一颗青绿色的葡萄,拿在手中把玩。 她微挑眉头,语气悠哉:“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殿下到现在还不了解萧慎徽,是不是有点太轻敌了?” 话音落下,她将手中的葡萄扔进嘴里。 唧一声脆响…… 葡萄被她咬碎! 酸涩的汁液瞬间在嘴里炸开。 下一刻,林娇眉头微蹙,差点吐出来。 ……好酸… 但为了不让萧印察觉出什么。 她硬是忍住了。 还未等她把嘴里的葡萄咽下去,一只大手就用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林娇整个身体怔了怔,下意识扬起下颌。 一双美眸同时也落在面前的男人脸上。 萧印嘴角挂着浅笑,淡黄的眼珠里倒映着林娇的身影,他冷哼一声,掐着女人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男人感觉到她身体渐渐变得紧绷,看着她脸色涨红,一点点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印嘴角不可控制地抽动一下。 随后,发狠似的掐着林娇脖子,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他双眸轻垂,无情的视线落在女人漂亮的双眸上。 盯着看了几眼后,男人嗤嗤地笑,冷声问道:“这回呢?还怕不怕本殿下?” 林娇只觉得呼吸困难,胸腔里的氧气渐渐消耗。 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模糊起来…… 可她依旧还能感觉到落在脖子上的那只手还在持续地用力。 就好像是一道闸门,彻底关闭了她的肺…… 林娇想要挣脱…… 可双手用不上劲,更可况她也还保持着一点理智。 深知对方是萧印,这个疯批的心思最难猜测。 万一她用力挣脱。 再惹来萧印心中的暴虐…… 当场就把她掐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林娇拼命压抑着自己身体里的本能,挑起浓密卷曲的眼睫,迎上萧印那对阴狠的眼眸。 她嘴角微扬,道:“为何要怕?” 萧印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惊诧,他万万没想到林娇还会这般回答。 她不怕他…… 一点都不怕他…… 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若是换成别人,被他这般对待,一早就吓得尿裤子了,不说旁的,就是他的千机营的死侍…… 也没她这般淡定! 林娇呼吸艰难,费力地开口:“殿下,若我是你,可不会像你这般愚蠢!” “你说什么?愚蠢?” 话音落下,萧印张嘴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林娇,你可知,从本殿下生下来那一刻起,无人敢说本殿下愚蠢!” 林娇勾起一侧唇角,脑袋缺氧晕晕乎乎地:“现在不就有了?” “有趣!” 萧印点点头,狞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本殿下听听你如何觉得我愚蠢的!” “若你说得不合本殿下的心意,那你……” 说到这儿,男人话音微顿。 忽然俯身埋头在林娇的耳边,咬牙切齿地开口继续往下说,如恶魔低语:“今日必死无疑!” 林娇倾城的小脸儿上挂着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大手。 她笑道:“若我是殿下,肯定不会像你现在这般做法……你厌恶萧慎徽,还不是因为他比你优秀!” 萧印面目狰狞:“你胡说!” 林娇见他情绪激动起来,趁机抬手一把掰开男人放在她脖子上的手。 霎时间,她感觉到脖子上一阵轻松。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又揉了揉脖子。 这次呼吸顺畅了许多,甚至她还闻到了来自男人身上的香气。 林娇终于舒缓地呼出一口气。 抬眸看向萧印,挑眉道:“我是否真的胡说,想必太子殿下心里有数!” “我知道,打小你就厌恶萧慎徽,这种情感随着你年纪的增长,就愈发的加重!你恨不得他去死!最好是死在你的英明神武之下!” “可这些年,你一直在寻找机会,一个将萧慎徽打压到尘埃里的机会,不过……” 林娇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不过什么?”萧印特别好奇。 林娇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萧印身上的香味很刺鼻,心跳突然快了许多,而且全身在以异样地速度开始发热。 呼…… 她暗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轻声说道:“不过萧慎徽太无懈可击了,你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萧印站在池子边,听着林娇说的这些话。 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些话是他藏在心里许多年许多年的秘密。 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全都说了一遍。 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把心扒开给她看过似的。 萧印身体里腾起一种极其不舒服的烦躁,四肢百骸的血液奔腾游走,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呵! 他冷笑。 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挖掉全天下人的心。 可全天无一人敢挖出他的心! 眼前这个女人也不行! 萧印看着女人渐渐染上红晕的脸颊,心底划过一抹讥笑,问道:“那依你看,本殿下该如何办?” 林娇浅笑:“自然是找到萧慎徽的弱点!是人都有弱点!” 话音刚落,房间外响起一声禀报—— “殿下,靖国公带着一队铁骑闯入桃花山庄!马上就过来了!” 闻言,萧印唇角勾起,眼底划过一抹冰冷,转眸看向林娇,嗤嗤冷笑道:“看来,本殿下已经找到萧慎徽的软肋了!” “什么?” 林娇怔了怔,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萧印并未回答,而是俯身。 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渐渐靠近她,与她四目相对。 他眨着狭长的双眼,眼尾轻挑:“林娇,你真的以为你很了解本殿下吗?” 林娇怔愣,意识忽然混混沌沌起来。 就连萧印的靠近,都没能让她警惕,反而有种贪恋他身上的味道,专属于男人的气味,让她视线模糊,小脸儿红润。 下一刻,恨不得用力扑在萧印的怀中。 第117章 已经找到萧慎徽地软肋了 半晌后,男人轻声问道:“方才的那些话,还有刚刚这句,是谁说的?是萧慎徽?” 林娇单手撑着下巴,媚眼如丝。 她缓缓开口:“殿下,你不是一直把萧慎徽视为此生的劲敌么?为何还不了他的为人?” 林娇说完,浅浅一笑。 抬起素手捏起一颗青绿色的葡萄,拿在手中把玩。 她微挑眉头,语气悠哉:“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殿下到现在还不了解萧慎徽,是不是有点太轻敌了?” 话音落下,她将手中的葡萄扔进嘴里。 唧一声脆响…… 葡萄被她咬碎! 酸涩的汁液瞬间在嘴里炸开。 下一刻,林娇眉头微蹙,差点吐出来。 ……好酸… 但为了不让萧印察觉出什么。 她硬是忍住了。 还未等她把嘴里的葡萄咽下去,一只大手就用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林娇整个身体怔了怔,下意识扬起下颌。 一双美眸同时也落在面前的男人脸上。 萧印嘴角挂着浅笑,淡黄的眼珠里倒映着林娇的身影,他冷哼一声,掐着女人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男人感觉到她身体渐渐变得紧绷,看着她脸色涨红,一点点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萧印嘴角不可控制地抽动一下。 随后,发狠似的掐着林娇脖子,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他双眸轻垂,无情的视线落在女人漂亮的双眸上。 盯着看了几眼后,男人嗤嗤地笑,冷声问道:“这回呢?还怕不怕本殿下?” 林娇只觉得呼吸困难,胸腔里的氧气渐渐消耗。 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模糊起来…… 可她依旧还能感觉到落在脖子上的那只手还在持续地用力。 就好像是一道闸门,彻底关闭了她的肺…… 林娇想要挣脱…… 可双手用不上劲,更可况她也还保持着一点理智。 深知对方是萧印,这个疯批的心思最难猜测。 万一她用力挣脱。 再惹来萧印心中的暴虐…… 当场就把她掐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林娇拼命压抑着自己身体里的本能,挑起浓密卷曲的眼睫,迎上萧印那对阴狠的眼眸。 她嘴角微扬,道:“为何要怕?” 萧印深邃的眼眸里划过一抹惊诧,他万万没想到林娇还会这般回答。 她不怕他…… 一点都不怕他…… 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若是换成别人,被他这般对待,一早就吓得尿裤子了,不说旁的,就是他的千机营的死侍…… 也没她这般淡定! 林娇呼吸艰难,费力地开口:“殿下,若我是你,可不会像你这般愚蠢!” “你说什么?愚蠢?” 话音落下,萧印张嘴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林娇,你可知,从本殿下生下来那一刻起,无人敢说本殿下愚蠢!” 林娇勾起一侧唇角,脑袋缺氧晕晕乎乎地:“现在不就有了?” “有趣!” 萧印点点头,狞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本殿下听听你如何觉得我愚蠢的!” “若你说得不合本殿下的心意,那你……” 说到这儿,男人话音微顿。 忽然俯身埋头在林娇的耳边,咬牙切齿地开口继续往下说,如恶魔低语:“今日必死无疑!” 林娇倾城的小脸儿上挂着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大手。 她笑道:“若我是殿下,肯定不会像你现在这般做法……你厌恶萧慎徽,还不是因为他比你优秀!” 萧印面目狰狞:“你胡说!” 林娇见他情绪激动起来,趁机抬手一把掰开男人放在她脖子上的手。 霎时间,她感觉到脖子上一阵轻松。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又揉了揉脖子。 这次呼吸顺畅了许多,甚至她还闻到了来自男人身上的香气。 林娇终于舒缓地呼出一口气。 抬眸看向萧印,挑眉道:“我是否真的胡说,想必太子殿下心里有数!” “我知道,打小你就厌恶萧慎徽,这种情感随着你年纪的增长,就愈发的加重!你恨不得他去死!最好是死在你的英明神武之下!” “可这些年,你一直在寻找机会,一个将萧慎徽打压到尘埃里的机会,不过……” 林娇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不过什么?”萧印特别好奇。 林娇咽了咽口水,总觉得萧印身上的香味很刺鼻,心跳突然快了许多,而且全身在以异样地速度开始发热。 呼…… 她暗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轻声说道:“不过萧慎徽太无懈可击了,你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萧印站在池子边,听着林娇说的这些话。 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些话是他藏在心里许多年许多年的秘密。 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全都说了一遍。 这种感觉…… 就好像是把心扒开给她看过似的。 萧印身体里腾起一种极其不舒服的烦躁,四肢百骸的血液奔腾游走,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呵! 他冷笑。 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挖掉全天下人的心。 可全天无一人敢挖出他的心! 眼前这个女人也不行! 萧印看着女人渐渐染上红晕的脸颊,心底划过一抹讥笑,问道:“那依你看,本殿下该如何办?” 林娇浅笑:“自然是找到萧慎徽的弱点!是人都有弱点!” 话音刚落,房间外响起一声禀报—— “殿下,靖国公带着一队铁骑闯入桃花山庄!马上就过来了!” 闻言,萧印唇角勾起,眼底划过一抹冰冷,转眸看向林娇,嗤嗤冷笑道:“看来,本殿下已经找到萧慎徽的软肋了!” “什么?” 林娇怔了怔,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萧印并未回答,而是俯身。 一张白皙俊俏的脸渐渐靠近她,与她四目相对。 他眨着狭长的双眼,眼尾轻挑:“林娇,你真的以为你很了解本殿下吗?” 林娇怔愣,意识忽然混混沌沌起来。 就连萧印的靠近,都没能让她警惕,反而有种贪恋他身上的味道,专属于男人的气味,让她视线模糊,小脸儿红润。 下一刻,恨不得用力扑在萧印的怀中。 第118章 你要刺杀本殿下 林娇咬牙:“……” 身体里的理智与本能不停地相互对抗。 她咬住下唇,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在大腿上,让疼痛刺激自己要时刻保持冷静。 “你,啊……” 林娇刚刚开口,就被自己绵软妩媚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怒目,低吼地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为何…… 她的心跳得会这么快,身体会这么热,嗓子又如此干渴,呼吸十分急促。 时时刻刻特别想扑在男人的怀中。 这难道是…… 被萧印下了毒? 又是什么时候?是方才吃糕点时中的毒吗? 林娇下意识后退一步,伸出手扶住一旁桌角,指甲用力,深深地划过桌面,留下鲜明的痕迹。 萧印见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又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那盘糕点,摇摇头,冷声道:“不对,不是那里!” 林娇听闻此言,瞬间侧目看向他。 她道:“果然是你!卑鄙!” 萧印抬手将身上敞开的衣服系好,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他轻抿唇角:“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自以为很了解本殿下,可为何却不知本殿下身上的香是花和尚。” 花和尚? 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因为她刚才吸入了萧印身上的香味,所以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他说的花和尚,是媚毒? 萧印瞧见了她粉红娇嫩的小脸儿闪过的茫然。 他此时心情大好,便好心解释了一下:“此香之所以会被叫做花和尚,完全是因为和尚闻了之后,都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的欲望!” “什么佛家礼仪,什么四大皆空,不恋红尘,在此香面前,都是妄言!只会让人想起七情六欲,男欢女爱!” 林娇用力咬着下唇,一滴鲜艳欲滴的血珠从她的唇瓣下滚落,砸在衣襟上,犹如一朵盛开的迎春花。 她仿佛不知痛一般。 冷声开口问道:“这香若真的如你说的这般厉害,为何对你不起作用?一定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来陷害我!” 萧印丢下手中的糕点,狭长的眼眸微挑:“所以你不了解本殿下!” “…这些媚毒的小玩意儿,还伤不到本殿下,自小就对本殿下没用!对了,方才忘记跟你说了……” 林娇盯着他,咽了咽口水:“什,什么……?” 语气娇软,丝丝缕缕。 像是一只小爪子若有若无地抓挠着心脏。 萧印扬起一抹大大地笑容:“此香,花和尚,无解!” “看你眼中充血,脸颊红润,站都站不稳了,想来已经是中毒很深,若是不马上找个男人,只会爆体而亡!” “你……” 林娇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萧印。 可她…… 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此时此刻周身发软,站都站不稳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甜腻腻的香汗早就顺着脸颊淌下来。 打湿了鬓角,打湿了衣襟…… 就连露在外面的白嫩手臂上,都布满了湿濡的汗珠,越发显得她妩媚动人。 萧印坐在椅子里,双腿交叠,单手撑着下巴,狭长的鹰眸落在林娇的脸上,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瞧了几眼后,男人再次嗤嗤笑着。 眼中充满了疯癫与邪狞。 林娇缓缓偏过头,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这里到门口的距离…… 有点远。 她可能没有机会在萧印的眼皮子下逃跑,尤其是她中了花和尚这毒之后,更没有机会了。 若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萧印阻拦她,或者派人阻拦她…… 但凡她与任何一个男人有了皮肤接触,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她脑海里只剩下燥热,怕坚持不了多久! 混沌之间,她只听见萧印在笑。 随后又听见他缓缓说道:“世人都说靖国公洁身自好,谦和有礼,就是不知道……” “当他看见你这副模样,是忍心看着你爆体而亡,还是如恶狗扑食呢?” 萧印撩起眼睫,浅笑道:“若是第一种便是他萧慎徽不仁,倘若他选择了第二种,这就有趣了……” 话音落下,林娇也嗤嗤笑起来。 可她那张绝世无双地面容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只有讽刺和鄙夷:“太子殿下好手段啊!” “你之所以把我抓来,就是一早想好了,利用我来对付萧慎徽的手段,可惜可惜,你终究还是没能抓住他的弱点!” 萧印耸肩:“那又何妨!” “你和萧慎徽无媒便为奔,他若是在这种情况碰了你,本殿下一纸状书禀告给父皇!” “无论怎样,他都是活罪难逃!” 林娇冷笑,讽刺道:“下三滥!你的脑子和你的脚一样!” “你说什么?” 萧印听见她提起自己的脚,心中地那根刺便被挑动了几下。 将他的不堪与心魔全都释放出去。 他猛地站起来,扬起手狠狠朝着林娇的脸打下去。 可下一刻,一支划破长空的箭穿破房门,直奔着萧印飞来。 那把箭还未到近前,就能感觉到浓浓地杀意。 萧印顾不上旁的,连忙转身躲开。 那只羽箭从他的身侧擦边而过,刺穿了男人身后的墙壁,箭尾还在颤抖,发出一丝丝地嗡鸣。 萧印侧目看过去…… 只见那把箭头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碎布。 男人蹙眉,抬起头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袖摆上,被箭撕下去一块。 林娇见状,立刻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可她越是快跑,身体里的药物就越快的发作,随着她的脚步,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身体里似乎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着她…… 林娇还未跑出几步,就双脚一软,跌在了玉石地面上,她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犹如投入舒适的怀抱中。 她再也没有毅力站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打斗,没几下就又安静下来。 忽然,一声巨响。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好像一个球一样被人扔进来,两扇门都被他的身躯砸出个窟窿! 而少年整个人落在偌大的水池中,水面炸开一个巨大的水花。 随后,萧慎徽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墨黑色的衣衫微扬,一缕碎发垂在他的脸畔,面容高贵清冷,犹如天仙下凡。 男人没有说话,就那般淡淡地看着对面地萧印。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水池。 萧印依旧站在那里,一张苍白的脸掩去方才的气急败坏。 他气定神闲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挑眉,打着招呼:“皇兄,好久不见。” 萧慎徽的母亲长公主,是萧印的亲姑姑,所以算起来,萧慎徽还是他的哥哥。 男人平日里最不喜被萧印叫做皇兄。 而此时他却顾不了这么多了,唇角微抬:“她人呢?” 萧印朝着旁边挥了挥手,守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上前奉茶,男人端着茶杯,埋头抿了一口。 片刻后,才抬眸,问道:“皇兄说的是谁?” 他顿了顿,又抬起手臂,指着残破不全的袖摆,不依不饶道:“我的好皇兄,一年不见就送了本殿下这么大一份礼!” 萧慎徽眸色微深了一下,一张清冷的面容上透出绝情,不要再挑战他的底线,不然,这天下都未必会落到他手里! 萧印继续笑着:“皇兄,听说你得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知味道如何,可否赠给本殿下?” 话音落下,站在门口的男人忽然扬起右手,从他的袖子中飞出一根银线,瞬间击碎萧印手中的茶盏。 茶盏应声而碎! 萧印猛地站起来,伸手指着男人,面容扭曲:“你敢刺杀本殿下?” 萧慎徽冷眼问道:“她人呢?” “你……” 就在这时,从水池左侧垂下的纱帘后方传来一声娇喊:“我……我在……” 闻言,萧慎徽脸色微变,飞身来到那处查看。 果然…… 林姑娘就在这里,只是…… 她现在的模样和上午时完全不同,只见她脸颊通红,双目迷离。 此时正趴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这是…… 萧慎徽双眉紧蹙,连忙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将姑娘扶起。 他的一双手落在林娇的手臂上,猛地被烫了一下。 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她皮肤上的滚烫!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林娇的手臂,扶起她,谁成想,还未等站稳,下一刻女人就好像水蛇一般缠上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滚烫的双唇砸在他的喉结上。 萧慎徽周身猛地一怔。 连忙抬眼查看四周,还好……身边有从房梁垂下来的布纱挡住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无人看见林姑娘方才的举动。 他蹲在地上,腰身挺拔,垂眸捧起林娇红润的小脸儿,低声地换道:“娇娇……” “娇娇……” 林娇贪恋着男人身上的那抹香甜,神智早已不清,陷入了意乱情迷之中。 一双小手胡乱地在萧慎徽的身上抓挠着,下一刻,就被男人控制住双手,继续低声唤道:“娇娇……” 林娇抬起没有任何焦距地双眼,认真分辨眼前的人,鼻尖似乎飘过一股令人安心的檀香气味。 她恢复一些思绪。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刹那间血珠滚落:“萧慎徽……是花……花和尚……” 她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 “快……嗯……快走……”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女人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娇娇柔柔,愈发妩媚迷惑。 萧慎徽见一滴血从她的下巴中间划过,留下一抹浅浅地痕迹,犹如壁画上的观音…… 他眉头轻蹙,抬手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她的唇间,低声道:“别咬……” 林娇没听见他说什么。 只感觉到双唇之间落下一抹冰凉,久旱逢甘霖,正在陷入口干舌燥的她仿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绿洲。 她张开嫣红的小嘴儿,包住他的手指。 萧慎徽猛地一怔:“……” 有一瞬间幻觉,他身体里的火也被林娇点燃,野火燎燎…… 来不及他细想。 萧慎徽立刻扯过垂在身旁的那抹白纱,轻盈的纱帘从天落下,落在男人的手里,然后裹住怀中的姑娘。 周围的人连林娇的一个脚趾头都没看见。 萧慎徽就抱着林娇飞身离开,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临走前,甚至看都没看萧印一眼。 萧印坐在椅子上,狭长的鹰眸,望着萧慎徽离去背影许久许久…… 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收紧,指甲深陷在掌心里,他都感觉不到一点痛! 反而不知为何,看着萧慎徽抱着那女人离开,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 不过……萧印唇角勾起一抹狂妄邪狞地弧度,那女人的确漂亮! 可惜性子太烈,脑子太聪明,放在身边迟早会葬送在她的手里。 没想到萧慎徽喜好这般的女子。 …… 萧慎徽还未飞出多远,怀中的林娇就控制不住的扭动,一张脸靠在他的脖颈耳畔旁边,嗓音软软咕咕。 “萧慎徽……” 一声轻唤,差点让萧慎徽把心交出去。 男人落在房顶上,此时怀中的林娇也刚好从白色的纱帘里钻出来,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出来。 林娇双眼迷离,望着他,喘着粗气,小脸红扑扑的。 这一瞬间,就好像是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不……是蝴蝶仙子…… 萧慎徽也跟着平复下内心。 他低声问:“娇娇,你怎么样?” “热……” 这会儿,林娇的一只手已经从纱帘里抽出来了,落在了男人的脸上,贪恋般地蹭着。 萧慎徽:“……” 他双眉紧锁,看了看四周,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房顶! 男人重新起身。 带着林娇落在地面上。 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带着她走进去。 房间里没人,隔间耳房中还放着一桶沐浴的水。 萧慎徽连忙双手托起林娇的娇躯,放在水中,片刻后,姑娘脸上的潮红渐渐退散了一些。 神智也逐渐清醒许多,林娇缓缓睁开眼睛…… 她认真分辨着眼前的男人,随后无力地扬起唇角:“王爷……” 萧慎徽守在浴桶旁边,蹲下身来,与她面对面,声音有些沙哑:“娇娇……怎么样?” 林娇闭了闭眼睛,虚弱地问:“王爷,你知道花和尚这种媚毒吗?” 第118章 你要刺杀本殿下 林娇咬牙:“……” 身体里的理智与本能不停地相互对抗。 她咬住下唇,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在大腿上,让疼痛刺激自己要时刻保持冷静。 “你,啊……” 林娇刚刚开口,就被自己绵软妩媚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怒目,低吼地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为何…… 她的心跳得会这么快,身体会这么热,嗓子又如此干渴,呼吸十分急促。 时时刻刻特别想扑在男人的怀中。 这难道是…… 被萧印下了毒? 又是什么时候?是方才吃糕点时中的毒吗? 林娇下意识后退一步,伸出手扶住一旁桌角,指甲用力,深深地划过桌面,留下鲜明的痕迹。 萧印见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张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又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那盘糕点,摇摇头,冷声道:“不对,不是那里!” 林娇听闻此言,瞬间侧目看向他。 她道:“果然是你!卑鄙!” 萧印抬手将身上敞开的衣服系好,转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他轻抿唇角:“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自以为很了解本殿下,可为何却不知本殿下身上的香是花和尚。” 花和尚? 又是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因为她刚才吸入了萧印身上的香味,所以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他说的花和尚,是媚毒? 萧印瞧见了她粉红娇嫩的小脸儿闪过的茫然。 他此时心情大好,便好心解释了一下:“此香之所以会被叫做花和尚,完全是因为和尚闻了之后,都无法控制内心深处的欲望!” “什么佛家礼仪,什么四大皆空,不恋红尘,在此香面前,都是妄言!只会让人想起七情六欲,男欢女爱!” 林娇用力咬着下唇,一滴鲜艳欲滴的血珠从她的唇瓣下滚落,砸在衣襟上,犹如一朵盛开的迎春花。 她仿佛不知痛一般。 冷声开口问道:“这香若真的如你说的这般厉害,为何对你不起作用?一定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来陷害我!” 萧印丢下手中的糕点,狭长的眼眸微挑:“所以你不了解本殿下!” “…这些媚毒的小玩意儿,还伤不到本殿下,自小就对本殿下没用!对了,方才忘记跟你说了……” 林娇盯着他,咽了咽口水:“什,什么……?” 语气娇软,丝丝缕缕。 像是一只小爪子若有若无地抓挠着心脏。 萧印扬起一抹大大地笑容:“此香,花和尚,无解!” “看你眼中充血,脸颊红润,站都站不稳了,想来已经是中毒很深,若是不马上找个男人,只会爆体而亡!” “你……” 林娇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萧印。 可她…… 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此时此刻周身发软,站都站不稳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甜腻腻的香汗早就顺着脸颊淌下来。 打湿了鬓角,打湿了衣襟…… 就连露在外面的白嫩手臂上,都布满了湿濡的汗珠,越发显得她妩媚动人。 萧印坐在椅子里,双腿交叠,单手撑着下巴,狭长的鹰眸落在林娇的脸上,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瞧了几眼后,男人再次嗤嗤笑着。 眼中充满了疯癫与邪狞。 林娇缓缓偏过头,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这里到门口的距离…… 有点远。 她可能没有机会在萧印的眼皮子下逃跑,尤其是她中了花和尚这毒之后,更没有机会了。 若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萧印阻拦她,或者派人阻拦她…… 但凡她与任何一个男人有了皮肤接触,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是否还能控制得住自己…… 她脑海里只剩下燥热,怕坚持不了多久! 混沌之间,她只听见萧印在笑。 随后又听见他缓缓说道:“世人都说靖国公洁身自好,谦和有礼,就是不知道……” “当他看见你这副模样,是忍心看着你爆体而亡,还是如恶狗扑食呢?” 萧印撩起眼睫,浅笑道:“若是第一种便是他萧慎徽不仁,倘若他选择了第二种,这就有趣了……” 话音落下,林娇也嗤嗤笑起来。 可她那张绝世无双地面容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只有讽刺和鄙夷:“太子殿下好手段啊!” “你之所以把我抓来,就是一早想好了,利用我来对付萧慎徽的手段,可惜可惜,你终究还是没能抓住他的弱点!” 萧印耸肩:“那又何妨!” “你和萧慎徽无媒便为奔,他若是在这种情况碰了你,本殿下一纸状书禀告给父皇!” “无论怎样,他都是活罪难逃!” 林娇冷笑,讽刺道:“下三滥!你的脑子和你的脚一样!” “你说什么?” 萧印听见她提起自己的脚,心中地那根刺便被挑动了几下。 将他的不堪与心魔全都释放出去。 他猛地站起来,扬起手狠狠朝着林娇的脸打下去。 可下一刻,一支划破长空的箭穿破房门,直奔着萧印飞来。 那把箭还未到近前,就能感觉到浓浓地杀意。 萧印顾不上旁的,连忙转身躲开。 那只羽箭从他的身侧擦边而过,刺穿了男人身后的墙壁,箭尾还在颤抖,发出一丝丝地嗡鸣。 萧印侧目看过去…… 只见那把箭头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碎布。 男人蹙眉,抬起头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袖摆上,被箭撕下去一块。 林娇见状,立刻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可她越是快跑,身体里的药物就越快的发作,随着她的脚步,呼吸更加急促起来。 身体里似乎有千万只虫蚁在撕咬着她…… 林娇还未跑出几步,就双脚一软,跌在了玉石地面上,她趴在冰凉的地面上,犹如投入舒适的怀抱中。 她再也没有毅力站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打斗,没几下就又安静下来。 忽然,一声巨响。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好像一个球一样被人扔进来,两扇门都被他的身躯砸出个窟窿! 而少年整个人落在偌大的水池中,水面炸开一个巨大的水花。 随后,萧慎徽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墨黑色的衣衫微扬,一缕碎发垂在他的脸畔,面容高贵清冷,犹如天仙下凡。 男人没有说话,就那般淡淡地看着对面地萧印。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水池。 萧印依旧站在那里,一张苍白的脸掩去方才的气急败坏。 他气定神闲地重新坐在椅子上。 挑眉,打着招呼:“皇兄,好久不见。” 萧慎徽的母亲长公主,是萧印的亲姑姑,所以算起来,萧慎徽还是他的哥哥。 男人平日里最不喜被萧印叫做皇兄。 而此时他却顾不了这么多了,唇角微抬:“她人呢?” 萧印朝着旁边挥了挥手,守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上前奉茶,男人端着茶杯,埋头抿了一口。 片刻后,才抬眸,问道:“皇兄说的是谁?” 他顿了顿,又抬起手臂,指着残破不全的袖摆,不依不饶道:“我的好皇兄,一年不见就送了本殿下这么大一份礼!” 萧慎徽眸色微深了一下,一张清冷的面容上透出绝情,不要再挑战他的底线,不然,这天下都未必会落到他手里! 萧印继续笑着:“皇兄,听说你得了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不知味道如何,可否赠给本殿下?” 话音落下,站在门口的男人忽然扬起右手,从他的袖子中飞出一根银线,瞬间击碎萧印手中的茶盏。 茶盏应声而碎! 萧印猛地站起来,伸手指着男人,面容扭曲:“你敢刺杀本殿下?” 萧慎徽冷眼问道:“她人呢?” “你……” 就在这时,从水池左侧垂下的纱帘后方传来一声娇喊:“我……我在……” 闻言,萧慎徽脸色微变,飞身来到那处查看。 果然…… 林姑娘就在这里,只是…… 她现在的模样和上午时完全不同,只见她脸颊通红,双目迷离。 此时正趴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 这是…… 萧慎徽双眉紧蹙,连忙走过去,蹲下身伸手将姑娘扶起。 他的一双手落在林娇的手臂上,猛地被烫了一下。 隔着一层衣服,都能感觉到她皮肤上的滚烫!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林娇的手臂,扶起她,谁成想,还未等站稳,下一刻女人就好像水蛇一般缠上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滚烫的双唇砸在他的喉结上。 萧慎徽周身猛地一怔。 连忙抬眼查看四周,还好……身边有从房梁垂下来的布纱挡住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无人看见林姑娘方才的举动。 他蹲在地上,腰身挺拔,垂眸捧起林娇红润的小脸儿,低声地换道:“娇娇……” “娇娇……” 林娇贪恋着男人身上的那抹香甜,神智早已不清,陷入了意乱情迷之中。 一双小手胡乱地在萧慎徽的身上抓挠着,下一刻,就被男人控制住双手,继续低声唤道:“娇娇……” 林娇抬起没有任何焦距地双眼,认真分辨眼前的人,鼻尖似乎飘过一股令人安心的檀香气味。 她恢复一些思绪。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刹那间血珠滚落:“萧慎徽……是花……花和尚……” 她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字。 “快……嗯……快走……”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女人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娇娇柔柔,愈发妩媚迷惑。 萧慎徽见一滴血从她的下巴中间划过,留下一抹浅浅地痕迹,犹如壁画上的观音…… 他眉头轻蹙,抬手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她的唇间,低声道:“别咬……” 林娇没听见他说什么。 只感觉到双唇之间落下一抹冰凉,久旱逢甘霖,正在陷入口干舌燥的她仿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绿洲。 她张开嫣红的小嘴儿,包住他的手指。 萧慎徽猛地一怔:“……” 有一瞬间幻觉,他身体里的火也被林娇点燃,野火燎燎…… 来不及他细想。 萧慎徽立刻扯过垂在身旁的那抹白纱,轻盈的纱帘从天落下,落在男人的手里,然后裹住怀中的姑娘。 周围的人连林娇的一个脚趾头都没看见。 萧慎徽就抱着林娇飞身离开,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临走前,甚至看都没看萧印一眼。 萧印坐在椅子上,狭长的鹰眸,望着萧慎徽离去背影许久许久…… 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收紧,指甲深陷在掌心里,他都感觉不到一点痛! 反而不知为何,看着萧慎徽抱着那女人离开,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 不过……萧印唇角勾起一抹狂妄邪狞地弧度,那女人的确漂亮! 可惜性子太烈,脑子太聪明,放在身边迟早会葬送在她的手里。 没想到萧慎徽喜好这般的女子。 …… 萧慎徽还未飞出多远,怀中的林娇就控制不住的扭动,一张脸靠在他的脖颈耳畔旁边,嗓音软软咕咕。 “萧慎徽……” 一声轻唤,差点让萧慎徽把心交出去。 男人落在房顶上,此时怀中的林娇也刚好从白色的纱帘里钻出来,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出来。 林娇双眼迷离,望着他,喘着粗气,小脸红扑扑的。 这一瞬间,就好像是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不……是蝴蝶仙子…… 萧慎徽也跟着平复下内心。 他低声问:“娇娇,你怎么样?” “热……” 这会儿,林娇的一只手已经从纱帘里抽出来了,落在了男人的脸上,贪恋般地蹭着。 萧慎徽:“……” 他双眉紧锁,看了看四周,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房顶! 男人重新起身。 带着林娇落在地面上。 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带着她走进去。 房间里没人,隔间耳房中还放着一桶沐浴的水。 萧慎徽连忙双手托起林娇的娇躯,放在水中,片刻后,姑娘脸上的潮红渐渐退散了一些。 神智也逐渐清醒许多,林娇缓缓睁开眼睛…… 她认真分辨着眼前的男人,随后无力地扬起唇角:“王爷……” 萧慎徽守在浴桶旁边,蹲下身来,与她面对面,声音有些沙哑:“娇娇……怎么样?” 林娇闭了闭眼睛,虚弱地问:“王爷,你知道花和尚这种媚毒吗?” 第119章 王爷,别走…… 花和尚…… 这三个字在男人的唇边辗转了一遍。 萧慎徽紧锁眉头:“娇娇,你中了花和尚这种媚毒?是萧印干的?” 林娇无力地摇头:“不知道……” “他说是因为我闻了他身上的香气,才会中了这种毒,他还说这毒无解,是这样么王爷?” 萧慎徽漆黑的眼眸加深了一些,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本王听说,在东宫之中,萧印偏爱三种香,其中一个就是花和尚。” “至于为何要叫花和尚这个名字,是因为闻了此香的人,哪怕是得道高僧也只会寻欢作乐!更何况是意志薄弱的普通人…”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一双深邃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林娇,缓缓道:“本王还听说,中了此香的人必须……” “必须要与男人……才能解……”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磕磕绊绊。 男人的掌心刚好托着姑娘红扑扑的脸颊,他能感觉到她皮肤上的温度再次攀升。 果然,林娇刚刚恢复一些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她的手从水里抬起,一把抓住萧慎徽的手,放在她唇间,发烫地吻密密麻麻落在男人的掌心。 萧慎徽周身刹那间僵直。 他向来冷静沉着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眨着眼睛看着浴桶里的姑娘…… 林娇控制不住自己。 她感觉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的热,已经把浴桶里的水都烧开了,她现在就是一把正在燃烧的柴火。 走到哪里烧到哪里…… 林娇微微撩起意乱情迷的眼眸,媚眼如丝,瞥了一眼面前的萧慎徽,红唇开启一条缝隙,呼吸急促。 “王爷……” “你等一下!” 萧慎徽安抚她,起身去房间中拿来茶壶,回到林娇的身边,顺着她嫣红的小嘴儿灌进去。 林娇的确有些口渴,猛猛地喝了整整一壶。 她挣扎着从浴桶里站起来,头发和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打湿,灰白色的裙摆黏腻地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上。 萧慎徽连忙撇过头去,不敢看一眼。 谁料下一刻,林娇双脚瘫软,跌进他的怀中。 见状,男人立刻手疾眼快地抱住她。 他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女子,紧咬了下牙关。 他俯身将林娇打横抱起,离开耳房,直奔房间里的木床。 萧慎徽快步来到床边。 将她放在床上。 他低声唤道:“娇娇……我去给你找大夫……” 说着,男人转身往门口走。 可还未等他走出半步,就被林娇抓住衣角。 萧慎徽身体微顿,回眸。 眼底皆是焦急。 林娇浑浑噩噩地靠在软枕上,嗓音沙哑软糯:“王爷……别走,不能走!” “我有办法,只是需要王爷帮我守在外面,别让旁人听见看见……” 萧慎徽眉头微动:“嗯……本王守着你!” 林娇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从眼角滑落,最后藏进了湿濡的发间。 男人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关上门。 他站在门口呆愣了许久。 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声如哭似泣的娇喊传入他的耳边。 萧慎徽闭了闭眼睛。 他自然明白姑娘家发出这个声音…… “……” 男人满脸阴郁,紧绷的脊背靠在门板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不知过了多久。 挂在高空上的日头渐渐西斜,就连投在房间里的光影也开始离开。 等到萧慎徽回过神时,身后的房间里已经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他微微蹙眉。 转身面向门口,侧耳又听了一会儿。 “娇娇……?” “娇娇……” 喊了几声,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萧慎徽脸色凝重,不仅开始担忧…… 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那样做到底奏不奏效? 还是说没奏效,媚毒发作让娇娇昏过去? 亦或者让她危在旦夕? 越来越恐怖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萧慎徽守不住了,抬手推开门,抬眸往床铺方向看去…… 可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立刻垂眸退出去。 萧慎徽站在原地,面红耳赤。 心情久久不能平定…… 只是…… 现在他们还没离开桃花山庄,也就是还没离开萧印的眼皮下,时间耽搁越长,暴露的时间越快。 到时候萧印随意玷污林姑娘的名声,岂不就是信手拈来? 这个想法一出,萧慎徽便顾不得旁的。 又伸手推开门,重新走进房间。 眼睛不敢看床铺上的香艳画面,只匆匆替林娇穿好衣服,再用被子裹紧她的身子。 然后抱着林娇离开。 墨色的身影轻掠了几下后,便从桃花山庄一旁的竹林中。 那里有孔青带着几名亲卫等着。 萧慎徽怀里虽然抱着林娇,却一点都不妨碍他身形矫健,脚尖踏过竹尖儿,飞身落在地上。 接着便用最快的速度躲进马车里。 片刻后,车厢里响起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孔青……” 守在马车外的孔青满脸肃杀,听到后连忙转身冲着车厢里,抱拳躬身:“王爷,卑职在!” 萧慎徽冷声开口道:“派人去看看本王身后有没有尾巴,若是有……杀无赦!” “是!王爷,我马上派人!” 孔青回应后,立刻指挥护卫上去查看,等看到几人离开后,他又问道:“王爷,回衙门吗?” 萧慎徽:“嗯……” 孔青连忙翻身上了马车,亲自驾车。 马车飞驰而出,在细长的竹间小道上扬起一抹灰尘,转眼之间,马车便消失不见了。 路上。 孔青一边驾着车一边回禀道:“王爷,跟着咱们一起去的铁骑军撤回来吗?” 车厢里,许久没有声音。 萧慎徽端坐一旁,俯身将怀中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软塌里,又扯过干净的被子给她盖好。 男人眼睫轻覆,温柔的视线落在林娇的小脸儿上。 半晌后,他缓缓伸出手,微凉的指腹轻柔地拨开姑娘脸上的碎发。 足足折腾了一下午,她脸上的红晕还未下去。 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抖,小巧可怜的琼鼻上还有一点点香汗,双唇泛着苍白,唇瓣上有三两个醒目的伤痕。 第119章 王爷,别走…… 花和尚…… 这三个字在男人的唇边辗转了一遍。 萧慎徽紧锁眉头:“娇娇,你中了花和尚这种媚毒?是萧印干的?” 林娇无力地摇头:“不知道……” “他说是因为我闻了他身上的香气,才会中了这种毒,他还说这毒无解,是这样么王爷?” 萧慎徽漆黑的眼眸加深了一些,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本王听说,在东宫之中,萧印偏爱三种香,其中一个就是花和尚。” “至于为何要叫花和尚这个名字,是因为闻了此香的人,哪怕是得道高僧也只会寻欢作乐!更何况是意志薄弱的普通人…”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顿,一双深邃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林娇,缓缓道:“本王还听说,中了此香的人必须……” “必须要与男人……才能解……”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磕磕绊绊。 男人的掌心刚好托着姑娘红扑扑的脸颊,他能感觉到她皮肤上的温度再次攀升。 果然,林娇刚刚恢复一些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她的手从水里抬起,一把抓住萧慎徽的手,放在她唇间,发烫地吻密密麻麻落在男人的掌心。 萧慎徽周身刹那间僵直。 他向来冷静沉着的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眨着眼睛看着浴桶里的姑娘…… 林娇控制不住自己。 她感觉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的热,已经把浴桶里的水都烧开了,她现在就是一把正在燃烧的柴火。 走到哪里烧到哪里…… 林娇微微撩起意乱情迷的眼眸,媚眼如丝,瞥了一眼面前的萧慎徽,红唇开启一条缝隙,呼吸急促。 “王爷……” “你等一下!” 萧慎徽安抚她,起身去房间中拿来茶壶,回到林娇的身边,顺着她嫣红的小嘴儿灌进去。 林娇的确有些口渴,猛猛地喝了整整一壶。 她挣扎着从浴桶里站起来,头发和身上的衣衫早已经被打湿,灰白色的裙摆黏腻地贴在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上。 萧慎徽连忙撇过头去,不敢看一眼。 谁料下一刻,林娇双脚瘫软,跌进他的怀中。 见状,男人立刻手疾眼快地抱住她。 他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女子,紧咬了下牙关。 他俯身将林娇打横抱起,离开耳房,直奔房间里的木床。 萧慎徽快步来到床边。 将她放在床上。 他低声唤道:“娇娇……我去给你找大夫……” 说着,男人转身往门口走。 可还未等他走出半步,就被林娇抓住衣角。 萧慎徽身体微顿,回眸。 眼底皆是焦急。 林娇浑浑噩噩地靠在软枕上,嗓音沙哑软糯:“王爷……别走,不能走!” “我有办法,只是需要王爷帮我守在外面,别让旁人听见看见……” 萧慎徽眉头微动:“嗯……本王守着你!” 林娇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从眼角滑落,最后藏进了湿濡的发间。 男人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关上门。 他站在门口呆愣了许久。 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声如哭似泣的娇喊传入他的耳边。 萧慎徽闭了闭眼睛。 他自然明白姑娘家发出这个声音…… “……” 男人满脸阴郁,紧绷的脊背靠在门板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不知过了多久。 挂在高空上的日头渐渐西斜,就连投在房间里的光影也开始离开。 等到萧慎徽回过神时,身后的房间里已经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他微微蹙眉。 转身面向门口,侧耳又听了一会儿。 “娇娇……?” “娇娇……” 喊了几声,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萧慎徽脸色凝重,不仅开始担忧…… 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那样做到底奏不奏效? 还是说没奏效,媚毒发作让娇娇昏过去? 亦或者让她危在旦夕? 越来越恐怖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萧慎徽守不住了,抬手推开门,抬眸往床铺方向看去…… 可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立刻垂眸退出去。 萧慎徽站在原地,面红耳赤。 心情久久不能平定…… 只是…… 现在他们还没离开桃花山庄,也就是还没离开萧印的眼皮下,时间耽搁越长,暴露的时间越快。 到时候萧印随意玷污林姑娘的名声,岂不就是信手拈来? 这个想法一出,萧慎徽便顾不得旁的。 又伸手推开门,重新走进房间。 眼睛不敢看床铺上的香艳画面,只匆匆替林娇穿好衣服,再用被子裹紧她的身子。 然后抱着林娇离开。 墨色的身影轻掠了几下后,便从桃花山庄一旁的竹林中。 那里有孔青带着几名亲卫等着。 萧慎徽怀里虽然抱着林娇,却一点都不妨碍他身形矫健,脚尖踏过竹尖儿,飞身落在地上。 接着便用最快的速度躲进马车里。 片刻后,车厢里响起男人低沉清冷的嗓音:“孔青……” 守在马车外的孔青满脸肃杀,听到后连忙转身冲着车厢里,抱拳躬身:“王爷,卑职在!” 萧慎徽冷声开口道:“派人去看看本王身后有没有尾巴,若是有……杀无赦!” “是!王爷,我马上派人!” 孔青回应后,立刻指挥护卫上去查看,等看到几人离开后,他又问道:“王爷,回衙门吗?” 萧慎徽:“嗯……” 孔青连忙翻身上了马车,亲自驾车。 马车飞驰而出,在细长的竹间小道上扬起一抹灰尘,转眼之间,马车便消失不见了。 路上。 孔青一边驾着车一边回禀道:“王爷,跟着咱们一起去的铁骑军撤回来吗?” 车厢里,许久没有声音。 萧慎徽端坐一旁,俯身将怀中的姑娘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软塌里,又扯过干净的被子给她盖好。 男人眼睫轻覆,温柔的视线落在林娇的小脸儿上。 半晌后,他缓缓伸出手,微凉的指腹轻柔地拨开姑娘脸上的碎发。 足足折腾了一下午,她脸上的红晕还未下去。 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抖,小巧可怜的琼鼻上还有一点点香汗,双唇泛着苍白,唇瓣上有三两个醒目的伤痕。 第120章 王爷这人好说话 萧慎徽双腿盘实,守在她身边。 拨开碎发的手稍稍有些犹豫后,又轻轻擦掉林娇鼻尖的汗。 一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 男人一张清冷的脸愈发阴郁。 外面赶车的孔青没听见回应,便又轻声唤了一下:“王爷……?” 萧慎徽:“撤?为何要撤?” 男人冰冷的嗓音很是淡然,连一点杀意都没有。 却直接让孔青脊背发凉。 他怔愣片刻,说道:“王爷,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孔青打小就跟在萧慎徽的身边,一起上过战场,一起破过案,他早就了解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啊,王爷这人好说话。 比小侯爷那人还要好说话,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 可却极其护犊子! 王爷有两个底线不能踩…… 第一,凡是作奸犯科扰乱公理之人,必诛之。 第二就是这个! 谁要是动了王爷身边的人。 必定没有好下场! 就说王爷十六岁那年,当时关外老毛子举兵攻打边关,年纪轻轻的王爷就带着高沛将军,和两万精兵前往边关迎战! 当时,按照圣上的意思是,国库空虚没办法主动出击。 只能先守住边关,以守为攻。 可是变故就发生在高沛将军身上! 某一天,高沛将军带着一小队士兵巡守边关,却被老毛子那群人暗中伏击。 王爷听了后,直接用那两万精兵,把老毛子打回老家去了! 不仅救出了高沛将军,还让老毛子他们奉上十座城市和无数的金银珠宝! 那些老毛子听见王爷的大名,就闻风丧胆。 过了这么多年,愣是不敢再跨入关内一步。 前两年,王爷向圣上提出开放关卡。 让老毛子到我们永昌朝做生意,我们百姓也可以去他们那边收购皮毛和马匹!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关内关外的百姓渐渐富了起来,没有战乱了,日子也越来越好。 那群老毛子得了便宜,还主动提出和永昌朝结为盟国。 对于之前的那场战役,圣上与老毛子国王把酒言欢。 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 所以啊,王爷这人好说话,却不好惹! 这次太子殿下是踩了雷区,嫌日子过得太好了,竟然主动把脖子伸过来,试探自己的脖子结不结实! 不过…… 话又说回来,长公主不知,朝中大臣更不知…… 太子殿下与王爷,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拉锯了许多许多年。 从少年时期,众多皇子公主,还有那些皇亲公子们,一起在先生那里上课,太子殿下就处处找王爷的别扭。 不过王爷心思沉静,任谁做了什么,都选择不理不睬。 唯独要好的几人,也就是小侯爷,高沛和纯善公主。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 唯独把太子排外…… 也不怪太子心眼小,尤其他还是那种情况…… 孔青想到这儿,甩了甩脑袋, 将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又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排挤太子绝对不是因为他的脚! 而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子善于伪装,又极其好色,甚至手段残忍。 孔青记得,那年他十一二岁,刚被长公主选做王爷的贴身护卫,他亲眼看见十岁的太子将一个宫女欺辱在地。 随后又亲手杀了她,抛进池塘里。 他家王爷多次劝阻,希望太子能向当今圣上的方向靠拢。 成为一个如圣上一样爱民如子的明君。 可结果显而易见。 太子根本不听劝阻,我行我素。 所以导致了太子与王爷之间的恩怨越来越深,成为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如今林姑娘是王爷身边最看重的人。 主要是因为百年出不了这么一个仵作鬼才。 王爷这么惜才的人。 太子动了林姑娘,以后怎可能有好日子过? 孔青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驶进了庆门县,一路飞快地回到县衙后门。 萧慎徽同样是方才的方式,用棉被包住林娇。 然后抱下马车,脚步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卧房之中,将怀中的姑娘安安稳稳地放在床榻上。 处理完这些,男人才起身,伸手掩住帐帘,转身离开房间。 他来到门外,沉声问道:“小侯爷回来了吗?” 一旁的护卫躬身回答:“回禀王爷,小侯爷刚回来,正在前厅用膳!” “好,本王知道了!” 萧慎徽听过之后,他再次开口吩咐道:“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准进!” “是!” …… 男人双眉紧蹙,满脸清冷,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去往前厅。 他走得急,转眼便到了前厅。 抬腿跨过门槛走了几步,便看见谢安坐在桌子旁,嘴里咬着一个馒头,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 萧慎徽来到近前,问道:“在看什么?” 闻言,谢安拉他到身边,指着纸上面的名字,说道:“王爷,我调查出来了。” “嗯……这事一会儿再说!” 男人嗓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谢安怔了怔,恍然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敲了敲脑袋,埋怨着自己:“瞧小爷儿这猪脑袋……” 说罢,谢安来到萧慎徽的身边,满脸担忧地询问:“王爷,林家小娘子怎么样了?” 萧慎徽刚张嘴想说,就撇见孔青从外面进来。 他用眼神示意谢安,等会儿再细谈后,男人开口唤来孔青。 “王爷,何事?” 萧慎徽垂眸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你亲自去往铜山镇林姑娘的家中,通知她的家人林姑娘已经平安。” “若是他们不放心,便将他们接来,正好,林姑娘需要人照顾!” 他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这是其一,其二是你告知高沛去往桃花山庄,确保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连一只鸟都不能放过!” 说到最后,男人语气加重了许多。 身边的谢安挑眉,看向他,心中有些意外。 孔青抬眸,几分不明:“王爷,这是……” 萧慎徽薄唇勾起,冷笑一声:“身为一国太子怎能在那种偏僻山庄呢?本王亲自派人保护太子的安危。” 孔青闻言笑道:“晓得了王爷,属下这就通知高将军!” “快去!” 另一侧的谢安,见孔青离开后,他才探过身子,问道:“什么情况?” 第120章 王爷这人好说话 萧慎徽双腿盘实,守在她身边。 拨开碎发的手稍稍有些犹豫后,又轻轻擦掉林娇鼻尖的汗。 一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 男人一张清冷的脸愈发阴郁。 外面赶车的孔青没听见回应,便又轻声唤了一下:“王爷……?” 萧慎徽:“撤?为何要撤?” 男人冰冷的嗓音很是淡然,连一点杀意都没有。 却直接让孔青脊背发凉。 他怔愣片刻,说道:“王爷,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孔青打小就跟在萧慎徽的身边,一起上过战场,一起破过案,他早就了解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啊,王爷这人好说话。 比小侯爷那人还要好说话,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 可却极其护犊子! 王爷有两个底线不能踩…… 第一,凡是作奸犯科扰乱公理之人,必诛之。 第二就是这个! 谁要是动了王爷身边的人。 必定没有好下场! 就说王爷十六岁那年,当时关外老毛子举兵攻打边关,年纪轻轻的王爷就带着高沛将军,和两万精兵前往边关迎战! 当时,按照圣上的意思是,国库空虚没办法主动出击。 只能先守住边关,以守为攻。 可是变故就发生在高沛将军身上! 某一天,高沛将军带着一小队士兵巡守边关,却被老毛子那群人暗中伏击。 王爷听了后,直接用那两万精兵,把老毛子打回老家去了! 不仅救出了高沛将军,还让老毛子他们奉上十座城市和无数的金银珠宝! 那些老毛子听见王爷的大名,就闻风丧胆。 过了这么多年,愣是不敢再跨入关内一步。 前两年,王爷向圣上提出开放关卡。 让老毛子到我们永昌朝做生意,我们百姓也可以去他们那边收购皮毛和马匹! 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关内关外的百姓渐渐富了起来,没有战乱了,日子也越来越好。 那群老毛子得了便宜,还主动提出和永昌朝结为盟国。 对于之前的那场战役,圣上与老毛子国王把酒言欢。 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 所以啊,王爷这人好说话,却不好惹! 这次太子殿下是踩了雷区,嫌日子过得太好了,竟然主动把脖子伸过来,试探自己的脖子结不结实! 不过…… 话又说回来,长公主不知,朝中大臣更不知…… 太子殿下与王爷,二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已经拉锯了许多许多年。 从少年时期,众多皇子公主,还有那些皇亲公子们,一起在先生那里上课,太子殿下就处处找王爷的别扭。 不过王爷心思沉静,任谁做了什么,都选择不理不睬。 唯独要好的几人,也就是小侯爷,高沛和纯善公主。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 唯独把太子排外…… 也不怪太子心眼小,尤其他还是那种情况…… 孔青想到这儿,甩了甩脑袋, 将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又暗自在心里嘀咕着…… 排挤太子绝对不是因为他的脚! 而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子善于伪装,又极其好色,甚至手段残忍。 孔青记得,那年他十一二岁,刚被长公主选做王爷的贴身护卫,他亲眼看见十岁的太子将一个宫女欺辱在地。 随后又亲手杀了她,抛进池塘里。 他家王爷多次劝阻,希望太子能向当今圣上的方向靠拢。 成为一个如圣上一样爱民如子的明君。 可结果显而易见。 太子根本不听劝阻,我行我素。 所以导致了太子与王爷之间的恩怨越来越深,成为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如今林姑娘是王爷身边最看重的人。 主要是因为百年出不了这么一个仵作鬼才。 王爷这么惜才的人。 太子动了林姑娘,以后怎可能有好日子过? 孔青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驶进了庆门县,一路飞快地回到县衙后门。 萧慎徽同样是方才的方式,用棉被包住林娇。 然后抱下马车,脚步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卧房之中,将怀中的姑娘安安稳稳地放在床榻上。 处理完这些,男人才起身,伸手掩住帐帘,转身离开房间。 他来到门外,沉声问道:“小侯爷回来了吗?” 一旁的护卫躬身回答:“回禀王爷,小侯爷刚回来,正在前厅用膳!” “好,本王知道了!” 萧慎徽听过之后,他再次开口吩咐道:“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准进!” “是!” …… 男人双眉紧蹙,满脸清冷,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去往前厅。 他走得急,转眼便到了前厅。 抬腿跨过门槛走了几步,便看见谢安坐在桌子旁,嘴里咬着一个馒头,目光落在手中的公文上。 萧慎徽来到近前,问道:“在看什么?” 闻言,谢安拉他到身边,指着纸上面的名字,说道:“王爷,我调查出来了。” “嗯……这事一会儿再说!” 男人嗓音低沉,没什么情绪,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谢安怔了怔,恍然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敲了敲脑袋,埋怨着自己:“瞧小爷儿这猪脑袋……” 说罢,谢安来到萧慎徽的身边,满脸担忧地询问:“王爷,林家小娘子怎么样了?” 萧慎徽刚张嘴想说,就撇见孔青从外面进来。 他用眼神示意谢安,等会儿再细谈后,男人开口唤来孔青。 “王爷,何事?” 萧慎徽垂眸思索了片刻,沉声说道:“你亲自去往铜山镇林姑娘的家中,通知她的家人林姑娘已经平安。” “若是他们不放心,便将他们接来,正好,林姑娘需要人照顾!” 他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这是其一,其二是你告知高沛去往桃花山庄,确保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连一只鸟都不能放过!” 说到最后,男人语气加重了许多。 身边的谢安挑眉,看向他,心中有些意外。 孔青抬眸,几分不明:“王爷,这是……” 萧慎徽薄唇勾起,冷笑一声:“身为一国太子怎能在那种偏僻山庄呢?本王亲自派人保护太子的安危。” 孔青闻言笑道:“晓得了王爷,属下这就通知高将军!” “快去!” 另一侧的谢安,见孔青离开后,他才探过身子,问道:“什么情况?” 第121章 拨开云雾见光明 谢安大胆猜测:“王爷,你要和太子正面刚啊!” 萧慎徽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 他着急,扯着男人的袖子轻晃,撒泼道:“王爷,你倒是说说啊!” “你们在那个桃花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慎徽侧目,微微挑起眉头,反问道:“小侯爷真好奇?” “嗯嗯!” 谢安用力点头。 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瞪得老大,微圆的眼珠里写满了好奇。 萧慎徽了然颔首,朝着他压下肩膀,一张脸缓缓靠近,低声道:“既然小侯爷这么想知道,就替本王办几件事!” 谢安犹豫了片刻:“这个……” “怎么?小侯爷这般神通广大,连本王的事都办不成?”萧慎徽故意激他。 果然,谢安一脚踩进男人的圈套当中。 他猛地拍了下大腿,语气豪迈地答应下来:“只要是王爷的事,小爷儿我上刀山入火海都在所不惜!” 萧慎徽欣慰地扬起一抹浅笑:“有小侯爷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那是!谁让我们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我俩谁跟谁啊!” 话音刚刚落下,一旁的男人便直言开口道:“第一件事,找出花和尚的解药!” “什么?花和尚?” 谢安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 他瞪大眼睛,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萧慎徽。 许久许久后,他才啧啧了两声。 萧慎徽面容冷下来:“怎样?为何那般眼神看着本王?” 谢安双手缓缓抱在胸前,嗤笑道:“王爷,你可知这花和尚是什么吗?它是萧印常年熏的媚香……” 萧慎徽:“本王知道,可为何萧印在朝堂之上,身边的人也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却没有任何反应!” 谢安摇摇头:“王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花和尚这种媚毒,只对女人有效,这名字里的花字,有两个含义,第一个是指男欢女爱,第二个说的就是女子。” 萧慎徽听完后,缓缓点头,随即挑眉道:“真的没有解药?” “没有!” “那就更好办了!让这个媚毒彻底从东宫消失,包括制作出这种毒香的人也要找出来。” 谢安伸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冷静:“王爷,你打算插手东宫?” 萧慎徽轻撩起眼眸,一双漆黑如深夜的眼眸里充斥着凉薄。 男人唇瓣翘起,道:“为何不!” 谢安:“……” 厅堂里有了片刻的沉寂。 只有角落里的铜壶滴漏发出滴滴哒哒,犹如春日檐下的落雨。 谢安率先一本正经地说:“王爷,你想怎么做?”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拢起宽大的袖子,眼眸微沉道:“最近朝中的那群宦官与大臣暗地里拉帮结派,企图扰乱朝纲!” “正好圣上发愁,不知从哪里下手处置这些虚与委蛇的阉人,不如就喂他们吃一回花和尚,尝尝滋味!” 谢安听闻此言,从椅子上站起来,夸张地鼓掌:“王爷,好计谋啊!一石三鸟!” “利用萧印的媚毒除掉那些作妖的阉人,这样一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圣上肯定会调查出媚毒来自东宫!” “那岂不是不需要我们动用一兵一卒,就能给太子一个下马威喽!更何况我们此时在青州,若是朝中有个风吹草动的,也能摆脱我们的嫌疑。” 谢安眼睛亮晶晶的:“王爷,真有你的!” 萧慎徽听着他的夸赞,眉目清淡,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的计谋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 “可是……”谢安话音微转。 “王爷,你是不是忘记我刚才说的了,花和尚只对女人起作用,对这不男不女的阉人起不起作用,小爷儿就不知道了!” 萧慎徽冷言:“那我们就想办法让它起作用!” “安排一个阉人向东宫的人买点花和尚出来,再用到那群不安分的阉人身上。” 谢安应下来:“好,这件事小爷儿来办!保证办得干净利落!” 萧慎徽颔首以做回应。 片刻后,他再次沉声开口,这一次眼底划过了一抹杀意:“小侯爷,本王听闻萧印身边有位特别受宠的男妃?” 谢安点头:“是啊,叫……叫什么张平儿。” 萧慎徽双唇紧抿,沉默了一炷香之久,才轻声开口:“本王想让他死!” 谢安怔了怔。 他快记不得了,有多少年王爷都没摆出这副模样了。 更忘记上一次王爷刺死某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今日在桃花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太子萧印又做了什么,让王爷这般生气? 方才不是和孔青说,林家小娘子已经没事了么。 不对…… 谢安忽然响起了什么。 刚刚的他好像遗漏了一点—— 就是花和尚!!! 无缘无故的,王爷忽然提起花和尚干嘛? 难道是……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猛地往下沉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偏头,侧目看向萧慎徽,暗暗道,难道萧印那个家伙给林娇喂了花和尚? 这花和尚可无解啊…… 只能和男人一起那个……嘶…… 谢安脑袋里嗡嗡直响,倒吸一口凉气,那……那那那个男人是谁? 是萧印? 还是他们家王爷啊? 不好办啊不好办,萧印那个狗东西动谁不行,有本事冲小爷儿来,对付一个姑娘家的,算什么本事。 谢安倒是理解了萧慎徽方才说的话。 既然萧印动了他们的人,血债血偿,以牙还牙,这个仇早晚得报! 那就别怪他们也动他身边的人! 萧慎徽也正在犹豫,萧印身边的张平儿要不要死。 随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本王上次看到这个张平儿的资料,听闻他和严家走得近?” “严游的老父亲严康?” “对,就是这个严家,之前本王没有调查出严游身上有这么多的问题,现在想一想,果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萧慎徽眼眸微微眯起,继续分析:“张平儿之所以和严家来往频繁,或许就是得了萧印的准许!” 谢安啧了一声,摇摇头:“王爷,我倒是听说,萧印特别疼爱这个张平儿。” “张平儿说向东,萧印便会被他哄得向东去,万一是他吹了邪风,哄得萧印允许他去严家呢?” 萧慎徽:“若是这样的情况,那严游参与的药人实验,那张平儿岂不是也能知道!” “说不准!” “立刻去查查!” “嗯,好!” 萧慎徽这边的事情全都交代完了,便问起进门时,谢安手中名单的事情:“小侯爷,关于科举考试,调查得怎么样?” 谢安连忙将怀中的名单交给他:“王爷,你来看看!” “好……” 说着,萧慎徽抬手接过来。 名单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一些的人名与人名之间连线标记,就连他们之间见过几次面都写得一清二楚。 光是庆门县中,通过礼房报名,考过前五十名的考生就足足有三十几人。 而且这三十几人平时在书院里的成绩只能算中下,并且,他们身上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偷鸡摸狗,好色好赌,和地痞无赖混在一起。 反而那些被书院大力举荐的好书生,却纷纷落榜,其实上一次县试考试的成绩公布后,的确让众多书生引发了议论。 很多人都认为是官府保管不当,导致考题泄露,让那些不学无术的书生通过买题的方式,有机会中榜! 萧慎徽面容阴沉。 一双清冷的黑眸盯着手中的名单和调查的结果看了许久,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 其实那些书生只是猜对了一半,这场县试考试的确有问题。 至于另一半,并不是他们所说的泄题买题。 而是…… 这些作弊上榜的书生都听命于一个人…… 这个人应该和官府经常打交道,或者就是官府中的人。 他让他的这些喽啰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 届时他手下的这些人就会遍布在朝廷中,地方各县各州各省之中。 犹如蛀虫一般,一点点腐蚀着永昌朝。 只是萧慎徽有一点不明白。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掌控各地的消息,还是为了一点点控制住永昌朝? 可这般做法……会不会太费时费力了? 如果对方有能力将这些书生送上县试五十名之内,那么就得让他们继续在府试当中考进五十名之内。 然后就是院试,秋闱…… 从任何一个地方断开,就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谢安见男人许久不开口说话,只是眼睫轻覆,视线始终落在手中的名单上。 他又面色阴沉,双唇紧抿…… 谢安有些坐不住了,将脑袋谈过去,白皙俊俏的脸庞凑到萧慎徽的眼前,小声问道:“王爷,看出什么来了?” 萧慎徽眼眸微动,目光落在近在迟尺的一张大脸上。 “……” 谢安挑眉:“王爷……?” 男人闭了闭眼,伸手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然后将手中的名单规矩的折好,放在一旁。 萧慎徽这才缓缓开口道:“小侯爷,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谢安摇头,一肚子的抱怨:“王爷,你还不知道小爷儿我么!” “当初我们年少一起去太傅那里读书,宫中那么些个皇子公主,就属小爷儿挨的板子最多!” “只要让我一看书上的字,或者让我听见之乎者也之类的,肯定犯困,这次关于科举这个案子,小爷儿可出不上什么力!” 萧慎徽见他摇头摆手,一个劲儿的推脱。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小侯爷!本王让你分析关于这次案件里的人,又没让你去读书!” 谢安更愁眉苦脸了:“我们现在只查到了这些作弊书生都是由三位禀生具保的。” “而这三位禀生之间来往密切,经常一起出入茶楼,书院等等一些地方!” “至于他们与谁接头?谁又是操控这一切的人,真的查不出来!” 萧慎徽听闻这些话后,忽而冷笑:“是啊,一点都查不出来,若不是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怎么可能盯上科考呢!” 谢安有些疑问,眉头蹙了蹙:“这就奇怪了,我们都调查不出来的事,为何林家那小娘子却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话说回来,若不是林娇三番五次提醒,我们还未必留意到这个问题上来。” 萧慎徽侧身,卷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那份名单:“有这么多的书生落榜,他们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只是又因为什么?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呢?” 他漆黑的眼眸里多了一些谨慎,唇角微抬:“小侯爷,这种知道案件却查不出幕后主使的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熟悉……?” 谢安琢磨了一会儿。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挑眉道:“王爷是说,西南收购药材一案?” 萧慎徽郑重地点头:“正是!” 此时日头已经彻底落在了西山上,柔软的夕阳如橘黄色的棉纱,将大半个天空都笼罩在其中。 厅堂里的光影微微暗淡下来。 萧慎徽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形移动到旁边的烛台上,用一旁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他一边做这些时,一边说道:“本王总觉得这青州内暗藏着许多秘密,从西南收购药材案开始,再到药人实验。” “只是为了制作出与疫病症状相仿的配方……现在又大规模集结书生,参加科举考试,中榜,进京……” ‘进京’这两个字缓缓从男人唇间吐出来时。 萧慎徽挺括的肩膀微顿,眉头动了动,重新自言自语了一遍方才的话…… 随即,他飞快地转身,看向谢安:“小侯爷,本王明白了!” “这些书生的目标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为了进京!” “……进京?” 谢安站起来,提着衣摆快步走到他身边,有些不明白:“京城的城门在五更开放,宵禁时间关闭。” “虽然在城门关闭期间,没有京兆尹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可在白日里,只要不是在逃犯人,都能进京!” 谢安:“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 烛光被点燃,淡黄色的火苗微微摇晃,照亮了萧慎徽清冷的面容。 他沉声道:“小侯爷,京城城门处,一直都有城中护卫军把守!” 第121章 拨开云雾见光明 谢安大胆猜测:“王爷,你要和太子正面刚啊!” 萧慎徽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 他着急,扯着男人的袖子轻晃,撒泼道:“王爷,你倒是说说啊!” “你们在那个桃花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慎徽侧目,微微挑起眉头,反问道:“小侯爷真好奇?” “嗯嗯!” 谢安用力点头。 一双好看的桃花眸瞪得老大,微圆的眼珠里写满了好奇。 萧慎徽了然颔首,朝着他压下肩膀,一张脸缓缓靠近,低声道:“既然小侯爷这么想知道,就替本王办几件事!” 谢安犹豫了片刻:“这个……” “怎么?小侯爷这般神通广大,连本王的事都办不成?”萧慎徽故意激他。 果然,谢安一脚踩进男人的圈套当中。 他猛地拍了下大腿,语气豪迈地答应下来:“只要是王爷的事,小爷儿我上刀山入火海都在所不惜!” 萧慎徽欣慰地扬起一抹浅笑:“有小侯爷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那是!谁让我们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我俩谁跟谁啊!” 话音刚刚落下,一旁的男人便直言开口道:“第一件事,找出花和尚的解药!” “什么?花和尚?” 谢安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 他瞪大眼睛,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萧慎徽。 许久许久后,他才啧啧了两声。 萧慎徽面容冷下来:“怎样?为何那般眼神看着本王?” 谢安双手缓缓抱在胸前,嗤笑道:“王爷,你可知这花和尚是什么吗?它是萧印常年熏的媚香……” 萧慎徽:“本王知道,可为何萧印在朝堂之上,身边的人也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却没有任何反应!” 谢安摇摇头:“王爷,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花和尚这种媚毒,只对女人有效,这名字里的花字,有两个含义,第一个是指男欢女爱,第二个说的就是女子。” 萧慎徽听完后,缓缓点头,随即挑眉道:“真的没有解药?” “没有!” “那就更好办了!让这个媚毒彻底从东宫消失,包括制作出这种毒香的人也要找出来。” 谢安伸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冷静:“王爷,你打算插手东宫?” 萧慎徽轻撩起眼眸,一双漆黑如深夜的眼眸里充斥着凉薄。 男人唇瓣翘起,道:“为何不!” 谢安:“……” 厅堂里有了片刻的沉寂。 只有角落里的铜壶滴漏发出滴滴哒哒,犹如春日檐下的落雨。 谢安率先一本正经地说:“王爷,你想怎么做?” 萧慎徽沉吟了片刻,拢起宽大的袖子,眼眸微沉道:“最近朝中的那群宦官与大臣暗地里拉帮结派,企图扰乱朝纲!” “正好圣上发愁,不知从哪里下手处置这些虚与委蛇的阉人,不如就喂他们吃一回花和尚,尝尝滋味!” 谢安听闻此言,从椅子上站起来,夸张地鼓掌:“王爷,好计谋啊!一石三鸟!” “利用萧印的媚毒除掉那些作妖的阉人,这样一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圣上肯定会调查出媚毒来自东宫!” “那岂不是不需要我们动用一兵一卒,就能给太子一个下马威喽!更何况我们此时在青州,若是朝中有个风吹草动的,也能摆脱我们的嫌疑。” 谢安眼睛亮晶晶的:“王爷,真有你的!” 萧慎徽听着他的夸赞,眉目清淡,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的计谋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 “可是……”谢安话音微转。 “王爷,你是不是忘记我刚才说的了,花和尚只对女人起作用,对这不男不女的阉人起不起作用,小爷儿就不知道了!” 萧慎徽冷言:“那我们就想办法让它起作用!” “安排一个阉人向东宫的人买点花和尚出来,再用到那群不安分的阉人身上。” 谢安应下来:“好,这件事小爷儿来办!保证办得干净利落!” 萧慎徽颔首以做回应。 片刻后,他再次沉声开口,这一次眼底划过了一抹杀意:“小侯爷,本王听闻萧印身边有位特别受宠的男妃?” 谢安点头:“是啊,叫……叫什么张平儿。” 萧慎徽双唇紧抿,沉默了一炷香之久,才轻声开口:“本王想让他死!” 谢安怔了怔。 他快记不得了,有多少年王爷都没摆出这副模样了。 更忘记上一次王爷刺死某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今日在桃花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太子萧印又做了什么,让王爷这般生气? 方才不是和孔青说,林家小娘子已经没事了么。 不对…… 谢安忽然响起了什么。 刚刚的他好像遗漏了一点—— 就是花和尚!!! 无缘无故的,王爷忽然提起花和尚干嘛? 难道是…… 想到这里,谢安心中猛地往下沉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偏头,侧目看向萧慎徽,暗暗道,难道萧印那个家伙给林娇喂了花和尚? 这花和尚可无解啊…… 只能和男人一起那个……嘶…… 谢安脑袋里嗡嗡直响,倒吸一口凉气,那……那那那个男人是谁? 是萧印? 还是他们家王爷啊? 不好办啊不好办,萧印那个狗东西动谁不行,有本事冲小爷儿来,对付一个姑娘家的,算什么本事。 谢安倒是理解了萧慎徽方才说的话。 既然萧印动了他们的人,血债血偿,以牙还牙,这个仇早晚得报! 那就别怪他们也动他身边的人! 萧慎徽也正在犹豫,萧印身边的张平儿要不要死。 随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本王上次看到这个张平儿的资料,听闻他和严家走得近?” “严游的老父亲严康?” “对,就是这个严家,之前本王没有调查出严游身上有这么多的问题,现在想一想,果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萧慎徽眼眸微微眯起,继续分析:“张平儿之所以和严家来往频繁,或许就是得了萧印的准许!” 谢安啧了一声,摇摇头:“王爷,我倒是听说,萧印特别疼爱这个张平儿。” “张平儿说向东,萧印便会被他哄得向东去,万一是他吹了邪风,哄得萧印允许他去严家呢?” 萧慎徽:“若是这样的情况,那严游参与的药人实验,那张平儿岂不是也能知道!” “说不准!” “立刻去查查!” “嗯,好!” 萧慎徽这边的事情全都交代完了,便问起进门时,谢安手中名单的事情:“小侯爷,关于科举考试,调查得怎么样?” 谢安连忙将怀中的名单交给他:“王爷,你来看看!” “好……” 说着,萧慎徽抬手接过来。 名单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其中一些的人名与人名之间连线标记,就连他们之间见过几次面都写得一清二楚。 光是庆门县中,通过礼房报名,考过前五十名的考生就足足有三十几人。 而且这三十几人平时在书院里的成绩只能算中下,并且,他们身上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 偷鸡摸狗,好色好赌,和地痞无赖混在一起。 反而那些被书院大力举荐的好书生,却纷纷落榜,其实上一次县试考试的成绩公布后,的确让众多书生引发了议论。 很多人都认为是官府保管不当,导致考题泄露,让那些不学无术的书生通过买题的方式,有机会中榜! 萧慎徽面容阴沉。 一双清冷的黑眸盯着手中的名单和调查的结果看了许久,他冷静的分析了一下…… 其实那些书生只是猜对了一半,这场县试考试的确有问题。 至于另一半,并不是他们所说的泄题买题。 而是…… 这些作弊上榜的书生都听命于一个人…… 这个人应该和官府经常打交道,或者就是官府中的人。 他让他的这些喽啰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官场。 届时他手下的这些人就会遍布在朝廷中,地方各县各州各省之中。 犹如蛀虫一般,一点点腐蚀着永昌朝。 只是萧慎徽有一点不明白。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掌控各地的消息,还是为了一点点控制住永昌朝? 可这般做法……会不会太费时费力了? 如果对方有能力将这些书生送上县试五十名之内,那么就得让他们继续在府试当中考进五十名之内。 然后就是院试,秋闱…… 从任何一个地方断开,就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谢安见男人许久不开口说话,只是眼睫轻覆,视线始终落在手中的名单上。 他又面色阴沉,双唇紧抿…… 谢安有些坐不住了,将脑袋谈过去,白皙俊俏的脸庞凑到萧慎徽的眼前,小声问道:“王爷,看出什么来了?” 萧慎徽眼眸微动,目光落在近在迟尺的一张大脸上。 “……” 谢安挑眉:“王爷……?” 男人闭了闭眼,伸手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然后将手中的名单规矩的折好,放在一旁。 萧慎徽这才缓缓开口道:“小侯爷,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谢安摇头,一肚子的抱怨:“王爷,你还不知道小爷儿我么!” “当初我们年少一起去太傅那里读书,宫中那么些个皇子公主,就属小爷儿挨的板子最多!” “只要让我一看书上的字,或者让我听见之乎者也之类的,肯定犯困,这次关于科举这个案子,小爷儿可出不上什么力!” 萧慎徽见他摇头摆手,一个劲儿的推脱。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小侯爷!本王让你分析关于这次案件里的人,又没让你去读书!” 谢安更愁眉苦脸了:“我们现在只查到了这些作弊书生都是由三位禀生具保的。” “而这三位禀生之间来往密切,经常一起出入茶楼,书院等等一些地方!” “至于他们与谁接头?谁又是操控这一切的人,真的查不出来!” 萧慎徽听闻这些话后,忽而冷笑:“是啊,一点都查不出来,若不是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怎么可能盯上科考呢!” 谢安有些疑问,眉头蹙了蹙:“这就奇怪了,我们都调查不出来的事,为何林家那小娘子却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话说回来,若不是林娇三番五次提醒,我们还未必留意到这个问题上来。” 萧慎徽侧身,卷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那份名单:“有这么多的书生落榜,他们心中早就有了猜测……” “只是又因为什么?让他们敢怒不敢言呢?” 他漆黑的眼眸里多了一些谨慎,唇角微抬:“小侯爷,这种知道案件却查不出幕后主使的感觉,是不是很熟悉?” “熟悉……?” 谢安琢磨了一会儿。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挑眉道:“王爷是说,西南收购药材一案?” 萧慎徽郑重地点头:“正是!” 此时日头已经彻底落在了西山上,柔软的夕阳如橘黄色的棉纱,将大半个天空都笼罩在其中。 厅堂里的光影微微暗淡下来。 萧慎徽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形移动到旁边的烛台上,用一旁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他一边做这些时,一边说道:“本王总觉得这青州内暗藏着许多秘密,从西南收购药材案开始,再到药人实验。” “只是为了制作出与疫病症状相仿的配方……现在又大规模集结书生,参加科举考试,中榜,进京……” ‘进京’这两个字缓缓从男人唇间吐出来时。 萧慎徽挺括的肩膀微顿,眉头动了动,重新自言自语了一遍方才的话…… 随即,他飞快地转身,看向谢安:“小侯爷,本王明白了!” “这些书生的目标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为了进京!” “……进京?” 谢安站起来,提着衣摆快步走到他身边,有些不明白:“京城的城门在五更开放,宵禁时间关闭。” “虽然在城门关闭期间,没有京兆尹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可在白日里,只要不是在逃犯人,都能进京!” 谢安:“为何还要这般大费周章?” 烛光被点燃,淡黄色的火苗微微摇晃,照亮了萧慎徽清冷的面容。 他沉声道:“小侯爷,京城城门处,一直都有城中护卫军把守!” 第122章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社死啊! 萧慎徽:“他们检查那些进出城的百姓,记录在案,这样就会留下过往信息。” “唯独在某个阶段对某一类人开放特别通道!” 见男人提起这个。 谢安点点头:“这个我了解!” “在五月末到秋闱之间,凡是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都予以最大的支持,只需登记花名册,就可放行,当初这还是圣上的旨意!” 萧慎徽唇瓣微勾,一双深邃,带着寒光的眼眸对上好友的视线,嗤笑道:“小侯爷,这就是原因!” “这么多人进京,哪怕是分批进入,也有可能引起护卫军的注意。” “还有,所有进京赶考的书生都安排在城东,京兆尹会不定时地带着护卫军前去各大客栈里检查人员租住情况。” “倘若他们假冒书生过城门,到城中再变装,也一定会被查出来,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大费周。” 谢安穿着大红色的锦服,金丝腰带将腰身束得纤细。 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衣摆时不时扬起。 他走到萧慎徽的面前:“所以,幕后的人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萧慎徽浅笑:“不仅是大富之人,更加有权利,亦或者与朝中大臣,地方官员都相互勾结。” 谢安纨绔的嘴脸此时也全都收起:“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萧慎徽回身, 来到书案旁边, 找出地图拿到灯下。 他指着京城的位置:“在五月末与秋闱八月末之间,全永昌上下的作弊书生都会聚集在京城中。” “倘若这个时候, 临近边关的青州,正好爆发了一场疫病,边关军中再闹出一些祸乱,那岂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 谢安就接着说道:“这是想让圣上长出三头六臂吗?” “又要检查京城里书生是否带来疫病, 还要派人前去镇压青州,接着要顾忌军中……” 谢安白净的面庞上闪过片刻的狠厉:“小爷儿之前还奇怪呢,为何严游要把他儿子送去军营!” 萧慎徽面容沉到了极点:“他们这是想造反!” ‘造反’二字落下的瞬间。 犹如晴空里的一个惊雷,惊得人不知所措, 心惊胆战。 谢安沉默了片刻, 扬眉小声道:“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萧印过来, 是不是这事和他有关系?” 萧慎徽颔首思索了下后,便摇摇头,语气肯定:“不会的!他是太子!” “萧印虽手段残忍,但不善于主攻计谋,喜欢直来直去,更何况,他身为太子,这永昌朝早晚都是他的!” 谢安急得跳脚:“万一他等不及了呢?” 话音落下, 萧慎徽忽然侧目, 与他四目相对。 半晌之后,男人再次摇摇头:“那也不可能是太子!” “如果太子着急想早日登上皇位, 那从圣上的身边下手不就好了?何必把手伸进科举和边关来!” “若是被发现了, 岂不是得不偿失!况且这么做也是舍近求远,萧印他是不擅长计谋, 但也不是个傻子。” 谢安瘪嘴:“……” 从来到庆门县, 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没吃过一顿饭, 折腾得身疲力竭…… 谢安见找不出苗头来,这会儿浑身脱力。 他转身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摊开四肢,无聊望着房顶:“不是萧印, 那还能是谁呢?” “光凭我们得知马老板与严游,还有那个杨琼……他们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萧慎徽转身回到书案后方,撩起衣摆安稳地坐下,拿起面前的狼毫笔,抬手沾了沾墨汁。 然后提笔开始写公文。 他一边写一边说道:“本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上述给圣上,不管如何,青州的科举考试必须重新开始!” 谢安歪头问:“那萧印呢?怎么办?” 萧慎徽眉目深沉:“他?先让高沛关他几日再说!” “嗯……” 不一会儿,男人就写好了两封信。 叫来信使,让他送往京城宫中…… …… 天色微微暗淡下来。 萧慎徽从前厅忙完之后, 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小院里。 他几步走到卧房门前,脚步微顿。 侧目看向守在门口的侍卫:“里面的人可醒来过?” 侍卫颔首回应:“启禀王爷, 从下午到现在,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嗯……” 萧慎徽点点头,挥手道:“行了, 本王知道了,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做一些好菜, 再送来一碗肉丝粥!” “是!” 男人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侍卫离开。 这才伸手推开门,抬脚走进去,举止之间与方才的冰冷不同,多了许多的温柔与小心翼翼。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用一根手指轻轻撩起床帐一角,扑面迎来的就是来自于她身上的幽香,这香气不算浓烈,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萦绕在他的唇鼻之间,一点点悄无声息的钻入他的肺腑…… 萧慎徽紧咬了下牙关,腮帮子因为用力也鼓起了一块, 不知何时, 两侧的耳根不自觉地爬满了红晕。 幸好床上的姑娘正在熟睡,看不见他的糗态。 萧慎徽转身来到洗手架旁,亲自沾湿了手帕, 重新回到床边,俯下身细细地为林娇擦净脸庞。 …… 华灯初上。 躺在床榻之上的林娇嘤咛一声,浓密的眼睫先是轻轻晃动几下后,她徐徐睁开眼睛。 一双漂亮的凤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她呆愣愣地看着帐顶。 好久好久,她才眨了下眼睛。 随后,她用手臂撑起身体,下一刻,就重新跌进被子里。 林娇漂亮脸庞上痛苦地皱起,甩了甩手臂…… 手好酸啊…… 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软哒哒的,好像被重物一遍遍压过了似的,脑袋思绪有些混乱,就连肚子里也在唱着空城计。 林娇抬手抚了抚额头,觉得有些发烫,待回过神来,她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自己现在呆的房间干净整洁,陈设雅香。 不难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有情调的人。 她扫视过房间里的陈设之后,又将视线缓缓地放在自己的身上,身上的衣服工整整洁,被褥干净,带着一丝丝檀香的味道。 可是…… 林娇努力回想之前在桃花山庄的事情,可只能记得自己中了萧印的媚毒,再然后就是…… 王爷来了! 她想到这里,俊秀的眉头轻蹙,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思绪,画面极其模糊。 只恍惚看见萧慎徽倏然落在自己的面前,蹲下来扶起她,而她那个时候正在干嘛? 好像她她她…… 她抬起头,将自己嫣红的唇狠狠地落在男人的喉结上,貌似还咬了一口! 林娇呆坐在床上:“……” 回忆起一个吻之后,脑海中的记忆就好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的全都喷薄而出。 比如,在高耸的房顶上,她身上裹着白纱,和一只蚕蛹一样窝在萧慎徽的怀中,滚烫的红唇一下一下…… 再比如,她浑身湿透,抓着他的手不停地亲吻…… 还有,抓着萧慎徽的衣领将他按在身下,而自己的双手也没闲着,正胡乱扯着他的衣服…… 林娇抿唇:“……” 为什么她能回想起来的画面都这么奇怪且…… 又是这么香艳! 啊…… 林娇忍不住在心中仰面长啸,身子一软又重新跌在枕头上,望着帐顶有些欲哭无泪! 天啊,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社死啊!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忽然,林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检查了一下衣服,皱了皱眉头,暗自疑惑着…… 不对啊…… 她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痕迹,根本不符合发生关系之后的伤情状况。 林娇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真的没把萧慎徽按在床上,这样……社死也会少一点!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房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转眼,萧慎徽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林娇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 萧慎徽待看见从床上坐起来的林娇,修长挺拔的身躯微微怔愣了一下。 他眉头挑动:“……醒了?” 她望着面前不远处的男子,绝色的面容上飘过一抹滚烫。 刚刚在脑海里想起那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他就这么快出现在面前,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尴尬…… “……王爷…” 林娇抬起头,用指尖挠了挠额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多了一些闪躲。 她扫过四周,好奇地问道:“王爷,这里是哪啊?” “我的卧房。” 说话间,萧慎徽已经端着托盘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放下,然而回身轻轻地关上门。 林娇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问:“什么时辰了?” 萧慎徽:“刚刚酉时。” 他一边回答,一边重新走到桌子旁边,端起刚才的托盘,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床边,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随后,萧慎徽抬手抚上了姑娘光洁的额头。 他感受了一会儿后,才收回手,严肃的语气当中透露出关心与温柔:“还有一些热!” “……我方才给你号过脉,发现你体温有些高,便给你配了一副药,正好清一清身体里的毒素!” 林娇茫然地点点头:“嗯……” 萧慎徽见她发呆的小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他俯身端起一碗粥,又轻声说道:“不过,在吃药之前,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让灶房那边做了一些肉丝粥,你吃一点。” 说着,他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粥,送到了姑娘的嘴边:“啊……张嘴。” 林娇眨了眨大眼睛。 然后乖乖听话,张开嘴将勺子里的肉丝粥一口吃下。 温烫的食物一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里,肉丝糜烂,白粥醇香,一口下去,满满的全是幸福感。 空荡荡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林娇回过神来,问道:“我睡了多久了,王爷……” 萧慎徽见她乖巧地吃下,便又给她舀了一勺递过去,嗓音清润地回答着:“没多久,也就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林娇琢磨了一会儿,抬眸看过去:“那……那我是怎么回来了?” 男人手中的动作微顿,同样抬眸看过去,冷不丁地与她四目相对,怔愣片刻后,神色如常的说道:“……你昏过去了,所以是本王抱回来的!” 林娇:“……” 她听闻此言后,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方才出现的那些画面…… 自己急吼吼地抱着他,胡乱啃,咬着他的喉结不撒嘴…… 想到这里,林娇下意识垂眸,将视线落在萧慎徽脖颈之上,看了一眼他那线条性感的喉结。 喉结周围皮肤正常,只有一个小米粒一般大小的红痣。 萧慎徽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脖子。 自然也想到了当时在桃花山庄里的一幕幕,悄然浮出脑海,耳根处爬上一抹红晕,轻咳了一声。 他抿唇,又将满满的一勺子粥递到她的唇边:“……喝粥,一会儿你爹娘会过来。” “啊…?” 林娇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呢,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吓得她捂着嘴巴咳嗽了好几声。 萧慎徽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起身帮她拍了拍后背:“这么着急干嘛?” 等到这一阵咳嗽过去之后,林娇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说道:“一会儿我爹娘过来?” 萧慎徽点头:“是啊,本王已经通知了你爹娘,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林娇听完,想都不想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嘴里还着急地嘀咕着:“完了完了,得抓点紧了……” 她说话的功夫,一双小巧白皙的脚就已经踩在地上,咚咚咚一口气跑到梳妆台前,捞起铜镜前的木梳,开始急吼吼地梳头发。 萧慎徽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林娇瞥了他一眼,语速飞快地说道:“王爷,我爹娘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被绑架的事情了?” 萧慎徽颔首应着:“是……” “今日上午你与我分开后,本王就直接回了县衙,中午你弟弟过来找你,我们这才知道你不见了。”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接着又说道:“你就在铜山镇不见的,你弟弟知道了,想必你爹娘也会知道。” 第122章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社死啊! 萧慎徽:“他们检查那些进出城的百姓,记录在案,这样就会留下过往信息。” “唯独在某个阶段对某一类人开放特别通道!” 见男人提起这个。 谢安点点头:“这个我了解!” “在五月末到秋闱之间,凡是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都予以最大的支持,只需登记花名册,就可放行,当初这还是圣上的旨意!” 萧慎徽唇瓣微勾,一双深邃,带着寒光的眼眸对上好友的视线,嗤笑道:“小侯爷,这就是原因!” “这么多人进京,哪怕是分批进入,也有可能引起护卫军的注意。” “还有,所有进京赶考的书生都安排在城东,京兆尹会不定时地带着护卫军前去各大客栈里检查人员租住情况。” “倘若他们假冒书生过城门,到城中再变装,也一定会被查出来,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大费周。” 谢安穿着大红色的锦服,金丝腰带将腰身束得纤细。 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衣摆时不时扬起。 他走到萧慎徽的面前:“所以,幕后的人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萧慎徽浅笑:“不仅是大富之人,更加有权利,亦或者与朝中大臣,地方官员都相互勾结。” 谢安纨绔的嘴脸此时也全都收起:“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萧慎徽回身, 来到书案旁边, 找出地图拿到灯下。 他指着京城的位置:“在五月末与秋闱八月末之间,全永昌上下的作弊书生都会聚集在京城中。” “倘若这个时候, 临近边关的青州,正好爆发了一场疫病,边关军中再闹出一些祸乱,那岂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 谢安就接着说道:“这是想让圣上长出三头六臂吗?” “又要检查京城里书生是否带来疫病, 还要派人前去镇压青州,接着要顾忌军中……” 谢安白净的面庞上闪过片刻的狠厉:“小爷儿之前还奇怪呢,为何严游要把他儿子送去军营!” 萧慎徽面容沉到了极点:“他们这是想造反!” ‘造反’二字落下的瞬间。 犹如晴空里的一个惊雷,惊得人不知所措, 心惊胆战。 谢安沉默了片刻, 扬眉小声道:“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萧印过来, 是不是这事和他有关系?” 萧慎徽颔首思索了下后,便摇摇头,语气肯定:“不会的!他是太子!” “萧印虽手段残忍,但不善于主攻计谋,喜欢直来直去,更何况,他身为太子,这永昌朝早晚都是他的!” 谢安急得跳脚:“万一他等不及了呢?” 话音落下, 萧慎徽忽然侧目, 与他四目相对。 半晌之后,男人再次摇摇头:“那也不可能是太子!” “如果太子着急想早日登上皇位, 那从圣上的身边下手不就好了?何必把手伸进科举和边关来!” “若是被发现了, 岂不是得不偿失!况且这么做也是舍近求远,萧印他是不擅长计谋, 但也不是个傻子。” 谢安瘪嘴:“……” 从来到庆门县, 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没吃过一顿饭, 折腾得身疲力竭…… 谢安见找不出苗头来,这会儿浑身脱力。 他转身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摊开四肢,无聊望着房顶:“不是萧印, 那还能是谁呢?” “光凭我们得知马老板与严游,还有那个杨琼……他们怎么可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萧慎徽转身回到书案后方,撩起衣摆安稳地坐下,拿起面前的狼毫笔,抬手沾了沾墨汁。 然后提笔开始写公文。 他一边写一边说道:“本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上述给圣上,不管如何,青州的科举考试必须重新开始!” 谢安歪头问:“那萧印呢?怎么办?” 萧慎徽眉目深沉:“他?先让高沛关他几日再说!” “嗯……” 不一会儿,男人就写好了两封信。 叫来信使,让他送往京城宫中…… …… 天色微微暗淡下来。 萧慎徽从前厅忙完之后, 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小院里。 他几步走到卧房门前,脚步微顿。 侧目看向守在门口的侍卫:“里面的人可醒来过?” 侍卫颔首回应:“启禀王爷, 从下午到现在,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嗯……” 萧慎徽点点头,挥手道:“行了, 本王知道了,你去厨房一趟,让他们做一些好菜, 再送来一碗肉丝粥!” “是!” 男人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侍卫离开。 这才伸手推开门,抬脚走进去,举止之间与方才的冰冷不同,多了许多的温柔与小心翼翼。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用一根手指轻轻撩起床帐一角,扑面迎来的就是来自于她身上的幽香,这香气不算浓烈,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萦绕在他的唇鼻之间,一点点悄无声息的钻入他的肺腑…… 萧慎徽紧咬了下牙关,腮帮子因为用力也鼓起了一块, 不知何时, 两侧的耳根不自觉地爬满了红晕。 幸好床上的姑娘正在熟睡,看不见他的糗态。 萧慎徽转身来到洗手架旁,亲自沾湿了手帕, 重新回到床边,俯下身细细地为林娇擦净脸庞。 …… 华灯初上。 躺在床榻之上的林娇嘤咛一声,浓密的眼睫先是轻轻晃动几下后,她徐徐睁开眼睛。 一双漂亮的凤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她呆愣愣地看着帐顶。 好久好久,她才眨了下眼睛。 随后,她用手臂撑起身体,下一刻,就重新跌进被子里。 林娇漂亮脸庞上痛苦地皱起,甩了甩手臂…… 手好酸啊…… 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软哒哒的,好像被重物一遍遍压过了似的,脑袋思绪有些混乱,就连肚子里也在唱着空城计。 林娇抬手抚了抚额头,觉得有些发烫,待回过神来,她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自己现在呆的房间干净整洁,陈设雅香。 不难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有情调的人。 她扫视过房间里的陈设之后,又将视线缓缓地放在自己的身上,身上的衣服工整整洁,被褥干净,带着一丝丝檀香的味道。 可是…… 林娇努力回想之前在桃花山庄的事情,可只能记得自己中了萧印的媚毒,再然后就是…… 王爷来了! 她想到这里,俊秀的眉头轻蹙,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思绪,画面极其模糊。 只恍惚看见萧慎徽倏然落在自己的面前,蹲下来扶起她,而她那个时候正在干嘛? 好像她她她…… 她抬起头,将自己嫣红的唇狠狠地落在男人的喉结上,貌似还咬了一口! 林娇呆坐在床上:“……” 回忆起一个吻之后,脑海中的记忆就好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股脑的全都喷薄而出。 比如,在高耸的房顶上,她身上裹着白纱,和一只蚕蛹一样窝在萧慎徽的怀中,滚烫的红唇一下一下…… 再比如,她浑身湿透,抓着他的手不停地亲吻…… 还有,抓着萧慎徽的衣领将他按在身下,而自己的双手也没闲着,正胡乱扯着他的衣服…… 林娇抿唇:“……” 为什么她能回想起来的画面都这么奇怪且…… 又是这么香艳! 啊…… 林娇忍不住在心中仰面长啸,身子一软又重新跌在枕头上,望着帐顶有些欲哭无泪! 天啊,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社死啊!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忽然,林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又检查了一下衣服,皱了皱眉头,暗自疑惑着…… 不对啊…… 她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痕迹,根本不符合发生关系之后的伤情状况。 林娇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真的没把萧慎徽按在床上,这样……社死也会少一点!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片刻后,房间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转眼,萧慎徽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 林娇抬眸,看向门口的方向:“……” 萧慎徽待看见从床上坐起来的林娇,修长挺拔的身躯微微怔愣了一下。 他眉头挑动:“……醒了?” 她望着面前不远处的男子,绝色的面容上飘过一抹滚烫。 刚刚在脑海里想起那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他就这么快出现在面前,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尴尬…… “……王爷…” 林娇抬起头,用指尖挠了挠额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多了一些闪躲。 她扫过四周,好奇地问道:“王爷,这里是哪啊?” “我的卧房。” 说话间,萧慎徽已经端着托盘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放下,然而回身轻轻地关上门。 林娇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问:“什么时辰了?” 萧慎徽:“刚刚酉时。” 他一边回答,一边重新走到桌子旁边,端起刚才的托盘,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床边,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随后,萧慎徽抬手抚上了姑娘光洁的额头。 他感受了一会儿后,才收回手,严肃的语气当中透露出关心与温柔:“还有一些热!” “……我方才给你号过脉,发现你体温有些高,便给你配了一副药,正好清一清身体里的毒素!” 林娇茫然地点点头:“嗯……” 萧慎徽见她发呆的小模样,唇角微微勾起。 他俯身端起一碗粥,又轻声说道:“不过,在吃药之前,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让灶房那边做了一些肉丝粥,你吃一点。” 说着,他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粥,送到了姑娘的嘴边:“啊……张嘴。” 林娇眨了眨大眼睛。 然后乖乖听话,张开嘴将勺子里的肉丝粥一口吃下。 温烫的食物一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里,肉丝糜烂,白粥醇香,一口下去,满满的全是幸福感。 空荡荡的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温暖。 林娇回过神来,问道:“我睡了多久了,王爷……” 萧慎徽见她乖巧地吃下,便又给她舀了一勺递过去,嗓音清润地回答着:“没多久,也就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林娇琢磨了一会儿,抬眸看过去:“那……那我是怎么回来了?” 男人手中的动作微顿,同样抬眸看过去,冷不丁地与她四目相对,怔愣片刻后,神色如常的说道:“……你昏过去了,所以是本王抱回来的!” 林娇:“……” 她听闻此言后,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方才出现的那些画面…… 自己急吼吼地抱着他,胡乱啃,咬着他的喉结不撒嘴…… 想到这里,林娇下意识垂眸,将视线落在萧慎徽脖颈之上,看了一眼他那线条性感的喉结。 喉结周围皮肤正常,只有一个小米粒一般大小的红痣。 萧慎徽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脖子。 自然也想到了当时在桃花山庄里的一幕幕,悄然浮出脑海,耳根处爬上一抹红晕,轻咳了一声。 他抿唇,又将满满的一勺子粥递到她的唇边:“……喝粥,一会儿你爹娘会过来。” “啊…?” 林娇嘴里的粥还没咽下去呢,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吓得她捂着嘴巴咳嗽了好几声。 萧慎徽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起身帮她拍了拍后背:“这么着急干嘛?” 等到这一阵咳嗽过去之后,林娇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说道:“一会儿我爹娘过来?” 萧慎徽点头:“是啊,本王已经通知了你爹娘,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林娇听完,想都不想的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嘴里还着急地嘀咕着:“完了完了,得抓点紧了……” 她说话的功夫,一双小巧白皙的脚就已经踩在地上,咚咚咚一口气跑到梳妆台前,捞起铜镜前的木梳,开始急吼吼地梳头发。 萧慎徽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林娇瞥了他一眼,语速飞快地说道:“王爷,我爹娘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被绑架的事情了?” 萧慎徽颔首应着:“是……” “今日上午你与我分开后,本王就直接回了县衙,中午你弟弟过来找你,我们这才知道你不见了。”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接着又说道:“你就在铜山镇不见的,你弟弟知道了,想必你爹娘也会知道。” 第123章 丑婿终究要见岳母的 林娇俯身,将整张脸都靠近铜镜。 左右仔细瞧过之后,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还干裂着。 之前身上的汗水湿了干,干了湿,头发早就乱成一团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 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林娇苦着一张脸,扭头看向男人,挑眉道:“这就是原因啊,若是让我爹娘看见我这副鬼样子,肯定会着急上火的!” “他们一定会觉得我被人欺负了……之前因为严禄芝的事情,就已经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萧慎徽站在原地,听着她的话,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的确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因为……本王很少和家里人相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了,母亲每日念佛诵经很少出佛堂……” “本王实在没想到这一点……” 林娇抓瞎的举动,忽然顿了顿,不禁想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她说起他的家人…… “……” 没想到…还挺可怜的。 父亲战死,母亲陷入失去丈夫的悲伤当中,走也走不出来。 这不是和她一样么…… 母亲去世后,父亲对她的关照也是少之又少,为了减少母亲去世带给他的痛苦,父亲便更加全心全意的忙工作…… 他说的这种感觉,她也明白。 不知道该如何和亲人相处, 总觉得有一种无所适从的错觉, 一直来到了这里,融入林家。 看着林大福与潘氏夫妻恩爱, 兄长温柔,弟弟可爱活泼。 渐渐地,她真的感受到从来都没有体会到的温暖…… 萧慎徽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林娇便站在铜镜前一语不发, 下意识抿了抿唇瓣。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暗想着,林姑娘会不会认为他太过唐突…… 他眼底划过一抹光芒,侧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步来到她的面前, 轻声道:“既然如此, 那随本王来……” “嗯?去哪?” 林娇有些迷惑。 但还是任由萧慎徽牵着自己的手,穿过房间,来到西侧的屏风后面。 来到后面, 林娇才看清,原来这里还有一扇门。 萧慎徽的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径直地来到那扇门前,抬手推开。 一阵热烘烘的白色热气从房间中溢出。 白雾从他们的眼前腾空。 露出房间里的陈设。 林娇扫了一眼后,惊讶道:“是浴室!” 虽然比不上萧印在桃花山庄的那一间的浴室,但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能有这种天然温泉的浴室,已经不错了。 “嗯, 知道你会沐浴, 所以一早就给你备着了。”萧慎徽如实回答。 他微微垂眸,语气停顿了一会儿, 又说道:“因为……你中了媚毒, 不方便叫外人过来,所以, 这一切都是本王准备的。” “别人也不知道你在本王这里……” 听见他这么说, 林娇根本没放在心上, 摆摆手就往里走去:“王爷, 若是我爹娘来了,您帮我招呼一声……” 说着, 她冲他扯出一抹大大的微笑,随手关上门。 站在门外的萧慎徽, 看着她关上门,眉头轻轻扬起,咬了下唇瓣,转过身,背对着房门。 他清俊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沉思…… “……” 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她到底听明白了么! 他不仅亲自准备了浴室,号脉煎药,更为她穿了衣…… 想到这里,萧慎徽就想不下去了。 胸膛里的一颗心心乱如麻……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 像这种孟浪的话, 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房间里有一位香艳美人在沐浴,他不好再在房间中待下去。 只找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衣服, 放在浴室门口。 然后他大步离开房间,回到前厅。 刚刚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慎徽抬起头, 视线看向门口,下一刻,孔青带着林家四口出现在厅堂里。 孔青大步上前, 抱拳躬身道:“王爷,他们已经带来了。” “嗯。” 萧慎徽点头,嗯了一下。 然后他从书案后方起身,迈下台阶阔步迎了上去。 等来到林大福与潘氏的面前,挺拔笔直的身形微微停下来,拱手见礼:“晚辈见过伯父,伯母。” 说完,他直起身来,将视线落在旁边的林清身上,微微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林大福和潘氏就算再怎么着急,再怎么担心女儿, 也不能在堂堂王爷面前失了礼数。 他们连忙想要跪下磕头。 可却被萧慎徽手疾眼快地弯下腰, 稳稳地扶住他们。 只听他嗓音低醇,沉声道:“伯父伯母, 你们不必多礼, 应该是晚辈跟你们说一声谢谢才对!” “如果不是因为有林姑娘在, 这两次的案件都不能这么快结案,所以,伯父伯母,晚辈未能上门感谢,还请二位长辈海涵!” 林大福前日在公堂前就远远瞧见过萧慎徽。 如今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眼前这位后生几眼,发现模样的确如小儿子说的那般。 足够俊俏,风度翩翩! 还有从方才的几句话中,不难听出这个从京城里来的靖国公,并不像其他的大官那样眼高于顶。 反之,谦逊有礼,面容和善。 林大福对萧慎徽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但也没昏了头脑,该有的礼仪一样也没落下。 他憨厚的一张方脸上,扯出朴实的笑容:“王爷说的是哪话,我家闺女能为百姓做点事,也算是她行善积德了。” 萧慎徽再次颔首:“伯父,伯母,没想到这一次叫你们来,却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我的疏忽,没有保护好林姑娘。” 还未等林大福他们开口,林三从身后钻出来,拉着男人的手,问道:“王爷,我二姐呢?她真的没事了?” 之前林三一直陪在林娇的身边。 这段时日以来,早就对县衙足够熟悉。 也对萧慎徽有了足够的了解。 林三知道王爷性格好,特别好说话,总是对他和二姐笑。 所以,照比林大福他们三人来说。 他是最放松的一个人了。 不等萧慎徽开口,就听林大福低声训斥道:“你小子在干嘛!还不赶快松手!” 林三眨了眨眼睛,垂眸看了一眼抓住萧慎徽袖口的双手,笑道:“爹,没事了,王爷人很好的。” 林大福用力瞪他:“……” 萧慎徽清冷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浅笑:“伯父,没关系,三郎和林姑娘感情深厚,着急也是正常的事!” 他顿了顿,指着一旁的位置,礼让道:“伯父伯母,林公子,你们先请坐,今日发生的事情,本王慢慢与你们说。” “好好好……” 林大福带着妻子坐在了一旁。 潘氏坐下来之前,有些担心的朝着厅堂门口看了几眼,有些望眼欲穿。 萧慎徽见状,浅浅一笑:“伯母,您放心,娇娇已经没事了,正在后衙沐浴。” 潘氏闻言,立刻收回了视线。 一双凤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萧慎徽,眼神之中带着一点探究。 男人看见潘氏这般看着自己,怔了怔。 回想了一下方才说的话,好像没那里说的不对。 这时,潘氏却扬起嘴角,轻声询问道:“瞧王爷面容清俊,和我家大儿子年纪应该相近。” 林清瞧了母亲一眼,从椅子里站起来,拱手道:“拜见王爷,在下林清,林娇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给王爷添麻烦了。” 萧慎徽同样站起来,回礼道:“本王之前听林姑娘提起过,听她说,林公子平时在书院里勤奋刻苦,在这次的县试中同样取得不错的成绩!” 林清腼腆一笑:“都是那丫头吹嘘我这个哥哥罢了。” “这说明林公子平日里沉稳大气,才让妹妹舍得夸你……” 说话间,有侍卫端着热茶奉上。 萧慎徽与林清重新落座,端起茶盏相互承让后,垂眸浅浅抿了一口。 等品过茶,男人放下茶盏,看向潘氏,轻声道:“伯母,本王应该比林公子年长几岁,今年刚好二十有二。” 潘氏听后,笑了笑,夸奖道:“王爷真是年少有为。” “伯母,您过奖了!” 萧慎徽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今日的确是本王去了铜山镇约林本姑娘出来,大概在巳时左右,她与本王分开,回家去了。” 林大福捧着茶杯,连连问道:“那我闺女怎么会被绑架呢?” 萧慎徽沉吟了下,如实回答:“是太子做的!” “其实,这件事情也因本王而起,太子与我多年恩怨,这一次他也来了庆门县,见林姑娘在我身边,所以就……” 听闻此言后,林大福缓缓蹙起眉头。 萧慎徽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藏在袖子里的手收紧,面带几分紧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确他没有想到。 就在厅堂里陷入沉默的时候,林娇刚好从门外进来。 当经过门槛时,她步伐轻盈,甚至可以说是蹦跳着走进来的。 她刚站稳,厅堂里的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林娇蓦然停下脚步,回望着他们:“……”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潘氏,她连忙起身,提着裙摆疾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娇娇,你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 “王爷的!” 林娇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萧慎徽。 林大福父子三人将视线从林娇的身上挪开,再次落在萧慎徽的身上,目光里带着一些探究。 少了一些方才出现的和善与温吞…… 萧慎徽面对这样的目光,还是第一次感到无措:“……” 潘氏小声道:“娇娇,你怎么可以穿王爷的衣服!” 林娇扬眉回应道:“娘,这是王爷没穿过的……再说了,我那套衣服已经脏了不能穿了。” 潘氏着急,扯了扯她袖口。 暗道,傻丫头,她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是这衣服上带着许多皇家的印记,比如盘扣的设计,再比如袖口绣着的金莽。 这些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可现在这件衣服就穿在自家的女儿身上,弄不好就是擅自逾越。 这是要杀头的!!! …… 林娇方才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在热气腾腾的浴室中待了那么长时间。 终于感觉到浑身开始轻松了。 所有的疲倦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她精神头出奇的好。 她将满头的黑发全部高高束在脑后,用一条淡金色的发呆缠成一个高马尾,发尾微微打着凌乱的卷。 林娇抬手甩了一下头发,又垂眸看了看身上浅白色的男人衣衫,扬唇浅笑道:“娘,怎么样?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帅气?” 潘氏回眸看了看萧慎徽:“……” 她恨不得堵上这丫头的嘴。 林娇可没在意这些,提起衣摆,又拉着潘氏回到众人的身边。 她小声的嘀咕道:“等回家后,我也做两件男装,这样出门就方便许多了。” 林大福见女儿脸庞上未施粉黛,却红润有光泽,眉目惊艳,不像是受了苦,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 他顾不得萧慎徽在场,起身牵住闺女的手,语气焦急道:“娇娇,跟爹说,有没有被欺负?他们有没有打你?” 林娇反手握住林大福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爹,放心,女儿没事……” “这多亏王爷及时赶到,所以女儿才能安然无恙!” 林大福担心问:“方才听王爷说,绑走你的人是太子?” 林娇闻言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萧慎徽,不禁挑了眉头:“……” 王爷不会说谎…… 该不会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爹娘说了一遍了! 萧慎徽站在那处,一双特别清冷的眼眸望着眼前的姑娘。 原本紧抿的唇角不知在何时微微翘起一丝弧度。 她穿着他宽大的衣衫,显得姑娘身躯愈发娇小怜人,有点像偷穿着大人衣服出来的孩子。 圆领的领口将她的脖颈勾勒得纤长笔直,皮肤白皙细嫩,全部的头发高高绑在发顶,金色的发带隐藏在黑发之间。 更加衬托了女子绝世倾城的脸庞。 眉目过分惊艳,周身又带着一些帅气与潇洒,若不是那双唇瓣过分嫣红,还真像一位翩翩少年郎! 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林娇水灵灵的眼眸转了转,扫过众人的脸,犹豫地问道:“你们……方才说到哪了?” 第123章 丑婿终究要见岳母的 林娇俯身,将整张脸都靠近铜镜。 左右仔细瞧过之后,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还干裂着。 之前身上的汗水湿了干,干了湿,头发早就乱成一团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 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林娇苦着一张脸,扭头看向男人,挑眉道:“这就是原因啊,若是让我爹娘看见我这副鬼样子,肯定会着急上火的!” “他们一定会觉得我被人欺负了……之前因为严禄芝的事情,就已经让他们为我担心了……” 萧慎徽站在原地,听着她的话,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的确是本王考虑不周了。” “因为……本王很少和家里人相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了,母亲每日念佛诵经很少出佛堂……” “本王实在没想到这一点……” 林娇抓瞎的举动,忽然顿了顿,不禁想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她说起他的家人…… “……” 没想到…还挺可怜的。 父亲战死,母亲陷入失去丈夫的悲伤当中,走也走不出来。 这不是和她一样么…… 母亲去世后,父亲对她的关照也是少之又少,为了减少母亲去世带给他的痛苦,父亲便更加全心全意的忙工作…… 他说的这种感觉,她也明白。 不知道该如何和亲人相处, 总觉得有一种无所适从的错觉, 一直来到了这里,融入林家。 看着林大福与潘氏夫妻恩爱, 兄长温柔,弟弟可爱活泼。 渐渐地,她真的感受到从来都没有体会到的温暖…… 萧慎徽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后,林娇便站在铜镜前一语不发, 下意识抿了抿唇瓣。 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暗想着,林姑娘会不会认为他太过唐突…… 他眼底划过一抹光芒,侧目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大步来到她的面前, 轻声道:“既然如此, 那随本王来……” “嗯?去哪?” 林娇有些迷惑。 但还是任由萧慎徽牵着自己的手,穿过房间,来到西侧的屏风后面。 来到后面, 林娇才看清,原来这里还有一扇门。 萧慎徽的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径直地来到那扇门前,抬手推开。 一阵热烘烘的白色热气从房间中溢出。 白雾从他们的眼前腾空。 露出房间里的陈设。 林娇扫了一眼后,惊讶道:“是浴室!” 虽然比不上萧印在桃花山庄的那一间的浴室,但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能有这种天然温泉的浴室,已经不错了。 “嗯, 知道你会沐浴, 所以一早就给你备着了。”萧慎徽如实回答。 他微微垂眸,语气停顿了一会儿, 又说道:“因为……你中了媚毒, 不方便叫外人过来,所以, 这一切都是本王准备的。” “别人也不知道你在本王这里……” 听见他这么说, 林娇根本没放在心上, 摆摆手就往里走去:“王爷, 若是我爹娘来了,您帮我招呼一声……” 说着, 她冲他扯出一抹大大的微笑,随手关上门。 站在门外的萧慎徽, 看着她关上门,眉头轻轻扬起,咬了下唇瓣,转过身,背对着房门。 他清俊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沉思…… “……” 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她到底听明白了么! 他不仅亲自准备了浴室,号脉煎药,更为她穿了衣…… 想到这里,萧慎徽就想不下去了。 胸膛里的一颗心心乱如麻……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 像这种孟浪的话, 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房间里有一位香艳美人在沐浴,他不好再在房间中待下去。 只找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衣服, 放在浴室门口。 然后他大步离开房间,回到前厅。 刚刚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慎徽抬起头, 视线看向门口,下一刻,孔青带着林家四口出现在厅堂里。 孔青大步上前, 抱拳躬身道:“王爷,他们已经带来了。” “嗯。” 萧慎徽点头,嗯了一下。 然后他从书案后方起身,迈下台阶阔步迎了上去。 等来到林大福与潘氏的面前,挺拔笔直的身形微微停下来,拱手见礼:“晚辈见过伯父,伯母。” 说完,他直起身来,将视线落在旁边的林清身上,微微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林大福和潘氏就算再怎么着急,再怎么担心女儿, 也不能在堂堂王爷面前失了礼数。 他们连忙想要跪下磕头。 可却被萧慎徽手疾眼快地弯下腰, 稳稳地扶住他们。 只听他嗓音低醇,沉声道:“伯父伯母, 你们不必多礼, 应该是晚辈跟你们说一声谢谢才对!” “如果不是因为有林姑娘在, 这两次的案件都不能这么快结案,所以,伯父伯母,晚辈未能上门感谢,还请二位长辈海涵!” 林大福前日在公堂前就远远瞧见过萧慎徽。 如今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眼前这位后生几眼,发现模样的确如小儿子说的那般。 足够俊俏,风度翩翩! 还有从方才的几句话中,不难听出这个从京城里来的靖国公,并不像其他的大官那样眼高于顶。 反之,谦逊有礼,面容和善。 林大福对萧慎徽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但也没昏了头脑,该有的礼仪一样也没落下。 他憨厚的一张方脸上,扯出朴实的笑容:“王爷说的是哪话,我家闺女能为百姓做点事,也算是她行善积德了。” 萧慎徽再次颔首:“伯父,伯母,没想到这一次叫你们来,却因为这件事,实在是我的疏忽,没有保护好林姑娘。” 还未等林大福他们开口,林三从身后钻出来,拉着男人的手,问道:“王爷,我二姐呢?她真的没事了?” 之前林三一直陪在林娇的身边。 这段时日以来,早就对县衙足够熟悉。 也对萧慎徽有了足够的了解。 林三知道王爷性格好,特别好说话,总是对他和二姐笑。 所以,照比林大福他们三人来说。 他是最放松的一个人了。 不等萧慎徽开口,就听林大福低声训斥道:“你小子在干嘛!还不赶快松手!” 林三眨了眨眼睛,垂眸看了一眼抓住萧慎徽袖口的双手,笑道:“爹,没事了,王爷人很好的。” 林大福用力瞪他:“……” 萧慎徽清冷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浅笑:“伯父,没关系,三郎和林姑娘感情深厚,着急也是正常的事!” 他顿了顿,指着一旁的位置,礼让道:“伯父伯母,林公子,你们先请坐,今日发生的事情,本王慢慢与你们说。” “好好好……” 林大福带着妻子坐在了一旁。 潘氏坐下来之前,有些担心的朝着厅堂门口看了几眼,有些望眼欲穿。 萧慎徽见状,浅浅一笑:“伯母,您放心,娇娇已经没事了,正在后衙沐浴。” 潘氏闻言,立刻收回了视线。 一双凤眸看向坐在对面的萧慎徽,眼神之中带着一点探究。 男人看见潘氏这般看着自己,怔了怔。 回想了一下方才说的话,好像没那里说的不对。 这时,潘氏却扬起嘴角,轻声询问道:“瞧王爷面容清俊,和我家大儿子年纪应该相近。” 林清瞧了母亲一眼,从椅子里站起来,拱手道:“拜见王爷,在下林清,林娇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妹,给王爷添麻烦了。” 萧慎徽同样站起来,回礼道:“本王之前听林姑娘提起过,听她说,林公子平时在书院里勤奋刻苦,在这次的县试中同样取得不错的成绩!” 林清腼腆一笑:“都是那丫头吹嘘我这个哥哥罢了。” “这说明林公子平日里沉稳大气,才让妹妹舍得夸你……” 说话间,有侍卫端着热茶奉上。 萧慎徽与林清重新落座,端起茶盏相互承让后,垂眸浅浅抿了一口。 等品过茶,男人放下茶盏,看向潘氏,轻声道:“伯母,本王应该比林公子年长几岁,今年刚好二十有二。” 潘氏听后,笑了笑,夸奖道:“王爷真是年少有为。” “伯母,您过奖了!” 萧慎徽顿了顿,继续往下说:“今日的确是本王去了铜山镇约林本姑娘出来,大概在巳时左右,她与本王分开,回家去了。” 林大福捧着茶杯,连连问道:“那我闺女怎么会被绑架呢?” 萧慎徽沉吟了下,如实回答:“是太子做的!” “其实,这件事情也因本王而起,太子与我多年恩怨,这一次他也来了庆门县,见林姑娘在我身边,所以就……” 听闻此言后,林大福缓缓蹙起眉头。 萧慎徽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藏在袖子里的手收紧,面带几分紧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确他没有想到。 就在厅堂里陷入沉默的时候,林娇刚好从门外进来。 当经过门槛时,她步伐轻盈,甚至可以说是蹦跳着走进来的。 她刚站稳,厅堂里的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林娇蓦然停下脚步,回望着他们:“……”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潘氏,她连忙起身,提着裙摆疾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娇娇,你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 “王爷的!” 林娇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萧慎徽。 林大福父子三人将视线从林娇的身上挪开,再次落在萧慎徽的身上,目光里带着一些探究。 少了一些方才出现的和善与温吞…… 萧慎徽面对这样的目光,还是第一次感到无措:“……” 潘氏小声道:“娇娇,你怎么可以穿王爷的衣服!” 林娇扬眉回应道:“娘,这是王爷没穿过的……再说了,我那套衣服已经脏了不能穿了。” 潘氏着急,扯了扯她袖口。 暗道,傻丫头,她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是这衣服上带着许多皇家的印记,比如盘扣的设计,再比如袖口绣着的金莽。 这些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可现在这件衣服就穿在自家的女儿身上,弄不好就是擅自逾越。 这是要杀头的!!! …… 林娇方才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在热气腾腾的浴室中待了那么长时间。 终于感觉到浑身开始轻松了。 所有的疲倦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的她精神头出奇的好。 她将满头的黑发全部高高束在脑后,用一条淡金色的发呆缠成一个高马尾,发尾微微打着凌乱的卷。 林娇抬手甩了一下头发,又垂眸看了看身上浅白色的男人衣衫,扬唇浅笑道:“娘,怎么样?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帅气?” 潘氏回眸看了看萧慎徽:“……” 她恨不得堵上这丫头的嘴。 林娇可没在意这些,提起衣摆,又拉着潘氏回到众人的身边。 她小声的嘀咕道:“等回家后,我也做两件男装,这样出门就方便许多了。” 林大福见女儿脸庞上未施粉黛,却红润有光泽,眉目惊艳,不像是受了苦,一颗心这才彻底放下。 他顾不得萧慎徽在场,起身牵住闺女的手,语气焦急道:“娇娇,跟爹说,有没有被欺负?他们有没有打你?” 林娇反手握住林大福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作安抚:“爹,放心,女儿没事……” “这多亏王爷及时赶到,所以女儿才能安然无恙!” 林大福担心问:“方才听王爷说,绑走你的人是太子?” 林娇闻言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萧慎徽,不禁挑了眉头:“……” 王爷不会说谎…… 该不会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爹娘说了一遍了! 萧慎徽站在那处,一双特别清冷的眼眸望着眼前的姑娘。 原本紧抿的唇角不知在何时微微翘起一丝弧度。 她穿着他宽大的衣衫,显得姑娘身躯愈发娇小怜人,有点像偷穿着大人衣服出来的孩子。 圆领的领口将她的脖颈勾勒得纤长笔直,皮肤白皙细嫩,全部的头发高高绑在发顶,金色的发带隐藏在黑发之间。 更加衬托了女子绝世倾城的脸庞。 眉目过分惊艳,周身又带着一些帅气与潇洒,若不是那双唇瓣过分嫣红,还真像一位翩翩少年郎! 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林娇水灵灵的眼眸转了转,扫过众人的脸,犹豫地问道:“你们……方才说到哪了?” 第124章 王爷是俗家弟子 话音落下的时候。 林三跑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低声呢喃道:“二姐,方才王爷说,是太子把你抓走的,是吗?” 林娇听后,心里有数了。 她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啊,就是太子萧印……” 林大福抓着女儿的手不撒开,反而手中的力道还加重了不少,操着粗重的嗓门,说道:“那太子为什么抓你?” 不等林娇回答,一旁的萧慎徽再次开口,态度诚恳:“伯父,是晚辈太疏忽了……” 林娇好奇地偏过头:“……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林三在旁边补充,低声道:“二姐,刚才是王爷自己说的,太子与他恩怨多年。” 作为一家之主的林大福扭头看向小儿子,瞪大眼睛,严厉训斥道:“住口,王爷是你能够非议的!” 林三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被亲爹忽然这么一训斥。 黝黑的脸庞上爬满了委屈:“二姐……” 他躲到林娇的身后! 林大福见小儿子只比闺女小一岁,却只会往姐姐身后躲,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这个孬样!” “男子汉大丈夫就知道躲在你姐身后……越长大越没出息,越大越让你姐照顾你!跟个孩子似的!” “还有,王爷是什么人, 那太子又是什么人, 就算是有恩怨,堂堂的一国太子能对一个姑娘下手么!” 林大福指着小儿子, 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抽你了啊!” 林三吓得缩了缩脖子:“……” 别看林大福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喊一嗓子能把街上的人吓个半死, 但对妻子对孩子却一贯的好脾气。 对家里的三个孩子, 从小就捧在手里疼爱,连打一下都舍不得,就算小儿子向来调皮。 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不留情面的教训。 林娇笑了笑,抬手捏了下弟弟的胖脸后, 对林大福说道:“爹, 王爷不是外人,没关系!” “不过王爷之所以说,太子与他有些恩怨才将我抓去, 是想在众人面前给太子留一些面子罢了,对,王爷!” 说到最后,林娇扭头看向萧慎徽,扬起精致的下巴,问他。 萧慎徽回看她,眉角稍稍挑起一些:“……” 不明白她在这里卖什么关子。 林娇挽着林大福和潘氏的手臂,带他们回到椅子前, 让他们坐下:“爹, 娘,你们坐, 左右今日的事情早晚都得说清楚。” 林大福与潘氏对视一眼, 有些不安地坐下来。 潘氏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林娇退到了他们的对面, 同样也坐下, 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王望着他们。 缓和了一下, 她直言道:“是关于太子的。” 萧慎徽侧目看向她, 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林娇再次开口道:“爹,娘, 大哥,这次太子之所以带走我, 是因为我的这张脸!” “听他说,昨日是我去庆门书院接大哥的时候,太子在对面茶楼就看见我了,接着我又在公堂上,作为王爷身边的仵作身份出现,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大福放在腿上的手狠狠地攥在一起:“所以他就把你绑走了?不顾一个姑娘的名声?” 林娇娇滴滴的红唇勾起:“爹,太子做事从来不会顾忌别的,只会在意自己是否顺心。” “他把我抓了之后,还喂我吃了媚毒!” “什么!!!!” 对面的林大福, 潘氏,林清, 他们三个人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倏然站起来。 每个人都怒目而视。 尤其是林大福,他的反应最大, 听见‘媚毒’两个字,猛地拍桌而起,桌子上的茶杯被震得多高后, 又砸在桌子上。 茶杯里淡黄色的茶水倾泻而出,顺着桌面流到桌角,再滴滴哒哒的落在地面上。 林大福满面怒火:“太子竟然干出这样的事!” 潘氏来到女儿的面前,震惊道:“娇娇,你吃媚毒?那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的?” 寻常人家很难接触到媚毒,媚香这种东西。 也就是街里街坊,偶尔坐在院门口闲聊天,有一些好打听的妇人会提起这种东西! 但提起媚药十有八九离不开妓院那种腌臜地方。 那些好事的妇人说出这种事来,满脸都是嘲讽,比如说铜山镇哪个老汉都一把年纪了还跑去妓院。 每吃都喝上一杯媚药,才能和那里的妓女…… 潘氏脑袋里乱七八糟, 根本无法思考,望着眼前的女儿, 眼泪就已经落下了。 她一把抱住女儿,哽咽道:“是娘对不起你……娘没保护好你……” 林娇任由潘氏用力抱住自己。 她缓缓伸出手, 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母亲紧绷的脊背, 轻声安抚道:“娘, 女儿已经没事了……” “幸亏当时,王爷及时赶到,将我从太子的手中带走,还给我吃了解药,刚才又洗了热水澡,所以已经没事了。 潘氏哭成泪人:“娇娇……” 林娇将母亲从怀中拉开一点距离,牵着她的手一路来到自己的脸颊,轻声道:“娘,我要是有事的话,气色还会这么好吗?” 潘氏捧着她的脸,泪眼汪汪:“……” 随后,她倏然转身面向萧慎徽,双膝跪地,嗓音哽咽地恳求着:“王爷,民妇求您保护我的女儿!” 林大福见妻子跪下,瞪得老大的眼睛已经通红,大步来到妻子面前,同样跪在她的身侧。 他拱手道:“王爷,小人身无所长,但为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小人厚着脸皮请求王爷保护娇娇。” 林清自然不能落后,一旁的林三见状,眼里露出茫然,不过还是走过来,跪在大哥的身旁。 他抬着头,望着萧慎徽道:“王爷……” 听上去嗓音带着一些委屈巴巴…… 萧慎徽从方才起就震惊不断……在林娇面容平静地说起太子给她吃了媚毒,他便开始惊讶。 虽说,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向林家人隐瞒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林娇中了媚毒之后发生的事情…… 终究是难以开口…… 如今被林姑娘这么一说,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第二次带给他的震惊,就是来自跪在他面前的四个人。 萧慎徽来不及多想,连忙蹲下身去搀扶,他扶了扶潘氏:“伯母,您快起来……” 潘氏却怎么都不肯起来,还给他磕头:“王爷,民妇求您了。” “伯母,您……” 萧慎徽又转身去搀扶林大福:“伯父,你们快起来!林公子,三郎,你们怎么也……” 男人宽阔的额头渐渐冒出一丝汗意,他见他们都不起来,无奈之下才把目光瞥向旁边的林娇身上。 萧慎徽焦急道:“娇娇,你快来帮帮本王……” 林娇之所以站在一旁沉默着,是因为在寻找脑海里原身的那些记忆,原身去了东宫之后。 只能在萧印喝醉酒时,才能听到宫外的消息。 然而宫外的消息也无外乎是关于朝廷上的变化,当时原身好像听到萧印说起过。 她进宫没多久,铜山镇就发生了暴乱! 好像是因为军中有人带领着农民起义,主要的原因就是在疫病期间,当今圣上在京城里歌舞升平,贪欢取乐。 没有派一兵一卒前来,根本不关心百姓的死活,所以引发了暴乱,很快青州沦陷,边防沦陷。 高沛所在的定远军转眼之间,成为叛军之首! 然后呢…… 好像是萧慎徽带领军队前去镇压,结果…… 林娇脸色有了几分冰冷,回忆继续往前,那日东宫里张灯结彩,萧印饮酒许欢几巡过后。 男人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甚至那日对原身都格外开门,后来听宫中的小太监说,靖国公死的好惨。 被那些暴乱的叛军当中斩首,以振军威! 而这一切少不了萧印在其中动的手脚,就在萧慎徽带着的那批士兵当中,很多都是萧印的人…… 得知萧慎徽死了的那一刻起,他萧印快活,爽快! 他的得意忘形的笑声充斥在整个东宫之中…… 如今再看这一段回忆,是多么讽刺,林娇站在一旁,抬眸看向萧慎徽,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落在男人清俊的面容上。 她轻轻叹着…… 好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断送在二十二岁这一年了呢…… 现在爹娘求他,可萧慎徽斗不过萧印。 要不要将他拖进来……? 林娇一直盯着男人深刻力挺的眉目,她眼底晃过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萧慎徽焦急的语气响起:“娇娇,你快来帮帮本王啊……” 林娇闻言,连忙上前,弯腰扶起林大福与潘氏。 一边扶着他们起来,一边她轻声说道:“爹,娘,你们放心,王爷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萧慎徽连忙应和:“对,本王不会任由太子胡来,现在他已经被关在城外的桃花山庄,暂时娇娇不会有危险的。” 他说完,抬眸扫过房间外的天色。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外面院子里点着几盏宫灯,灯火幽微,显得院子里有几分空荡。 萧慎徽顿了顿,又开口道:“伯父,伯母,林公子,今日夜色已晚,再回铜山镇,想必路途不便。” “不如你们今夜就在这县衙当中暂住一晚,至于其他事情,我们晚饭时再说!” 林大福憨厚的面容十分严肃,听闻后,点点头:“好,就依王爷所言!” 萧慎徽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侧身恭迎着:“本王一早就命令灶房那边准备了你们的饭菜,请伯父伯母随我移步偏厅,我们边吃边说!” “好好好,多谢王爷。” 见林家人答应下来,萧慎徽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背地里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意。 并非是林家人难缠,就算他们不开这个口,他也会用尽全部来护林姑娘此生平安。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保不齐他们会把他当成像萧印那般一样的登徒子。 所以,萧慎徽说也不能说…… …… 等到一行人来到偏厅,有侍卫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 这些侍卫各个都身材高猛,身上又都穿着软甲,走起路来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声。 林清扫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侍卫,轻声询问道:“为何都是侍卫来送菜?” 林三正好坐在大哥身边,听见他这么问,便回答着:“那是因为王爷不喜欢侍女在一旁,这些都是他的亲卫!” 林大福听着俩儿子的对话,忽然想起来,前一段时间,女儿跟他说的话—— 说王爷应该是俗家弟子,经常那一本经书来念。 现在这个说法愈加可信! 这不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把娇娇放在靖国公的身边,他和娘子也能安心一些。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王爷和那个太子,谁比较厉害了。 林大福在心底叹了几声后,将视线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这么近一看,绝世无双的面庞倒是惊艳了他。 他又叹气。 好好的一个男人出什么家啊,老大不小了也不成亲,这要是没吃斋念佛,和他的闺女倒是挺相配的。 可惜啊可惜…… 林大福一会儿觉得安心,一会儿又觉得可惜。 …… 饭菜已经上齐了,几人礼让几句后,纷纷动筷子。 还没吃上几口,偏厅的门口就飞快地晃进来一抹红色的身影,眨眼之间,那人就已经坐在了桌子旁的空位上。 众人怔了怔,抬眸看向来人。 谢安一手端着碗,一手抓着筷子,夹了几口肉胡乱地塞在嘴里。 他吃完肉,又呼哧呼哧地喝了几口汤,见众人还看自己,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别光看小爷儿啊,吃啊,赶紧吃!” 说完,谢安抬手摸了摸嘴巴,不禁感慨道:“哎呀,不容易啊,终于一家团聚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朝着萧慎徽挤了挤眼睛。 萧慎徽单手撑额:“……” 他的话外之意,很显然说的是他家王爷终于和林娇父母见面了! 饭桌上的几位,除了林清没见过谢安之外,潘氏,林大福,林山都已经见过了。 谢安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汤,舒坦地揉了揉肚子:“伯父,伯母,好久不见啊!” 萧慎徽在旁边贴心的介绍着:“这位是本王的发小谢安,谢小侯爷。” 第124章 王爷是俗家弟子 话音落下的时候。 林三跑到她的身边,一把抱住她,低声呢喃道:“二姐,方才王爷说,是太子把你抓走的,是吗?” 林娇听后,心里有数了。 她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啊,就是太子萧印……” 林大福抓着女儿的手不撒开,反而手中的力道还加重了不少,操着粗重的嗓门,说道:“那太子为什么抓你?” 不等林娇回答,一旁的萧慎徽再次开口,态度诚恳:“伯父,是晚辈太疏忽了……” 林娇好奇地偏过头:“……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林三在旁边补充,低声道:“二姐,刚才是王爷自己说的,太子与他恩怨多年。” 作为一家之主的林大福扭头看向小儿子,瞪大眼睛,严厉训斥道:“住口,王爷是你能够非议的!” 林三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被亲爹忽然这么一训斥。 黝黑的脸庞上爬满了委屈:“二姐……” 他躲到林娇的身后! 林大福见小儿子只比闺女小一岁,却只会往姐姐身后躲,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你这个孬样!” “男子汉大丈夫就知道躲在你姐身后……越长大越没出息,越大越让你姐照顾你!跟个孩子似的!” “还有,王爷是什么人, 那太子又是什么人, 就算是有恩怨,堂堂的一国太子能对一个姑娘下手么!” 林大福指着小儿子, 厉声道:“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抽你了啊!” 林三吓得缩了缩脖子:“……” 别看林大福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喊一嗓子能把街上的人吓个半死, 但对妻子对孩子却一贯的好脾气。 对家里的三个孩子, 从小就捧在手里疼爱,连打一下都舍不得,就算小儿子向来调皮。 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不留情面的教训。 林娇笑了笑,抬手捏了下弟弟的胖脸后, 对林大福说道:“爹, 王爷不是外人,没关系!” “不过王爷之所以说,太子与他有些恩怨才将我抓去, 是想在众人面前给太子留一些面子罢了,对,王爷!” 说到最后,林娇扭头看向萧慎徽,扬起精致的下巴,问他。 萧慎徽回看她,眉角稍稍挑起一些:“……” 不明白她在这里卖什么关子。 林娇挽着林大福和潘氏的手臂,带他们回到椅子前, 让他们坐下:“爹, 娘,你们坐, 左右今日的事情早晚都得说清楚。” 林大福与潘氏对视一眼, 有些不安地坐下来。 潘氏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林娇退到了他们的对面, 同样也坐下, 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王望着他们。 缓和了一下, 她直言道:“是关于太子的。” 萧慎徽侧目看向她, 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林娇再次开口道:“爹,娘, 大哥,这次太子之所以带走我, 是因为我的这张脸!” “听他说,昨日是我去庆门书院接大哥的时候,太子在对面茶楼就看见我了,接着我又在公堂上,作为王爷身边的仵作身份出现,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大福放在腿上的手狠狠地攥在一起:“所以他就把你绑走了?不顾一个姑娘的名声?” 林娇娇滴滴的红唇勾起:“爹,太子做事从来不会顾忌别的,只会在意自己是否顺心。” “他把我抓了之后,还喂我吃了媚毒!” “什么!!!!” 对面的林大福, 潘氏,林清, 他们三个人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不约而同地倏然站起来。 每个人都怒目而视。 尤其是林大福,他的反应最大, 听见‘媚毒’两个字,猛地拍桌而起,桌子上的茶杯被震得多高后, 又砸在桌子上。 茶杯里淡黄色的茶水倾泻而出,顺着桌面流到桌角,再滴滴哒哒的落在地面上。 林大福满面怒火:“太子竟然干出这样的事!” 潘氏来到女儿的面前,震惊道:“娇娇,你吃媚毒?那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的?” 寻常人家很难接触到媚毒,媚香这种东西。 也就是街里街坊,偶尔坐在院门口闲聊天,有一些好打听的妇人会提起这种东西! 但提起媚药十有八九离不开妓院那种腌臜地方。 那些好事的妇人说出这种事来,满脸都是嘲讽,比如说铜山镇哪个老汉都一把年纪了还跑去妓院。 每吃都喝上一杯媚药,才能和那里的妓女…… 潘氏脑袋里乱七八糟, 根本无法思考,望着眼前的女儿, 眼泪就已经落下了。 她一把抱住女儿,哽咽道:“是娘对不起你……娘没保护好你……” 林娇任由潘氏用力抱住自己。 她缓缓伸出手, 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母亲紧绷的脊背, 轻声安抚道:“娘, 女儿已经没事了……” “幸亏当时,王爷及时赶到,将我从太子的手中带走,还给我吃了解药,刚才又洗了热水澡,所以已经没事了。 潘氏哭成泪人:“娇娇……” 林娇将母亲从怀中拉开一点距离,牵着她的手一路来到自己的脸颊,轻声道:“娘,我要是有事的话,气色还会这么好吗?” 潘氏捧着她的脸,泪眼汪汪:“……” 随后,她倏然转身面向萧慎徽,双膝跪地,嗓音哽咽地恳求着:“王爷,民妇求您保护我的女儿!” 林大福见妻子跪下,瞪得老大的眼睛已经通红,大步来到妻子面前,同样跪在她的身侧。 他拱手道:“王爷,小人身无所长,但为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儿,小人厚着脸皮请求王爷保护娇娇。” 林清自然不能落后,一旁的林三见状,眼里露出茫然,不过还是走过来,跪在大哥的身旁。 他抬着头,望着萧慎徽道:“王爷……” 听上去嗓音带着一些委屈巴巴…… 萧慎徽从方才起就震惊不断……在林娇面容平静地说起太子给她吃了媚毒,他便开始惊讶。 虽说,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向林家人隐瞒今天发生的事情,但林娇中了媚毒之后发生的事情…… 终究是难以开口…… 如今被林姑娘这么一说,就会发现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第二次带给他的震惊,就是来自跪在他面前的四个人。 萧慎徽来不及多想,连忙蹲下身去搀扶,他扶了扶潘氏:“伯母,您快起来……” 潘氏却怎么都不肯起来,还给他磕头:“王爷,民妇求您了。” “伯母,您……” 萧慎徽又转身去搀扶林大福:“伯父,你们快起来!林公子,三郎,你们怎么也……” 男人宽阔的额头渐渐冒出一丝汗意,他见他们都不起来,无奈之下才把目光瞥向旁边的林娇身上。 萧慎徽焦急道:“娇娇,你快来帮帮本王……” 林娇之所以站在一旁沉默着,是因为在寻找脑海里原身的那些记忆,原身去了东宫之后。 只能在萧印喝醉酒时,才能听到宫外的消息。 然而宫外的消息也无外乎是关于朝廷上的变化,当时原身好像听到萧印说起过。 她进宫没多久,铜山镇就发生了暴乱! 好像是因为军中有人带领着农民起义,主要的原因就是在疫病期间,当今圣上在京城里歌舞升平,贪欢取乐。 没有派一兵一卒前来,根本不关心百姓的死活,所以引发了暴乱,很快青州沦陷,边防沦陷。 高沛所在的定远军转眼之间,成为叛军之首! 然后呢…… 好像是萧慎徽带领军队前去镇压,结果…… 林娇脸色有了几分冰冷,回忆继续往前,那日东宫里张灯结彩,萧印饮酒许欢几巡过后。 男人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甚至那日对原身都格外开门,后来听宫中的小太监说,靖国公死的好惨。 被那些暴乱的叛军当中斩首,以振军威! 而这一切少不了萧印在其中动的手脚,就在萧慎徽带着的那批士兵当中,很多都是萧印的人…… 得知萧慎徽死了的那一刻起,他萧印快活,爽快! 他的得意忘形的笑声充斥在整个东宫之中…… 如今再看这一段回忆,是多么讽刺,林娇站在一旁,抬眸看向萧慎徽,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落在男人清俊的面容上。 她轻轻叹着…… 好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断送在二十二岁这一年了呢…… 现在爹娘求他,可萧慎徽斗不过萧印。 要不要将他拖进来……? 林娇一直盯着男人深刻力挺的眉目,她眼底晃过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萧慎徽焦急的语气响起:“娇娇,你快来帮帮本王啊……” 林娇闻言,连忙上前,弯腰扶起林大福与潘氏。 一边扶着他们起来,一边她轻声说道:“爹,娘,你们放心,王爷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萧慎徽连忙应和:“对,本王不会任由太子胡来,现在他已经被关在城外的桃花山庄,暂时娇娇不会有危险的。” 他说完,抬眸扫过房间外的天色。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外面院子里点着几盏宫灯,灯火幽微,显得院子里有几分空荡。 萧慎徽顿了顿,又开口道:“伯父,伯母,林公子,今日夜色已晚,再回铜山镇,想必路途不便。” “不如你们今夜就在这县衙当中暂住一晚,至于其他事情,我们晚饭时再说!” 林大福憨厚的面容十分严肃,听闻后,点点头:“好,就依王爷所言!” 萧慎徽脸上露出一抹浅笑,侧身恭迎着:“本王一早就命令灶房那边准备了你们的饭菜,请伯父伯母随我移步偏厅,我们边吃边说!” “好好好,多谢王爷。” 见林家人答应下来,萧慎徽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背地里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意。 并非是林家人难缠,就算他们不开这个口,他也会用尽全部来护林姑娘此生平安。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保不齐他们会把他当成像萧印那般一样的登徒子。 所以,萧慎徽说也不能说…… …… 等到一行人来到偏厅,有侍卫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 这些侍卫各个都身材高猛,身上又都穿着软甲,走起路来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声。 林清扫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侍卫,轻声询问道:“为何都是侍卫来送菜?” 林三正好坐在大哥身边,听见他这么问,便回答着:“那是因为王爷不喜欢侍女在一旁,这些都是他的亲卫!” 林大福听着俩儿子的对话,忽然想起来,前一段时间,女儿跟他说的话—— 说王爷应该是俗家弟子,经常那一本经书来念。 现在这个说法愈加可信! 这不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把娇娇放在靖国公的身边,他和娘子也能安心一些。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王爷和那个太子,谁比较厉害了。 林大福在心底叹了几声后,将视线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这么近一看,绝世无双的面庞倒是惊艳了他。 他又叹气。 好好的一个男人出什么家啊,老大不小了也不成亲,这要是没吃斋念佛,和他的闺女倒是挺相配的。 可惜啊可惜…… 林大福一会儿觉得安心,一会儿又觉得可惜。 …… 饭菜已经上齐了,几人礼让几句后,纷纷动筷子。 还没吃上几口,偏厅的门口就飞快地晃进来一抹红色的身影,眨眼之间,那人就已经坐在了桌子旁的空位上。 众人怔了怔,抬眸看向来人。 谢安一手端着碗,一手抓着筷子,夹了几口肉胡乱地塞在嘴里。 他吃完肉,又呼哧呼哧地喝了几口汤,见众人还看自己,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们别光看小爷儿啊,吃啊,赶紧吃!” 说完,谢安抬手摸了摸嘴巴,不禁感慨道:“哎呀,不容易啊,终于一家团聚了……” 他一边说还一边朝着萧慎徽挤了挤眼睛。 萧慎徽单手撑额:“……” 他的话外之意,很显然说的是他家王爷终于和林娇父母见面了! 饭桌上的几位,除了林清没见过谢安之外,潘氏,林大福,林山都已经见过了。 谢安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汤,舒坦地揉了揉肚子:“伯父,伯母,好久不见啊!” 萧慎徽在旁边贴心的介绍着:“这位是本王的发小谢安,谢小侯爷。” 第125章 早晚都是一家人 男人转眸,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安啧了一声:“小爷儿当然是闻着饭香来的!” “话说回来,王爷,您太不厚道了,吃饭都不叫我!” “再说了,大家又都不是外人,我和伯母见面的次数,可比你多!早晚得成一家人的!您说是,伯母!” 潘氏笑眯眯地应着:“是是是,快吃饭!” 一旁的林三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哼唧道:“谁和谢大人是一家人……” 谢安闻言,冲他挑了挑眉头,笑得得意。 愈发气得林三心痒痒。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里长了一个小人,一个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小人! 林三小声嘀咕着:“休想惦记二姐……” 谢安又看向林娇,笑得一脸痞样,打趣道:“林家小娘子,今日去太子身边转一圈,感受如何啊?” 萧慎徽:“小侯爷!” 林娇面无表情:“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两道声音各来自饭桌上的一东一西,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娇与萧慎徽不由得对视一眼。 谢安左瞧瞧右瞧瞧,嗤嗤笑道:“哈哈,你们还挺有默契的!” 萧慎徽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音:“吃你的饭!” 既然已经提起了太子一事,就要今日说清楚了。 林大福放下筷子,沉声道:“王爷,实话跟您说,前几日因为县令儿子一事,就让我和娇娇她娘提心跳胆了好一阵。” “所以前几日,我和家中的大儿子商量好了,若是他能上京参加秋闱,我们就举家迁到京城里,若是没考上,也不怕,我们就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隐居一生。” 说到这里,林大福长长地叹了一声:“现在看来,去京城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林清柔声安慰道:“爹,去哪都一样,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谢安口齿不清地问道:“为何去不了京城了?” 另一侧的潘氏叹气:“谢大人,太子就在京城中,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去了,弄死我们岂不是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么!” 这时萧慎徽开口:“有一种说法叫灯下黑,到了京城就算他是太子也不敢胡来。” “伯母,本王还是建议你们能去京城便去京城!” 林大福与潘氏对视了一眼,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显然有些犹豫。 谢安在旁边极力撮合:“其实去京城定居也不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太子想做什么,还有王爷罩你们!” 林大福却苦涩一笑:“谢大人,我们也相信若是太子真的对我闺女起了歹意,王爷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是……” 他说到这儿,面容与语气都浮出一股犹豫。 萧慎徽眼眸清明,轻声问:“伯父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大福叹了一声:“王爷,我就一个糙人,不会说什么吹捧的话,就算能护得了我家闺女一时,却护不了一辈子!” “只要有像严禄芝和太子这样的人在一天,我和她娘就算是百年之后,也没办法放心而去,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呢?” 第125章 早晚都是一家人 男人转眸,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安啧了一声:“小爷儿当然是闻着饭香来的!” “话说回来,王爷,您太不厚道了,吃饭都不叫我!” “再说了,大家又都不是外人,我和伯母见面的次数,可比你多!早晚得成一家人的!您说是,伯母!” 潘氏笑眯眯地应着:“是是是,快吃饭!” 一旁的林三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哼唧道:“谁和谢大人是一家人……” 谢安闻言,冲他挑了挑眉头,笑得得意。 愈发气得林三心痒痒。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里长了一个小人,一个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小人! 林三小声嘀咕着:“休想惦记二姐……” 谢安又看向林娇,笑得一脸痞样,打趣道:“林家小娘子,今日去太子身边转一圈,感受如何啊?” 萧慎徽:“小侯爷!” 林娇面无表情:“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两道声音各来自饭桌上的一东一西,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娇与萧慎徽不由得对视一眼。 谢安左瞧瞧右瞧瞧,嗤嗤笑道:“哈哈,你们还挺有默契的!” 萧慎徽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音:“吃你的饭!” 既然已经提起了太子一事,就要今日说清楚了。 林大福放下筷子,沉声道:“王爷,实话跟您说,前几日因为县令儿子一事,就让我和娇娇她娘提心跳胆了好一阵。” “所以前几日,我和家中的大儿子商量好了,若是他能上京参加秋闱,我们就举家迁到京城里,若是没考上,也不怕,我们就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隐居一生。” 说到这里,林大福长长地叹了一声:“现在看来,去京城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林清柔声安慰道:“爹,去哪都一样,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谢安口齿不清地问道:“为何去不了京城了?” 另一侧的潘氏叹气:“谢大人,太子就在京城中,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去了,弄死我们岂不是就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易如反掌么!” 这时萧慎徽开口:“有一种说法叫灯下黑,到了京城就算他是太子也不敢胡来。” “伯母,本王还是建议你们能去京城便去京城!” 林大福与潘氏对视了一眼,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显然有些犹豫。 谢安在旁边极力撮合:“其实去京城定居也不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太子想做什么,还有王爷罩你们!” 林大福却苦涩一笑:“谢大人,我们也相信若是太子真的对我闺女起了歹意,王爷不会坐视不理的!” “可是……” 他说到这儿,面容与语气都浮出一股犹豫。 萧慎徽眼眸清明,轻声问:“伯父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大福叹了一声:“王爷,我就一个糙人,不会说什么吹捧的话,就算能护得了我家闺女一时,却护不了一辈子!” “只要有像严禄芝和太子这样的人在一天,我和她娘就算是百年之后,也没办法放心而去,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呢?” 第126章 你家女儿嫁给王爷不就好了 林大福说到这儿,抬手拍了拍身旁妻子的手,以作安慰。 他抬起眼睛,扫过在场的两位官爷,继续往下说: “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呢?” “今日还好,不幸当中的万幸,有王爷在身旁及时阻拦,可倘若下次发生,没有人察觉怎么办?” 林大福的一番话说完,饭桌上陷入一阵寂静中。 萧慎徽薄唇轻抿,清俊的面容上一片严肃。 林大福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有千日做贼的,没有日夜防贼的,尤其还是面对太子那种屡教不改的人。 一旁的林清听见这些话,也慢慢放下筷子,半眯着桃花眸,摸索着下巴,许久后,开口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 林大福一双圆眼睛瞪得老大。 听闻此言,眼中瞬间亮起,急忙忙地问:“谢大人,怎么解决?” 谢安眉角微微挑起,笑得一脸痞样:“很简单,让你家闺女嫁给我家王爷不就行了!” 萧慎徽回过神, 立刻蹙眉:“小侯爷, 你胡说什么!” 谢安撇嘴,见男人面容阴沉, 隐隐约约果然有了一些生气,不过,谢安可不怕这些。 他扬起一张红润的嘴:“王爷,我哪里胡说了!” “伯父, 伯母, 听小爷儿给您二位分析分析,我家王爷没娶妻,身边连个女的都没有,向来是洁身自好, 关于这点, 小爷儿可以用我的项上人头做保证!” 谢安拿出三寸不烂之舌,势必要当一回媒婆。 他拍了拍手:“伯父,伯母, 您们看,男未婚女未嫁,刚刚好,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夫妻不禁对视一眼。 林大福看向桌对面的谢安,黝黑的脸上异常严肃:“谢大人,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这些外, 婚嫁还要讲究门当户对!” “我们老林家祖上几代都是屠户出身的, 我呢,更是粗人一个, 虽说我娘子念过女子私塾, 不仅把老林家的铺子照顾得那么好,还把几个孩子养得各个有出息!” “总之, 无论王爷还是谢大人, 你们去我们铜山镇打听打听, 就没有一个人是不夸我的这三个孩子的!” 林大福伸手, 指了指潘氏身旁的林娇,说道:“就说我的这个宝贝女儿, 这几年媒婆都快要把我家门槛踏平了!可是哪一个都配不上娇娇!” 谢安接着回应:“伯父,您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 “这女子啊, 就得高嫁,若是嫁给那些凡夫俗子,跟着一起种田插秧,就这林家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模样,您还不得心疼死了!” “所以,嫁给我家王爷刚刚好!您可以放一百个心……” 谢安此时心里非常有把握。 只要把王爷和林娇凑在一起,那就没人惦记他的纯善了! 纯善…… 纯善…… 谢安将这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再次一遍遍地辗转在唇齿之间,没错,他与纯善, 王爷,和那个高莽夫……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 算是青梅竹马。 彼此之间都有着深厚的情义,可是……不知从什么开始,他就觉得纯善特别美, 比仙女还美,任何时候都美…… 可是…… 人家纯善根本不喜欢自己,总是不拿正眼看他…… 谢安想到这儿, 心里多了几分失落,他明白,一直都明白,他们四人之间,虽然自己长得俊俏,但是和王爷一比,就差了一点意思。 没王爷好看,还没王爷有学识…… 杂七杂八算下来,是个女人也肯定会选王爷为夫君的,至于他,不被那些姑娘指着鼻子骂一句痞子就不错了。 谢安单手撑着下巴,暗地里唉声叹气了几遍,纯善啊纯善,他的纯善何时能看一看他呢? …… 就在谢安以为自己快要撮合成一桩姻缘的时候, 却听见林大福另外一番话。 林大福:“谢大人说的也没错, 可是通过严禄芝这件事,我和他娘也想明白了。” “不求儿女能有多大的出息, 只要平安就好,我家娇娇只要嫁给人品好,性格好的汉子就行,俗话说,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我家闺女实在高攀不上。” 一开始谢安还没反应过来,十分赞同地点头:“嗯,您说的太对……” 话说了一半,他呆愣住,挑眉看向林大福:“什么?伯父,您说什么?” 谢安撩着衣摆,站起来:“合着您看不上我家王爷呗?” 随后,他又将目光落在林娇的身上,指着她问道:“林家小娘子,小爷儿问你,你觉得我家王爷这个人怎么样?” 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林娇,正倚在椅背上,一张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无聊。 她听见谢安这么问她,便撩起浓密的眼睫,看了他一眼:“……” 她没说话,沉默着。 谢安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瞪得老大,扯开椅子,打算跑到林娇的面前,理论理论。 可刚迈出脚,就被一旁的男人开口叫住了。 萧慎徽沉声道:“小侯爷,别胡闹了!” “王爷,我……” 谢安当扭头接触到男人那抹极冷的眼神后,嘀嘀咕咕了几句,乖乖坐下来,不再说什么。 萧慎徽眼眸深沉,语气尤为严肃,道:“伯父,伯母,林姑娘,男女婚嫁不能儿戏。” “退一万步来讲,无论林姑娘身在何处,以后又会与他结成连理,本王都会对她的安全负责。”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本王会尽快解决好严禄芝与太子的事情,只要林姑娘做本王一天的仵作,这辈子就是本王的人……” 萧慎徽语气微顿,薄唇抿了抿,继续往下说:“伯父伯母,本王已经吃饱了,前衙还有一些事情待处理,本王先走一步!” 说着,男人颀长的身形站起来,周身冰冷的气场直接散开,让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 他的嘴角又扬起一抹和蔼的弧度:“伯父,伯母,这段时间林姑娘一直跟着本王东奔西跑,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家人都没能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 “今日你们便好好聚一聚,本王就不叨扰了,还有,孔青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厢房,今晚就住在这里便好。” “若是有什么不便,本王就在前衙,随时都可以找我,告辞了各位!” 萧慎徽说完这些话,抬手微微颔首见礼后,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谢安的身后,沉声喊道:“小侯爷,随本王来……” “啊……?” 谢安看了看男人的背影,又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小声嘀咕道:“小爷儿还没吃饱呢……” 已经走到门口外面的萧慎徽再次沉声喊道:“小侯爷!” 这次话语里像夹了冰一样…… 谢安:“……” 他缩了缩肩膀,打了个激灵,没办法,只好站起来,笑着和林家人打招呼:“各位,慢慢吃!” 谢安转身离开饭桌,同时,在心里却低声嘀咕着,惨了,又要被王爷训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大步去追萧慎徽。 转眼之间,偌大的偏厅只剩下林家的五口人坐在饭桌上面面相觑。 过去了好半天后,林三才呐呐道:“王爷吃饱了么?他碗里的饭一点都没动啊……” 饭桌对面的林娇听见弟弟说的话,不由得将视线从门口挪到萧慎徽之前坐的位置上。 他碗里的饭果真是一口都没有动…… 林娇抬手摸了摸耳垂,心里有些烦躁,便一把操起手边的筷子,想要夹一口面前的菜,可谁知…… 手里的筷子竟然‘咔嚓’一声断开了! 林娇:“……” 听见声音的林家人看过来,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没回过神,上一次娇娇手中的筷子被她折断还是在很久之前…… 潘氏连忙起身,问道:“娇娇,伤到手没?” 林娇呆愣,她垂眸眼眸,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好半天后,才缓缓张开手,看向掌心已经一分为二的筷子。 方才…… 她好像根本没有用力,为何还会……? 难道说,她的神力又回来了? 这是为什么? 林娇眉头轻蹙,继续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一刻,她又捡起一根筷子,两根手指稍微用了一点力。 那根筷子应声而断! 林娇眼底划过一抹震惊:“……!” 她的神力真的回来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在萧印的面前,根本用不出神力? 林娇脑袋里乱七八糟,根本想不出答案来,她咬了下唇瓣…… 直到手背上多了一抹温热,才让她倏然回神,视线落在了潘氏身上:“娘……” 潘氏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闺女的手,轻声问道:“手有没有受伤?” 林娇摇头:“没有……” 潘氏这才放心,牵着女儿的手,缓缓坐下来,轻声说道:“娇娇,你是娘的女儿,一举一动娘都了解。” “从两位官爷走了之后,你就心不在焉的,你现在当着娘的面和家人的面说清楚了,你是不是中意方才那两位的其中一个啊?” 林娇怔愣一下:“……” 潘氏见女儿茫然的小模样,温柔一笑,抬手怜惜地摸摸她的脸,又说道:“你若是真有喜欢的,别怕,跟我们说。” “不过,娘倒是觉得,那位谢大人倒是不错,长得白净,能说会道又机灵,这样的人啊走到哪里都不吃亏……” 第126章 你家女儿嫁给王爷不就好了 林大福说到这儿,抬手拍了拍身旁妻子的手,以作安慰。 他抬起眼睛,扫过在场的两位官爷,继续往下说: “若是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呢?” “今日还好,不幸当中的万幸,有王爷在身旁及时阻拦,可倘若下次发生,没有人察觉怎么办?” 林大福的一番话说完,饭桌上陷入一阵寂静中。 萧慎徽薄唇轻抿,清俊的面容上一片严肃。 林大福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有千日做贼的,没有日夜防贼的,尤其还是面对太子那种屡教不改的人。 一旁的林清听见这些话,也慢慢放下筷子,半眯着桃花眸,摸索着下巴,许久后,开口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 林大福一双圆眼睛瞪得老大。 听闻此言,眼中瞬间亮起,急忙忙地问:“谢大人,怎么解决?” 谢安眉角微微挑起,笑得一脸痞样:“很简单,让你家闺女嫁给我家王爷不就行了!” 萧慎徽回过神, 立刻蹙眉:“小侯爷, 你胡说什么!” 谢安撇嘴,见男人面容阴沉, 隐隐约约果然有了一些生气,不过,谢安可不怕这些。 他扬起一张红润的嘴:“王爷,我哪里胡说了!” “伯父, 伯母, 听小爷儿给您二位分析分析,我家王爷没娶妻,身边连个女的都没有,向来是洁身自好, 关于这点, 小爷儿可以用我的项上人头做保证!” 谢安拿出三寸不烂之舌,势必要当一回媒婆。 他拍了拍手:“伯父,伯母, 您们看,男未婚女未嫁,刚刚好,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夫妻不禁对视一眼。 林大福看向桌对面的谢安,黝黑的脸上异常严肃:“谢大人,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这些外, 婚嫁还要讲究门当户对!” “我们老林家祖上几代都是屠户出身的, 我呢,更是粗人一个, 虽说我娘子念过女子私塾, 不仅把老林家的铺子照顾得那么好,还把几个孩子养得各个有出息!” “总之, 无论王爷还是谢大人, 你们去我们铜山镇打听打听, 就没有一个人是不夸我的这三个孩子的!” 林大福伸手, 指了指潘氏身旁的林娇,说道:“就说我的这个宝贝女儿, 这几年媒婆都快要把我家门槛踏平了!可是哪一个都配不上娇娇!” 谢安接着回应:“伯父,您这话说的是一点没错!” “这女子啊, 就得高嫁,若是嫁给那些凡夫俗子,跟着一起种田插秧,就这林家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模样,您还不得心疼死了!” “所以,嫁给我家王爷刚刚好!您可以放一百个心……” 谢安此时心里非常有把握。 只要把王爷和林娇凑在一起,那就没人惦记他的纯善了! 纯善…… 纯善…… 谢安将这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再次一遍遍地辗转在唇齿之间,没错,他与纯善, 王爷,和那个高莽夫……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 算是青梅竹马。 彼此之间都有着深厚的情义,可是……不知从什么开始,他就觉得纯善特别美, 比仙女还美,任何时候都美…… 可是…… 人家纯善根本不喜欢自己,总是不拿正眼看他…… 谢安想到这儿, 心里多了几分失落,他明白,一直都明白,他们四人之间,虽然自己长得俊俏,但是和王爷一比,就差了一点意思。 没王爷好看,还没王爷有学识…… 杂七杂八算下来,是个女人也肯定会选王爷为夫君的,至于他,不被那些姑娘指着鼻子骂一句痞子就不错了。 谢安单手撑着下巴,暗地里唉声叹气了几遍,纯善啊纯善,他的纯善何时能看一看他呢? …… 就在谢安以为自己快要撮合成一桩姻缘的时候, 却听见林大福另外一番话。 林大福:“谢大人说的也没错, 可是通过严禄芝这件事,我和他娘也想明白了。” “不求儿女能有多大的出息, 只要平安就好,我家娇娇只要嫁给人品好,性格好的汉子就行,俗话说,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我家闺女实在高攀不上。” 一开始谢安还没反应过来,十分赞同地点头:“嗯,您说的太对……” 话说了一半,他呆愣住,挑眉看向林大福:“什么?伯父,您说什么?” 谢安撩着衣摆,站起来:“合着您看不上我家王爷呗?” 随后,他又将目光落在林娇的身上,指着她问道:“林家小娘子,小爷儿问你,你觉得我家王爷这个人怎么样?” 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的林娇,正倚在椅背上,一张白皙的脸庞上满是无聊。 她听见谢安这么问她,便撩起浓密的眼睫,看了他一眼:“……” 她没说话,沉默着。 谢安一双漂亮的桃花眸瞪得老大,扯开椅子,打算跑到林娇的面前,理论理论。 可刚迈出脚,就被一旁的男人开口叫住了。 萧慎徽沉声道:“小侯爷,别胡闹了!” “王爷,我……” 谢安当扭头接触到男人那抹极冷的眼神后,嘀嘀咕咕了几句,乖乖坐下来,不再说什么。 萧慎徽眼眸深沉,语气尤为严肃,道:“伯父,伯母,林姑娘,男女婚嫁不能儿戏。” “退一万步来讲,无论林姑娘身在何处,以后又会与他结成连理,本王都会对她的安全负责。”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本王会尽快解决好严禄芝与太子的事情,只要林姑娘做本王一天的仵作,这辈子就是本王的人……” 萧慎徽语气微顿,薄唇抿了抿,继续往下说:“伯父伯母,本王已经吃饱了,前衙还有一些事情待处理,本王先走一步!” 说着,男人颀长的身形站起来,周身冰冷的气场直接散开,让房间里的温度瞬间下降。 他的嘴角又扬起一抹和蔼的弧度:“伯父,伯母,这段时间林姑娘一直跟着本王东奔西跑,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家人都没能好好聚在一起说说话。” “今日你们便好好聚一聚,本王就不叨扰了,还有,孔青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厢房,今晚就住在这里便好。” “若是有什么不便,本王就在前衙,随时都可以找我,告辞了各位!” 萧慎徽说完这些话,抬手微微颔首见礼后,抬脚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谢安的身后,沉声喊道:“小侯爷,随本王来……” “啊……?” 谢安看了看男人的背影,又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饭碗,小声嘀咕道:“小爷儿还没吃饱呢……” 已经走到门口外面的萧慎徽再次沉声喊道:“小侯爷!” 这次话语里像夹了冰一样…… 谢安:“……” 他缩了缩肩膀,打了个激灵,没办法,只好站起来,笑着和林家人打招呼:“各位,慢慢吃!” 谢安转身离开饭桌,同时,在心里却低声嘀咕着,惨了,又要被王爷训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大步去追萧慎徽。 转眼之间,偌大的偏厅只剩下林家的五口人坐在饭桌上面面相觑。 过去了好半天后,林三才呐呐道:“王爷吃饱了么?他碗里的饭一点都没动啊……” 饭桌对面的林娇听见弟弟说的话,不由得将视线从门口挪到萧慎徽之前坐的位置上。 他碗里的饭果真是一口都没有动…… 林娇抬手摸了摸耳垂,心里有些烦躁,便一把操起手边的筷子,想要夹一口面前的菜,可谁知…… 手里的筷子竟然‘咔嚓’一声断开了! 林娇:“……” 听见声音的林家人看过来,眨了眨眼睛,显然还没回过神,上一次娇娇手中的筷子被她折断还是在很久之前…… 潘氏连忙起身,问道:“娇娇,伤到手没?” 林娇呆愣,她垂眸眼眸,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好半天后,才缓缓张开手,看向掌心已经一分为二的筷子。 方才…… 她好像根本没有用力,为何还会……? 难道说,她的神力又回来了? 这是为什么? 林娇眉头轻蹙,继续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一刻,她又捡起一根筷子,两根手指稍微用了一点力。 那根筷子应声而断! 林娇眼底划过一抹震惊:“……!” 她的神力真的回来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在萧印的面前,根本用不出神力? 林娇脑袋里乱七八糟,根本想不出答案来,她咬了下唇瓣…… 直到手背上多了一抹温热,才让她倏然回神,视线落在了潘氏身上:“娘……” 潘氏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闺女的手,轻声问道:“手有没有受伤?” 林娇摇头:“没有……” 潘氏这才放心,牵着女儿的手,缓缓坐下来,轻声说道:“娇娇,你是娘的女儿,一举一动娘都了解。” “从两位官爷走了之后,你就心不在焉的,你现在当着娘的面和家人的面说清楚了,你是不是中意方才那两位的其中一个啊?” 林娇怔愣一下:“……” 潘氏见女儿茫然的小模样,温柔一笑,抬手怜惜地摸摸她的脸,又说道:“你若是真有喜欢的,别怕,跟我们说。” “不过,娘倒是觉得,那位谢大人倒是不错,长得白净,能说会道又机灵,这样的人啊走到哪里都不吃亏……” 第127章 看月亮的人是思念故乡 林娇脑海里浮现出她和谢安的画面…… 这个画面刚刚冒出个头,就惹得她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将手从潘氏的手中抽出来:“娘……” 潘氏见女儿这副模样,伸出手扳正她的肩膀,让女儿看着自己:“娇娇,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也该把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说了,对,夫君!” 妇人说到最后,还把林大福搬出来。 林大福满脸赞同:“对…你娘说的对!” 林娇长长地叹了一声:“……” 潘氏嗓音软柔柔的:“娇娇,我和你爹可不会像其他父母那样,对孩子盲婚哑嫁,无论是你大哥你三弟娶娘子还是你嫁人,都是一辈子的事。” “总要找一个人品又好,还得是自己爱慕的,不然啊,这辈子可就难过的了,煎熬着呢!” 说到这里,潘氏缓缓地叹了一声:“原本娘的确是想让你找个官爷,做个官太太,这样娘也放心。” “可通过县令儿子这件事情,娘可看明白了,倘若夫家欺负你,我和你爹都没地方为你评理去,现在啊, 最好选一个和我们林家门当户对的!” “若是他欺负你, 让你爹揍他……” 林大福在一旁连连点头:“闺女啊,你娘说的对, 门当户对的你不会受欺负,等成了亲,让你娘买一个陪嫁丫鬟,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他一边说, 一边认真打量着女儿脸上的神情。 林大福抿了抿唇, 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和你娘肯定不会随便把你嫁了,总得让你选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你若是实在……对方才那两位官爷有想法,也不怕……爹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给你去求亲去!” 林娇扭头看向林大福:“爹, 哪有女方上门求亲的?” 林大福不由得直起腰板,眼睛瞪得老大,闷声说道:“有啊, 怎么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有一点我可和你娘的意见不同……” 他说到这里,稍微压下肩膀,低声说道:“爹觉得,那位靖国公比谢大人要好一些。” 潘氏啧了一声:“你那是什么眼光?明明谢大人更好,那样的人圆滑,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林大福小声辩解:“太圆滑了也不好!万一骗了我家娇娇呢?还是那个王爷不错,长得好, 又稳重, 而且还谦逊有礼,反之那个谢大人一口一个小爷儿的!不行!” 潘氏:“年轻啊, 那个王爷比咱家娇娇大七岁, 太老成了,这要是和他过一辈子那多没趣啊!” 夹在中间的林娇抿唇道:“娘, 小侯爷和王爷是同一年生人。” 潘氏怔了怔:“……” 饭桌上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林娇连忙见缝插针, 低声道:“爹, 娘,咱们还是说一说下一步打算。” 潘氏挪了挪屁股, 坐正身体,看向大儿子:“……” 林清接收到母亲的视线, 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然后缓声说道:“娇娇,明日大哥要宴请一些同窗好友,娇娇也来参加,权当散心了?” 林娇抬眸看向他,过了一会儿,轻声反问道:“若是我不去,大哥是不是还会准备第二场第三场,直到我去为止?” 林清向来疼爱这个妹妹, 望着白白嫩嫩又乖巧怜人的妹妹,根本舍不得嫁出去…… 更别提还要从他的那些同窗当中选夫君…… 林清连忙开口:“是娘让我这么做的。” 潘氏瞥了一眼大儿子, 一双含情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愕,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快出卖自己。 她重新转身面对女儿,柔声道:“女儿, 去瞧瞧……” 林娇倚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好, 我去!” 潘氏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叮嘱道:“不必担心,明天我们一家人都去游湖。” “到时候租两艘船,一个用来让你大哥宴请同窗,另一个就我们来用,就算没有看上的,也要吃好玩好。” 林娇点点头:“知道了。” 潘氏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快吃饭。” 这时,林大福又低声嘀咕着:“娘子, 我还是觉得靖国公不错……” 潘氏瞪了他一眼,语气加重:“吃饭!” 林大福连忙打着哈哈:“吃饭吃饭……” “不过这县衙里的饭菜可没娘子你做的好吃, 怎么吃都有一种牢饭的味道, 还真难为那个谢大人吃得那么香了……” 潘氏给几个孩子分别夹了一些肉,然后说道:“我听三郎说, 他们破案也极其辛苦, 以后我有空了就给他们炖点肉送过来。” 林大福十分赞同:“行,这件事就劳烦娘子费心了!” 潘氏瞥了他一眼,娇嗔着:“瞧你这话说的,你这辈子还让我少操心了?” 男人闻言,抬起手挠了挠额头,憨憨一笑:“……” …… 吃饭的偏厅里,林家人在谈论萧慎徽与谢安的时候,站在前衙门口的两个人也在说着林家人。 … 谢安从偏厅里跑出来,一路去追萧慎徽。 他绕了一圈后,才在前衙的锦鲤池旁找到男人。 谢安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好似好大爷逛花似的,来到萧慎徽的身边…… 只见男人站在锦鲤池边,身材挺拔,宽肩窄腰,衬得那一身墨黑色的锦服愈发金贵,他手中端着一个鱼食碗,另一只手时不时抬起,从碗中捏起一点鱼食,撒在池中。 一阵晚风吹起,卷起了一些寒意。 穿着单衣的谢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臂下意识抱在胸前,一屁股坐在栅栏上,垂眸看了看池子里的鱼。 随后他又抬头盯着男人看:“……” 过了许久之后,男人扔了一把鱼食,沉声说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呗。” 谢安单手撑着头,语气懒洋洋:“大晚上过来喂鱼,这些鱼能看见吗?” 萧慎徽闻言,侧目看向他。 清俊的面容上满是阴沉,一点笑容全无。 他张了张嘴,低声道:“看来小侯爷挺关心这些鱼啊,本王在你眼里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呗!” 谢安连忙摆手,说道:“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在饭桌上,小爷儿都豁出去这张脸了,嘴皮子也磨薄了。” “可是人家姑娘和她爹娘压根儿就没看上你,你说怎么办?趁早放弃得了,你俩没缘分,何必强求呢!” 萧慎徽听后,脸上更加没了表情,一双薄唇抿得死死的。 谢安见状,忍不住缩着脖子偷笑,心里贼过瘾。 他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用力克制住嘴角扬起的笑容,继续往下说:“王爷,你在这儿折磨这些鱼干嘛呢!” “俗话说的好,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林家小娘子那一人,还有千千万万的姑娘任王爷挑选。” 萧慎徽冷哼一声:“若是本王不挑呢?” 谢安怔了怔,然后撑着肩膀缓缓朝男人的方向探过去,与他四目相对后,挑眉痞笑道:“那这样说,王爷真对林家姑娘动情了?” 萧慎徽眼中划过一抹流光,抿唇沉默:“……” 谢安见他是这副表情,瞬间笑出声,面容得意,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哈哈哈哈哈……” “小爷儿看见那林家小娘子的第一眼,就觉得王爷肯定会喜欢,这不就看上眼了么。” “果然啊,全天下人除了我谢小侯爷之外,无人再了解萧慎徽!” 萧慎徽听着他的笑容,和絮絮叨叨的嘀咕声,只觉得吵得脑仁疼,愈发心乱如麻。 他随手将鱼食碗塞在好友的怀里,转身大步离开。 “哎,王爷……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谢安见男人快步离开,转眼间,已经走出挺远的距离了,他连忙快步去追。 走了几步后,又顿了顿,反身回来,将捧在怀中的鱼食碗放在石台上,然后急匆匆地追上萧慎徽。 谢安来到男人的身旁:“王爷王爷,别走那么快啊。” 萧慎徽冷哼:“不走难道还要听小侯爷讽刺本王吗?” “这哪里是讽刺啊,王爷,我这是在教你……你瞧,明明你比我更优秀,可京城里的那些姑娘为何都喜欢小爷儿,而不喜欢王爷呢?” 谢安扯住男人宽大的袖摆:“主要就是因为王爷不够主动!” 萧慎徽闻言,一侧的嘴角勾起,嗤笑道:“那小侯爷不和纯善主动呢?” “那是……” 谢安瞬间结巴起来。 “因因因为……”说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缘由来。 萧慎徽冷冷地看着他几眼,随即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扯出来,低声道:“眼前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谢安看着男人落寞的身影,叹气道:“忙完这里还要忙那里,案件永远都审不完,可遇见心仪的姑娘,就只有一次!” 萧慎徽缓缓叹气:“本王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可方才小侯爷也看见了,林家长辈根本不想让女儿嫁给官家人,就怕自己女儿受了欺负,他们没有能力为女儿出面。” 谢安一本正经地反问:“那王爷会欺负那小娘子吗?” 萧慎徽听闻此言,缓缓地垂下眼眸,沉默着:“……” “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王爷为何不找林娇谈谈?去告诉她为何送她首饰?” 萧慎徽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他抬起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沉声说道:“天色已晚,小侯爷还是快快休息去。” 谢安还真的困了,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回走:“行了,小爷儿睡觉去了!” “对了,吃饭前,纯善给我发了书信,说已经启程赶来了,让你别急!” “好……” “那我走了。” 谢安脚尖微踮,飞身跳上房顶,又轻点几下脚尖,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萧慎徽收回视线,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出来。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抬脚朝着前衙办事的厅堂走去,走到一半,却借着月色,远远看见,一抹身影从月亮门跨过。 萧慎徽脚步微顿,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看了一眼,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跟上…… 林娇吃过饭后,从偏厅里出来,她转身往衙门的最后面走去。 她记得那里有一个小花园,饭后想去那里散散心。 林娇熟门熟路的找到花园,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萧慎徽跟在姑娘的身后走,看着她对县衙里任何摆设都十分熟悉,不禁蹙了蹙眉头。 这个问题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久久不散…… 他看着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萧慎徽同样抬起头,看着同一个夜空上的月亮。 还有几天就到了月中,洁白的月亮马上就要满月了,此时还缺了一点,就好像是被孩童偷偷咬掉了一口。 萧慎徽想到这儿,缓步来到姑娘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站。 林娇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 当看见来人是萧慎徽的时候,被月光衬得愈加白皙的脸庞上,晃过一抹惊愕:“王爷……?” 她立刻发问:“你跟我来的?” 萧慎徽点头:“嗯。” 林娇听见回答后,不知要说些什么,便低下头。 不一会儿,就听见身边的男人轻声问:“本王听说,看月亮的人是在思念故乡,娇娇也是么?” 林娇侧目,嗓音柔软:“王爷,我的故乡就是铜山镇啊。” 萧慎徽抿了抿唇,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摊在她的面前,柔声道:“还给娇娇的。” 林娇垂下眼眸,看过去—— 瞥见了男人掌心中躺着一抹金黄,是一根簪子,林娇忽然想起来,这是她上午从金铺里随便插在头发里的那根簪子。 后来,被她扔在那条暗巷里了。 林娇唇角荡起一抹笑意,伸出手从男人的掌心拿起簪子:“王爷怎么找到的?” 萧慎徽如实回答:“那条巷子没什么人走。” 男人顿了顿,又开口说道:“还有那些首饰,本王让金铺送到你家中了,你不会怪罪……?” “不会啊。”林娇脸上带着笑容。 萧慎徽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刚刚……” 林娇挑眉,反问道:“嗯?刚刚怎么了?” “刚刚小侯爷说……让本王和你解释清楚为何要买首饰送给你。” 男人说出这些话时,语气有些急促。 第127章 看月亮的人是思念故乡 林娇脑海里浮现出她和谢安的画面…… 这个画面刚刚冒出个头,就惹得她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将手从潘氏的手中抽出来:“娘……” 潘氏见女儿这副模样,伸出手扳正她的肩膀,让女儿看着自己:“娇娇,你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也该把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说了,对,夫君!” 妇人说到最后,还把林大福搬出来。 林大福满脸赞同:“对…你娘说的对!” 林娇长长地叹了一声:“……” 潘氏嗓音软柔柔的:“娇娇,我和你爹可不会像其他父母那样,对孩子盲婚哑嫁,无论是你大哥你三弟娶娘子还是你嫁人,都是一辈子的事。” “总要找一个人品又好,还得是自己爱慕的,不然啊,这辈子可就难过的了,煎熬着呢!” 说到这里,潘氏缓缓地叹了一声:“原本娘的确是想让你找个官爷,做个官太太,这样娘也放心。” “可通过县令儿子这件事情,娘可看明白了,倘若夫家欺负你,我和你爹都没地方为你评理去,现在啊, 最好选一个和我们林家门当户对的!” “若是他欺负你, 让你爹揍他……” 林大福在一旁连连点头:“闺女啊,你娘说的对, 门当户对的你不会受欺负,等成了亲,让你娘买一个陪嫁丫鬟,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他一边说, 一边认真打量着女儿脸上的神情。 林大福抿了抿唇, 继续往下说:“不过,我和你娘肯定不会随便把你嫁了,总得让你选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你若是实在……对方才那两位官爷有想法,也不怕……爹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给你去求亲去!” 林娇扭头看向林大福:“爹, 哪有女方上门求亲的?” 林大福不由得直起腰板,眼睛瞪得老大,闷声说道:“有啊, 怎么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有一点我可和你娘的意见不同……” 他说到这里,稍微压下肩膀,低声说道:“爹觉得,那位靖国公比谢大人要好一些。” 潘氏啧了一声:“你那是什么眼光?明明谢大人更好,那样的人圆滑,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林大福小声辩解:“太圆滑了也不好!万一骗了我家娇娇呢?还是那个王爷不错,长得好, 又稳重, 而且还谦逊有礼,反之那个谢大人一口一个小爷儿的!不行!” 潘氏:“年轻啊, 那个王爷比咱家娇娇大七岁, 太老成了,这要是和他过一辈子那多没趣啊!” 夹在中间的林娇抿唇道:“娘, 小侯爷和王爷是同一年生人。” 潘氏怔了怔:“……” 饭桌上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林娇连忙见缝插针, 低声道:“爹, 娘,咱们还是说一说下一步打算。” 潘氏挪了挪屁股, 坐正身体,看向大儿子:“……” 林清接收到母亲的视线, 一只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然后缓声说道:“娇娇,明日大哥要宴请一些同窗好友,娇娇也来参加,权当散心了?” 林娇抬眸看向他,过了一会儿,轻声反问道:“若是我不去,大哥是不是还会准备第二场第三场,直到我去为止?” 林清向来疼爱这个妹妹, 望着白白嫩嫩又乖巧怜人的妹妹,根本舍不得嫁出去…… 更别提还要从他的那些同窗当中选夫君…… 林清连忙开口:“是娘让我这么做的。” 潘氏瞥了一眼大儿子, 一双含情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愕,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这么快出卖自己。 她重新转身面对女儿,柔声道:“女儿, 去瞧瞧……” 林娇倚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好, 我去!” 潘氏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叮嘱道:“不必担心,明天我们一家人都去游湖。” “到时候租两艘船,一个用来让你大哥宴请同窗,另一个就我们来用,就算没有看上的,也要吃好玩好。” 林娇点点头:“知道了。” 潘氏欣慰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快吃饭。” 这时,林大福又低声嘀咕着:“娘子, 我还是觉得靖国公不错……” 潘氏瞪了他一眼,语气加重:“吃饭!” 林大福连忙打着哈哈:“吃饭吃饭……” “不过这县衙里的饭菜可没娘子你做的好吃, 怎么吃都有一种牢饭的味道, 还真难为那个谢大人吃得那么香了……” 潘氏给几个孩子分别夹了一些肉,然后说道:“我听三郎说, 他们破案也极其辛苦, 以后我有空了就给他们炖点肉送过来。” 林大福十分赞同:“行,这件事就劳烦娘子费心了!” 潘氏瞥了他一眼,娇嗔着:“瞧你这话说的,你这辈子还让我少操心了?” 男人闻言,抬起手挠了挠额头,憨憨一笑:“……” …… 吃饭的偏厅里,林家人在谈论萧慎徽与谢安的时候,站在前衙门口的两个人也在说着林家人。 … 谢安从偏厅里跑出来,一路去追萧慎徽。 他绕了一圈后,才在前衙的锦鲤池旁找到男人。 谢安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好似好大爷逛花似的,来到萧慎徽的身边…… 只见男人站在锦鲤池边,身材挺拔,宽肩窄腰,衬得那一身墨黑色的锦服愈发金贵,他手中端着一个鱼食碗,另一只手时不时抬起,从碗中捏起一点鱼食,撒在池中。 一阵晚风吹起,卷起了一些寒意。 穿着单衣的谢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臂下意识抱在胸前,一屁股坐在栅栏上,垂眸看了看池子里的鱼。 随后他又抬头盯着男人看:“……” 过了许久之后,男人扔了一把鱼食,沉声说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呗。” 谢安单手撑着头,语气懒洋洋:“大晚上过来喂鱼,这些鱼能看见吗?” 萧慎徽闻言,侧目看向他。 清俊的面容上满是阴沉,一点笑容全无。 他张了张嘴,低声道:“看来小侯爷挺关心这些鱼啊,本王在你眼里就一点都不重要了呗!” 谢安连忙摆手,说道:“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在饭桌上,小爷儿都豁出去这张脸了,嘴皮子也磨薄了。” “可是人家姑娘和她爹娘压根儿就没看上你,你说怎么办?趁早放弃得了,你俩没缘分,何必强求呢!” 萧慎徽听后,脸上更加没了表情,一双薄唇抿得死死的。 谢安见状,忍不住缩着脖子偷笑,心里贼过瘾。 他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用力克制住嘴角扬起的笑容,继续往下说:“王爷,你在这儿折磨这些鱼干嘛呢!” “俗话说的好,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林家小娘子那一人,还有千千万万的姑娘任王爷挑选。” 萧慎徽冷哼一声:“若是本王不挑呢?” 谢安怔了怔,然后撑着肩膀缓缓朝男人的方向探过去,与他四目相对后,挑眉痞笑道:“那这样说,王爷真对林家姑娘动情了?” 萧慎徽眼中划过一抹流光,抿唇沉默:“……” 谢安见他是这副表情,瞬间笑出声,面容得意,甚至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哈哈哈哈哈……” “小爷儿看见那林家小娘子的第一眼,就觉得王爷肯定会喜欢,这不就看上眼了么。” “果然啊,全天下人除了我谢小侯爷之外,无人再了解萧慎徽!” 萧慎徽听着他的笑容,和絮絮叨叨的嘀咕声,只觉得吵得脑仁疼,愈发心乱如麻。 他随手将鱼食碗塞在好友的怀里,转身大步离开。 “哎,王爷……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谢安见男人快步离开,转眼间,已经走出挺远的距离了,他连忙快步去追。 走了几步后,又顿了顿,反身回来,将捧在怀中的鱼食碗放在石台上,然后急匆匆地追上萧慎徽。 谢安来到男人的身旁:“王爷王爷,别走那么快啊。” 萧慎徽冷哼:“不走难道还要听小侯爷讽刺本王吗?” “这哪里是讽刺啊,王爷,我这是在教你……你瞧,明明你比我更优秀,可京城里的那些姑娘为何都喜欢小爷儿,而不喜欢王爷呢?” 谢安扯住男人宽大的袖摆:“主要就是因为王爷不够主动!” 萧慎徽闻言,一侧的嘴角勾起,嗤笑道:“那小侯爷不和纯善主动呢?” “那是……” 谢安瞬间结巴起来。 “因因因为……”说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缘由来。 萧慎徽冷冷地看着他几眼,随即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扯出来,低声道:“眼前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谢安看着男人落寞的身影,叹气道:“忙完这里还要忙那里,案件永远都审不完,可遇见心仪的姑娘,就只有一次!” 萧慎徽缓缓叹气:“本王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可方才小侯爷也看见了,林家长辈根本不想让女儿嫁给官家人,就怕自己女儿受了欺负,他们没有能力为女儿出面。” 谢安一本正经地反问:“那王爷会欺负那小娘子吗?” 萧慎徽听闻此言,缓缓地垂下眼眸,沉默着:“……” “万事开头难,只怕有心人,王爷为何不找林娇谈谈?去告诉她为何送她首饰?” 萧慎徽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他抬起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沉声说道:“天色已晚,小侯爷还是快快休息去。” 谢安还真的困了,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回走:“行了,小爷儿睡觉去了!” “对了,吃饭前,纯善给我发了书信,说已经启程赶来了,让你别急!” “好……” “那我走了。” 谢安脚尖微踮,飞身跳上房顶,又轻点几下脚尖,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萧慎徽收回视线,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出来。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抬脚朝着前衙办事的厅堂走去,走到一半,却借着月色,远远看见,一抹身影从月亮门跨过。 萧慎徽脚步微顿,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看了一眼,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跟上…… 林娇吃过饭后,从偏厅里出来,她转身往衙门的最后面走去。 她记得那里有一个小花园,饭后想去那里散散心。 林娇熟门熟路的找到花园,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萧慎徽跟在姑娘的身后走,看着她对县衙里任何摆设都十分熟悉,不禁蹙了蹙眉头。 这个问题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久久不散…… 他看着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萧慎徽同样抬起头,看着同一个夜空上的月亮。 还有几天就到了月中,洁白的月亮马上就要满月了,此时还缺了一点,就好像是被孩童偷偷咬掉了一口。 萧慎徽想到这儿,缓步来到姑娘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站。 林娇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 当看见来人是萧慎徽的时候,被月光衬得愈加白皙的脸庞上,晃过一抹惊愕:“王爷……?” 她立刻发问:“你跟我来的?” 萧慎徽点头:“嗯。” 林娇听见回答后,不知要说些什么,便低下头。 不一会儿,就听见身边的男人轻声问:“本王听说,看月亮的人是在思念故乡,娇娇也是么?” 林娇侧目,嗓音柔软:“王爷,我的故乡就是铜山镇啊。” 萧慎徽抿了抿唇,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摊在她的面前,柔声道:“还给娇娇的。” 林娇垂下眼眸,看过去—— 瞥见了男人掌心中躺着一抹金黄,是一根簪子,林娇忽然想起来,这是她上午从金铺里随便插在头发里的那根簪子。 后来,被她扔在那条暗巷里了。 林娇唇角荡起一抹笑意,伸出手从男人的掌心拿起簪子:“王爷怎么找到的?” 萧慎徽如实回答:“那条巷子没什么人走。” 男人顿了顿,又开口说道:“还有那些首饰,本王让金铺送到你家中了,你不会怪罪……?” “不会啊。”林娇脸上带着笑容。 萧慎徽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刚刚……” 林娇挑眉,反问道:“嗯?刚刚怎么了?” “刚刚小侯爷说……让本王和你解释清楚为何要买首饰送给你。” 男人说出这些话时,语气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