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小奶团:探案娘亲拽翻了》 第1章 开局遇灾祸 “这水性杨花的妇人,竟然狠心撇下这群幼小的娃想要独自逃跑,还卷走细软,真是猪狗不如。” “阿爹,这坏女人我们死也不要和她死在一起,我们把她抬到外面去。” 楚南栀缓缓醒转过来,尚未睁眼,就听到耳边响起悠悠不绝的叫骂声。 她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还有些轻微的不适,胃酸翻滚,叫人十分难受。 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站了几个小家伙,正满腹幽怨的注视着她。 见她醒来,那几个小家伙吓得跟没了魂似的一下子四散开去,躲到了一个男人身后。 “阿爹,她没死。” “她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她了。” 楚南栀望着面前眼神奇怪的男人和那群小家伙,又打量了眼四周。 已是夜幕降临,昏暗的烛光下,唯能看清这陈旧的木质房屋结构和屋内一些简陋的陈设。 看得出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不过,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作为一名国际刑警,她记得自己在抓捕犯人时被人偷袭,不幸中弹而亡。 楚南栀忍着头痛轻轻的皱了皱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翻江倒海般立时涌上来,强势插入脑中,快速流转着。 原来她穿越了,穿越成了大禾帝国芦堰港彩凤乡安邻村,落魄皇族后裔林锦骁的妻子楚南栀。 只因当初是被家里人强行嫁到了林家,所以原主对婚后的生活格外不满,打骂自己的丈夫和四个龙凤胎子女不说,这两年还与县里来的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勾勾搭搭,传出了不少闲话。 三日前,林锦骁替县令押送税银去郡府路上被劫,县令命他三日内抓捕劫犯,否则就要以私通海匪的罪名论处。 眼看着林锦骁没了活路,原主怕被牵连,刚刚卷了家中细软,准备独自潜逃,却被人发觉,追捕之下撞倒在一块巨石上撞死了,被人硬生生提了回来。 而她就这样穿越了过来。 看着旁边桌上黑布包裹里露出的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楚南栀还未做任何反应,就见几个小家伙里个头最大的一把将包袱抢过去紧紧抱在怀中,夹着哭腔喊道:“这是我们家最后的银子了,我们要留着替阿爹赎罪,你不许拿走。” 声音有些颤抖。 楚南栀瞧着他满是惧怕的眼神,无语的摇了摇头,心道:“你爹丢失的可是两万两黄金,区区几两纹银顶个屁用。” 她记起这个朝代的一些律法,林锦骁渎职丢失税银,除了本人问斩,家中男丁皆要发配边塞,而女子也要被发卖。 想到此处,她也觉得原主太过狠心了些,即便不愿带着孩子们一起逃跑,也该留下这点钱财让他们有个傍身的。 正迟疑着,肚子里却不听使唤的呱呱乱叫了起来。 记着原主出逃前正在假惺惺的做饭,她冲着几个小家伙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老娘不拿你们的银子,老娘饿了,老娘要吃饭。” 谁知她刚爬起身,就听身后响起了男人粗犷的责骂声:“你这恶妇真是没脸没皮,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只想着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做刑警这些年,她早已养成冷静从容的习惯,遇上天大的事也该先填饱肚子再说。 瞥了眼那壮汉,倒没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她记起这是方才将她提回来的,名叫李策,以前和林锦骁同为县里的门下游徼(乡官),又是乡邻,关系交好,如今是被县里派来监视她们一家的。 她饿得没心思再去理会此人,自顾自走到厨屋里,见锅里还冒着热气,揭开锅盖,果见里面剩了半锅白粥。 她寻来碗筷盛了碗粥,又夹了些剩菜,走回客堂里,却见一群人都闷着声不说话。 而看她的眼神怕是生吞活剥了她的心都有。 楚南栀狼吞虎咽的刨了几口粥,不经意的看见几个小家伙正恶狠狠的瞪着她,吓得她一个哆嗦险些将碗脱落出去。 她故作镇定的轻咳了声,漫不经心的将碗筷放到桌上,温眸相望着最小的女娃,古灵精怪的说道:“宝贝儿,要是你肯求姐姐,说不定等姐姐吃饱了,能想法子救救你阿爹。” 不等孩童答话,他们身旁的男人终于开了声:“楚南栀,你今日又得了什么失心疯,在自己孩子面前这般没羞没臊。” 脸色阴气沉沉的,眸子里透出的光泽俨然对她已经憎恶到了极点。 楚南栀不经意的朝那男人看去,这一看竟然看入了神。 那男人身形虽然清瘦,可模样倒是俊俏得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儒雅气质,和身后骂她的汉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他前几日在运税银的途中腿上受了伤,手里还握着拐杖,行动有些不便,唯有坐在凳子上干骂,否则凭着原主今日的作为,恐怕是要和她拼命。 林锦骁目光阴鸷的瞪了眼她,再度厌恶的开口道:“你要滚就赶紧滚,我绝不拦你,可别在这里脏了我和孩子们的眼睛,这些银子” 顿了顿,他凝视了眼儿子手里的包裹,有些哽咽道:“你要真狠得下来这份心你拿走便是,横竖你也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说罢,从儿子手里抢过包袱气鼓鼓的扔到了楚南栀面前。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几锭银子和两件银饰,楚南栀忽然感到有些错愕。 刚穿越过来,又是做人娘亲又是被发卖的,还真叫人应付不过来。 目光洒落在那几个可爱的小家伙身上,想着他们这么小的年岁,发配的发配,发卖的发卖,她心里不觉涌出一股莫名的心酸。 即便不为他们着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后路。 她既不想被发卖,也不想逃跑,穿越一回,活得自在体面些才是正理。 刚想解释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人未现身,犀利的谩骂声已率先入了耳畔: “你这不要脸的贱妇,将我儿子害到这个地步,如今他落了难,你还想自个儿逃,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闻声望去,楚南栀见是位中年妇人闯了进来。 沉吟许久的李策见此情景,连忙向林锦骁拱了拱手:“锦骁兄,你有家事尚要处理,小弟就不在此叨扰了,只是不到最后关头,你一定不要轻言放弃。” 随后,眨眼间的功夫就没了影。 楚南栀见那妇人一进门就弯下身去捡地上的银子和首饰,当下便记起这人是林锦骁的后母陈氏。 林锦骁父亲本是芦堰港县令,十余年前死于任上,陈氏怕背负恶母名声,只得将林锦骁暂时养在家中。 可日子一久她终是没了耐性,又贪恋原主家给的银子,林锦骁才刚满十八岁便急急的逼他定下与原主的亲事。 为了逼林锦骁接受这门亲事,陈氏还和原主母亲窜通一气,让他净身出户,不给他留有任何幻想的余地。 如今住的这栋小院还是原主家中花钱修建的。 两年前,林锦骁丢了县衙游徼的差事,没了收入,这妇人可是没来看过她们一家老小一眼,全靠着原主家人接济才勉强维持。 眼下倒是想着来关切了。 眼看着陈氏将包裹整理好爱不释手的抱入怀中,楚南栀一把将包裹夺回了手里,厉声说道:“这些银子是留给那几个小家伙的,你不能拿。” “我不拿走,难道还让你拿去将来给那小白脸花。” 陈氏眉头紧锁着,看向林锦骁:“明日天一亮,县衙就要来人了,大郎你犯下这等事怕是回天无力了,这些银子还是让为娘替你保管着,要是你获了罪,孩子们的去处也要不少银子张罗。” 说着,她又瞥了眼楚南栀手中的包裹,有些恋恋不舍:“我听说你岳母是送了十五两银子过来,怎么才三两日的工夫就只剩下了一半。” 林锦骁显然已有些颓丧,不想管这些破事,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楚南栀知道陈氏是听说原主卷跑了银子才肯过来,否则若真是有心早该在三天前来探望了。 林锦骁被打伤抬回那日,原主就去请过陈氏,可这妇人装病不露面,也借故不肯拿银钱替儿子治伤,还叫人将她赶了出门,原主只好去找自己母亲求了点银子回来。 什么为孩子张罗,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能在发配的路上将人抢了回来。 楚南栀对这妇人也不客气,直言顶撞道: “你人不在这屋里,倒是耳聪目明,我母亲送来的银子是给人花的,可不是供菩萨的,林大郎治伤、一家人开销哪样不需要花银子,这么久第一次过来,不问儿子伤势,就只惦记着那点银子,没有后母容人的气度,你摆什么母亲的谱。” “你你这贱妇,这种话你还有资格拿来说我?” 陈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整张脸都憋得通红:“你不就是喜欢出去勾搭小白脸吗,大郎尚未定罪,你就抛夫弃子的急不可耐了,等你发卖到妓馆里往后有的是机会与人勾三搭四。” “啪。” 楚南栀没忍住,一记耳光拍了上去。 可作为一个文化人,她实在不喜欢口吐芬芳。 也不想再和这妇人理论,时间紧迫,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家人真被送进了大牢,便赶紧打发道: “为老不尊,我能说什么话你就不用操心了,总之以后这一家人的死活都与你没什么关系,你也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恶心人了,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出去、赶紧出去,林大郎将你当娘,我可不会找罪受。” 陈氏气得怒目圆睁,捂着脸大骂道:“你你这” “够了。” 可不容陈氏继续争辩,林锦骁已然听不下去,冲着二人吼了句,又对陈氏冷声说道:“天色不早了,母亲还是早些回去。” 四个小家伙看着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的,也不担心,一脸幸灾乐祸的反而很开心。 在他们眼里,祖母和母亲都不是什么好鸟,争个你死我活才最好。 等着林锦骁说完话,四个小家伙一起麻溜的搀扶着他赶紧朝卧室里面行了进去。 第2章 妖法所为 楚南栀目视着陈氏无可奈何的离去,客堂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她一人,便安心的将包裹放回桌上,刚端起粥,却听屋子里传来小女孩窃窃私语的声音: “阿爹,她们怎么不打一架,那样才有意思呢。” 楚南栀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她并不怕被人嫉恨,可只希望对她恨之入骨的是那些罪恶滔天的犯罪分子。 想到这里,楚南栀端回粥碗,慢悠悠的继续喝了起来,脑子里开始回想着林锦骁丢失税银案前后的一些细节。 这几日,林锦骁虽说不能外出,可与他一道押运的几位同僚几乎每日都来汇报情况,从他们攀谈中,原主对案情始末也知道了个大概。 这趟差事本该是县里的县尉带人运送至郡府,只因出差前日县尉突然暴病起不来床,便托人来求林锦骁顶差,并向他在县衙里谋得了新的差事作为回报。 出发时,林锦骁和同僚们仔细查验过黄金才封了箱,不曾想运送到几十里外遇上劫匪,打斗了一番再去看,金条都变成了白花花的石块。 一行人急得赶紧跑回县衙禀报,县令认定是他们私吞了税银,本要立即问罪,县尉和乡绅大儒们出来求情作保,县令又念着林父死于任上劳苦功高,才宽限了几日时间。 可还是派了十里八乡的游徼们过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脑子里细细的捋了一遍,楚南栀俨然没个头绪。 不过她一个正儿八经的警校高材生,又从警这么些年,什么样的疑难案子没遇到过,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 或许再仔细的了解一下案情,能追回税银,戴罪立功也说不定。 抱着这点侥幸她望了望里屋,犹疑着喊了句:“喂,林大郎” 可谁知她话才出口,里面就响起了气鼓鼓的骂声:“滚,赶紧滚,别再来烦我们,我们一家子的死活都与你再没任何关系。” 奶奶个腿,学的还挺快。 楚南栀心里有些窝火,真想进去直接给他喂碗药。 可想着这样一位英俊的郎君马上就要嗝屁了,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还是继续想案情要紧。 按着林锦骁与同僚们交谈的内容来看,这桩税银案黄金彻头彻尾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 就算是在与劫匪打斗的过程中,也有人牢牢地盯着装载黄金的车马,并没被劫匪劫了去。 如此,黄金怎么莫名其妙的在人眼皮子底下就变成了石块?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县衙里不少人认定海匪会妖法,能够将黄金瞬间变走,这一点楚南栀是不认同的。 两万两黄金,按照半斤八两来算,足足一千二百多斤的重量,就算是她那个世界变戏法的也没这本事。 看来,得再仔细的了解了解案情。 等着喝完粥,她将碗筷放回厨屋,径直出了门。 外面一片漆黑,屋内透出的微光能照出一小片景致。 借着那缕光,楚南栀隐隐的看到木栏围出的一道院门。 她向着院门走去,刚开了门,就见一张黝黑的面孔立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人见到她先是一阵吼:“恶婆娘,你是不是又想逃,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过,随后又改了口,颇为无奈道: “罢了罢了,李兄说可以放你走,看在锦骁兄弟的面子上我和李兄甚至都愿意挨这顿板子,不过我要警告你,若是你真的逃了,里面那四个娃娃的命运就不是发配这么简单了,难道你真的不怕被人一辈子唾骂?”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我不逃。” 看来林锦骁早知道她逃走后的后果,想来是不愿意看着四个孩子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受苦。 可她并未想逃走,对着黑暗里的人商量道: “你们既然愿意替林大郎挨板子,想来关系不错,定是不愿意看着他去死,我说如果有法子救他,你们愿意帮忙吗?” “就凭你?” 黑暗中的男人立时发出一阵呵呵的嘲笑声: “楚娘子,你怕不是方才脑袋撞石头上人撞傻了,我们这么多大男人都找不出眉目的事,你能有什么法子?” “难道你真信海匪会妖法?” 楚南栀语气强硬的问道。 那人也愣住了,空气顿时陷入凝滞。 过了许久,那人突然又问:“楚娘子想要我做什么?” “去帮我叫两位押运税银的当事人过来,我想再具体的了解了解当时的情况。” 楚南栀答道。 横竖这些人都觉得原主爱无理取闹,即便是得不出个什么结论也不要紧,大不了再被人鄙夷一番罢了。 这般际遇若是真等到卖入妓馆想必也不会少。 而那人想着天亮后这一家人就没了活路,念着与林锦骁的同袍之情,只好答应道: “只要楚娘子不想着逃跑,这也并非什么大事。” 说罢朝黑夜里挥了挥手,窃窃私语了一番,楚南栀便听到有脚步声疾步行去。 她道了声谢,重新回到客堂里。 趁着这会空隙,她才有功夫打量了眼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她下意识的看向里屋,只怕都已睡下,于是试探着问道:“林大郎,帮我拿身干净的衣服,我我不方便进去。” 她记得原主是不会这样客气同他讲话的。 可突然莫名其妙的毒舌泼辣,她实在觉得别扭。 屋子里沉寂了会,等着楚南栀再向里看时,只见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衫被扔了出来。 楚南栀顺手接住两件,想着他那半身不遂的可怜模样,也不想与他掷气,自顾自的捡起地上的衣物朝着另一间小屋进去。 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找了些药物擦拭包扎了伤口,看着镜中的人,虽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容貌,倒也是个身段标致的,她很满意。 坐回客堂再等了片刻,就见院外的暗哨领了两名男子进来。 二人眼神始终不移的望着里屋,一脸的不悦。 楚南栀笑了笑:“林大郎睡了,你们不必管他,请坐。” 二人犹疑着坐下,其中一人显然不想再被她折腾,皱着眉不满的说道:“还有什么好问的,这税银除了那些东桑人妖法所为,还会是谁。” 楚南栀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你见过妖法?” 那人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颗幼小的脑袋:“阿爹让我来问你又在抽什么风?” 楚南栀侧过身去看了眼,只见一对圆溜溜的珠子正幽怨的注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那一刻,那小家伙吓得立马将头缩了回去。 楚南栀提高嗓门冲着里面大声喊道:“破案。” ps:作为第一次写书的新人,打字都有点紧张,大家拿起手里的小心心疯狂砸向我,让我好好冷静冷静。 第3章 奇怪的推理 里屋立时没了动静,楚南栀这才吩咐二人继续讲述整件案子的具体经过。 二人这次将前前后后讲的很仔细,没有一点遗漏。 这次倒是收获了许多细节,除了多了解到几位接触过税银的旁人外,她也已经可以完全断定税银从押运到丢失,的确都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再有疑虑。 送走了二人,楚南栀一脸惆怅的坐到凳子上发起了呆。 “黄金是真黄金,却在人眼皮子底下变成了石头,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术法?” 楚南栀难以置信的蹙了蹙眉,伸出手努力气沉丹田,然后运了运气。 可接连试了几次,脸憋了个通红,眼前仍是空空如也。 她听说很多穿越者都有空间、系统之类的金手指帮助主角,理论上来说,她也该有才对。 系统? 空间? “般若波罗蜜。” 她默默的在心里一连召唤了几次。 空气依然寂静,唯有里屋里传来微微的呼吸声。 奶奶个腿,系统、空间都不搭理她。 自己前世为国为民破了那么多大案,竟然积攒不来这点人品? 楚南栀只得无奈的放弃这个念头,继续努力的推敲着案件经过。 两万两黄金是县衙特意让人去找各处乡绅大户兑换来的,林锦骁和他同僚们仔细查验过,决计不会出问题。 一两黄金十两银,可见这个朝代黄金仍是稀有物。 芦堰港位于大禾帝国东部,商路发达,富户不少,县令让人将各地交上来的税银统统兑换成金条,易于押送,又能长脸,这点并没什么可疑。 不过据先前二人所说,海匪劫掠银车与他们打斗正酣却突然撤离这是为何? “海匪从海上远赴而来,跋山涉水,既然为了求财,断然不至于半途而废。” “而且海匪若真是为了求财,也该提前精心准备,会对敌我力量有大体的估算,不至于这般草率。” 楚南栀自言自语了几句,又道:“或许他们的确是有备而来,因为” 因为,他们会妖法。 推敲到这里,楚南栀不由得掐了掐自己手心。 看来自己也潜意识的被那些人给误导了。 如果抛开妖法,这应该是一场早就精心谋划好了的人为事件。 “如果是人为事件,就必然会留下破绽。” “海匪劫而不取,肯定另有目的。” 可,能有什么目的呢? 楚南栀紧抿着嘴唇,茫然的眨了眨眼。 “难道是为了让林锦骁发现他们运送的已经不是黄金,是石头?” 那黄金为何突然就变成了石头? 难道他们真的会妖法? “啊呸!真是无药可救!” 楚南栀轻轻的拍了自己一巴掌,又重新推理起整个过程。 “如果海匪只是为了让林锦骁发觉运送的是石头,那他们会有什么目的?” 楚南栀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这么多黄金突然变成石头,那家伙定然急得不知所措,要么立刻逃跑从此亡命天涯,要么让人将石头运回县衙主动认罪。” 但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断然不会抛弃家人。 而且林锦骁在县里的风评还不错,他丢不起这个人。 “那就是将石头运回县衙主动认罪。” 楚南栀记得那些运回来的石块已经在县衙了。 “海匪劫而不取,石头到不了郡府,只能运回县衙,那精心策划之人必定在县衙。” 看来是县衙有人想贪图这批税银。 “县令?县尉?又或者是他的同僚?” 楚南栀猜测了一番。 可这些人哪来的本事将黄金在人眼皮子底下变成白花花的石块? 再则,县令也不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等等! 楚南栀突然想起方才那二人所说,在他们查验封箱时,还有一位道士在旁边。 那道人正是与原主传出闲言碎语的人。 听说此人是早几年县令母亲请到府上作客的,同县衙的小吏们关系都处的极为不错。 “道士,呵呵。” 来到这个世界,接触的第一桩案子才短短几个时辰就有了眉目,她抑制不住满脸的振奋和欣喜,情不自禁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清楚了,弄清楚了,哈哈,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话音刚落,却见桌子咔嚓一声,两条腿拦腰折断,桌上的包裹顺势滑落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楚南栀,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客堂里的声音惊动了里屋,随即传来林锦骁恼怒的喝骂声。 楚南栀呆呆的注视着折断的木桌,心里暗暗叫苦:真是雪上加霜啊。 也不容她反应,里屋就响起了接连不止的哭闹声: “阿爹,她是不是疯了?” “呜呜呜,我们害怕。” “阿爹,反正我们也活不成了,不如先带走她,省得她再来害我们。” “对,我们现在不怕她了。” “不要瞎说,阿爹一定会让你们好好活着,大宝,你要答应阿爹,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林锦骁的宽慰叮嘱声和四个小家伙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吵得她好生难受。 楚南栀轻轻的闭了闭眼,想着原主平日里的作为,意识到在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既然大家都难受,何必再互相勉强。 心里开始盘算着等到这次事情了结后,各自签了和离书,从此一拍两散,谁也碍不着谁。 打定主意,将客堂里简单收拾了一番,她回到那间小屋里倒在简陋的木床上闭目养了会神。 迷迷糊糊中就听见院子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她缓缓睁开眼,才发现天已大亮。 “林大人,我等奉县令之命,前来拿你去问罪,多有得罪,还请林大人多多海涵。” 楚南栀听到说话声,立即爬起身,推门冲了出去,只见林锦骁已领着四个小家伙到了客堂外。 他双手紧紧拄着拐杖,被小家伙们搀扶着,身形虽有残缺,可精神风貌却是抖擞不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俨然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四个小家伙眼瞧着衙役们过来,顿时哭的梨花带雨,不肯松手。 衙役们有些为难,领头的看了眼楚南栀,迟疑着道:“林大人还是不要叫我等为难的好,还是让娃娃们跟着楚娘子等候发落。” 林锦骁沉默着没说话。 楚南栀清楚,他怕是宁愿四个小家伙去死,也不愿让自己带着他们。 恰在这时,李策带了几人进来,抬着一副担架。 李策累得满头大汗,一边擦着汗一边冲那领头衙役说道:“老张,锦骁兄腿上还受着伤,乡绅们交代要我好生照料,不可折辱了他读书人的气节。” 说着,特意看了看衙役们手中的刑具,继续道:“就让兄弟们抬他去县衙。” 领头的衙役皱起了眉头。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 领头衙役迟疑着点了点头,李策连忙奔到林锦骁身边,要扶他上担架。 林锦骁看着这群小不点,终是有些不忍心,可稍稍犹豫后还是狠心的奋力将他们撇开,对李策叮嘱道:“孩子们就拜托给你了。” 四个小家伙被李策紧紧抓在怀里,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带走,急得又哭又跳。 楚南栀黯然的叹息了声: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她冲着那群衙役喊道:“等一等。” 第4章 上公堂 听到喊声,所有人这才将目光一起聚拢到她的身上。 楚南栀气定神闲的说道:“我已经掌握了这次案情的重要线索,我要面见县令大人。” 语气坚定而有力,脸上也随即表现出百分百的自信,否则这些人怕是不会带她去县衙的。 可林锦骁一听顿时就来了火,躺在担架上仍是怒骂不止:“楚南栀,你是不是嫌以前丢的人不够,如今还要到县衙里去丢人现眼?” 楚南栀冷冷的瞥了眼他:“你有你的路要走,而我也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你选了条死路,我却想好好的活着。” 她心知这家伙心中的怒气非一日之寒,此时说再多也打消不了他对原主的怨恨。 反派的洗白往往都是从横眉冷对千夫指开始。 她毅然决然的说道:“我要为自己伸冤。” 林锦骁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完全被这疯女人给毁了。 领头的张衙役早前也听闻过原主的声名狼藉,此时听她说出这样言之凿凿的话,心里既好笑又好气,可还是忍不住走过来问道:“楚娘子是要上公堂?” “嗯。” 楚南栀点了点头。 “这可开不得玩笑,楚娘子要想清楚了,若是你信口雌黄,惹怒了县令大人,只怕不能活着回来。” 张衙役好心提醒道。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这个我知道。” 张衙役见她执意如此,只好答应将她一起带回县衙。 芦堰港县衙里,今日格外热闹,案犯们虽被下了狱,可听说有人掌握了案情线索,公堂外仍旧围满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林锦骁虽说只是旁支冷门皇室后裔,可却是县里颇有名望的读书人,再加之其父亲廉洁奉公的清名,也引来了十里八乡的乡绅想再度为他求情,将县衙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堂上,县令“啪”的一记惊堂木,重重拍在伏案上,面无表情,直接对着楚南栀,颇具威严的问道: “楚氏,听说你有税银被劫案的线索?” 楚南栀抬眼看了看县令,冷静的答道:“回大人,的确如此。” “大胆,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藐视公堂,信口雌黄。” 藐视公堂? 楚南栀一脸懵。 她可什么都还没说。 再看看说话之人,并非是县令,而是他身旁的一名小吏。 这可真是让人奇怪了。 县令也很疑惑的瞥了眼那小吏,又对楚南栀说道:“楚氏,你若敢戏弄本官,县衙的各种刑具可不是摆设。” 其实心里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可表面还要装得十分淡定:“你的声名本官早有耳闻,但这里不是在你家中。” “大人说笑了。” 楚南栀道:“民妇先前确实没细细想过这桩案子,甚至还想过逃跑。” 首先,还是得摆出诚实的姿态来。 她知道县令也想保住乌纱帽,否则不至于先来审讯她。 县令很是惊讶:“什么,你还想逃跑?” “未遂,所以急中生智,误打误撞才推出来这桩案子的结果。”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依民妇看来,这桩案子并非什么东桑人妖法所为,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胡说八道。” 楚南栀一语刚毕,先前那小吏又将她打断:“县令大人,这妇人信口雌黄,还是快些将她拖下去重责一百板子好让她涨涨教训。” 堂间众人都是一脸狐疑:这案子如果不是海匪使了妖法,哪里还有别的什么线索。 县令也道:“税银从出府到丢失都有人牢牢盯着,谁人能故意为之,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情,你这妇人可不要再来混淆视听,本案唯有妖法所为才能解释得通。” 楚南栀苦笑:“那在此之前,大人可有听闻过妖法,又可曾见过有人能在人眼皮子底下瞬间将千斤重物移形换影?” “这,本官倒是不曾听闻。” 县令摆出一脸苦相:“可那东桑国贼人世居海外,会些术法也不足为奇。” “不错,大人说的是,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他身旁小吏赶紧附和道。 楚南栀见着这些人的反应,有些苦闷的摇了摇头。 这就是古代人的认知,觉着生活在海外的就是仙人。 既是仙人,哪会有闲情逸致来拦路打劫? 她理了理情绪,只得耐着性子与这些人好生解释道: “如若东桑人真有如此厉害的妖法,那他们早就该起兵西进,将大禾帝国搅得天翻地覆,又何必龟缩海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简直一派胡言。” 县令俨然已经没了耐心。 如果刚才还有些期待的话,听了她这番话之后则是彻头彻尾的沦为绝望,觉着这妇人无非是说了些狗急跳墙的狂悖言论。 他将堂木狠狠拍在伏案上,大喝道:“来人,给本官将这妇人拉下去重责一百。” “民妇还有话说。” 楚南栀喝住衙役:“大人已经宽限三日于我家郎君,如今即便要惩治民妇也不必急于一时片刻,难道大人果真不想看到案情水落石出吗?” 听了这话,县令突然有些犹豫,怔怔的朝衙役们挥了挥手。 “民妇听闻这几十年来,大人和数任知县励精图治,将芦堰港治理得井井有条,海晏河清,仅是每年上缴的税赋就已占据整个平宁郡的三成,使得盗不敢扰,匪不敢侵,如此盛世之下,东桑贼人又怎敢犯境。” 楚南栀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心静气,利用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语调去增加话语的说服力。 而话里饱含的奉承之意也让县令阴沉的脸上再度添上了几分喜色。 她扫视了眼堂中众人,继续说道:“如若真是有妖法,依民妇看来,不在海外,怕是就在这县衙之内。” “我看你这妇人是越发的不知收敛了。” 县令尚未答话,那小吏却恼羞成怒,指着楚南栀嚷道:“快快将这妇人拖出去。” “慢着。” 县令慢调不吝的斥退衙役,忽然冲着楚南栀和善的笑了起来: “本官倒是想听听,楚氏,你觉着这县衙内谁会妖法?” “要查出这幕后之人其实并不难。” 楚南栀见县令斥退了左右衙役,心里顿时舒缓了许多:“民妇断定这批丢失的税银仍在县衙之内。” “哦呵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县令冲着左右小吏难以置信的笑了笑: “大家伙都是看着税银押解出府的,而且当时本官也在场,亲自看着税银出的府,难道还有人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将税银掉了包,你家郎君怕是也不至于这般草包。” “我家郎君向来尽职尽责,替大人当差自然不敢有所懈怠。” 楚南栀温言请求道:“民妇愿为大人解惑,劳烦大人替民妇准备几样东西。” “何物?” “一两黄金,少许水银,再加一枚宝镊和一只瓷碗。” 县令一脸困惑,可看着她笃定的眼神,还是应允了她的要求。 毕竟保住乌纱帽才是最紧要的。 第5章 得加钱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衙役将楚南栀索要的东西拿到了大堂里,放置到了新搬进来的一张木案上。 县令月俸虽不多,不过一两黄金还是拿得出来。 至于水银这东西,楚南栀早就想到。 这个朝代不乏追求长生不老的痴人,所以也信奉炼丹延寿。 在原主的记忆里,勾搭的那位小道士就颇擅长炼制丹药,所以才被县令尊崇,请到家里来。 既然炼丹,府上一定有凝固好的丹砂或是保存好的水银。 楚南栀看了看衙役拿进来的东西,除了自己要的几样物品,还有一个土坯烧制的极小极精致的陶瓷瓦坛。 想来这里面盛着的便是水银了。 楚南栀从桌上拿过黄金在手里捏了捏,质感极好。 果真是个好东西。 想到自己如今身无分文,随即有了与昨日陈氏拿着银子不肯放手的感同身受。 等着与林锦骁和离之后,她总该为自己寻些傍身的钱,算作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 家中余下的银子虽是原主母亲所给,可她实在不忍心让那四个小家伙没了生路。 有些诙谐的瞥了眼县令,她俏皮的笑道:“如若民妇助大人破了案,大人可否将这两黄金赠与民妇?” “你这妇人真是贪婪,简直厚颜无耻。” 县令轻骂了句,思忖片刻后,颇为无奈的摆了摆手:“只要你果真破了此案,不仅这锭黄金归你,本官还额外奖励你十两纹银。” “一言为定。” 楚南栀欣喜的揭开坛盖,从里面滴了几滴水银到瓷碗中,随后再将黄金放入瓷碗,用宝镊夹着来回翻滚,触到水银的金面立时变成白花花一片。 楚南栀将变白的黄金举到县令面前。 县令瞠目结舌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大人可不要食言。” 楚南栀笑了笑。 这种化学反应其实在她那个年代都不是很普遍。 黄金与水银中的汞元素反应,会产生白色的物质附在黄金表面。 如此,黄金就变成了白色。 不过,昨夜若不是联想到小道士,她还真不一定会顾及到这个层面。 可见这里不乏有高人的存在。 县令已然有些懊悔,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让人挣了自己的银子。 只是破案在即,他心里实在兴奋得紧,嘴上也笑得合不拢嘴:“不食言不食言,快去取银子,再替本官拿一两黄金过来,本官要亲自验验,今儿可是大开眼界了。” 不多时,衙役取来十两纹银交到楚南栀手上,又将新取来的黄金交给了县令。 那县令将黄金触到水银后,果然也变成了雪白之色,顿时豁然开朗,对着先前那小吏询问道:“刘县尉,前几日那些运回来的假黄金,哦不,还是真黄金,你安置在了何处?” 楚南栀手里拿着银子,将眸光重新落向那小吏身上,这才意识到原来此人就是要林锦骁替他顶差的县尉。 刘县尉面露惧色,吞吞吐吐道:“下官、下官以为那只是些石头,所以便命人丢掉了。” “丢掉?” 县令放下黄金,面色铁青的怒视向他:“你好大的胆子,此案并未结案,你如何敢私自处理证物,还不快去给本官寻回来。” “是。” 刘县尉仓皇失措的就要出门,楚南栀却早已看穿他的心思。 这人从她一进府衙就开始百般刁难,阻挠她查出真相,再想想他让林锦骁顶差之事,恐怕此案和他脱不了干系。 而且也如县令所说,运回来的即便是假黄金,却是关键证物,尚未结案,怎么能随意处置。 除非心里有鬼。 她立刻拦下刘县尉:“不知县尉是想逃跑去通风报信还是真的要去寻回丢失的黄金?” “逃跑?” 刘县尉故作镇定:“你这妇人,休要血口喷人,我有什么好逃跑的,我与此案并无关联,如今连幕后之人都未找到,我又向谁通风报信。”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林大郎犯事我还替他求过情呢。” “如此便好,县尉大人的恩情民妇自然不敢忘。” 楚南栀很是无语。 只怕这人求情并非真心,做了那么多戏,无非是又做又立罢了。 她望向县令,温眸笑道:“大人倒也不必急着去追回黄金,既然县尉也这么关心幕后之人,不如等到抓捕了真凶,税银自然会失而复得。” “真凶?” 县令抚了抚下巴,一脸兴致,连忙问道:“这真凶是何人,竟敢算计本县的税银?” “大人方才也瞧见了,这黄金遇水银立刻变了颜色,昨夜民妇问过郎君同僚,直到封箱前他们还查验过,所以能做手脚的只有当时在场的,而且还是深谱此中门道的才敢使用这障眼法。” 楚南栀提醒的很明白,县令倒也不傻,那日查验税银,除了押银的衙役,就只有他与府上的道人。 差役们自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所以只能是那道士,立即对衙役们吩咐道:“快去将西门道长给本官带到县衙来。” 刘县尉眼看着真相一层层的水落石出,吓得赶紧跪倒在地:“大人,此事可不关乎下官的事。” 县令一头雾水:“不关你的事你跪着干什么?” 楚南栀也十分不解,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下官只是替西门道长感到不平。” 刘县尉目光幽怨的瞪了眼楚南栀,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黄金飞走了,心有不甘的骂道:“定是她,定是她勾引西门道长,才使得西门道长生了邪念,想要陷害林家大郎,霸占这贱妇。” “我才没那闲情雅致。” 楚南栀记得原主与那道人也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无非是多接触过几次,言语轻浮了些便传出了不少闲话。 她假意同刘县尉提醒道:“县尉大人前几日卧病在家,与此案并无牵涉,何必在此自乱阵脚引人怀疑,倒不如快些说出黄金的下落,寻回了税银县令大人宽容大度,想来也不会苛责于你。” “是啊,刘县尉,你快说说你究竟将那些黄金丢到了何处?” 县令也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刘县尉一脸懊恼,心急如焚得说不出话来。 他任职多年,哪会真不知道未结案前不能私自处理证物,刚才不过是搪塞县令罢了。 可他也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芦堰港竟有人能寻出其中的门道,所以那车运回来的黄金如今还在县衙库房里,根本来不及转移。 而且他很清楚,等着西门道人被抓捕后,严刑逼供之下一定会供出自己。 沉吟许久之后,他只得苦着脸向县令坦诚道:“那染白的税银还在后院的库房里。” “什么,还在库房?” 县令一脸讶异:“那你方才为何要骗本官?” “下官下官” 县令见他此时这般唯唯诺诺,立时恍然大悟过来,指着他说道: “噢,本官明白了,一定是你与西门道长勾结想要私吞这批税银,难怪你力荐本官将纹银兑换成黄金,又举荐林大郎押送税银,好让自己置身事外,看来你是心怀叵测。” 一个为财,一个为色,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刘县尉自知已经掩盖不住事实,只得立即跪地求饶道:“下官一时鬼迷心窍才中了那道人的奸计,只求大人能宽恕下官。” “你真是胆大包天,来人,给我将这贼人押下去。” 县令气得面红耳赤。 可得知税银还在,当下心里又宽松了许多。 等着堂上重归宁静,县令拿起那锭染白的黄金,却犯起了愁:“这税银倒是追回来了,但总不能就这样送到郡府。” 说着,他一脸恳求的望向楚南栀:“楚娘子,你可有法子将黄金恢复原样?” 声音立时变得委婉客气了许多。 “当然是有的。”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黄金和纹银。 “快快告诉在下。” “那不行,得加钱。” 第6章 又这么简单 “加钱?” 县令苦恼不已:“我说你这妇人,怎么贪婪成这样。” “民妇帮大人追回了税银,替大人破了案,大人给了民妇赏钱,我们已经两清了,再要做别的事当然得是另外的价钱。” “你可别给本官讲道理,你信不信本官将你郎君和儿子女儿统统下狱,杀个干净。” 县令蹙着眉,吓唬道。 楚南栀却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民妇巴不得。” 别说已经破了案,他再没理由杀人,就算是没破案,在金银和几个陌生人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 奶奶个腿,她还真有些为难。 县令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看来你果真是刁钻得很,也难怪这十里八乡的人都在传林家大郎娶了个恶婆娘。” “不恶何以立足。” “罢了罢了。” 县令摆了摆手:“本官再给你十两纹银。” 楚南栀不语。 “那再加十两?” 县令摊开手试探道。 毕竟关乎两万两黄金的税银,他也不能太小家子气。 楚南栀却抿着唇摇了摇头。 “最多三十两,不能再多,这已是本官三月的俸银。” 县令可怜巴巴的求饶道:“你看,本官虽说掌着一方大县,但俸银并不丰裕,上有老下有小的,如今虽是追回了税银,但奖赏楚娘子的银钱可都得本官自掏腰包呀。” “行,民妇今日就卖大人一个人情。” 楚南栀终于释然的笑了起来。 虽说此人说的是官话,但她记得这位县令虽比不得前几任清廉,可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想来捞的油水还是有限的,也不想过分为难他。 县令见她答应,欣喜不已,毫不犹豫的连忙让人去取了三十两纹银过来,等着她恢复黄金的法子。 楚南栀叫人点了盏火烛过来,将染白的黄金放到烛火上炙烤,不多时染白的黄金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县令既惊讶又有些不甘心:“这次还是这么简单?” “的确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这其中的道理,她怕是没办法说清楚。 毕竟这年头化学还未体系化。 县令看了看她手里那四十两纹银和一两黄金,心里都在滴血,咬牙切齿的忍痛挥了挥手: “你家郎君待得案子了结后,稍后本官会差人送回家中,楚娘子先回去,本官叫人替你准备车驾。” 不管如何,保住了前程,这几十两银子花的还是不亏,他心里终究感激着这妇人。 楚南栀道了声谢,收好了银子,兴致匆匆的出了府衙。 走到府衙外,却见衙役们押着位蓝袍道人缓缓走了过来。 两人擦肩之时,那道人忽然停了下来,冷着眼冲楚南栀嚷道:“你敢害我。” “谁害谁还说不定呢。” 楚南栀侧眼看了看他,模样的确是眉清目秀的,有着几分诱人的资本,只不过心术不正终是不讨喜。 若不是查清了案子,恐怕往后真要在勾栏瓦舍里与他勾勾搭搭了。 “你个贱人。” 那道人被衙役们拖着还不忘回过头来骂上一句。 “贱不贱的往后怕是你也见不着了。” 楚南栀不屑的摇了摇头,一个临死之人又何必再去与他计较。 县衙外,围观的人不知里面的情形,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依旧热闹得紧,定眼望去还能在人群中瞧出几张熟面孔。 如今真相已然水落石出,她也不必再去同这些人打交道,免得惹来一身骚,见着县衙的马车过来,一溜烟便入了车厢内。 费劲脑汁的想了一夜的案情,此刻她早已饥肠辘辘,渡过了危机,首先自然是要吃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新的世界,新的开始,就从一顿好饭开始。 等着马车到了芦堰港城门口,楚南栀叫停了马夫,凭着记忆进了一家高档茶楼。 她记得这茶楼里做的羊肉炉饼是全县城首屈一指的,许多大户人家常常来此品尝。 当初西门道人带着原主来过几次后,原主便热爱上了这道美食,每逢入城必会来此吃上几个羊肉饼。 只是这芦堰港的羊肉贵得离谱,一两银子也就能买三个饼,那可是林锦骁在县衙时半月的俸银。 所以,原主每次都是自个来此吃独食。 摸了摸口袋里的银两,想着那四个小家伙,怕是也没来得及吃早饭。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肚子,如今他们阿爹不在家,那李策即便再同情小孩,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想来也不会处处周到体贴。 来到这个世界挣的第一笔银子,不如也学着原主先奢侈一回。 这样想着,楚南栀一咬牙花二两银子买了六个羊肉饼,回到马车自己吃下一个,将余下的包好准备带回去给四个小家伙。 马车缓缓驶进安邻村,到了那栋熟悉的木栏围着的小院门前骤然停了下来,楚南栀子一下马车就听到院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闹声。 “呜呜呜,李叔叔,我们阿爹是真的回不来了吗?” “李叔叔,要是我们阿爹真的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 楚南栀踏进院子,正好撞见最小个的丫头拉着李策哭的梨花带雨般,可怜兮兮的央求道: “李叔叔,要是那个坏女人再回来,她打我们你帮我们一起打她好不好,不然我和哥哥姐姐打不过她的。” 楚南栀故意轻咳了声,那四个小家伙寻声望过来立刻吓得魂不附体的躲到李策身后不敢吱声。 李策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她,随即去安抚四个小家伙:“别怕,有李叔叔在,她不敢拿你们怎样。” 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面对这样的状况,她倒显得有些迷茫。 若是照着原主的性子,听了刚才这些话定然是要拿着棍子将孩子们打得皮开肉绽才肯罢手。 可她并不喜欢那套暴虐的教育方式,更何况这四个小家伙对原主的怨念已经够深了。 理了理情绪,她将打包的羊肉饼摊开放到面前的小石桌上,装作无事的细声说道:“你们阿爹没事了,很快就能回来,先吃点东西。” 听着这话,李策却不以为然的冷笑了声:“你以为县衙是你家开的,说回来就回来。” 心里虽然想到她或许是为了安抚孩子,可想着这妇人向来的举止,还是忍不住喷了句。 随后,个头壮实些的大宝将羊肉饼一把推倒在地,瞪着她又哭又嚷:“我们不吃,我们不吃,是你害死了我们阿爹,我们就算饿死也不吃你这坏女人的东西。” 看着散落在地的羊肉饼,楚南栀又气又心疼,脑中一热,习惯性的伸出了手掌。 大宝向来叛逆早熟些,眼下已然是破罐子破摔,其它三个小家伙见状都已惧怕得瑟瑟发抖,他却理直气壮的哭着向楚南栀顶撞道: “你打,你打死我们,反正阿爹不在了我们也活不成,你现在就打死我们,我们也好去陪阿爹。” 这种话从一个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楚南栀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心酸。 第7章 赌约 楚南栀缓缓的放下手掌,子不教终究是父母的过错。 她弯下身去拾起掉在地上的羊肉饼,一边拂去上面的灰尘,一边肃声说道:“就算不吃东西,也不能浪费粮食。” 说着,她清澈的眼眸中忽的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对着四个小家伙质问道:“是谁告诉你们我害死了你们爹爹?” 四个小家伙一面惧怕着,一面将目光齐齐聚拢到李策身上。 李策也不退缩,直言道:“不错,是我告诉他们的,难道我说的有假,若不是你这妇人不守妇道在外招惹是非,在家又暴虐跋扈为难孩子,锦骁兄何至于心生郁积,使得两年前误丢了差事,这次也更不会急着贸然前去顶差。” 他这话让楚南栀听得眉间一凛。 要说两年前林锦骁丢掉县衙的差事也确实和原主有些干系。 当初原主同西门道人传出闲话引来非议,林锦骁郁闷之下在酒肆里醉了一夜的酒,误了第二天的差事,为此被县令责罚革去了职务。 而这次税银案,也明显是那道人精心设计想要谋害他。 但其中细节李策眼下并不知情,他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那些话恐怕也太过处心积虑了些,怕是要让孩子们仇恨她一辈子。 说不定将来长大了这些小家伙还会找自己寻仇。 她注视着李策,语气严厉的说道:“方才我已经讲过了,林大郎已经没事了,我就算再不济也是她们的娘亲,你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我凭什么信你?” 李策满带讥讽的笑了笑:“真当自己是大罗神仙附体呢,锦骁兄犯的那是杀头的罪,你以为凭着你三言两语就能让县令放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过就是想哄骗我准备再次逃跑。” 他心里开始揣测着这疯女人是在县衙里闯了大祸,所以对她的警惕之心愈发的强烈了起来。 看了眼楚南栀手中的羊肉饼,他立时火冒三丈,指着她大声吼道: “你果真是没心肠的恶妇,锦骁兄眼下生死未卜,你却还拿着家里唯一的这点救命银子出去挥霍,当真不管人死活,锦骁兄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狼行天下吃肉,老娘缺这点银子?” 楚南栀对这村野莽夫简直没了耐性,怒道:“别以你那井底之蛙的眼光看人。” 李策身边的小个头女孩此时也想到了些什么,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在他跟前小声嘀咕道:“李叔叔,包裹里的银子还在,是我刚刚藏起来了。” 李策闻言,面色一紧,顿显尴尬。 楚南栀也懒得再去与他争辩解释,横竖林锦骁不久就会送还回来。 累了这半晌,她早已有些疲乏,望着李策,她冷笑着说道: “既然你不信我说的话,不如我们就打个赌,如若今日林大郎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你跪着叫我一声姑奶奶如何?” “别别说是姑奶奶,你这疯女人要要真有那能耐,我就算跪在地上给你磕十八个响头,唤你一声老祖宗也不为过。” 李策的心思还沉浸在这妇人如何买来羊肉饼的事情里面,说这话时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楚南栀也不再吱声。 第一次给人当祖宗,总该有些心理准备才好。 将羊肉饼放回厨屋里,她来到昨夜休憩的小屋,简单的梳洗了一遍,整理了下屋中的摆设,又见客堂里昨夜被自己弄坏的客桌已被修好,这才闲下来准备安置余下的银子。 这三十八两纹银和一两黄金如今可是她全部的家当。 如若与林锦骁和离,她得作出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要靠这笔银子养活自己的打算。 古代的治安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好,得将银子妥善保管才行。 她记得这间屋子本是四个小家伙住的,后来原主将林锦骁也赶到了这屋子里。 前两日林锦骁腿上受了伤,原主谋划着想要逃跑,所以才假装腾出主卧供孩子们和林锦骁歇息,而她自己则住进了小屋,以便随时逃走。 这小屋构造简单,并没什么十分隐蔽的地方。 想了想,她取来裹羊肉饼的布料将银子包裹得严严实实,放进了小衣柜最高处的空层里。 做完这些,她依稀听到外面李策与四个小家伙在窃窃私语: “那女人进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动静,四宝,你偷偷到屋子里看看,别让她又逃跑了。” “呜呜呜,我不去,我不去,我怕。” “那叔叔进去看看,你们别乱跑,我答应过你们阿爹,要让你们好好活下去,不能让你们有闪失。” 楚南栀心想:这家伙变卦倒是挺快,昨夜还叮嘱暗哨可以放她离去,今日却又怕她逃跑,果然是人心难测。 她过去打开房门,只见李策一个踉跄直接跌了进来,摔了个狗吃屎。 不容二人反应,就听到小家伙们在外面呼唤姥姥和小姨娘的声音。 楚南栀知道是原主母亲柳芸和三妹楚南竹过来,赶紧迎了出去。 一到门口,就见一位中年妇人抱着几个娃娃哭成一团: “真是天要杀人,我这女婿满腹才华,聪明能干,好不容易又有了点盼头,却遭此大难,真是可怜了你们。” 看到楚南栀,那妇人立即停止了哭泣,走到她跟前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猛的一巴掌直接拍向她屁股,紧接着又忍不住开始掩面哭泣起来: “你不成器呀,你真是不成器呀,为娘叮嘱过你多少次,叫你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你偏偏出去惹这么多事,弄得一家子都不痛快。” 目视着饱经沧桑的中年妇人,楚南栀心里一阵难过。 柳芸如今不过三十来岁,可头上已白发丛生,额间更是布满皱纹,再加之今日一身素衣,连半件首饰都不曾装饰,让她看上去俨然一副老态龙钟的老人模样。 楚南栀未来得及答话,柳芸就从身旁的楚南竹手上拿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到小石桌上: “这二百三十两银子你收好,拿去打点打点,看能不能求得轻判,即便是不能保住大郎的性命,也要为你们母子几人求条活路。” 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的补充道:“可别再想着逃了,四个小宝总归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管他们,还有谁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楚南栀看了眼那包银子,不解的问道:“你从何处弄来这许多银子?” “大姐就别问了,这两日母亲东奔西走四处筹措,才从大伯父那里偷偷借来二百两银子,又变卖了所有值钱的首饰和衣物,这已经是我们家所有的家当了。” 楚南竹在一旁闷闷的说道。 楚南栀心里又是一酸。 难怪她今日穿戴这么朴素。 她记得原主家本身并不富裕,全仗着伯父扶持,才置下一份家业,可伯父楚文煜却只是个被强迫入赘到芦堰港大户戚家的倒插门女婿。 以前,原主三胞胎姐妹未成亲前,戚家看着楚文煜偶尔帮扶二房倒能够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几年,原主三姐妹成亲后,楚文煜接济的银钱数目愈发庞大,戚家终于忍无可忍。 说来,这也怪原主母亲识人不淑。 为女儿们挑的女婿除了林锦骁踏实勤奋些以外,二妹楚南湘的夫君虽也是读书人,却只是个沽名钓誉的虚妄之徒。 而为三妹楚南竹招的赘婿又是个沉迷赌博和酒色的烂货。 前几日,原主去家里拿银子,还听说父亲楚文毕因为三女婿柳舒阳赌博的事情气出了病来。 楚南栀将石桌上的包裹拿起来递还给楚南竹,目光转回柳芸身上,温声细语的说道: “我今日帮着县令大人查清了税银案,大郎已经没事了,用不着这许多银子,母亲赶快将伯父家的银子还回去,余下的留着给父亲治病。” “你帮县令大人查清了案子?” 柳芸难以置信的摸了摸她包扎的额头,又气又心疼:“你莫不是昨日受了伤,真将脑子撞糊涂了?” 第8章 老祖宗在上 楚南栀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很难让人相信,凭着原主那脑子哪能破得了什么案。 一切等着林锦骁回来自然都能明了。 但戚家的银子却是不能够再拿了。 俗话说,人可以穷,但不能穷了骨气。 一想到戚家主母尖酸刻薄的模样和以往戚家人踩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场面她就浑身不舒服。 她握住柳芸的手,语重心长的劝道:“母亲别管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总之先把戚家的银子还回去,可别又让那位大伯母寻着短处来为难你。”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要紧,只要你们能过得好。” 柳芸一脸苦楚的回道。 她这话让紧追而来的戚家人听了去,那戚家的当家主母戚予婕领着儿子戚墨琛一进院里就开始破口大骂: “是是是,你个老猪狗是不要你这张老脸,可也别接二连三的来祸害我们家,你看看你们一家老小,真是一群贱人,寄生虫,个个都贱到了骨子里,要是没了我们戚家,你们就不活了吗?” 戚予婕怒视着院里众人,气势汹汹,吓得四宝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我们不是贱人,你才是贱人。” “嘿,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种,真是一点教养没有。” 戚予婕闻言,当着楚南栀的面就要过来打四宝。 其余几个小家伙都吓得跟着哭了起来。 楚南栀一把握住戚予婕的手,先是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敬大伯母是长辈,不与你动粗,但你也该有些做长辈的仪态,说话还是得积些口德。” “我呸。” 戚予婕没好气道:“就你这破鞋你也配和老娘说这样的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她从楚南栀手里挣脱出去,瞪了眼一旁的楚南竹:“还有你这贱蹄子,连自己男人都管不住,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这两年他在赌场输了多少银子,哪次不是老娘替那狗东西填平的。” “可我们家也都凑来还给大伯母了。” 楚南竹听罢,只敢小声的言语一句,然后便委屈的低下头去轻声抽泣了起来。 楚南栀见这妇人愈发的跋扈,没个收敛,立刻将楚南竹手里的包裹抢了过来,从里面拿回柳芸卖首饰的三十两,余下的全部扔到戚予婕怀中: “你不就是来拿回银子,这二百两一分没动,若还欠你的银子我们家会慢慢的偿还,可你要是再这般口出污秽,就别怪我这个做晚辈的不敬你了。” “怎么着,难道你连老娘也敢打不成,今儿我就借你一百个胆子,你要是没这本事就别在老娘面前耍横逞能耐。” 戚予婕知道这妇人在家打骂孩子和丈夫的事,但却料定她不敢对自己动粗。 毕竟二房这一家子没有一个离得开她的帮扶。 别说是骂她们几句,就算是将这一家子狠狠的打上一顿,她们还得屁颠屁颠的来求着自己。 谁知,楚南栀毫不犹豫,反手狠狠一巴掌就将她给推了出去:“我这人向来如此,别人敬我一尺,我就敬人一丈,可非得将我的敬意当软柿子来拿捏,那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戚予婕立身不稳,抱着银子连退几步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疼得直喊娘,骂骂咧咧道:“嘿,你这破鞋,以后你们全家休想再从我家拿走半分银子。” 戚墨琛见状,也赶紧上前来责骂楚南栀:“你这恶妇,是觉着我们戚家没人了,还是以为你们孤儿寡母的就能翻天?” “即便是孤儿寡母也由不得人随意欺凌。” 楚南栀与他四目相对着,厉声说道。 戚墨琛却有恃无恐,目光阴鸷的威胁道:“我就随意欺凌了又怎样,等将来你发卖到妓馆里,我还要叫人让你感受感受什么是生不如死,尝尝这人间地狱的滋味。” “那恐怕是要让戚家兄长失望了。” 楚南栀冷声道。 柳芸见此情形,也赶紧过去扶着戚予婕,好言劝道:“我女儿说她帮着县令大人破了案,大郎很快就能放回来,嫂嫂莫要动气,兄长拿来的银子我们不要了,嫂嫂拿回去便是。” “你个老蠢货,这狗东西的话你也信得,她是那块料吗?” 戚予婕满腹幽怨的瞪向楚南栀。 可她这话才出口,在门边观了半天热闹的李策就朝着院门方向兴奋的冲了上去,口里大声唤道:“锦骁兄,你果真回来了。” 四个小家伙见状,也赶紧停止哭泣迎了上去,亲声呼唤着“阿爹”。 众人目光追随而去,果见一群人抬着林锦骁从院外满面春风的行了进来。 戚予婕抱着银子瞠目结舌的爬了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戚墨琛眉头骤然一紧。 柳芸也不敢相信,冲过去问道:“大郎,我家大栀说她帮着县令大人破了案,你现在没罪了,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听县令说,的确是楚娘子破的案,替大郎和我们大家洗脱了冤情。” 林锦骁身边几人满含热泪,一起激动的回道。 “这真是太好了。” 李策也激动得热泪盈眶,想着自己方才所为,顿感惭愧。 迟疑了片刻,他果决的走到楚南栀跟前,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头喊道:“老祖宗在上,请受我一拜。” 众人一脸疑惑,他却已经连磕了几个响头。 楚南栀吓得一脸懵,赶紧将他搀扶起来,好言道:“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你何必如此较真。” “不不不,方才是我错怪了你,这一跪也当是赔罪了。” 李策本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向来言出必行。 再加上他自小仰慕林锦骁才学和人品,一直将其视作亲兄弟,如今看到林锦骁安然无恙的回来,他打心底里感激这妇人。 楚南栀清楚李策并不坏,能在林锦骁落难之际仍心系着他,足见是个仗义之人。 他所痛恨的不过是原主平日里的作为罢了。 望着李策,她会心一笑,简言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往后大家好好相处就是了。” 李策激动的搓着手,连连点了几次头,这才又去同林锦骁嘘寒问暖。 楚南栀刚安抚好李策,却见林锦骁身旁的几名壮汉也跪了下去: “楚娘子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也请受我们一拜。” 楚南栀并不识得这些人,想来都是因这次税银案受牵连的林锦骁同僚。 被人连连误解和轻视,这突如其来的感恩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拉着柳芸一道去一一扶起那群壮汉,又瞥了眼一脸冷傲的林锦骁,温声解释道:“我也不过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而已,大家不必如此介怀,还是快些回到家中向家里人报个平安。” “对对对,可别让家里人太担心。” 柳芸也一脸欢喜,笑盈盈的说道:“大家在院里稍歇片刻,我去为大家倒碗水解解渴再回家。” 说着,一面环顾着人群一面吩咐道:“嫂嫂快来与我帮帮忙。” 可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哪里还有戚予婕母子的人影,早就灰溜溜的逃走了。 第9章 狗都不吃 柳芸一脸纳闷: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大喜的事,怎么不道声喜就不告而别? 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却见众人正纷纷告辞。 跟到安邻村来的这几人一则是为了抬林锦骁回家,再则也是为了急于表达谢意,所以还未来得及向家里人道喜。 等着众人走后,院子里重新回归安静,只余下楚南栀一家人和柳芸母女。 楚南栀将那三十两银子交到柳芸手上,至于是否还欠戚家的银子,她脑子里也没有相关的记忆,只得叮嘱道: “母亲往后若是遇到难处来找我便是,可不要再去戚家了,这些年欠她们的银子你回去细细计算一遍,我们挣来还回去。” 柳芸听着这话心里倍感复杂。 如若不是为了三个女儿,她又何须一再忍气吞声的去求戚家。 她曾经也是一个要强的人呀。 看了看林锦骁和四个小家伙,她又将银子重新塞到楚南栀手上: “戚家咱们也不欠什么银子了,她帮着舒阳还了赌债,可也收了我们家的地,算是抵债了,家里再难我都有法子应对,只是大郎眼下腿脚不利索,用钱的地方颇多,四个小家伙也要吃饱饭才行,银子你留着使。” 四个小家伙听到这话,却心疼起姥姥来了。 二宝林瑞希过去拉着柳芸的衣角说道:“姥姥,姥姥,阿爹说我们不能再拿你的银子了,这些银子要留给老爷治病用的。” 柳芸抚摸着林瑞希的头顶,满是爱怜的回道:“老爷的病已经好了,不需要花银子。” 这时,最小个的四宝林瑞嘉手里托着一个包裹从屋里走了出来:“姥姥你看,我们家还有银子,我们不需要你的银子。” 楚南栀看着这几个小家伙对柳芸那般亲切,倒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慕。 的确,这妇人这些年苦了自己,却拉扯着几家人,怎能不受人爱戴。 这样好的母亲,该好好珍惜。 前世做刑警那些年,她见惯了生死,也知道危机的到来总是毫无防备。 所以她从来都不喜欢轻易给人承诺,可此刻她不想柳芸再活得这么累,决计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 她将银子递到楚南竹手上:“把银子拿回去替父亲看病,余下的留给你家孩子,可别又让你家那口子拿出去赌了。” 她记得楚南竹两年前也诞下了一个男婴,这般幼小哪里不需要些银子使。 可楚南竹不敢接,沉默着看向柳芸。 柳芸想了想,没再勉强,示意她收下。 随后拉着两个小丫头笑着说道:“阿竹,今日你大姐一家摆脱了牢狱之灾,你拿点银子去村里换只鸡和吃食回来,我们留下来吃了午饭再回去。” 说罢就吩咐楚南栀过来搀扶林锦骁进屋里歇息。 楚南栀看着那张干净的面孔上阴云密布,却是半分不想靠近。 从他回来到现在,所有人都在感激她,唯独这家伙一直冷着脸。 她心里已然猜出这家伙怕是觉着原主伙同西门道人一起坑害了他,所以此时正耿耿于怀。 如若他真这样认为,那两人彼此间的梁子又要越结越深了。 柳芸站在中间有些为难,思忖了片刻,只得先对林锦骁说道: “大郎,你看大栀经此大难已经变化了许多,不管如何你也应该看得出她是想要好好与你过日子了,不如你们就此前嫌尽弃,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才是正理。” 说着,她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小家伙,又道:“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哪里离得开你们。” 听了这话,大宝林瑞文立刻摇头道:“姥姥,我们有阿爹就行。” 三宝林瑞崇也瞪了眼楚南栀:“姥姥,方才我听有位叔叔说陷害阿爹的是那个坏道人,他可是” “三宝。” 林锦骁冲三宝吼了声,将他喝止住,随后又放低了声音:“你和哥哥去将阿爹的拐杖拿出来。” 两兄弟悻悻的互看了眼,灰溜溜的进了里屋。 不多时,一人扛着一根拐杖走了出来。 林锦骁拄着拐杖,领着四个小家伙朝着屋子里行去。 柳芸其实有些惧怕这个女婿,可为了女儿的幸福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准备再去说和。 楚南栀早已瞧出这位母亲的心思,她留在这边吃饭是假,想要解决两人的夫妻矛盾才是真。 但她自己并没想继续待在这个家里。 等着安顿好一切,她早晚是要与林锦骁提和离的。 她拉住柳芸,想要阻止她的计划:“母亲,父亲如今还生着病,三妹的孩子也需要人照顾,我看你和三妹还是早些回去。” “你父亲的病已好得差不多了,两翁婿在家这会儿功夫难不成还照管不过来一个孩子。” 停了停,柳芸有些不满的发起了牢骚: “我说你这臭丫头,我自己又带米又带肉的来你家吃顿饭,你就拐弯抹角的要赶我出门,亏我方才还以为你懂事了知道孝顺为娘了,没曾想你还是这般没心没肺,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哪能呀。” 楚南栀苦笑道:“你若想吃饭,过几日我回家亲自做给你吃。” “你做的饭狗都不吃,可别难为我了。” 柳芸不屑的撇了撇嘴。 楚南栀脸上愈发苦楚。 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是十分有信心的。 无奈原主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她只得接受这样的现实,咬着薄唇同柳芸说道:“那我再练习练习总可以。” “这还差不多。” 柳芸终于欣然的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她脸色却又变得阴沉,双眸紧紧注视着楚南栀,小声问道:“大栀,你不会真的与县里那道士联合起来陷害大郎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我若是要陷害他,又何必跑去县衙鸣冤,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柳芸鼓着嘴思索着点了点头:“倒也是,可你该去和大郎说清楚才是。” “这种事情有何可说,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他若想的通自然明了,如若想不通我就算苦口婆心费尽口舌也是徒劳。” 楚南栀解释道。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柳芸还是怕林锦骁起疑心。 读书人的心思向来细腻,容易多想。 这时,楚南竹已买了鸡和吃食回来。 母女三人去了厨屋,柳芸一边翻箱倒柜的清理收拾着屋子,一边满腹牢骚的抱怨道: “你看你们都过的什么日子,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得亏阿竹买了大米回来,不然这顿饭还下不了锅。” 随后又同楚南竹吩咐道:“阿竹等会你再去买些米粮回来。” 楚南栀实在不想再去辩解,只是道:“本想着今日就没了活路,哪还管得了这些,母亲就别折腾三妹了,明日我自己去采买些回来便是。” 楚南竹却不觉得苦,反而欣喜的笑道:“不打紧,大姐你就听阿娘的。” 楚南栀没再反驳,楚家二房别的优点没什么,一家人倒是挺和睦相亲的。 这点她很是喜欢。 看着两人杀鸡的杀鸡,淘米的淘米,都在忙着手里的活,她看了看楚南竹买回的食材,也想自己做道菜。 这个时代的烹饪方法以水煮和清蒸为主,不如就做道只有自己能接受的炒菜。 菜板上有猪肉,有青椒,楚南栀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 那就炒个农家小炒肉。 第10章 这家人有点狗 等着做好了饭,一家人围在饭桌上,柳芸这次却是先给林锦骁盛了碗鸡汤,然后又给楚南栀盛了碗,还将两个鸡腿刻意放进二人的碗里,嘴里振振有词的念道: “鸡腿一对,佳人成双,和和美美,幸福安康。” 四个小家伙不明白姥姥的用意,看着鸡腿嘴馋得紧,眼睛咕噜噜直转。 柳芸将楚南栀洗干净重新热好的羊肉饼分别递到四个小家伙手上,和蔼亲切的说道:“今天宝们不吃鸡腿,姥姥给你们吃羊肉,这多稀罕的东西呀,可比鸡腿好吃多了。” 林锦骁看着碗里的鸡腿,知道这是岳母在撮合他与楚南栀。 可这番好意他实在不敢领受。 西门道人要害他,这妇人却又来救他,其中的道理,他实在搞不懂。 也不知这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她又是如何查出这桩案子的?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想不通。 他埋着头将鸡腿夹到大宝碗里,轻声道:“吃完饼再和弟弟妹妹一起分着吃鸡腿。” 大宝林瑞文拿着鸡腿,咽了咽口水,却又将鸡腿放回林锦骁碗里:“姥姥让阿爹吃鸡腿补身子,阿爹吃。” “阿爹不喜欢吃鸡腿,阿爹喜欢喝汤。” 林锦骁把鸡腿塞到大宝手上,带着命令的口吻强说道:“快吃。” 这次,大宝才肯乖乖的先啃了口鸡腿,随后又递到三宝手中。 只是,这一个鸡腿哪够四个孩子吃,楚南栀见状,也准备将自己的鸡腿放到二宝林瑞希的碗里,让她和四宝分着吃。 可鸡腿才凑到她跟前,就被这小家伙一把推了回来,小眼瞪得圆圆的,又惧怕又不情愿的哭诉道:“呜呜呜,我不要吃,我不要吃,这是坏女人碗里的。” 奶奶个腿。 楚南栀没好气的看了眼她手里的羊肉饼:“那饼也是老娘买回来的,有本事都别吃。” 四个小家伙齐齐看了眼手上已啃了一半的香喷喷的羊肉饼,恋恋不舍的不肯松手,都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楚南栀又道:“你们姥姥是我娘,你们小姨娘是我妹妹,这些吃的都是她们买来的,你们也别吃。” 顿了顿,看着一群垂头丧气的小家伙,她继续说道: “还有,没有我你们几个小家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还不吃我碗里的,老娘是给你们下了毒还是塞了脏东西?” 四个小家伙闻言,哭得更加伤心。 林锦骁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听完了她这番话,心里其实有些难受,甚至很窝火,可也不好当着岳母的面和她吵架。 柳芸看着小宝们哭更是心疼,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林锦骁,对几个小家伙半指责半宽慰道: “谁教你们这样喊的,她是你们娘亲,什么坏女人,以后不许这样叫了,快吃饭,不听话姥姥待会把你们卖到杀猪匠老王头家里去。” 村里的杀猪匠老王头因早年杀猪时右眼被猪脚蹬伤,是个独眼龙,孩子们都惧怕他。 所以,柳芸一提到老王头,小家伙们都纷纷埋下头去乖乖的开始吃饭。 楚南栀见几个小家伙不哭了,便自顾自的去夹自己炒的农家小炒肉吃。 四宝林瑞嘉闷闷的在一旁看了半晌,瞧着坏女人自个儿连着夹了几次那道菜,还吃得津津有味,甚是疑惑。 她鼓足勇气,眨巴着小眼睛试探性将筷子颤颤巍巍的伸到坏女人面前的菜碟里。 见这坏女人没阻拦,她赶紧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片刻后,她突然将亮晶晶的眸子落到柳芸身上,笑嘻嘻道:“姥姥,好吃。” 柳芸与楚南竹面面相觑着皱了皱眉:“好吃吗?” 四宝又急急忙忙的夹了块青椒放进嘴里,青椒虽然不辣,却因为调料比蒸煮的菜要重,有些呛喉,下咽时连咳了几声,吓得柳芸放下碗筷赶紧去轻拍她的后背。 过了会儿,四宝却又满面红光的笑了起来:“这个菜好好吃哦。” “是吗?” 柳芸不肯相信,方才见大女儿在自己旁边捯饬半天,就整出这么个玩意,她和楚南竹都不屑一顾。 于是,她也试探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 嗯,有点奇怪。 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细嚼慢咽一番,她忽然看向楚南栀,既惊讶又欣慰,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味道是挺特别哈。” 紧接着,又狼吞虎咽的吃了许多,吃得满脸欢喜,把自己说过的话一股脑抛到了脑后。 楚南竹和其余几个小家伙见状,也都去抢着试吃那道农家小炒肉。 楚南栀握着筷子,眼睁睁看着连狗都不吃的菜就要被抢了个空,也准备去夹一块回来,却见林锦骁已将筷子伸向了菜碟里剩下的唯一一片青椒。 奶奶个腿:这一家子人委实有点狗。 看来,自己想吃独食的小算盘终究是落了空。 她只得将筷子收了回来。 而柳芸看着屋子里被一道菜重新带回的融洽氛围,脸上都乐开了花,一边咀嚼着青椒一边会心的夸赞道:“这菜做的真不错。” 四宝林瑞嘉注视着姥姥,满脸困惑:怎么还有自己夸自己的。 她向柳芸连连问道:“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姥姥做过这道菜?这是姥姥在家研究的新菜谱吗?姥姥以后可以每天都做这样的菜给四宝吗?” 柳芸摸着四宝的小脑袋瓜,乐呵呵的笑道:“姥姥可做不来这样的菜,这是你们娘亲做的,等以后家里宽裕了,就让你们娘亲每天做给你们吃。” “她?” “她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楚南栀,简直不可思议,整个人都惊呆了。 林锦骁刚刚咽下的青椒也卡在喉咙里呛得眼泪直流。 他没想到让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的一道菜竟是出自只会煮粥的悍妇手中。 真是撞见鬼了。 这妇人神经兮兮了一夜,然后很离谱的就破了案,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此刻,又毫无防备的整出一道美味来。 离谱! 简直离谱! 他茫然的注视着四个小家伙,四个小家伙也茫然的注视着他: 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女人? 大宝林瑞文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双手捧着碗想了想,忽然盯着楚南栀,大声吼道:“我还要吃。” 楚南栀放下筷子,凝视着大宝,目光深邃得有些可怕:“你跟谁说话呢,我没名字啊。” 叫不叫娘,她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没礼貌,长大以后还得了。 也难怪戚家主母会骂她们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既然占着这具身体,她就不希望将来有人一直戳她脊梁骨。 其它三个小家伙都被楚南栀这凌厉的气势吓得默默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她。 大宝瑟瑟发抖的躲到林锦骁身后藏了起来,过了会却有恃无恐的喊了句:“姓楚的,我还要吃。” 第11章 她到底想做什么 柳芸怕楚南栀又要打孩子,前几月大宝这孩子才遭了顿她的毒打,险些给打断气,若不是自己赶来的及时,恐怕这几个小家伙就少了一个。 趁着楚南栀还未彻底恼怒前,她赶紧拉过大宝林瑞文谆谆教诲道: “姥姥刚才才说过,要叫娘亲,你想要吃东西,好好和你娘亲说,怎么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是她自己不让叫的,是她自己说我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看到我们就心烦。” 大宝气急败坏的吼道。 听到这话,楚南栀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记得原主的确常常这样和四个小家伙讲。 当初,原主嫁给林锦骁没多久,想让他去求他那两位授业恩师,芦堰港的大儒举荐他入朝做个大官,可这家伙死活不同意,甘愿老老实实在县衙里做个跑腿的,非得从底层做起。 原主觉得他死读书,自己嫁了个窝囊废,渐生怨念。 生了孩子后,原主让林锦骁学着有的同僚在县衙瞒着县令多谋私利好养活家里,这家伙又不肯,就满足于每月那二两俸银一石米。 原主愈发绝望,开始拿孩子撒气。 直到后来遇到了西门道人,见那小道人又会炼丹又会左右逢源,神通广大得很,她终于对这个家彻底没了念想,看到这几个小家伙就只想打,厌烦得很。 想到这些,楚南栀没再讲话,默默的走进了厨屋里。 柳芸以为她要去拿棍子什么的,赶紧追了进去,替孩子们请求道:“大栀,别打了,别打了,孩子还小,就算不懂事,也该多教导,不能老打他们,大宝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呢。” “母亲你想什么呢,我不打他。” 楚南栀看了看菜板上剩下的一点猪肉和几个青椒:“既然大家都还未吃好,我再炒一份小炒肉。” “这样好,这样好,这几天小家伙们提心吊胆的都没好好吃饭,是该多补补。” 柳芸会心的笑了起来:“就是阿竹肉今日买的少了些。” “不打紧,赶明儿我再去采办一些回来,母亲先去歇息,待会再吃点。” 柳芸见她不打孩子,心里就放心了,顺从的出去安抚小家伙们的情绪。 当楚南栀做完菜重新端回桌上时,几个小家伙却都不敢再吃,瞠目结舌的看了许久,个个面面相觑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四宝林瑞嘉难以置信的凑到柳芸跟前小声嘀咕道:“姥姥,她是不是昨天晚上脑子真的撞傻了,她都不打我们了,还给我们做菜。” 柳芸朝她“嘘”了声,却见大宝也凑到林锦骁耳边轻轻议论道:“阿爹,坏女人今天怎么了?” “阿爹,坏女人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坏事,怕被雷劈才突然对我们这么好。” 三宝林瑞崇也悄声与林锦骁说道。 林锦骁本就为这事困扰,见到她今日这番举动更加云里雾里的想不明白了。 “这恶妇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锦骁默默的问自己。 楚南栀见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鬼鬼祟祟的样子,立即提高音调大声喊道:“快吃,不吃我可收走了。” 四个小家伙互相顾视着齐齐看向林锦骁。 林锦骁想了想,吩咐道:“快吃。” 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得了林锦骁的允许,四个小家伙这才敢拿起筷子去夹菜。 一个个吃得香喷喷的,最后都不舍得放筷子。 长这么大可从没吃到过今天这样可口的菜肴。 等着吃完饭,大宝三宝扶着林锦骁去擦身子换衣服,楚南栀让柳芸和楚南竹带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玩,自己则去厨屋里洗涮锅碗瓢盆。 还未收拾妥当,柳芸就扛了一袋米进来,准备告辞回家,又叮嘱了不少要她好好相夫教子的话。 等着柳芸走后,楚南栀刚收拾好厨屋,便听到四宝的声音在外面喊:“姥姥,你的银子。” 楚南栀追了出去,却见客堂的木桌上放着三锭白花花的纹银,每锭五两,足有十五两之多。 “嘿呀!” 楚南栀懊恼的轻拍了拍自己右边额头,也怪自己没来得及和柳芸讲自己挣县令银子的事。 她拿起桌上的银子赶紧去追柳芸。 柳芸拉着楚南竹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喊:“大栀,你把银子留着替大郎看病,给宝们多买些吃的,别饿着他们。” 楚南栀追到木栏门口,这母女二人却已消失得没了影。 楚南栀只得收好银子,悻悻的走了回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开始盘算着如何去帮柳芸分摊家里的负担。 只是,楚家二房的事情也不是一点点银子能解决的事,唯有等着安顿好这边,再去慢慢解决。 回到客堂里,林锦骁已重新换了身衣物,梳洗之后整个人的风貌都焕然一新。 一身灰色长衫虽显朴素,也难掩他灵俊修长的身形。 虽只是个落魄皇族后裔,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从容矜贵气质却是与生俱来的。 再加之少了些昨日初见时的忧郁感,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容光焕发了许多。 楚南栀没敢多看,自古红颜多祸水,她不想被这祸水给牵绊住。 本想着趁此机会与他商议和离的事情,不过看了看他那半身不遂的惨况后又打消了念头。 眼下,实在不合时宜。 这个年代不论做官还是做人,声誉风评都极为重要,往后的路她眼下还没想好。 但印象中,这个朝代也有那么几位璀璨耀眼的女官让人膜拜。 前世的职业她十分热爱,如果有机会她希望可以继续做探案方面的工作。 所以,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 回到小木屋里,她捋了捋一些模糊的记忆,又盘算了遍手上的银子,规划着怎么去使用。 没多久,夜幕就渐渐降临,整个屋子跟着暗了下来。 今日这午饭吃的很晚,方才几个小家伙吃了许多饭,想来也不会再饿。 累了这一整天,她实在疲乏得紧,简单的梳洗了一遍,栓了门在床上躺了许久也未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放心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屋外有拄拐的声音。 那声音虽轻,却逃不过一位职业刑警的耳朵。 她悄悄的爬起身来点了灯,到门边听了会,拄拐的声音忽然又消失不见了。 楚南栀狐疑着打开房门,想探个究竟,可门才刚打开就见一道靓丽的身影扑面而来,直接朝着她压了下来。 楚南栀反应神速,就在要跌倒的一瞬间,她拖着那道身影连续旋转了几圈,最后双双跌倒在了床上。 楚南栀暗叹了声:原主的身子骨实在弱了些,否则以自己往日矫捷的身手定能将他反手制住。 好在没有跌到地上,否则这刚刚受过创伤的脑袋恐怕又要遭劫难了。 借着灯光,她细细的看了眼床上的那张面孔,正是林锦骁。 楚南栀郁闷的坐起身来,没好气的骂道:“你要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门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第12章 关你屁事 林锦骁表情十分痛苦,紧咬着牙关整张脸都拧成了一团,只得抬起手指了指楚南栀屁股下面。 楚南栀定眼看去,才发现自己坐在了他受伤的腿上。 她吓得赶紧朝旁边挪了挪,林锦骁这才舒缓了许多,忍着疼痛,轻哼着问道:“你哪来的那么大劲?” 楚南栀起身去捡起地上的拐杖指着他,提防着不敢再靠近过去:“快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小声些,孩子们都睡着了。” 林锦骁艰难的挪了挪身子,靠倒在床边又连连呻吟了几声,一边去察看腿上的伤一边同她说道: “我现在这样子能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今日如此这般到底意欲何为?” 原来是为着这事,楚南栀茅塞顿开。 见他这时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好了许多,她才不排斥同他多说几句:“怎么,我对你好一点你不喜欢,非要我对你拳打脚踢你才乐意,难道你有受虐倾向?” “你少来这一套。” 林锦骁捂着伤口紧咬着牙关又闷哼了声:“你对那小道士都下得了狠手,难道对我还能有什么怜悯之心。” 楚南栀见他疼得厉害,强忍着却不吱声,凑近去看了看,发现他腿上的伤乌青乌青的,周围又红了一大块,伤口处还重新渗出血来。 她连忙到柜子里寻来未用完的药替他擦洗了伤口,一面上药包扎着一面郑重的讲道: “话我只说一遍,至于你信不信我并不在意。” 抬眼瞧了遍他,见他正安静的凝听着,楚南栀又继续讲道: “我与那西门道人并没什么苟且之事,税银案我更是毫不知情,而这桩案子是如何了结的想必县令也与你提到过,如果你想知道细节恐怕我与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你” 林锦骁被她最后这句话气得不轻。 自己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竟被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妇道人家轻视,实在是耻辱至极。 他很不服气。 楚南栀也瞧了出来,再与他说道: “我知道你不服气,我也知道你读的书多,可你读的那些书与这案情根本没用。” “那你又是如何查出案情的?” “我?” 楚南栀瞥了眼他,冷笑道:“因为我足够聪明呀。” “荒谬。” 林锦骁充满鄙夷的侧过脸去。 不经意的看到他这张精致立体的侧颜,楚南栀心里不知为何轻轻的颤抖了一下,险些挪不开。 “奶奶个腿,真是生的好看得紧,跟个迷人的小妖精似的。” 楚南栀悄声感慨了句。 见他就要转身,她立刻喊道:“别动。” “怎么?” “就保持这个姿势,只要你不回头看我,我就好好给你讲讲案情的经过。” “莫名其妙。” 林锦骁觉着这妇人不可理喻。 但他想了解案情,于是保持住了刚才的姿势。 楚南栀见他果然乖乖的没动,心里窃笑着便认真给他讲述起了原理: “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那西门道人会炼丹之术这你是知道的对。” “嗯。” “我想他那日应该是趁着你们不注意偷偷将水银或是丹砂倒入了装黄金的牛皮箱中,如今正是炎炎夏日,你们赶路途中,牛皮箱子不断受热烘烤,高温之下水银会不断挥发,最后黄金被染白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样子。” “你是如何懂得这些的?” 林锦骁一头雾水的根本听不懂,但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目光阴鸷的注视着她:“那小道士教你的?” “关你屁事。” 楚南栀听他又提到小道士,心里倍感窝火,大声道:“伤口已经替你包扎好了,快滚。” 她将拐杖递回林锦骁手上,也不想再追究他跑过来的意图。 林锦骁紧皱着眉梢,拿回拐杖,一脸无可奈何的瞪了眼她,悻悻的拐了出去。 看着他回到里屋,楚南栀重新拴好房门,将屋子里简单收拾了遍,躺在床上,心里郁郁难平: 奶奶个腿,看来他还是有所怀疑。 可该说的自己已经说清楚了,她也主导不了人家的思想。 安静的睡去,等着次日醒来,她换洗了衣物,重新包扎了额头的伤口,去厨屋里熬了些粥,又取了些前阵子柳芸拿来的腌菜。 她和林锦骁领着四个小家伙装作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吃完了早饭,随后她便取了些银子到街上去置办家里的日常用品。 家里的药也差不多快用完了,自己额头上的撞伤敷了几次金疮药已经不打紧,可林锦骁的伤怕是还需要不少的药物调理。 她记得这家伙不光是腿上被人划了一刀,胸口处也被踢伤了。 只是林锦骁是个咬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的闷性子,再痛都是忍着罢了。 腿上的伤她昨夜查验过,其实有些严重,但内里的伤自己还不是十分清楚。 而这里的医疗水平实在差的离谱,得寻些好的治疗方式和药材才行。 就是手上银子有限,太好的药暂时实在买不起呀。 目前唯有慢慢的先调养着。 楚南栀先去了趟药房,药房的掌柜前几日被李策请去家中查看过林锦骁的病情,对她还有些印象,补了些治疗内伤外伤的药,又叮嘱她等着这副药用完再去家中看看恢复情况。 取完药,楚南栀去集市上买了三十斤和面的面粉、十斤炒菜用的芝麻油,又买了五斤猪肉,和一些新鲜蔬菜以及各式调料。 路过一家杂货铺时,再买了几把马尾牙刷和牙粉之类的生活用品。 背着沉甸甸的竹篓慢悠悠的往家走,刚走到村口却见李策满头大汗的迎了上来。 “李三郎?” 楚南栀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李策在家中排行老三,平日里大家都这样称呼他。 李策忙着去接她背上的背篓:“嫂子,我来帮你,你快些回去,锦骁兄家里面那几口子过来要银子,我招架不住,锦骁兄行动又不利索,我只能出来寻你了。” “银子?” 楚南栀眸光转动着蹙了蹙眉:“什么银子?” 李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她,故作沉默的去抢过她的背篓,示意她抓紧赶路。 楚南栀思忖着,立时恍然大悟。 昨日柳芸留下的十五两银子,陈氏那一家人再耳聪目明也不至于这么快打听到,想来是听人说县令奖了她四十两纹银和一两黄金的事情。 那可是笔巨款。 也是她的全部家当。 楚南栀顿感不妙,撇下李策飞一般的速度朝家里跑,紧赶慢赶的到了木栏外就听见四胞胎再与人大声争吵: “我们家不欠你们银子,你们凭什么来我们家要银子?” “你们当初把阿爹卖给姥姥那五百两银子如今都没还给我们家,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你们银子,你们要不要脸?” 第13章 拆自己台 楚南栀一露脸,就见两个年轻女子气势汹汹的朝自己围了上来: “姓楚的,你看你教养的这群狗崽子,把老娘的手抓成什么样了,既然你和大哥管不好,那就只好我这个做婶婶的来管了。” 楚南栀打量了眼二人,说话的是林锦骁二弟妹秦香莲,她气匆匆的掀起衣袖,腕间果然有一道新鲜的抓痕。 和她一起的则是林锦骁同父异母的妹妹林锦芸,也正用凶狠的目光注视着她。 楚南栀还不清楚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先将眸光朝向几个小家伙。 四个小家伙见是楚南栀回来,立刻跑到林锦骁身边躲了起来。 而此时的林锦骁坐在石桌边上,手里握着拐杖,正阴沉着脸,并不想搭理这姑嫂二人。 再则,他一向不过问家里银子的事,昨日回来时也从未听县里人说起县令赏了楚南栀银子。 大宝林瑞文以为坏女人又要打他了,鼓着眼连忙凶巴巴的解释道:“是她们不听阿爹的劝,非要闯到屋里去拿姥姥留给我们的银子。” 四宝林瑞嘉也充满警惕的将手里那个装了银子和首饰的包裹紧了紧。 林锦芸紧盯着四宝手中的包裹,满脸愠色: “我们拿点银子怎么了,你祖母将你阿爹养到这么大,难道用点你们家银子还伤天理了,你们几个小没良心的。” 说着,又特意打量了眼楚南栀,撇嘴道:“如今发了横财就将养育之恩抛诸脑后,简直不孝,忘恩负义。” “说到忘恩负义我倒不得不得不说几句了。” 楚南栀实在听不下去了,想起些往日的旧事,望着林锦芸,她有些无可奈何的笑道: “当初你父亲过世后,我听说你们一家人过得很是艰难,是谁帮着你母亲将你和你二哥养大成人的,是你大哥。” 那个时候林锦骁也不过五六岁,每日除了帮着家里忙活,还得外出去求那些大户人家赏活挣些散碎银两来贴补家用。 林锦芸听着这话,支支吾吾了会,却又理直气壮的回道:“可阿娘也没薄待大哥,还为大哥张罗婚事,让大哥娶了你。” 想了想,她很得意的笑了起来:“若不是我阿娘,就凭着你这种门户能攀附上我大哥这样的读书人?” “你如此瞧不起我家,可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样不是靠我家的银子买的,若不是有这桩婚事你能过得这么自在?” 说着,她又将目光落向秦香莲:“没有我们家那五百两银子,你二哥能娶来这门媳妇?能置办那许多田地?” 话到这里,楚南栀内心也不知为何变得波澜起伏,眼色凌厉的视向林锦芸,厉声说道: “可怜人家殚精竭虑的为了你们一家,在你家没吃过几顿饱饭不说,你母亲还让他净身出户,连间落脚的房子都不肯给。” “那不是有你母亲?” 林锦芸看了看这小院,理所当然的道:“我阿娘当初没嫌你母亲建的这房子寒碜就不错了,我阿娘将这么好一门亲事给你家,难道你们花些银子有什么不应当?” “我楚家是有多欠你们的,嫁了女儿,还得赔银子赔房子。” 楚南栀眸光中怒色渐起,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重:“就你这种人,少给我提什么恩义孝道,我一家遭受大难你们不来探望一眼也就罢了,还费尽心思的想着搜刮银子,哪来的脸啊。” “你一家遭受大难不都是因为你作出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林锦芸也没想到这妇人如今说起话来一套套的,根本就说不过她,索性插着腰蛮横道: “我告诉你,楚南栀,今儿这银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前日里你对我阿娘拳打脚踢,让她病到现在床都下不来了。” 说罢,她又拉过秦香莲,抓住她的胳膊示意道:“你看,二嫂的手上也让大宝那狗崽子抓得鲜血淋漓的,这些哪样不需要银子治。” “这几个小家伙在家里呆的好好的,你们不上赶着来招惹,他们又怎会为难你们。” 楚南栀觉出这姑嫂二人完全是碰瓷来了。 她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前夜里她没忍住的确煽过陈氏一巴掌,但也不至于这般严重,什么拳打脚踢,得亏是林锦骁和四个小家伙看着的,否则又要平白无故的被冤枉。 秦香莲觉得她这话是在故意包庇孩子,正想过来辩解,却听林锦骁怒道:“够了。” 众人望去,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目视着林锦芸,面如死灰:“林锦芸,这些年欠你们家的我该还的都还清了,往后我不想再与你们有什么瓜葛,你姑嫂二人赶紧回去,再闹我只能报官了。” 对林家,他俨然已经死心了。 “大哥,难道你真的不管娘了嘛。” 林锦芸有些失落,眉头紧锁着。 恰在这时,李策背着竹篓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了两位老者和一位中年男子。 楚南栀定眼瞧去,那为首的两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林锦骁的授业恩师,彩凤乡的乡啬夫(乡官)聂怀安和芦堰港的大儒常延珏。 而中年男子则是村里的里正柳清波。 林锦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时跑过去,扑倒在聂怀安跟前,大声啼哭道:“啬夫大人,你可要为侄女做主呀。” 随即指了指楚南栀,叫喊得更加委屈: “这恶妇打伤了我母亲,我来找她讨要点银子为母亲治病,她不给也就罢了,还让她这几个小崽子抓伤了我二嫂,母亲含辛茹苦的将大哥抚养长大,您是他的授业恩师,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出有损孝悌的事来呀。” “哎呀得了得了,你这臭丫头就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 聂怀安并不想听这些琐碎的事情,与常延珏互望了眼,冷笑道: “你们家的事,别人不清楚,我和常老还能不清楚,要是没有我和常老,林家大郎恐怕早就饿死了,大郎待你们一家不错啦,你呀就消停消停,这一家刚刚死里逃生,让他们好好喘口气。” “可” 林锦芸有些不甘心,抹着泪还未来得及再说就让聂怀安挥手打住。 他脸色看上去已极为不耐烦。 秦香莲见状,装作彬彬有礼的出来说道: “要说我们本不该来向大哥和嫂子开这个口,可事出有因啊,这两年赋税繁重,年初又闹春荒,地里庄稼也不好,家里都快揭不开锅,偏偏母亲前夜过来回去就生了病,如今已起不来床了。” 随之,她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楚南栀,语气变得极为不善: “这一切还得拜嫂嫂所赐,她老人家过来替大哥主持公道,本是一番好意,嫂子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给打了,她那么大岁数哪里承受得住嫂嫂拳打脚踢,难道大哥和嫂嫂就不该拿些银子出来替她老人家看病抓药嘛。” “什么起不来床,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陪在二老身旁的柳里正听得面色发胀:“我方才还瞧见陈氏在菜地里割菜,我叫她她拔腿就跑,我倒是因为什么呢,原来是憋了这么个坏屁。” 说罢,柳里正也不耐烦的同秦香莲呵斥道: “你们姑嫂二人想要害人也该提前张罗张罗,别特么当着二老的面丢人现眼,给你父亲抹黑,今日二老过来是有正事的,滚,赶紧滚。” 他对陈氏家里那几位已是厌恶至极,这些年有事没事就喜欢拿死去的林县令说事,俨然是拿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姑嫂二人被柳清波训斥了这一通,顿觉颜面扫地,陈氏让她们过来要银子,她自己却先拆了台,简直是无语。 出门前,林锦芸还叮嘱陈氏好好待在家中装病,没曾想母亲竟跑出去割菜,还让里正撞见了。 这都什么事呀。 只是想着那五十两银子她怎么也不甘心。 秦香莲怕她继续胡搅蛮缠,强拉着她赶紧灰溜溜的逃出了院子。 第14章 扮猪吃老虎 楚南栀静静的目视着姑嫂二人离去,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如今那家人愈发的过分,为了银子都开始明抢了。 尚有些郁闷,却听柳清波苦叹了声: “林县令誉满整个芦堰港,家中怎就出了这么些跳梁小丑。” 楚南栀抬眼看了看他,见他一脸的意味深长,也不知这跳梁小丑包不包括自己在内。 面前这三人除了里正是个粗鄙之人,其余二位可都是曾经享誉大禾帝国的名儒,她心里还是有些敬畏的。 见他们在询问林锦骁的病情,楚南栀赶紧去客堂里先收拾了一下,备了凉茶,然后出来对几人说道:“里正和二老到里面坐。” 李策闻言也立刻扶着林锦骁进屋去。 四个小家伙这时都一股脑的去围着聂怀安,满怀期待的唤道:“聂爷爷,我们要吃糖。” 聂怀安笑意斐然,拉着一群小家伙和蔼可亲的笑道:“聂爷爷哪会忘了你们,不过聂爷爷今天给小宝贝们带的可是县城里最有名的红豆糕。”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大包糕点递到大宝手上:“拿去分给弟弟妹妹们吃。” 四个小家伙平日里哪能吃到这么名贵的糕点,欢喜的捧着糕点簇拥着聂怀安就进了屋子。 等着所有人都去了客堂,楚南栀却见常延珏拄着拐杖,威严赫赫的立在院门口不肯挪步。 自打入院,她就发觉这老头一直板着一张脸,和他这学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记得这位常老颇有来头,曾官居太子太傅,后来因为些缘故辞官归隐乡间,十余年间就收了林锦骁一位关门弟子,而且还分文不取。 当初这老头本有意将自己的堂侄女许配给林锦骁,没曾想被柳芸搅和了。 再加之原主声誉不好,这位常老对原主颇有看法,觉得原主影响了林锦骁的前程。 所以从林锦骁成亲以来,他今日还是第一次登门造访。 见他不肯入屋,楚南栀又抬头看了眼天空,正是烈日炎炎的,她自己站在太阳底下都能感受到大自然的不怀好意,衣服里都已经开始渗出汗渍了。 这年头讲究衣不露体,女人更遭罪,到了夏天,即便再透风的衣料穿在身上也像是裹了层棉被。 她望了眼一边搭了凉棚的石桌,笑着说道:“人上了年纪都喜欢晒晒太阳,不过这太阳实在毒辣了些,常老要是不入屋也请去那边歇息。” 谁知老头面如冰山,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就在这时,聂怀安也吭哧吭哧的走了出来。 聂怀安没好气的瞥了眼楚南栀,提着拐杖莫名其妙的开始从常延珏身边比划,像是在量距离。 离到大概半米远的位置,这老头也学着常延珏的模样将拐杖一拄,威严正经的立在那里,两尊大佛瞬时堵住了整个院门。 这两老头,实在稀奇古怪得很。 楚南栀苦叹了口气,不明所以的看了眼火辣辣的太阳,只好先躲到了阴凉处。 过了片刻,林锦骁见外面没有动静,担心二老会有闪失,便拄着拐杖出来相请:“外面天热,两位老师还是到里面歇息。” 二老无动于衷,一个咬着牙,一个撇着嘴,额间都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楚南栀无奈的抿了抿唇,笑着说道:“天的确太热了,二老喜欢在院里赏景也不能这般口干舌燥的干站着,请二老稍等,民妇去为二老沏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聂怀安一听,马上没了矜持,颔首抚须:“你可别坑老朽,老朽不上你的当,老朽和他不是一路人。” “税银案果真是你破获的?” 聂老刚说完,就听到一声老沉的嗓音从常延珏口中传出。 “大家都这么说。” 楚南栀立即答道。 心里开始暗喜,看来还是这话奏效,这老头终究是绷不住了。 否则这两位大儒要真是这样耗下去,耗出点毛病自己可担待不起。 而听了她的回答,常延珏嘴角不觉流露出一抹酸涩之意。 自打税银丢失,他就一直在研究这桩案子,却未寻出半点蛛丝马迹,最后只得认同了那帮俗人的观点,相信是东桑人妖法所为,眼睁睁看着爱徒赴死。 没曾想让一个妇人轻而易举的破了案,实在枉负了平生阅历。 要说水银丹砂,以前在宫中他也时常见到,却从未想过和黄金在一起能碰撞出什么火花,可昨日在家中反复试验后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慢悠悠的走到凉棚里的石桌边上缓缓坐下身来,他双手握着拐杖神思了会,又将视线深深的移到楚南栀身上: “没想到楚娘子竟是深藏不露,能通此学问。” “常老谬赞了。” 楚南栀装出一副愚笨的样子答道:“民妇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罢了。” 这样一番谦逊的话让常延珏听着心里舒坦了许多,阴沉的面色渐渐舒展开来。 他又看了看屋门前拄拐的林锦骁,笑道:“大郎如今无恙,老朽也放心了,好好养着身子。” 说罢,起身同聂怀安拱了拱手:“聂老保重,老朽先行告辞。” 聂怀安却一把将他拽住:“我们两个老东西也有不少时日未见了,我知道你要来,特意带了好酒,如今大郎劫后重生,难得的喜事,你该留下来陪我与他庆贺庆贺。” 说着就吩咐李策从里间取了酒出来。 只是,望着那两瓶珍藏的老酒,他忽的皱起了眉头:“就是来的仓促,没备点好菜,不过倒也不打紧,三郎你即刻驾了老朽马车去买几样好菜过来。” 随后从腰间掏出二两纹银递到李策手上,李策刚要出门就见四宝林瑞嘉兴致匆匆的跑了过来,拉住聂怀安指着楚南栀摇头晃脑的道: “聂爷爷,您何必这样麻烦李叔叔,她做的菜就很好吃的,您让她做给您和常爷爷吃就好的呀。” 昨日吃了坏女人做的菜,四宝一直嘴馋的紧,刚刚偷偷发现屋子里又买了肉,她不敢像大宝那样明目张胆的和坏女人提,这时正好借着两位老人满足自己的愿望。 聂怀安难以置信的瞟了眼楚南栀:“她还会做菜呀?” “是呀,四宝不骗聂爷爷,不信你可以问我阿爹,昨天姥姥和我小姨娘都夸她菜做得好呢。” 小四宝生怕聂怀安不信,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这时其他三个小家伙也围了上来,齐声说道:“聂爷爷,四宝真的没骗您。” 聂怀安有些为难的将目光看向林锦骁。 因彩凤乡的乡馆离安邻村很近,这几年他偶尔会来这边探望林锦骁和几个孩子,可从未敢想过在这个家中吃一顿饭。 若不是今日有事商议,他哪敢强留常老在此。 林锦骁这次倒没反驳四个小家伙,看楚南栀的眼神也没有了以往的那般厌恶,对着两位大儒毕恭毕敬的说道:“这拙妇炒的菜口感确实新颖,二老不妨留下一尝。” “炒菜?” 二老一脸讶异:“这个词倒是第一次听说。” 但都知道学生这恶婆娘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哪里烧得出什么好菜,投到她身上的目光仍是充满了质疑。 楚南栀对这几日受到的冷嘲热潮早已习惯,也是时候让这两老家伙改变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了。 她很谦卑的与二老说道: “二老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儒,民妇不过一介乡野村妇,比不得那些名师御厨,也就能烧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囫囵菜填饱肚子,若是二老不弃,就留在家中吃午饭。” 不论她究竟是否做得出什么好饭菜,这一番接触下来,二老对她的印象都改变了许多,盛情难却,两人观望着只好应允下来留在家中吃饭。 第15章 不是故意的 一听说两位大儒要留在家中吃饭,李策又兴奋又担心,连声与楚南栀说道: “嫂子,我去家里抱一只鸡过来杀了给二老炖点汤,顺便让内人过来替你打打下手。” 楚南栀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而先前也不知道二老会来,所以买的肉和菜都不多,没有重头菜,招待二老确实寒碜了些,便从腰间陶了半两银子给他: “已是饭点了,弟妹和侄子怕是也没吃饭,你叫上家里人一起过来吃饭,这银子你交给弟妹,就当是买鸡的钱了。” “嫂子这是拿我当外人了,一只鸡而已,你还拿这么多银子给我,锦骁兄往常也没少帮我们家。” 李策将银子推了回去,压低声音与她小声说道:“我听里正说,聂老过来是有事和锦骁兄商议,就不让孩子过来添乱了,家里有他们祖母照料着呢。” “那银子你拿着,不许和我再推辞。” 楚南栀把银子强塞进他手里。 李策转身又将银子放到了菜板上,匆匆的奔出门去。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将银子重新放回了腰间。 她把买回来的肉和菜全部放到菜板上审视了一遍,五斤猪肉本是想着拿回来腌制一下先吃上几日。 既然李策不肯拿银子,她便切下一半留着等会叫他媳妇带回去。 余下的,她准备就着买来的几样蔬菜做几道炒菜。 取来盆水,将黄瓜、茄子、青椒和西红柿放进盆里清洗,待得洗到一半,厨屋的门口突然探进来一颗小脑袋,正咕噜噜的注视着她。 楚南栀抬眼望去,却见四宝林瑞嘉躲在门外偷看。 两人目光撞到一起时,四宝吓得赶紧躲了回去。 可不多时,四宝又悄悄的将头探了进来。 这次,她没有退缩,鼓足勇气问道:“我我可以进来帮你吗?” 楚南栀瞧她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天太热,你去和哥哥姐姐一起吃聂爷爷买的红豆糕,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我不怕热,我不要吃红豆糕了。” 她想留着肚子等会吃坏女人做的菜。 楚南栀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会心的笑了笑:“那你来。” 四宝闻言,立刻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也不怕她了。 楚南栀见她伸出稚嫩的小手一会儿在水里摸摸黄瓜,一会儿又敲敲茄子。 不经意间,她看到四宝露出的手臂上还有几道鲜红的藤条印记。 她心里不由得一酸:这么稚嫩的小手,原主倒也真是狠得下心来。 她默默的叹息了声,凝视着四宝手上的藤条印问道:“还疼吗?” 四宝也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惊慌失措的将衣袖往下拉了拉,连忙摇头道:“不不疼了,一点也不疼。” 楚南栀知道她是不敢说实话,温声叮嘱道:“不要让水溅到伤口上了,等吃完饭我给你涂点药。” 四宝“嗯”了声,默默的低下头去,没敢再答话。 她心里突然有了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坏女人这是怎么了? 楚南栀也没再管四宝,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 等着她将洗好的菜拿回菜板上时,却听身后忽然响起了呜呜的哭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南栀转过身见四宝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的,犹疑着看向地面,只见一根黄瓜被摔成了两截。 听到声音,聂怀安也领着其余三个小家伙凑了进来,一脸恐惧的注视着她。 楚南栀面色平静的将摔断的黄瓜捡回洗菜的盆里,过去对四宝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看我把它再洗洗待会切成片一样可以吃的。” 四宝听她没有责备自己,这才敢抬起头来,仍是心有余悸的问道:“你你不打我吗?” “不打,以后我都不会打你了。” 楚南栀笑道:“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做个乖孩子。” 四宝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乖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但坏女人今日的举动实在反常。 或许是聂爷爷和常爷爷在,坏女人不敢打自己。 四宝这样想着。 楚南栀同她挥了挥手:“去,去和聂爷爷他们一起玩。” 四宝听罢,庆幸的赶紧跑到聂怀安身边,这才真正有了安全感。 可几个小家伙连同聂怀安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往常,这女人在自己面前可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即便是自己护着,她要打骂孩子也全凭她自己的喜好。 怎生今日竟懂得了识时务? 难道常老头果真比自己有排面? 想到这里,聂怀安转过头去,朝着客堂里侧坐着的常延珏愤愤的瞪了一眼,一脸的不服气。 楚南栀瞧着聂老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她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两个古怪的老头。 她记起聂怀安也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年轻时曾是大禾帝国唯一出使过南北六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各国君臣闻之色变的使臣。 没曾想如今竟甘心龟缩乡里做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乡啬夫。 她实在搞不懂。 或许是古来圣贤皆怪癖的缘故。 没多久,李策领着他媳妇周氏回来,夫妻二人合力杀好了鸡,楚南栀忙着炒菜,周氏则负责炖鸡汤。 周氏是个本分的乡下人,以前鲜少踏入这个家,更不敢与原主说话,方才听说楚南栀没打骂孩子,还在客堂里隐约听到了些关于二老夸赞她的话,忽然少了些警惕之心。 而且一个妇道人家竟然在县衙里破了桩大家都解不开的案子,给女人争了光,她心里其实有点崇拜这妇人。 她看了眼楚南栀锅里翻炒着的菜,试探着大胆的与她搭讪道:“嫂嫂子,菜菜还可以这样做的吗?” “嗯。” 楚南栀抿着嘴笑了笑:“我觉得可以,待会吃饭时你好好尝尝,看看和你平日里吃的有什么不一样。” 周氏犹疑了下,支支吾吾道:“改日,我怕嫂子忙活不过来,所以过来搭把手,家里的饭已煮的差不多了,孩子们都等着呢。” 楚南栀猜到是李策已经提前叮嘱过她了,也不再强留。 待得炖好了鸡汤,李策果然进来要领周氏回去。 楚南栀取来支碗,将炒好的菜每样装了些进去,交给周氏:“也不知道我做的菜合不合你们的胃口,你们既然不肯留下来吃饭,那就拿回去吃吃看。” 说罢,又将切下来的那块猪肉递给李策,继续道:“你不肯拿嫂子的银子,这些猪肉你拿着,回去做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李策却不肯接。 “那我明日只好再去买只鸡还你。” 楚南栀威胁了句,他才将猪肉接到手里,出去与众人告了别,回去的路上夫妻二人一直嘀咕不停,都一致觉得这位林家嫂子像是变了个人。 第16章 抢菜 摆菜时,楚南栀记起这个朝代女人和孩子不能随意入席的风俗礼仪,尤其与这些大儒们在一起吃饭更该注意细节。 她先为二老摆好了菜,接着准备将为四个小家伙准备的菜肴端到外面凉棚的石桌上,好照顾小家伙们吃饭。 可她刚端着菜从厨屋里出来,常老就将她叫住:“也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谨,外面天热,你就带着孩子们一同入席。” 林锦骁和聂怀安都一脸讶异,没想到一向古板的老腐儒竟会让一个女子与他同席,这倒是件稀奇事。 柳里正瞧了瞧,整个屋子要说外人也就他见外一些。 若不是聂老要他留下来作陪,他其实也是不愿意在这家吃饭的。 听了常老的话,他赶紧附和道:“常老都如此说了,楚娘子不必再拘泥。” 楚南栀也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得了常老应允,她也不必再刻意去遵循这些古老的礼法。 而四个小家伙一想到不用去外面吃饭了,更是欢喜不已,喜滋滋的围到林锦骁身边开始享用起了梦寐以求的美食。 看似一大桌子菜,其实菜品并不多,除了那一锅鸡汤,油淋茄子、五花肉炒黄瓜片、青椒肉丝还有番茄炒鸡蛋,楚南栀都用了两个盘子装盛。 吃过各式山珍海味,也见识过不少排场,但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做菜,二老还是有些接受不来。 再加之这又是出自闻名遐迩的恶妇手中,所以二老即便是答应留下来吃饭,对这一桌子炒菜还是有些忌惮。 聂怀安先是夹过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嚼了嚼,而后故作悠长的品评道:“这鸡肉口感不错,李三郎媳妇倒真是个贤惠人,做得来一手好茶饭。” 即便看着四个小家伙夹着面前的几样炒菜吃得津津有味,他也装作看不见。 方才在院里他已经输给了常延珏这老东西,可不能再让他占了上风。 这次一定要矜持些。 嗯,矜持! 常老见状,也夹了块鸡肉过来,细嚼慢咽着,却没有任何言语。 楚南栀见这两人都不肯吃自己做的菜,只当是不合他们的胃口,也没去理会,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菜。 毕竟是大儒,她总不好厚着脸皮去赚人家吆喝。 本还担心会出现昨天那种炒的菜不够吃的情况,所以特意多做了些,眼下看来是多虑了。 这大热天的剩菜不能久放,她自己得多吃些。 过了一会儿,她见聂怀安夹了个鸡腿到大宝林瑞文碗里,和蔼的笑道:“大宝,吃个鸡腿补补身子。” “聂爷爷您吃鸡腿补身子。” 大宝赶紧将鸡腿放回聂怀安碗里,急急忙忙的又去夹他面前的黄瓜片炒五花肉。 他觉得这道菜比昨天的农家小炒肉还要有味道,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虽然他也很喜欢吃鸡腿,可坏女人做的菜并不是想吃就能吃到。 但鸡腿,李策叔叔家里养了好多只鸡,偶尔会带给他们吃。 聂怀安有些纳闷,这群熊孩子今日是脑子抽风了,鸡腿都不香了。 眼看着面前的几道菜被几个小家伙干掉大半,他有些绷不住了。 再看看柳清波和林锦骁吃着恶妇做的菜都吃得不亦乐乎,他心里开始怒骂不止: 柳清波这没出息的憨货贪吃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这学生也是个登徒子。 真混蛋! 有辱斯文! 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只见常老悄无声息的将筷子伸到自己面前夹走了最后一片黄瓜,喂到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最后,还露出了没有出息的微笑。 “无耻老贼,竟为一片炒黄瓜折腰,简直是有辱一代大儒的名声。” 他愤愤的瞪了眼常延珏,骂出了声。 随后,直接端起面前的盘子将剩下的一点油淋茄子全部倒进了自己碗里。 常延珏看得瞠目结舌,也撕下脸皮同聂怀安骂道:“你个老匹夫,在一群小辈面前如此不顾体面,真是为老不尊。” 瞥了眼桌上,见自己和聂怀安面前的菜都被几个小家伙夹了个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到楚南栀面前,赶紧把半盘黄瓜肉片倒进碗里。 担心聂老头过来抢,他又将大半盘番茄炒蛋也倒进自己碗里。 如此,心里瞬时舒坦了许多。 看着满满一碗黄瓜肉片和番茄炒蛋,他终于不用担心,露出释怀的笑意。 随后,还恬不知耻的同楚南栀讲道: “楚氏,你今日辛苦,多喝些鸡汤补补身子。” 说罢,又给她夹了个鸡腿过去。 楚南栀一脸懵,有些难为情的接过鸡腿,心里开始怀疑: 这两个老头真的是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 林锦骁和柳清波都吓得直接不敢再动筷子。 林锦骁对于两位老师的斗嘴早已司空见惯,但还是头一次见着两人为了几盘菜争得面红耳赤的。 而且还是这恶妇做的菜。 他冷冷的瞟了眼对面正入神啃鸡腿的楚南栀:这婆娘嫁给我五年多了,一直疯疯癫癫的没个正形,从没有像这两日这般贤惠过。 她到底是有什么企图啊? 林锦骁越想越害怕。 楚南栀啃完一个鸡腿,有些意犹未尽,四个小家伙早已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碗筷,正一脸好奇的注视着两个老爷爷吵架。 楚南栀看了看那锅鸡汤,周氏太实诚了些,抱过来的老母鸡怕是她家斤两最足的,还全部给炖了,四个小家伙只顾着吃她做的菜,林锦骁和二老他们也没吃几块鸡肉。 若是剩下太多,晚饭吃不掉,明日就得坏掉了。 她夹起另外一只鸡腿看了眼对面的四个小宝。 四宝如今对她没有那么排斥,她本想将鸡腿夹给四宝,可这小家伙看到坏女人要给自己夹鸡腿,拔腿就往外面跑。 其余三个小家伙见状,也跟着跑到了院里去。 林锦骁开始察觉出她是故意在二老面前收买人心,瞪着眼怒道:“你想吃就自己吃,做这么多戏干什么。” 奶奶个腿。 一片好心被当驴肝肺。 没来由的遭了训斥,楚南栀也是窝火得紧,不想惯着他,没好气的将鸡腿放回汤里,当着二老的面就同他厉声道: “一个鸡腿而已,我能做什么戏,我看你是有强迫幻想症。” “就是啊,楚氏关心孩子那是好事,大郎你怎么能如此揣度人家。” 聂老也听不下去,痛斥了林锦骁一句,之后夹着那只鸡腿放进楚南栀碗里,笑盈盈道:“楚氏啊,你别管他,来,多吃些。” 这时,常老也不满的瞪向林锦骁:“我看啊,楚氏倒没什么不好,知书达理的,又烧的来一手好饭。” “老师,我” 常老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别狡辩,一个巴掌拍不响,家庭不和睦,大郎你也该多从自身找找毛病。” 林锦骁被二老斥得哑口无言了。 他心里真是憋屈到了极点,自己两个老师竟然帮着这恶妇说话。 难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楚南栀瞧着他那可怜楚楚的模样,倒也觉得他确实是冤了些,只是他这副自命清高的性子并不值得同情。 可那几个小家伙是无辜的,这几年一直活在原主蹂躏的阴影中,过得太可怜。 想到这些,她又将碗里的鸡腿放回汤里,想着晚上留给几个小家伙吃。 第17章 疑点 楚南栀将面前还剩下的大半盘青椒肉丝和油淋茄子端到二老和柳清波面前,笑着道:“二老和里正再吃些菜。” 难得有外人替她说话,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 柳清波这时也起身重新为二老斟满了酒。 两位老人训斥了林锦骁一顿后,心里顿觉畅快,都不约而同的握手言和了,一起和睦的吃着楚南栀递过来的菜,吃得满脸欢喜。 聂怀安还忍不住感慨道:“我们两个老东西纵横一生,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眼光倒不如几个小娃娃。” “呵呵呵呵。” 常老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楚南栀听出聂老是在夸她做菜的手艺。 看来算是得到了大儒们的认可。 昨日柳芸和楚南竹来家里,见她们都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她就开始想着帮她们母女开一家酒楼。 如今得到两位当世大儒的认可,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只是开酒楼投资不小,即便是在芦堰港这种小县城里,怕是也得要个百两银子才能开的了头。 她得想法子再多赚些银子。 等着酒过三巡,楚南栀终于听聂老提起了他今日过来的真正意图: “如今那刘姓县尉已入了狱,免不得一死,昨夜胡县令到寒舍向老朽提议,说想举荐大郎补了这个位置,想来问问老朽的意见。” 说着,他特意看向常延珏,苦笑道:“我知常老也很在意大郎的前程,你我精心培养他这些年,总不能让他与我等一般困死乡间。” “不过区区一县尉而已,聂老又何必如此屈尊前来与我商议。” 常老放下酒杯,轻轻的蹙起了眉: “老朽并不反对大郎求取功名之心,只是如今朝廷昏暗,不是报效的时候,陛下孱弱无子,靖灵城中几位王爷明争暗斗多年,使得朝廷上下只知党争与私利,不顾国家危亡,大郎生性纯良,老朽是担心他早晚会陷入这泥沼之中。” 说着,他又看了眼正在埋头吃饭的楚南栀,忧心忡忡的道: “这次税银案,老朽在得知并非东桑人所为之后,总觉得透着些古怪,那刘平不过一个从九品县尉,竟敢起了私吞两万两黄金的野心,那可是足足二十万两白银,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经常老一提醒,楚南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细想起刘县尉那日的举止。 那人未经审讯就连忙招供,如此胆小如鼠、毫无谋略之人怎么敢突然对那么大一批巨额的税银动歪心思。 这时,聂怀安也捋着胡须皱眉道: “常老这样说,老朽倒也觉得很是蹊跷,如若说东桑人也就罢了,可若是刘姓县尉所为,那整个芦堰港能将大郎伤成这般模样还能全身而退的老朽倒真没听闻过,更何况他那日还带了县衙里的许多好手。” 林锦骁此刻也想到了些什么: “那日学生与贼人打斗过,这些人的身手不似县衙里的三班衙役,更不似江湖草莽,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旅之人。” 聂怀安立刻道:“大郎是觉着此事与军中有干系?” “学生不敢断定。” 林锦骁茫然的摇了摇头。 无凭无据的事他从不妄自揣测。 常延珏见状,不知不觉将视线转移到了楚南栀身上。 不知为何,他此时对这妇人莫名的就生出了些期待感,总觉着她下一步就能说出些惊人的言论: “楚氏,你对此有何见解?” 刚说完,他突然又有些懊悔。 是不是自己太不矜持太不庄重了? 竟向一个妇道人家讨教这种问题。 楚南栀刚夹了一小块鸡肉喂进嘴里还未来得及咀嚼,就听到常老叫唤,吓得她赶紧将肉放回碗里。 环顾一圈,见众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顿觉浑身不自在。 四个小家伙坐在门口,也凑到一起开始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道:“常爷爷怎么会问这个坏女人,难道她比阿爹聪明吗?” 楚南栀瞥了眼林锦骁,这家伙看她的眼神像是醋瓶子被打翻了一样,五味杂陈的,难以言喻。 她连忙答道:“常老说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破这桩案子本也只是为了保命,她可不想考虑得这么复杂。 常延珏也不知她是故意要伪装些什么还是真的一无所知,只得悻悻的叹了口气。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李策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见着众人先是拱手作了作礼,而后方才平静的说道: “启禀二老,县衙来人了,说是刘县尉与那西门道人今晨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县令大人准备结案上报,差人去聂老家中传信,聂老不在,便寻到了村里来。” “这种事何须报与老朽知晓,老朽不过一介乡中啬夫。” 被人尊崇,聂老心里欢喜,却假装厌烦的抱怨了句,随后有些失落的看看林锦骁,又看看常延珏,悻悻道:“看来也只有如此草草结案了。” 而西门道人是如何通晓黄金与水银在一起能染白的道理,刘县尉是否又是受了他人的指使,这些都成了谜。 让他更加担心的是,如若此事真的牵涉军中、牵涉党争,那党争的余焰已然渗透至下层官吏,这是十分可怕的。 常老也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同林锦骁说道:“大郎这腿怕是还要养上些日子,暂时不必他想,一切都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谨遵老师吩咐。” 林锦骁毕恭毕敬的答道。 楚南栀听出常老是不愿林锦骁替补县尉职位。 这倒让她有些失望。 若林锦骁真能提升县尉一职,有个好的前程,那等着他养好了腿,自己再与他提和离,便不至于惹来一大堆闲话。 但仔细想想,自己又不是护花使者,没义务一直守着他。 照顾到他腿脚利索,帮这一家人渡过这次难关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县里出了这等事,二老也没心思再继续待在这里,便起身同林锦骁一家告辞。 可今日楚南栀这几道菜实在是让他们大开眼界,吃得很是舒心,所以临走前还有些恋恋不舍。 楚南栀也是瞧出了二老的心思,将里正和二老送到院外,假装请求道: “大郎如今腿脚不利索,整日待在家中怕是会烦闷,二老若是得了闲暇烦请多来走动走动。” 二老听得眼中发亮,常老一改常态,立刻接话道:“这有何难,只是还得劳烦楚氏你多备些今日这样的小菜。” 聂老怕落了下风,也赶紧道:“你放心,我们两个老家伙不吃白食,我们自带食材。” “一定让二老满意。” 楚南栀笑道。 第18章 大郎,喝药 送走两个老家伙和里正,楚南栀回到厨屋里收拾完碗筷,又清扫了屋子。 今日这一顿饭,将她买回来的肉菜都造了个空。 看来明日又得去买些回来。 她记得院子里以前林锦骁也养了些鸡和鸭,不过都被原主卖了或是杀了。 如今连根毛都不剩下。 林锦骁丢了县衙的差事后,去年本准备种些稻子、果蔬什么的,可还是秧苗时就被原主拔了个干净。 原主觉得他一个读书人不求上进也就罢了,还自甘堕落去种地,自告奋勇的将柳芸陪嫁的田地拿去给她家赘婿柳舒阳填了赌债。 反正林锦骁做什么,原主就破坏什么,最后林锦骁也就绝望了,什么都不再去尝试。 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楚南栀自己都很绝望。 这真是混吃等死啊。 如若不是有柳芸接济,恐怕这一家人早就饿死了。 但往后,她绝不会再让柳芸为这个家操心。 眼下,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林锦骁的腿伤赶紧康复过来。 想到这,她将买回来的药尽数取了出来。 这年头生了病和她那个年代没什么两样,就是眼睁睁看着手里的银子源源不断的流出。 买了一堆吃食不过百来文钱,但这堆药却要了她足足五两多银子,贵得离谱。 找来煎药的罐子,她将调理内伤的药倒进罐中,掺了些水,加足了柴火把药先煎了起来。 走回客堂里,四个小家伙已跑到院子外面去玩了,而林锦骁则去了里屋歇息。 折腾了大半日她也有些困了。 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不多时被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呛醒。 她跑进厨屋赶紧熄了火,取来一只碗倒了碗药汤,等着稍稍凉了一些她才准备送去给林锦骁服用。 刚走出厨屋,就见林锦骁拄着拐杖正瞪眼注视着她:“你想干什么?” 楚南栀见他脸色有些不好,想是今日在他老师面前给了他难堪,他在生闷气,便摆出一副友善温和的姿态来讨好道: “今日替你新抓了药,刚刚熬好,你趁热喝了。” 说着端着药碗走到他跟前,笑着道:“来,大郎,喝药。” 毕竟,将来和离还得要得到他的应允。 她不能让这家伙再生怨恨。 谁知林锦骁那张好看的脸蛋立时阴沉了下来,丝绒般的浓眉立刻蹙到了一起: “你你要干什么,我我不喝。” 成亲五年多头一遭见她这般殷勤。 前几日的药还是李策替他煎的,这妇人拿了点银子回来后将他赶到里屋就不曾过问过。 煎药都已停了两日,她一直装看不见,今日哪来的这般好心。 眼下孩子们也不在眼前。 他有些害怕,拄着拐杖笨拙的连连往后退。 “你怎么回事,我让你喝药,你躲什么啊,一会儿该凉了。” 楚南栀纳闷得紧,端着药向他逼拢过去。 “你走开,别靠近我。” 林锦骁吓得面色铁青。 难怪她这几日如此反常,恐怕就是在等待今日这样的时机。 这恶妇一定是觉得自己以前没听她摆布,怀恨在心,甚至对人生绝望透顶,所以先解决了那西门道人,现在又要亲手杀了自己。 在县衙当差时,他就听说过有恶妇憎恶自己的丈夫,便假装讨好丈夫,打消丈夫的防备,最后药死了丈夫,然后再自杀与丈夫同归于尽。 他决不能让这恶妇奸计得逞。 这时,四个小家伙也玩累回了屋子,看到屋中情形,吓得立刻奔到林锦骁跟前,一起冲着楚南栀吼道: “你不准害我阿爹。” 四宝则直接吓得大哭了起来:“呜呜呜,我要阿爹,你不要害我阿爹。” 楚南栀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这一家人是担心自己在药里下了毒。 她气得险些吐血: 我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呀。 她愤懑的先喝了一大口,大声道:“没下毒。” 随后气匆匆的将碗放到客堂的木桌上,径直回了自己的小屋里。 门外,大宝林瑞文重新端起那碗药递到林锦骁跟前:“阿爹,坏女人自己都喝了,肯定没有下毒,你快喝。” 四宝抹着泪,嘟嘴道:“阿爹,我们是不是冤枉她了。” 林锦骁慢吞吞的喝下药,一脸的匪夷所思: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屋子里,楚南栀躺在床上有些生闷气,她觉着这一家人都有迫害妄想症。 但想到和离的事,她咬了咬牙,还是得再忍忍。 她相信那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路繁花的自在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在床上休息了一个时辰,她也不太饿,不过想着几个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还是起身去厨屋将中午的鸡汤热好端到客堂的饭桌上。 随后,拿了碗筷准备叫里屋的林锦骁和四个小家伙吃饭。 谁知大宝林瑞文出来见到桌上就一锅鸡汤,顿时就不满了,气鼓鼓道:“我要吃炒的菜。” “自己炒去。” 楚南栀见这小屁孩蛮横无理得很,顺时来了气,将碗往桌上一扣,没好气的坐在了一旁。 小家伙们见状,吓得立刻大哭了起来。 大宝一边哭还一边嘟囔着“坏女人”。 林锦骁沉着脸,却只是干站着也不劝阻。 楚南栀火气腾腾往上蹭,瞪着他骂道: “林大郎,你是觉着我有多欠你一家的,是,我承认以往我是有些犯浑,可那都是我的错吗,你想和你那两位老师一样做一股清流我没意见,可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我想把日子过得好些有错吗?” 只是话刚出口,她又觉得这些话并不是她心里想说的。 看来原主的怨念实在是重了些。 而被她这样一说,林锦骁也感到理亏。 的确,往日里他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没有顾虑到她的感受。 只是她发泄的方式太欠妥当了。 这也是他们夫妻感情走上绝路的根本原因。 楚南栀又道:“你让孩子们这样对我我无所谓,是我罪有应得,难道你就准备教孩子们往后这样出去与人打交道吗?” 林锦骁一听当场愣住。 以前没有闲暇顾及这些,现下想来几个小家伙的教养有时候的确是不成体统了些。 他将大宝拉到跟前来,语重心长的教育道:“林瑞文,以后不许这样了。” 随后又扫视了眼其余几个小家伙:“你们也不准哭了,好好吃饭。” 四个小家伙抹着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观望着,最后都停止了抽泣,乖乖的拿起碗筷喝起鸡汤来。 等着吃完饭,楚南栀想着四宝手臂的伤,便取了些敷外伤的药,四宝对她倒已经没那般抵触,听说要给自己擦药,就乖乖的凭着坏女人将药涂抹在自己手臂上。 大宝、二宝见坏女人只给四宝涂药,心里有醋意,可又不敢当着坏女人的面说,等着坏女人回了屋子,就偷偷的拿了药跑到里屋让林锦骁给他们涂抹。 第19章 运气型选手 次日一大早,楚南栀同昨日一样,熬了一锅粥,吃过早饭先去集市上补了些菜回来。 这个季节山里有不少野蘑菇可以采摘,她便想趁着时间还早去摘些蘑菇回来就着蔬菜吃。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觅着些野味。 家里的银子也不多了,还得替林锦骁养病,日子得精打细算些。 心想着如果哪天林锦骁不再排斥她了,她准备好好为这家伙检查检查伤口,看看能否研究出些好的法子为他医治。 …… 后山很大,处处丛林灌木环绕,根本看不到尽头。 正是这样湿热的环境,才使得山里造就了不少宝贝,光是生长的蘑菇就有许多品种。 不过,她只捡着自己认识的采摘。 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一圈,不多时就采摘了大半背篓。 楚南栀背着蘑菇,志得意满的走在林间小路上,心道:若是再能猎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就收获颇丰了。 刚有这想法,她忽的抬起头来,只见密林里窜出一只灰色的野兔。 那野兔跑得极快,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发了疯一样往前狂奔。 突然,野兔一头撞在不远处一颗壮硕的大树上,立时昏倒了过去。 楚南栀一脸讶异:这什么操作。 她缓缓靠拢过去,走到兔子跟前摸了摸,已经没了气息。 “可怜的兔兔,不能让你这么白死。” 楚南栀喟叹了声,抱起野兔兴致匆匆的朝林外走去。 到了村口,一阵熟悉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楚南栀细细凝听了会,这哭声她印象很深刻,是四宝林瑞嘉的。 她急急忙忙的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 隔着老远,就见四宝被几个小孩围在中间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一边哭还一边往自己脸上、衣服上抹泥巴,将浑身上下弄得脏兮兮的。 这操作楚南栀有点看不懂呀。 她困惑的走到那群小孩身边,小孩子们见是四宝娘,有些害怕的解释道:“我说我们没有欺负她你能信吗?” 说话的孩子,楚南栀记得是村口铁匠赵二郎的儿子。 “我” 信还是不信呢? 望着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四宝,她有点为难。 正在这时,赵二郎气匆匆的跑了过来,二话没说,见着自己儿子就是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骂:“小二郎,劳资叫你不准在村里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你又皮痒了是。” 赵二郎的儿子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个姐姐,大家都唤他小二郎,是村里这群孩子里个头最大的,平日里最喜欢欺负弱小,总被人责骂,骂得还十分难听。 而且,因为小孩打架的事,都有人告状告到里正大人那里去了,赵二郎十分头疼。 而村里孩子都知道四胞胎不得母亲庇护,所以最喜欢欺负他们四个。 小二郎一脸憋屈的向父亲解释道:“阿爹,我们没有打她,是她自己哭的。” 赵二郎看了看四宝脏兮兮的脸和一身稀泥,气得龇牙咧嘴:“你个兔崽子,还说没有欺负四宝,你看她这一身泥。” 小二郎苦口辩解道:“那是她自己抹的。” 四宝闻言,哭得更加伤心了。 楚南栀这下终于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往自己身上抹泥巴了。 赵二郎怒瞪着双眼,大骂道:“你个畜生,你特么把你老爹当傻瓜呢,四宝她好端端的往自己身上抹泥巴干什么。” 小二郎苦着脸,不屈不挠,又道:“她就自己抹的,不信你问他们。” 所有小孩都无辜的连连点头。 赵二郎气得吐血:“你们这群没天理的小王八蛋,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以后要是敢再跟着我家这小畜生一起出去为非作歹,我可饶不了你们。” 说罢,也不理会楚南栀,拉着小二郎又踢又踹的拎回了家去。 楚南栀本想同他解释,可这莽汉完全拿自己当空气,她只得作罢。 等着所有小孩都散去,她拉起小四宝,替她擦去脸上的稀泥,又心疼又生气: “做人要诚实,你以为所有大人都会相信你撒的谎吗?” 小四宝却嘟囔着嘴:“凭运气呗,阿爹说我和哥哥姐姐生来命苦,所以会得到上天更多的眷顾。” 楚南栀无言以对。 横竖这小家伙把运气都用在了这上面。 果然孩子还是得娘教娘养。 若不是没娘撑腰,这小家伙也不至于如此。 想了想,她又看向四宝,一脸严肃的问道:“那要是运气不好怎么办?” 小四宝不屑的冷哼了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反正会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总比一直受人欺负的要强。” 楚南栀心里酸酸的,情不自禁的抓过四宝也不管她身上脏兮兮的,就将她搂住:“有我在,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你要做个诚实的乖孩子,不可以再这样欺骗人了。” 她清楚,赵铁匠是怕自己又去里正家告状才有所忌惮的。 而四宝双手触到她怀中毛茸茸的东西,立刻挣脱出来,小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哪里来的兔子?” “我在山里捡的。” 楚南栀斜了斜背篓:“你看还有这么多蘑菇,你要是答应我说的话,我就回家给你做兔子肉吃。” “真的?” “嗯。” 小四宝有些为难,可看着她手上肥硕无比的兔子,最后还是紧抿着小嘴唇点了点头。 楚南栀心里欢喜,拉着小四宝就往家里走。 到了院门前却见二宝林瑞希坐在门口哇哇大哭,也不见林锦骁和其余两个小家伙的身影。 “今日这是怎么了?” 楚南栀一脸纳闷。 刚走到二宝身边,就见林锦骁拄着拐杖艰难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样东西。 定眼看去,那东西正是她用来包裹胡县令给的银子的布袋。 她惊诧的走到林锦骁跟前,抢过布袋,大声问道:“银子呢?” 林锦骁一脸无奈的答道:“听二宝说被我家那二郎抢去了。” 林锦鸿?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可是个泼皮无赖呀。 楚南栀顿觉不妙,又看了看屋子里:“大宝三宝呢?” “去追二郎了,我昨夜腿上疼得厉害,一夜未眠,方才睡得沉了些,醒来就听见二宝在哭。” 林锦骁眸光转动着,欲言又止。 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和酸楚,最后只好耐下声来委婉的说道:“要不就算了,今年二郎家里怕是也挺难的。” 毕竟自己现在腿脚不好,林二郎那泼皮的性子自己也是清楚的,恐怕眼下这一家人加起来都斗不过他,但又不想在这妇人面前示弱,只能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得轻巧。”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他,也不知这家伙咋想的,自己挣来的银子他倒是耍起了活菩萨心肠:“你看好二宝、四宝,我去看看。” 连忙放下背篓和野兔,她急匆匆的朝着林锦鸿家的方向追去。 追出一里地,果见大宝、三宝一边抱着条男人的大腿不肯松开。 那男子急得恼羞成怒的对孩子们拳打脚踢,可两个小家伙像是在他身上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摆脱不了。 第20章 老娘的银子会说话(上) “林锦鸿。” 楚南栀怒气匆匆的跑过去,冲着他大骂道:“欺负两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林锦鸿见是楚南栀,一边尽力甩开大宝、三宝,一边面色尴尬的回道: “是嫂子啊,这两熊孩子,我过去看看大哥,他们非说我拿了你们家银子,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嘛。” “拿没拿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就拿了,我们看见他进你房间拿走了银子。” 大宝三宝齐齐回道。 楚南栀见两个小家伙被林锦鸿踢得浑身脏兮兮的也不肯松手,心疼道:“你们先松开你二叔,我会让他还回银子的。” 大宝三宝却不相信。 “这银子我比你们更加知道它的重要性。” 楚南栀俯下头去同他们小声嘀咕道。 大宝三宝这才愿意松手。 林锦鸿理了理衣衫,瞪了眼两个小家伙,没好气道: “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种,你看他们把我衣衫扯的,这可是我娘子新做的呀,若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我定是要他们赔的。” “二郎倒真是会颠倒黑白。” 楚南栀对这货也是够无语的,简直就是泼皮无赖。 她也懒得再去理会他的挑衅,直言道:“把银子交出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嘿,我看你是真应了我方才的话啊,小的刁钻,大的无理,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你银子了,两个小崽子说的话也能让人信啊。” 林锦鸿装得很是无辜的斥责道: “你这好吃懒做的恶婆娘,是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想要一家人合起伙来骗我的银子。” 而这边的争吵声也引来了周边村民的围观,里正柳清波也闻讯赶了过来。 见此情景,柳清波顾视了眼众人,先是凝视着楚南栀发问道:“怎么回事?” 楚南栀还未答话,林锦鸿就抢先喊冤道: “里正和各位来得正好,可要为在下讨个公道,我今日去看大哥,本是出于一片好心,可这一家子人硬说我偷拿了他们家银子,胡乱攀诬好人,我真是冤啊。” 柳清波没有理睬林锦鸿,他知道林家这位二郎是个什么货色,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只是这家伙若果真拿了别家银子,想要追回来可不容易。 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痞子的无赖程度,在村里坑蒙拐骗不是一次两次了。 将目光停留在楚南栀身上,他有些担心的继续发问道:“家里真丢了银子?” 楚南栀紧咬着薄唇,轻应了声。 里正眉头一蹙,又道:“丢了多少银子?” 楚南栀想了想,柳芸留下的十五两银子剩余的这些还放在自己腰间的钱袋里,原主包裹里的那七两多纹银和首饰应该被四宝藏在了里屋。 林锦鸿既然没惊动他哥哥,想来他偷走的只有自己挣来的那些银两。 在心里确认了一遍,她毫不含糊的答道:“一两黄金,三十八两纹银。” 柳清波二话没说,先叫人将林锦鸿按在地上,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两黄金和三十八两纹银。 谁知林锦鸿却不认账,憋屈不已的叫骂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抢我银子,难道我身上有银子就得是这恶妇的,她要说她丢了一百两我是不是还得去找银子赔给她。” 柳清波一脸肃穆的瞪着他:“那你从何处得来这么多银子?” “我怎么就不能有这些银子了。” 林锦鸿一本正经的辩解道:“这些银子都是我昨夜在赌场里赢来的,我还花了好几两请我那些朋友吃酒呢,不信你可以去问我那群县里的朋友。” 想了想,他目视着楚南栀又补充道:“这恶妇的堂兄,戚家那位郎君就可以为我作证。” 大宝、三宝听着来气,声音跟个百灵鸟似的冲着他骂道:“你个大骗子,明明就是胡说,我们看见你从我们家拿的银子。” 可林锦鸿说得振振有词的,还搬出这么多人来,让人无法不相信。 柳清波也很为难的看向楚南栀。 虽然昨日在她家中吃过饭,连二老对她的印象都有所改观,但凭着她往日的行径,还不足以证明她眼下没有在诓骗自己。 而且,就算林锦鸿果真拿的是她家银子,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凭着这家伙的无赖手段也没法要回去。 只怕这一家人唯有认栽了。 他目光犹豫的看向楚南栀,想走个过场,温吞吞的与她商量道:“要不去问一问你那堂兄,或是赌场的人?” “何须这么麻烦。” 楚南栀知道林锦鸿的德行。 这家伙游手好闲惯了,常年混迹赌场,在县里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即便真的去问,那群人也有的是法子吞掉自己这几十两银子。 搬出戚墨琛那恶棍无非就是想恶心她。 她可不能被这货给算计了。 旁边的村民这时也纷纷议论道:“不去问问,怎么追的回来银子,戚家郎君好歹是楚娘子你堂兄,总不能偏袒林二郎。” 楚南栀装作没听见,直面林锦鸿,笑着道:“老娘的银子长了脚,认得主人,林二郎,你口口声声说这些银子是你从赌场里赢来的,不知二郎叫它们一声它们能答应嘛?” “废话,谁家的银子会说话。” 林锦鸿看了眼手里的银子,紧紧的拽在手中,不耐烦的骂道: “楚南栀,你个恶妇,少特娘的给我装神弄鬼,我方才已经说了,若是你想贪图我的银子你有商有量的来求我,我看在大哥的份上或许能赏你点,但你要是给我耍无赖,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二郎,你少在这里充好人,你真当你大哥瘸了腿,孩子们柔弱,这一家就能任你宰割了?” 楚南栀气势汹汹的指了指他手中的银子: “既然你不能证明这些银子是你的,那老娘就让你睁大眼睛看看老娘的银子是如何认主的,老娘的银子会说话。” 围观的村民本来先前还有那么丁点同情她,可听她说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都情不自禁的指指点点起来:“这婆娘怕真是给撞傻了。” 柳清波也看不透她,很担心的凑到她跟前,提醒道:“楚娘子,可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你可别闹笑话,银子怎么可能会说话?” 楚南栀瞧了眼里正,想来他也是相信了自己昨日同常老说的话,觉着自己是凭运气帮县令破了案。 她温眸相望着里正,笑道:“民妇自有办法,烦劳里正将这泼皮无赖带到我家中,民妇自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 柳清波有些无可奈何,恨恨的瞥了眼林景鸿:“二郎,请。” 林锦鸿却装作镇定的冷哼了声: “去就去,大哥现下该是醒了,我再去看看大哥,也顺便看看这恶妇能耍出什么花样。” 第21章 老娘的银子会说话(下) 楚南栀一行人回到家中时,林锦骁已安抚好二宝、四宝,见她领回了大宝、三宝,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 楚南栀先招呼里正和村民在院里坐下,自己去厨屋烧了一锅水。 林锦骁搞不懂她又在发什么疯,真担心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又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万一再动起手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这一家人。 所以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疯女人没头没脑的再惹出事来连累了自己和小宝们,他满脸愠色的拐进厨屋,劈头盖脸的骂道: “你要干什么,里正和这么多村民都来了,你存心闹笑话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二郎他是个泼皮无赖?你去和他计较能讨到什么好?” 心里虽然很痛恨林锦鸿这番下作的行为,甚至对那一家人都已彻底的绝望,可如今也只好先暂时忍让着。 “老娘的事情你少管。” 他腿瘸自己可不瘸,楚南栀恶狠狠的瞪了眼他: 光天化日之下敢偷一个刑警的银子,这还了得? “老娘可不是好惹的主。” 如若那一家子真有难处,有商有量的来同自己说,她或许能够拿出些银子来帮助她们。 可那一家人实在可恶。 先是让女儿、儿媳过来攀诬碰瓷要银子,如今直接改偷了。 多无赖! 若不稍加惩戒,恐怕这些人还真以为她好欺负了。 她的眼里容不得这样的沙子。 前世作为一名刑警,她的责任就是将恶人绳之以法,让恶人接受审判。 等着水烧沸腾以后,她撇开林锦骁径直将开水盛进木桶里,提了出去。 柳清波、林锦鸿和众村民见她提了一桶水出来也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林锦鸿冷着脸,俨然已经没了耐性:“楚南栀,你丫的有病是不是,你说你能让银子说话,就这样让它说话?你玩我呢?” “你急什么,若真是你的银子它又跑不了。” 楚南栀伸出手示意道:“把银子拿来。” 林锦鸿有些不愿意,怕她趁机抢走银子。 柳里正环抱着手,若有所思的道:“大家都看着呢,你担心什么。” 林锦鸿没了法子,只得云里雾里的将银子递到楚南栀手上。 楚南栀顺势将银子和黄金丢入了木桶中。 林锦鸿见状,却不以为然的讥笑了起来:“你这疯婆娘,真是有大病,你以为你给银子洗个热水澡它就能认你是主人了?” 这个时候楚南栀可没心思去理睬他,自顾自的看着放入金银的热水。 人被逼到这个份上,自己的银子还得想办法来证明,足见这世道有多可恶。 过了会,她慢调不吝的同柳清波问道:“柳里正可瞧出了这水中有何变化?” 柳清波在水中仔仔细细的察视了许久,也没瞧出个名堂来。 林锦鸿和其余众人过来看了一圈,也都对这妇人不可理喻。 这时,小四宝从一直阴沉着脸的林锦骁身边挣脱跑了过来,凑到水桶边瞧了会,忽然抬头看向众人,指着桶中惊讶道: “哇,你们看,这水面上浮起了很厚一层油沫,嗯” 仔细闻了闻:“还有一点香味,和我们前两日吃的饼一个味道。” 柳清波与众人再去看,果见水面上漂浮着厚厚一层油沫。 柳清波将鼻子凑到桶边,也细细的嗅了嗅:“像是一股羊肉的膻味,还有些杂粮的清香味。” 因为受到聂老的器重,曾有幸陪着聂老去县里吃过几次烤羊肉,他对这味道记忆犹新。 林锦鸿见一群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也是不可理喻的呛道:“那又怎样,难道这就能证明银子是这恶妇的。” 说着,伸手愤愤的指向楚南栀:“这恶妇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过银子会说话的。” 楚南栀甩开他的手,厉声道:“它已经在说话了。” “有说话吗?” 众人又仔细的围在桶边凝听了会,还是一筹莫展。 楚南栀苦笑了声,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 “林二郎说银子是从赌场赢来的,赌场的银子整日被他们这群赌客揉搓,应该是光滑洁净得很,放入水中怎么会生出这么厚厚一层油沫,而且还有羊膻味。” “是啊。” 众人听罢,都用怀疑的目光视向林锦鸿。 林锦鸿尴尬的笑了笑:“可能是凑巧也说不定。” 说完却将矛头指向楚南栀:“那你又如何证明这银子是你的,难道就凭这羊膻味和几个小崽子的话。” 随后又特意看了眼石桌边坐着的林锦骁:“恐怕大哥也不至于这般容忍你这恶妇攀诬自家亲兄弟。” “如果你觉得小孩子的话不足以取信,这油沫和羊膻味已能说明一切。”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从怀中掏出装银子的布袋:“二郎对这布袋应该不陌生?” 林锦鸿不喜羊肉,虽然没去过县里那家卖羊肉饼的茶楼,但这布袋他自然是见过的。 方才,他嫌这布袋黏糊糊臭烘烘的,只拿走了银子,将布袋随意丢弃在了小木屋中。 不曾想这妇人竟然能拿这么个破布袋做文章。 但不到最后关头,他打死也不会认账,支支吾吾道:“那那又如何,一个布袋而已,能说明什么?” “就你这智商也敢与我耍无赖。” 楚南栀没好气的笑了笑:“方才四宝已经讲过前几日家中吃过羊肉饼,你仔细闻闻这布袋的味道。” 她将布袋凑到林锦鸿鼻子跟前,这泼皮赶紧捂住了鼻子。 楚南栀又将布袋给柳清波和村民们闻了一遍,纷纷点头道:“有羊膻味,还有饼香味。” “前几日我帮县令大人破了案,县令大人赏赐了我四十两白银和一两黄金,我想这事许多人都是知晓的。” 楚南栀详细的解释道: “那日,我从县衙出来正是饥肠辘辘,便去茶楼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几个羊肉饼,回到家中,我就用这布袋将剩余的银子装了进去,布袋上浸了羊肉的油脂,附带了饼的清香,银子放在布袋中好些天自然也会沾上油脂和杂粮的香味,所以方才里正大人一嗅便嗅了出来。” 当然,她不得不承认小四宝太聪明,竟然首先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柳清波听得茅塞顿开,怡然自得的点了点头。 他高兴的不仅是这妇人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而是终于见着了第一个能凭真本事从这泼皮无赖手中夺回银子的人。 今日这事,就算换成自己,恐怕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不得不佩服起这妇人机智的头脑。 隐隐间,他开始察觉到这妇人昨日在常老面前是故意装愚笨。 而楚南栀说得有理有据,逻辑清晰,村民们都很信服,齐齐将目光转到林锦鸿身上: “林二郎,你也真是够没良心的,你大哥可待你不薄啊,他家遭受大难你不来看一眼,他腿伤成这样你不出手相帮,还欺负他一家老小,实在丧尽天良。” 柳清波此时也气得满脸愠色,怒目圆睁着朝林锦鸿就是一通大吼: “林二郎,你还有何话可说,楚氏将银子的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如果说你身上的银子数目凑巧与她的一致,难道你也十分巧合的去吃了羊肉饼,用羊肉布袋装了银子?” 第22章 报官 林锦鸿惊讶的目瞪口呆。 昨日回家听妹妹和媳妇说起到这边吃了哑巴亏,又说自己这位嫂子如今如何如何的巧言善辩,他不信这个邪,也惦记着那五十两银子。 方才过来,见家中没人,他料定那五十两银子是被楚南栀这恶妇藏了起来,所以直接去小屋里搜了一圈,不曾想刚找到银子就被三个小家伙察觉了。 一路狂奔也没摆掉几个小崽子。 本以为搬出戚家郎君和赌坊里的赌友能唬住这悍妇,可这妇人果真是长了本事。 他不服气,也不甘心,骂骂咧咧道:“楚南栀,你这恶妇,实在心机深沉得紧,用这样臭烘烘的布袋装银子,你安的什么心。” “你这无赖,真是管的宽,老娘的事难道还要事无巨细的告诉你。” 楚南栀对他这话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 可够厚颜无耻的。 不过,前几日她藏银子时也确实动了点心思。 毕竟这些银子对她来说十分重要,难免会担心有小毛贼惦记。 如若银子丢的彻底不给她机会便罢,要是给她留出点蛛丝马迹,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汗钱被人顺走。 林锦鸿见一群人都不友好的盯着自己,心里也生出了害怕,吓得赶紧跑到林锦骁跟前央求道: “大哥,我不是故意想贪图这笔银子的,家中最近实在困顿,我也是没法子,你放过我。” “你既然知道家中困顿,还不知收敛,整日游手好闲,不是泡在赌场就是和你那群狐朋狗友鬼混在一起,你干这种缺德事有多少次了,你自己数得过来吗?” 林锦骁肃着一张脸,对这位兄弟早已绝望,余光所及之处看着那道熟悉而又让人憎恶的身影,心里莫名的却多了重安慰: 这疯女人,脑子越来越好使了呀。 大宝三宝都恨恨的咬着牙,在林锦骁面前叫屈道:“阿爹,你不能饶了他,他方才打了我们。” 楚南栀记起刚才林锦鸿对两个孩子拳脚相向的场面,也立刻走到两个小家伙跟前,才碰了碰三宝的胳膊,小家伙就颤抖着身子缩了过去。 林锦骁卷起三宝衣袖,稚嫩的手臂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如今又被林锦鸿踢破了皮。 楚南栀心疼的闭了闭眼,又去看大宝。 大宝此时看她的神情有些复杂,仇视中却又夹杂着些敬佩的神色。 小家伙主动卷起裤腿,只见小腿上一道结茧的伤疤已裂开,渗出了鲜血。 楚南栀心里更加难受,连忙奔到屋子里拿了些金疮药出来,大宝吓得赶紧拉着三宝躲到林锦骁身后。 “先上药,上完药就不疼了。” 楚南栀知道除了四宝,其余三个小家伙都对她还有戒备。 不过这么重的伤,这样幼小的孩子哪能就这样忍着。 林锦骁见大宝三宝不肯过去,只得命令道:“快去。” 如此,两个小家伙才瑟瑟发抖的走了过来。 楚南栀先给三宝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轮到给大宝上药时,楚南栀刚碰了下他的背部,大宝就疼得哇哇大哭。 楚南栀扒开他衣服,只见背上除了两道长长的藤条印以外,中间又鲜红了一大片,淤青淤青的。 一看就是遭人猛踢所致。 她试探着将手伸到大宝那淤伤处,大宝直接哭着喊出了声:“疼、疼、疼。” “疼你也不说,就任着别人欺负是。” 楚南栀紧咬着牙关,怒不可遏的看向林锦鸿。 这无赖果真是丧尽天良,对自己的侄子能下这样的狠手。 柳清波凑过来看了看,担忧道:“怕是骨裂了,我叫人去请医师来看看。” 林锦鸿也没想到自己那几脚竟能将大宝踢得这么严重,心里开始后怕得紧。 柳清波吩咐了人去请医师,转回头来再看向受伤的孩子时紧紧的蹙了蹙眉,突然青筋暴露,指着林锦鸿大骂道: “大郎伤的这么严重,你如何忍得下心来做这种事,要不是你嫂子聪慧,今日这一家人又要被你害成什么样,当初大郎娶了楚娘子,为你家挣来那么多丰厚肥沃的田地,你不好好种地养家,非得游手好闲,搞成今日这般狼狈惨境,你怪不得旁人。” 柳清波不过说了几句实话,院外就传来了妇人疾言厉色的吵闹声: “我儿子怎么就游手好闲了,里正大人说话可要慎言。” 众人望去,只见是陈氏领着女儿、儿媳威风凛凛的闯了进来。 这场面见怪不怪,大家并没表现得有多新奇。 也有人悄声感慨道:“陈氏每次都是来得这么凑巧。” 楚南栀知道陈氏又要来说情,懒得再去顾及林锦骁的想法,直接对柳清波说道: “里正大人,报官,这无赖有违乡里教化,扰乱民风,将他带到县衙也好让他涨涨教训。” 一听报官,陈氏立马急了:“什么报官,报什么官。” 柳清波板着脸:“你自己问问你家二郎这次又干了什么好事?” 林锦鸿跪在地上抱着陈氏一通哭诉,陈氏这才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很平静道:“不就是拿了点银子,还是自家人的,有什么大不了的,里正管闲事管的也太宽了些。” “什么叫管闲事。” 柳清波没好气道:“这不是拿,是偷,而且数目越来越巨大,倘若村里人人都像二郎这般,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随即吩咐人就要过来拿林锦鸿。 陈氏见他动真格的,吓得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就开始苦声央求道: “里正大人,我儿尚还年幼,你不能带他去见官啊,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奴家,求你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过他这一次。” “又来这套?” 柳里正恨恨的咬了咬牙: “孝心,有孝心就能做偷鸡摸狗的事?” “是是是,二郎是有错,可他毕竟是亡夫的骨肉,亡夫在任五年,积劳成疾,狠心丢下我们这些孤儿寡母早早离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陈氏干哭着顾视向周围的人,气势咄咄逼人的继续道: “在场的相邻们,有几位没受过我那亡夫的恩惠,两年饥荒,他呕心沥血为大家求来减税策令,将赈灾物资、银两尽可能送到每一户人家,没饿死一人,又为相邻们修河运、通水渠,帮助大家吃饱饭,没有他,你们能活到现在吗?” “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夫君,你不辞辛劳,造福一方,你看看他们如今是怎么对待你的遗孀和子嗣的,要将你的骨肉拉去见官啊。” 说到最后,陈氏肝肠寸断,哭天喊地的抹起了眼泪。 柳清波与在场众人听她提到林县令,都是汗颜无比。 那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清官。 柳清波很为难的看向楚南栀。 楚南栀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英明一世的林县令怎么就娶了这样一位不知廉耻的妇人。 她弯下身去,直面陈氏,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林县令心忧天下,是个大公无私之人,作为他的遗孀,又怎么敢为一己之私屡屡拿他英名出来护短,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嘛?” “你你这贱人” 陈氏气得心潮难平,说话都显得含糊不清。 “我那天说过,以后这个家与你再无干系,你不许再踏入这院里半步。” 言语间,楚南栀清澈的眸光中现出难以撼动的笃定之色: “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日林二郎必须送官,谁求也没用,他今日敢明偷明抢,你护得了他,明日他若杀人放火你难道也要护着他?”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你能一次次的拿林县令的清名声誉来博相邻们的同情,可大禾帝国的铁律怕是容不得你半点的徇私枉法。” 这话,她不仅是要说给陈氏听,也是希望林锦骁能明白这一点。 第23章 闷葫芦 陈氏瞧着她决绝的眼神,吓得立刻瘫软在地,没了力气。 林锦芸见母亲被欺负,拉着嫂子秦香莲冲了上来,指着楚南栀就是一通恶骂: “你这恶妇,以前可真没看出来你能心狠手辣到如此境界,这可是你婆婆,你不尊半点孝道,真是枉为人妇。” “若她真有长辈的风范,我自然愿意捧在手心里敬着,但总是倚老卖老,我也不是泥捏的。” 楚南栀毫不客气的瞪了眼林锦芸: “倒是你们兄妹,一个整日里穿金戴银,不学女工也不做家务,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拿着卖你兄长的那点银子出来挥霍,却来和我谈什么孝道,你配吗?” 也难怪昨日陈氏借着装病的空隙还要到地里割菜,可见家里这些小的有多让人不省心。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当然,我曾经也是个浑人,不过经历了这场大难,我有了些心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不求大家能理解我的过去,只愿往后的每一天都能过得问心无愧,这话同样送给你们兄妹。” 她也察觉出这几日所有人对她的质疑,借着这个时候稍稍做个解释,接下来的许多事情就不会显得那般唐突。 林锦芸听了她这番话,顿时一口唾沫星子喷在了地上: “我呸,你这恶妇,真以为帮着县令大人误打误撞的破了桩案子,你就成圣人了。” “错了错了,刚才你二哥偷我们家银子的事也是她查出来的,是误打误撞破了两个案子。” 小四宝林瑞嘉在远处不满的嘟着嘴,认真提醒道。 “你个小崽子。” 林锦芸气得抓耳挠腮,就想过去揍这狗东西,却被秦香莲拉了下来。 这妇人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求人就得摆出求人的姿态来。 她看了眼楚南栀,知道求她无望,便转身走到林锦骁身前,一脸虔诚的请求道: “大哥,二郎他这次知道错了,你就饶过他,我以后一定让他改。” 林锦骁咬着唇紧紧的闭上了眼。 他虽痛恨二房这一家子,可还没有狠到想将林锦鸿送官的地步,而刚才那恶妇的一番言语点醒了他。 林锦鸿不是一次两次的作奸犯科了,而今愈发的嚣张。 他不能再继续纵容包庇这个弟弟,如若将来他真的成为穷凶极恶之徒,被抹黑的不仅仅是父亲的英灵,还有整个林氏一族。 深深的望了眼楚南栀,他终是狠下心来说道:“听她的,如果二郎将来真能有改过之意,我会去县里求县令大人从轻发落,但绝对不是现在。” 说罢,他心口和腿上都疼得厉害,忍不住痛晕了过去。 “大哥,你不能听这恶妇的。” 林锦鸿咬牙切齿的在一旁哭喊想要继续求饶,可柳清波已叫人过来将他拿下送出院子。 陈氏和女儿、儿媳撇下晕倒的林锦骁追着柳清波,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就往外面跑。 楚南栀赶紧过去看了看林锦骁,只见他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唇间干裂还透着隐隐的血丝。 四个小家伙也立刻围拢过来,一起扶着林锦骁,撕心裂肺的大哭道:“阿爹,阿爹。” 四宝怕得要死,哭天抹泪的跪到楚南栀面前:“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阿爹,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楚南栀将手凑到林锦骁挺起的鼻梁前探了探,还有气息。 心脏处,也有心跳。 还活着。 她卷起林锦骁受伤的裤腿,只见刀伤处已肿胀得发黑,伤口重新崩裂开,周围都被黏糊糊的脓血包围。 想着那晚的情形,再想着方才他有些难以启齿的告诉自己腿上疼得厉害。 她心里不由得暗骂道:真是个闷葫芦。 也怪自己大意,他都开口说疼了,恐怕是真的忍不住了。 今日这一闹,伤又要加重了。 她连忙先对四个小家伙安抚道:“你们阿爹只是痛晕了过去,暂时还死不了,别哭了,我会想办法医好他的。” 这时,李策、柳清波领着医师走了进来。 李策看到晕倒的林锦骁,吓得面色惨白,拉着医师跑到跟前,急不可耐的吩咐道:“医师,你赶紧替我大哥看看。” 楚南栀瞧着一个个惊慌失措的神情,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 那医师看了眼林锦骁的伤势,又替他把了把脉,瞧着那苍白的嘴唇,忽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林郎君腿间伤口重新崩裂,体内淤血淤积,脉向混乱,怕是撑不了多久,老朽无能为力了。” 李策一听顿时急得焦头烂额。 其余四个小家伙也吓得重新大哭起来。 二次创伤,的确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楚南栀在脑子里费劲脑汁的想了起来。 她虽不是一名职业医生,可作为国际刑警,也修习过不少医学方面的知识,加之常年枪林弹雨,所以对于这种内外创伤的治疗是最在行了。 林锦骁的症状,一则是伤口重新崩裂,再则体内有淤伤,恐怕今日之事对他打击又很大,一时急火攻心,难以再支撑。 可惜的是,这里不是她那个时代,没有先进的医术和医疗条件。 即便能找出些医术精湛的名医,也大多是供职于皇宫内院。 小小县城里,怕是没几个厉害人物。 这可不行。 绝对不能还没有达成和离,自己就做了小寡妇。 不可以再将希望寄托在这老医师身上了。 医师正愁眉不展的捋了捋胡须:“我再开几剂药” “等等。” 楚南栀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将医师的话打断: “李三郎,你先帮我将林大郎抬到里屋去。” 李策茫然的配合着她将林锦骁抬到里屋,安置到了床上。 楚南栀担心他会因疼痛难忍休克过去,忽的记起院外长了几树花椒,即刻对李策吩咐道: “三郎,你去摘些花椒多挤些花椒汁调一碗浓一些的花椒酒过来,再烧一盆热水。” 李策一一照做。 医师跟在这妇人身后一直呆呆的看着,也不知她要做什么。 几个小家伙哭累了,都静静守在林锦骁跟前,不敢吱声。 但他们怕这坏女人会害阿爹,所以静静的监视着屋子里的动静,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 等着李策调来花椒酒,楚南栀与他配合着强行将花椒酒灌入林锦骁嘴里。 这家伙直接给麻醒了过来,可不多时浑身上下就没了知觉。 他痛苦的咿咿呀呀道:“脓呀钢骑麽” 四个小家伙见着阿爹醒来,本是一脸欣喜,可见阿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又有些担心,目光充满怨愤的齐刷刷看向坏女人: “你给阿爹做了什么?” “想要你们阿爹没事就别来烦我。” 楚南栀没有时间来搭理几个小家伙,朝着他们吼了声。 目前,她得先缓解他腿上的痛伤。 医师像是看出了些门道,同四个小宝劝道:“花椒酒可以清热止痛,她是在减轻你们阿爹的痛苦。” 而楚南栀不光是要为林锦骁止痛,还要对他神经中枢进行暂时的麻醉。 只是花椒的麻醉效果有限,她也没有时间去准备更好的麻沸汤。 唯有出此下策。 眼下,得抓紧时间替他处理伤口。 第24章 等价交换 趁着林锦骁神经麻痹的时机,楚南栀接过医师提前在烛火上炙烤好的锋利小刀,以雷霆之势迅速划开他腿上的伤。 林锦骁只是轻轻的动弹了一下,并没有狰狞得咬牙切齿喊疼。 楚南栀又抓紧时间挤净他腿上的脓血,再用酒洗干净伤口,而后拿来医师开的金疮药重新为他涂抹在伤口上。 只是这个时代的金疮药药效并不如武侠小说里看到的那般神奇,而是用筋骨草制成的粉末涂抹伤口,但止血生肌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因为缝合技术有限,她又吩咐李策去捣了些花椒汁过来均匀的涂抹在纱布上,包扎到林锦骁腿上伤口处。 如此也能让他减轻些痛苦。 在最简陋的条件下做完一台麻醉手术,等着林锦骁麻醉的药效过去,他再缓过神来,竟觉得腿上没了先前的那般肿痛。 就是体内的淤伤过重使得他看上去精神还是有些虚弱。 尽管如此,楚南栀为林锦骁治伤的过程已经让医师看得目瞪口呆,连连感叹道: “前几日老朽用烙铁烫焦林郎君伤口,林郎君虽是铁骨铮铮可也疼得难以忍受,不曾想楚娘子今日替他疗伤,他竟神情自然,看来这花椒酒的药效果然不错。” 说罢,眼前不觉为之一亮。 今日这一趟算没白来,又有了新的感悟。 楚南栀瞧着医师的神情,眼前也随之一亮,笑道:“花椒酒再好,但麻醉止痛的药效终究有限,不知医师可曾听说过麻沸汤?” “麻沸汤?” 医师不禁皱起了眉头,抚须道:“老朽听闻靖灵城中有皇家医师研究出能暂时麻痹人神志的药物,只是都是不外传的秘术,老朽倒是想请教楚娘子可懂得其中的奥妙?” 楚南栀却故作高冷的闭上了嘴。 医师瞧出些端倪,环顾了眼屋子,立刻道:“楚娘子请借一步说话。” 恭恭敬敬的将她请到堂屋里,老医师一脸和蔼的笑了起来: “你家郎君这伤势怕是还要不少药物调理,家里没了顶梁柱,楚娘子一个人操持家务,还要照管这么多孩子甚是辛劳啊,老朽敬佩娘子这份心志,今日有言在先,老朽那药房里的药材楚娘子往后可随意支取,老朽不取分文,楚娘子可千万不要与老朽客气呀。” 说着又从腰间掏出一袋银子来,继续道: “今日老朽来得匆忙,就带了五十两薄银,如若楚娘子肯赐教一二,老朽回去后愿再为娘子奉上百两纹银过来。” “好说好说。” 这医师医术虽然不怎么样,但却是极为上道的。 楚南栀倒愿意同他做等价交换。 而且这个年代由于缺少麻药,多少人死于难以忍受伤痛之苦,她没想过做什么医药事业,又何必拽着些好的方子在手里发烂。 若是等到宫廷里的麻药方子传世,她所熟知的药方就更不值钱了。 随后向医师要来纸笔,凭着记忆学着原主的笔迹歪歪斜斜的写了张方子给他。 医师定眼一看,字迹虽然不工整,但也勉强能看得清,自顾自的喃喃念道: “醉心花一斤,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四钱,天南星一钱。” 共计六位药,一看便是位行家。 医师也不怀疑,感恩戴德的谢道:“楚娘子宅心仁厚,老朽感激不尽,余下百两纹银老朽不日便让人送来。” “医师不必客气,咱们不过是等价交换。” “对,等价交换。” 医师颔首微笑。 楚南栀也不担心他不给银子,顶多以后他从自己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而已,并没什么太大损失。 而且,她脑子里还装着更好的方子,就是需要再花些功夫仔细完整完整。 李策这时出来,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楚南栀,心里突然有些心疼,同她说道:“嫂子,我送送医师,你看还需要抓些什么药,我一并带回来。” 家里还有几个小家伙要照顾,楚南栀此时也只好麻烦李策替自己奔劳了。 而医师先前开的药方药效虽是有的,但太迟缓了些。 想了想,他同李策吩咐道:“那就劳烦三郎抓些大黄、黄连、黄苓回来。” 三黄并用,清热解毒、化瘀凉血。 她想先用这几味药试试调理林锦骁的内伤。 说完从追回的银子中拿出五两来递给李策。 虽说这位老医师慷慨,可她不至于真的贪图这种便宜。 谁知老医师当场就不乐意了,板着脸道:“老朽方才可是说好了,楚娘子拿银子做什么。” 眼下即便不能断定麻沸汤的真伪,但他是亲眼瞧见了这妇人的本事,说不定往后还有许多地方要与她讨教。 今日这人情无论如何也要卖出去。 楚南栀无奈,只得谢过老医师的好意,送二人出了院子。 随后回到屋里收好所有银子,去里屋,正好撞见一双双怪异的眼神紧紧盯着自己。 今日她又是智斗林锦鸿,又是替自己疗伤的,简直颠覆了林锦骁的世界观。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神存在的话,那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撞见鬼了。 屋子里异常安静,小四宝突然弯下身,钻到床底去,片刻后从床底拿出一个黑色的包裹来。 她紧紧抱着包裹缓缓走到楚南栀跟前,抬起头毫无声息的递给她。 虽然没叫娘亲,楚南栀看到小家伙一脸渴望的神情,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而这次,其余三个小家伙也只是双眸咕噜噜的看着,并没有阻拦四宝。 她接过包裹,轻轻的抚了抚小四宝的头间,小家伙却吓得赶紧跑了回去。 “你的伤暂时没什么大碍了,你先好好休息,尽量不要起来走动,更不要胡思乱想。” 说罢,她眸光深沉的瞥了眼躺着的林锦骁,又觉得不放心,补道: “林二郎盗窃金银,顶多是三年劳役,凭着他这游手好闲的性子去磨练磨练筋骨未尝不是好事。” 心事太重,不利于养病,她想尽可能的帮他解开心结。 而林锦骁并没有反驳,这次他是认同楚南栀做法的。 在这件事上,她不了解自己,自己也不怪她。 楚南栀将包裹收回自己的小屋里,到厨屋烧了些热水,又摘来些花椒捯成汁,混着金疮药替几个小家伙擦洗身子后重新涂抹了伤口,这才去打理从山里采摘的蘑菇和野兔。 今日虽经历了连番周折,好在有惊无险,不仅追回了银子,还额外挣了一笔,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也让小家伙们饱饱的吃顿野味。 除了炖了一锅蘑菇野兔肉以外,又特意加了两道炒菜:五花肉炒黄瓜片和番茄炒蛋。 刚做完饭,李策就将药买了回来。 楚南栀见他将药放在桌上就要走,连忙挽留道:“三郎吃了饭再回去。” 李策看着饭桌上丰盛的菜肴,默默的咽了口口水,赶紧推辞道:“不了,家里饭应该也做好了,我还是回去吃。” 小四宝目视着风尘仆仆的李策,也赶紧心疼的说道:“李叔叔,我们今天吃兔肉,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呀。” 楚南栀直接过去将他按在凳子上坐下,语气强硬道:“劳你忙碌奔波了半日,今日就在这边吃,锅里还有些蘑菇和兔肉,吃完再带回去给弟妹和孩子们。” 听她这样说,李策又咽了口口水,只得乖乖的和小宝们安心的坐到了一起。 连着几日都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四个小家伙心里都乐开了花,一致觉着税银案这场大难真是经历得值了。 只是看着香喷喷的兔肉和可口的炒菜,几个小家伙都迟疑着不敢动筷子。 楚南栀一眼便瞧出了四个小家伙的心思,连忙笑盈盈的与李策说道:“三郎,你先带着四个小宝吃饭,我去喂大郎。” 第25章 自圆其说 “还是我来。” 李策请求道,随后就要起身。 “留你吃顿饭,哪能再麻烦你做这些。” 楚南栀一语刚毕,里屋的林锦骁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虚弱的声音立时传了出来: “三郎,还是劳烦你端些饭进来。” 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尴尬。 李策难为情的看了眼楚南栀,惊慌失措的用碗盛了些饭菜,僵笑着道:“嫂子你先吃,我去喂锦骁兄吃饭。” 楚南栀没再争,虽然自己处处为他着想,可里面那家伙还是看她别扭。 反正是苦活累活,有人分摊也好。 她自顾自的吃着饭,四个小家伙知道阿爹没事了,这个时候也有心情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了。 二宝林瑞希凑到大宝身边,嘀咕道:“哥哥,坏女人什么时候学会给人治病了?” 大宝也觉得好生奇怪,以前请到家里来的医师都是给人家很多银子,今日那位老医师不但不收钱,而且还给坏女人银子。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稀奇的事。 更重要的是,刚才坏女人给他擦的药,他现在后背疼得都没那么火辣辣的厉害了。 三宝林瑞崇有些担心,凑到大宝二宝跟前,悄声道:“坏女人会不会骗我们?” “我觉得不会。” 大宝咬着筷子,神思了会:“医师爷爷给坏女人银子了,还找她要治人的方子。” “那坏女人为什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而且好像还变得很厉害,怕是都要赶上阿爹了。” 二宝林瑞希想着从前那个笨拙又只会发脾气打人的女人,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的楚南栀正在回忆今日在后山上兔子撞到树上的场景。 她见过离奇的事情,却没见过这样邪门的。 难道真的只是纯粹的运气好? 等回过神来,撞见几个小家伙正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也不用问元芳,她都能猜出小家伙们是在议论自己。 她用筷子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吃饭就好好吃饭,交头接耳干什么,一点规矩没有。” 小宝们闻声,立刻停止了议论,埋下头去继续吃饭。 李策喂完林锦骁,出来兴高采烈的坐到原来的位置上,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锦骁兄脸色好看多了,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嫂子真是厉害,以前竟不知嫂子精通医理。” 看了眼楚南栀,他欲言又止。 迟疑了片刻,他忽的继续说道:“送老医师的路上,老人家还问我,说上次来家里也没觉着嫂子是个能人,今日竟让他大开眼界。” 他虽尽可能的表现出很自然的神态,不让她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意图。 但楚南栀一眼便识破了他的心机: 这家伙是在质疑自己。 喂个饭的功夫出来跟变了个人似的,怕是肩负着使命。 这几日,她尽可能的藏拙,不那么锋芒毕露,但危机降临的时候她又不得不展现出自己的真本事,不可能完全做到像原主那般事事袖手旁观。 微微的想了想,她装作难为情的答道:“这事其实说了怕是你们都不爱听呀。” 特意看了眼里屋,她故意提高了些音量:“以前和那西门道人闲聊时,偶然听他提到过一些救死扶伤的偏方,刚刚那方子就是我从小道人那里听来的。” 憨憨的笑了笑,她又道:“反正烂在肚子里也没用,既然老医师愿意给银子我就告诉他了。” 横竖西门道人已经嗝屁了,他们总不会去找死人对质。 “嗯,那小道长连县令大人都奉为座上宾,的确是有些神通广大。” 李策听她说是西门道人传授,心下就没了疑点。 那厮虽然心术不正,确实是颇有才华的,这点他与林锦骁都清楚。 但他心里还有别的疑问,厚着脸皮再度发问道:“我看嫂子查疑断案也是好手,想来也是常听那道人讲县衙之事,耳濡目染的?” “呵呵呵。” 楚南栀皮笑肉不笑。 她一个警校出身的人,学习的都是系统的专业知识,何须去请教一个小道人。 不过他能往这方面想,也省了自己费尽心思去找理由,随即坦然的答道:“的确有听过些。” 对于两人是否有染,都绝口不提。 毕竟她肯为了林锦骁揭发那小道士,从这一点来看,李策相信这妇人是清白的。 楚南栀自知此事提起对自己并不利,但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没有实证的事总归只会沦为流言蜚语。 往后若要继续从事探案方面的工作,难免会时不时的显山露水。 她必须为自己寻找一套站得住脚的说辞。 有得必有失,她并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一个人若是经不起流言蜚语,受不住跌宕起伏,如何能成为一名强者。 望着李策,她勉强的笑了笑,装作语重心长的徐徐说道: “其实你嫂子我呀,平日里是好吃懒做,但并不代表我真的很愚笨,我聪明起来那可是不比你们这些男人差的,想来也是被这次危难给逼出来的。” “是是是,嫂子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李策释怀的笑了起来: “不管外面人怎么说,我是相信嫂子的,锦骁兄是我认定的大哥,他从小待我好,给我在县衙谋了这么好的差事,让我们一家人不用饿肚子,我感激他,我的命都是他的,嫂子救了大哥,等于救了我,是我的再生父母,往后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这话,让楚南栀听得很感动。 其实整个村子里像他们夫妇这样的实在人并不多。 难怪林锦骁如此信任他。 而里屋中,林锦骁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仔细想想,好像还觉得她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就是听到西门道人的名字,他心里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但她终究是亲手除掉了那小道士。 不管她的目的何在,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吃过饭,楚南栀把剩下的蘑菇和兔肉装好让李策带了回去,将厨屋里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 新买回来的菜,她在厨屋阴冷潮湿处支了个小架子,将菜都摆放到了上面,下面再摆上一盆凉水,虽然没有冰箱保鲜效果好,不过也能勉强放上三两日,不至于立刻萎掉。 再算了算如今剩下的银子,加上那两黄金,总计有一百一十五两。 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十分丰厚了,就算不劳作也够吃上好几年。 而次日,老医师果真差人送来了余下的百两纹银,还附赠了些名贵的药材和十支老山参,这让楚南栀又有了些新的打算。 她决定找个时间去县里的成衣铺为一家人买几身新衣裳。 四个小家伙其实都生得秀气迷人,就是整日穿得破破烂烂,难免会遭人嫌弃。 余下的银子,过几日她准备给柳芸家里送去一些,顺便看看原主父亲的身体状况。 但想着楚家那赘婿,她心里又没个底。 依稀记得柳舒阳刚入赘进楚家时也是个本分的汉子,这两年跟着戚墨琛、林锦鸿那帮人厮混在一起久了,整个人就彻底废掉了。 楚南栀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既然决定帮楚家,她就会帮到底。 如若这人真的无药可救了,她不希望整个楚家被其拖累。 嗜赌如命是件很恐怖的事。 第26章 真有事 接下来的几日村里下了场大雨,狂风肆掠的,险些掀掉了屋顶。 李策从家里取来些存瓦,顶着风雨帮楚南栀加厚了屋顶被吹落的瓦片。 如此,屋子里才没了漏雨的地方。 等着雨停的空隙,楚南栀去村口的集市上囤了不少菜回来,之后雨越下越大,她也懒得再出门,待在家中与这一家人保持着很友好的关系。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而林锦骁又一次死里逃生,虽然心里还忌惮着这恶妇,不过盼望着早日把腿伤养好,所以对于楚南栀的叮嘱还算听话。 没事尽量不到处走动。 除非。 忍不住。 楚南栀有的时候煎药过去喂他,见他憋得面红耳赤的,知道他是想要入厕,本想帮帮他,可这家伙非憋着李策点卯归家,再让大宝过去请李策前来。 而李策瞧出自己兄长的心思,每日再晚回家总是要过来看看心里才踏实。 看着两个汉子,一个孔武有力,一个白皙细嫩、婀娜标志得紧,相亲相爱的,她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碍了两人的好事。 四个小宝虽说还不太亲近她,但这几日却没刚开始那么抵触她了。 尤其是大宝,同她说话已客气了那么, 一点点。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雨后的第三个清晨,一辆马车停在了小院的门口。 来人是县衙的马夫,那人楚南栀还记得。 她此时刚做完早饭,替林锦骁煎好了药,马夫毕恭毕敬的过来,笑道:“楚娘子,我家大人请你到县衙叙事。” “叙事?” 楚南栀一脸困惑:“我一个妇道人家,县令大人能与我有什么事可叙的。” 刚刚恭送走了西门道人,她可不想再与县令大人传出绯闻。 可看着马夫友善的表情,倒不像是要为难自己。 而且她奉公守法,并没什么把柄落在县衙里。 难道是县令想要回那些银子? 楚南栀这样想到。 堂堂一方父母官该不至于这般小气。 马夫见她迟迟不肯走,只得又道:“县令大人说是有事要与楚娘子商议,娘子烦请去一趟,可别为难在下呀。” 楚南栀想了想,民不与官斗,还是得去一趟。 她去小屋里换了身干净衣服,拿了十两纹银,这次出门却落了锁,刚转身正好撞见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珠子咕噜噜的盯着自己。 楚南栀一见是小四宝,立刻温温的笑了起来:“我还没叫你,你就醒啦?” 小四宝苦着一张脸,也不回答她的问题,眨着小眼直抒胸臆:“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一趟县衙,县令大人相请,待会你与你阿爹说一声。” 说罢又行色匆匆的去厨屋将粥盛好,连同下饭的腌菜一起端到客堂的饭桌上凉着。 做完一切,指了指桌上的汤药,她又对小四宝叮嘱道:“吃完饭记得叫你阿爹把药喝了。” 随后就要出门。 小四宝见她准备如此充分,突然担心起来,追着她问道:“你还回来吗?” “当然。” 这时,其余小家伙们都冲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充满警惕的紧紧盯着她。 楚南栀想到原主逃跑的事情,立刻解释道:“你们看,我什么都没带,我还要回来的。” 说罢,向马夫示意道:“不信,你们问这位爷爷?” 那马夫佝偻着背走到四个小家伙身边,温吞吞的道:“你们阿娘的确是被县令大人请去做客的,你们不必担心,爷爷很快送她回来。” 四个小家伙半信半疑,只得一起跑进去找阿爹。 他们现在心情很复杂。 若是叫坏女人娘亲,他们不乐意; 可坏女人若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他们还是不乐意。 楚南栀不敢让胡县令久等,横竖自己不会真的逃跑,不如早些去早些再回来。 跟着马夫上了马车,她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始终想不明白县令找她能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前两日,李策与林锦骁在里屋里嘀咕说县里某位大户家丢失了孩子。 但这种事县令该不至于找她。 这样想着,她又变得茫然起来。 …… 安邻村是围在芦堰港县城最近的一处村落,车程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进了城。 入城时,城门有衙役例行盘问,不过见是县令的马车,立刻放了行。 到得县衙里,胡县令早已摆好一桌饭菜候着楚南栀。 见这发福的中年油腻大叔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楚南栀不觉生出了些警惕:“民妇家中琐事繁多,不知大人请民妇前来所谓何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个当官的给她一个小百姓布置这一桌子饭菜,她即便有些饿也不敢吃。 胡县令满脸堆着笑,也不答她的话,故作神秘的请她入座,而这次他身后还跟了位年近半百的八字须男人,只听县令唤道: “孙县丞,快为楚娘子斟茶。” 县丞? 那可是相当于副县长级别的人物。 给她斟茶? 楚南栀吓得赶紧起身:“不敢当不敢当。” 准备立刻逃离。 “楚娘子莫要惊慌。” 胡县令继续带着笑意,亲自从孙县丞手中拿过茶盏递到她手上,安抚她坐下: “前阵子劳楚娘子替本官查出税银案,又替本官恢复了染白的税银,本官感激不尽,只是一直忙于公务,还未来得及表达谢意,今日特意置办了这桌酒席聊表心意。” “大人客气了,民妇拿了大人的银子,替大人办事,我们早已两不相欠,大人不必因此耿耿于心。” 楚南栀礼貌性的笑了笑。 这种场面上的话她早已听得司空见惯。 “楚娘子替本官保住了前程,哪是五十两纹银就能够表达本官谢意的。” “如此说来大人今日是真心相请,为民妇置办这一桌饭菜的?” “自然如此,难不成本官还能加害楚娘子不成?” “如此多谢大人厚意,民妇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楚南栀过来时未曾来得及吃饭,瞧着一桌子美食她还真有些忍不住了,漱了漱口,便拿起碗筷,放心的吃了起来。 胡县令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 “听说前阵子林家二郎犯事被下了大狱,是偷了楚娘子家中的银子,这厮横行乡里多年早该严惩了,这次落在本官手里,本官一定替楚娘子好生教训他,非将他打个皮开肉绽不可。” “大人说笑了,民妇与他并无私仇,还请大人秉公办理,若是他态度诚恳,也请大人从轻发落。” 说完这话,楚南栀又细细的想了想,随后若有所思的补充道: “林二郎这些年为祸乡里,确实给相邻们添了不少麻烦,民妇与家中郎君之所以狠下心来将他送进大狱,也是希望他能受些惩戒,将来可以踏踏实实做人,并非存有害他之心。” “楚娘子宅心仁厚,高风亮节,倒是让本官汗颜了。” 胡县令本以为这妇人是睚眦必报,没曾想自己竟然会错了意。 楚南栀这时也填饱了肚子,见这胡县令迟迟不肯吐露他请自己过来的真正意图,只得装作起身告辞: “今日多谢大人盛情款待,民妇饭也吃了,若是大人没有差遣,那民妇便告退了。” 谁知她还未挪步,胡县令顿时急了,立刻将她拦下: “差遣实在不敢当,要说有事,本官的确是真有桩事要相求于楚娘子。” 第27章 人口失踪案 胡县令重新招呼楚南栀入座,之后愁眉苦脸的缓缓细说起来: “想必近日县里发生的一桩人口失踪案楚娘子应该有所耳闻。” 楚南栀轻咬着薄唇微微点了点头。 没想到真是为了此事请她而来。 “自打案情发生以来,本官差人全城搜捕,四处张贴告示,至今已近十日过去,也未寻出半点蛛丝马迹。” 胡县令正说着,楚南栀忍不住将他打断: “不知谁家孩子走失竟将县令大人为难成这样?” 人口失踪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她那个时代也是避免不了的,每年会有不少案例。 作为人民的公仆,她们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将每一位失踪人口寻到,只能是尽力而为罢了。 这时,只见沉默许久的孙县丞终于在一旁搭话道: “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倒也罢了,偏偏那小郎君是赵大户家唯一的血脉。” “赵大户?” 楚南栀的记忆里模模糊糊有这样一号人物,但具体的信息并没多少,只知是位很有钱的主。 “不错,赵太公乃本县首富,他那发妻吴氏是咱们平宁郡吴太守的亲姐姐,早年病逝,留下这唯一的子嗣,赵太公如今虽已续弦多年,可继室并未产下一儿半女,家中对这独子甚是疼爱,听说太守大人每年还要将其接入府中相聚。” 说起此中细节,孙县丞像是比县令大人了解更多,十分健谈。 楚南栀见胡县令一直眉头紧锁,倒也有些好奇:“任凭赵太公再有钱有势,丢了孩子也不能怪罪到大人头上啊。” “谁说不是呢。” 胡县令面上愁云密布,焦躁的搓着双手: “本官力所能及的去搜寻,赵太公见一直无果硬说本官办案不利,如今放出风声,竟说是盗匪入城抢劫掳走了他家小郎君。” “盗匪抢劫自是为财,即便掳走小郎君也该传信来要赎银才对。” “此话自然有理,而且本官上任以来早已肃清匪寇,何来盗匪一说,本官倒觉得是赵太公与人结仇,有人想让他断子绝孙,只是人言可畏呀。” 胡县令半眯着眼,有些无奈: “眼看着就要入秋,等到年终考核,郡里的督邮大人便要莅临本县巡查,本想借着此次税银案得个升迁,可那赵太公若凭此事参本官一本,说本官私纵盗匪入城,只怕本官这刚刚捡回来的乌纱帽又要得而复失了。” “原来大人是为此事发愁。” 她心里也清楚,为官的要做出政绩,一个地方的治安尤为重要,匪寇作乱最是让人忌讳。 想到此处,她又不由得苦笑了起来:“只是这种事情民妇也不能替大人分忧呀。” “楚娘子过谦了。” 胡县令背着手围着她转了一圈,信誓旦旦道: “当日楚娘子断税银案的场景本官至今还历历在目,那可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了,如今这桩案子若是楚娘子都不能替本官寻出个眉目,只怕这芦堰港没人能替本官解忧了。” “大人实在是抬举民妇了。” 楚南栀倒不是要故意谦虚,这种案子确实难查。 毕竟不是她那个年代,有监控,讯息发达。 这里的条件简陋的可怕。 腿上受个伤都能要人命,更别提别的方面了。 “不会让楚娘子白费心思。” 胡县令怕她拒绝,不留转圜的余地,立刻说道: “赵太公是芦堰港数一数二的大户,若能寻回孩子,自然是皆大欢喜,赏银必然丰厚,不仅如此” 说着,他让孙县丞取来四锭纹银放到桌上,继续道:“本官早已为楚娘子准备了二十两纹银,办案途中一切花销皆由本官料理。” “哦,有银子有银子嘛” 楚南栀定定的注视着那二十两纹银。 这种腐朽的官场交际呀。 可真的是让人讨厌! 美滋滋的笑了笑:“有银子这事就好说了。” 这年头,寻常女子谁能一下挣来这许多银子,差不多是林锦骁一年的俸禄了。 不挣白不挣。 所以,自己这是属于县衙聘请的临时工? 而且出一次工,挣的还比林锦骁和李策这些人多。 看着几锭白花花的银子,她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请县令大人拿卷宗来让民妇过目,民妇斗胆试试,但并不能保证能给大人满意的交代。” “不妨事,只要楚娘子愿意替本官分忧,本官已是感激不尽了。” 县令与县丞一听说她肯过问此案,心里都乐开了花。 毕竟是破获了税银案的奇女子,他们心里还是充满期待的。 这些天,底下那群人虽不畏风雨,都快将整个县城翻了个底朝天,却至今没寻出一丝眉目,眼看着赵家越催越紧,他们心里实在焦急。 趁着孙县丞去拿卷宗的空隙,胡县令将银子推到楚南栀跟前,慷慨的示意道: “楚娘子先收下这些银子,如若能替赵家寻回小郎君,本官另有重谢。” 眼下连卷宗都未曾看,楚南栀心里俨然没个头绪,哪敢收人家银子。 正犹疑着,胡县令又将银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一脸诚恳的笑道: “本官说过,不会让楚娘子白费心思,其实本不该劳烦楚娘子出来替本官抛头露面,本官近来因为此事实在焦躁不安,不得不出此下策,所以这权当本官的一点心意,楚娘子定要笑纳。” 楚南栀凝视着他殷切真挚的神情,知道这次与以往不同。 如若不收下银子,他定然觉得自己是要敷衍他。 想了想,为了宽他的心,她只得接过银子:“如此多谢大人了。” 可整个县衙都束手无策的事情,想必也是十分棘手的。 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多久,孙县丞拿来了所有卷宗。 他一边将卷宗一卷卷递到楚南栀手里一边解释道: “这是从案情发生以来,记录的所有案情经过,包括赵家上下人等的口供以及衙役们当晚巡逻情况和这些日子出访所获讯息皆记录在案,一字不漏,请楚娘子过目。” 嗯,还算是挺全面的。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大致的将卷宗浏览了一遍。 卷宗共分两卷: 第一卷记录的赵家小郎君具体个人信息和对他失踪前后赵家上下人等的经过描述; 第二卷则是记录的衙役们当晚各处巡逻情况以及这些天走访查问的一些重要讯息。 总结归纳起来便是,赵家小郎君今年十岁整,孝悌仁义,聪颖过人,体格健朗,于八日前的清晨在府上失踪,前夜府上并无异动,城里一片太平。 卯时二刻赵府下人发现小郎君失踪,于辰时初刻到县衙报了案,巳时下三刻县衙立即封锁四门,严查盘问过往行人,并出动三班衙役在城中大肆搜查,紧接着张贴告示,又传令各乡游徼走访各个村落。 而卷宗里面记录的很重要的一个信息,也引起了楚南栀的注意:出事前夜,县中并没有出现偷盗和劫掠痕迹。 由此,她可以判定,并非盗匪入城劫走了赵家小郎君。 也正如她方才所说,如若是绑票,这么些天过去了,赵府应该早早就收到了拿钱赎人的传信。 但卷宗里并无记载此类信息。 第28章 强拉下水 楚南栀又叫孙县丞取来县衙这几年的一些刑事大案案录。 查阅浏览了一番,除去前些日子的税银案,并无大型团伙作案的记录,大多是些邻里纠纷所致的杀人案。 而关于盗匪劫掠的大案都得追溯到十余年前,林锦骁父亲在任之时。 那时,东桑国海匪屡屡犯禁,后来朝廷出兵征讨,如今早已肃清东桑海匪多年。 这些年,海防稳固,县内吏治清明,国泰民安,各处村落鲜有落草为寇的村民,所以芦堰港周边并无大的匪寇集团。 楚南栀查阅完所有卷宗,孙县丞忽然说道: “这两日老朽一直在想,会不会是人牙子窜入府内将赵家小郎君掳走,贩卖到了别的地方。” 想了想,他竟对自己的推理引以为傲,颔首笑了起来: “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这猪脑子,你当赵府那些护院都是吃素的。” 不等楚南栀说话,胡县令就首先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要是人牙子所为,他们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赵家去劫掠他家郎君,县城里哪里没有细皮嫩肉的小孩,除非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别有用心之人。” 顿了顿,他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孙县丞骂道:“你呀你呀,这辈子注定只能终老于此任上了。” 被指责了一通,孙县丞委屈巴巴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胡乱猜疑。 楚南栀望着二人吵闹,倒是有趣,不觉偷偷笑了起来。 从面容上看,孙县丞至少要比胡县令老上十岁,却还要受着县令责骂,可见在县衙里活得有些窝囊。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不过倒正如县令所说,孙县丞的推理显得荒诞滑稽了些,也难怪县令对他这般失望。 如若孩子是在大街上走失,怀疑人牙子所为倒还有些可能。 像赵家那种大户人家,家中聘请的看家护院怕是不少,人牙子大晚上跑到人家家里去还能悄无声息的将人劫走,那这些护院得多无能。 恐怕,也该辞退了。 所以,她更偏向于胡县令的猜疑。 但再仔细思考一番,这种可能仍然经不住推敲。 毕竟是一个十岁的大活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府上也是有些离谱。 暂且只能将其当做一个怀疑的方向。 一边想着方才县令说过的话,一边细细的翻阅着卷宗,楚南栀突然问道: “这卷宗里记载,报案时赵府的人只说是小郎君失踪了,为何两天前赵太公又来重新报案,说小郎君是遭匪寇劫掠?” “还不是那老家伙担心本官不尽心尽力替他寻人,故意编出这种瞎话来糊弄人,给本官施压。” 胡县令苦笑。 孙县丞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忽道:“老朽听说案发当日赵太公并不在家中,也是两日前才从外地赶回来,见着小郎君不见了,亲自到县衙来重新申案。” “如此重要的讯息怎么未记入卷宗?” 楚南栀有些无语。 看来中间的疏漏还有许多。 想想也是在所难免,毕竟整个县衙并非人人都是恪尽职守的,总有那么几个玩忽职守的害群之马。 胡县令却是一脸不解:“这赵太公在不在家中与小郎君失踪有何联系,我可听说他家中那位继室于娘子是位精明能干的强人,即便赵太公不在家,也将府中上下一直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妇人的精明能干连郡里的吴太守都是夸赞的。” “如此说来更不该有人敢入府劫走小郎君。” 楚南栀眸光紧盯着卷宗,思绪也有些混乱。 思索片刻后,她又问道:“赵家府上人丁相处可还和睦?” 胡县令抿着唇缓缓点头:“据说是极为和睦的,那继室无子,对这位原配夫人的子嗣极为爱护,母慈子孝,这一点整个芦堰港怕是无人不知。” 听到此处,楚南栀却不经意的蹙了蹙眉。 往往越是表面的太平,背后隐藏的矛盾越深。 这一点无需利用专业知识,仅凭她多年积累的看小说经验和女人的第六感,就能浮想联翩: 大户人家后院争宠,继室无子,为争夺财产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这些,男人往往会忽略。 但没有理论依据的联想都是胡扯,她也不敢空口胡说。 这是作为一名刑警的职业素养。 眼看着时间不早,她担心着家中的几个小家伙,又怕林锦骁焦急之下身体再出什么毛病,便对县令与县丞说道: “民妇对这桩案子已大致的了解,家中孩子们还等着民妇回家呢,民妇先告辞了。” 看了看伏案上的卷宗,她怕县令猜忌,又故意道: “这些卷宗可否让民妇带回家中再仔细研究研究?” 当然她也清楚,这类要归档的卷宗怎会让她带出府衙。 不过是为了宽县令的心罢了。 谁知胡县令竟毫不犹豫的直接拿过来递到她手里:“这份卷宗本就是本官昨夜让主薄连夜抄录的,楚娘子可放心带回家中。” 顿了顿,他又颔首补充道:“不过楚娘子看完,明日记得带回县衙,可别遗失了。” “明日?” 楚南栀一脸讶异。 这还真将自己当体制内的临时工了? 胡县令却优哉游哉的笑了起来:“当然,本官先前不是说过,让楚娘子替本官查这桩案子,而且办差过程中一切开销皆由本官料理,难道楚娘子忘了?莫非楚娘子仅看一眼卷宗就能断出此案?” 奶奶个腿,他这是直接将自己拉下水了。 不过,她确实是愿意效劳的。 毕竟这是自己前世的饭碗。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些足不出户的条条框框对她来说不足为虑。 更何况如今的身份只是个农村妇女,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 既然没这好命,就得出去挣钱,总不能有朝一日又要靠原主母亲来接济。 胡县令见她迟迟不肯答应,忽然顾虑到了些什么,连忙道: “倒是本官疏忽了,本官听说大郎腿伤还有些严重,家中又有孩子需要照顾,让楚娘子替本官四处奔波,实在是本官考虑不周,本官这便吩咐内人遣两名体贴些的侍女去家里帮忙照看,如此楚娘子大可放心” “咳咳。” 胡县令一番殷切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孙县丞一声咳嗽给打断。 胡县令反应敏捷,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这妇人与林大郎夫妻关系本就不和睦,自己再派侍女过去伺候,只怕难以让她放心办案,思忖着赶紧改口道: “噢噢噢,本县门下游徼那李三郎不正是林家大郎同乡嘛,何必舍近求远,此人整日游手好闲的不作为,在县衙里浑水摸鱼,这都多少天了一点眉目没有,就只顾着混本官的银子了。”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县丞,吩咐道: “孙县丞,你去给那李三郎说,让那厮明日不要来县衙点卯了,好好在家中思过,顺便罚他去照看林家大郎家小,什么时候破了案再什么时候来县衙点卯。” 听完这话,孙县丞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偷偷的为县令竖起了大拇指。 只是如此可苦了楚南栀了。 好不容易和李策缓和矛盾,自己来一趟县衙竟让他丢了差事。 恐怕就这样回去,不但李策一家会嫉恨上她,就连林锦骁也会对她更加痛恨。 她正要用愤恨的目光向胡县令示威抗议,却见他笑意斐然的面向自己: “不过楚娘子不必担心,李三郎虽是在家思过,但俸银本官分文不会少他。” 如此,楚南栀刚刚升起的怒意又渐渐转为无奈。 他这哪是在罚李策,很显然是在给自己施加压力。 可整个县衙中,除了那些有品级的官员,其余小吏皆是县令自主聘请,要留要用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她能有什么办法。 第29章 成衣铺 收好卷宗,胡县令与县丞亲自将楚南栀送出府衙,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楚南栀坐到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二人面向自己笑盈盈的和蔼模样,不觉暗骂起来: “这两只老狐狸,断案的本事没有,算计人的功夫倒是一茬接着一茬。” 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县衙的街道上,路过一家成衣铺时,楚南栀吩咐马夫先停了下来。 前几日说好要为一家人买几身新衣服的,这些日子雨水不止,也未曾出门。 既然路过了,便趁此机会办了这件事。 进了成衣铺里,她大致看了看,倒是男女老幼的衣服都很齐全,款式在这个年代也算新颖时髦。 而且货品不单一,鞋子、首饰样样俱全。 可成衣铺的店家是个有眼力见的,见是位衣着寒酸的妇人,即便长得有几分俏丽,也知道不是个肯花钱的主。 任着她在铺子里逛了一圈,也懒得过来吆喝搭理。 “店家,你们铺子里的衣服有折扣吗?” 楚南栀摸着一件面料质感都不错的小孩衣服问了句。 虽不清楚几个小家伙具体的身量,但看着眼前这一件,粉嫩粉嫩的,小四宝穿在身上一定好看。 店家肥头大耳,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呵欠:“没有。”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个穷鬼。 楚南栀有些恋恋不舍:“那这衣服多少银子?” “四两银子。” “太贵了。” 老板满是鄙夷的瞥了眼她:“那边有便宜些的,一两银子。” 刚说完心里就有些别扭:这妇人怕是一两银子的价钱也买不起。 “还是有点贵。” 楚南栀也如他所料,渐渐将手从衣服上移开。 果然,好看的东西都不便宜。 放眼整个铺子,所有衣物面料都有些奢华,一看便不是平民百姓穿得起的。 正要犹豫着离去,却听衣铺店家说道:“铺子里的衣服、首饰、鞋子便宜些的都是一两银子,不过娘子要是买的多便有折扣。” 言语中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听到有折扣,楚南栀顿时又来了兴趣。 只听店家兴致匆匆的介绍道:“店中货品不论价格,只要娘子能买五件以上,在下可每件与娘子便宜两成,若是十件以上,在下愿半价卖与娘子。” 嗯,反正是个穷鬼,逗逗她也无妨。 楚南栀却听得心里一喜。 这不就是她那个时代的批发嘛,量多从优,薄利多销。 只是这价格即便买五件,那也得花去不少银子呀。 除非能买上十件。 但十件她又觉得太多了些。 而且即便是半价买最便宜的,还得花去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省吃俭用些都够一家人近半年的花销了。 店家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有些不耐烦了:“嘿,我说娘子,你买不起就别在这里影响在下做生意,也不好好瞧瞧自己,这是你这种农家妇人该来的地方嘛。” 瞧不起谁呢! 楚南栀无语。 这时,门口三位穿着打扮都很奢华的大家小姐缓缓走了进来,看着里面的衣服首饰互相议论道: “这铺子里的衣服倒是挺不错的。” 有人瞥了眼那边坐着的肥胖老板,却露出不屑的神色:“可那店家是一个大老爷们,怕是不懂咱们的心思。” “是呀,我上次去的一家铺子,那店里的服饰倒也不错,可店家是个小郎君,我问他什么他都觉着好看,结果去参加姐妹们的诗会,别人都笑话我,说我跟个土鸡似的,可把我气死了。” “我听说东市那边有家铺子不错,里面的店家娘子可会为人穿搭了,还懂得描眉化妆,连什么衣服盘什么样的发髻都会给出建议,真是细致体贴呢。” “那我们去那边看看。” 说罢就要走。 店家也有些无奈。 贵客留不住,穷客又不愿搭理。 眼看着这一天过去大半,来来往往的客人倒是不少,就是半件东西没卖出去。 楚南栀忽然灵机一动,对那几位穿着贵气的小姐唤道:“几位小娘子慢些,我懂得一些穿搭装扮的知识,不知道能不能帮到各位?” 几人听到喊声,立刻回过头来,见是一位穿着有些寒酸的女子,顿时没了兴趣,甚至露出怀疑的目光: “你自己穿这样一身衣料,怕并非什么富家女子,哪里懂得我们这个圈子的女人心。” 楚南栀抿着薄唇笑了笑。 其实她这身衣服落落大方,虽然比不得这些富家小姐华丽,可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既然说话没有说服力,她直接指向左边一位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细嫩的女子说道: “这位小娘子肤白貌美,身段又好,其实不该穿这样臃肿深色的面料,反而要穿戴紧致一些的料子,颜色浅色系或是粉色系都不错,发髻嘛我觉得小娘子可以盘得再高一些,凌虚髻就很适合你,这样既能凸显小娘子的身段,又能显得仙气迷人有美感。” 先是一顿夸赞,接着指出问题,然后给出建议,让那女子听得花枝乱颤,笑意嫣然,立马来了兴趣,走到楚南栀跟前,一脸亲切的道: “姐姐可愿替我选几身合适的?” 其余几位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都抢着要她帮忙搭配。 楚南栀不慌不忙,温笑着道:“好说好说,我愿意效劳,就是省下来的银子要分我一半。” “不就是银子的事,只要姐姐让我们满意,省下来的银子都归你。” 果真是有钱人家的女子,楚南栀一时间竟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穿越和投胎一个道理,是门深奥的学问。 可自己怎生就成了一个破落户? 实在想不通。 不过嫉妒归嫉妒,能挣银子,她绝不能放过机会,立马与这些小丫头们细细讲解了起来。 从衣服鞋子颜色款式的穿搭,再到如何描眉,佩戴什么样的首饰,又该盘什么样的发髻,甚至于发髻上该插什么样的簪子、步摇、钗等等,她都绘声绘色的讲解得很清楚。 几位富家小姐很是满意。 在她的建议下,三人试穿后,各自买了四五身的衣服再加许多首饰,临走时就差没加个微信、球球什么的。 还巴不得将她接回府中奉为座上宾。 等着三人走后,楚南栀数了数手里的银子,虽是忙活了半天,却帮着店家挣来近百两银子。 除去店家的,剩下的一半都是自己的。 可店家却有些不乐意了,阴沉着脸,他没想到这妇人会有此手段。 方才那几位富家小姐买的大多都是铺子里最新款最贵重的物品,十几两银子一枚的金步摇,三四两一件的衣服、耳环,都得给她分去一半。 店家心都在滴血。 好在还有那么一丁点利润。 而在楚南栀讲解的同时,又吸引了不少围观的阔太和闺阁女子,等着前面的女子离去,又来了两位美妇缠着她,等她指点迷津。 楚南栀看着手里的四十多两纹银,想着买几身衣服已足够了,本不想再赚店家银子,却拗不过妇人们的执着,只得耐下性子重新做起了导购的工作。 两位美妇虽不及先前的小姐阔绰,倒也愿意接受她各自一半折扣的提议,最后又为她挣来了五两银子。 如此反反复复,楚南栀两个时辰下来,手里已有了六十两银子。 眼见着两位俏丽的富家公子哥又要凑上去,店家立时急了,冲着进来的人吼道: “今日歇业了,今日歇业了,不再接客。” 第30章 凶巴巴的女人 望着两位俏郎君一头雾水的离去,楚南栀心里倒觉得有些遗憾。 这二人虽说生得不如林锦骁标致,可看着也是养眼的。 最重要的是,能主动往上凑,热情不高冷。 再看看林锦骁那家伙,半身不遂不说,还不愿意待见她。 “哎,接待了一下午女客,好不容易遇见两位翩翩公子哥,就这样被店家给撵出去了。” 楚南栀默默叹息了口气,正在一脸失望之际,店家苦着脸走了过来: “娘子,可否手下留情,给在下一条活路?” “店家这是什么意思,规矩是你自己定的,这一下午我帮你卖出去这么多东西你不感激” “店里剩下的娘子你随便挑,在下分文不取。” 店家肃着脸,又肉疼又表示不耐烦。 “这多不好意思。” “娘子不必客气,不过几两银子的事。” 店家说着,立刻将她看重的那件粉色童衣递到她手里,又很大方的示意让她再多挑几件。 盛情难却,楚南栀给四个小家伙各自挑了两身,再选了两身自己穿的。 最后想到林锦骁,还是替他拿了身黑色长衫。 十一件衣服共计十九两银子,赚了这么多钱,楚南栀最终还是慷慨的拿出十两银子递到店家手上。 店家将衣服包好连同十两银子一起交还给她,半推半就的将她送出门去,口里还带着央求的语气说道: “在下说话算话,决不食言,就是劳烦娘子以后不要再来了,在下定当日日为娘子焚香祈福,恭祝娘子长命百岁。” 随后,赶紧关了店门。 楚南栀糊里糊涂的出了门,心里喃喃自语道: “方才嫌我买不起,如今有了银子又不肯要。” 纳闷! 我可不想占这样的便宜。 马夫打了个瞌睡,见她出来后成衣铺的店家连门都给栓上了,一面过来接她,一面疑惑不解的问道: “这店家好像脸色不太好。” 抬头看了眼天色:“眼看着就到了夜市,每日人流最多的时候,店家怎么关门歇业了?” “可能是今日生意太好,赚够了银子,疲乏了。” 楚南栀抱着包裹,收好银子回了马车。 今日来趟县衙竟然赚了八十两银子,看来照此下去,替柳芸母女开酒楼的事情有着落了。 心里高兴,到了城门口,她又去买了五两银子的羊肉饼。 累了一天,此刻她腰酸背疼的,回去后也不想再做饭了,就让小家伙们好好吃顿羊肉饼。 到了自家的院子,刚进院门,就听到李策安抚孩子们的声音传来: “你们娘亲肯定会回来的,你们先乖乖吃饭。”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小四宝抢先跑了出来。 到门口定睛看了看,见到熟悉的身影,她却又停下了脚步。 红肿的小眼珠子睁得圆圆的,沉默着也不说话。 随后,李策领着其余三个小宝一起走到四宝身后,都静静的注视着楚南栀。 楚南栀瞧着一对对充满怨愤好像又有些欣喜的眼神,难为情的笑了笑: “回来的晚了些,让大家久等了。” 谁知,小四宝听了她的话,忽然眼泪滔滔不绝的又大哭了起来。 受了小四宝的感染,紧接着二宝、三宝都情不自禁的跟着哭天抹泪,只有大宝独自呆愣愣的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 楚南栀赶紧迎了上去,放下装卷宗的公文袋,又拆开衣服包裹,拿出一布袋羊肉饼,柔声安抚道: “别哭了,你们看我给你们买了新衣服,还有你们喜欢吃的羊肉饼,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闻到香喷喷的味道,三个小家伙立刻不哭了,四宝过来碰了碰羊肉饼,再看到那些颜色鲜亮的衣服,整个人立时呆住了: 坏女人不仅没逃,还给他们买了这么漂亮的新衣服和好吃的羊肉饼,对他们越来越好了。 小四宝心里有些高兴,可又有些害怕。 她怕这样的日子不是真的,又怕哪天再也见不到这个坏女人。 大宝抢过羊肉饼,就兴匆匆的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向里屋喊道: “阿爹,她回来了,还给我们买了羊肉饼。” 二宝、三宝也跟着往里面跑:“还有新衣服。” 楚南栀拿出钱袋在四宝面前晃了晃:“还挣了许多银子,以后每天都给你们买羊肉饼。” 小四宝高兴得不知所措,想拉她的手可突然又缩了回去,娇滴滴的扯着李策的衣角,抬眼道: “李叔叔,我们去吃饭,四宝饿了。” 李策帮她捡起公文袋,摸着后脑勺憨憨的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嫂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给小宝们熬了些粥先对付对付,可这几个小家伙都不肯吃,锦骁兄也不吃,还好嫂子回来了。” “我买了许多羊肉饼,三郎进去一起吃。” 楚南栀想了想:“我再留几个,你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那玩意我们哪吃得来。” 李策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显得有些自卑:“还是留着给小宝们吃。” “不要和我客气。” 楚南栀很严肃的望着他:“劳你帮忙照顾林大郎和小宝们,弟妹还不计较,我很感激你们。” “应该的,嫂子,内人也知道你如今不容易,特意吩咐我多过来照顾照顾。” 李策认真的答了句,眉梢微微的蹙了蹙: “就是近来办案不利,县令、县丞大人很恼火,让我明日不用再去县衙点卯,在家好好反省,罚我过来照顾锦骁兄,往后可以多替嫂子分摊分摊了。” 听他说起这事,楚南栀也有些惭愧,好在他俸银还在。 随即又掏出五两银子递给李策,温声细语的说道: “也不知这桩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破,这五两银子你先拿去补贴家用。” “那怎么行。” 李策赶忙推了回来:“县丞大人说了,是嫂子替县令大人求了情,保住了我的俸银,我怎么能再拿你的银子。” 听到这话,楚南栀心里微微的有些惊讶。 没想到那两只老狐狸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知道算计了自己心里有愧,特意卖自己一个人情。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李策吃了亏,硬将银子塞到他手里: “听嫂子的,好好收着,县令大人让我替他查案,接下来恐怕家里都得仰仗三郎了,再说这些银子可不是给你花的,是给弟妹和孩子们的。” 李策有些惧怕她,不敢再推让。 说来也怪,以前怕她,因为怕她疯疯癫癫的在外惹事会害了自己兄长,但那时还敢吼她几句; 如今怕她,是觉着这妇人凶巴巴的,可凶得自己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反而对她生出些敬意来。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奇怪。 第31章 懂事的小四宝 客堂里,四个小家伙一边喝着粥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羊肉饼。 林锦骁拄着拐杖慢吞吞的从里屋出来,见着李策领着楚南栀进屋,幽深的眼眸忽然低了下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径直坐到了四个小宝身边。 楚南栀看他气色像是好了许多。 看来自己这段时日给他配置的药效果不错,所以也没吩咐他继续回里屋躺着。 李策拿着公文袋到他旁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替他盛粥,又给他撕了一张饼。 林锦骁用余光瞥了眼李策手中的公文袋,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粥吃饼。 其实,他并没有担心这恶婆娘会一走了之,就是县令大人将她请去这么久,他心里隐隐的又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屋子里保持着异常的安静,四个小家伙今日也很识趣,温顺乖巧的吃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坏女人,而后又赶紧收回目光,生怕被她察觉到。 等着吃完饭,小四宝眼睛一直盯着楚南栀腿间的包袱,终于鼓足勇气试探着说道:“我想穿新衣服。” 刚刚坏女人给她看了新衣服,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穿,但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 楚南栀见小家伙又惧又怕的可怜模样,一时哭笑不得,赶紧拿出衣服,一件一件的整理妥当,然后同小家伙们商量道: “大家都有,而且每个人都有两身,你们一个一个的来,我帮你们穿好不好?” 四宝这时第一个奔到她身边,随之二宝也跟了上来。 姐妹二人看着她手里漂亮的新衣服,眼睛里都泛着愉悦的光泽。 李策见状也赶紧过来帮忙,理了衣服给大宝、三宝穿。 二宝穿了新衣服,立刻将原先那身脏兮兮的旧衣服丢到了外面去。 四宝却不乐意的跑过去捡了回来,抱着两身旧衣服爱不释手: “这是姥姥做的,姐姐不要丢,洗干净了以后还可以穿。” 楚南栀瞧了眼小家伙们换下来的旧衣服,她记得这几身衣服是一年前柳芸做给四个小宝的。 柳芸常年奔波于一大家子人的生计,生疏了女红的活计,其实做衣服的手艺并不好。 无奈原主是从来不会想着为小宝们做衣服的,林锦骁有俸银时一年还能为小家伙们买一两身换洗的,这两年没有收入,小家伙们就只能捡着以前的衣服凑合穿。 柳芸觉着小宝们可怜,去年硬挤出些时间做了这几身衣服。 楚南栀将旧衣服收到手中,同小家伙们谆谆告诫道: “四宝说的对,你们姥姥平日里那么辛苦,百忙之中还要想着为你们做衣服,多不容易,你们不能喜新厌旧。” “可姥姥做的衣服就是难看。” 二宝林瑞希有些不满的嘟着嘴。 她并不是不喜欢姥姥,只是有了这么好看的新衣服,不想再看到那又皱又丑的旧衣服。 沉默半晌的林锦骁这时也终于忍不下去,开始吱声道: “以前不也穿得好好的,都还没有缝补过,怎么现在就不能穿了,衣服脏了总是要换的。” “我就是不要再穿这么难看的衣服。” 二宝委屈的哭了起来。 四宝吓得赶紧将另外一身新衣服递到她手上,声音软糯的道:“姐姐,这个给你,你别哭,姥姥做的衣服我自己穿就是了。” 虽然她也喜欢这些新衣服,可她不想看到阿爹和坏女人不高兴。 她是几个里面个头最小的,也是最不起眼的,平日里好事沾不着半分,但遇到责罚并不会少一丝半点。 如今坏女人对她们好,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想尽力去留住这份美好。 看着懂事的四宝让了一件衣服就将二宝哄好了,楚南栀心里忽然酸酸的。 但她此时也不好再去责骂二宝,几个孩子养成今日这样也不是一两日造成的。 来到这里这段日子,她也渐渐发觉了,四个小家伙都是鬼头鬼脑的,可除了小四宝,其余三个不仅不好相处,而且身上的坏毛病也要多很多。 教育孩子最怕的就是两个极端,林锦鸿兄妹作为陈氏过分溺爱纵容的例子,那这四个小家伙则是另外的一个极端。 从小受到的虐待太多,才导致心里的阴影过重。 她只盼着留在家里的这段日子能尽可能的去扭转他们的思想观念。 而穿上了新衣服,四个小家伙已然心满意足,在家里痛哭流涕了一整日,此时各自都困得哈欠连天,趴在桌子上就直接酣然入睡。 趁着楚南栀在厨屋里收拾碗筷的间隙,李策将几个小家伙一一抱回里屋的床上,而后回到客堂中,将公文袋拿到林锦骁跟前示意了一眼: “县令大人让嫂子帮忙查赵太公幼子失踪的案子,锦骁兄你看,卷宗都让嫂子带回家了,足见县令大人对嫂子的器重。” “县衙的事情哪是她能管得来的,整日里抛头露面,还出入公堂,也不怕遭人非议,真是老毛病一点都改不了,到底是有多喜欢出风头。” 楚南栀在厨屋里听着林锦骁不满的抱怨声,渐渐意识到是时候向他袒露心迹了。 她早晚都要离开这个家,要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前世本就是一位职业女性,如今来到这里更不可能因为一段彼此不接受的感情委曲求全,老老实实的在家相夫教子。 而且。 抬头看了看这简陋的屋舍,条件也不允许呀。 她将碗筷放回柜子里,脚步沉重的走进自己的小屋,取来那身黑色长衫到客堂里放到林锦骁面前。 林锦骁先是一阵诧异,随后面色渐渐转为平静,最后又沉了下去: “家里是有多少银子烧得慌,非要撒出去,我一个半身不遂的,用得着这些嘛。” 心里其实有些激动。 成亲五年多,还是头一遭见她送自己衣服。 方才见这妇人给小宝们买了那么多衣衫,唯独没有他的,自己还有些失落。 只是,仅看看这衣服的面料就知道价值不菲。 他感到心疼。 楚南栀觉着这家伙实在蛮不讲理了些,随即怒道:“老娘凭本事挣来的银子怎么花那是我的事情,你要不喜欢扔掉好了。” 李策见他果断的就要往地上扔,连忙将他拦住,并劝说道: “锦骁兄,这是嫂子的一片心意,你怎么能如此糟践。” 楚南栀见时机已然到来,压抑着心里的愤怒,缓下声来冷冷的与他说道: “林大郎,我们浑浑噩噩的在一起渡过了五年多,直至现在你对我只有憎恶,而我对你也已失望至极,与其将来还要互相折磨,不如我们就此和离。” 第32章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和离?” 听到这话,林锦骁和李策都呆住了。 可既然话已出口就没有回头的箭,忍气吞声了这么久,今日一定要促成此事。 楚南栀望着林锦骁,深深说道: “对,和离,人生苦短,总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得多累呀,林大郎,或许以前的楚南栀活得糊里糊涂,并不是你所喜欢的那样,甚至以后的楚南栀仍然不会是你所喜欢的那样,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谁也改变不了,若是以前伤害了你,今日我郑重的同你说声抱歉。” 眸光游走在林锦骁那张俊美的轮廓上,她尽可能的学出些原主的口吻: “林大郎,我其实一直很清楚,你能包容我,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但今日之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你不必再有所顾忌,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现在一走了之,而是等到你养好了伤我们再和离,在此期间我会照顾好你和四个小宝。” 说着,她又将目光看向李策,继续道: “今日三郎在此为证,我决不食言,也希望等到你身体恢复后能痛痛快快的给我一份和离书。” “呵。” 林锦骁充满讥讽的冷笑了声:“原来你这些天一直假惺惺的对我和孩子们好,不过是为着今日。” 困惑了这么久,他此时总算弄明白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 楚南栀轻抿着嘴很淡然的看向他。 听了她这番话,李策却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嫂子,你是今日在县衙受什么刺激了吗,你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是和离了,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啊,你可不要乱说呀。” 他心里最是清楚,自己这位大哥一直就等着她主动说出这种话。 但这妇人经历了税银案之后变化了许多,他觉得照此下去,这段感情并非不能挽救。 自己与周氏同样是父母之命,如今也能相敬如宾,何必去在意什么男欢女爱。 正想再劝劝嫂子,林锦骁却一把将他拦住,不动声色的望了眼楚南栀,冷声道: “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不后悔。” 楚南栀也知道这个年代即便是和离,对于女人的待遇也并不那么友好。 不过她并非那些柔弱女儿家,凭着自己的能力,只要踏实肯干,她相信一路繁花的大好日子定会属于自己。 “好,只要你接下来的日子不要再恣意妄为,不打骂孩子,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份和离书。” 林锦骁回答的很爽脆。 他早就盼着这一天。 只是当初自己是被陈氏五百两银子卖给柳芸做女婿,娶这妇人的那一日他就已经认命了,觉着这一生就被这对母女给毁了。 不曾想如今却迎来了转机。 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逝去的斗志在这一刻如烈火般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一步一步朝着里屋走去。 李策有些沮丧,黯然的准备离去。 楚南栀将他送到院外。 李策走出院门那一刻,忽然回过头来,不甘心的劝道: “嫂子,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其实只要你好好像现在这样,我大哥他迟早会接纳你的,他并非铁石心肠的一个人。” 现在他愈发的看不懂面前这个女人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如今竟然担心起了这个曾经一度让自己恶心反感的妇人。 或许人心往往如此: 一直善良的人突然有了一点点瑕疵,就会遭人谩骂唾弃;而作恶多端的人突然做了件善事又会让人感动涕零。 楚南栀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微笑着与他答道: “三郎你不必再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放心,和离后林大郎能过得很好,我就算一个人也会努力过得不比他差。” 李策仍是忧心忡忡的。 兄长,他自然不担心,即便是和离带着一群孩子只怕还是少不了有女子来追捧。 反倒是 想到这里,李策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楚南栀说道:“嫂子你回去早些歇息。” 随后,悻悻的离去。 楚南栀目送着他消失在黑夜里,转身往堂屋里一步步走了回去。 说出了心里的话,她此刻觉得脚下的步子都轻盈了许多。 拿了公文袋,吹灭了灯,回到自己的小木屋里,她整理了遍挣来的所有银子。 加之今日剩下的,如今总计有二百八十五两。 林锦骁的伤现下有县里的老医师提供药材,只要不再出什么大的乱子,到他康复也花不了什么银子。 等到和离后,她还准备给几个小家伙留一笔银子,如此也能让他们往后的日子过得富足些。 接下来就是楚家的那堆糟心事了。 “嗯,看来得尽快帮助县令大人破了案子,然后回一趟娘家。” 楚南栀这样想着,先去烧水洗了个澡,回到房里从公文袋中取出卷宗躺到床上一卷一卷的重新过目起来。 今日在府衙已经排除了赵家小郎君是被人牙子绑走的可能,盗匪绑票也不在她思考范围之内。 结合所掌握的讯息,她眼下只能接受县令关于仇敌所为的猜疑。 但查案不能仅仅局限于天马行空的假想,还得实地走访取证。 手里的卷宗本就只是为了打消县令的顾虑,如今并不能再给她更多的启发。 不过还是细细的又读了几遍卷宗,她将所有信息一字不漏的记入脑海里,熄灭了灯,准备明日亲自去一趟赵府。 次日天蒙蒙亮,她就起了身,洗漱干净后,去熬了粥,想着几个小家伙不会起来这么早,就先独自盛了碗,囫囵填饱肚子后想早些赶去县衙。 家里的事有李策照应,倒也不必担心。 等着收拾好碗筷,取了公文袋,刚将房门落了锁,却见小四宝林瑞嘉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自己身后。 她穿着昨日换上的那身粉嘟嘟的新衣衫,看上去跟个芭比娃娃似的,让楚南栀心都融化了。 不等楚南栀说话,小四宝这次抢先问道:“你又要出去吗?” 楚南栀弯下身来,朝她浅浅的笑了笑,小声说道: “县里丢了位小郎君,我要去帮县令大人找到那位小郎君,家里有李叔叔照顾你们,你们要乖乖听他的话。” 小四宝瘪着嘴,不敢答话。 见她真的要走,小四宝忽然急了:“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她越来越担心坏女人会不回来。 瞧着她恳切的小眼神,楚南栀又看了眼院外,马夫已到了门口,而李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院子: “你还没洗脸,还没吃饭呢,下次。” 谁知楚南栀刚说完,小四宝就不情愿的哇哇大哭起来。 楚南栀没了法子,只得安慰道:“好好好,带你一起去。” 随后,匆匆的替小四宝洗了脸,简单的扎了头发,决定带她一起去赵府。 第33章 亲入赵府 李策有些不放心,好心劝道:“四宝跟着嫂子一起去不是添乱嘛,会耽误嫂子办差的,还是让她留在家里。” 小四宝闻言连忙朝李策又瞪眼又摇头,小嘴巴巴的赶紧保证道: “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楚南栀打算好的事情也没准备再更改,免得再惹哭小家伙,与李策说道: “不妨事,只是家里的事就交给三郎了。” 心里盘算着胡县令和孙县丞算计她的事,如今自己带个孩子去替他查案,也正好让他们再生出些愧疚。 如此想着,便放心的带着四宝上了马车。 马车在村里缓缓而行,等着入了官道马夫忽然吆喝一声开始纵马疾驰,不到两刻钟就进了城。 经过一家包子铺时,楚南栀先给四宝买了些肉馅的包子,见旁边有卖小玩具的,也顺便买了几样。 四宝坐在马车里一手拿着热腾腾的包子,一手摇着拨浪鼓,一会儿再去看看旁边放着的一对漂亮小木偶人,心里乐开了花。 坏女人对她越来越好了,她突然有了想叫她一声“娘亲”的冲动。 可又怕大宝、二宝、三宝知道了会骂她,于是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着吃完包子,她忽然鼓着小嘴,同楚南栀说道: “你不和阿爹和离好不好?” 昨夜躺在床上她偷偷听到坏女人和阿爹的对话,憋了这一路,此刻终于说了出来。 楚南栀一脸惊讶,这小家伙心思可真够细腻的。 难怪,小家伙今日硬要跟着一起过来。 她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就算和你阿爹和离了,以后我还是会想着你和大宝、二宝、三宝,给你们买新衣服,买好吃的。” “我知道什么是和离,以前二姨娘和我讲过。” 小四宝颓丧着脸,不开心道:“若是你和阿爹和离了,你就要离开我们家,去过自己的日子。” “那样你们不是很高兴才对嘛,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打你们、骂你们了。” 小四宝默默的低下头去。 她们以前是想坏女人可以离开这个家,但现在她好像又不想了。 而且昨天以为坏女人不回家了,哥哥姐姐们都哭了。 她觉得,大宝、二宝、三宝其实也不想她走了。 所以,她要替大家牢牢的看好坏女人,不准她偷偷溜走。 马车到了县衙,县令和县丞都已恭候在府衙门口。 见到自家马车,二人带着几名衙役立刻迎了上来。 不等楚南栀下车,胡县令就先是一顿殷切的嘘寒问暖: “有劳楚娘子一路风尘仆仆,楚娘子可吃过早饭了,本官备了” 可当他看到楚南栀手里拉着位小姑娘,立时皱起了眉头,高涨的情绪也立时萎靡下来: “这这是?” “回禀县令大人,这是我家小女林瑞嘉。” “见过县令爷爷,县令爷爷叫我四宝就可以了。” 小四宝笑盈盈的看着胡县令,嘴上跟抹了蜜一样甜。 “原来是令爱,只是” 胡县令踌躇着望向孙县丞:“本官有那么老吗?” “县令爷爷有,县令爷爷都长胡子了,我阿爹就没有胡子。” “这” 胡县令和孙县丞面面相觑着苦笑了起来。 他成亲比较晚,年近而立之年才娶上发妻,府中长子其实也就比这小丫头大四岁。 还未到不惑之年就被人叫爷爷,他实在是苦不堪言。 楚南栀知道他急于破案,也不与他闲扯,直奔主题:“民妇今日想亲自去一趟赵府。” 说罢,将公文袋双手奉还给孙县丞。 “嗯,怕是差役们记录的信息不够全面,亲自去一趟也好。” 胡县令不经意的瞟了眼四宝,有些为难:“只是四宝这孩子?” “无妨,我家四宝很乖的,不会添乱。” “对呀,县令爷爷,我真的很乖的。” 胡县令紧咬着牙关思忖了会:这种事情带个孩子去恐怕赵家人会不高兴。 不过为了让楚家娘子好好替自己查案,他只能硬着头皮重重的点了点头:“也罢,那本官陪楚娘子一起过去。” 于是,差人备了马,叫上几个差役一同向着赵府的方向行去。 赵府位于县衙正东面的闹市处,也是芦堰港地皮最贵,最为繁华之地。 赵老太公当年初来此地,就借着郡中太守的官威,又不惜花重金强行圈下了这方宝地,打造出全县最为宏伟壮丽的府邸。 车马在闹市中一路缓行,离赵府还远远的,那府上家丁见是县衙的人早早就进去里面通禀。 等着楚南栀下马车时,赵府上下已等候在正门处。 楚南栀牵了四宝的手,走到胡县令身边,便见他朝着人群中央一位白衣老者热脸相迎上去。 那老者满脸褶皱,岁斑布满脸颊和脖颈,看上去怕是已年近花甲。 楚南栀瞧着他威严肃穆的身形,便已猜出是那大名鼎鼎的赵太公。 而他旁边站着位容貌清秀的妇人,一脸贵态,想来该是她续弦的夫人。 只是这女子虽说穿着打扮都故意显得成熟庄重,可皮肤紧致细腻,眉眼闪动中隐隐的还能让人感受到一股纯情少女的余韵,年龄怕是不过二十来岁。 若不是提前了解过这家人的背景资料,她还以为是对父女。 胡县令与那赵太公拱手致意一番后,立刻摆出一副谦卑又惭愧的姿态来: “赵太公,下官近日一直心系令郎失踪一案,日日彻夜难眠,颇为烦忧,只因多日来苦寻无果,今日斗胆造访,想亲自来府上细细了解些案情,多有叨扰,还请太公海涵。” 谁知赵太公见他带着位妇人和幼童前来,立时心生不满,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撕下脸来,斥骂道: “胡茂锡,老朽让你替我寻找儿子,你不尽心尽力去捉拿绑架我儿的匪寇,却领着位妇人幼女说来查案,你是存心戏弄老朽是不是?” “太公此言差矣。” 胡县令连声解释道:“这位娘子不是别人,乃前些日子替本县查清税银案的林大郎家中女眷楚氏,下官正是因为想诚心替太公解忧,才特地请了她过来,看看能不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一听是破税银案的女子,赵太公看楚南栀的目光这才变得友善些,缓下声来说道: “即便如此,你也该带着她去寻获绑架我儿匪寇的踪迹,再到老朽府上来能翻出个什么浪,难不成老朽是将小儿藏匿府中故意刁难胡县令不成。” “不敢不敢。” 胡县令唯唯诺诺的答道。 楚南栀见这位一向威风凛凛的胡县令被一个土财主训斥的卑躬屈膝的没了官威,立时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去,同老者揖了揖身,含笑道: “赵太公口口声声说令郎是被绑匪劫走的,可据民妇所知,事发当日赵太公并不在府上呀,是如何认定此事乃匪寇所为,胡乱攀诬怕是不妥?” 赵太公自知此理站不住脚,不过除此以外并没有别的对策能给胡茂锡施压。 他思子心切,唯有咬定自己的这份信念。 如若县令找不到自己儿子,到时候太守和督邮大人面前定能以此让他难堪。 第34章 有人盯着我 赵太公眼神笃定的视向楚南栀,厉声质问道: “我儿好端端的待在家中,事发当晚并未外出,内人与府中侍女们都能作证,如若不是匪寇所为,又有谁能行此恶事?” “昨日民妇查阅案发以来所有记录在档的卷宗,包括衙役搜寻、游徼走访所得讯息中,并未查出近来有嫌疑匪寇团伙入城痕迹。” “县衙衙役数百,难免会有些玩忽职守的糙人,敷衍了事也未可知。” “太公既知县中衙役数百,难道人人都是不恪尽职守的?” 楚南栀不急不躁,与他有理有据的陈述道:“倘若真是如此,胡县令这些年如何能将这百里大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的。” 楚南栀见他陷入沉默,微微思忖着,忽然意味深长的莞尔笑了笑: “民妇听说太公府上豢养护院无数,那匪寇大半夜的想要进入贵府这深宅大院将人掳走,没个成群结队的几十人怕是也很难办到,这么浩浩荡荡的一支人马闯入内院还能将一个聪敏伶俐的大活人不声不响掳走,贵府这些护院也该清退了。” 此言一出,赵太公及他身边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楚南栀变得更加镇定,继续说道: “更别提当晚有宵禁,各处城门紧闭,又有县衙府卫巡逻值守,此推论根本是无稽之谈,若是太公坚持一意孤行,执于心中毫无凭据的痴念,届时督邮大人莅临本县,胡大人要告你个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也不为过。” 胡县令被这妇人一番犀利的言辞震惊得五体投地,不由得感念起那二十两银子果然是花对了地方。 而细细品味,其实这妇人的言语,他虽想的不及这般全面,但也有过这诸多方面的思虑,甚至还真想过与老匹夫两败俱伤的结局。 无奈身在官场,总有些束缚,再加之近日被这桩案子搅得心神不宁的,完全乱了心智。 思忖间,倒是羡慕起这妇人洒脱不羁的心性了。 趁着她话威尚在,胡县令也随即与老匹夫言和示好道: “太公乃本县首屈一指的豪门乡绅,本官作为一方父母官,往后诸多地方还得仰仗太公,是断断不愿与太公结下恩怨,弄得两败俱伤呀。” 赵太公渐渐感受到了胡茂锡请来这妇人的用意。 此女不骄不躁,言谈举止有理有据,毫无半点差错,无形之中就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不得不令人信服。 也难怪能破获难倒众人的税银案,实在不简单。 看来想要再固执己念,怕是真要闹成两败俱伤的局面了。 老沉深邃的目光缓缓视向楚南栀,赵太公终是放下了姿态: “还请胡老弟与楚娘子入府一叙。” 随后与他那继室领着众人踏入府中。 楚南栀领着四宝一进院门,就被面前壮阔的景象所惊到: 只见处处绿柳周垂,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雍容华贵之气尽收眼底。 而甬路周围,花园锦簇,池水相连,富丽堂皇中又不失幽雅僻静。 在村子里呆久了,第一次进到这样的环境,竟让楚南栀有了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错觉。 四宝从未来过这么好的地方,望着各处林立的亭台楼阁,忍不住拉了拉楚南栀的手。 楚南栀见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刚弯下身去,就听小四宝在耳边嘀咕道: “这里好漂亮。” 随之却是话锋一转:“可我好害怕,总觉着有人在盯着我。” 楚南栀吓得心中一凛,整个头皮都跟着发麻,四处张望了一遍,可除了高高耸起的楼阁,就是望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 环境,的确是幽深了些。 毛骨悚然的缓过神来,只见赵太公夫妇和县令、县丞都满是困惑的盯着她看。 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她险些喘不上气来。 楚南栀一脸尴尬的深吸口气,随后故作镇定的连忙解释道: “小女没见过世面,让各位见笑了。” 几人听罢,这才松下神来继续往前走。 到得正厅,赵太公引众人入了座,沏了茶,屏退了下人,这时才肯同楚南栀细说道: “对于小儿失踪一事,不知楚娘子有何高见?” “小郎君无故失踪,的确有些离奇。” 楚南栀苦口婆心的费了这许多唇舌,嗓子都快冒烟了,急得赶紧吞了口滚烫的茶水,想到胡县令之前的猜疑,此时也毫不避讳的直接发问道: “民妇听说太公置下这份家业前,曾也走南闯北经历过不少艰险,不知太公记忆中可曾与人结下过私怨?” 调查案情,有时难免会触及些让人避讳的东西。 但若畏首畏尾,处处难以启齿,必然得不到自己想获得的讯息。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用最平缓的语言去触及他人内心。 “私怨?” 赵太公深吸一口气,一时思绪萦绕,开始回想起过往的经历。 一旁的继室却是不假思索,语气笃定的答道: “我家主君向来心善,慈悲心肠在整个芦堰港是出了名的,哪会与人结下什么私怨,这位楚娘子实在多虑了,查案就该问些与我儿失踪相关的问题,这般旁敲侧击的是何道理?” 说罢竟娇滴滴的掩面哭泣了起来,痛哭流涕的抽泣道: “我儿失踪多日,至今音讯全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场中人还有闲情逸致来询问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哪里有半分为民请命的样子。” 赵太公本就念子心切,见自己心爱之人又被惹得这般伤心,一时也是又气又恼,只得压着火气先去宽慰妇人。 趁着赵太公宽慰娘子的间隙,胡县令不由眼前一亮,立刻偷偷的凑到楚南栀耳边低语道: “我看不如就学着老匹夫咬定这个理不放。” 随后迫不及待的同孙县丞使了个眼色。 孙县丞心领神会,话术随之侃侃而来: “要说令郎失踪一案颇为离奇,一个大活人在人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如若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为之,哪还有别的可能。” 听到这话,赵太公却是马上不依从了:“简直一派胡言,老朽府中护院上百,即便是有人胆敢生此邪念,入了这深宅大院之内,又岂是轻而易举可以全身而退的。” 见赵老太公被孙县丞一番话气得恼羞成怒,楚南栀险些失声笑了出来。 小四宝则直接“嘻嘻”笑出了声。 这小家伙鬼头鬼脑聪明得紧,方才在府外就听到大家因为匪寇劫掠之辞争论不休,这时老太公又开始信誓旦旦的相信府中护院能力。 别有用心之人都完不成的事,几个小毛贼又如何能做到呢。 想着这些,四宝不自禁的将小脑袋凑到楚南栀跟前低语道:“这位赵爷爷是不是在耍赖?” 楚南栀冲着小四宝轻“嘘”了声,摇头示意她闭上小嘴。 赵太公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失,也不再去讨论是盗匪还是仇敌所为,刻意将话题转开,指着身旁的妇人道: “方才一时心急,竟然忘了与楚娘子引荐,这是内人于氏,正如内人所说,老朽这一生光明磊落,并无什么宿敌。” 言语中对内人的介绍尽显亲切。 再想了想,他眸光幽深的视向楚南栀,刻意补充道: “事关小儿性命,老朽绝不敢有半点欺瞒。” 楚南栀沉思着点了点头。 瞧他老脸真诚,并无讳莫如深之嫌。 而县令与他各执一词,一边将嫌疑引向匪寇是为了施压,另一边又将嫌疑引向仇敌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罢了。 但无论偏向于哪边,楚南栀都渐渐意识到,这桩案子都已经被所有人引向了同一个方向: 失踪,而不是谋杀。 第35章 玲珑八卦心 正如胡县令与赵太公所争论的那般,不管是匪寇也好,仇敌也罢,赵府宅邸森严,想要在深宅大院里将一个大活人劫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都达不到这个目的,此时的楚南栀已经可以完全排除这两种可能,而将可能性引向她的另一种猜忌: 宅内谋杀。 一来,赵家小郎君失踪前未曾出过府门,卷宗记载小郎君临睡前还去为继母请过安,侍女们亲自伺候他入睡的; 再则,正如自己所见,赵府如铁通般被高高耸起的院墙包围着,也确实并非外人可以随意进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家丁护院。 而且方才四宝在入府时的那番话也给了她一些启发: 这么森严的府邸,果真就没有些家庭矛盾之类的? 越是豪门大户,其间隐藏的恩怨纠葛怕是越深。 为了掩盖矛盾,所以才会浮夸的去粉饰出一片和谐太平的假象。 她将眸光静静的落在赵太公身上,望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柔声问道: “听说令郎是太公发妻所生?” 哎,这样问会不会太八卦了? 这该死的八卦心。 “并非发妻所生。” 赵太公坦然答道。 可他此言一出,立时引得众人瞠目结舌,唯有继室于氏一脸平静。 赵太公看着各自惊讶的神色,徘徊犹豫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 “要说此事,除了家中老小老朽确实鲜少与人提及,所以外界一致认定郡中太守的那位长姐才是老朽发妻。” 之后又停顿了许久。 他微眯着眼,似有些不愿提及过往之事,可想着幼子至今了无音讯,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左右思量之后,再次将心中旧事徐徐道来: “其实在迎娶吴氏过门之前,老朽已娶过两房妻室。” 楚南栀正慢悠悠的品着茶,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满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她连咳数声,也不能缓解内心的震惊: “真是失敬,没想到老太公也是个故事悠长之人。” 随后又故作镇定起来。 这样一算,太守的姐姐已经是他第三房妻室了。 胡太守和孙县丞也像是听到了一桩惊天秘闻,手里紧握着茶盏愣在当场硬是久久未曾缓过神来。 赵太公看了眼众人,只是静静的露出一抹苦笑的神色: “老朽发妻与我皆是出自故里桐县,算是青梅竹马,早年与我携幼子奔走于海上做些买卖,后来在海上遭遇海匪,发妻和幼子不幸丧生于海难中,之后为了绵延子嗣只得再娶了桐县一位姜姓女子,成亲五年却不得半点血脉,恰逢当时还是桐县县令的吴恩荣想要结交老朽,便唆使亡母休弃了姜氏,迎其长姐入了门。” “原来如此。” 楚南栀颔首致意。 怕也是个老渣男了。 自己贪恋美色始乱终弃,故意将罪过推给过世的母亲,也是高明。 想来如今的平宁郡太守吴恩荣就是为了升迁之路才将自己长姐嫁于老太公。 “吴氏与老朽成亲一年产下小儿赵琰,可没过两年就病逝在了府上,也算是老来再得子,有了份依托,所以老朽对小儿向来宠爱有加。” 说罢,赵太公侧过脸去,满是溺爱的的瞥了眼于氏,欣慰不已的夸赞道: “如今的内人便是在五年前迎娶过门的,老朽如今年迈,内人温婉贤淑,全仗着她打理府中上下,对这独子也是疼爱有加,老朽甚为满意。” 目视着二人眸光交织在一起时,恩爱交融的模样,楚南栀心中恶趣味的生出了些八卦之心。 姜氏和这于氏过门五年都未得半点血脉,可那吴氏为何过门一年就产下了个大胖儿子。 嗯? 不该想的这般复杂。 楚南栀努力将思绪集中到案情上来。 但转念一想,于氏过门五年,和老太公又这般恩爱,为何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看来自己还是得往这方面做些思考。 如果其间没有隐情,那说明老太公身体怕是出了些问题。 环顾了眼胡县令与孙县丞,看这二人都只是聚精会神的凝听,全然摆出一副吃瓜群众的嘴脸。 这,让楚南栀感到有些苦恼。 难道,如此私密还扎心的问题要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来打听? 她看了眼胡县令。 胡茂锡埋下头,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起茶来:“好茶,太公府上的茶真是上品中的上品啊,只怕宫中御品也不过如此。” 她只好又看向孙县丞。 可这老头直接转过脸去,故意看大厅外面的风景去了。 “赵爷爷与你家娘子都成亲五年了,为何没想着再生一个宝宝呢,我阿爹阿娘成亲一年就生了我和哥哥姐姐四个。” 小四宝也很好奇。 在她的世界里,成了亲就该生孩子。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太公莫要见怪。” 楚南栀面色尴尬到了极点。 万一赵太公身体有恙,小四宝这话就真是扎心了。 也不知今日带这小家伙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也不能表现太过明显,只得装出一脸严肃对四宝说道:“小孩子不许胡乱插嘴。” 小四宝委屈巴巴的低下了头。 但小家伙的话果真是刺痛到了这对老夫少妻。 于氏整张脸立时沉了下去,可又不好在众人面前斥责一个孩子。 赵老太公握着茶杯,半晌也难以平复内心的伤痛。 想了想,只好装作无事的答道:“无妨无妨,老朽有了琰儿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有奢念。” 至此,楚南栀心中已大致有了些结论。 可想要支撑起自己的推论,那首先得寻找到赵家小郎君的尸体。 出事前后,赵小郎君并未离开过府邸,这是府中上下都能认定的事实。 如若真是谋杀,那赵小郎君的尸体极有可能还在府上。 只是在未找到真凭实据之前,她不好随意吐露自己的心声,唯有与赵太公商量道: “不知太公可否方便叫几个令郎院里的下人过来,让民妇更深入的了解些小郎君平日里的一些起居习惯?” 想了想,她索性直言道:“民妇想去察看令郎寝居之处。” “你一个妇道人家” 于氏觉着不合规矩,本要阻拦,赵太公却连忙挥手道: “既是为了查案,楚娘子但去无妨,老朽这便吩咐下人为娘子引路。” 对于这位带着小孩,不严谨查案的妇人他心里其实是抗拒的,而且全然没个底。 只是想着如今幼子音讯渺茫,这妇人又是破获税银案的奇人,多多少少又抱有些憧憬。 随即叫来幼子院里的两名侍女交与楚南栀,准备让她去西北边的院子察看。 第36章 堂兄堂弟 胡县令有些不放心,特意请示了老太公,吩咐孙县丞随行,自己则留在客堂中陪着老太公饮茶叙旧。 赵府实在太大,听侍女们说,从正厅到后院赵小郎君所居之处有着很长一段距离。 趁着赶路的功夫,楚南栀向两名侍女打听起了府中房屋结构的一些详细情况。 赵府外院的建筑除了正厅和几间偏厅以外,占地最大的便数西南角的家族祠堂,余下的多为放置杂物的库房或是供家丁护院休憩的下房以及一些简易的客房。 而内院中,又分六院,正北的院子是赵太公同夫人所居之处。 西边虽不是正院,却因靠近祠堂,所以曾是赵家老夫人故居。 两处院落正中夹着一处偏院,由于离着主院较近,小郎君尚小,方便照看,所以那处正是赵小郎君的卧室。 知道了赵小郎君的寝居之处,楚南栀则带着小四宝直奔偏院。 刚到得院门外,就被一位年纪尚轻的白衣男子拦了下来。 楚南栀随意打量了眼那白衣男子: 此人穿着服饰极为贵态,一看就不是府中下人。 而且据她所知,像这种大门大户最讲究规矩,若是府中男家丁怕是也入不得这内院中。 正在犹豫猜疑之时,只见那白衣男子目光凶狠,极为不友善的瞟了眼楚南栀母女和孙县丞,向着两名侍女厉声斥道: “这些是何人,怎生带到我琰弟院里来了?” “琰弟?” 楚南栀顿感困惑。 卷宗里可从未提到过赵小郎君有个哥哥,胡县令和孙县丞也未提及过。 但仔细想想倒情有可原,毕竟此案一开始就只当作了一宗人口失踪案,没来由去深究人家家事。 说不定是私生子什么的,过问太多反而会触及人家隐私,惹来不快。 也不容侍女们作答,孙县丞毕恭毕敬的立刻同男子解释道: “老朽乃县衙县丞,与这位娘子奉了县令大人的指令特来查案。” 两位侍女也连声与几人解释道:“这位是家中二郎,我家小郎君的堂兄。” 原来是堂兄,不是嫡庶关系也非私生子。 楚南栀正想再问些什么,只见这位赵二郎凶巴巴的吼道: “查案不去找抓我琰弟的匪寇下落,跑到家中内院来做什么?”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惴惴不安的答道:“是得了主君吩咐,特意差奴婢们领着县丞大人与楚娘子过来的。” “楚娘子?” 赵家二郎甚是不屑的白了眼楚南栀和她牵着的小四宝: “县丞大人奉旨查案也就罢了,这位楚娘子又是何许人也,也来凑什么热闹,还带着个孩子,真当我赵府的门是这般好出入的。” 孙县丞立刻引荐道:“这位楚娘子乃前些日子助本县查出税银案的女子,她们母女也是县令大人特意请来协助寻找小郎君下落的。” 而听到二郎这样讨厌的名讳,小四宝故意同赵二郎使了个不怀好意的鬼脸。 “你” 赵二郎气得脸一沉,狠狠的瞪了眼母女二人,意有所指的骂道: “这年头真是什么古怪八门的事情都能遇上,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到外面抛头露脸的,真是不知廉耻。” 说罢便愤愤的甩手而去。 侍女们见赵二郎离去,大些的侍女赶紧向楚南栀赔礼道: “我家二郎近日因小郎君失踪一事颇为伤神,脾气不太好,顶撞了大人和娘子,还请不要怪罪。” 楚南栀大度的摇了摇头,以示不去计较。 林锦鸿那般自私又无情无义之人,出了事,林锦骁都能伤怀不已,这赵二郎惦记兄弟安危,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有些疑惑,向着两个侍女询问道:“你家二郎既是小郎君堂兄,怎会同住在此院中。” “这娘子就有所不知了,二郎乃我家主君胞弟独子,当年他父亲跟着我家主君走南闯北,在海上丧生,那时二郎不过半岁的奶娃,他母亲受不住丧夫之痛,没多久就病逝了,所以二郎从小是由我家主君和老夫人带大的,主君一直将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所以自然也就住在内院中。” 大些的侍女说罢,指了指东边的一处独院:“那边就是二郎的院子。” “原来如此。” 楚南栀颔首笑了笑:“看来老太公待家人的确是爱护有加。” 孙县丞皱眉抚了抚他那八字须:“老朽倒是听闻过太公有位胞弟,却是不曾听人说起太公还有这样一位侄子。” 大侍女又耐心解释道:“二郎自打随主君迁移到芦堰港来后,这些年都是深居简出,鲜少与外人结交,县丞大人没听闻过也不足为奇。” 小侍女瘪着嘴,愤懑的补充道:“不知道也好,像我家主君这般财名满天下的显贵,难免遭歹人惦记,小郎君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到现在都没个音讯。” “倒也是。” 孙县丞表示赞同,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楚南栀,苦笑道: “要说这芦堰港的富家公子啊,还得数楚娘子那位堂兄是个人物,就连县令大人也要礼让他几分呀。” 楚南栀只回以一抹苦笑,刻意不去回答他这个问题。 芦堰港本就是整个平宁郡最为富饶之地,乡绅大户不胜枚举,有那么几位纨绔子弟也不稀奇。 而胡茂锡这人,要说清廉,他也贪些钱财。 可要说有多坏,他又不盘剥百姓。 整日里对那些乡绅大户低头哈腰,收了人家银子,自然是要礼让些。 想了想,她同孙县丞说道:“县丞大人,我们还是去里面看看。” “嗯。” 几人随即一起进了赵小郎君的院子。 虽然赵小郎君人已失踪多日,不过院子各处仍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看上去极为舒适。 楚南栀与县丞等人先是在院中四处打量了一圈: 正对着院门的方向是主屋,而主屋不远处左右各有一间耳房。 耳房都是侍女住的地方,事发当晚侍女们都未曾听到主屋内有任何动静,说明能杀害小郎君的并非寻常下人,至少该是能与小郎君十分亲近,不会让其产生防备的。 想到此处,便径直到主屋里参观了一遍。 屋内陈设皆讲究得很,古玩字画、名人真迹罗列满屋,可见家人对其的疼爱。 就是让楚南栀纳闷的是,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而已,用得着这些嘛。 她并未多问,大侍女就忙不迭的由衷夸赞起她家小郎君来: “我家小郎君聪慧得紧,最喜读书,四岁就开始临摹常老的字迹,临摹得可是逼真了,就连聂老曾经都夸赞过我家小郎君的天赋,还和常老许诺过等我家小郎君再大些收其为门生,所以主君这些年便四处为小郎君搜罗了这些名家珍宝。” “嗯!” 能得聂老、常老赏识,至少该是个孝悌仁义的谦谦君子。 楚南栀这样想着。 第37章 勇敢孙县丞 孝悌仁义是这个时代选官的首要准则,赵太公为儿子如此铺设,想必是希望其将来进入官场。 再从侍女们的谈话中对赵小郎君发自肺腑的夸耀和膜拜的眼神,楚南栀已能想象到此人在府中的确是受人敬仰的。 不会遭人所嫉,人品端庄,和堂兄、继母的关系该是处得极为不错。 至少,小郎君不至于会想着主动与人结仇。 在屋子里再查看了一会,从里到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并未留下一点可疑的行迹。 只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楚南栀这样想着,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四宝已经不在身边,顿时让她慌了神。 昨夜才与林锦骁坦诚相告,若是丢了四宝回到家中这家伙定要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她立刻走出房间,急匆匆的到院内仔细查看一番,也不见半点踪影。 又走向院外,左右顾视了一遍,只见四宝正趴在西边的一处院子聚精会神的朝里面张望。 远远的看去,身影娇小瘦弱得实在叫人怜惜。 楚南栀抢先跑了过去,四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坏女人,吓得立刻坐到了地上,一脸的畏惧。 楚南栀将她轻轻搀扶起来,暖声宽慰道:“四宝,你跑到这边来做什么?” 小四宝委屈巴巴的指着院子里:“这屋子好大,好像没人住,好可惜哟。” 楚南栀记起方才侍女们说过,这是赵府老夫人的故居,便同小四宝解释道: “有钱人家房子多,住不过来,不过你不能到处乱跑,你看这里面这么大,要是走丢了我可找不到你。” 想了想,她又故意吓唬小四宝: “你方才不还说有人盯着你吗,赵家的小哥哥就是被人抓了去,至今找不到,你不想也被坏人抓去?” 四宝有些怕怕的摇了摇头。 这时,侍女和孙县丞都追了上来。 侍女们见二人在此踌躇,脸色变得有些不好。 大侍女说道:“这是我家老夫人生前的故居,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主母娘子只会偶尔遣人过来打扫,楚娘子可不要进去,要是毁坏了里面的陈设,怕是主君要责罚的。” 听侍女这样说,楚南栀忍不住好奇的向里面看了看。 虽是落了锁,可透过门缝也能大致瞧出些里面的景致。 这处虽非正院,但看上去面积可比小郎君的偏院要大上许多。 想来是因为老夫人居住的缘由。 孙县丞害怕赵太公责骂,赶紧与楚南栀提醒道: “亡人故居,老朽也听说过太公与这老夫人生前关系十分亲厚,是个出了名的孝子,我们还是不要在此叨扰为好,这便离去。” 楚南栀愣在原地,突然陷入沉思。 如若是凶杀,从事发到报案时间间隔那般仓促,赵小郎君的尸体根本来不及转移出府,只能藏匿在府中,那掩埋尸体的绝佳位置就是这种无人问津之地。 所以,她大胆猜疑凶手可能是将小郎君的尸体藏进了这处院子。 就是这院子实在太大,即便真的藏匿于此,只怕也并非一时半会能够找得到的。 她面向侍女,冷静的发问道: “这几处院子可还有别的地方是废弃的?” “并没有。” 大侍女答道:“除了东边主院,和我家小郎君与二郎的偏院,其余两处时常会有亲属女眷造访时下榻。” 楚南栀点了点头,向侍女征求道:“我想到老夫人的院子里看看,但我保证绝不触碰损毁里面任何的东西。” 两名侍女面面相觑着有些为难,孙县丞也不知她意欲何为,疑惑道: “楚娘子可是发现了些什么线索?” 楚南栀沉吟着看了看侍女,将孙县丞拉到一旁,小声道: “县丞大人,案情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你作何感想?” “既非匪寇作乱,也非仇敌陷害,小郎君好端端的在府中没了人影” 两人互相观望,孙县丞突然茅塞顿开,险些喊出了声。 看看周围,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楚娘子是怀疑小郎君遭人杀害?” 楚南栀淡笑道:“若非如此,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只是如果是凶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至今为止也不见小郎君的尸首啊。” 孙县丞有些茫然的抿了抿嘴。 思虑片刻,他又突然与楚南栀说道:“难不成他们将尸体运出府去偷偷掩埋在了何处?” “府上人多眼杂,凶手如何能在人眼皮子底下将一具尸体转移出去。” 楚南栀对这县丞的想法也是颇为不解,耐声道: “况且案发后,府上人第一时间就去府衙报了案,之后有县衙介入,闹得满城风雨的,凶手怎敢堂而皇之的转移尸体。” 孙县丞蓦然点头,也是这么个理。 正当他费劲脑汁的想着尸体该藏在何处时,不经意间察觉到楚南栀还在不停的朝院内张望。 孙县丞一时如醍醐灌顶,浓眉立起,兴奋的质问道: “莫非楚娘子觉着小郎君的尸体是被藏进了这座院中?” “极有可能。” 楚南栀自然也不能断定。 但凭着她多年的侦查经验来看,此处是最好的掩尸所在。 “如若尸体果真掩藏在里面,如今正是盛夏炎热时候,尸体断然不能久存,怕是早就发臭了。” 孙县丞在空气中仔细的嗅了一遍,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浓烈的酸味。” 说罢,向着酸味传来的地方凑了过去,正是这座院内。 他不禁看向两名发呆的侍女: “这院子里可是有人做饭,怎么有股这么浓烈的醋酸味?” 侍女观望着摇了摇头。 楚南栀不由得又开始怀疑起孙县丞的智商来。 人家都说了此处乃亡人故居,平日里都不允许外人随意踏入,怎生又会有人敢在里面做饭。 “哎。” 楚南栀也叹息着摇了摇头。 大侍女赶紧解释道:“近来天气炎热,前几日还下了场大雨,这院子长久无人居住,又年久失修,前些天主母娘子吩咐下人采买了许多竹醋回来,洒在了院中各个角落,以防屋子里生了蚊虫之类的脏物坏了房屋结构。” 小侍女也道:“我们主母娘子最懂宽主君的心了,知道主君思念亡母,这次特意亲自过来打理,生怕奴婢们弄坏了老夫人生前遗物,可是细心着呢。” 听了侍女们一番说道,孙县丞随即打消了心中顾虑。 但楚南栀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疑。 而且她开始隐隐的察觉到此事与那位年轻的主君娘子脱离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这般殷勤,难免有欲盖弥彰之嫌。 如若真是如此,那想进这院子恐怕就难了。 那妇人随便使出些要死要活的手段都能让老太公将她们一干人等赶出府去。 一旦引起凶手察觉,给了她转移尸体的机会,真到那时只怕这桩案子就成了无头悬案。 苦苦的思索了一番,楚南栀忽然灵机一动,望向孙县丞同他小声说道: “县丞大人,民妇想入内一探,你可有法子?” “楚娘子仍觉得尸体在里面?” “不敢断定。” ??? 两人开始交头接耳: “如果这里面找不到尸体,民妇别无他法,只能回去眼睁睁看着两位大人继续与赵太公恶斗了。” 孙县丞瘪嘴。 他也不想再受这鸟气。 “难道县丞大人不想趁此得个升迁吗,若能找到尸体算大人头功,民妇绝不争抢。” 孙县丞瞪眼,蓄势待发。 他隐隐的觉着这妇人是他的救星。 忽然一声大吼: “让开,本官奉旨查案,闲杂人等不得阻拦。” 第38章 破门而入 孙县丞气势汹汹的跑了过去,赫赫官威吓得两名侍女惊慌失措的躲到了门边。 楚南栀心里一阵欢喜。 可孙县丞跑到院门处,突然就停了下来。 踌躇了片刻,他猛的转过身去,目视着两名侍女,温柔客气的问道: “二位小娘子,钥匙呢?” “钥匙自然在主母娘子手中,大人若要入内,须得容奴婢们去问过主母娘子方可。” “容个屁。” 孙县丞举起脚,将五十多年所受的委屈和不公统统集聚到脚下,奋力朝着门上踹了过去。 “轰隆。” 声音清脆,院门应声而倒,只剩两边门框挂在墙沿。 两名侍女铁青着脸,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忽然惶恐不安的急急忙忙向院外奔去。 孙县丞满怀期待的凝视着楚南栀,英姿勃发的气势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楚娘子,老朽今日可将身家性命交与你手了,你只管往里进,出了天大的事都有老朽顶着。” 楚南栀既惊讶又感动,领着四宝匆匆往里跑,身后还传来孙县丞尊尊叮嘱声: “楚娘子你快些啊,一会儿人该来了,老朽单枪匹马的怕是顶不住呀。” 楚南栀心里也清楚,如若不尽快找到尸体,等待她的将是百般阻拦和无止尽的谩骂。 而找不到尸体,她更没有可靠的依据来说服众人。 她在院里驻足观望了一遍,这院子大得吓人,四下里让郁郁葱葱的草木花卉环绕着,一时间也没个头绪。 她本想寻找尸体腐臭的味道,可院子里处处弥漫着醋酸味和竹叶的清香味,根本无迹可寻。 拉着四宝,她先对小家伙吩咐道: “四宝,我带你去里面转转,但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能乱碰人家的东西,要是损坏了东西,我可赔不起哦。” 四宝乖乖的点头。 楚南栀这才宽下心来领着四宝一起进了里屋。 从主屋客堂到卧室,再到隔壁几间耳房,处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并没有能藏匿尸体之地。 之后又在各个角落和厚实的墙壁寻了一遍,也未发现暗阁之类的隐秘之处。 小四宝见坏女人到处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她在寻觅什么,歪着小脑袋感慨道: “这里面这么干净是藏不住东西的。” 楚南栀此时也有了这样的想法。 再仔细的想想,即便尸体腐臭味能够被掩盖,可分泌出的油脂是不能掩藏的。 怕是不在屋内。 她又拉着四宝奔向屋外,却撞见赵二郎正一脸仇视的冲了进来。 孙县丞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的劝道: “赵二郎,本官奉旨查案,你可别来添乱啊。” “奉旨,奉了谁的旨,就算是奉旨也不该随意践踏我家门楣。” 赵二郎气不过,指着楚南栀大骂道:“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祖母的院子你也敢肆意乱闯。” 楚南栀见这人一直鬼鬼祟祟的,好生可疑。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她去小郎君的院子,这人就拦在那处偏院门口; 而此时她来这边院子,此人又跟了过来。 她果断试探道:“我与县丞大人怀疑令弟遭人谋杀,故来此查探,坏了贵府门楣,的确有些不妥,只不过令伯父心系爱子,我等也是希望可以尽快查清案情,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谋杀?” 赵二郎义愤填膺,气得难耐:“你这妇人休要信口雌黄,谁有这个胆子敢谋杀我琰弟。”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而且琰弟聪颖过人,为人又和善,谁能忍心下得了这个狠手。” 他表情很是淡定,并无露出一丝半点的破绽。 楚南栀抿嘴轻笑:“既无匪寇作乱,也无仇敌相害,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如何就在府中凭空消失了。” 听了这话,赵二郎眼神忽然变得空洞,霎时间说不出话来。 楚南栀没再理会他,继续在院子里四下里查看着。 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各个角落,到处杂草丛生,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景,并无翻动过的痕迹,可以排除挖土掩埋的行为。 她又放眼四周,只见房屋转角处仍有绿地衔接,草丛周围还零零散散的散落着一些枯败沉积多年的树叶。 而那边,像是并非小院的尽头,还有很宽阔的一片空地。 正要朝着转角过去,赵二郎忽然从身后喊道: “那边不过是一口枯井,自打祖母仙逝后,多年不用了,早已杂草丛生。” 听到枯井,楚南栀更加坚定的跑了过去。 只是到了那处,她就失望了。 随眼一看,草丛中几米远的位置虽有一块高高隆起的位置,确实像一口古井模样。 但定眼再看,那井被杂草包围,上面还有井盖,四处草木茂密,绿苔幽幽,也不像被人翻动过。 没有留下一丝可疑的痕迹。 再细细检查脚下周围,让她不得不直接放弃了藏尸井中的想法。 因为从站立之处到井边,绿草挺拔环绕,衔接有序,连一点损坏过的痕迹都没有。 若是要将尸体扔进井里,哪怕只有两个人的重量也该留下些踩塌的印迹。 而且,足印应该还很深。 即便精心掩饰,总该留出丁点的破绽。 悻悻的转过身去,眸光所及之处,赵太公已领着内人和胡县令正气急败坏的朝这边大踏步走来。 小四宝淡定自若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自顾自的准备踩上草地去采摘不远处从树上折过来的一枝黄色花朵。 楚南栀一把拉回小四宝,轻声责备道:“四宝,不要乱动别人家的东西。” 小四宝看着漂亮的花朵不甘心的瘪嘴发呆。 楚南栀眼见着众人已经快到跟前,不经意的朝脚下看了一眼,只见四宝刚刚踩踏下去的草丛又渐渐的往回拔正了些。 楚南栀心中一凛,再去观察各处相同的草地,却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不等她细想,耳边已响起了女子的哭骂声: “主君呀,你看看,这些当差的哪有一点当差的样子,肆意乱闯后宅也就罢了,如今还将母亲的院门给踢坏了,他们究竟安的什么心啦,琰儿生死未卜的,他们这是存心来府上捣乱。” 赵老太公此时也是心绪难平,听了妇人的哭声,更加恼怒,指着楚南栀,再无半点忍让,大骂道: “你这恶妇,哪里是来查案的,你分明就是带着个小娃娃来戏耍老朽,替胡茂锡报私仇给老朽难堪。” 胡茂锡吓得面色一紧,赶紧拱手赔礼道: “太公休要恼怒,休要恼怒,此事定有缘由,待下官查问清楚,定然给太公一个满意的交代。” 随后阴沉着脸瞪了瞪楚南栀,却先将心中的怨愤转向了孙县丞。 因为,这老匹夫竟然胆大包天瞒着他踹人家的门。 第39章 踢得好 胡茂锡阴着脸道:“孙吴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给本官老实交代。” 孙县丞委屈中夹杂着怨愤,怨愤中又夹杂着些恐惧。 但这个时候再怨天尤人,推卸责任,为时晚矣。 毕竟自己踹门是那两个侍女瞧见了的,他抵不了赖,索性勇敢的如实答道: “此事的确是下官所为,下官踢了太公家的门楣,愿受责罚。” 踢得好! 胡茂锡险些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本想夸赞老家伙一句,可看着一张张愤怒的嘴脸,他立刻拉下脸来,痛声骂道: “你这该死的老东西,本官让你陪着楚娘子来查案,你踢人家门干什么,你存心给本官难堪是不是。” 孙县丞语塞,重新变得唯唯诺诺,方才的伟岸光辉形象顿时荡然无存。 楚南栀不想孙县丞再受责骂,对着众人直言道: “胡县令不必为难县丞大人,是民妇怂恿县丞踹门的。” “什么?” 赵太公脸色更加难堪,铁青着脸骂道:“楚娘子,老朽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来害老朽。” “太公说笑了。” 楚南栀拽着四宝的小手,镇定自若道: “民妇既受胡县令所托,来替他查清这桩案子,定然要尽心尽责,给大人一个交代,也给太公一个交代。” “所以你就指使孙县丞踢坏我家院门?” 赵太公板着一张老脸。 “的确,此举有失妥当。” 楚南栀也忍不住尬笑了声,随即立刻保持回严肃的形象: “不过今日若不是强行踢开这道门,恐怕这院里埋藏的秘密就该永远不见天日了。” “你这恶妇,胡说八道什么,我祖母院子能有什么秘密?” 赵二郎怒目相视。 于氏哭的梨花带雨,更加伤心: “主君,奴家不想再见到这妇人,你快快将她请出去,她破坏了这院子,惊扰了母亲英灵,若是母亲泉下有知,定要责怪奴家对她老人家不敬。” 她将话说的如此严重,赵太公也渐渐的握紧拳头,双唇紧咬在一起,立时怒发冲冠。 胡茂锡蹑手蹑脚的朝旁边偷偷移动,浑身瑟瑟发抖。 孙县丞双手紧搓着不自觉的紧紧护到了胸前。 赵太公沉着脸,大手一挥,便有几名护院围了上来。 “慢。” 楚南栀第一时间护住四宝,大声喊道。 赵太公沉默无声,凭着护院径直上前。 “事到如今太公还愿单纯的相信令郎只是失踪吗?” 楚南栀音量翻倍,放声一吼,将围上来的护院们震慑在了原地。 赵太公面无表情,沉吟片刻后却从容的朝身后挥了挥手。 护院们只得退了回去。 胡茂锡脚下生风,立刻走到了楚南栀身边。 孙县丞缓缓放下双手,偷偷的跟了过来。 楚南栀见危机散去,这才平静的发问道:“太公可觉得这院中有何古怪?” 顿了顿,她又赶紧补充提醒了一句:“气味。” 众人细细的闻了闻。 胡茂锡抢先答道:“醋酸的味道,好像还夹杂着些竹叶的清香。” “不错。”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又如何?” 赵太公从下人手中拿过枚纯金打造的拐杖,双手拄在拐上:“前几日内人担心亡母院中生了脏物,特意让下人们采买了些竹醋回来,防虫去臭。” “不错,竹醋防虫这点不假。” 楚南栀笑着提示道:“但太公方才不也说了嘛,竹醋还能去臭啊。” 赵太公眉间一凛:“你这话何意?” 众人也有些疑惑。 “民妇听下人说,此次来院里洒扫的是主君娘子,这点没错?” 于氏停止了抽泣,掩着面娇滴滴的点了点头,而后双手紧紧的拽住了赵太公。 “但民妇还听说,这间院子自打老夫人仙逝后都是下人们过来打扫,为何此次不仅是娘子亲自过来,而且还大费周章的满院子洒竹醋呢?” 楚南栀觉着此举很是离谱,淡漠的冷笑了声: “且不说这些日子府中上下因小郎君失踪一事费劲心神的在寻找,你一个当家主母不将心思放在寻找小郎君上面,反而有闲情逸致来关心亡人的院子是否生了脏物,这恐怕有些太刻意了些。” 胡茂锡深觉有理,顿时不满的抱怨起来: “太公勿怪,你让下官大费周章,不惜让本官出动三班衙役乃至全县差役,搅得整个芦堰港天翻地覆的去寻人,而你与你家娘子竟将心思花在一处废弃的院子上面,这于情于理有些说不过去。” 停了停,他又觉得自己总结得不够全面,带了些卑微的语气立即补道: “即便是思念亡母,可收拾庭院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何必在这种紧要关头,难免引人猜忌啊。” 没想到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竟惹来这么多质疑,赵太公也有些理亏的皱起了眉:“内人涉世未深,考虑事情欠妥当,胡老弟休要怪罪。” 听了这些话,于氏又觉受了天大的委屈,重新啼哭了起来: “主君,你休要听这些人在此胡言乱语,他们找不到琰儿就开始胡乱攀扯,母亲院中年久失修,前些日子就有下人禀报说是院里生了虫鼠,奴家一直打理家中事务抽不开身,前几日琰儿失踪,奴家整日心神不宁,便想着为母亲为主君做点事情,让心里安稳些。” 听到这话,赵太公满是怜惜的伸出布满岁斑的手去拂她眼角的泪珠,温言细语的宽慰道: “别怕,有为夫在,他们不敢为难于你。” 瞧着老夫少妻恩爱有加的模样,楚南栀眸光不觉转向那口枯井之中。 也不知自己寻出尸体后,这老人又该作何感想。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呀。 她故意冷冷的大笑了起来:“即便能掩盖住院里的恶臭求个表面的安稳,可心里的恶臭怕是永远也除不去,在这院里藏了桩见不得人的秘密,难道于娘子每夜能睡得安稳?就不怕冤魂索命?” 于氏一听,吓得毛骨悚然,躲进赵太公怀中大骂道: “你这恶妇休要胡言乱语,在此装神弄鬼。” 赵二郎也气得不轻,指着楚南栀愤愤不平的叫嚷起来: “姓楚的,我念你是个妇道人家,本不愿与你计较,可你自打来这院里,三番五次的搬弄是非,破坏我祖母院子不说,又挑唆我琰弟是遭人谋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无凭无据胡乱攀咬,再继续胡搅蛮缠下去,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好,你要见尸,我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看,这院里究竟有没有藏了尸体。” 楚南栀眸光中渐渐生出令人胆寒的愠色。 第40章 紧要关头 赵二郎与她正面相对,有恃无恐的威胁道:“你若找不出尸体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然后将尸体拖出去喂狗。” 一句恫吓之词,直接将胡茂锡吓破了胆,忧心忡忡的连忙凑到楚南栀跟前悄声道: “楚娘子,你可莫要胡来,这院子里虽说有些可疑,但不像能藏尸的。” 说着,他又四处打量确认,的确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赵二郎看出了县令脸上的惧意,又气势咄咄逼人的追问道: “你说呀,尸体藏匿何处,你来这院里也有大半日的光景了,一副信誓旦旦的嘴脸,可否寻出我琰弟的尸首?” “当然。” 楚南栀巡望众人,目光深邃的缓缓在院中游走着,最后将视线坚定的落到方才那口生疑的枯井方向: “赵小郎君的尸体就在那口枯井里。” 众人寻眼望去,一阵唏嘘。 胡茂锡本欲过去一探究竟,可仔细的打量了眼枯井周围,井盖四处都生了厚厚一层青苔。 再放眼脚下,杂草丛生,郁郁葱葱,繁茂不已,哪里像是有人去过的痕迹。 即便是将尸体扛过去,周围也该有一丝半点的破坏印迹。 如若真能在此找到小郎君便罢,如若找不到那不就是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如何再向赵家交代。 赵家可并非寻常人家。 到了紧要关头,他却陷入了犹疑,完全没个底,不敢撕破最后的脸皮。 赵二郎走到杂草边,望向远处,又指向脚下,怒道: “且不说那枯井废弃多年,无人翻动过,姓楚的你好好看看这周围的杂草,半点踩踏的痕迹没有,如何过去投尸,难道飞过去?” 空气渐渐凝滞下来,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都被赵二郎这番话所化解了个干净。 赵二郎趁热打铁,继续震慑楚南栀:“你这恶妇非要凭空捏造事实,我可以让你死心,这便让人去开井,但若在此找不到琰弟尸体,我可就要履行刚才的话了。” 听到这话,胡县令吓得魂都没了。 他可不想被碎尸万段,立刻阻拦赵二郎:“不过是没根据的胡乱猜疑,当不得真。” 楚南栀也不知这赵二郎哪来的这么大气性,美眸微微眨闪着,摇头苦笑:“的确,凶手将一切掩饰得很好。” 随后,她漫不经心的把眸光转移到那楚楚可怜的美妇身上,神情镇定得连说话都字字如锋: “正因为掩饰得太好才容易露出破绽。”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困惑。 眼看着真相就在眼前,胡县令打起了退堂鼓,这让楚南栀有些失望。 但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也得说服大家去开井。 她不慌不忙的伸手指向远处的杂草,示意道:“大家且看,那边的草地与这处有何不同?” 众人瞧去,都是一片生机盎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又将目光无奈的转了回来。 楚南栀只得细说道:“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雨,狂风暴雨后,这院里的杂草即便是坚韧不拔,柔中带刚,也扛不住风雨的洗礼,还是受了损,其他各处的草丛多多少少都有些歪斜的迹象,甚至有的还杂糅到了一起。” 如此说着,她亲自走到不远处的一处草丛边,蹲下身来,刻意指了指:“而且这些歪斜的青草上许多还沾上了泥土,所以这边才应该是雨后该有的景象。” 之后,她又走回枯井面前的草丛边弯下身,继续耐心解释道: “而这边,各位请仔细看,整整齐齐的,并无半点歪斜,而且每株草上连半点泥土也没有,分明是有人刻意抹去痕迹,将踩踏的绿草扒正,也同时抹净了草上的泥土,这,便是完美的假象。” 众人围过来细细查看,反复对比一番,果然如她所说,没有半点差错。 楚南栀抿着嘴,眼眸深深的凝视向于氏: “此处位于房屋转角处,可是院中最大的风口啊,其他地方尚且有杂草被吹乱杂糅在一起的情况,而这里应该更显脏乱才对,凶手费劲脑汁的想要抹去遗留的踩踏痕迹,却疏忽了这关键的一点。” 趁着众人窃窃议论之际,她又踩上草丛,亲自示范了一遍这些颇有韧性的杂草被踩塌后是如何恢复形状的。 众人见状,这时才肯重新怀疑枯井之中怕是真藏了尸体。 楚南栀向护院借来一柄锋利的长刀,将通向井边的茂密杂草一一砍去。 不多时,赤裸的地上渐渐现出凹陷的足印来。 赵太公心慌意乱,粗喘几口大气后,亲自拿了刀过来与楚南栀一起寻着找出来的足印方向继续挥砍杂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行歪歪斜斜的足迹直通井边,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胡茂锡连忙吩咐护院们找来绳索,去开井盖。 于氏啼哭声渐弱,身子却经不住颤抖起来。 赵二郎整张脸霎时阴沉得如彤云般可怕。 等众人到了井边,扒开杂草,细细查验一番,才发现布在上面的青苔和井盖周围的泥土早已被人松动过。 护院们轻轻松松就推开了井盖,随之一股难闻的酸腐味扑鼻而来。 两名胆大的护院沿着搭起的绳索爬了下去,刚触到井底就见一具浑身湿透的男童尸体卷缩着浸泡在污水之中。 向着污水中仔细一闻,全是竹醋的味道。 “找到了,是小郎君的尸体。” 赵太公吓得面色一怔。 待得赵小郎君尸首重见天日之时,赵太公看着那张幼小惨白的面颊沉吟许久后,一口老血喷在地上,哽咽着大喊道: “天杀的贼人,是谁害了我儿呀?” 随即,晕倒过去。 于氏见状,也悲痛欲绝的瘫软在地上。 下人们一边伤心啼哭一边搀扶起这对老夫少妻打道回北院,而护院们则开始整理赵小郎君的遗容。 小四宝看着那具可怖的尸体吓得魂不守舍,躲在楚南栀怀中不敢睁眼。 楚南栀将她抱到怀里好生宽慰了番,这小家伙才缓过神来。 楚南栀先去查验过尸体,只见其脖颈间有一道很深的勒痕,显然是有人趁其不备将人活活给勒死的。 正中自己的猜想。 随后,她抱着小四宝紧跟在县令和县丞身后,面色沉重的一起去向外院客厅。 胡县令此时脸色阴晴不定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平复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 等到了正厅,只剩下自己人时,胡县令注视着楚南栀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我的姑奶奶呀,本官让你替我寻人,你却为本官寻回具尸体,这下好了,人口失踪案变成了谋杀案,这让本官如何是好。” “大人糊涂。” 孙县丞却不以为然的苦口解释道: “如今在这府中寻到了小郎君尸体,排除匪寇作乱,只剩下府中内部矛盾,大人正好抽身,还有什么烦恼可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胡县令瘪嘴。 可他心疼银子呀。 如若能够完好无损的寻回小郎君,赵太公必定千恩万谢,金银珠宝也会赏赐无数。 而今他痛失爱子,若还能感激自己替他查出真相也就罢了,若是迁怒于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41章 娘亲好聪明 楚南栀也瞧出了胡县令的心思。 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清了案子,李策便不用继续困在家中思过,而自己也给了胡县令一个交代。 至于他满不满意,这点并不重要。 反正她只答应过帮忙找人,并未承诺过是死的还是活的。 望着愁眉不展的胡茂锡,楚南栀先是好言安慰道: “如今小郎君尸首找到,摆脱了赵太公的纠缠,大人应该高兴,何必苦着张脸,赏银是小,官声才是大呀。” 被她看穿心思,胡茂锡面色有些尴尬。 但转念一想,这妇人提醒的在理,理清了这桩案子,等着督邮大人到来之日,那自己凭着查获的两桩案子想要得个升迁已不是难事。 他脸上渐渐恢复光泽,沉吟着道:“楚娘子说的是,如今小郎君尸体已然找到,可这杀害小郎君的凶手?” 迟疑了片刻,他抱着些怀疑的态度:“真会是这位于氏?” “难道大人觉得还有别的可疑人选?” 楚南栀笑了笑。 于氏的嫌疑已是板上定钉,至于赵二郎充当的角色她还有些困惑。 “嗯。” 胡茂锡犹疑,思忖着缓缓点头。 “下官方才瞧见那小郎君浑身湿透,闻着都是一股竹醋味,就连下井的护院上来后膝盖以下都被竹醋浸泡过,只怕是往那井中倒了不少竹醋,于氏若只是为了清扫亡母故居,何必往那枯井中倒入巨量竹醋,正如楚娘子所说,防虫是假,掩盖尸臭才是真啊。” 孙县丞仔细分析了一遍,一脸信服,满目钦佩的视向楚南栀。 “县丞大人今日倒是格外聪慧呀。” 楚南栀突然有些欣赏起这八字须老头。 这次他竟然比县令抢先看清事实。 胡茂锡也破天荒的朝县丞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不仅如此,还很果决,本官怕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大人过誉了。” 孙县丞怯怯的谦卑了句,又生出些惧怕:“只是下官未向大人通禀,就自作主张踢坏了太公家的院门,还请大人责罚。” “查案嘛有时候就该当机立断。” 说到这一点,胡茂锡也忍不住将那对灵活的珠子紧紧视向楚南栀,含笑道: “本官如今是越发的钦佩楚娘子了,不知娘子是如何联想到这会是一桩谋杀案的,要知道几日来整个县衙乃至赵府上下都认定小郎君是遭人劫持了呀。” “因为我阿娘比你们聪明呀。” 小四宝鼓着亮闪闪的双眼笑盈盈的傻乐道。 她太喜欢现在这个坏女人了,人又好还特别厉害。 而听到小家伙叫娘亲,楚南栀整颗心都不由得猛地颤抖了起来。 其实方才在这厅里,她就听到四宝提到过“娘亲”的字眼,只不过忙着查案没太在意罢了。 如今缓下神来,听到小家伙这样称呼自己,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这一切来的太突兀了。 一脸难为情的视向四宝,正想说些什么,小家伙连忙背过身去,吭哧吭哧的就跑到了外面。 “四宝,不要乱跑。” “阿娘,我就在门外。” 楚南栀见她乖乖的蹲在大厅外,手里捡了些枯枝败叶在把玩,欣喜之余可又有些惶恐不安。 她从没真正想过做几个小家伙的娘亲呀。 一点准备都没有。 再回过头来,只见二位大人正一脸困惑的注视着自己,让她感到有些错愕。 被叫声娘亲就这般魂不守舍的,她自己都觉着太没出息了些,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这孩子胡言乱语,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无妨,小丫头说的在理,论断案能力,本官甘拜下风。” 胡茂锡装作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接着道: “本官曾听县衙中人提到过,说是楚娘子与林家大郎不和睦,几个孩子也与娘子不太亲近,如今看来是这些人乱嚼舌根了。” 听他提及这种刁钻之事,楚南栀只是半抿着唇瓣微微一笑,笑不露齿间便将话题引了回去: “方才大人问民妇是如何猜到此案是谋杀案,其实起初民妇也不敢断定,只不过嘛” 瞧着二人都开始聚精会神的在听自己答疑解惑,她整个人也假装变得严肃了起来: “其实断案有的时候不能被案件本身所牵引,要敢于大胆的去猜疑假想,随时从案件中跳脱出来,如若不然,只能被人牵引着鼻子走,最后反倒做了凶手的帮凶。” “不错不错。” 二人连声点头。 胡茂锡惭愧的苦笑道: “这些天本官净想着与赵太公纠缠恶斗,互相攀咬,竟从未想过回到案情最初再去仔细揣摩,若不是楚娘子独具慧眼,恐怕本官与赵太公真要斗得两败俱伤,让那于娘子坐收渔翁之利,而死者也只能含冤井中了。” 想到此处,他又情不自禁的骤起了眉头: “可让本官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于氏深受赵太公宠爱,也得小郎君敬重,在这府上如鱼得水,即便小郎君非其亲身,等着老太公百年之后,凭着小郎君孝悌仁义的美名也会善待于她,她何必行此不义之举。” 楚南栀敛眉浅笑。 这位胡县令虽说已近不惑之年,但与结发妻子才成亲几年,子女成双,又无妾室,正享受着最美满的婚姻生活,哪里体会得来这种老财主家中的恩怨情仇。 正在想着如何去与县令大人说道,却见厅外一群人已经簇拥着赵太公缓慢的行了进来。 几人拱手作礼,客气了一番,各自重新落座。 赵太公紧握着手里的纯金拐杖,沉吟了许久终于语气沉重的吩咐道: “带于氏入堂答话。” 不多时,于氏被几名家丁带入了正厅,身后跟着一大群侍女。 而那赵二郎也阴着脸紧跟了进来。 如今证据已基本掌握,想要继续深挖下去让妇人招供已不是难事,但当着赵太公的面胡茂锡也不好直接拿人,唯有等到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几人默默的望向赵太公,那老沉阴暗的面上此时已无半点血色。 短短不过几盏茶的时间,这人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你这贱妇,快说,为何要谋害琰儿?” 赵太公一改往日的温和,对着这妇人面露凶光,显然已是厌恶透顶。 “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害得了你儿子,老东西,你不是信那妇人的说辞嘛,你应该问她呀,难道仅凭着一具尸体和院子里的竹醋味道就要认定是奴家杀害了你儿子,这未免也太草率些了。” 于氏此时却无半点惧怕,死不承认,装疯卖傻的时而阴笑时而啼哭。 最后她将目光静静的落在楚南栀身上,满腹幽怨的冷冷呛声道: “楚娘子既然断案如神,你倒是说说,奴家怎会杀害我那宝贝儿子,奴家可是他母亲呀,他对我敬重,孝顺,我有什么理由要去杀他。” “好说好说。” 楚南栀平静的视向她。 第42章 招供 眼下所有证据都已指向这妇人,她再怎么抵赖已是于事无补,无非是找到杀人动机,令她心服口服。 胡茂锡方才被孙县丞指点迷津,此时也不想放过这个展现自己聪明才智的绝佳机会,抢先说道: “于氏,如果说你借竹醋替赵老夫人院中清扫脏物只是巧合,可枯井中的竹醋足有近半米之深,那井废弃多年,早已杂草重生,你若不是为了故意掩盖腐尸的臭味,怎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往那井中倒入巨量的竹醋,事后还绞尽脑汁的掩人耳目。” 句句铿锵有力,随后又阴险的笑了笑: “至于你为何杀人,等着本官将你带回县衙有的是法子让你招供。” “大人是想屈打成招吗?” 于氏与他四目相对,有恃无恐的冷笑了起来:“奴家既知难逃一死,又何必多费口舌。” 见妇人没有半分惧意,胡茂锡这时也犯难起来。 即便能定谋杀的罪名,若查问不清具体缘由,上计之时呈报郡里的卷宗也只能是笔糊涂账,不能完整供述。 这怕是不好交代。 楚南栀深知其中这一点,而她心里也早有定论,先是向着赵太公请示道: “如今谋杀的罪名已是板上定钉之事,至于查出杀人动机这并非难事,于娘子不肯招供,民妇倒有法子让她招供,就是要得罪太公了。” 赵太公如今只想为子报仇,哪还有别的什么顾忌,阴沉着脸肃声道:“烦请楚娘子替老朽查问清楚。” 得了赵太公应允,楚南栀目光这才定定的转回于氏身上: “赵小郎君知书达理,孝悌仁义,这是府上都认可的事实,深得下人们的爱戴,而且他对于娘子也是敬重孝顺,所以若是因为单纯的争夺家产这一点来说,民妇想并不成立。” 说到此处,她不由得抬眉看了眼赵二郎: “其实之前民妇早有过这方面的猜疑,不过猜疑的对象是这位赵家二郎,但当所有证据指向于娘子一人时,我又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一个是继子,一个是堂侄子,这种亲疏关系我想于娘子还是拎得清的,除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听到这话,赵二郎立时翻脸:“你这恶妇,休要胡乱猜忌,伯父待我视如己出,我怎会与自家伯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二郎勿怪,民妇并未怀疑你,只是一种假设罢了。” 楚南栀瞧着他平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心中不觉一凛: 不会真是如此。 那这瓜可有点大了。 她不敢再接着往下胡乱猜想,只得转回正题: “既然排除这种假设,能让一向敬重于娘子的赵小郎君不再敬重自己的母亲,又能让于娘子对这位孝悌仁义的继子起了杀人灭口之心的理由恐怕就只有一种。” “什么理由?” 胡茂锡瞪大了双眼。 孙县丞紧促眉梢,捋着胡须绞尽脑汁的思考,忽然朗声道:“只怕是于娘子与人通奸,被赵小郎君恰好撞见,有了把柄在人家手上。” “不错。” 堂上一片哗然。 赵太公脸色更为难看。 楚南栀欣慰的看了看孙县丞,又对众人讲道: “太公宠爱小郎君不假,但对于娘子的偏爱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误凭着这独一份的恩宠,想来太公也不会计较,更不会责罚,可唯独与人有染这一点不管是小郎君也好还是老太公也罢,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你这妇人休要胡说,奴家常年待在府中能与何人有染。” 于氏保持着一脸平静,可先前那娇滴滴的模样此时荡然无存。 “要查出你与何人有染这其实也不难。” 楚南栀放眼整个大厅,都是一脸肃穆,就连门外的小四宝都安静的坐在门槛边听得全神贯注的。 她忽的将眸光扫向于氏身后的那群侍女,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能让赵小郎君撞上此事,恐怕于娘子的风流韵事已非一两日,而且小郎君能知晓,那你院中的这些侍女定然也是知晓的,于娘子乃一家主母,掌着府中上下所有下人的生杀大权,威风凛凛,又有老太公护着,要是放在往日我想要从下人口中问出些什么的确很难,可现在嘛” 本是平铺直叙的说着,可不经意间她目光骤然凌厉,再度横扫堂中众人,一群侍女们立时吓得畏畏缩缩不敢抬头。 楚南栀心里已然有数,思忖着点了点头: “现在于娘子已是热锅上的蚂蚁自身难保,你自知难逃一死,不愿招供,可她们未必再甘心替你保守秘密,只要太公一句话,将你院中这些侍女丫头严刑拷打一番,我就不信没有一个不说实话的。” 此言一出,于氏身后的侍女立时跪倒一大片。 赵太公见状,深吸一口长气,向着堂中雷霆一吼: “快说,这贱人与谁通奸,不说老朽今日定将你们打得皮开肉绽。” 侍女们吓破了胆,一会儿望望于氏,一会儿又将目光视向边上站着的赵二郎。 “是你?” 赵太公既愤怒又错愕,深陷的珠子直勾勾的落在了赵二郎身上。 “伯父。” 赵二郎无处遁形,立刻跪倒在地,吓得脸色惨白。 赵太公仍是难以置信,不肯相信自己视如己出的侄儿会做出如此对不住自己的事情来,指着跪着的一群侍女又是吼道:“快说,是不是他?” 几个胆小的侍女害怕被责罚,连忙吞吞吐吐道: “的确的确是二郎二郎他与主母娘子与主母娘子有染。” “造孽呀。” 赵太公整个额头都挤到了一起,气血急速上涌着。 “这可真是桩奇闻异事啊。” 胡县令与孙县丞交头接耳的悄声议论起来。 楚南栀却经不住轻轻的蹙了蹙眉。 这二人方才一直狡辩,没曾想事到临头还是应验了自己的假设。 实在荒谬得紧。 侍女们跪在地上紧埋着头,身子颤颤巍巍的央求道: “请主君息怒,奴婢们奴婢们也是没有办法,奴婢们虽然知晓此事,可娘子说主君已是迟暮之年,又时常不在府上,这个家早晚是要她来当的,如若奴婢们胆敢说出去,主母娘子就会要了奴婢们的性命。” 接着又有侍女苦口解释,力争清白: “但奴婢们断断没想到主母娘子会杀害小郎君呀。” 赵太公紧咬着牙关,气得欲哭无泪。 听了这些,赵二郎捶胸顿足一番,沮丧着脸,目光凶狠的瞪向于氏,摇头晃脑的叱骂道: “你这贱人,我没想到你果真会杀害琰弟,早知当初,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于氏瞧着他吞吞吐吐没出息的模样,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态,肆无忌惮的吼道: “你就想和你那不听话的弟弟一样,去这老东西面前告发我?告发你也和这老东西一样贪恋奴家美色?” “二郎愧对伯父,害了琰弟,二郎百死莫赎,还望伯父往后好生珍重。” 赵二郎羞愧难当,趁着所有人不备,从一旁护院手中抢过一柄短刀猛地刺向腹部,顿时倒地而亡。 楚南栀吓得脸色一紧,立即冲到四宝身边护住了小家伙的双眼。 第43章 菜刀不锋利 “二郎。” 于氏看着赵二郎倒下,首先惊出了声。 赵太公掩面,痛心疾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指着于氏哽咽道: “你这恶妇,老朽待你不薄,琰儿也敬重你,你却杀死琰儿,如今又害了二郎,老朽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你个老色鬼,别以为奴家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于氏至此已是心灰意冷,苦笑着滔滔不绝的发泄起了自己心中掩藏多年的不满: “你哪有真心疼过奴家半分,不过是贪恋奴家美色,又觉着奴家能乖乖受你摆布罢了,你能无情的抛弃姜氏,难道就不会抛弃奴家?与其辛辛苦苦操持这份家业,等到人老珠黄让你厌弃,奴家还不如早做打算。” 说罢,她痛苦难当的瞥了眼躺在地上早已气绝的赵二郎,狂笑几声,怒道: “不错,就是奴家杀了你这不听话的儿子,可奴家不后悔,奴家与你成亲五年,却不如与二郎在一起一日快活,你有钱有势又能如何,奴家只恨当初瞎了狗眼竟看上你这个老废物。” “贱人,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人。” 赵太公仰天嘶吼一声,气得再度昏厥过去。 胡茂锡听了这许久,也是一脸震撼,真没想到这般恩爱的一对夫妻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激烈深厚的矛盾。 不由得静静的打量了眼门口的楚家娘子,胡茂锡立时有了些领悟。 难怪这妇人入府后问东问西,闲聊那许多话题,只怕是心中早有猜疑。 “哎。” 胡茂锡有些自愧不如的叹息了声:“看来闲聊也是门技术。” 随后,悻悻的立刻吩咐衙役们入府将于氏先押解起来,又叫人进来替赵太公收拾了赵二郎的尸体,再领着人亲自护送老太公入后院歇息。 如此,整个芦堰港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口失踪案总算有了结果。 出了这么大的事,院里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又是要为小郎君入殓,又得请医师替太公探病。 没了主心骨,府上变得乱糟糟的。 楚南栀抱着小四宝让开道,左右环顾了一遍,先带着小不点一起站到了不远处一棵大树背后。 发现这小家伙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自己,也不说话,她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方才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兀,恐怕这小家伙还是看到了赵二郎自杀的场景,受到了惊吓。 她准备弯下身去好好安抚四宝,忽然听她亲切的唤道: “阿娘。” 楚南栀心里猛然一颤: 小四宝居然又叫自己娘亲了。 还没来得及斟酌,四宝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以后我可以一直叫你阿娘吗?” 小家伙眼神中充满渴望,却又夹杂着些说不出的担忧和惧色。 但她现在真的好喜欢这个坏女人,想要坏女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见坏女人沉吟着不肯回答,她又委屈可怜的请求道:“以后四宝都乖乖听话,不惹你生气。” 楚南栀紧咬着唇瓣,暖暖的笑了笑,将四宝轻轻抱起:“那你不怕我不讨厌我了?” 四宝小脸红晕晕的,也学她咬着小嘴摇了摇头。 楚南栀瞧着这可爱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抵抗力,欣然答道:“只要小四宝喜欢那就叫。” 四宝听了,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叫道:“阿娘,阿娘,阿娘。” 孙县丞刚走出门,就见此温馨的场面,也忍不住颤着八字须笑了起来。 而折腾了这半日,楚南栀早就又饥又乏,恐怕小四宝肚子也饿了。 她捏了捏四宝的小鼻尖:“那阿娘带你回家吃好吃的。” 四宝更加乐开了花。 楚南栀走向孙县丞,放下四宝,二人互相见礼之后,孙县丞捋着胡须怡然自得的笑道: “今日有劳楚娘子替老朽与县令大人破获迷案,改日定要与县令大人亲自登门道谢。” “县丞大人不必客气。” 楚南栀牵着四宝,柔声回道:“如今案情已水落石出,民妇就先行告退了。” 这个府上,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呆。 那赵太公虽然承受了丧子之痛,但仅凭他为了绵延子嗣就休弃跟随自己五年的妻子姜氏这一点,就让她没有太多好感。 更别提仗势压人等豪强作为。 而于氏、赵二郎落此下场更是罪有应得。 就是可怜了那位被害的小郎君。 好在终是还了小郎君一个公道,她现在只想早些离开这座阴森森的府邸。 孙县丞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又是道:“那老朽送送楚娘子。” “大人还有公务要忙,就此止步。” 楚南栀心里清楚,那赵太公并非寻常的土财主,即便是人犯已羁押在案,恐怕没请示过赵太公的意思,也不好就此带回县衙。 而自己,自然是想走则走,想留则留。 这也是体制外的便宜。 领着四宝出了赵府,上了马车,四宝拿起那两个漂亮的小木偶人,默默的把玩了会。 忽然,她扭过小脑袋凑到楚南栀跟前,古灵精怪的眨着小眼珠子:“阿娘,刚才里面那个坏叔叔他为什么要拿刀捅自己肚子,难道他不怕疼吗?” 楚南栀望着小家伙求知若渴的态势,有些哭笑不得。 而一日间接连两次让小家伙看到死人,楚南栀有些担心,连忙问道:“四宝,那你怕不怕?” 四宝却果断的摇了摇头:“阿娘,我已经不害怕了。” 看着小家伙露出的勇敢小眼神,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又耐心说道:“方才那位叔叔他做了坏事,不敢接受律法的制裁,所以就偷偷的杀了自己……” 不容她将话说完,小四宝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那刚才和阿娘吵架的那个坏女人也是做了坏事吗?” “对,他们都是坏蛋。” “那为什么那个坏女人不偷偷的捅自己肚子?” 楚南栀愣了愣。 小家伙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刁钻了些。 也担心四宝今日见了这种事会留下心理阴影,思索了会,她冷静的同小家伙叮嘱起来: “四宝,那个坏女人呢下场会比坏叔叔还要惨,做了坏事就要受惩罚,就像你二叔一样,所以你要答应阿娘,不能做坏事。” “嗯。” 四宝咬着牙坚定的点了点头。 但她突然又觉得不对劲,鼓着嘴问道:“可林家那个大坏蛋偷了我们家那么多银子,还欺负哥哥们,他为什么不拿刀捅自己肚子,难道是我们家的菜刀不够锋利吗?” 小嘴愤愤的,绝口不叫林锦鸿二叔。 “可能他怕疼。” 楚南栀有些为难,小家伙的问题愈发刁钻,她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回答。 想到不久后就要与林锦骁和离,她忽然忧虑起四个小家伙的将来。 他们这个年龄,在自己那个年代已经开始入学启蒙了。 自己虽然是个知识分子,可这脾气并不是块做先生的料。 闭上眼静静的思考了会,她突然睁开眼望向四宝,温和的笑道: “四宝,你和哥哥姐姐们以后想不想和你阿爹一样,做一个受人敬仰的读书人?” 第44章 阿爹不是赵铁匠 一听到读书,四宝立时来了兴趣,笑意盈盈道:“好呀好呀,四宝也想读书,可阿爹没有银子送我们去村里的私塾。” 小家伙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楚南栀,接下来的话欲言又止。 楚南栀背过脸来,随即意识到小四宝后半句话不敢讲的顾忌。 是啊,原主那般自私又讨厌孩子,哪里会想着送小家伙们去读书习字。 林锦骁以前的那点俸禄都不够她去县里打牙祭的。 但如今自己既然接受了这具身体,就该处处多做考虑。 即便是与林锦骁和离了,她是四个小宝的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断然不希望小家伙们因为缺乏教育和正确的引导,将来成为穷凶极恶之徒。 凝视着四宝,她会心的笑了笑:“那我们不读私塾,我们让常爷爷和聂爷爷教好不好?” “常爷爷和聂爷爷才不愿意教我们这样的小孩呢。” 四宝瘪着嘴,暗暗的埋下头去,自顾自的玩起了那些玩具。 楚南栀瞧着小四宝满脸沮丧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别人或许拿捏不住那两个怪老头,自己兴许有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收下四个小弟子。 马车渐渐驶回村口,小四宝意识到已离家不远,忽的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着楚南栀。 楚南栀察觉出小家伙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我好想一直都叫你阿娘。” 小四宝紧埋着头,心里千头万绪的。 楚南栀哪能看不穿小家伙的心思,苦着脸笑道:“你怕大宝他们三个知道了不乐意。” 四宝抬起头来倔强的摇了摇头,不敢实话实说。 那三个小家伙如今还有很重的戾气,楚南栀其实也担心因为此事四宝会被他们几个疏离欺负。 凑到小四宝跟前,楚南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温和的说道:“那以后他们不在的时候你就叫我阿娘,你和哥哥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就同他们一样好不好?” 小四宝一听立刻笑盈盈的扑进了她的怀中。 楚南栀心里瞬间被融化了,满目慈容的静静注视着小四宝,这可怜瘦弱的小丫头,总是活得这么谨小慎微的,真是叫人心疼。 她也不奢求几个小家伙都能心甘情愿的叫自己一声娘亲,惟愿离开之日他们能不再嫉恨自己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着马车到了院子里,楚南栀拉着四宝走下马车,漫不经心的入了院,抬头看看天空,正是斜阳西下。 晚霞将整个院落都映照的红通通的。 听到院门有脚步声,里面的人立时冲了出来,几张金黄的面孔在夕阳的余光中熠熠生辉。 楚南栀定眼看去,只见李策和他娘子周氏领着三个小家伙迎了过来。 四宝见状,喜不自胜的就往里屋跑: “阿爹,阿娘今天帮县令爷爷破了案,抓到了坏人,阿娘好厉害的。” 这一高兴,竟然忘了与坏女人的约定。 楚南栀不由得蹙了蹙眉。 李策身边的三个小家伙也瞬时沉下脸来,撇开李策跟在四宝身后不开心的往屋里走。 周氏大大咧咧的过来拉住楚南栀,亲切的笑道:“嫂子这么快就将案子给破了?” 楚南栀浅浅的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跟随进入屋内的几个小家伙身上。 周氏满脸温柔气,指着厨屋的方向:“怕嫂子回来晚了,郎君说家里没剩下什么菜,奴家在地里挖了几个刚出土的土豆,杀了只鸡炖了给兄长补补身子,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正好嫂子回来,快进去用饭。” 听到周氏的话,楚南栀立时回过神来,风尘仆仆的从县里赶回来,倒真是饿的紧。 但没想到这妇人又将她自己家里的鸡给杀了,不到半月就吃了她家两只鸡,楚南栀实在过意不去,一边轻声责备一边去怀里掏银子: “有土豆就挺好,何必又把鸡给杀了,这两日我净忙着去县里,忘了备些菜在家,本就给你们夫妇添麻烦了,哪里” 可楚南栀话还没说完,连同手里的银子一道被周氏给拦了回去: “嫂子昨日让三郎拿了五两银子回家,就是奴家那整个鸡栏里的鸡也不够抵这银子,嫂子别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我的好妹妹,嫂子拿银子给你可不是要你来与我算细账的。” 楚南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拉着她劝道:“既然你不要嫂子见外,那你也别再和嫂子说见外的话,以后不要再提银子的事了。” 周氏讪讪的有些脸红。 不管怎么算,嫂子都吃了大亏。 平白无故拿了人家五两银子,这么巨大的一笔钱,心里总是不安稳。 楚南栀知道这妇人是个实在人,那五两银子本是想着这段日子都要劳烦他们夫妻,为此给的一些辛苦费。 不曾想去了一趟赵府就破了案子,的确有点出乎意料。 为了让她心安,楚南栀拽着周氏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先进去一起吃饭,银子的事你就当是三郎照顾我家大郎的工钱,往后还有不少事情要给你们添麻烦呢,你就别再和嫂子客气了。” “饭就不吃了,奴家上次尝过嫂子做的菜,可口的紧,我家这口子是个糙人,怕是炖不好鸡汤败了嫂子的胃口,奴家特意过来搭把手,家里面孩子们还等着呢。” 说罢,她用力甩开楚南栀,拔腿就跑,还不住的喊道:“嫂子,让三郎留在这边,晚些时候等服侍兄长睡下了叫他再回去。” 随后就没了影。 楚南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望着李策含笑道:“你这娘子倒真是矜持得紧,在屋里忙活了半天,连口水都不舍得坐下来喝。” “嫂子别管她。” 李策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想到四宝刚才的话,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嫂子果真这么快就破了案?” “嗯,我也是没想到。” 抬眼望了望他,楚南栀忽然欣喜道:“明日你就可以回县衙点卯了。” “真的啊?” “当然,嫂子是个憨厚人,说不来假话。” 李策对这话有些怀疑,但转瞬间又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却见大宝、二宝、三宝都苦着脸,一脸愤懑的瞪着四宝林瑞嘉。 小四宝委屈巴巴的蜷缩在客桌边上不敢抬头。 而这时林锦骁正拄着拐杖从里屋里一瘸一拐的出来。 见到客堂里的景象,林锦骁满脸疑惑,望了眼四宝,又看向其余三个小家伙,俊美绝伦的面颊顿时变得阴沉沉的: “你们欺负四宝了?” “没有。” 小四宝缩在桌腿边哇哇的哭了起来。 “你不许哭。” 大宝林瑞文吼道。 “我们又不是小二郎,阿爹也不是赵铁匠,你哭给谁看啊。” 二宝林瑞希有些不屑的白了眼四宝。 林锦骁剑眉微弯,锐利的眸光中渐渐染上了一层愠色:“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的同时,心里已猜出了些大概,方才自己好像听到四宝叫娘亲了。 而小宝们立时低下头去,闷沉沉的也不答话。 楚南栀心知肚明,过去抱起四宝林瑞嘉,同其余三个厉声道: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都是你们的阿娘,这是你们从老娘肚子里出来就已经认定的事实,你们不想叫,我不会强迫你们,但你们不可以因此为难别人。” 第45章 罪魁祸首竟然在身边 大宝、二宝、三宝听到这话也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楚南栀一边安抚着四宝,一边同三个小家伙细细讲起了道理: “为什么到现在你们都不愿意管你阿爹的弟弟妹妹叫叔父和姑母?也不乐意叫他母亲一声祖母?” 冷静的扫了眼哭泣的小家伙们,见一个个都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完全没工夫搭理自己,只好自问自答的继续讲道: “那是因为你们觉得你们祖母一家对你阿爹不好,对你们不好,所以你们恨他们一家,同样的道理,你们现在疏远四宝,欺负四宝,不也是不爱护妹妹的表现嘛,若是等着她将来长大有了孩子,也这样讨厌你们三个,你们心里面会难过吗?” “诶,诶,诶,你教育孩子就教育孩子,扯我干什么,还搬出二郎那一家子,难道是我指使他们叫你坏女人?威胁他们不叫你娘亲的?” 林锦骁心底有些气不过,连忙没好气的去提醒她。 这女人他真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往日孩子们谁叫她娘亲,她就疯疯癫癫的打骂谁,如今却因为此事和孩子们一本正经的讲起了道理。 这,不是抽风又是什么。 而楚南栀也被他这连番的质问给怔住了。 这,还真是叫人有些无从辩驳。 奶奶个腿,都是原主造下的孽啊。 想了想,她只得缓下声来好言好语的与林锦骁说道: “林大郎,我并没有要责怪你,也不是要故意揭你伤疤,几个小宝弄成今天这样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也是当爹的呀,又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授业恩师皆是当世大儒,难道你就准备这样纵容教育孩子,这个世道不论为人还是做官的首要准则是什么我想不用我来教你。” 孝悌仁义。 林锦骁立刻联想到了这个词语。 这几年被这疯女人折磨得他心性全无,即便忧心小宝们的教养问题却也是有心无力。 想到就要与这妇人和离,他突然惴惴不安的环顾了一眼几个小家伙。 可不能再任由着他们继续糜烂下去了,更不想看到同室操戈的惨况在他们几个中间上演。 理了理思绪,他终于端正了姿态,严肃认真的和小宝们说道: “她是你们的娘亲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你们愿不愿意叫我不逼迫你们,但阿爹也绝不愿意看到因为四宝叫了娘亲你们就去欺负她。” 听了这话,三个小家伙开始抹着眼泪互相观望。 其实刚才坏女人那番话,他们三个也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此时阿爹再一说道,他们更加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三宝林瑞崇揉着眉心,哭泣声渐弱了些:“可我们真的没欺负四宝,是她自己哭的。” “对呀,我们只是单纯的不想理她,她就哭了。” 二宝林瑞希也跟着附和道。 “四宝是你们的妹妹,她本来就最小,你们三个做哥哥姐姐的不保护她还要疏远她,那不等于就是欺负她,这是谁教你们的?” 林锦骁语声忽然加重,细长的桃花眼眉轻轻眨闪着,不经意间瞥了瞥楚南栀。 既然都要和离了,这女人最近也改变了许多,虽然目的太过阴险了些,但他还是不希望孩子们对这妇人继续带着仇怨。 带着这个想法,冷傲的眼眸板正的重新视向几个小家伙时,他声音变得更加严厉起来: “阿爹时常教导你们要礼敬长辈,你们口口声声的称她坏女人,这又是谁教你们的?” 他鲜少对孩子们发火,这番正义凛然的话才说出口,几个小家伙就惧怕得将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旁站着的李策。 楚南栀顺眼望过去,只见李策正苦着一张脸惶恐不安的连连摆手。 林锦骁顿时意识到事态好像不对,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就在身边。 他一直还以为是小宝们私下里商议决定的,连忙收回神,口吻变得温和下来: “当然,过去的就” “嫂子、锦骁兄,这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们。” 李策打断林锦骁的话,正是满脸愧色,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二人跟前。 真没想到当初的几句戏言竟让兄长和嫂子恼火成这样。 他神色慌张的看向楚南栀和林锦骁,语气沉重道: “以前嫂子总是打骂四个小宝,他们叫声娘亲就得换来一顿毒打,我实在气不过,就给四个小宝说他们娘亲是个坏女人,坏女人不让叫就别叫,叮嘱他们四个要好好团结起来,同仇敌忾,互相照顾。” 又羞愧难当的扫视了眼几个小家伙,想到兄长和嫂子本就要闹和离,如今又因为自己没头没脑的话吵得不可开交,他直气得抓耳挠腮,痛彻心扉的悔恨道: “都怪我这猪脑子,我没事瞎教小宝们这些做什么,要是小宝们将来因为此事被人贬斥,我可真是没脸再叫你们一声兄长、嫂子。” 说罢,就猛扇起了自己巴掌。 “哎呀,三郎,你一个铁骨铮铮男儿不要动不动就行此大礼。” 林锦骁急得要起身搀扶他。 楚南栀怕这家伙再急坏了身子,立刻过去拦住李策,温言道: “嫂子不怪你,你兄长也不会怪你,以前嫂子也有不对的地方,先前嫂子就说过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只要往后大家好好相处就是了。” 几个小家伙也连忙围上来,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拉着李策娇滴滴的柔声劝道: “李叔叔,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以后不叫她坏女人了,我们以后都乖乖的听话。” 李策见一家人都来劝自己,更加惭愧,不敢再为难自己,勉强撑出一抹笑意,与小家伙们告诫道: “小宝们,你们李叔叔是个坏蛋,又恶又坏的大坏蛋,李叔叔以前说的话都不算数,不能再记着李叔叔以前的那些浑话,要好好听阿爹阿娘的话。” 听到又恶又坏的大坏蛋,四宝林瑞嘉吓得立时躲在楚南栀怀里梨花带雨的大哭起来: “呜呜呜,李叔叔不要做坏蛋,我们家的菜刀不锋利,捅自己肚子会很疼的,我喜欢李叔叔,我不要李叔叔捅自己肚子。” “捅自己肚子?” 李策被四宝的话怔得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瞠目结舌的浑身瑟瑟发抖。 林锦骁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也不知这妇人又给四宝灌输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话,竟让如此幼小的孩子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而且四宝今日就跟她出去了一趟,就肯叫娘亲了,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他正是怒火中烧,酝酿着想要和楚南栀大吵一架,楚南栀却慢调不吝的解释起了今日破案时的场景。 林锦骁听罢,这才慢慢释怀了下来。 李策则是心有余悸的感慨道: “没想到那位秀外慧中、贤名远播的于娘子竟是如此一位蛇蝎心肠的恶妇,实在是小瞧了她。” 说着,他便起身目光真挚的望向几个小家伙: “小宝们不用担心,李叔叔不会成为那样大奸大恶之人,李叔叔犯的只是小错,方才李叔叔已经惩罚了自己,你们几个也要懂得知错就改,快去叫阿娘,以后长大了要好好孝敬你们阿爹阿娘。” 大宝、二宝、三宝却愣在原地,不敢吱声。 第46章 真将自己当号人物 李策看了看楚南栀抱着的四宝,又看了眼面前的小家伙们,急着催促道:“大宝、二宝、三宝,你们三个傻愣着干什么,快叫呀。” 三个小家伙都直愣愣的将目光转向端坐着的林锦骁。 林锦骁这时冷着一张脸,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他不反对孩子们叫娘亲,可也不会为了讨好这妇人,就去逼迫孩子。 而且一想到这妇人对他们一家人突然变好是处心积虑的为了和离,他就觉得恶心。 虐待折磨一家子人好几年,如今想凭着这么短短的半月光景来求个心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就是这女人变化的太厉害了些,他总觉得哪里透着些不对劲。 他这边费劲脑汁的在思索问题,李策却仍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三个小宝: “你们阿爹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嘛,全凭你们自己的心意,不用去看他的眼色。” 楚南栀清楚李策是觉着内心有愧,想尽力将几个小家伙的思想给扭转回来。 可强扭的瓜不甜,她并不希望小家伙们叫她娘亲是被人胁迫出来的。 “别勉强他们,只要小宝们不要再因此事吵架我就很满足了。” 楚南栀对李策细声说道。 而后看了眼桌上炖的鸡汤,她将小四宝放了下来,同一家人示意道: “大家都饿了,我去热一下鸡汤和米饭了准备吃饭。” 正当她端起桌上的汤盆要转身时,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女童细嫩的叫唤声:“阿娘。” 但这声音并非是四宝的。 她心里猛然一惊,回过头去,只见二宝林瑞希正呆呆的注视着自己,小脸红扑扑的,既羞涩又恐惧。 “诶。” 楚南栀莞尔笑着应了一声。 三宝林瑞崇看了眼旁边沉默着的大宝,又看看一脸温和的坏女人,也紧接着叫道:“阿娘,我帮你去厨屋热鸡汤。” 说罢就殷切的跟了上来。 李策笑得很开心。 楚南栀心里突然像是抹了蜜似的甜,满脸笑意的腾出一只手轻拍了拍三宝的小脑袋: “厨屋热,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你们几个就在客堂里和李叔叔玩,我一会儿就能将饭菜热好。” 也才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大宝林瑞文瘪着嘴默不作声的独自跑了出去。 “大宝。” 李策失望的喊了声。 “哥哥,哥哥。” 四宝林瑞嘉赶紧吭哧吭哧的追了出去。 二宝、三宝见状,也齐齐仰望着楚南栀,请求道:“阿娘,我们去看看大宝。” 楚南栀轻咬着薄唇缓缓点了点头。 她知道大宝这孩子心里的怨气最重,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改变他固有的思维。 这年代,无论是皇家还是平民百姓家中,其实对于长子寄予的厚望还是要多一些。 林锦骁也不例外。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宝也被原主折磨得更深,印象中好几次差点被原主打断了气。 可这孩子就是个倔脾气,打得越狠他就越不服。 楚南栀默默的望着冲出去的几个小宝,又偷偷的瞟了眼沉寂无声的林锦骁,随后自顾自的走进了厨屋去生火热饭菜。 院子外面,小四宝追上了大宝,用力拉扯着他,苦苦解释道: “哥哥,我没有背叛你们,也没有要抛弃你和哥哥姐姐,我只是不想让阿娘离开我们。” 四宝说话的同时,二宝、三宝已经跟了上去。 四宝望着几个继续说道: “阿娘昨晚说等到阿爹的伤好了以后要和他和离。” “什么是和离?” 三宝林瑞崇有些不解的问道。 “和离就是坏女人要离开我们,不要我们和阿爹了,她要去过一个人的生活。” 二宝林瑞希解释道。 二姨娘以前说这话的时候,她和四宝一起听到的,还有印象。 瘪着嘴想了想,她不乐意的和其余三个小家伙说道: “坏女人现在对我们很好,我不想她和阿爹和离,我要去阻止她。” 三宝林瑞崇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将二宝林瑞希拦住,很是担心的问道: “如果你去阻止坏女人,她会不会又像以前一样继续打我们,也不给我们做好吃的,不给我们买新衣服了?” 听到这话,二宝林瑞希开始踌躇了起来,不敢再进去。 大宝继续保持着沉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南栀热好饭菜,将鸡汤重新端回客堂的桌上,盛好饭去到院子见四个小宝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便朝着几个喊道: “快进来吃饭了,我还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四个小家伙一听,想着正在议论的事,心里都莫名的生出些恐惧,一个个闷头闷脑的走了进去。 楚南栀看着老老少少的一家人虽是端着碗,可心思却不在吃饭上面,让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也懒得再去胡乱猜忌,趁着这么安静的氛围,她漫不经心的将眸光落到林锦骁身上,语气温和的说道: “这些日子家里也多了不少银子,暂时不愁吃穿,四个小宝都这么大了,我想让他们去读书认字。” “嫂子想的周到。” 李策一听,连忙迎合:“锦骁兄满腹经纶,几个小宝自然该随他一样好好读书,将来才会有出息,我也准备这两年再攒些银子,等着家里两个孩子大些了送去私塾。” 而听到坏女人的话,四胞胎里除了四宝,其余三个都是一脸讶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年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都进入了村里的私塾,可把他们羡慕坏了。 但他们哪敢和坏女人提啊,也只能时不时的跟着阿爹学几个简单的字认认。 三宝林瑞崇偷偷的打量了眼林锦骁,然后立刻看向楚南栀,一脸急切的道: “阿娘,我想去私塾读书,我不想再要阿爹教了,阿爹每次都只教我那几个字,我都学不会。” 楚南栀经不住一阵窃笑。 恐怕这个问题是所有做父母的通病。 再有学问的人轮到教自己的孩子时都会没有耐性。 但提到私塾,李策忽然有了些顾虑,忧心忡忡的道: “嫂子想法是挺不错的,可村里那群小王八蛋总是喜欢欺负四个小宝,只怕进了私塾会被欺负得更狠。” “我们不读私塾。” 楚南栀看着面无表情的林锦骁,坦然的笑了笑: “我想请聂老和常老来教四个小宝。” 听了这话,吃了几口饭的林锦骁终于再也沉默不下去,缓缓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了会楚南栀,没好气的冷笑道: “楚南栀,你是不是现在真将自己当号人物了?” 第47章 奇怪的东西 李策也觉得不太可能,在一旁劝道: “嫂子,你别怪锦骁兄,那常老和聂老虽说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可脾气也古怪得很,那日你都瞧见了,当初他们能收下锦骁兄已是不易,如今想要二老再收四个小宝做弟子恐怕有些困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楚南栀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教育,即便是将来不做官,跟着两位大儒也能更好的磨砺心性。” 凝视着林锦骁那冷傲孤清的绝美身形,处处都能感受到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浩然正气。 这家伙从小生在那般恶劣的家庭环境,却还能处处以德报怨,足见常老和聂老对他的影响不一般。 她虽然不会像原主那般因为过度虚荣逼迫林锦骁去求取功名,可也不能完全赞同常老、聂老的观点: 过于消极的避世。 这个年代的好男儿最好的归宿还是得去朝廷建功立业。 不仅仅是林锦骁,对于大宝、三宝两个男孩她同样抱有这样的期待。 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筷,楚南栀一本正经的与林锦骁细说道: “十年寒窗只为金榜题名时,我想这是你们所有男人的心声,林大郎,我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再逼迫你求取功名,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 微微闭上眼,她静静的思忖了会,将语言组织了一遍,继续道: “一个朝代的兴盛不仅仅靠的是君王的决策,还要依靠万千士子身体力行去开创和守护,党争只是一时并非一世,倘若因为一场党争弄得人人自危,都觉着朝廷昏暗,畏首畏尾的不敢踏入官场,那这个朝代还有什么救呢。” 话到此处,看着听得有些入味的林锦骁,她忽然谦逊的笑了笑: “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圣贤书读得没你多,大道理也没有你会讲,但理却是这么个理,四个小宝早晚会长大,以后会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总该为他们挣一个将来可以自行选择命运的权利,难不成就一辈子让他们缩在村里种地?” 李策听得肃然起敬。 这样的大道理恐怕常老、聂老都有些敬佩。 林锦骁更是一脸哑然的望着楚南栀: 这样一番让人醍醐灌顶的言论确定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妇道人家能讲出来的? 他有些不相信这个妇人说的话。 难道这又是受了西门道人的启发? 如果真是这样,他可有些自愧不如了。 但无论怎样,她这番话的确很受用,给他指点了迷津。 英挺的剑眉重新视向楚南栀,他清冷的眸光渐渐变得友善温润了许多: “等两位恩师下次再来,我会与二老提提,看看能不能争取争取,但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见终于说服了他,楚南栀欣慰的朝他笑了笑。 看来也不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家伙。 其实,她并没指望林锦骁能够单独说服二老,只是不希望自己请求二老时他会从中添乱。 四个小家伙听到要和两位当世大儒学习,顿时乐开了花,激动得开始互相讨论起该拜谁为师了。 三宝林瑞崇首先说道:“阿娘,我要拜聂爷爷当老师。” 二宝林瑞希也道:“阿娘,我也要和聂爷爷学。” “嗯,我也想跟聂爷爷,聂爷爷每次都给我们买好吃的,上次的红豆糕我还想吃。” 四宝林瑞嘉瘪着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大宝林瑞文沉默了会,却不以为然的白了眼弟弟妹妹们,对着林锦骁说道: “阿爹,我要和常爷爷学剑术。” “这种话你们不可以当着两位爷爷说。” 林锦骁阴着脸,有些不高兴。 李策也温声劝道:“你们这群小淘气当着二老的面这样挑三拣四他们肯定不收你们。” 楚南栀目视着四个小家伙淘气的模样,也很认真的提醒道:“要是两位爷爷肯接受你们,你们自然都要拜为老师,两位爷爷各有所长的。” 聂老擅长于经学,而常老则偏重于诗、赋、书、画和剑术。 能文能武自然是最好的。 四胞胎听罢,除了大宝面无表情以外,其余三个似乎都有些失落。 他们有些害怕常爷爷:常爷爷太凶了。 楚南栀装作没看见,吩咐几个快些吃饭,等着吃完饭去厨屋收拾碗筷的空隙,李策已将林锦骁安排妥帖,扶回里屋躺下,过来与她告辞。 想到明日李策又要回县衙点卯,而那家伙又不愿意让自己伺候,她得寻个法子可以让他随时方便大小便。 小便倒还无妨,他如今腿伤未愈大便比较费事。 每次看到林锦骁憋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楚南栀都有些于心不忍。 若是能够做个马桶一样的东西想必他就可以靠着自己解决这种事情了。 这样想着,等四个小宝睡了后她掌着灯先去茅房里看了看。 说是茅房,其实就是以前建的两间猪舍,只是一直空着就成了专用的茅房。 猪舍的地面都用木板铺设搭建,下面挖了很深的粪坑,在每间猪舍地面最中间的一块木板上凿出一个大洞,如此就能将大小便从漏洞排进粪坑。 楚南栀大致的瞟了眼,心里便有了主意。 夜里,她按着马桶的形状画了一张简易的图纸,次日吃过早饭拿了一百文钱,找到村里的钱木匠家,让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个封闭的半米高的圆桶出来。 等到圆桶做好,再将上下面各凿出一个大洞,如此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随后,又从钱木匠家里拿了几根削好的木桩和一些长钉。 回到家中,四胞胎见她扛着一个木桶,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都好奇的跟她跑进猪舍察看。 几双小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眼见着她将木桶放到排便的漏洞上固牢,又在猪舍里一会儿比划尺寸,一会儿拿着个锤子将木桩钉牢到木桶两边。 不多时,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耸立在猪舍里,很突兀的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楚南栀看着自己忙活半日的杰作,一脸欣喜的同四胞胎吩咐道: “快去将你们阿爹扶过来。” 小四宝立刻看出了她的意图,指着两边伸出扶手的木桶,兴高采烈的问道:“阿娘,是不是阿爹以后可以自己坐到上面方便了?” 楚南栀冲小家伙们笑着点了点头。 四胞胎一窝蜂的奔跑着去里屋叫阿爹过来。 林锦骁心里纳闷得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到猪舍,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楚南栀指着那立着的木马桶,笑盈盈道: “快坐上去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被这妇人看透了心思,林锦骁心里别提有多恼火多害臊了,沉着脸骂道: “楚南栀,你是不是闲得慌,有什么大病?” “老娘又没让你当着面脱裤子,你难为情个什么。” 楚南栀话刚说完,林锦骁撇下四胞胎,拄着拐杖转过身就加速往外面拐,逃跑的动作跟个老年乌龟一样,生怕被硬拽了回来。 第48章 这女人有问题 大宝林瑞文紧追在林锦骁身后,喜滋滋道: “阿爹,她这次好像没有要害你,是要帮你的,有了那个奇怪的东西阿爹以后就可以不用麻烦李叔叔了,阿爹你为什么要骂她呀?” 林锦骁不理不睬,紧皱着眉一股脑的往里屋拐。 楚南栀听到大宝的话,心里却不由得窃笑起来: 这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害臊嘛。 但这东西是按照残疾人马桶理念来设计的,她就不信这家伙宁可每天去劳烦李策,也不愿意使用。 搞定了一切,她满心欢喜的领着其他三个小宝回到客堂,去洗了手,准备做饭,才刚淘好米,就听到院外有人在叫唤自己: “楚娘子。” 楚南栀闻声连忙出去。 走到门外,却见是县衙的孙县丞领着两个衙役候在院子里正在逗着小四宝玩。 而其余三个小家伙都一脸困惑的望着这位有趣的八字须老头。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孙县丞立刻拉着四宝上前来,满面春风的笑道: “昨日有劳楚娘子为县衙查清了案子,还了赵太公一个公道,老朽特意奉了县令大人和赵太公的意思,前来答谢娘子。” 说罢,很坦然的从衙役手中取过一个很大的袋子交到她手上: “这里面是赵太公酬谢娘子的五十两黄金,和县令大人嘉奖楚娘子的五十两纹银,请楚娘子收好。” 楚南栀定眼看了看鼓鼓囊囊的钱袋,心里又惊又喜,断没想到赵太公能感激自己,不过这种事好歹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客气一番。 她抿着嘴先是细声谦逊道:“这如何使得。” 孙县丞一脸赤诚:“使得使得,若不是楚娘子,这桩案子哪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娘子不必过谦。” 而四胞胎听到五十两黄金,都激动不已,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黄金,两眼放光的簇拥着二人,一个劲的请求道:“阿娘,我们想看看黄金。” “行,看。” 谁知楚南栀刚点头应允,手里的钱袋就被二宝、三宝争抢了过去。 看着一群小家伙欢呼雀跃的,她只好温和的叮嘱道:“不要弄丢了。” 说罢,引着孙县丞去客堂入座。 四胞胎一起举着钱袋走在前面,一入里屋就跑到林锦骁跟前去炫耀,兴奋的喊道:“阿爹你看,阿娘又挣了好多银子回来,还有很多黄金呢。” 林锦骁轻瞟了一眼,并没太大的反应,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见到孙县丞进来,正准备架拐起身行礼,孙县丞立刻将他拦了回去,一脸殷勤的关切道: “大郎不必如此拘礼,好好养着身子,老朽还等着大郎早些康复与你一道共事呢。” “多谢县丞大人关切。” 林锦骁感激的回了句,不经意的瞧见四胞胎从钱袋里掏出一根根金灿灿的金条,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他虽不是个贪图金钱名利之人,但毕竟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见到这么多黄金,颇为惶恐的同孙县丞说道: “拙妇不过是尽了些绵力,哪敢让赵家太公与县令大人如此破费。” “大郎此言差矣,这阵子全县上下因为赵府这桩案子可是劳心费力伤透了神,楚娘子不过是入了一趟赵府就将案情查了个水落石出,这份异于常人的睿智不仅是老朽,就连县令大人与赵太公都是赞不绝口啊。” 孙县丞说完这话,楚南栀刚好倒来凉茶递到他手上。 孙县丞喝了口茶,目光机敏的游移在夫妇二人之间,片刻后他眉开眼笑的望着楚南栀,郑重其事的说道: “昨日老朽听县令大人与赵太公在堂中议事,据说郡府那位负责司法刑狱的决曹掾史(官名)已告老返乡数月,赵太公有意举荐楚娘子入郡府为太守大人效力,县令大人今日特意让老朽过来问过楚娘子与大郎的意思。” 听着这话,楚南栀和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林锦骁眼中似乎带了些讥笑的神色抢先答道: “县丞大人说笑了,拙妇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怎敢入太守府去献丑。” 虽是夹枪带棒的刺耳言论,但楚南栀并不和他争,反而连忙跟着附和:“我家郎君说的是,民妇一个妇道人家,能得太公抬爱,民妇受宠若惊,只是这种班门弄虎的事情民妇断断不敢相从。” 一来,经上次常老、聂老提醒,她总觉得税银案与郡府脱离不了干系,而吴恩荣这人她也有些忌惮,郡府怕是个龙潭虎穴之地; 再则,她暂时并不想进入体制内,轻轻松松的接几桩私活赚些银子岂不自在多了。 孙县丞见她目光坚定,心知她志不在此,也不好再勉强,笑说道:“如此倒是可惜了,老朽这便回去回复县令大人。” “民妇正在做饭,大人远道而来吃过饭再走不迟的。” “不了,不了,县衙尚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你们夫妇二人了。” 孙县丞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去又吃了几口茶,便起身与夫妇二人告辞。 楚南栀看他情绪低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拒绝入郡府所导致的,又不敢多问,只好跟在身后送他出门。 屋内,四个小家伙已将十根金条和那十锭白银统统拿了出来,放在地上揉来揉去的反复把玩。 林锦骁看在眼里,心里的疑惑却愈发的浓厚。 如果说税银案她是靠着从西门道人那里学来的知识得到了启发,甚至从林锦鸿手中夺回银子也是靠了她的聪明智慧,那这桩让全县都寻不出眉目的赵府谋杀案她又是如何推断查获出来的? 不对,这女人绝对有问题。 林锦骁想到这些,再反推回去,西门道人既然处心积虑的想要谋害他们一家,又怎会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于她。 再结合税银案之后她表露出的种种迹象,林锦骁渐渐地意识到这女人分明就是在撒谎。 等到楚南栀送走孙县丞,再回到客堂里,林锦骁那锐利的鹰眼紧紧地注视着这位满口胡言的陌生女人,心里开始不安的混乱起来。 楚南栀察觉到了他眼中的异样,却不慌不忙的走到四胞胎身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拾起地上的金条和白银,重新装进钱袋里,对着四个小家伙含笑说道: “你们看,我们现在有了很多的银子,以后不仅可以让你们好好读书认字,还能买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除了大宝,其余三个小家伙也很激动,双目发亮的看着坏女人,齐声问道:“阿娘,那我们要用这些银子买什么?” 楚南栀微微的想了想:“过两日我回一趟你们姥姥家,我们帮姥姥还了欠戚家的银子,然后我们去县里开一家大大的酒楼,你们说好不好?” “酒楼?” 小家伙们互相观望着,最后四宝林瑞嘉笑嘻嘻的率先问道: “那要是开酒楼,以后我们是不是每天都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 “当然。” 楚南栀摸了摸小四宝的额头。 二宝、三宝听到好吃的,恨不得马上去姥姥家,连忙道:“那我们也要和阿娘一起去姥姥家还戚家的银子。” 大宝林瑞文闷在一旁许久,见弟弟妹妹们都要跟着坏女人去姥姥家,偷偷的看了眼林锦骁后,终于咬紧牙关按耐不住的小声嘟囔道: “我也要去。” 听到声音,楚南栀抬眼静静的凝视着大宝,那倔强的小眼神,似乎一边正在坚定的与命运抗争,另一边又在艰难的妥协。 她忍不住摸了摸大宝的头,眸光流转间,已微微的暖笑了起来:“嗯,你们都去。” 大宝警惕性的躲开她的手,有些木讷的问道:“那阿爹呢?” “他呀。” 楚南栀侧过脸去,瞧了瞧那张冷傲的面庞:“也得去。” 第49章 听你安排 柳芸家在隔壁村,离着这边有好几里路。 再加上这次回娘家并非单纯的探望老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三两日怕是回不来林家。 所以楚南栀早就想好要带这一家人一起过去,不然留下几个幼小的孩子和一位半身不遂的俏郎君独自在家,她实在不放心。 林锦骁看到孩子们与这妇人相亲相爱的亲近在一处,而自己顿时成了孤家寡人,心里本就有些失落,再听到她这句话,更加不乐意了: “你要回娘家你带着孩子们去便是,把我带去算怎么回事,我一个半身不遂的,难不成还要让岳父和你家里那个赘婿来照看我?” “我说林大郎,你好歹也是楚家的女婿,我母亲没有薄待过你,让你跟着回一趟娘家难道还伤天理了不成,一个大老爷们整日别扭来别扭去的,自己家里人不好麻烦非得去求着一个外人,要是你这腿彻底好不了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就这样赖上李三郎了?” 楚南栀觉着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说话的语气不由得重了些。 林锦骁被她这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 心里虽然窝火,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些话有道理。 楚南栀见他无话可说,准备继续回厨屋做饭,走到厨屋门口却忽的停下来,冷冷的瞥了眼林锦骁,又道: “在没有和离前,我还是你明媒正娶来的娘子,我承诺过你的话不会不算数。” 林锦骁眸光陷入呆滞,显得很无助。 以前,这女人疯疯癫癫的,他懒得与她争吵; 如今,她人是正常了许多,可说话有条有理的,处处透着股强势的味道,他即便想争几句可又争不过她。 真是奇了怪了,这女人到底是谁? 林锦骁再次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 厨屋里,楚南栀将淘好的米下了锅。 今日忙着为林锦骁做马桶,也没来得及去买菜,看了看厨屋里,昨日周氏拿过来的土豆还剩不少,前阵子腌的猪肉也还够炒几个菜。 她削了土豆,切成片,将猪肉洗干净,炒了道土豆肉片,又用柳芸给的腌菜炒了份外婆菜下饭。 等着做好饭菜准备吃饭的时候,林锦骁望着饭桌上的菜却莫名其妙的沉下脸来。 楚南栀也不知这家伙又要作什么妖,真是难伺候,望着他不解的问道: “林大郎,你又怎么了?” 林锦骁紧咬着唇瓣缓缓摇了摇头,装作无事的不做声。 “那赶紧吃。” 楚南栀耐心劝道。 随后又吩咐四个小家伙吃饭。 楚南栀刨了几口饭,不经意的抬头见林锦骁仍呆愣愣的坐着,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坐立不安。 “你是想要” 楚南栀恍然大悟,刚要说出口,林锦骁狠狠的瞪了眼她,冲小家伙们吩咐道:“阿爹出去一趟。” 大宝立马心领神会,叫道:“阿爹,李叔叔这个时辰还没回家。” 林锦骁也不理会,拄着拐就急急忙忙往外拐。 楚南栀瞧着他那副窘迫至极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四宝古灵精怪的跟着傻笑了几声,乐道:“阿娘,阿爹是不是去找你给他做的玩具了?” 楚南栀直接笑出了泪花:这小家伙竟然把马桶当成玩具。 她立刻捂住嘴,掩住笑声,一脸严肃的对四个小宝说道:“快吃饭,今天做的菜你们以前可没吃过哦。” 四胞胎这时也不担心了,都乖乖的继续吃起了香喷喷的饭菜。 没多久,林锦骁一脸释怀的走了回来,先去厨屋里洗了洗手,之后装得很淡然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大宝立马凑了上去,悄声在他耳边嘀咕道: “阿爹,是不是以后都不用再去叫李叔叔了?” 林锦骁缓缓的吸了口气,故作威严的回道:“快吃完饭了去洗澡,洗完澡早些睡觉,时间不早了。” 大宝瘪着嘴沉默了会,又在他身旁唠叨: “那阿爹和我们一起去姥姥家吗?” 林锦骁微微拧眉,心里忽然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是有些愧疚。 虽然柳芸毁了他的人生,可这些年那妇人对自己、对孩子都不错。 与她女儿成亲到现在,自己从来没有登过楚家的门,如今都要与楚南栀和离了,也该过去看看。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将眸光转向楚南栀:“听你的安排。”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这家伙终于不犟了。 看到阿爹、阿娘第一次这么和谐,小四宝最是开心,指着碗里的饭菜对楚南栀说道: “阿娘,今天的菜好好吃。” “那多吃些。” 楚南栀瞧着那瘦削娇小的小体格,心疼的为她夹菜。 二宝林瑞希看到坏女人给四宝夹菜,心里忽然酸酸的,嘟着嘴道:“我也要吃阿娘夹的菜。” 看着满是醋意的二宝,楚南栀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只得又去给这小醋女夹了些土豆片到她碗里。 紧接着三宝林瑞崇也来淘气,楚南栀亲自给小家伙夹了菜,想着三个小家伙都有份了,也不能冷落了大宝林瑞文。 只是她夹的菜还没到大宝碗里,这小家伙就把碗挪到了自己怀里,吞吞吐吐道:“我我自己夹。” 楚南栀目视着大宝和林锦骁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只好将筷子收了回来。 眼看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楚南栀正要起身收拾碗筷,却听林锦骁忽然开口说道: “去岳母家,你把银子都换成银票。” 迟疑了下,他又接着解释道: “家里不安全,你家那赘婿也得提防着些。” 这一点,楚南栀早就考虑到了。 这么多金银带着不方便,留在家里也难免会遭人惦记。 就是这里的钱庄都在县城里,而且银票也并非流通货币,还只是一种存银的票据。 她抱着收拾好的碗碟,冷声回道:“嗯,明日我先去趟县里。” 之后回了厨屋,洗碗收拾屋子。 到了夜里,她在小木屋里数好所有的金银,一起放进钱袋里包裹好。 待得一切都收拾妥帖之后,她准备栓门熄灯安睡,却见小四宝林瑞嘉穿着件短衫吭哧吭哧的缓步走了过来。 一见到楚南栀,小四宝就鼓着圆溜溜的小眼珠望向她,可怜的央求道: “阿娘,我想到你房里睡。” 第50章 争宠 楚南栀将小四宝抱了起来,温和的笑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去睡觉。” 她早就想过让二宝、四宝跟着她睡,就怕她们不肯。 里屋的床虽然大些,可这么多孩子挤着林锦骁,万一压到了他腿上的伤口,自己又得想法子去给他医治。 如今小四宝主动过来倒是省去不少顾虑。 她刚将四宝放到床上,转过身却见二宝林瑞希也跟了进来。 不用问,楚南栀都知道这小家伙想说什么,直接拉过她的小手,笑道:“进来,今晚我陪你们姐妹一起睡觉。” 听了这话,本来脸上还有些不高兴的二宝,立刻笑盈盈的自己跑了进去,爬到床上和四宝嬉笑打闹了起来。 楚南栀准备关门,可就在木门要合上的瞬间,一颗小脑袋又冒了出来: “阿娘,我也要和二宝、四宝一起睡这边。” 楚南栀见是三宝林瑞崇,突然有些为难。 这屋子的床本来就小,她们母女三人睡就已经显得拥挤,此时三宝再跟着来凑热闹,那不更睡不下。 凝了凝神,她想劝三宝回去和大宝一起睡,可还没出声,就听到隐隐一阵抽泣声到了耳边。 楚南栀俯视着三宝,这小家伙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立时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真叫她为难。 没了法子,她只得弯下身将三宝抱了起来,好生宽慰道:“好好好,让你和姐姐妹妹一起睡。” 三宝林瑞崇一听,这才停止了抽泣,双手搂着楚南栀的脖子,一脸得意的朝二宝、四宝使鬼脸色。 凝望着躺好的三个小宝,再看看这狭小的床,楚南栀千头万绪的,俨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记得刚来到这个家里时,一个个见到她都像是见到瘟神一样又惧又怕的。 如今倒好,全黏上她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件好事,她不想对几个小宝产生太浓厚的感情。 带着淡淡的忧思熄灭了灯,她凑合着躺到床上,抱着三个小家伙缓缓的睡了过去。 而里屋,林锦骁那双黝黑的双眸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脑子里本就在想着这段日子关于楚南栀的事情,此刻身边的小宝们一个个离他而去,让他心里又多了几分焦虑。 “哎,真是认了娘亲忘了爹,都叛变了。” 他在心里默默的感慨道。 侧脸望了望已经睡熟的大宝,他终于欣慰的轻轻翻动了下身子: “如果那个女人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疯婆娘,那又会是谁?” 她那二妹楚南湘? 或是三妹楚南竹? 但两个姨妹他大致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不像自己这婆娘一样疯癫,可也不是什么聪慧过人的奇女子,不像能做得出来这一系列惊天动地大事情的能人。 况且三姐妹虽然是孪生姐妹,可还是存在着不少细微的差别。 比如说自己这婆娘右眼角生着颗桃花痣,两个姨妹就没有。 再比如自己这婆娘因为当初生四胞胎时受了些辛苦,后来整个人都变得瘦削了些,下巴尖尖的,怎么补也补不回来,而两个姨妹的脸型一直都保持得很圆润。 就凭这两点足以区分三姐妹。 “那这妇人究竟是如何能在半月之内变得如此雷厉风行又有手腕的?” 林锦骁在心里苦思冥想: “会不会是岳母当初生下的也是四胞胎,最小的漂泊在外,学了些本领,上次三郎抓错了人,将失散的四妹给抓了回来?” 嗯,看来趁着这次她回娘家得找机会偷偷问一下岳母。 这样想着,林锦骁心里稍稍的舒坦了些。 就是眼下几个孩子都开始亲近那妇人,万一将来和离时她找自己要孩子又该怎么办。 大宝、三宝是要替林家延续香火的,二宝、四宝虽说是女孩儿,可也是他手心里的肉,他不舍得让这两个丫头跟着这妇人出去受苦。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忽然柳叶窗外传来一阵声音。 林锦骁拄着拐杖去点上灯,推开柳叶窗见是李策的身影。 “锦骁兄,今日身子可还爽利?” 林锦骁感动的点了点头,同他低声答道:“挺好的,那妇人做了个奇怪的玩意,不过还挺好使的,往后三郎就不必再这般费心了。” “是嘛。” 李策这阵子虽然任劳任怨,可毕竟是件脏活,能有更好的办法替代自然是好事。 由衷的笑了笑,他也忍不住夸赞道:“还是嫂子聪明,我看嫂子真是个能人,今日一去县衙听到的全是县衙上下褒扬嫂子的话。”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看向林锦骁,试探着劝说道:“我看锦骁兄你还是得再慎重考虑考虑,别让嫂子离开这个家,她现在对小宝们也不错的。” “嗯。” 林锦骁随意敷衍了句,沉吟着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本是可以点卯回家的,潼安村那边发生了桩命案,县令大人怕人手不够,就叫了我们几个游徼一道过去了。” “又有命案?” 林锦骁轻轻蹙了蹙眉。 “嗯,不过都已查问清楚了,人犯已下了狱。” “那你早些回去歇着,别让弟妹担心。” “好,锦骁兄保重。” 林锦骁目送着李策消失在黑夜里,关好窗,拄着拐杖回到床边正要熄灯,却见大宝睡眼朦胧的望着这边,他带着些歉意,问道:“是不是阿爹把你吵醒了?” 大宝坐起身来,一边摇头一边查看身边: “阿爹,怎么他们三个都不见了?” “他们三个啊” 林锦骁思索着回道:“三宝和你两个妹妹怕碰到阿爹的伤都去那边房间睡了。” “那我也过去。” 大宝正要起身。 “不可以。” 林锦骁一把将他拦住,见大宝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呆愣愣的,又连声解释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和阿爹一起睡吗,你看现在这床又大又宽敞,就我们父子两人,可比那个小房间睡得舒服多了。” 大宝陷入了犹豫。 林锦骁连忙放下拐杖,坐到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沉默许久后才问道:“大宝,你说实话,是不是连你也不喜欢阿爹了?” “阿爹我没有。” 大宝立刻摇头。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看向林锦骁,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阿爹,我我也想和二宝三宝他们他们一样叫她娘亲。” “你不是不想叫她娘亲吗?” 林锦骁有些诧异。 大宝沉默着没答话。 林锦骁只好耐心宽慰道: “你想叫娘亲阿爹不反对,但你得答应阿爹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睡觉。” “可是” “不许再可是了,再可是阿爹就不让你叫她娘亲。” 林锦骁吓唬着大宝,强行将他按到床上躺下,手忙脚乱的吹灭了灯,紧紧的搂着大宝,温声细语的安慰道: “你是阿爹的好大儿,要好好听阿爹的话。” 大宝被他紧搂在怀中挣脱不开,只得无奈的继续睡了过去。 第51章 再遇小二郎 天刚蒙蒙亮,楚南栀和往常一样,率先醒了过来。 只是今日和往常有些不同的是,身边多了几个小家伙。 过惯了一个人睡觉的日子,突然带着这么一群小宝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低下头看着三个小家伙横七竖八的交叠在一起睡得死沉,心里实在纳闷得紧,也不知道他们在里屋和那个半身不遂的家伙待在一起是怎么熬过去的。 小心翼翼的将二宝、三宝、四宝挨个抱起来重新平稳的放到床上,看着一个个依然熟睡的静谧面庞,她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一股暖流,感觉从来都没有这样满足过。 或许,这就是一个做母亲的幸福感。 她如此想着,悄无声息的从床边向屋外走去。 可才挪动一小步,就察觉到身后被什么东西给牵绊住了。 楚南栀回过头,只见四宝林瑞嘉正拉着她的衣摆,转动着小小的瞳孔静静的凝望她,眸光清澈中又散发着一股常人少有的灵动气息。 她轻声问道:“怎么又醒了,天色还早,可以再多睡会儿。” 小四宝咬着细嫩的小嘴唇浅浅的摇了摇头,起身拉着她往外面走。 楚南栀拿盆装了水,带着小四宝去院里洗脸,开始教她用马尾牙刷刷牙,然后再替她梳头发。 看着小四宝稀疏泛黄的发丝,楚南栀心里有些难受。 这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呀。 刚才看几个小家伙睡觉时,她就发觉小四宝被三宝和二宝压在最下面,每次起床也是这小丫头起得最早。 吃不好睡不好,怎么能好好长身体呢。 她耐心的理着小四宝的头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四宝,你知道嘛,小孩子一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才能长高高的,以后你可以像哥哥姐姐们一样等睡醒了再起床的。” 小四宝侧过头来带着微笑答道:“阿娘,其实昨晚四宝睡得真的很香的,四宝从来都没有睡得这么好过。” 想了想,她又暖暖的笑了起来:“我可以不用害怕碰到阿爹的伤口,所以一到床上就睡着了。” “嗯。”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帮着四宝扎好了头发,细声问道:“今天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买好不好?” 四宝瘪着嘴想了会,忽然开心的露出了笑脸:“只要是阿娘做的四宝都喜欢吃。” 楚南栀听得心里喜滋滋的: “那我们去村口的集市上买些鸡蛋回来,做鸡蛋面给大家吃。” “好。” 四宝快速跑到屋里去拿了前些天买的木偶人拽在手里,高高兴兴的准备同她一起出门。 二人走到院门口,身后二宝、三宝也一起追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阿娘,我们也要去。” 楚南栀见两个小鬼头兴致匆匆的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致,只得重新进屋给两个小家伙洗脸漱口换好衣服,二宝拿着另一个木偶人,三宝摇着拨浪鼓,四人一道去村口买鸡蛋。 这个时辰村里大多人都还没起床,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走在路上,虽是认得这一家人,却刻意回避过去,不愿和楚南栀打招呼。 楚南栀瞧着一张张冷脸也不去自讨没趣,装作原主那般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样子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到了村口,恰好撞见赵铁匠领着他家小二郎也来小摊买鸡蛋。 小二郎见着三个小家伙手里的玩具就要过来抢。 见到小二郎,四宝潜意识的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哭声,赵铁匠当头就一脚揣向小二郎,大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又想干什么?” “阿爹,这次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他们手里的玩具,我没想要。” “看看看,你什么都想看,人家粪坑里的石头你都想看。” 赵铁匠赶忙过来赔礼致歉,买了篮鸡蛋强塞到楚南栀手中,惶恐不安的说道: “楚娘子,上次四宝的事情赵某一直没来得及和你道歉,这篮子鸡蛋你拿着,可千万别去里正家告状啊,赵某以后一定不会让小二郎欺负你们家孩子了。” 楚南栀将鸡蛋推回他手里,正要说话,赵铁匠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央求道: “楚娘子,求你收下,真的,你们要是再有人去里正家告状,我们一家子人在这个村子里就真的待不下去了。” “我不告状的,赵郎君不必担心。” 楚南栀赶紧将他搀扶了起来,把鸡蛋也塞回了他手里。 随后,她弯下身去同小四宝笑了笑:“四宝,你看,小二郎他没有要抢你玩具,他只是想看看,我们给他看看好不好?” 小四宝停止了哭泣,却有些为难,浑身瑟瑟发抖的望着小二郎。 三宝林瑞崇立即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小二郎,很豪爽的说道:“给你,但你以后不许再欺负我妹妹。” 小二郎犹疑着要过来接三宝的玩具,被赵铁匠瞪了眼,又吓得将手缩了回去。 二宝林瑞希见状,也将手中的木偶人递给小二郎,声音糯糯的对赵铁匠厉声说道:“你不许再打小二郎了。” 被一个小孩子训斥,赵铁匠立时气得勃然大怒,也懒得再去顾忌什么,顺口就大吼道: “你个小崽子整天被你娘打得死去活来的,如今还有闲心来管我家的事。” “我们阿娘早就不打我们了。” 三宝一脸得意的笑道:“我们阿娘现在对我们可好了。” “不打了?” 赵铁匠难以置信的望向楚南栀。 “确实不打了。” 楚南栀温和的朝他笑了笑:“以前我也和赵郎君一样浑,可经历了些事情,我现在觉着总打孩子也解决不了问题,要引导他们好好改正才是正理。” 说着,他将二宝、三宝手里的玩具递到小二郎手中,细声道: “小二郎,我们家小宝的玩具给你玩,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和我家的小宝们好好相处,不可以再欺负他们了。” 眉眼温柔,语声甜美,这种引人向善的事自己可是最在行了。 果然,小二郎高兴得连连点头,又不安的看向赵铁匠,得了老爹的允许后才敢接过玩具。 小四宝这时突然也变得不惧怕小二郎了,大胆的走到他身边,亲切的唤道:“赵家哥哥,我的也给你。” 小二郎接过几样玩具拿在手里细细的把玩了一会儿,最后又乖乖的还回小家伙们手中,一脸欣喜的目视着楚南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南栀婶,你放心,我再也不欺负你家四胞胎了,以后这村里谁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就削谁。” “你个小王八羔子。” 听到这话,赵铁匠本已平静的面上再起波澜,伸手又要打小二郎。 只是手还未伸到小二郎跟前,就被楚南栀拦了下来: “说好的不打孩子,你越打他他只会越叛逆。” 说完,又微笑着去劝小二郎:“你看,你欺负别人家的孩子,就会有人向你阿爹告状,你阿爹就会因此不高兴,你阿爹不高兴就会打你,你阿爹其实每天都很辛苦的,你不应该再让他这样为你操心。” 声音略显严肃了点,以达到恩威并施的效果。 小二郎从没见过这位南栀婶像今天这样温和。 而且别人家的大人看到老爹教训他都是在一旁看着,甚至有的大人还会觉得很解气。 南栀婶不仅没怪他,又让自己玩四胞胎的玩具,又替自己拦下老爹的责打,还帮忙劝说老爹,他心里忽然觉得好感动。 讪讪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小二郎很乖巧的答道:“好,听南栀婶的,我以后保证不欺负村里的小孩了。” 第52章 别扭的一家 “那拉钩。” 楚南栀伸出手向小二郎示意。 小二郎也毫不犹豫,乖乖的伸出手来和她拉钩盖印章。 这一幕让一旁的赵铁匠看得目瞪口呆。 他真没想到这位在村里出了名的恶妇,竟然三言两语就帮着教育好了自己儿子。 前些日子听李策说林家的这位楚娘子性情大变,他本还不信。 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真是神了。” 赵铁匠高兴得又将鸡蛋塞到楚南栀手里,感激涕零的说道:“这鸡蛋楚娘子一定要收下。” 楚南栀正要拒绝赵铁匠的好意,小摊的摊主也拿着一篮子鸡蛋过来,一脸殷切的笑道: “楚娘子,你让林二郎去了大狱,为村里除去了这个祸害,给我们大家主持了公道,我一直没来得及答谢你,这篮子鸡蛋你一定得收,可不许客气哦。” “是啊,那王八羔子这些年在我铺子里骗了多少银子,起码得有好几两了,每次不是陈氏出来求情,就是反被他攀诬,这次可真是解气了。” 说到这里,赵铁匠整个人都显得气愤难平。 同是一个村里的人,那林锦鸿犯了罪就有人包庇; 而自己,只不过是孩子在村里和别家孩子打个架闹了矛盾,全家都要被赶出村去。 真是不公平。 楚南栀瞧着赵铁匠和小摊摊主恳切的眼神,却执意将鸡蛋还了回去: “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必这么客气,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全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我自己。” 眼看着集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也怕再耽误各自的时间,又赶忙道: “都去忙,我也得早些买完菜回家给孩子们做早饭。” 两人见状,只好作罢。 楚南栀给了摊主买鸡蛋的银子,摊主想着她家没种地,便拿了几根刚摘的玉米和莲藕装起来递给她: “这点心意楚娘子不会拒绝,买几斤排骨回去炖着给大郎和小宝们补补身子。” 楚娘子只好笑着接了过来。 谢过摊主的好意,领着三个小宝往回走。 到了院子里,见林锦骁和大宝林瑞文坐在石桌的两边,都闷头闷脑的发着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宝摇着拨浪鼓兴匆匆的冲到林锦骁跟前,欢喜得又蹦又跳的: “阿爹,我们和阿娘刚刚在村口遇见小二郎了。” 多稀奇呀。 林锦骁懒得搭理这叛变的小家伙。 二宝林瑞希和四宝林瑞嘉也纷纷围拢过去,笑嘻嘻道:“阿娘今天帮我们教育小二郎了,以后小二郎都不敢再欺负我们了。” “嗯。” 林锦骁抿嘴轻笑,慢慢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诧异,可心里埋藏着比这更加让人诧异的事,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已经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不过这妇人能履行承诺,对孩子们好,他还是挺欣慰的。 楚南栀瞧着这家伙和大宝各自面朝一边,俨然没了往日的亲密,甚是奇怪,像是闹了矛盾。 可毕竟是他们父子间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多问,于是装成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去了厨屋做早饭。 在小摊上耽搁了这一阵,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想要擀面皮怕是来不及了,只好淘了些米熬粥,又煮了几个鸡蛋。 趁着煮粥的时间去和了几斤面,洗好面筋,想着等到中午面浆沉淀好再给小家伙们做面皮吃。 毕竟,承诺了孩子们的事情就得去兑现。 到得吃饭时,四胞胎看着桌上仍是粥本有些失落,可看到嫩白嫩白的煮鸡蛋时眼睛立时又亮了起来。 在他们眼里,鸡蛋比鸡腿还要珍贵。 以前家里有母鸡时,下的鸡蛋坏女人不是拿去卖钱就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吃掉,但小宝们尚且能看看鸡蛋长什么样子。 可自打坏女人把家里最后几只鸡卖掉以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鸡蛋了。 二宝林瑞希抢先剥好了鸡蛋,而后拿在手里巴望了许久也舍不得吃。 楚南栀注视着几个小家伙握着鸡蛋跟得了稀世珍宝一样,爱惜得不得了,迟迟不敢吃,有些心疼的说道: “今天我买了很多鸡蛋,快吃,以后每天早上都给你们每人煮一个鸡蛋。” “阿娘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 三宝一听,顿时乐开了花,放心的去剥手里的鸡蛋。 楚南栀也拿了个鸡蛋过来剥好递到小四宝手中,四宝眉上立时拢上喜意,捧着鸡蛋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 二宝见坏女人只给四宝剥鸡蛋,有些不高兴了,刚要喂到嘴边的鸡蛋又拿了回来。 她捧着滑滑的鸡蛋一步一步慢悠悠走到楚南栀跟前,小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微笑: “阿娘,你吃鸡蛋。” 楚南栀犹疑着看向突然这般殷勤的二宝,指着她剥好的鸡蛋,浅浅的笑了笑:“阿娘自己剥,这个二宝吃。” 二宝嘟着嘴不乐意的摇了摇头。 楚南栀也不知道这小家伙鬼头鬼脑的要做什么,只好接过鸡蛋顺从着咬了半口。 嚼碎的鸡蛋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见二宝从桌子上重新拿过一个没剥皮的鸡蛋,凑到她跟前笑盈盈的央求道: “阿娘你帮二宝剥鸡蛋。” 语声甜甜的,眼里充满了渴望,完全没法让人抗拒。 听到这话,楚南栀险些将嘴里的鸡蛋呛了出来。 原来,这小家伙又吃醋了。 她连忙狼吞虎咽一番,将剩下的半颗鸡蛋放回碗中,去给二宝剥鸡蛋。 等着楚南栀把剥好的鸡蛋递到她手上那一刻,这古灵精怪的小宝才释怀的捧着鸡蛋蹦蹦跳跳走了回去。 “看来以后得细心些了。” 楚南栀默默地说道。 方才为四宝剥鸡蛋本是无心之举,却能引得二宝醋意大发。 再想想这些日子,因为四宝对她亲近些,所以对四宝的关爱也自然而然的偏袒了点。 家里孩子多了,就是这点不好,一个不小心就会疏忽其中一个小宝的感受。 雨露均沾真是门技术活。 而林锦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要说这妇人对四宝偏爱些也无可厚非,四宝本就是几个里面最小最听话,也是最可怜的,如今看到有人疼爱这小家伙他心里确实高兴。 可他不希望看到因为这种事情让四个小宝生出嫌隙。 思忖着看了看大宝,其余三个小家伙手里的鸡蛋都快吃完了,可大宝还紧握着那枚鸡蛋埋着头闷闷不乐。 从早上醒来一直到现在,这小鬼头都没同自己说过一句话。 “难道是昨晚没让他去和三个小宝一起睡觉生气了?” 林锦骁这样想着,伸过手准备去拿大宝手里的鸡蛋:“来,大宝,阿爹替你剥。” 大宝看到伸过来的手,立时充满警惕的将鸡蛋藏到了另一边,不满的推阻道: “不,我不要阿爹剥,我要自己剥。” 第53章 有辱斯文 这顿早饭,一家人都吃得有些别扭。 想着还要去县里存银,楚南栀急急忙忙的收拾了厨屋,将包裹好的黄金白银拿出来准备出发。 四胞胎眼见着坏女人独自走出了院门,都一窝蜂的追了出去。 小家伙们其实都知道她只是去城里换银票,可即便如此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城,生怕她离开大家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就没了踪影。 二宝林瑞希叫住她,一个劲的往她跟前冲去,声音软糯得如同百灵鸟似的悦耳动听: “阿娘,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城里,我也要你给四宝买的玩具。” 说话间,三宝、四宝都跑到了楚南栀身边。 楚南栀目视着一群鬼头鬼脑的小家伙,只好耐心说道:“去县城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你们还小,走不了这么远,脚会很痛的。” 三个小家伙却不依不饶:“我们不怕痛。” 林锦骁这时也拄着拐杖拐了出来,立在大宝身旁,望着孩子们大声道: “你们娘亲是去钱庄存银,都跟着添什么乱,要是不听话过两天就不带你们回姥姥家了。” 听到这话,二宝、三宝都急得大哭了起来。 四宝见状,主动退出,指着啼哭的二宝、三宝道:“那阿娘带哥哥姐姐一起去,我留在家里陪阿爹。” 楚南栀看了眼远处沉默的大宝,又看了看脚下的四宝,也隐隐的猜出了他们的心思,只得笑着答道: “那你和大宝在家要乖乖的,等我回来给你们买玩具和好吃的糕点。” 小四宝乖巧的点了点头,吭哧吭哧的走回林锦骁身边。 二宝、三宝立时不哭了,又怕阿爹再阻拦,拉着坏女人就往外面跑:“阿娘,快走。”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两个小鬼精。 三人一起出了村子,朝着县城的方向行去。 再走了一里地,撞见里正柳清波拉着牛车正往县里赶,知道母子三人也是去县里,便好心的将几人一起捎带上了。 如此,倒是省了不少脚力。 等着进了城,楚南栀找到钱庄存银兑换了银票,便准备领着二宝、三宝先在城里买些东西。 如今手上的银子合计已有八百多两,她留下三十余两散银,其余的都兑换成了银票。 找到玩具摊买了几样玩具,又去别处买了许多糕点,想着马上要回娘家又为楚家的每人买了一身衣料。 路过一家脂粉店时,楚南栀停下脚来本想买两样胭脂水粉,正在与店家询问价格时,却被两个小家伙拉了过去。 二宝林瑞希指着不远处一家挂着酒楼幡子的门前,大声说道: “阿娘,你看那边那个郎君生得好像二姨娘家的姨父。” 楚南栀顺眼看去,只见那酒家门前正有位穿着儒雅的少年郎君在与一位酒博士叫嚷理论。 再定睛细看,哪里是像,分明就是原主二妹妹楚南湘的男人韩少川。 这可不是位善茬。 楚南栀急忙扔下选好的胭脂,拉着二宝、三宝就要跑。 “大姐。” “大姐呢。” 楚南栀才跑了几步,身后的叫喊声就风风火火的传了过来。 再回过身,韩少川已到了自己跟前。 “大姐,你跑什么,我是你妹夫啊。” 韩少川手里摇着把折扇,身旁还紧跟着方才与他吵闹的酒博士。 楚南栀尴尬的笑了笑:“真巧啊。” “巧什么巧,我早就看见你了。” 韩少川也不藏着掖着,直明来意:“大姐身上带银子了嘛,借我几两银子使使。” 说着,很厌烦的看了眼身旁的酒博士,没耐性的解释道: “这厮,不就是欠了几两银子,他非追着我不放,我在他家吃酒往常不都是先赊账的嘛,为了区区几两俗物竟敢对我这等文人雅士强拉硬扯,简直不可理喻,有辱斯文。” 听了这话,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他。 她记得那酒楼是戚家开的,也确实经常给眼前这位赊账,可最后结账的却都是柳芸。 本想叱骂他一番,但念着原主可怜的二妹,她还是缓下声来劝道: “二郎,既然没银子就不要整日里来这种地方消遣,家里也不是吃不上饭。” 酒博士认得楚南栀,见她此时一本正经的帮忙劝说,并没疯疯癫癫的,也不为难她,只是一脸苦恼的笑了笑: “楚娘子,你别怪小的不识趣,并非是小的要难为韩家二郎,这是你堂兄的意思,也是我家主母娘子特意叮嘱过的,不可以再为韩二郎赊账。” “嗯,这事你做的没有问题。” 楚南栀冲酒博士认可的点了点头。 谁知她这话立时惹怒了韩少川。 这厮再也不去顾忌什么体面,开始痛声骂道: “楚南栀,你这个疯婆子,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 “你不许骂我阿娘。” 没等他骂够,二宝、三宝就是一声大吼,将他的话给打断。 韩少川一阵诧异,瞪着两个小宝,厉声道:“你们两个小崽子是脑子被驴踢了,这疯婆娘每天打骂你们,你们还帮着她说话。” “那是我们家的事,碍着你什么了,要你多管闲事。” 二宝鼓着小眼珠,气势汹汹:“你惹我二姨娘天天在家以泪抹面,害我姥姥天天替你花银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阿娘。” “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 韩少川紧握着折扇拼命的摇曳,气得急喘粗气: “你们懂什么,知道你姨父我是谁嘛,还这样和我说话,我可是本县数一数二的文士,这一点恐怕连你们阿爹都得自愧不如,你们阿爹那不过是仗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姓和死去的林县令博了些乡绅大儒的同情,我可是实打实拼出来的名声,早晚要举士入朝。” 恨恨的瞥了眼身边这群无知的蠢人,韩少川不由得露出极为不屑的神情来: “你们这群鼠目寸光之辈,等我闻达显赫、光宗耀祖之日,早晚要用那肮脏的俗物砸破你们的脑袋。” “哎。” 楚南栀听了这番话,终是忍无可忍的叹了口气: “既然二郎你如此有志气就先将欠下的银子还于这位酒博士,何必来难为我,我与母亲都是没什么见地的农村妇人,每日睁眼就得为柴米油盐折腰,哪里供得起你这等名人雅士来此消遣。” “是啊,韩二郎,你今日若不给了银子小的可没法回去交差。” 酒博士听得更加懊恼,垂丧着脸继续找他要银子。 “你们这群人,大庭广众之下为难我一个读书人,简直不可理喻,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韩少川悻悻的摇了摇头,侧身过去不经意的瞧见戚墨琛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他心里一喜,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即刻迎了上去: “戚兄,戚兄,你可算是来了,你将婿弟我害得好惨啦。” 第54章 狗眼看人低 楚南栀见着戚墨琛的身影,心中立时生出了几分警惕。 二宝、三宝也有些惧怕的躲到了楚南栀身后。 “哟哟哟,这不是嫁给皇亲国戚的我家堂妹嘛,怎的又跑到县里来撒野了,是你那位瘸腿的皇室后裔不能再宽慰你了,还是又想着来县里找那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啊。” 戚墨琛上前来也不理睬一脸热忱的韩少川,先是对楚南栀一顿冷嘲热讽: “我倒是忘了,那西门道人是亲自被你送上绝路了的,你要是觉着寂寞难耐,做堂兄的倒是乐意再为你引荐几位小郎君。” 也不等楚南栀答话,韩少川就抢先凑到戚墨琛跟前,坚定的表明立场: “戚兄,这疯婆娘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呀就是个不识好歹又没头脑的蠢货,在下与她并非一路人,戚兄切莫因为这疯妇的疯言疯语伤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二郎也在呀。” 戚墨琛装作才发现韩少川,见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很是同情的问道: “多日不见,二郎怎生如此狼狈呀?” “一言难尽啊戚兄。” 韩少川哭丧着脸,没好气的瞥了眼楚南栀,满腹幽怨的答道: “这些日子妓馆那群老猪狗都堵到我家门口去要银子,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了仍是不足以劝退那群老猪狗,本想来你家酒楼喝点小酒图个清静,可这狗东西竟然管在下要银子。” 说罢,他又满目凶光的瞪向酒博士。 酒博士无言以对,直接埋下头去。 戚墨琛冷声笑了笑,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竟有这回事?” “的确如此。” 韩少川又道:“艺馆的老猪狗说都是戚兄你的意思,我是断断不信的,戚兄当初结交在下,可是承诺过,这芦堰港之内所到之处一切花销都可以报贵府名头,戚兄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韩二郎,你真是没皮没脸惯了,简直有辱读书人的名声。” 听到这话,楚南栀面上愠色渐浓,指着韩少川骂道: “你以为你这些年真是靠着戚家的名声安稳度日的?你在那些勾栏瓦舍欠下的银子哪一笔不是我母亲最后给你填的窟窿?真当戚家人如此善心,拿着银子由着你骄奢淫逸,你是将自己当戚家人亲爹还是亲孙子了?” “你、你、你这泼妇,我懒得与你理论,真是有辱斯文得很。” 韩少川咬牙切齿一番,望向戚墨琛卑躬屈膝道:“戚兄,你别听这恶妇下作之言,她与我家中那贱妇都是没见地的蠢货,我今日回家就休弃了那贱人,从此与楚家一刀两断。” “好啊,难得二郎有此魄力。” 戚墨琛指着楚南栀阴险的笑道: “这妇人前些日子将我母亲推倒在地,还敢顶撞我这做兄长的,实在是不敬得很啦,二郎你不是想要继续过逍遥的日子嘛,那你这便过去替我教训教训她,给我戚家出了这口恶气。” “什么,你竟然连大伯母都敢不敬。” 韩少川凶神恶煞的瞪向楚南栀,跃跃欲试的却迟迟不敢上前来。 楚南栀紧紧护着二宝、三宝,横眉冷对,眸光直勾勾的视向戚墨琛: “戚小郎,我那日为何不敬你们母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们一家若是识得礼数,我自然会对你和你母亲敬意有加,可你和你母亲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银子就爱出来显摆,仗势欺人,处处恶语相向,那我一家也不会由着你欺凌。” 在楚南栀的感染下,二宝林瑞希这时也全然没了惧色,冒出头来大声辩解道: “是你母亲先骂我们一家是贱人,还骂我姥姥是老猪狗,骂的可难听了,我们为什么要由着你们骂,我姥姥家欠你们的银子已经还清了,你们凭什么再去为难姥姥。” “还清了?” 戚墨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楚南栀,摇头道: “我看,不见得,前几日我母亲可是细细算过,去年你们家那赘婿在赌场里输了一百两银子,我阿爹用自己积攒多年的私房钱替你们家还了亏空,那也是我戚家的银子,再说这么些年我戚家没少帮你们二房,怎么着也得算些利息。” 他此言一出,旁边围观的人都纷纷不平的议论起来: “那戚家主母可真不是个东西,当年贪图楚家大郎风雅之姿,以势压人,巧言令色的将他强骗进戚家入赘,还当着不少乡绅的面承诺要不遗余力的帮助楚家兴盛门楣,给了县衙和乡绅们一个交代,如此才勉强息事宁人,结果进了门没几年就变了脸。” “是呀,文煜兄的事情在下是最清楚不过了,他被强逼入赘戚家这些年向来不问世事,深居简出的吃斋念佛,现在所用银钱据说都是他那二弟发达后送过去的。” “不错,不错,这韩二郎与楚家那位赘婿据我所知以前也是踏实上进的本分人,自打这几年结识了戚家小郎君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是眠花宿柳,就是沉溺于赌场酒肆,硬生生将当初戚家赠与楚家的那三十亩良田给败了回去。” “如此说来,戚家恐怕是故意处心积虑的要夺回自家家产。” 听到众人的议论,楚南栀也渐渐记起些事来。 原主伯父楚文煜在被逼入赘到戚家后,戚家给了楚家几十亩田地安抚一家老小。 楚家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借着这几十亩田地苦心经营,后来竟然发了家。 致富后,原主父亲楚文毕听说兄长在戚家过得不好,从不与戚家人打交道,担心他受委屈,便送了不少银子过去,还按着最高市价将三十亩良田折算成一千五百两纹银还于戚家。 如此,也好让兄长心安。 去年替柳舒阳还赌债的钱便是楚文毕发达时送给兄长的银子。 也不想让楚文煜在戚家为难,楚南栀当着众人的面认下了这笔债: “行,戚小郎,你想怎么算,今日当着乡邻的面我们算清楚,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戚墨琛倒也听说她破获税银案县令奖赏了她五十两银子的事,但这点银子还清那一百两都不够,更别说是利息了。 他放心的比划了个手势,爽朗的笑了笑:“连同利息,二百两。” “好,我认这笔债。” 楚南栀回答得也很果决,从怀中掏出二百两银票,直接递到他手上: “今日请各位乡邻们做个见证,今日我替家中父母还了戚家的银子,从此我楚家与他戚家的债两清了,戚小郎,也请你们母子以后见着我楚家人放尊重些。” 随后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愤愤的瞪了眼一旁的韩少川,继续道: “这斯文败类如今还是我楚家的女婿,今日这饭钱我也替我母亲和二妹认下,但我有言在先,从今往后他在外欠下的所有银子一概与我楚家无关,如若你们胆敢再赊账与他,又别有用心的跑到我楚家要银子,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领着二宝三宝就要离去。 “慢着。” 戚墨琛静静注视手里的银票,冷着脸将她拦下。 这妇人能拿出二百两银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可不信银子是她自己的。 楚南栀微微拧眉,眸光随之变得深沉:“怎么,戚小郎还有何见教?” “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戚墨琛一脸懊恼:“是不是我那该死的父亲又偷偷给你们家送银子了?” “你还真是狗眼看人低,真当整个芦堰港只有你戚家才配有银子?” “那你哪来的这些银子,不说清楚休想走。” 戚墨琛不依不饶的,立刻吩咐身边的家奴们围拢过来。 第55章 闹市争锋 二宝林瑞希看着围上来的家奴,吓得大哭了起来,瞳孔中散出幽怨十足的怒光,指着戚墨琛哭骂道: “嘤嘤嘤,你个大坏蛋,凭什么瞧不起我阿娘,这些银子都是我阿娘自己挣来的。” 三宝林瑞崇也紧紧握着手里的玩具,歇斯底里的吼道:“你收了我阿娘的银子还要为难我们,你是坏人,我要去官府告你。” “告我?” 戚墨琛看着楚南栀脚下的两个小宝,有恃无恐的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小崽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种,一点不识时务。” “戚小郎,你是真当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了?” 楚南栀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身去安抚着二宝、三宝。 虽然知道戚墨琛的恶名,可她却偏偏不信一个商贾人家的纨绔子弟真能翻天覆地。 戚墨琛此时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目光锐利的扫视围观众人,信誓旦旦的夸口道: “不敢说在整个大禾帝国,至少在芦堰港这片脚下我说一还没人敢说二。” “是嘛?” 谁知他一语刚毕,人群中便响起了一道老沉的话音。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是常延珏和聂怀安两位大儒齐至,纷纷恭敬的向着两边让出道来。 二老脚步沉重,每踏一步脚步声便犹如惊涛拍岸一般令人胆寒。 戚墨琛心里也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韩少川则直接背过脸去。 常延珏行至几人跟前,双手紧拄着拐杖,面色发沉,肃穆威严的说道: “既然戚家小郎君如此神通广大,威名赫赫,眼下老朽就站在你身前,你是敢动不敢动啊。” 聂怀安也紧跟而至,对着戚墨琛示意道:“来来来,你说个一看看老朽敢不敢说二,不过一介商贾贱户谁给你的胆子能跋扈成这样。” “原来是常老,聂老,二老实在说笑了,晚辈哪敢对二老不敬。” 戚墨琛立刻夹起尾巴,收敛起方才的嚣张气焰。 这两位老顽固别说是本县县令,就算是郡府太守见着也得礼让几分,哪是他敢得罪的,恭敬有礼的讨好了一番,这才指着楚南栀解释道: “二老有所不知,这位是晚辈堂妹,是个不守礼法的蠢妇,晚辈怕她又到城里来惹出闲言碎语,准备请她回去呢。” “请?” 聂怀安放眼四顾,一群家奴正虎视眈眈的,禁不住冷笑了声: “小郎君这种请法老朽倒是生平罕见。” 三宝林瑞崇立刻过去抓住聂怀安的衣摆,瘪着嘴委屈巴巴的诉苦道: “聂爷爷,我阿娘还了他的银子,他非说这银子不是我阿娘的,还拦着不让我们走。” “都听到了?” 常延珏凹陷的瞳孔中迸发出一道凶光:“还不带着你这些狗腿子快滚。” 在众人面前受了这样的责骂,戚墨琛心里虽然窝火得紧,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卑躬屈膝的连连拱手,示意家奴们狼狈的赶紧四散开去。 聂怀安又冲着逃窜的人影大声吼道:“下次要是再让老朽碰见你仗势欺人,老朽定让你看看这芦堰港究竟是谁说了算。” 韩少川此时也是一脸的惊慌失措,趁着混乱的人群灰头土脸的赶紧逃离。 等着众人散去,聂怀安凝视着楚南栀和两个小宝,神情顿时变得亲切和蔼起来: “怎么样,楚娘子,你和小宝们都无恙?” 楚南栀缓缓的摇了摇头,一脸平静的望向常延珏和聂怀安,有些不解的问道: “二老怎会在此?” 聂怀安侧脸看了看常延珏,率先回道:“常老与那赵太公幼子有些缘分,听闻小郎君遭人谋害,是去赵太公府上吊唁的,至于老朽嘛。” 话到此处,聂怀安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惆怅: “昨日潼安村发生了桩命案,那凶犯家中亲眷夜里跑来乡馆喊冤,老朽方才便是去县衙确认此案可否真有冤情,回来恰巧撞见聂老。” “那结果如何?” 楚南栀好奇的问了句。 “证据确凿,并无什么冤情。” 楚南栀抿着嘴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听到常老召唤:“楚娘子,老朽有些疑问想请教,请到老朽马车上一叙。” 楚南栀闻声,拉着二宝、三宝就要过去,聂怀安却顺手将她拦下: “老朽今日正好买了些食材约好与聂老一起去探望大郎,没想到竟如此凑巧,老朽也有些疑问要向你请教,楚娘子来上老朽的马车,老朽送你们母子三人回去。” 楚南栀拉着两个小宝又准备去坐聂老马车。 “老朽门下的学子怎能随你使唤?” 楚南栀才踏出两步就听到背后传来让人发凉的声音。 “你门下的弟子?” 几人都是一惊。 聂怀安恍然大悟:这老匹夫竟然又先自己一步,要与自己抢人。 这可不行,当年这老匹夫慧眼识珠,一眼相中林锦骁,自己就晚了一步,如今不能再输给老匹夫。 聂老果断的拽起楚南栀,立刻望向散去的人群大声吆喝道: “孽徒,为师寻了你半日你竟带着孩子在县里闲逛,险些惹出事来不说,再荒废了学业让为师如何向你家郎君交代。” 楚南栀一脸懵。 两个小宝更是一脸茫然。 路人们纷纷回过头来,瞧着这边的热闹。 常延珏也不甘示弱,一本正经的吼道:“孽徒,你以为你断了两桩案子就能欺师灭祖了吗,还不快快随老朽回去。” 那日在林家轻信了这妇人,以为她果真只是凭着运气查清税银案,今日听赵太公说起,此妇仅是翻阅了一日卷宗就将一桩困惑众人多日的迷案给扭转了过来,实非常人所能及。 他渐渐意识到这妇人是在扮猪吃老虎,如此大才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目视着两位老爷爷突如其来的戏精附体,二宝林瑞希苦着张小脸不由得轻咬起了手指: “三宝,聂爷爷和常爷爷什么时候收阿娘当学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没听阿爹说过呀。” 三宝林瑞崇也疑惑得紧,鼓着小腮帮子思索了会,突然忧心忡忡的道:“常爷爷和聂爷爷把我们阿爹阿娘都收下当学生了,那我们怎么办?” 楚南栀听着两个小宝的窃窃议论声,立时通透了过来: 原来这两怪老头是想强坑自己当他们学生啊。 如此,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自己是想把四胞胎托付给他们啊。 真是两个难缠的老家伙,正经起来正经的可怕,不正经的时候全然就是两个老顽童。 今日在县里折腾得已经够多了,她可不想再继续头疼下去,连忙劝住二老: “常老,聂老,都是一家人,咱有话好好说。” 常老继续保持着肃穆威严,一脸不屑道:“谁与他一家人?” 聂老更加傲娇,将手中拐杖猛的往地上一戳: “不错,今日有我没他,楚氏,你只能二选一,到底愿做谁的学生?” 第56章 拜师 围观众人都是一脸不解,纷纷议论道: “常老和聂老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为了名女学生搞得剑拔弩张。” “是啊,平日里都是别人求着二老拜师,多少门阀显贵家的士子磕破了脑袋也难以赢来二老的青睐,此时二老却争抢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妇人,真是罕见。” “也不知这妇人是何来头?” 楚南栀心知化解不开这矛盾,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当下生出一计,开始言说道: “承蒙二老抬爱,民妇受宠若惊,只是二老也清楚民妇家中境况,我那郎君如今卧病在床,柔弱不能自理,又有一群孩子需要照顾,实在是难以抽身,怕是要辜负了二老的厚爱。” 听到这话,常老、聂老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二人虽然已辞官多年,垂暮乡野,但一腔报国之心仍如熊熊烈火在胸中燃烧。 如今即便再无年轻时的风华,可若能在残烛之年多栽培发掘些贤才以备他日中兴朝廷之用,也算是了了平生的夙愿。 可是这么小的几个娃娃? 二老不约而同的将眸光扫向楚南栀身旁的二宝、三宝: 真是叫人为难。 楚南栀见二老陷入了犹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趁热打铁,连吹带捧了起来: “不过民妇膝下这四个幼子二老不妨考虑考虑,四个小宝二老都是见过的,个个资质卓越,聪颖过人,对二老又是敬意有加,简直就是为了拜入二位大贤门下所生,二老不如顺应天意收下这四位幼子。” 二宝、三宝听得一阵脸红,齐齐抬头看向这个口齿伶俐的坏女人,一脸茫然的不知所措。 而聂怀安听了这一顿彩虹屁,倒不觉得唐突反感,反而是怡然自得的捋着胡须,再看向二宝、三宝时,欣慰的笑了起来: “四个小宝倒是甚合老朽的心意。” 看着聂老满意的神情,楚南栀又看了眼仍在踌躇中的常老,心知此事已有了几分希望,又兴致匆匆的问道: “如此聂老是肯收下四个小宝了?” “嗯,不过” 聂老欲言又止,满含期待的看向楚南栀。 楚南栀自是揣测得到这老人的心思,心领神会的当即答道: “民妇自此也愿奉聂老为师,供老师驱遣。” 想到二老都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她又立刻补了句:“以后每日服侍聂老饮食,给聂老多做些好吃的。” 聂怀安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向着人群中连连拱手笑道: “今日老朽新收一名女弟子,诸位怕是还不知老朽这弟子来头,她便是前阵子破获县衙税银案,仅凭一纸卷宗就断出赵太公府上幼子谋杀案的奇女子,如今已是老朽的得意门生。” “恭喜聂老,贺喜聂老。” 有人立刻道喜,也有人小声议论:“原来这位便是传得神乎其神的县令大人府上新晋的红人。” 围观人群虽个个一脸诧异,但听闻是破获县里近来几桩大案的奇人,再目视着眼前女子都纷纷生出了敬佩之意。 就在聂怀安欣然接受众人恭贺之时,常延珏已悄无声息的拉着楚南栀母子三人朝着自家马车行去: “拜师宜早不宜迟,楚氏你这便快快随老朽回家禀过大郎,行了拜师礼,拜入老朽门下。” 生拉硬拽的将人拉上了马车,常延珏一边吩咐马夫驱马赶路一边又连忙同楚南栀说道: “上次那道番茄炒蛋挺合为师胃口,为师惦记多日,今日就再替为师做一道此菜算作拜师的谢礼。” 言语间,已全然将楚南栀当作门下弟子。 楚南栀猝不及防的被带上车,还未缓过神来,就听到马车外面传来聂老不满的叫骂声: “老匹夫,休要夺我弟子。” 随后便见聂老踏上马车急急忙忙的前来追赶。 马车出了县城一路疾驰,不多时便进入了安邻村地界。 常延珏撩开车帘,见后面没了聂怀安的身影,这才静下神来与楚南栀主动叙话道: “楚氏可知我大禾帝国最负盛名的女官是谁?” 楚南栀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遍,假装不确定道: “据说是当朝太后的孙女锦纾公主。” “不错,锦纾公主乃老朽门下第一位女弟子。” 常延珏半眯着眼,神思了会,缓缓笑道:“前些年她曾书信与老夫,说是要奉命出师抗击北方敌国的进犯,如今数年过去想必也该班师还朝了。” “没想到锦纾公主竟是师从常老。” 楚南栀不由得肃然起敬。 记忆中,原主最崇拜之人就是常老口中所提及的锦纾公主。 林锦纾虽是一介女儿身,却是位不可多得的勇将,十五岁时就带领三千铁骑大破南方白渝十族,接连收复六座城池,一战成名。 再想想十五岁的原主,刚刚嫁为人妻,正过着怨天尤人的婚后生活。 人与人的差距实在有点大。 望着正襟危坐的常老,楚南栀不觉露出一抹苦楚的笑意:“倒是从未听我家大郎提起过。” “老朽虽已年近古稀,但门生却是寥寥无几,除了当年的太子殿下与锦纾公主,也就你家大郎了。” 常老说着,眸光轻抬,慢悠悠的视向楚南栀:“论起勇武,大郎不输锦纾公主,说到阳谋他也不亚于你,但要论起阴谋。” 话到此处,他不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怕是不如他自己这位精于藏锋守拙的娘子了。” 笑意中满含狡黠之意。 “常老过誉了。” 又是阴谋又是藏锋守拙的,这让楚南栀听着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 想来这老头是在怪罪自己税银案的事情欺骗了他。 但仔细一想又不是那般绝对,自己连破两桩大案,早已超出了原主的人设,恐怕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这可让人牙疼。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常老却忽然抬头说道: “你这妇人善于韬光养晦那是好事,但也不必这般矫揉造作弄得举家上下不宁,恪守礼法是老朽毕生信奉的准则,过往的事情老朽既往不咎,但往后拜入老朽门下,定要牢记此条准则。” “是是是,常老教导的是,民妇自当谨记常老的教诲。” 楚南栀乖巧的答道,心里却是一阵暗喜。 原来这老头是这样看待原主的。 尚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愉悦氛围中,几声清脆的敲打声在耳边响起。 楚南栀抬眼一看,常老正拿着拐杖敲打车厢,两个小宝直吓得缩在两边不敢相看。 “都什么时候了,你也该改口了。” 常老面色着急的提醒了句,又赶紧掀开车帘忧心忡忡的去看后面。 楚南栀也顺眼望了出去,宽阔的村道上寂静无人,并未见着聂老的身影。 两人眸光回转之时,楚南栀注意到常老充满期许的目光。 她深知二老不轻易收弟子,尤其是女子,今日竟然在闹市为了争抢自己争锋相对,其中分量并不寻常。 再仔细琢磨一番,为了四个小家伙,她只得咬紧牙关,轻声唤道:“老师。” 第57章 破防 马车疾驰一路,骤然停在了村子东边茂林下的一桩木屋门前。 楚南栀领着二宝、三宝一起搀扶着常老缓缓下了马车。 刚进自家院中,林锦骁远远的看到恩师家的车马,赶紧拄着拐杖领着大宝、四宝迎了上来: “见过” 常老直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行色匆匆的径直向着客堂行去。 林锦骁一脸茫然。 二宝、三宝笑盈盈的过去拉住大宝、四宝,乐滋滋道:“聂爷爷,常爷爷答应教我们读书认字了,我们马上要拜师了。” “拜师?” 林锦骁又是一头雾水,面带惊讶的看向楚南栀。 自己都还没有与两位恩师提这件事情,二老就答应了? 难以置信的再度打量了眼面前的妇人,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看来她的确是有些手段。 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情,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楚南栀看着他一脸困惑的神情,小声与他说道: “我去准备拜师的礼物,你进去陪老师说会儿话。” “老师?” 林锦骁又是一惊,可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常老听了去,常老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不必如此繁琐,今日一切先从简,改日传授课业之时再补行大礼不迟。” 常老话音刚落,聂老的声音便紧随而至: “既是拜师,怎能从简,常老恪守礼法一生,难不成今日竟要自毁根基。” 聂老行至众人跟前,郑重其事的继续说道:“你我好歹都是士族领袖,怎能坏了规矩。” “哈哈哈哈。” 常老忽然朗声大笑,双眸沉沉的紧盯着聂怀安又拄着拐杖折了回来: “老朽与你自年少读书时起,一路争锋相对到朝堂,再至同归乡里,几十年来一直难分伯仲,不想今日又要与你平分秋色了。” 聂老此时也释怀的笑了起来,走过去再度和聂老握手言和,随后满目慈容的同楚南栀吩咐道: “乖徒儿,快去备礼,往后老朽与常老便专为你们母子几人传道授业。” 四个小宝一听,激动得立时手舞足蹈。 大宝这时也没了前几日的拘束,想着终于能跟着常爷爷学剑术了,和二宝、三宝、四宝手拉手的围在院子里转圈圈,欢笑不停。 看着这一群活泼可爱的小家伙,楚南栀心里倍感温暖。 能得常老、聂老传授课业,以后即便是与林锦骁和离了,离开了他们,这几个小家伙也能被教养得很好。 她心里很放心。 将二老先请入堂屋中奉了茶,便准备去村口采买拜师的六礼。 刚出了院门,却见大宝林瑞文踩着小步子跑了出来。 楚南栀停下脚来静静的注视着小家伙一步一步到得自己跟前,呼吸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急促。 大宝抬眸看着她,亮晶晶的小眼珠轻轻的眨闪着,骨子里透着的倔强劲此时尽收眼底。 楚南栀知道这小家伙性子野心思又重,往日都是离自己远远的,不敢与她亲近,今日能主动过来,心里怕是藏着事。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大宝的小脑袋。 这次,这小家伙竟然没反抗,呆愣愣的看着一只大手触摸到自己头顶。 楚南栀心里一惊,轻声问道:“大宝,弟弟妹妹们都在屋子里吃糕点,玩新买的玩具,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阿娘。” 隐隐约约一丝细微的叫唤声猝不及防的传入楚南栀耳中。 她整颗心不禁猛地一颤。 “阿娘。” “诶。” 声音清脆悦耳,让楚南栀整个人都激动难安,陷入了复杂的情绪中。 她本不奢望这一声娘亲,可与这小家伙对峙了这么久,突如其来的一声娘亲竟然直接将她整破防了。 眼角边像是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粘在了睫毛上,让整个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她连忙擦了擦眼角,强作平静。 只听大宝再次唤道:“阿娘,我陪你一起去。” “好。” 楚南栀答了声,心里激动得翻江倒海般,立刻将大宝轻轻的抱了起来,一起向院外行去。 可她心里实在有些纳闷,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大宝,你怎么突然想叫我娘亲了?” 大宝林瑞文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一手抓着她肩膀,一手紧揉着小下巴,有些羞涩的答道:“因为因为我现在是真的想叫你娘亲了。” “那是为什么呢?” 楚南栀温笑着,带了些玩笑戏弄的口吻问他。 大宝忽然变得勇敢起来,不再畏畏缩缩,直言道:“因为阿娘给我们请了全县最好的老师教我们读书认字,我知道阿娘现在是真的想对我们好了。” “请老师教你们读书认字就是对你们好啦。” 楚南栀经不住笑出了声。 这小鬼头懂得倒是挺多。 也难为了这群小家伙,别家的小孩像这般年纪都只顾着贪玩,他便想着好好读书认字。 可见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 大宝趴在她肩头,也很认真的解释起来: “阿爹说过好男儿只有好好读书才会有出息的,阿爹小时候想读书认字只能趁着闲时躲在私塾和大户人家的门馆偷听,后来被常爷爷和聂爷爷发现才带回家里去,他们可是从来不轻易收学生的。” 看着乖巧下来的大宝,楚南栀突然觉得这小家伙比往常又可爱了许多,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和小脸蛋,温和的叮嘱道: “你既然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两位爷爷的厉害,那以后一定要带着弟弟妹妹们跟着两位大儒好好读书,不能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 大宝轻抿着薄薄的唇角,像个小大人一般很严肃的回答:“我一定不会辜负阿娘的期望的,我们将来要像阿爹一样做个有出息受人敬仰的读书人。” 说完这句话,他又赶紧补充道:“等我们以后有了出息,会好好孝敬阿爹阿娘的。” “嗯。” 他爹有没有出息,自己是不知道的。 但几个小家伙将来若都能像林锦骁一样有个好的三观,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屋子里,林锦骁也将院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心里虽然有些醋意,可也忍不住泛出些感动。 如果说这妇人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达到和离所使用的手段,那她肯为四个小宝的学业去求二老,这一点在他看来已足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就是这女人做这一切究竟是图什么,倒是让他很费解。 她明明只需要遵守承诺,不再打骂孩子,自己伤好后定是会满意的给她一纸和离书。 所以她全然没必要再去做这么多。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是 “四妹,是你吗?” 第58章 拍板 楚南栀带着大宝到集市上买了拜师用的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干瘦肉条六样拜师所用到的礼物,又买了些猪肉和蔬菜回去准备为大家做顿丰盛的饭菜。 在厨屋里一阵忙活,将攒下的排骨洗净,炖了一锅莲藕玉米排骨汤,接着再炒了几道前些日子二老未品尝过的菜肴: 地三鲜,干煸土豆,瘦肉炒面皮,五花肉炒豆角以及常老钦点的番茄炒蛋。 等着饭菜上了桌,楚南栀一一为大家介绍自己新做的菜品。 二老和四胞胎看着一桌子新花样,嘴馋得不行。 这次,聂老、常老倒也不抢菜了,很和谐的品着一道道美味,都是赞不绝口。 聂老饮了几杯酒,也开始大胆的提议起来: “要说如今芦堰港最负盛名的酒楼要数那戚家开的,里面的菜品深得豪门大户们的喜爱,不过老朽前些年也早已吃腻了,南栀你研究的这些菜品甚是新颖,若也能去县里开一家酒楼,依老朽看来定能与戚家平分秋色,说不定还能独占鳌头呢。” “聂老此言差矣。” 常老连忙否决了他的提议,肃着脸不以为然道: “我这徒儿如此聪慧,让她去经营酒楼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些。” 说罢,连忙向楚南栀摆手:“乖徒儿,你可切莫听这老匹夫所言。” 小四宝一直记得阿娘前些日子提过去县里开酒楼的事,此时也赶紧发表意见: “那常爷爷,我阿娘可不可以教会姥姥和两位姨娘,让她们去县城开酒楼?” 二老一听,面面相觑着显得为难起来。 事到如今,楚南栀也不打算欺骗二老,如实答道: “不瞒两位老师,的确如四宝所说,学生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二老对我娘家的事情想来也大致有些了解,这几年我家那赘婿和韩家二郎差不多败尽了家中基业,学生感念家母辛劳,正想为她们一家人谋份生计。” “嗯,你能有此孝心倒也不错。” 常老听完,终是认同了下来。 只是提及楚家之事,几人不由得纷纷皱起了眉头。 聂老一脸惋惜,苦笑着道:“要说韩家二郎从前的确是本县颇有才气之人,只可惜呀,哎。” 话到此处,他有些痛心的顿住,不忍再说下去,深邃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夹菜的林锦骁: “好在大郎品行高洁,未曾受人蛊惑,这点倒是让老朽十分欣慰。” 受到恩师的褒扬,林锦骁满是惶恐的放下手中筷子,恭敬有礼的答道: “承蒙二位恩师栽培,学生断断不敢自毁前程,辜负了恩师的教导。” 听了这话,两位老人又是欣慰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对面孤傲冷清的身影,楚南栀依稀记起当初那戚墨琛也有意拉拢过林锦骁,只可惜这人是个水米不进的主,眼里只有公务和家中的几个孩子。 如若这家伙也变得与韩二郎和柳舒阳一般颓废堕落,那四个小家伙恐怕早就没了活路。 言归正传,既然聂老提到了开酒楼的事,楚南栀此时也索性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道了出来: “学生想着如若真能到县里开酒楼,就在酒楼里辟出一间宽敞些的雅室,供二老为四个小宝传授课业所用,这样学生若是研究出来什么新菜品也能及时孝敬两位老师。” “嗯,南栀你这个提议十分不错。” 聂老满脸亲切,认同的点了点头。 常老却满腹思虑的反复捋起了胡须,半眯着眼眸,有些不安道: “那戚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可盘踞芦堰港多年,早已根深蒂固,徒儿你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大郎眼下腿脚又不灵便,你去与之争锋,怕是会吃了亏呀。” “老师不必担心,方才回来的路上老师不还说过,说学生是擅长阴谋之人,而做生意讲究的也是公平竞争,芦堰港并非他戚家一家的天下,这么大一个县城总不能做点小生意还得看他戚家的脸色,再说我要是实在争不过不还有二位老师嘛。” 楚南栀有些邪魅的笑了笑。 她这性子向来如此,凡事只有自己想不想做,可没有敢不敢做一说。 而且她也没有封建思想,瞧不起经商的,若是能将日子过得富裕些干嘛要自视清高。 聂老听了她的话,深深的看了眼陷入沉思的常延珏,也不再犹豫,当即坚定的答道: “南栀,你不必有所顾虑,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大胆的去做,为师全力支持你,他戚家若敢耍什么阴招,为师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与他纠缠到底。” 常老见状,也只得默许了下来。 待得吃完饭,一直坐到晚间,楚南栀领着四胞胎行了拜师礼,送走了二老,院子里才重新宁静下来。 想着今日在县里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决定提前一日,明日就回娘家。 给四胞胎洗完澡,当着林锦骁的面,她便与其商量道:“明日我早些起来去村里雇两个人抬你回我母亲家。” “听你安排。” 林锦骁淡漠的回道。 下午饭间,听到几人的谈话,他心里便大致猜到这妇人今日去县里怕是出了些事,所以这个时候也很识趣的不去与她顶撞。 四胞胎一听到明日就能去姥姥家,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小四宝林瑞嘉立刻拿着自己攒下的糕点过来递给楚南栀,郑重其事的说道:“阿娘,这些红豆糕和芝麻饼是我留给小姨娘家弟弟的。” 楚南栀一看今日给几个小家伙每人分的一块红豆糕和芝麻饼,四宝还剩下一大半,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感动。 小家伙自己不舍得吃,还要留给楚南竹的孩子,真是没有白让她们姥姥、姨娘疼爱一场。 楚南栀抚着小四宝的脑袋瓜,亲声说道:“这些你留着明日饿了在路上吃,我呀给姨娘家的小弟弟留了很多的。” 小四宝听罢,这才肯收起自己的零食。 而这次回娘家,楚南栀也没打算给柳芸留太多银子,只准备给楚家人多置办些东西。 就是安邻村离着潼安村并不近,要走上半个多时辰。 所以,除了给孩子的糕点和今日买的衣料,再加上县里老医师送来的几株名贵老山参是提前备好的,其余的她想等着到了潼安村再去置办。 收拾好一切,临睡前,楚南栀刚安置好二宝、三宝、四宝,却见林锦骁领着大宝出现在了小屋门口。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着,欲言又止,像是开不了口。 楚南栀见他把大宝带过来,随即便猜出他的心思,又看了眼床上狭小的空间,有些难为情的问道:“你是想让大宝也睡这边?” “嗯,大宝这孩子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睡习惯了,舍不得他们。” 林锦骁并未说出自己与大宝闹矛盾的实情。 他轻拍了拍大宝的头顶,往门边靠了靠:“你带几个小宝去里屋睡,以后我睡这边。” 躺着的三个宝贝一听,顿时从床上爬了起来,欢呼雀跃的过来拉着楚南栀往里屋走。 看着这样的场景,林锦骁突然想到过往自己被四个小家伙簇拥的时候,不由得悻悻的摇了摇头,神情落寞的独自进了小木屋。 第59章 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 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少了昨夜的拥挤,楚南栀睡得很安稳。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后山碰见一对金色的红腹锦鸡打架互啄,最后双双死在了一起。 梦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却见柳叶窗外已露出鱼肚白。 她赶紧起床,想着近来总是做些奇怪的梦,而且每一个梦都与后面的那片茂林紧密相关,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些疑惑。 听人说,后面那片山脉峰峦起伏,一直绵延到了东边的海岸线。 可记忆中原主并没有深入踏足过这片山脉,自己也就去了一次,为何会频频做与此相关的梦境,而且还是身临其境一般。 实在想不通。 正当她纳闷的穿好衣服,四胞胎却不约而同的一起醒来。 几个小家伙揉着惺忪的睡眼,即便还有些睡意,可一想到马上就要去姥姥家,便又激动又顽皮的在床上翻滚吵闹起来: “阿娘,我要穿新衣服,我要穿新衣服。” 也就叫了几日的娘亲,此时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惧意。 楚南栀将提前备好的新衣拿到床边一一为四胞胎穿戴。 之后打了水,取了马尾牙刷,沾上牙粉,领着小家伙们蹲在屋门前刷牙洗脸。 其实刷牙也就这几日才教会四胞胎的,平日里林锦骁都是带着他们用青盐漱漱口,所以几个小家伙刷牙都不老实,她只能亲自监督着。 楚南栀率先刷好了牙,便见林锦骁拄着拐杖缓缓出来。 她从屋子里搬出来一张椅子,将提前备好的牙刷和清水递到他手上。 林锦骁有些不屑,可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坐到椅子上学着几个小宝慢悠悠的刷牙。 楚南栀转过身,见二宝、三宝趁她不注意拿着牙刷在各自脸上、头上蹭来蹭去的,蹭的四处白花花的,眉间当即现出了愠色: “牙刷是用来刷牙的,你们怎么能将牙粉往头上抹,多不干净。” 二宝林瑞希一脸委屈,瘪着嘴道:“为什么不可以,前几日三宝还用阿爹的牙刷擦鞋,给屁股挠痒痒,阿爹现在不还是用的好好的嘛。” 三宝林瑞崇也赶紧示意着将牙刷拿到鞋边擦了擦,然后放到水里涮了涮,举到头上得意的摇晃道:“阿娘你看,还是很干净呀。” 林锦骁气得面色一紧,嘴里包着的一口水没忍住直接咽了下去: “你个小兔崽子。” 轻骂了句,提起拐杖就准备去吓唬三宝。 三宝立刻躲到楚南栀身后,坏笑着喊道:“阿爹,反正你也不刷牙,给我用来挠痒痒再好不过了。” “谁说” 林锦骁话刚要出口,可看了眼楚南栀后又立刻沉寂下去,闷闷的将牙刷扔到了地上。 楚南栀捡起牙刷,也被小家伙们弄得哭笑不得,看着林锦骁一副苦大仇深的懊恼样子,甚是可爱,便装作没好气的假斥道: “不就是一支牙刷而已,脏了再买一支就是了,何必吓唬孩子。” 林锦骁听了这番话,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拄着拐杖悻悻的进了屋子。 真没想到自己从前的台词竟然全让她给说了。 楚南栀也不想再戏弄他,轻声责备了三宝几句,不准他们再用牙刷做别的事情,然后重新给姐弟二人洗净了脸,便急急忙忙的去厨屋里熬粥煮鸡蛋。 吃完早饭到村里的集市上花了十文钱请了两位专侍苦役的壮汉回来,抬着林锦骁,拎着行李,一家人朝潼安村行去。 半走半歇的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眼见着就要进入潼安村北边的地界,却听到山路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女子啼哭声。 楚南栀停下脚步,和四胞胎在山路上四处张望着,不多时便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从山脚拐弯处大步流星的行了过来。 哭声正是从那女子口中发出。 一家人细细极目远眺了会,二宝林瑞希忽然拽着楚南栀衣摆大喊道: “阿娘,是二姨娘。” 楚南栀定眼看了看,那女子行色匆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竟只顾着啼哭,全然没发现这边有人。 待得女子快到自己跟前时,楚南栀瞧着那张与自己相差无二的容貌,笃定的喊道:“阿湘。” 楚南湘闻声,这才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了眼,见是自家大姐,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一头栽进楚南栀怀里,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姐,我活不成了,我不想活了。” 听到这话,林锦骁皱着眉直接背过脸去。 这姐妹三人可真是亲生的,遇上事便是要寻死觅活。 被这句话已经折磨了四五年,如今好不容易清静些,第一次去岳母家又要接受这种阴影的洗礼。 他可真是头疼得紧。 小四宝看着伤心欲绝的楚南湘,立刻拿出自己的糕点过去递给她,嗓音清脆的宽慰道: “二姨娘,你不要哭,四宝给你吃红豆糕和芝麻饼,很甜很甜的。” “四宝乖,姨娘活不成了,姨娘马上就要死了,姨娘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楚南湘蹲下身去紧紧搂住小四宝,哭得愈发厉害。 二宝、三宝被她这话吓得不轻,都围拢过去,紧紧抱着她,跟着大哭起来: “二姨娘不要死,我们不要二姨娘死。” 只有大宝一脸懵,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楚南栀一时间也被原主这二妹的哭声搅得头昏脑涨的,但想到昨日县里发生的事情,也猜到是韩少川回去为难了她。 这样想着,只好弯下身去先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当着孩子们的面成何体统,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被她这样一说,楚南湘终于停止大哭,转为小声的抽泣,松开几个小宝站起身环顾周围,哽咽着问道: “大姐,你也要回娘家吗?”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便去安抚哭泣的小家伙们。 楚南湘抹着泪,突然瞧见担架上躺着的林锦骁,变得一脸诧异,虎头虎脑的连声问道: “姐夫,你怎么也舍得去我母亲家了?难道你不想和我姐吵架了?” 听到这话,林锦骁一张俊俏的小脸直接变黑了:谁没事吃饱了撑着想吵架? 不可理喻。 楚南栀用余光瞟向林锦骁愈发难看的脸色,也开始在心里报怨不止。 这可真是亲生的妹妹,哪壶不开提哪壶。 “咳咳。” 她连忙拽住楚南湘,使劲往前拉:“走,快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两名役夫被这虎妞逗得,始终捂着嘴没敢笑出声。 可听到回家,楚南湘顿时脸色大变,惊慌失措的拉着楚南栀拼命的跑: “大姐,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今天要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第60章 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 楚南栀困惑得紧。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张口闭口都离不开一个死字。 楚南栀本想仔细的询问,可这虎妞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使尽蛮力拉着她疯狂的奔逃,憋得自己连口大气都喘不上来。 四胞胎也不知她们这二姨娘今日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如此不正常,紧跟在二人身后追赶,口里不住的喊着: “阿娘,等等我们。” 林锦骁躺在担架上颠簸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快被颠散出来了,心里直鼓鼓的骂道:“这哪里是回娘家,这分明就是在逃命,才刚好了一个,又疯了一个,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心里满腹的怨气一时间也无处发泄。 眼见着一栋熟悉而又宽敞的旧瓦房屹立在眼前,楚南栀终于奋力甩开了楚南湘,大声问道:“阿湘,你疯啦,大热天的,跑这么快,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弯下身,她将双手插在腰间,猛喘着粗气,静静的注视着四胞胎吭哧吭哧的往这边跑。 四个小家伙跑到她身边时,个个都是大汗淋漓。 楚南栀心疼的掏出手帕去为几个小宝擦汗。 楚南湘走到自家院子门口一屁股坐了下去,突然安静的不哭也不闹了,双目无神的静静眺望着远方发起了呆。 “阿湘。” 楚南栀见状,拉着四个小宝走到她身边,默默的凝视了一会儿,这时院子里面忽然有人迎了出来。 “大栀,阿湘,你们怎么来啦?” 来人正是二人的母亲柳芸。 柳芸见着女儿,激动的健步如飞,急匆匆的行至两人跟前。 四胞胎个个欣喜无比的围着她连声叫姥姥。 “乖孙子,乖孙女,我的好宝贝。” 柳芸满目慈容的一一抚摸了遍四胞胎的面颊,喜得眉飞色舞。 再定眼一看,居然发现了林锦骁的身影,她开心得更加不亦乐乎,喃喃念道:“都来啦,都来啦。” 听到外面的声音,楚南竹也抱着幼子楚暮辞温吞吞的走了出来。 楚南栀发觉三妹脸色有些不对劲,死气沉沉的,便向着屋子里看了看,却不见原主父亲楚文毕和赘婿柳舒阳的身影。 楚南栀拉着柳芸的手,赶紧问道:“母亲,父亲和妹夫呢?” “哦,你们父亲和舒阳出去了,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芸装作镇定的笑着,嗫嗫嚅嚅的回道。 楚南栀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却听楚南湘坐在地上哀声叹气道: “都这个时候了,母亲还要演给谁看啊,家里也就剩下自家那两亩水田和一亩旱地了,你是要由着那王八羔子输个干净,让一家人彻底没了活路才肯顿悟吗?” 楚南湘刚说完这话,楚南竹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要不是你自己没用,管不住那王八羔子,何至于让他败光了这份家业。” 楚南湘憋着火,怒气冲冲的朝三妹吼了句。 楚南竹也不甘示弱,一边哭一边回骂:“二姐你这般有能耐,也没见你管束住你家那斯文败类,难道这几千两银子都是舒阳一个人败掉的?” “你” “别争了。” 楚南湘正要再还口,被柳芸怒喝一声堵了回去。 柳芸强颜欢笑的拉着楚南栀,温声说道:“也不是多大事,舒阳前几日偷偷跑出去赌输了几十两银子,你父亲带着要债的去看看水田和庄稼,不打紧,够抵债的。” 说罢,她装作很心宽的招呼大家进屋里去。 楚南栀温眸相望着面前这位饱经沧桑的妇人,比上次见面时像是又憔悴了许多,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她拿出带来的糕点,去将林锦骁从担架上搀扶过来,小声与他说道: “林大郎,你带四个小宝和暮辞去屋里,别让他们出来。” 林锦骁双手架着拐杖,目光清冷的瞥了眼她:“你不要乱来。” “接下来都是我家的事情,与你无关。” 楚南栀凝望着他,唇角微微的勾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心里跟块明镜似的,知道林锦骁对这个家并无半点好感,也不奢望他能帮到什么。 林锦骁让她这话弄得不知所措,二话未说,直接领着几个孩子率先进了屋。 等着院子里只剩下母女几人,楚南栀渐渐冷下脸来对楚南竹说道:“三妹,你去将父亲和你夫婿都叫回来。” 楚南竹见大姐眉眼中透着一股可怕的戾气,也不敢反驳,吓得立刻冲出了院子。 楚南湘猜出自己这位姐姐想要做什么,扭动着嘴角,冷冷的摇头笑了起来: “大姐,你昨日才还了戚家二百两银子,莫非今日又要帮着母亲填这笔烂账,母亲糊涂,难道你也糊涂吗,咱这个家是没法过了,你就别再犯傻了。” 柳芸一听,诧异的注视着楚南栀,惊道:“怎么回事,大栀,我们哪里还欠戚家那么多银子的?” “母亲当真觉得拿了伯父的银子就能心安理得?伯父在戚家当得了这个家吗?” 不容楚南栀答话,楚南湘又是一顿凶猛的抱怨。 “你伯父的银子本身就是你父亲给的,如何” 柳芸正要辩驳,楚南栀随即将她打住:“母亲,这件事你听我的,戚家我们从此两清了,往后你不要再与戚家有何瓜葛,就算是伯父的银子你也不要再拿。” “可你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柳芸一脸心疼的看向楚南栀。 “我有办法挣银子,母亲不用担心。” 楚南栀轻轻拍打着她那双布满老茧的粗手,好生宽慰了一番,随后将眸光看向坐在地上的楚南湘: “阿湘,你说,你今日寻死觅活的又是怎么回事?” 楚南湘忽然不吱声,紧紧埋着头。 过了一会儿,她猛的抬起头来,抓耳挠腮的喊道:“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活不成了呀。” 柳芸吓得面色铁青,赶紧蹲下身去,神色慌张的问道:“你又怎么了,阿湘,韩二郎又欺负你了?” 面对母亲这番着急的质问,楚南湘变得沉默不语,再度安静了下来。 楚南栀和柳芸只好静静的注视着她。 空气顿时陷入凝滞之中。 片刻后,她突然跟发了疯似的一头扑进柳芸的怀中,撕心裂肺的大哭道: “都是你,都是你,你非要让我嫁给那穷书生,我要与他和离你又不肯,如今可好,三百两银子的嫁妆被他糟蹋了个空,还让你和父亲跟着受累,你图什么,你到底能图他什么呀。” 柳芸听罢,也委屈的紧跟着哭了起来,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柳芸的哭声时急时缓:“为娘不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还这么年轻,当真以为和离了日子就真的那么好过?” “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楚南湘俨然已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柳芸怕她想不开,仍是苦口婆心的劝道: “韩二郎他好歹是个读书人,他从前也不这样自甘堕落的,你多劝劝他,再为他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只要他肯浪子回头,早晚还是有希望的。” “事到如今,母亲你竟然对他还抱有幻想,他今日都要为了几件首饰准备杀了我呀。” “杀你?” 楚南栀和柳芸听得都是一惊。 第61章 护妻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男人粗狂的责骂声: “楚南湘,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忤逆为夫与为夫动手,还敢跑回娘家,你真以为为夫收拾不了你了?” 母女三人寻声望去,只见路口拐弯处韩少川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楚南湘浑身瑟瑟发抖,立刻抱头鼠窜。 楚南栀一把将她抓住,定定说道:“别怕,他今日若敢为难与你,我们一家人定要让他好看。” “大姐,你就别难为我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 楚南湘急得不知所措的赶紧从她手中挣脱,要继续往屋里躲。 “楚南湘。” 楚南栀怒从中来,对着她大吼道:“你能躲得了今日,难道能一直躲着他吗,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楚南湘听罢,这才止住脚步,短暂的思量了会,偷偷摸摸的藏到了柳芸身后。 韩少川怒气冲冲的进了院子,却率先见到了楚南栀的身影,六亲不认的步伐立时一变,唯唯诺诺的笑了笑: “大姐也在呀,昨日你替我解了围,我不为难你,你把那个贱人交出来我带她回去。” “谁是贱人?” 楚南栀直视着他,眸光中渐渐染上浓浓的愠色,并不想再与他留转圜的余地。 “还能有谁。” 韩少川四处张望了一番,立刻在柳芸身后发现了楚南湘的身影,指着她恼羞成怒的喊道: “楚南湘,你这贱妇,给我出来,躲在你母亲身后算什么本事。” 柳芸紧紧护着女儿,颤颤巍巍的冲他笑了笑:“二郎,有话好好说,你和阿湘已成亲四年多了,好歹夫妻一场,可别伤了和气。” “哼,岳母大人,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养的好女儿,你看看你看看,这贱妇把我的胳膊都抓成什么样了。” 韩少川义愤填膺的说着,又挽起衣袖向母女几人示意。 楚南栀顺眼看去,他手臂上的确有几道紊乱的抓痕。 楚南湘躲在母亲身后,不敢露头,心有余悸的连忙解释道:“你不抢我首饰我能抓你嘛。” 楚南栀警惕的望着韩少川:“什么首饰?” 楚南湘惶恐不安的答道:“大姐,那件玉镯和金簪子是母亲给我最后的嫁妆了,他还想给我拿去当了,我不依他就打我,还要拿刀杀了我。” 楚南栀心里更加恼火,难怪她这妹妹一路上疯言疯语,原来都是被这斯文败类给逼的。 她脸色随即黯然下来,语声沉闷的骂道:“韩二郎,你个畜生,你简直猪狗不如,你败光了我妹妹所有嫁妆,如今连她最后两件首饰都不肯放过。” “你个疯女人,你休要出言不逊,真是有辱斯文。” 韩少川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与她据理力争道:“这贱人既嫁给了我,那嫁妆自然就该是我韩家的,什么她的我的。” 顿了顿,他又看向柳芸身后的楚南湘,愤懑不已的骂道: “你个贱人,嫁给我好几年了,不能为我韩家生儿育女也就罢了,还要处处与我计较,哪里有半分温婉贤良的样子,真是个没用的贱货。” 深深的抱怨了一番,他将目光直勾勾的视向柳芸,心里更加窝火,污言秽语接踵而来: “还有你这老猪狗,当初花言巧语诓骗我,把你女儿吹嘘得千好万好,说你女儿多么多么的端庄贤惠,又是如何的勤劳能干,你看她都做了什么,不是忤逆夫君就是离家出走,烧的茶饭连狗都不吃,家中家务也没几件做的像样的,老猪狗,你倒是给我说说,这贱人她哪里贤惠哪里” “啪。” 楚南栀忍无可忍,不等他说完就直接一巴掌狠狠扇到了他脸上: “韩二郎,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泼皮无赖的嘴脸,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响亮的一记重响,将柳芸和楚南湘都惊得身子为之一颤,直接看傻了眼。 柳芸心里虽然委屈,可又不想一家人因此伤了和气,连忙忍气吞声的劝道:“二郎,大栀,你们都别争了,有事咱们到屋子里坐下来好好说。” 而猝不及防的受了这凌厉的一巴掌,韩少川直接震得踉踉跄跄退出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他也不顾柳芸的劝说,摸着滚烫的脸颊怒不可遏的瞪向楚南栀,大骂道:“你个疯女人,竟然敢对我动粗,看我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 说着,气匆匆的从怀里掏出一把亮堂堂的菜刀来就要扑向楚南栀。 听到外面的动静,四胞胎立时冲了出来。 林锦骁也紧跟在几个小家伙身后。 四胞胎看着韩少川手里寒光四射的菜刀,全无半分惧意,勇敢的拦到楚南栀前面,愤怒的喊道:“你不许碰我阿娘。” “起开。” 韩少川完全失去了理智,推开小家伙们,发了疯似的就是一阵乱砍。 二宝林瑞希被他直接推倒在地,其余三个小家伙又来阻拦。 “二宝。” 楚南栀断然没想到四个小家伙会为了她如此奋不顾身。 那迎面而来的可是真刀,并非玩具,猝不及防的被一群稚嫩的小家伙们挺身相护,她一时间竟慌了神,刚去搀扶起二宝,却见韩少川手里的菜刀已经到了小四宝面前。 柳芸与楚南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愣愣的失声喊道:“别伤到小宝” 情急之下,楚南栀毫不犹豫的扑过身去先紧紧护住了几个小宝。 正要回眸之际,却见一根长长的木棍径直向着韩少川握刀的手臂挥了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响,韩少川手中的菜刀不翼而飞,猛烈旋转着掉落进远处的草堆里。 楚南栀长吸一口气,向着木棍的方向看去,只见林锦骁单手握着拐杖如磐石般紧紧拄在地面,而另一只手正将停在空中的拐杖缓缓放下。 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林锦骁双手重新夹住双拐,神情肃穆的看向韩少川: “韩二郎,我敬你是读书人,不与你一般见识,可若你要再继续无理取闹,我就算是只有一条腿,也能让你横着进来躺着出去。” 韩少川咬着牙用力晃动已经麻木的手臂,充满怨愤的瞥了瞥林锦骁。 那寒光四射的双眸随即让他生出几分惧意来。 寒门士子与寒门学子之间本就有些差距,而这残废背后还站着聂老、常老。 他不敢再造次,直接吓破了胆。 楚南栀难以置信的轻轻摇了摇头,怔怔地看向身前那冷傲孤清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这家伙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的挺身相护,难道他会在意我的死活?” 但转念一想,怕是担心四胞胎会受到伤害,所以才出来逞强。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上前去关心关心他的伤势。 可才刚迈出步子,就见柳芸和四胞胎抢先一步围拢过去。 “大郎,你没事?” 柳芸心里此时就跟吃了蜜一样甜,心想着大女婿今日不光第一次进了楚家的门,还开始护妻了。 真是难得。 看来自己上次去撮合夫妻二人还是有些作用的。 她窃喜着偷偷打量了眼女儿女婿。 林锦骁并未答话,仅是轻轻的摆了摆头,拄着拐杖往身后移了几步,刻意离楚南栀远了些。 柳芸见他无恙,这才安下心来,提心吊胆的走到韩少川身边,卑微的再去劝慰: “二郎,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呀,这些年你不是整日宿在妓馆就是和你县里那些朋友彻夜买醉,一年中有几日归过家,你如此这般怎么让阿湘为你生儿育女,我也实在想不明白了,那勾栏瓦舍里的女子究竟是哪里强过阿湘,竟让你如此流连忘返,你颓靡了这几年也该醒悟了。” “你懂什么?” 韩少川斜视了眼目光森寒的林锦骁,声音立马又变得温顺了许多: “自古雅士多风流,你去打听打听,有几个文人士子没此雅好,古往今来那些让人传颂的名家经典灵感往往来源于此,读书人的世界岂是你这等无知村妇能懂的。” 听完这番话,母女几人都是气愤不已,却不约而同的将双眸视向了身后的林锦骁。 第62章 你给我闭嘴 林锦骁鼓起的两片唇瓣缓缓弯向两边,对韩少川这番自欺欺人的言论有些不可理喻的摆了摆头,随后默默拄着拐杖向屋内行去。 柳芸还有些不死心,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女婿,她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正要再行劝说,却见楚南湘挺身站了出来,一脸绝望的说道: “母亲,你就不要再和这斯文败类多费唇舌了,今日我已下定决心定要与他和离。” “和离?” 听到这话,几人都是一惊。 柳芸不乐意的摇了摇头,苦着脸道: “你个死丫头,你要是与他和离,那几百两银子的嫁妆,还有这些年为他上千两银子的花销不都打了水漂了嘛,你是存心想气死我不成。” “母亲。” 楚南栀对这妇人的思想也是无法理解,赶紧拉住她劝道: “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还想在他身上图个什么,你看他这副德行,你再如此执迷不悟下去,让他败光了家产不说,你更是要逼着二妹去死啊。” 楚南湘万没想到自己这疯疯癫癫的大姐竟开始向着她说话,心里十分感动。 以前每次去找大姐诉苦,大姐都只是板着张脸,任凭自己哭得伤心欲绝,这死女人也无动于衷。 如今竟然能理解她的苦衷了。 楚南湘眼里泛着泪光,静静的瞥了眼大姐以示感激,之后坚定的同柳芸说道: “母亲,韩二郎今日如此羞辱你,你若不让我与他和离,那我也没脸再回去,只有一死了之,下辈子再做你的女儿。” 她这番坚定的心志,却让韩少川满是轻蔑的摇了摇头。 以前哪次闹和离,这贱妇不是要死要活的,可提到嫁妆和房子最后还不是不舍得。 他装作很淡然的笑道:“你这贱人想要和离我巴不得,但我有言在先,嫁妆必须归我韩家,还有房子也得留给我,你这贱人休想从我韩家带走一样东西,否则,没门。” “你” 柳芸气得咬牙切齿,胸口憋闷得说不出话来。 “姓韩的,你还要不要点脸皮。” 正在这时,楚文毕骂骂咧咧的领着女儿楚南竹和赘婿柳舒阳一起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两名赌坊的伙计。 “父亲。” 楚南栀目视着一脸阴沉的楚文毕亲声唤道。 仔细打量着面前男人,他如今也不过刚近不惑之年,就已白发丛生,满脸老态,一副病泱泱的神态,手里拄着根拐杖,走路都显得有些蹒跚费力。 看到眼前此景,楚南栀那清澈的眸光再转向他身后的赘婿柳舒阳时,眼里不觉多了几分憎恶。 好好的一个家竟让两个女婿糟蹋成这样。 而柳舒阳见着楚南栀,全然没了往日的反感和厌恶,一副讨好巴结的嘴脸笑盈盈问道: “听表姐娘子说,大姐不让父亲抵押田产了,看来大姐是有法子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实在懒得搭理这货。 若不是半路杀出个韩少川,她真想先手撕了这败家子。 柳舒阳瞧着她此时一副冷冰冰的姿态,却是半点警觉也没有,还趾高气扬的伸过手来: “大姐,快把银子拿出来。” 楚文毕忍着胸闷,轻咳了几声,重重敲了敲手里的拐杖,吓得柳舒阳身子一颤,不敢再胡乱说话。 他连忙往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我去看看辞儿。” “站住。” 楚南栀厉声将他叫住:“你留在此处好生看看。” 她心知这赘婿敢在楚家如此跋扈的由头: 一来凭借是柳芸远房的堂侄身份;再则前两年得了楚暮辞这个儿子,为楚家延续了香火,使得他更加傲娇。 眸光沉沉的打量着站在原地一脸不乐意的柳舒阳,楚南栀意味深长的说道: “三妹夫,你好好留在院子里看看你二姐是如何与韩二郎和离的。” 停了停,她又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过你得睁大了眼睛好好看清楚,韩二郎他再烂,好歹是个寒门学子,是将你二姐明媒正娶过门的,一切尚有商谈的余地,可你就不一样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楚家的赘婿,如若你想重蹈他的覆辙,有且只有一纸休书将你彻底的赶出家门。” “我” 柳舒阳不服气,想要理论,却直接被楚文毕拦了下来:“好了,你还嫌你惹的事不够多吗?” 说罢,他走到柳芸身边,一起同仇敌忾的望着韩少川: “韩二郎,你想和离我可以成全你,甚至连我女儿的嫁妆都可以给了你,但你必须得将这些年我楚家为你在勾栏瓦舍花销的银子奉还,否则我就算死也不会答应这件事。” “嘿,老东西,你可要弄清楚,是你女儿求着我和离,不是我求着你们。” 韩少川有恃无恐的摆了摆衣袖,理所当然道:“再说那些银子是你与戚家的事,关我何事,要银子你也该找戚家要,你再胡搅蛮缠下去,我顶多是一纸休书给了你生的这小贱人。” 楚南湘一听,顿时瘫软下来没了力气。 楚南栀赶紧搀扶住她,眼看着楚文毕夫妇怒气冲天的又要和那斯文败类争论,她果断拦下二人,沉声劝道: “好啦,父亲,母亲,你们看看他现在这副德行,哪里像是能还得上银子的良人,当初本只是折了点嫁妆,可你们偏不甘心,又侥幸的盼着他能浪子回头,这几年白白耗进去多少银子给他填窟窿,难道你们折了银子不够,还真要眼睁睁看着阿湘死在你们面前嘛。” 听到长姐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楚南湘又委屈又心酸,倒在她怀里就忍不住再度失声痛哭了起来。 楚文毕夫妇瞧着伤心欲绝的女儿,心里也犹如刀割一般难受至极。 柳舒阳站在旁边淡定自如的看了一场热闹,此时却幸灾乐祸的插起了话: “别看大姐往常疯疯癫癫的,方才说的话倒真是有理哈,既然二姐夫还不上银子,咱就别再追究了,横竖这确实是咱家与戚家之间的糊涂账,算不清楚,我看啦就依大姐所言,免了嫁妆和银子,但房子得收回来,等二姐和离了就住回家里,我去将那房子卖掉好歹还能卖出大几十两银钱,够咱家花销一阵了。” 谁知他话才说完,楚南栀和韩少川几乎同时愤怒的朝他吼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第63章 暴走的老娘 韩少川仗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一脸的趾高气扬。 而且他也笃定这家里的两个老家伙不可能真的甘心就此和离,毕竟自己是县里数一数二的文士,他们哪里肯舍得放手。 只要自己坚定了立场,这一家人待会还得低声下气的来求自己。 说不定还要拿出些银子示好,乖乖的请求自己将那贱人带回去好好管教。 所以,他面上露出的神情毫无半点让步的余地,自信有力的道: “房子必须是我韩家的,这可是成亲前说好了的,否则休要让我答应和离之事。” 柳芸心酸到了极点,断断续续的抽泣道: “二郎,那房子可是我当年看着你可怜才答应拿出银钱搭建的,是给你和阿湘的婚房啊。” 难过的顿了顿,她双目无力的凝视着韩少川,继续道: “当初你母亲病逝,留下你和你姐姐孤苦无依,你家里连埋葬你母亲的棺材板都凑不出,是我拿银子替你葬了你母亲,又帮你姐姐张罗婚事,好心将阿湘嫁于你,你也承诺要好好读书奔个功名出来报答于我,我其实并不指望你真的能有所成就,只要你对阿湘好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你看看你现在都消沉成什么样了。” 说罢,扑在楚文毕怀里,又痛心的哭了起来。 楚南栀紧拉着楚南湘静静的走到夫妇二人跟前,瞟了眼面不改色的韩少川,大致记起一些模糊的陈年旧事。 也正如柳芸所说,韩少川幼年丧父,全仗着他母亲含辛茹苦的拉扯儿子女儿,后来积劳成疾死在了家中。 他家那老房子破旧得根本没法再住人,全仗着柳芸好心安置,才使得他们姐弟有了各自的归宿。 不管是受了戚墨琛挑唆也好,还是他自甘堕落也罢,这几年全然是被猪油蒙了心,哪里还存有半分感恩之心。 也不想再让夫妇二人为此事伤神难过,楚南栀又轻声劝道: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母亲说再多已无用,上千两的银子都打了水漂,还去计较几间破房子作甚。” 柳芸自然也是清楚那斯文败类已无可救药,就是心里不甘心,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楚文毕想着大女儿前后说的这些话,思忖了许久终于想通了,对着母女几人低声商量道: “这件事我看就听大栀的,即便今日我们放下姿态再将阿湘送还回去,这斯文败类怕是也不会念我们的好,如若他继续执迷不悟的跟着戚家那口子厮混,我们家可就只剩三亩田地和这老宅了。” 柳芸泪眼迷离的注视着三个女儿,心口像是在滴血,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了摸楚南湘红肿的眼角,不忍心道: “都是些身外之物,我哪里真的会在意这些,就是可怜了阿湘,如今也不过二十岁,要是和离了她往后可怎么办啊,本以为找个读书人知书达理的,就算没什么前程也能懂得怜香惜玉多疼爱她一些,可” “母亲不用为我担心。” 楚南湘紧紧抓住柳芸的手,欣然的笑了起来:“大不了以后我就留在家里替你们二老种田养家,给你们养老送终,等你们百年之后我去庙里出家当姑子去。” “二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楚南竹此时也不再去计较才同她吵过架,大度的说道: “我们平日里就算吵得再凶,你也是我亲姐姐,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出家去啊,要真是到了没人肯再要你的地步,我就让辞儿认你当干娘,往后让他也好好孝敬你。” 这样和谐的场面让楚南栀心里舒畅了许多,她拉住两个妹妹的手,莞尔笑道: “还有你大姐我呢,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同心协力,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对对对,大栀说的对。” 柳芸目视着相亲相爱的姐妹三人,终于释怀的笑了出来:“你们三姐妹从小到大别的没什么让我省心,但这一点倒是让为娘很欣慰。” 韩少川瞧着一家子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摆设,俨然没了耐性,充满挑衅的喊道: “我说你们商量好了没,再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可就要一纸休书将这贱妇赶出门去。” “你敢。” 柳芸忽然变得底气十足,顾视着女儿们满面笑意的转过脸去,大声道: “韩二郎,你想与我楚家撇清关系,可以,但只有和离这一条,如若不然,我不但不会将女儿送还回去,还要和你好好清算清算这些年在你身上花销的银子,再去官府告你蓄意行凶。” 韩少川听得一怔。 眼角的余光看向远处的草丛之中,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确认道:“柳婆子,你可想好了,你想要我写和离书,我提的条件一样不能少。” “哼,不就是点银子,没什么大不了,我就当是这几年花大价钱养了头猪让人给偷走了。” 柳芸敞开心怀的骂了句,瞬间变得精神抖擞,大大咧咧的道: “韩二郎,你快快给老娘写下和离书,不管是房子、嫁妆、银子,老娘都给了你,老娘也不诅咒你,还诚心的祝你早日攀上一门比我楚家更有荣耀的门户。” 韩少川听她的语气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 他断断没想到这妇人猝不及防之间,变脸比翻书还快,气愤难耐的顾视着院子里的男女老少,指指点点的怒斥道: “你们,你们这一家目光短浅、胸无丘壑之人可千万别后悔,等我韩某人光宗耀祖之日,你们就算是求破了我韩家门槛我也不会再登你们家的门。” “呸。” 楚文毕板着脸狠狠朝他吐了口唾沫:“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除了一身精光,还耀个屁的祖。” 韩少川瘪着嘴,极度的不服气:“你们就看着,我一定让你们后悔今日的决定,一” “少废话。” 楚南栀冷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同楚南竹吩咐道:“阿竹,去取纸笔来。” 等着楚南竹取来纸笔,韩少川亲手写下和离书,夫妻二人摁完手印,他目光游走在众人中间却迟迟不肯离去。 楚南栀一脸憎恶的瞥了眼他:“你还想做什么?” “玉镯和那支金簪。” 韩少川贼眉鼠眼的在楚南湘身上搜寻着。 楚南湘满是警惕的躲到大姐身后,小声嘀咕道:“大姐,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件了,我可不能给了他。” “你是想和离还是要这两件首饰?” 楚南栀重重的说了句,再看向她时,又不忍心的软下声来:“等大姐挣到银子了,以后再给你买两件比这更好的。” 楚南湘听罢,这才不甘不愿的从怀中掏出玉镯和金簪,扔到桌子上。 韩少川欣喜的捡起两件首饰捏在手中爱不释手的细细察看了一遍,随后望着楚南湘信誓旦旦道:“贱人,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 话音刚落,楚南湘就目光凶残的朝他吼道:“滚。” 韩少川愤懑的捏了捏拳,收好两件首饰灰头土脸的甩手而去。 等着韩少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里,一家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时,柳舒阳小心翼翼的走到楚南栀身旁,有些焦急的催问道: “大姐,银子呢,外面的伙计可还等着呢。” 第64章 要么滚,要么剁手 楚南栀凝望着柳舒阳,眸光如同一弯冷月,毫无波澜,随后静静从他身旁擦肩而去,直接搀扶着楚文毕夫妇走进了堂屋。 楚南栀将包裹里所有衣料拿了出来递到柳芸手上,看着她重新憔悴郁闷下来的面容,心里便猜到她方才不过是强撑出来的罢了。 “母亲别再神伤了。” 她将柳芸和楚文毕扶到座椅边坐下,好言宽慰道: “方才不是说好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其他一切都会有的,顶多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 柳芸也没想到如今的女儿凡事都能看得这般豁达,惊讶之余再度露出欣慰的笑意: “看来大栀的确是懂事了。” 这样说着,她又有些苦恼的望向坐着的林锦骁和楚文毕父女几人: “要是大栀以前能如此通透,我这做母亲的何至于那般劳心费神。” 听到这话,林锦骁不由得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 瞧着岳母这副无辜的表情,倒真不像是在掩饰什么。 难道岳母竟看不出自己的女儿俨然变了个人? 楚南栀察觉到林锦骁那诡异的眼神,心知他心里藏着事。 可这家伙总是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也懒得再去理会,假装无事的拿起衣料一一整理,向着两位妹妹说道: “也不知道大家的身量,所以就只买了些衣料回来,如今阿湘刚好在家里,就和阿竹掂量着给家里人都做身衣服。” 姐妹二人摸着那紧致丝滑又有弹性的面料,再看看艳丽的色泽,都是赞不绝口。 楚南竹撇着嘴,神情夸张的问道:“这么好的料子怕是要花不少银子,大姐你最近哪来这么多银子呀?” 楚南栀还未来得及说话,小四宝林瑞嘉就凑到她跟前,嘟着小嘴满是骄傲的说道: “小姨娘,我阿娘最近帮县令爷爷查案子,县令爷爷赏了阿娘很多很多的银子。” “还有好多金子。” 三宝林瑞崇又自豪的补充道。 “咳咳。” 楚文毕听得眉头一皱,连忙故意大咳了一声。 这一咳直接牵动了旧疾,忍不住连连咳喘了起来。 楚南栀赶紧上前替他轻轻揉抚,待得楚文毕缓和了一些,他却有些不高兴的低声与女儿说道: “在外面挣银子的事情就不要拿到家里来说了。” 楚南栀知道他是担心柳舒阳得知此事,可两个小宝嘴实在太快了,她也不好责备,只得大度的笑道:“没事。” 随后,去拿出五支老山参放到他面前:“父亲,你身子骨不好,我给你带了几支老山参过来,你多吃些山参补补,等着吃完了我再去给你买。” “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吃得来这些,浪费银子。” 楚文毕既感动又有些心疼。 往日里给这臭丫头花再多的银子自己也没觉得可惜过,可眼下见她懂事下来又大把大把的给自己花银子,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安了。 而恰好此时柳舒阳从外面进来,看到桌上的参眼馋得紧,一把抢了过去握在手里仔细打量: “哟,大姐,你可真是舍得给咱爹花银子,这山参的年份看上去怕一棵得一二十两?” “你倒是识货。” 楚南竹一听,顿时沉下脸来:“柳舒阳,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打这些山参的主意,我一定将你轰出门去。” “我哪敢呀。” 柳舒阳嬉皮笑脸的凝望了一遍众人,又将慵懒的眸光落向楚南栀: “大姐,其实你不用瞒我的,我都知道了,你前些日子在县里面帮着县令大人破案,听说挣了好些银子呢。” “你还能不能有点脸皮。” 楚文毕闷咳了几声,气得将拐杖重重的敲击在地面上。 “父亲,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 楚南栀怕他再气出病来,柔声叮嘱道:“你好好歇息。” 待得安抚好家人,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票,柳舒阳看着眼都绿了。 楚南栀单手夹着银票,目光森寒的注视着他:“的确,我现在有些银子,但不是给你的,这是留给我楚家的。” “大姐,你这话是何意啊,我是三表姐的夫君,又是暮辞的阿爹,我最有资格做楚家人了。” 柳舒阳趾高气扬的说了一通,经不住沾沾自喜的笑了起来:“反倒是你,大姐,你与二姐可都是嫁出去了的。” 他这才话音刚落,柳芸就劈头盖脸的朝他骂道:“你住嘴。” “母亲,难道我说的有错嘛。” 被斥责了句,柳舒阳一脸不服气。 楚南栀眸光淡定的望向他,平静而又不失威严的回道: “不错,你说的都没错,我和你二姐的确是嫁出去了的,可我们就算是嫁出去了,你面前这二位也是生养我们的父母,我身为楚家长女,有我在一日就容不得你一个赘婿出来撒野,更由不得你肆意摧残他们。” 柳舒阳听得有些恼火:“大姐,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如何摧残二老了?” 一句话刚说完,楚南湘就气愤难平的骂了过来:“姓柳的,你还敢狡辩,若不是因为你,我们家能败落成今天这个样?” “二姐说这话可真是冤枉了人啊。” 柳舒阳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苦口辩解道: “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去赌场不也是为了将楚家的家业发扬光大,只不过是赌输了而已,可与你家那位韩二郎不一样,他整日里眠花宿柳,附庸风雅,那才是将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呢。” 楚南湘气得面色发涨:“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好啦,阿湘,你别和他争这些没用的。” 楚南栀止住楚南湘,捏着手里的银票继续同柳舒阳说道: “今日你欠的这笔债我可以替你还,但我有一个条件。” “大姐你快说,什么条件?” 柳舒阳紧盯着那诱人的银票,望眼欲穿,恨不得马上抢了过来。 楚南栀眸光坚定,并没有半点要与他嬉笑的意思: “要么你从这个家滚出去,要么自己剁掉双手,并保证从此以后不再进赌场。” 柳芸一听,整张脸都沉了下来,过来劝道:“大栀,这” “母亲,今日的事情你不要管。” 楚南栀将她搀扶回去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难道你真要将那仅剩的三亩田地让他败个彻底,以后一家子喝西北风?” 柳芸听得黯然垂下头去,心里绞痛不已。 而坐在一旁的林锦骁紧紧拽着几个小宝早已惊出一声冷汗。 四宝林瑞嘉本就憎恨这两位姨父,听了楚南栀的话,此时直接冲到柳舒阳面前,气匆匆的指责道: “你是大坏蛋,我阿娘说了,做了坏事就要受惩罚,要拿菜刀捅自己肚子。” “四宝。” 林锦骁没好气的一把将小家伙拽了回去:“不许乱说。” 第65章 熟悉又陌生的女儿 柳舒阳静静的注视着众人,只见平日里最维护他的岳母此时也只闷着声,不敢讲话,心里突然陷入了慌乱。 他又将目光看向楚南竹,恳切的求道: “娘子?” “表姐?” 楚南竹也冷着脸,最后索性直接埋下头去。 见一家人都不搭理自己,他只好可怜巴巴的视向她怀里抱着的楚暮辞,饱含辛酸的诉苦道: “辞儿,你看,我是你亲爹呀,她们今天要将你亲爹赶出去,以后你就没有爹了。” 小暮辞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珠,伸出稚嫩的小手拉扯着他的脸颊转来转去,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喊道:“阿阿爹。” 柳舒阳听着这一声“阿爹”忽然痛哭流涕起来,泪眼汪汪的注视着两位老人,放声大哭道: “岳父,岳母,我可是辞儿的亲爹呀,难道你们真的就忍心辞儿从此没有了爹嘛,将来为楚家延续香火可都得指望我,大姐一个外嫁出去了的,在夫家不省心过日子也就罢了,还屡屡让岳父岳母为她操心,她如今有何脸面来责骂我。” 柳芸听着有些于心不忍,正想劝说,楚文毕咬着牙猛的一拐杖敲到地面:“你现在这副德行,辞儿还不如不要你这个爹。” 楚南竹听着难受,又不觉默默的抽泣了起来。 柳舒阳无比的绝望,眸光幽怨的望向楚南栀,看着那双眼色凌厉又覆满杀气的女人,他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缩下头去,再不敢与她对视。 但面前的女人哪里还像是以前那个疯疯癫癫的大姐。 他突然充满了畏惧。 离开这个家,他已没有别的去处。 可要是剁掉一双手,他又怕疼,更不想成为废人。 这一家人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真正的去了解他,更不会平心静气的和他好好说一句话,永远只会把他当做一个卑微无用的赘婿。 他心里很难过,也很绝望。 可他不愿意就此认输。 百无聊赖之下,他忽的身子一软,坐倒在地,鼓足勇气呆呆的注视着楚南栀,央求道: “大姐,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辞儿不能没有爹呀。” 楚南栀宛如雕塑一般,继续保持着冰冷严肃的表情:“不错,若是有得选择,哪个孩子生下来就想离开自己的爹妈,可你留在这个家里能给他什么?” 她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今日如若这赘婿不能拿出最诚恳的态度,断然不敢再给他悔改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柳舒阳痛彻心扉的身子猛然一颤,大声道: “我改,我改,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再赌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大姐,如若我再做出有损楚家的事,别说是剁手你就算将我碎尸万段我也认。” 楚南栀哪敢相信,瞳孔锐利,宛如刀子一般视向他:“这些话印象中你也不是一次两次说起了,你叫我如何信你?” 柳舒阳面如死灰,再度瘫软下去,无可奈何道:“那大姐你要如何才能信我,难道非要我剁掉双手才肯罢休嘛。” 柳芸轻蹙着眉梢,心里始终有些难安,正要再起身过来,楚南栀连忙过去又将她阻了回去: “母亲就别再护着他了,难道你要看到有朝一日三妹也在你面前寻死觅活不成?” 柳芸听罢,悻悻的摇头,又万般无奈的叹了声气。 楚南栀重新转向柳舒阳,仍是面无表情,目色如染冰霜: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听清楚了,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我要是疯癫起来,你是知道的,没人治得了我,到时候我要的就不是你一双手这么简单了。” 柳舒阳看着她狰狞恐怖的面容,吓得心惊胆战的连连问道:“大姐,你说,你说,我一定照做。” “将你方才保证的话一字不漏的写下来。” 楚南栀简言道。 柳舒阳连滚带爬的去找纸笔写保证书。 楚文毕握着拐杖,也重重的叹息了声,真不知女儿这番话能不能起到作用。 如今二女儿已经和离,总不能真的再将这赘婿赶出家门,让幼小的孩子没了爹。 他有些茫然,心中实在没个底。 趁着柳舒阳去写保证书的空隙,楚南栀走到二位老人跟前,耐声叮嘱道: “父亲,母亲,我今日这番话并非是恐吓柳舒阳,这个家的家风也是时候该改一改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败掉的家业迟早都能挣回来。” 楚文毕和柳芸看着她坚定的眼神,都犹疑着点了点头。 可两人心中都同时生出了一种疑惑: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女儿吗? 再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容貌没变,声音没变,就是性子截然不同了。 这分明还是她们的女儿呀。 “难道我楚家的家业注定不该就此沦落下去?” 想到此处,两人眸光不约而同的撞到了一起,随后露出欣慰的表情。 四个小宝在旁边看了半天的热闹,心里总觉着怪怪的: 如今的坏女人行事作风和以往也有些相同,因为她还是凶巴巴的。 但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坏女人与以往不同了,因为她只对别人凶,不对他们几个凶。 他们忽然很喜欢这样的坏女人。 二宝林瑞希笑盈盈的过去拉住楚南栀,满目亲切的和柳芸、楚文毕说道:“姥姥,老爷,我阿娘说要去县里开酒楼,带着姥姥和两位姨娘一起去,以后我们可以每天都吃好吃的了。” “开酒楼?” 几人都是一阵诧异。 楚南栀望着一大家子人,这时的面上也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抹不加修饰的笑意: “二宝说的不假,如今我们家的田地都被败光了,我便想着将我研究的菜品教给母亲和妹妹们,到城里先开一家规模小一些的酒楼,也好养活一家人。” 柳芸认可着点了点头:“主意是好的,可哪来这么多银子,你方才也说了不让再拿你伯父家的银子。” “银子的事情母亲不用操心。” 楚南栀将断案挣银子的事情和二老说了一遍,楚文毕却有些担忧: “这些银子要是找家小些的铺子该是足够了,可戚家在县里的酒楼已有些年头了,你这样贸然前去竞争只怕站不住脚的。” 楚南栀拉住二老的手,温眸相望着宽慰道:“这些父亲别管,我自有办法,总之以后你们二老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再像从前那般净顾着为我们劳心费力了。” 楚文毕深深的凝望着自己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女儿,总觉着她还是有些不正常,对她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充满了焦虑。 不多时,柳舒阳将写好的保证书拿出来交到楚南栀手上。 楚南栀看着那字迹还算工整的保证书,将银票交到他手上那一刻,冲他邪魅低沉的笑了笑: “珍惜机会。” 与此同时,还比划出一个坚定无比的手势。 柳舒阳毛骨悚然的接过银票,浑身都是鸡皮疙瘩,瑟瑟发抖的出去还了银子送走了赌坊的伙计,又将余下的三十两乖乖递回了这个疯女人手上。 第66章 倔强的妇人 解决完了家事,楚南栀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心里虽然也清楚自己对柳舒阳这次的宽容他并不一定会感恩,甚至还有可能处心积虑的来报复,但当着楚家人的面她不得不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他是小暮辞的亲爹。 而且也不能因为自己回一趟娘家,就让姐妹几人都成了女光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凭着眼下的身份,和林锦骁可以靠着一张和离书来换取自由,但楚家这层血缘关系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 她必须得想办法维护好这一家老小,所以心里也大致有了对付柳舒阳的法子。 就是今日被楚南湘闹了这一番也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该采办的东西一样没买。 眼见着到了午饭时间,柳芸不知道几个女儿今日回来,家里也没什么像样的好菜,便吩咐楚南湘、楚南竹在家照看几个孩子,又让翁婿去鸡栏里抓只鸡出来杀了先打理着,自己则一脸神秘的拉着楚南栀一起去买菜。 等出了院子,二人走在路上,柳芸忽然阴下脸来,变得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很是担忧的对楚南栀说道: “大栀啊,你如今有能耐了是好事,为娘高兴,可你拿这么多银子来填补娘家,大郎他能不生气吗?” 楚南栀瞧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拉自己单独出来是担心这事。 一脸平静的笑了笑,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回道:“母亲你管他做什么,这些银子都是我自己挣的,我也没靠他拿半分银子。” 要说这笔银子数目的确是有些大。 可这夫妻将毕生的心血都花在了几个女儿身上,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老到老还没个善终。 依稀记得当初为了原主这门亲事,夫妇二人就搭进去八九百两银子。 原主好吃懒做,花光了嫁妆钱不说,这两年还不断的从娘家拿银子。 相比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就当是替原主还了恩情。 可柳芸听到她这样说,更加担心了:“你不要胡说,这毕竟不是笔小数目,二百多两银子,谁会不心疼,你和大郎眼下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若再因为此事闹出矛盾为娘就算死了也不会安心。” “好好的母亲提死做什么。” 楚南栀没好气的斥责了句。 可想到一下花掉了女儿二百多两银子,柳芸什么也听不进去,忐忑不安的反复搓手,喃喃自语了一番,突然坚定的面向楚南栀: “大栀啊,你做的这些决定都是对的,为娘没有意见,但绝不能就这样让你和大郎亏了这笔钱,咱家现在这老宅虽然是破旧了些,不过还能值些银子,你回去好好与大郎说说,先缓一阵子,等着我和你父亲把老宅卖掉,之后再将银子还回去,你千万千万别和大郎再闹出事来。” 柳芸说着说着,又是眼泪汪汪的: “阿湘这才刚和离了,你若是再出些岔子,可叫为娘怎么办呀,你们可不能再有事了呀。” 看着她又憔悴又难过的样子,楚南栀心里也变得七上八下的。 本以为自己是在帮她分摊负担,不曾想反而让她更焦虑难安。 如此一来,和林锦骁和离的事情就更加不敢提了。 她拿出手帕一边为她擦着眼泪一边耐声安慰: “母亲,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眼下家里还有些银子,刚才不也和你说过了,我们还得去县里开酒楼的,你呀要是实在觉得有愧,就带着两个妹妹好好替我操心开酒楼的事,管束好柳舒阳,别再纵着他了,往后一家人帮衬着我一起多挣些银子回来。” 柳芸哽咽着回道:“舒阳这孩子的确是让为娘操碎了心,当初嫌他可怜为娘才将他收入家中做个赘婿,如若不是因为有了辞儿,我早将他赶出门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楚南栀像宽慰一个老小孩一般轻声细语道: “好啦好啦,别哭啦,叫村里人看见,人家还以为我又做了什么恶事惹你伤心呢,以后你和父亲就好好听我的,女儿就算嫁出去了也是你亲生的,你整天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的,哪里还像是一家人。” 柳芸被她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抢过手帕自顾自擦干净了眼角的余泪,终于勉强笑了出来: “好好好,以后都听你的,我呀以后什么都不做了,就待在家里等你伺候孝顺。” “这还差不多。” 楚南栀知道她是在说笑,顺着迎合了句,怕又惹哭了她,马上岔开话题: “我们自己家里面也没什么可忙活的,这段时间我就待在这边教你和阿湘、阿竹做菜,等到你们多学些菜品了,我们再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柳芸听着这话很高兴:“也好也好,大郎第一次来家里让他在这边多住些日子,药要是不够了再去城里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就是想到女儿家那几亩地,她又有些愧疚起来: “你说你这傻丫头,当初非要犯浑,把田地拿去给舒阳抵赌债,现在好了,连吃点自己家种的菜都吃不上,好在今年咱们家那旱地里瓜果蔬菜倒是有很多,回去的时候多摘些。” “嗯,都听母亲的。” 楚南栀没敢违逆,一路上处处都顺从着她。 到集市上,柳芸抢着买了只猪腿,又买了几斤莲藕和竹笋,再补了些做菜的调料,若不是楚南栀拦着,这妇人恨不得要把市面上能看到的好吃的都买些回去给他们夫妇和几个孩子尝一遍。 等买好了东西,楚南栀背着沉沉的背篓拉着柳芸往回赶。 到了僻静些的地方,她拿出方才柳舒阳找回的三十两银子递到柳芸手上,叮嘱道: “母亲,这是你上次送过去给林大郎买药的银子,你先拿着藏好,别让柳舒阳再察觉了。” 柳芸哪里肯接,连忙推阻道:“家里还有银子,上次拿回来的十五两还剩好几两呢,你留着给小宝们买吃的,大郎看病也要花钱,你又想着去开酒楼,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开酒楼的银子我都攒着呢,林大郎和四个小宝你也不用操心,我心里有数。” 楚南栀和她推来推去,柳芸最后只得无奈的接了十五两银子回去。 快进院门时,楚南栀看着这栋宅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郑重的叮嘱道:“母亲,你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许再打老宅的主意了。” 因为她真怕这妇人哪天神不知鬼不觉就卖掉了老宅,然后扛着银子去林家还债。 柳芸听了她的话,没敢再犟,乖乖的拉着她一起进了门。 第67章 调教赘婿 楚家如今虽然败落了,但房子在整个村里还算是气派,两层结构的木质瓦房,大大小小的厅室加起来足有近十间,比起那些连瓦房都盖不起的穷苦人家已经好太多了。 若是将来能将败掉的田产再挣回来,那这一家子的日子就不愁了。 楚南栀这样想着。 随后,领着母女几人一起在一楼的厨屋里一边讨论菜品,一边欢笑着闲聊。 没多久,柳舒阳从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回来,之后却跟个木桩子似的牢牢的定在厨屋里不肯出去。 楚南竹看着他愣头愣脑的站在灶台跟前,也不做事,顿时有些不满了:“你不出去带孩子,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有岳父和姐夫在呢,需要我操什么心。” 柳舒阳没好气的瞪了瞪眼,忽然将目光紧紧的盯着正在切菜的楚南栀。 沉吟了许久,他忽然当着大家的面说道:“岳母,表姐娘子,你们难道没觉得大姐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 楚南栀听着,心里不由得一凛,却故作镇定的继续切手里的菜。 楚南竹一边将他摘回来的菜放进盆里清洗一边答道: “这还需要你说,我大姐现在当然是变了,知道关心父亲母亲,也知道疼孩子了。” 说着,她又一脸欣喜的望向柳芸:“说起来,这一切还都得是母亲的功劳,上次过去开导了大姐。” “不不不,我指的不仅仅是这些。” 虽然这些也很让他纳闷,可更让他纳闷的却并非于此。 他满腹质疑的问道:“大姐,你说连县令大人都查不出的案子,你轻而易举的就帮忙查出来了,以前我可没见着你有这样的天赋呀,难道真是那个西门道人给你指点了什么迷津?” “柳舒阳,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楚南竹愤怒的一把将他按到地上,随之就是一顿胡乱的拍打:“你以后再敢提西门道人的事,你信不信我将你赶出家去。” 柳舒阳拼命求饶,狼狈不堪的爬起身来站到了离几人很远的位置。 楚南栀也不去瞧他,抿着嘴神情惬意的轻轻摇了摇头:“妹夫,你大姐我的事呢,就不用你操心了,总之你想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我今天和你讲的话你可要记牢了。” “大姐说的是。” 柳舒阳阴恻恻的笑了笑。 横竖她这段时日都要住在这边,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找出她的破绽。 厨屋里重新安静了一会儿,柳舒阳看着岳母在砍猪腿,心里顿时又酸了起来,假装笑眯眯的调侃道: “还得是大姐和姐夫的命好,来趟家里又是杀鸡又是买猪腿的,我和辞儿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都喝了好些天粥了,连口干的都没有。”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 楚南湘弱弱的抱怨了句。 楚南栀意识到这赘婿是在挑唆是非,想挑拨一家人的关系。 本来还很融洽的氛围,让这家伙弄得闷沉沉的,楚南栀十分扫兴,看了看屋角快见底的水缸,忽然对小赘婿说道: “柳舒阳,这些年你在赌场十赌九输,其实啊是你还没有弄清楚里面的门道,这其中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秘密?” 听到关于赌场的事情,柳舒阳激动得整个眉毛都竖了起来。 “你去把水缸的水打满,然后我就告诉你。” 想了想,她又一脸严肃的叮嘱道:“不许将水桶打坏,洒了一滴水我就不会再告诉你这个天大的秘密了。” 她很清楚这小赘婿在楚家干活一直都不老实,打个水还要故意将水桶弄坏,柳芸怕他损坏东西事事都自己亲力亲为。 柳舒阳也将信将疑的,拿起水桶就冲了出去。 厨屋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趁着这会功夫,楚南栀一边继续切菜一边为母女几人讲解怎么配料和怎么炒出一道最美味的菜肴。 母女几人听的都很仔细。 待得做好了饭,柳舒阳果然如约将水缸打满了水,而且还没有打坏水桶,这倒让柳芸诧异起来。 而柳舒阳累得满头大汗,筋疲力竭的,也顾不上一桌子美味,跟在楚南栀身后,还在巴巴的央求道:“大姐,你快告诉我赌场的秘密呀。” “这么想知道啊?” 柳舒阳犹豫了一下:“当然。” 楚南栀盯着他,神色严肃:“这个秘密就是,你太蠢了。” “大姐,你耍我。” “我当然是在耍你,我耍了你你尚且后知后觉,可赌场的人将你耍了这么些年你至今都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还拼了命的往里面搭钱,你说你不是蠢是什么。” 楚南栀细说了一通,通过这简短的测试也测出他改过之心并不坚定。 以后得好好提防着他。 这时,四宝林瑞嘉也凑了上来,望着满腹牢骚的柳舒阳认真说道:“我阿娘说的都是对的,你要听我阿娘的。” “哦。” 柳舒阳应了声,随后却又反应过来上了当,一脸气急败坏,追到饭堂里见一屋子人正襟危坐着,不敢再吱声。 饭间,柳芸一个劲的给林锦骁和几个小宝夹菜,把最大的猪蹄夹给林锦骁,把最好的肉都往给四个小宝碗里夹,这不仅让柳舒阳看着心里酸,连楚南栀都有些酸了。 果然,丈母娘眼里最疼的还是女婿和外孙啊。 而林锦骁表面平静的承受着这份恩宠,但心里的疑团始终困扰着他,有些难以启齿,更没有什么食欲。 清冷的目光偷偷的瞟了眼正在认真吃饭的楚南栀,现在每日面对的这个女人越发的让他不能心安。 她如今对四胞胎很好,对自己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 倘若当着楚家人的面,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疑问,岳父岳母要是的确有个失散的女儿倒还好说。 可要是没有这桩事,那岂不是让整个楚家人都要去猜忌她了。 忽然间,他有些不忍心了。 毕竟自己和四胞胎眼下都需要她。 …… 到了夜里,楚南栀给四胞胎洗完澡,又替林锦骁换过药,柳芸来给一家人安排住处。 四个小宝这两日在家都跟着楚南栀睡,所以来到姥姥家自然而然的还想跟着她一起睡。 柳芸顿时就不依了,拉着四胞胎温言细语的耐心劝道: “宝贝们,你们第一次来姥姥家,让姥姥老爷陪你们睡觉好不好,阿爹腿上还有伤,让你们阿娘陪着你阿爹方便照顾他。” 四胞胎面面相觑着互相观望着,一个个面上阴晴不定了许久,最后却像是同时开了窍,一起欣喜的点了点头。 二宝、四宝笑盈盈的拉着楚南栀,乖巧伶俐的请求道:“阿娘,我们去和姥姥、二姨娘一起睡觉,你好好照顾阿爹。” 大宝、三宝也过来围着她,一脸坏笑着拼命保证:“阿娘,我们和老爷睡,你要好好照顾阿爹,我们一定会乖乖的。” 然后,她与林锦骁就被强塞到了二楼西边最大的厢房。 第68章 泰囧 西边的厢房不仅房间大,而且床还特别的大。 楚南栀记得,这里以前是原主三姐妹居住的地方。 她轻轻的关了房门,望着昏暗的油灯下,那张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绝伦的面庞,心里突然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在林家呆了这大半月,今日还是和林锦骁头一次单出相处,她实在有些不习惯,可又不好挑明,毕竟都老夫老妻了,自己弄得太别扭反而会惹来一大家子人更多的猜忌。 那小赘婿可正等着找她的刺呢。 林锦骁见她愣愣的发着呆,也懒得理睬,静静的放下双拐,很自觉的坐到了大床的最角落里面。 乌黑茂密的发髻松散下来,自然的垂散在两边,剑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轻轻眨闪间透出的风情万种格外诱人。 “若是此时他再来个嫣然一笑” 楚南栀屏着呼吸,止住内心龌龊的想法,不敢再多看一眼,随即缓缓地走到床的外沿坐了下来,余光轻瞥过去,淡淡的问了句:“你的伤?” “无碍。” 林锦骁冷静的答道。 “今日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楚南栀慢慢放平心绪,说话的声音也紧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林大郎,我可警告你,我们是要和离的,所以你不许再碰我,要是我发现你对老娘有什么歹念,老娘会把你另一条腿也打瘸的。” “谁稀罕。” 林锦骁直接平躺下去背过身子,闭上了眼睛。 楚南栀见他这冰冷的态度,再看看他的瘸腿,当即宽下心来,朝着床边慢悠悠的躺下。 累了一天,她也确实困了,贴到床上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天夜里,她做了与昨日同样的梦,熟悉的后山,熟悉的金鸡打架场面。 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楚南栀不由得暗暗感叹:莫非这梦境是给我当闹铃的? 刚要动身,却觉得有些不对劲,鼻子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东西给刮擦了一下。 她定眼一看,发现自己和林锦骁已面对面贴到了一起。 “好你个登徒子。” 楚南栀愤懑的咬了咬牙,伸出手来准备朝着林锦骁脸上扇去。 可不等手掌落下,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自己一条腿直接弯曲着搭在了林锦骁的腰上,另一只手将他紧紧搂着。 再看看林锦骁的身子,已完全被自己挤着贴到了墙上。 “造孽呀,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 楚南栀望着熟睡的林锦骁,喃喃自语的偷偷发誓道:“苍天作证,我可对这小白脸没有邪念。” 但再仔细一看,那张静谧迷人的俏脸宛如谪仙一般,真是叫人魂不守舍。 趁着他尚未醒来,楚南栀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去。 走到门边,转过头来打量了眼那道静谧的倩影,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 想来是前世里睡觉抱着小熊抱习惯了,所以才有了方才这么荒唐的一幕。 即便这样想,楚南栀一边走出房门仍在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服自己:“一定是这家伙趁老娘睡着主动的。” 扭了扭手,酸的厉害,她使劲晃了晃,再回过神来,却见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珠正咕噜噜盯着自己直打转。 “四宝,你怎么在姥姥家也醒这么早?” 楚南栀见是小四宝林瑞嘉,不由得露出一脸喜意。 小四宝乐滋滋的笑个不停,拉着她的衣摆兴匆匆问道:“阿娘,你昨晚和阿爹安睡得还好吗?” “当然” 楚南栀迟疑着思忖了片刻,又捏了捏有些麻木的手掌,望着小四宝亲声答道:“很好。” 小四宝听了更加高兴,立刻冲进厢房,嘴里不停喊道:“阿爹,阿爹。” “哎哟。” 楚南栀准备下楼,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她冲回房间,正见林锦骁面目狰狞的扶着腰,脸色有些难堪。 “阿爹,你怎么了?” 四宝蹲在床边,吓得连忙问他。 林锦骁忍着酸痛,冷静的摇了摇头:“没事。” 楚南栀做贼心虚的折回床边,细细瞧了眼他,倒没什么大碍,只得胡乱解释道: “想来是前阵子下了一场雨,你阿爹还生着病,所以腰不好。” 谁知她这话才说完,林锦骁就目光幽怨的瞪了瞪她。 楚南栀才意识到,自己编撰的这个理由好像并不讨喜,没几个男人会喜欢,只好闭口不言。 她和四宝扶着林锦骁一起下楼,到了堂屋里,正好碰到柳舒阳。 小赘婿瞧着林锦骁整个身子都快佝偻了下去,俨然没了昨日的精气神,目视着两人经不住啧啧感叹道: “大姐,大姐夫,你们好歹也成亲几年了,回个娘家还这般没羞没臊的,你们” “你闭嘴。”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眸光愤慨的一起瞪向小赘婿。 柳舒阳被吓得立刻跑出了屋子。 这时,楚南湘领着其余三个小宝一起过来,看到二人的窘境,捂着嘴偷乐了声,快步走到楚南栀跟前小声嘀咕道: “大姐,姐夫这身子骨” 一边说着又一边摇了摇头:“我去找父亲要一支山参,好好给姐夫补补。” “你滚。” 楚南栀没好气的责骂了她一声。 楚南湘羞着脸就跑厨屋里去了。 四胞胎围拢过来,齐声央求道:“阿娘,以后我们每天都和姥姥、老爷一起睡,你每天都照顾阿爹好不好?” “好好好。” 楚南栀也不知这四个小鬼头再打什么鬼主意,敷衍了句,拉着几个就跟着进了厨屋:“快去漱口洗脸,洗完脸一起陪暮辞弟弟玩。” 提起楚暮辞,四宝就乐开了花,拉着楚南栀撒娇道:“阿娘,辞弟弟昨天都会叫我姐姐了。” “是嘛,那以后你们都要好好保护他。” “好。” 四胞胎一起答道。 带着小家伙们洗漱完,柳芸已做好了早饭。 一家人正惬意的喝着粥,吃煮鸡蛋,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柳婶在家吗?” 听到这声音,柳芸忍不住皱了皱眉。 楚南栀看她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继而发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母亲,表姐娘子,我出去看看。” 听到这样酥脆的嗓音,柳舒阳坐不住脚,抢先冲了出去。 不多时,便见小赘婿领着位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穿着布衣简衫,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在人群中大致环顾了一圈,随后目标明确的径直奔向楚南栀身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 第69章 阿娘,要不你帮帮她 楚南栀还来不及反应,柳芸就连忙过来搀扶: “二娘,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你好好说就是了。” 那女子腿像是生了根似的贴在地上,柳芸怎么拉也拉不动。 楚南湘、楚南竹姐妹见状也赶紧过来帮忙。 年轻女子被母女几人硬拽着弯起了身子,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扯着楚南栀的衣服不肯松手: “栀姐姐,求你,求你救救我哥哥,我求你救救我哥哥。” 听着这话,楚南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记忆。 她大概记起这小姑娘是村东头姓卫的一户人家家中的,和原主也并未见过几次面,所以连她名字都已记不大清楚了。 只听柳芸解释道: “这是村东头你们卫大叔家的二丫头念一,大栀你还记得吗?” “哦,是念一呀。” 楚南栀装作很熟悉的惊叫道。 楚文毕却满是怀疑的看了看她:“你出嫁时,她哥哥带着她来过家里几次,帮忙写过喜帖和陪嫁的单子。” “原来如此。” 楚南栀终于有了记忆。 她记起这村里以前有位老教书先生叫卫黎川,曾教过原主三姐妹读书认字,年近半百时娶了村里的一位小寡妇,生了对子女,儿子叫卫子卿,女儿卫念一。 而那卫子卿,楚南栀依昔记得是原主最开始心动单恋上的男人,就是柳芸嫌他是寡妇生的孩子,觉得不吉利,没有答应去说这门亲事。 楚文毕看着伤心啼哭的卫念一,缓缓放下碗筷,轻咳着说道: “你们那卫大叔和覃婶子过世好些年了,念一这丫头全靠着她哥哥养活,不曾想子卿这孩子这回竟然做出这等乌七八糟的事来。” “不是这样的,楚二叔,我哥哥是被冤枉的,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卫念一哽咽着,哭得愈发伤心。 楚南栀赶紧安慰:“没事,念一妹妹,你有什么事好好说出来,你只顾着哭也解决不了事。” 柳芸听着,眉头皱得紧巴巴的直摇头。 柳舒阳本是苦着一张脸,听了几人的对话忽然惊讶的感叹道:“这么大的事,大姐你们竟然不知道呀,都过去好几天了,人犯都已下狱定罪了。” “究竟是何事?” 楚南栀憎恶的望着小赘婿,有些不耐烦。 柳舒阳瞬间来了优越感,一脸傲娇的叙说道: “小念一她哥哥卫子卿,与咱们村沈大户家的小妾沈杨氏通奸,合谋毒死了沈老爷子,前几日和县衙来拿人的不有你们村的李三郎嘛,你们竟然会不知道。” 怎么又是通奸? 听到这个词语,楚南栀头都大了。 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从穿越过来到现在总能沾上这种事。 难道是和此事杠上了? 她有些茫然的与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 林锦骁看着她诡异的眼神,吓得赶紧答道:“前几日确实听三郎提到过潼安村发生了命案,倒没想到这么凑巧。” 他这样一说,楚南栀也忽然记起前些日子在县城聂老同自己提到过潼安村的事。 只是当时问过聂老,案子证据确凿,并无疑点。 她也没去细细过问,只好这时向柳芸、楚文毕确认道:“父亲,母亲,这几日村里可还发生了别的命案?” 夫妇二人没来得及答话,柳舒阳就满腹抱怨的斥道:“大姐你什么心肠呀,怎么还盼着村里天天死人呢。” “你给我住嘴。” 楚南栀凶狠的瞪了眼他,小赘婿才肯老老实实下来。 柳芸、楚文毕互相观望了片刻,随后一起答道:“近来村里也就这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听了夫妇二人的话,楚南栀确信的点了点头。 可看着面前哭得痛不欲生的小姑娘,她开始有些犯难了。 胡县令已经选择结案,又有聂老过去查验,想必不会有什么疏漏。 平静的注视着楚文毕和柳芸,她再次确认道:“父亲,母亲,那沈家老爷子果真是被毒死的?念一哥哥与沈杨氏也果真有染?” 她话音刚落,柳舒阳按耐不住的又开始抢着答道:“有没有染这事嘛还真不好说,但沈老爷子中毒而亡这的确是不假的,县衙的仵作验过尸,并无半点弄虚作假的成分,表姐娘子和母亲都去看过。” 楚南竹没好气的瞥了眼他,望着楚南栀时连忙温和下来: “大姐,这事的确如此,我和母亲当时跟着去凑了个热闹,亲眼看着县衙的仵作验的尸,至于卫家哥哥与那沈杨氏到底有没有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反正他们府上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你看,大姐,我没骗你。” 柳舒阳瘪着嘴,优哉游哉的摊了摊手。 楚南竹心疼的抓住抽泣的卫念一,暖声宽慰道: “念一妹妹,你也别太难过,家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谁也难以接受,可你还小,你要坚强的活着,以后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你要是遇上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和母亲。” 卫念一听得愈发悲戚,将鸡蛋放到地上,不管不顾的又去求楚南栀: “栀姐姐,你相信我,我哥哥真的是被冤枉的,他从来都是个心善的人,平日里遇到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省些吃食来喂它们,遇到受伤的鸟雀还会想法子给它们医好,这样的人怎么会想着去害人呢。” 听她这样说,楚南栀心里大概也觉得卫子卿的确是个善良的人。 可案子就是案子,不能以简单的人心善恶来评定。 胡县令与自己相交虽短,但她对此人也大致有了些了解,并不是位视人命如草芥的昏官。 再则,有聂老这样响当当的名头摆在那里,胡县令更不敢敷衍了事。 此时,她若贸然前去翻案,扫了他们的颜面不说,如果还查不出个什么由头,那岂不是将自己置于更加难堪的境地。 正当她思索着如何去说服卫家二娘时,这小丫头突然悲痛欲绝的又大哭了起来: “果然,你们都是官官相护的,是我愚笨了,栀姐姐如今是县令大人跟前的红人,你怎么可能为了我哥哥这样一介穷书生去得罪他们呢,我哥哥说的对,惹上这样的官司就得认命,哪里会有人替我们这种穷苦百姓伸冤。” 楚南栀被她这一肚子不着边的酸话说得一阵懊恼。 她可不是个怕事的人,但凡事总得有个章程,总不能凭着一个小丫头片子几句没根据的话就要去质疑身边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只是卫念一哭得肝肠寸断,一家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她,都变得一筹莫展的,让楚南栀随之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忽然间,卫念一像中了邪似的,自言自语的念道:“哥哥,小妹不能为你伸冤,小妹有愧,小妹不忍眼睁睁的看着你蒙冤致死,小妹先下去陪你了。” 说罢,站起身来就往后面的柱子上撞。 母女几人仓皇失措的赶紧过去拦她。 好在反映的及时,在她撞向柱子之时将她拦了下来,就是额间擦破了一层皮。 柳舒阳看到人没有死,立时舒了口气,既庆幸又恼怒,惊魂未定的抚着胸脯,苦着脸大声抱怨道: “我说小念一,你这臭丫头,你就算要寻死觅活也该找个风水宝地,死在我家算怎么回事,咱家如今可就剩下这么栋宅子值点钱了。” “你少说两句。” 楚南栀瞧他幸灾乐祸的冷血样,恨不得上前去揍他一顿。 这时,四宝林瑞嘉吭哧吭哧的走了过来,凑到卫念一身前瞄了瞄,而后跑到楚南栀旁边可怜兮兮的央求道:“阿娘,这位姐姐好可怜,要不你帮帮她?” 第70章 秘密交易 听了四宝林瑞嘉的话,楚南栀也有些动容。 她先去取来些金疮药替卫念一擦拭了伤口。 卫念一冷静下来,对自己刚才的举动也感到些愧疚,望着并无恶意的一家人,赶紧赔礼道: “柳婶,楚二叔,各位姐姐、姐夫,念一不是想故意给你们添麻烦,只是没了哥哥,念一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抽泣声断断续续的,瞧着也是可怜。 柳芸、楚文毕不忍心再直视,直接默默的背过脸去。 大宝林瑞文走到卫念一跟前,伸出小手替她擦干眼泪,声音糯糯的宽慰道:“念一姐姐,你要是真的有冤情,你可以好好和我阿娘说,她一定会帮你的,你不要想不开好不好?” 卫念一满是感激的摸了摸大宝的小脸蛋,其余三个小家伙这时也纷纷过来一起安慰她。 楚南栀望着安静下来的卫念一,深思熟虑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再细细的了解一遍此案经过。 她有些忐忑的说道:“念一,你将知道的关于你哥哥与沈杨氏之间的事情从头到尾和我讲一遍。” “他们的关系我” 聊到这个话题,柳舒阳兴致浓浓的又想表现一番,可才拉开话头就被楚南竹凶狠的目光堵了回去:“柳舒阳,你滚出去。” 柳舒阳撇着嘴,抱着小暮辞一脸惧怕的悻悻出了屋子。 卫念一这才过细的讲述起整个事情的经过。 通过卫念一的叙述,楚南栀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村南沈家在潼安村也算是一户有些家底的殷实人家,家主沈江河因与原配夫人韩氏成亲多年无子,韩氏便为沈江河纳了门妾室沈杨氏,之后产下庶子沈云青,并过继到了自己名下。 家中对这庶子甚为宠爱,去年年初还专门聘请了卫念一哥哥卫子卿到家中作塾师。 那沈杨氏生得年轻颇有些风韵,而卫子卿又是个俊俏书生,到了府上久而久之两人就传出了些闲话。 据县衙给的案情陈述,沈杨氏是因为被家主沈江河发现了自己通奸一事,所以于三日前午饭后下毒谋害了自己的夫君。 在脑海里将事情细细捋了一遍,楚南栀也俨然没个头绪。 满腹思虑的注视着卫念一,她有些犹豫的说道:“凭着你讲述的事实来看,或许你哥哥的确是没有参与谋杀一事,可那沈杨氏” 楚南竹见姐姐眉头紧锁,连忙为她开解道:“大姐,这毒的确是沈杨氏下的,听说这毒是下在了当日为那沈家家主喝的一碗茶里了,不过” 话到此处,楚南竹望了眼大姐,也犯起了嘀咕: “我那日瞧着沈杨氏的神情很慌乱,好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茶里有毒,可我又听她身边的一位小娘子说,那碗茶从烹煮再到递至沈家家主手上,都是沈杨氏亲手而为,并没有其他人参与过,怕是也没有人能攀诬得了她。” “我哥哥与沈杨氏并无任何苟且之事,这一点我可以向栀姐姐保证,他绝非是那等下作之人。” 卫念一歇斯底里的辩解了几句,又紧抓着楚南栀不放,苦口婆心的继续道: “而且我也听我哥哥讲过沈家的一些事情,他说那位沈家家主对沈杨氏颇为怜惜,并未受到过什么苛待,她何必去谋害自己的夫君。” 听完她这番话,楚南栀倒也有些认同。 如若沈杨氏真的因为通奸一事想要杀人灭口,也该学着赵府的于氏精心谋划一番,怎么会如此仓促的下毒,然后就任凭着县衙的人去拿她。 这不是同归于尽的手段嘛。 在心底盘算谋划了一番,她目光沉沉的望向静默许久的林锦骁,斟酌着说道: “我陪卫家二娘去一趟县衙,你和四个小宝好好待在母亲家,有什么事情你与柳舒阳说。” “我能有什么事情。” 林锦骁听出她言外之意,面红耳赤的却强装出一副很平静的神态:“我现在腿上的伤好多了,你不用管我。” 楚南栀瞧着他这副窘态,只是笑而不语。 一听说要去县衙,四胞胎也立刻围拢过来,满是不安的祈求道:“阿娘,我们要和你一起去。” “这次不行。” 楚南栀蹲下身,温和的注视着几个小家伙:“这次我可能会惹县令爷爷生气,县令爷爷生气了就会将我赶出来。” “那我们更要去了,我们去保护阿娘,县令爷爷若敢欺负你,我们一起帮阿娘打他。” 大宝林瑞文小手插着腰,很强势的讲道。 “那可不行。” 楚南栀一一抚摸着几个小家伙,耐心哄道:“你们在家听阿爹和姥姥老爷的话,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嘤嘤嘤,我不要,我不要嘛。” 二宝林瑞希听罢,开始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 她如今可真怕这个坏女人偷偷跑掉了。 其余三个小家伙见状,忽然灵机一动,不吵也不闹了,很乖巧的说道:“那我们留在姥姥家照顾阿爹,阿娘带二宝一起去。” 柳芸母女觉得四胞胎有些不像话,一起过来劝二宝,可这小家伙直接躺到地上边打滚边痛哭流涕,谁的话也不听。 一家人一筹莫展的完全没了法子,楚南栀只好抱起二宝,一边拍着她身上的灰尘一边叮嘱道:“那我带你一起去,你可要乖乖听话。” 她心里也清楚,这些小家伙还是不相信她。 二宝闻之,果然立刻不哭了,趴在她肩头一面和大宝三宝四宝古灵精怪的使眼色,一面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好,我一定听阿娘的话。” 卫念一见着二宝鬼头鬼脑的样子,也忍不住被逗乐了,拾起地上的一篮子鸡蛋递到楚南栀手上,恳切的说道: “栀姐姐,我们家没有银子,这是我凑的鸡蛋,你拿回家给四个小宝吃,等救出了哥哥,我和哥哥一定会想办法去凑银子给你的。” “傻丫头,谁说我要银子。” 楚南栀看着面前这副娇小瘦弱的身躯,有些心疼道:“鸡蛋你拿回家去自己吃,你也别太着急,我们今日先去县衙想办法见见你哥哥和那沈杨氏,具体的了解了解案情。” 几个小家伙也过来关切道:“念一姐姐,我们家有很多很多鸡蛋,不需要你的鸡蛋。” 卫念一只好收回了鸡蛋,感动的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柳芸看到她们母子几人如今相处得这么融洽,心里一团欢喜,眼里泛着泪花,热泪盈眶的吩咐道:“大栀,你们先在家里等等,我去隔壁雇辆牛车你们再进城。” 说罢,喜盈盈的冲出了屋子。 趁着柳芸去雇车的空隙,楚南栀放下二宝,偷偷的去院子里找到带娃的柳舒阳,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来:“妹夫,你想不想挣姐的银子?” 柳舒阳看到她手里的一两银子,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大姐,你看我是那种追逐俗物的人嘛。” 楚南栀咬了咬牙,又掏出一两银子来。 柳舒阳有些犹豫:“大姐,你说,想让我做什么?” 楚南栀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番,柳舒阳立刻沉下脸来:“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怎么做得出来,大姐你这不是害我嘛,再说姐夫要是自个不愿意我也不能用嘴去给他吸出来呀。” “那是你的事。” 楚南栀见他仍是不情不愿的,果断换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 柳舒阳见到这么大一锭白银,顿时眼都绿了,阴恻恻的笑道: “大姐,银子不银子的那都是小事,你昨日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就想为大姐做点事弥补弥补心中的亏欠,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今日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不辱使命。” 说罢,就要过来抢她手中的银子。 楚南栀将握银子的手紧了紧:“银子可以给你,但我可有言在先,你要是拿这五两银子去赌了,那姐可饶不了你。” “大姐,有您在,我哪敢呀。” 柳舒阳心惊胆战的接过银子,刚燃起来的一抹欲望就被她锐利的鹰眼给强行震慑了下去。 第71章 妥协 等着柳芸叫人套好了牛车,楚南栀领着二宝林瑞希和卫念一坐了上去。 就在牛车缓缓起行之际,林锦骁却带着三个小家伙一道走了出来。 他双手牢牢的架着拐杖,双眸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可就在与楚南栀的目光交织到一处时,他忽的背过身,视若无睹的默默走回了院子。 楚南栀瞧着他怪异的眼神,再想着昨夜搂着他睡觉的事情,心里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该不会是这家伙早就察觉到了。”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这可不就是为他立下的fg让自己给拔掉了嘛。” 早知如此,何必 “哎。” 她有些懊恼的暗自叹息了声。 牛车一路缓行,到了县衙门口,落停到了离县衙不远的一处角落里。 衙役们远远的瞧着,见是县令大人身边新进的红人,都殷殷的过来巴结讨好,又遣人进去通禀。 不多时,在后院中,楚南栀就见到了久违的胡茂锡。 连破几桩大案,胡茂锡和孙县丞此时都是神采奕奕的,连走路都带着风。 二人笑意盈盈的先将楚南栀引入偏厅中,沏了茶,胡茂锡见她还带着孩子过来,又叫人寻来些糖果糕点递到二宝林瑞希手上,慈眉善目的笑道: “小四宝,才几日不见,你都长高了,看来你阿娘将你养得很好呀。” 听他叫自己四宝,二宝林瑞希立马就不乐意了,瘪着嘴烦闷道:“县令爷爷,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了,我可不是四宝,我是二宝,我叫林瑞希。” “哎哟,原来是二宝。” 胡县令一脸唐突,望着楚南栀神色尴尬的笑了笑:“你们家这几个孩子倒真是心有灵犀哈,横竖我这个爷爷是甩不掉了。” 胡茂锡只顾着大大咧咧的逗小孩,可一旁的孙吴才却是个有眼力见的。 孙县丞瞧见楚南栀身旁的卫念一,面容渐渐变得有些发沉,假意笑道:“楚娘子今日不请自来怕是并非专程来探望老朽与县令大人的?” “县丞大人好眼力。” 楚南栀浅饮了口茶,也迎合着笑道:“民妇凭着尺寸之功,却屡受县令大人嘉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想着大人不日就要高升离开此地,今日是特意前来拜谢大人恩情的。” “不敢当,不敢当。” 胡茂锡晃眼看了看她身边提着鸡蛋的卫念一,当下也猜出了这妇人所来的目的。 而且她话里话外的感激之情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便赶紧言说道: “这县衙上下谁人不知,本官能破获两桩奇案皆是仰仗楚娘子的智慧,如若没有楚娘子,本官恐怕早已被贬斥,哪还能这般高枕无忧的坐在县衙中与楚娘子谈笑风生啊,楚娘子这份恩情本官是牢记在心的。” 言及此处,他忽的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是本官有意提携楚娘子入郡府,无奈楚娘子志不在此,本官也不好强求,实在有些可惜了。” 楚南栀也想起孙县丞上次去家中提及之事,连忙赔礼道:“大人提携之恩民妇没齿难忘,也并非民妇不识好歹,就是民妇不过一介村野妇人,实在担心辜负了大人厚意。” “无妨,无妨,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胡茂锡淡然的笑了笑,随后望着她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自打赵府一别,楚娘子当日断案的手笔本官至今记忆犹新,也心存讨教之意,楚娘子今日不请自来本官实在欣喜得很啦,就怕娘子今日并非是来赐教,而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给本官添堵,如此可要叫本官为难了。” 说着,他端起茶盏一边饮茶一边意味深长看向她身边的卫念一。 卫念一见状,诚惶诚恐的立刻跪倒在地,又开始啼哭着央求道:“大人,我家哥哥真是被冤枉的,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胡茂锡被这哭声所扰,扰得完全乱了心神,当着楚南栀的面直接拉下脸来,厉声叱道: “你这小丫头,从乡馆一直闹到县衙,昨日大清早的就来县衙击鼓鸣冤,扰得本官不得清净,今日又将楚娘子蒙骗过来,你真当这县衙是那菜场吗,可以由着你任意胡闹。” 恼羞成怒的将卫念一骂了一顿,他又缓下神来朝着楚南栀勉为其难的笑道: “楚娘子,你休怪本官不给你颜面,实在是这卫家二娘太过胡搅蛮缠了些,牵动聂老为她奔波也就罢了,本官念她遭遇凄楚,也一再忍让宽容,可她就是没完没了的来闹,本官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了呀。”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此案家师也对民妇有所提及” 楚南栀万般无奈的想要搬出聂老,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胡茂锡打断: “近几日本官听说聂老、常老为争抢一学生在闹市大打出手,不曾想这女学生竟然是楚娘子啊。” 一席话说完,他顿时肃然起敬,看她的脸色又变得和蔼亲切起来。 楚南栀装作淡然的笑了笑:“都是二老抬举,民妇惶恐不安。” “楚娘子过谦了。” 胡茂锡说着,又看了看跪着的卫念一:“卫二娘,你先起来。” 说话的姿态俨然没了先前的疾言厉色。 随后,他正襟危坐的凝视着楚南栀,缓缓说道:“要说这桩案子本官虽然不才,但也能够自作主张,断定其中并无冤情,况且还有聂老查验过,证据凿凿,罪犯也招供了,并无遗漏,所以楚娘子怕是多虑了。” 见他如此说,楚南栀心里也没个底,但对他所提及的罪犯招供之事却存有疑虑。 毕竟这个年代想要犯人认罪,审讯方式并不文明,大多都是严刑逼供,即便是清清白白之人进了大狱也能罗列出一大堆罪名出来。 她含着笑意,假意奉承道:“大人治理本县多年,将全县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是断案如神,不会错冤一个良人。” 这般吹捧了几句,她将眸光视向轻声抽泣的卫念一,却猝不及防的将话锋随之一转: “只是我这卫家妹妹今日以性命作保,声称她兄长无辜,事关人命,民妇虽只是一介村妇却也深知人命可贵,不敢轻慢,不得不随她走这一遭,还请大人见谅。” “她呀,她就是个不知世事的稚童,哪里懂得人心险恶。” 胡茂锡望着卫念一有些不耐烦的摇了摇头。 思忖了片刻,他却忽然妥协,放下了心中的底线,自信满满的与楚南栀说道: “也罢也罢,在下深知楚娘子能凭着一纸卷宗寻出蛛丝马迹,念在娘子屡屡助本官脱难的份上,在下这便将此案相关卷宗交与娘子过目,也好断了这蛮丫头的猜忌,省得她又去闹市里骂本官昏聩。” 面对胡茂锡突如其来的妥协,楚南栀深感意外。 再听到卷宗二字,她心中更是不由得冒出一阵欢喜。 第72章 替死 本只是为着来探望下狱的卫子卿和沈杨氏,顺便问出些话,不曾想胡茂锡轻易的就让她过目卷宗。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看来对聂老、常老那两声“老师”果然没有白叫。 楚南栀窃窃自喜了一番,当即谢道:“如此,多谢县令大人了。” 胡茂锡也说话算话,让孙县丞找来关于潼安村毒杀案的所有卷宗,交到楚南栀手里让她一一过目。 趁着楚南栀过目卷宗的时候,两个老家伙却去一旁逗起了二宝林瑞希: “二宝,你说你阿娘每天在家打骂你,你怎么还乐意跟着她一起出来,难道你就不怕你阿娘把你给丢了?” 二宝一边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一边无所畏惧的答道:“我阿娘现在才不打我呢,我阿娘现在对我可好了,我是怕县令爷爷会欺负阿娘才和她一起来保护她的。” 胡茂锡没好气的瘪了瘪嘴:“你阿娘这么厉害,胡叔叔怎么敢欺负她呢,你可别冤枉我。” “我阿娘虽然厉害,可县令爷爷你是当官的,而且还是我们县最大的官,阿娘不听你的话你当然可以欺负她。” “小鬼头,你懂得可真多。” 胡茂锡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不过你不能叫我爷爷,你要叫我叔叔。” “好的,县令爷爷。” 胡茂锡和孙县丞相顾一笑,俨然拿这小鬼头没了办法。 楚南栀在几人的嬉闹声中也渐渐看完了手里的卷宗。 这次的卷宗记录可不如上次的详细细致,也就简短一页,外加两张认罪的罪状。 好在来之前已经对此事有了些大致的了解,再加上手里这份卷宗她又有了些新的结论。 至于两纸罪状,她却不敢轻信。 因为单凭罪状来看,不仅是沈杨氏,就连卫子卿也已招供,对通奸事实供认不讳,并且承认合谋毒杀了沈家家主沈江河。 字里行间陈述的罪大恶极仅是让人过目一眼就想将二人碎尸万段才够解气。 楚南栀唏嘘着叹了口气,扭转思绪再去仔细推敲卷宗上的内容。 根据卷宗所载,沈杨氏于三日前申时初刻在自家院中亲自泡了花茶为家主沈江河清热解暑。 沈江河饮掉半盏凉下的花茶不久,开始出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渐渐不能呼吸,最后猝死院中。 正如三妹楚南竹所言,这前后过程并无外人介入。 再查验仵作验尸记录,验尸的银针呈银白之色,排除砒霜下毒的可能性,而是另外一种不知名的奇毒。 对于毒物名称这方面的记录有些模糊。 而县衙断定沈杨氏下毒的关键点则是将剩下的半盏茶找了一只流浪狗做实验。 流浪狗喝完下毒的茶不久当场毙命,再加上通奸一事,便给整个案子下了定论。 将方方面面的信息进行汇总后,楚南栀心里开始有了更多的疑虑,她将胡茂锡请了回来,先是冷静说道: “从卷宗和仵作验尸报告上来看,那沈家家主的确是中毒而亡,而且又有动物做实验,症状完全吻合,并无疑点。” 只是她这话说完,刚刚升起一丝希望的卫念一直接又再度萎靡下去。 胡茂锡和孙县丞则摆出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态相互点了点头,以示庆贺。 胡茂锡带着些讥讽的意味冷笑道:“在下也知楚娘子聪慧,但这等小案在下方才就已说过,绝不会有差池,这点你大可放心,在下也并非草菅人命的昏庸官吏。” “大人所言极是。” 楚南栀轻蹙着眉梢,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思忖着道: “不过民妇有些拙见,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一闻?” 胡茂锡并未反驳,立刻拱手道:“在下定当洗耳恭听。” 这就让楚南栀立时没了顾虑,抿嘴轻笑着,放心大胆的说道: “这世间剧毒之物当属砒霜,也是银针仅能试出的毒物,仵作验尸也大多是采用此法来判定是否为毒杀,大人觉得民妇说的可对?” “不错。” 胡茂锡长吸了口气:“如若不是以动物试毒,再有通奸之实,在下也不敢仅从那沈家家主毒发时的症状来断定是毒杀。” “既然是如此厉害的奇毒,那沈杨氏想要利用此毒来毒杀自己的夫君该是为了掩人耳目,更说明她是个懂毒之人。” 话到此处,楚南栀眉色渐渐冷淡下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既是懂毒之人,又能掩人耳目,她何须傻傻的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毒杀自己的夫君,再等着衙役们去抓捕,如此同归于尽的作案手法既粗陋又愚笨,可有些自相矛盾了。” 听完这番话,胡茂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开始对自己之前的定论产生了怀疑。 他先向一旁的孙县丞示意道:“孙吴才,你带着卫二娘与二宝到院子里转转。” 孙县丞立刻心领神会,领着贪吃的二宝和一脸茫然的卫念一出了客堂。 等着堂中清净下来,胡茂锡这才缓缓说道: “通过楚娘子方才所说,在下倒的确有些怀疑了,这沈杨氏若真是为了同归于尽,那她确实没必要拐弯抹角的费这些周折,直接用那剧毒的砒霜便能一击毙命,可若她是为了处心积虑的杀人灭口,既然已经达到了掩人耳目的目的,作案手法却又如此粗陋,的确矛盾。” “如此说来,县令大人也承认此案存有疑点?” 楚南栀见自己目的已达到,也不再藏着掖着,眸光直勾勾的视向他,逼他认同自己的观点。 那色如寒霜的眼眸直接将胡茂锡吓得一怔,仓皇失措的连忙收住心中遐想,转而言道: “楚娘子,尽管你方才推理的颇有道理,可沈杨氏下毒一事确实是她亲自所为,这一点本官并无半点隐瞒,更何况此案已经结案,又有聂老复查,人证物证俱在做不得假呀。” 想了想,他又审慎着看向楚南栀,颔首笑道:“我知楚娘子心怀仁慈,可怜那卫二娘身世凄楚,你若实在想保下她兄长,待得秋后处决之日本官替你想想法子便是。” “什么法子?” 楚南栀既疑惑又充满欣喜的看向他。 胡茂锡见她果真是要搭救卫子卿,随即向她跟前凑了凑,神秘兮兮的小声道: “这牢狱中啊关押的作奸犯科之人不在少数,其中甚至不乏罪大恶极之徒,待得处决那卫子卿之日,本官寻个替死鬼将他换出去也未尝不可。” “替死鬼?” 楚南栀略显惊讶。 胡茂锡眉目阴恻的眨闪了下,凝视着她平静的点了点头:“就是只能委屈他从此隐姓埋名,背井离乡罢了。” 第73章 这段,不用记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阵唏嘘。 这种事情她也只是在电视当中看到过,不曾想如今让自己撞上了。 牢狱中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的确有许多烂人,但既然并未量刑为死徒,说明罪不至死。 虽然如今身处之地已不是自己那个世界,可这种草菅人命之事她实在于心不忍。 作为刑警的职业操守,她一点也不敢忘。 目光深沉的望向胡茂锡,她屏住呼吸,鼓足勇气镇定严肃的向他请求道: “大人,此案疑点颇多,并非没有转机,何不再仔细” “楚氏。” 胡茂锡见她冥顽不灵,当场恼羞成怒,愤然起身之时,满目尽染凶光: “本官感念你的恩情,又念你是常老、聂老的学生,对你多加包容,且不说此案有无疑点,就仅凭着聂老,你作为他的门生又如何忍心去扫了他的颜面。” 争锋相对间,两人狠厉的目光同时交织到了一起。 空气刹那陷入了凝滞。 良久之后,胡茂锡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眸微眯着,忽然缓下声来语重心长道: “本官也知道,楚娘子查案不过是为了挣些银钱,可据本官所知,那卫家兄妹可不是能够拿得出这笔银子的人啊,你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却是图个什么。” “大人此言差矣。” 楚南栀也沉下脸来,胸中不知不觉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再无半点惧怕: “民妇只是个村妇不假,贪恋银子也不假,可民妇还知道一个道理,人命大于天呀,此案如若真有差池,关乎的可是数条人命和两个家庭的未来,还请大人三思呀。” “人命大于天。” 这几个字,字字如锋戳进了胡茂锡的心里。 他脑中嗡嗡作响,忽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着一屁股坐到了座椅上,缓缓陷入了沉思之中。 楚南栀紧皱着眉梢,继续说道:“聂老德高望重,如果他知道此案的确存有冤情,民妇想他老人家定会愿意还冤者一个公道的。” 胡茂锡连连长吸了几口气,在她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谈之中渐渐缓过神,终于同她释怀的笑了起来: “今日聆听楚娘子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在下当真受教了。” 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他当即允诺道:“本官决意将此案重审重判,还请楚娘子继续协助本官将案情彻查清楚。” 胡茂锡这番话一字一句的传入楚南栀耳中,她听着既惊喜又难过,复杂的心绪交织在一起,喜出望外之余,没了方才的紧张与压迫感,使得她整个人都不由得松散了下来。 她仿佛完全失去了支柱一般一头靠到了倚案上。 胡茂锡思量着站起身来,看着她精疲力竭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一次,面前的妇人再度让他刮目相看。 可即便如此,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咳咳。” 他故意轻咳了几声,温笑着说道:“这个,楚娘子,本官有言在先啊,这次查案本官可掏不出银子来。” 楚南栀轻咬着薄唇,打起精神来同他欣慰的点了点头。 但心里还真是隐隐的有那么一点点被刺痛的感觉。 胡茂锡吩咐孙县丞在后院中照看二宝和卫念一,自己则领着主簿与楚南栀亲自前往牢狱中重新审问犯人做笔录。 黑压压的戒律房里,摆满了各种刑具,阴森恐怖的氛围仅是随眼一看就能叫人毛骨悚然。 而狱卒将那沈杨氏与卫子卿带上来时,已是浑身布满血迹,面上脏乱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卫子卿见着胡茂锡,却是半点惧怕也没有,挺胸抬头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满含讥讽的笑道: “县令大人断案如神,在下与沈杨氏皆已招供,大人又何须屈尊来此肮脏之地,莫不是再要将我二人屈打成招不成?” “你” 胡茂锡气急败坏的粗喘了口气,忽的缓下声来,指着楚南栀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卫大郎,这位是受你家二娘所托,来为你们二人申案的楚娘子,你二人若真有冤情皆可如实陈述于她,如若其间存有遗漏,本官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待得胡茂锡将话说完,楚南栀缓缓的向那二人走了过去,靠近卫子卿时忍不住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倒的确是个有几分风貌的美男子,即便受了邢,骨子里仍然透着股迷人的傲气。 不愧是原主心动过的男人。 她装作很是熟络的问道: “不知卫家哥哥可还记得我?我是潼安村楚家长女南栀。” 卫子卿抬眼看了看,随即露出一脸欣喜:“原来是栀妹妹,我前些日子听说你助县衙查清了税银案,救了林家大郎,原来真是你啊。” 说着,他看向一旁有气无力的沈杨氏,欢喜的笑道:“杨小娘,我们有救了,你快好好与我栀妹妹说说,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栀妹妹一定能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听到这话,沈杨氏浑身瑟瑟发抖的抬起头来,眼中布满了恐惧与酸楚。 她静静的凝视了楚南栀许久,最后终于紧咬着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当她目光所及之处,察觉到胡茂锡和满室的刑具时,忽然又生出了些警惕。 楚南栀随即向胡茂锡请求道:“民妇有一个不情之请,民妇” “楚娘子你但说无妨。” 不等她将话说完,胡茂锡立时允诺:“只要有利于追查案情,整个县衙上下人等皆可任你调动。” 楚南栀感动的回眸一笑:“倒也不至于这般大费周折,民妇只是想请大人为民妇准备一间安静的雅室。” 楚南栀心知在这样压迫感十足的环境之下,即便人犯心中知晓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会因为紧张与恐惧而疏忽遗漏掉。 而且这二人如今在她眼中顶多算是疑犯,没必要进行威逼利诱。 胡茂锡对于她这番举动实在惊讶,如此审讯犯人真是平生罕见,不过最后还是应允了她的请求。 审讯的地点换到了县衙后院的一处偏堂之中。 宽敞的屋子里,光线充足,环境幽静,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很舒适的味道。 楚南栀只留下了做笔录的主簿和两名疑犯,为了疏散疑犯的紧张心理,她还刻意劝退了县令胡茂锡。 在这轻松的氛围当中,楚南栀坐在伏案一角,静静凝视着卫子卿与沈杨氏,漫不经心的问道: “杨娘子,听说你有一个儿子?” 平心静气的问话,既不关乎二人难以启齿之事,也不涉及案情,但平铺直叙间已道出了事情关键: 她有儿子,为了儿子对活下去得充满期望。 果不其然,沈杨氏在她轻柔的问话中,渐渐放下了戒备,憨直的笑道: “回娘子的话,民妇的确有个儿子,他叫沈云青,刚出生不久便过继给了主母韩氏,韩姐姐待我们母子极好,也经常允许云清过院里探望民妇,民妇很是感激。” 听着妇人滔滔不绝又无关紧要的一番话,主簿望向楚南栀蹙了蹙眉,苦着一张脸有些无从下手。 楚南栀察觉出主簿脸上的不悦,朝他尴尬的笑了笑:“这段,不用记。” 第74章 无地发挥的主簿 主簿眸中含着一丝幽怨,紧紧注视着平静自如的楚南栀,一脸纳闷。 他纪录刑狱案件这些年,可从未见过有如此审问犯人的,既不刑讯逼供,也不摆出官威震慑囚徒,还平易近人的和犯人聊起了家常。 这妇人怕不是有病。 冷着脸白了眼楚南栀,主簿只得默默叹息着低下头去。 楚南栀装作没看见的朝沈杨氏笑了笑:“我也听家母和舍妹提及过,说杨娘子与沈家家主极为和睦恩爱,甚至与韩娘子也是没有矛盾的哈。” 说到下半句她刻意加重了些语气。 沈杨氏神情自然的摇了摇头:“正如娘子所说,我家家主待我宽厚,韩姐姐也是个明事理之人,不但让我儿云清时常过来探望,还教导云清一视同仁,不可怠慢了我这小娘,将我儿教导的知书达理、孝悌仁义,民妇早已心满意足。” 如此说着,她眼圈渐渐泛红,忍不住又轻声抽泣了起来:“可民妇断断不知,好端端的家主为何就死在了院中,没能照看好家主,民妇罪该万死啊。” 看着妇人眼中流露出的真切感情,再结合先前的种种推理,楚南栀基本可以相信她说的话并无虚言。 而且,通过这女人的言行举止,她大致能肯定这人就是个没有心机城府的傻白甜。 她又将目光看向一旁静坐的卫子卿:“卫家哥哥,听说你还尚无妻室?” 提及这个话题,卫子卿忽然变得有些羞涩,像个小娘子一般娇羞欲滴的答道: “不敢隐瞒栀妹妹,在下其实已经心有所属,中意邻村的小芳娘子许久了,我与她也已定下终身,本想着等到年关时亲自前往她家中提亲,不曾想” 话到此处,他忽的黯然下去,哀怨的叹了口气:“怕是她父母不会再肯将女儿嫁于我了。” “你也不必丧气。” 嘴上如此说着,楚南栀心里莫名的生出些落寞感:原来他心里装着的女子并非原主。 这还真是一厢情愿的单恋呀! 但听到小芳娘子这个名讳,楚南栀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年代的小芳是不是同样的人见人爱,连声宽慰道:“只要能洗脱了冤屈,那位小芳娘子家里人定会重新接纳你的。” 看着他的神态举止,从始至终都未与沈杨氏有过半点眼神上的接洽,俨然跟陌生人一般。 而提及他口中的心上人,眉眼中饱藏了少年郎痴念妙龄少女时才有的绵绵入骨情意。 如此真挚又处于热恋期的一位翩翩君子竟会想着去和大户人家的小妾通奸,实在荒唐得紧。 楚南栀心中充满了幻想,她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小芳魅力会不如一个嫁为人妇的小妾,目视着二人意有所指的问道: “卫家哥哥在沈家做塾师也有不少日子了,想必与沈家上下的人都是十分熟络的,与这位杨娘子?” 说到此处,她忽的打住,目光游移在二人中间,俨然像极了位坐等吃瓜的八卦少女。 卫子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立刻严肃答道:“我知道村子里有不少关于在下和杨娘子的闲言碎语,可在下与杨娘子绝无苟且之事,在下从入府至今,与杨娘子不过仅有两面之缘。” “卫先生所言不假。” 沈杨氏神色平静的接过他的话:“民妇与卫先生初见大概是在去年年初,先生初入府上,韩姐姐因为云清的学业引民妇去前厅拜见过先生,而另一次大概是在岁末,民妇与韩姐姐感念先生传授幼子学业辛劳,同她一起做了身冬袍去赠与先生。” “的确如此。” 卫子卿抿着嘴一脸淡然的陷入沉默。 “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楚南栀宽慰了句。 只是二人口中屡屡提及沈家主母韩氏,而且话语中饱含着对这妇人的敬意和感激,这倒让她有些疑惑了。 韩氏的人设实在太过完美了些。 一位不能生养子女的妇人,主动为夫君纳妾,还对妾室和庶子如此热心和善,这与她所了解到的一些古代后宅之事差距甚远啊。 按道理来说,妻妾同住一个屋檐下,应该将后宅闹得鸡犬不宁才对,怎么沈家却如此和谐。 思来想去,总觉得透着些猫腻。 只是她在脑海里寻找了千万个理由也没能将韩氏和这桩案子牵扯到一块。 毕竟下毒之人的确是面前的妇人,毒死之人不是沈杨氏母子,而是她们共同的夫君。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听了半晌的八卦闲聊,这时的主簿已经完全没了耐性,看着手里空无一字的案卷,皱着一张老脸开始催促道:“楚娘子,这案子也该进入正题了,再闲聊下去恐怕县令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呀。” “主簿大人说的是。” 楚南栀淡定自若的笑了笑,若有所思的重新看向沈杨氏:“那我们就进入正题,杨娘子,请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沈家家主喝的那碗茶从头到尾确实都是亲自经与你手?” 主簿见状,终于释怀的重新捏起了手里的那杆长笔。 经楚南栀提醒,沈杨氏在脑海里又过细的回忆了一遍当日的情形,斟酌着答道: “民妇记得那日沈郎刚从外地行商归来,韩姐姐为了替沈郎接风,特意叫了民妇与云清一道前往她院中相聚,当日酒席皆是大家同饮同吃,之后沈郎来民妇院里小憩,民妇见他辛劳,特意亲手煮了碗花菜替他清热解乏,此间并无外人插手。” “哦,花茶。” 楚南栀思索着点了点头:“那这茶叶?” 沈杨氏不假思索:“都是由民妇亲自采摘,晾晒,而且民妇与云清前些日子也泡来饮用过,并未出现异常。” 回答得干脆爽利。 主簿一边做着记录也一边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从这罪妇院中搜出的半袋花茶,县令大人已叫人试过毒性,没有问题,毒仅是下在了那沈家家主的茶盏之中。” “原来如此。” 楚南栀微微的挑了挑眉,再认真的看向沈杨氏:“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沈杨氏再仔细思量一番,之后悻悻的摇了摇头。 主簿手里的一杆长笔挥舞得正是淋淋洒洒,却听楚南栀突然嗓音响亮的一语喊道:“好,今天就到这里了。” 主簿意犹未尽的缓过神来,看着仅仅书写了两行的卷轴,立时苦下脸来:“这,这叫老朽如何交与县令大人?” 楚南栀看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懊恼姿态,有些哭笑不得的安慰道:“主簿大人,我们这是查案,并非做文章,无需长篇大论。” “那楚娘子可有了什么眉目?” 主簿一脸不服气,这些日子尽听着同僚们吹嘘这妇人有多神通广大,今日一见可险些笑掉了自己大牙。 没个官威也就罢了,还全然没个正形,与罪犯闲聊了一通就潦草结束,简直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他真讨厌与这样不恪尽职守的人为伍。 楚南栀也被他这话给问住了。 要说有收获可至今仍是没个头绪,但要说完全没收获她心里又隐隐的有了些方向。 晶莹的眸光游走在一双双满含期待的脸上,她轻咬着唇瓣,缓缓的摇了摇头。 随后,默默的走出了厅室。 第75章 南华山道观 回到后院正厅,胡茂锡见楚南栀神情有些落寞,大致猜测到她此次审讯定然无获。 两人在正厅中静默着坐了许久,胡茂锡沉着脸一直大口大口的喝茶,心中也有些焦虑难安。 既然松了口,那自己就不能再食言;可若由着她继续纠缠下去,此桩案子也没法向上面交差,总不好就这样悬着。 恰在这时,孙县丞领着二宝林瑞希和卫念一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二宝见着楚南栀愁眉不展的,赶紧哼哧吭哧的跑过来安慰: “阿娘,是不是坏人抓不到了?” 楚南栀看着这般乖巧的二宝,忍不住伸出手去拂了拂她细嫩的脸颊,装作无事的笑道:“坏人躲起来了。” 二宝又不甘心的一本正经说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坏人家里找呢,坏人做了坏事肯定躲到家里面了。” “家里?” 小孩子惹了事都爱往家里跑,这也让楚南栀心里突然有了些新的联想。 她向胡茂锡问道:“县令大人,事发后,沈家主母作何反应?” “要说那韩娘子呀的确是位心善之人。” 提到沈家主母,胡茂锡便是哀声叹气的连连摇头: “这韩氏一边为死了夫君伤心难过,一边又为她家中这妾室鸣冤抱不平,说什么都不信是沈杨氏谋害了沈江河,还差人送了几十两银子过来要本官好好彻查此案,还沈杨氏一个公道。” “倒是姐妹情深。” 楚南栀抱着二宝低声叹了口气,不过这沈家主母的作为却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既然诚心求人办事,又事关人命,那么大的家业却只拿出几十两银子送给堂堂一县县令,若遇上个爱计较的反而会生出不满。 但胡茂锡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还有些惋惜的答道:“谁说不是呢,此案证据凿凿,那白花花的银子本官也是半分没敢收啊。” 楚南栀没敢接话。 他早已准备结案,自然是不会收下这银子。 想了想,她又看向胡茂锡,试探着问道:“大人对沈家之事可有具体打听过?” 胡茂锡挑了挑眉,深深的吸了口长气: “沈家上下前两日本官也让孙县丞差人去具体的了解过,这沈家总共就两房,二房人丁兴旺,却与大房有些嫌隙,早年那位韩娘子苦于膝下无子本想从二房过继一位幼子,可沈江河苦苦不肯答应,后来沈杨氏诞下了子嗣,就将庶子过继到了韩氏名下,自此大房也再未提及过过继之事。” “嗯,方才也听沈杨氏提及过,大房夫妇对这庶子十分疼爱,那沈云清也是个争气的,不但礼敬主母,对小娘也是十分孝顺,一家人真是和睦哈。” 楚南栀顺从着答道。 但以她从警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事总是透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想到主簿方才提到的关键证物,她又低声与胡茂锡说道:“听说沈家家主当日饮用的花茶,剩下的茶叶都已被带回了县衙。” 胡茂锡即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大大咧咧的朝孙县丞挥了挥手:“孙吴才,你去将那半袋茶叶取来给楚娘子过目。” 说罢,他目光散漫的游走在厅室中,颔首笑道: “要说这金银花在咱们芦堰港稀奇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偏偏只繁茂在潼安村南华山一带,其余地带即便有也是少见,就是南华山多年前已被圈入皇家道观,若不是重要节日寻常人怕是很难上去的。” 听到南华山,楚南栀脑海中随即浮现起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 大禾帝国近几代君王都崇尚长生不老之术,所以道教十分兴盛。 那南华山山顶的道观本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观,却因大行皇帝和当今三位长公主皆修行于此,从而名声大噪,以至十余年前整座山都被圈入道观之中,成为皇家宫观。 据说,羽化的大行皇帝遗骨至今还保存在道观里面。 至于先帝和三位长公主为何会来此修行,作为原主这样的底层百姓倒是不得而知了。 胡茂锡瞧着陷入沉思的楚南栀,继而又道: “楚娘子大可不必对这花茶存有疑虑,本官对这茶叶的来历早已追问过,那些茶叶是沈杨氏与韩氏上月一同上南华山采摘的,从沈杨氏院中带回的茶叶本官也差人试过并无毒性,而且那韩氏院中也有此茶,一家上下多次饮用过,从未发生过中毒事件。” 楚南栀听得满腹疑虑:“既是如此,那沈家家主所中之毒又从何来?” “这” 一句话直接问住了胡茂锡:“的确蹊跷。” 两人相继陷入沉默之中。 二宝林瑞希和卫念一在一旁看着都是一筹莫展,脑袋都大了。 二宝圆圆的小眼珠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定定的看向楚南栀,撅着嘴狐疑道: “阿娘,你说会不会是那茶叶里面不干净,所以沈家家主喝了才会生病,才会死的?” 楚南栀未来得及理会小家伙,就见孙县丞将那半袋金银花拿了过来。 她急急忙忙的打开袋子,定睛看了看,一粒粒金黄的干花瓣立时呈现在眼前。 楚南栀捧了些出来摊在手上,仔细打量,并未发觉出任何异样。 正当她准备将手心里的花瓣放回口袋时,忽然想起了刚才二宝说的话。 也顾不得胡茂锡、孙县丞投来的质疑目光,她直接将半袋茶叶尽数倒在了伏案上。 在散开的干花瓣中聚精会神的寻找着,只见一粒粒长条细窄的花粒饱满而又富有光泽。 忽然间,她冰亮的眸光一闪,在干花瓣中寻出了几粒不同于其它花瓣的花粒。 那些花粒粗看并无异样,但要仔细打量却能寻出些端倪。 找出的几粒花瓣身形稍短,形如漏斗,苞片较看到的金银花花瓣稍宽,若不详细查验根本发觉不出来其间的差别。 紧捏着那几粒花瓣,楚南栀眉峰轻闪着视向胡茂锡:“大人可否愿意为民妇寻两只老鼠过来?” 胡茂锡双目愣愣的凝视着她手里的茶叶,也不知她意欲何为,静静的向孙县丞挥了挥手:“去狱中捉几只来,越肥的越好。” 孙县丞应声而去。 楚南栀在桌上选了一大撮正常的金银花和几粒漏斗形的花瓣一并交与胡茂锡,让他差人分开泡了两杯茶过来。 之后取来银针试毒。 两枚银针在茶水中浸泡后仍呈银白之色,并未检测出毒性。 不多时,孙县丞领着两名狱卒进来,二人手里各抓着一只足有一斤重的老鼠。 衙役们将凉好的两杯茶各自强行灌入两只老鼠嘴中,一群人开始睁眼静观着,等待最后的结果。 没多久,就见那喝了粒漏斗形花瓣所泡茶水的老鼠出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渐渐气绝而亡。 而服下正常金银花茶的另一只老鼠则依旧安然无恙。 “这” 堂中众人顿时瞠目结舌,孙县丞颤抖着身子险些栽倒在地。 第76章 不许别人说阿爹是残废 “孙吴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胡茂锡不明所以,勃然大怒的向孙县丞骂道。 孙县丞一脸憋屈:“这不关下官的事呀。” “昨日这茶叶尚无问题,为何今日却生出了蹊跷?” 胡茂锡气得面色铁青,大声斥责道:“本官可是让你好生保管证物。” 孙县丞身子颤颤巍巍,苦不堪言的解释道:“下官敢以性命担保,这袋茶叶的确无人做过手脚。” 胡茂锡正欲再骂,楚南栀将他拦了下来:“大人不必责备县丞,恐怕这茶叶本身就存在问题。” 听了楚南栀的话,胡茂锡这才停止愤怒,细细的打量了番桌上的茶叶,无比纳闷道:“依楚娘子看,此事该是何人所为?” 只是他才刚问出这话,就立刻改变了态度,语气强硬道:“楚氏,本官再给你一日时间,命你将此案彻查清楚。” “一日哪成?” 楚南栀瞪着眼,心里一通咒骂,随后赶紧争取:“好歹也需五日。” “最多两日。” 胡茂锡态度坚决。 “不行,两日太短,至少得四日。” “楚氏你既然想翻案,就休要与本官讨价还价,本官顶多能宽限你三日” “好,三日就三日。” 楚南栀怕他再变卦,立即敲定: “但今日可不算。” “今日嘛” 胡茂锡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妥协道:“好,今日算本官送你的。” 二宝林瑞希气不过,目光凶狠的插着腰:“县令爷爷,你欺负我阿娘。” 胡茂锡强行推脱:“小丫头,你可不要污蔑本官,这桩案子并非是本官要为难你阿娘,而是你阿娘在为难本官。” 二宝还想再骂他,楚南栀立刻抱起二宝,将她愤怒的小嘴打住,平静的视向孙县丞:“县丞大人,这些证物还请你妥善保管,可别再出差池了。” 孙县丞惶恐不安的赶紧去收拾伏案上的茶叶,不敢有一丝怠慢。 胡茂锡紧眯着眼,见她准备离去,心里突然感觉被雷劈过一样,有点良心不安,赶紧放低了姿态,温声道: “这几日本官会为楚娘子配备马夫和衙役,县衙上下尽凭娘子差遣。” 楚南栀躬了躬身,抱着二宝,带着卫念一向县衙外行去。 坐上牛车,卫念一紧紧抱着一篮子鸡蛋,也在深思。 憋闷了一个上午,此时她脸上忽的现出一抹喜色,迫不及待的凑到楚南栀身前去问道:“栀姐姐,我哥哥是不是有救了?” 楚南栀双手轻抚着二宝柔软的头发,斟酌着回道: “现下的确有了翻案的契机,只是还需找出幕后真凶,念一,你回到村里先不要声张,只能再受几日委屈了。” 卫念一听得心里一酸,浅浅的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栀姐姐说的哪里话,只要能救出哥哥,我受再多的委屈都是值当的。” 楚南栀欣慰的抿了抿嘴,但心底却陷入了茫然。 本来先前只是对韩氏有一丁点的猜疑,可如今扯上了南华山,只怕这件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说别的,进入南华山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更别提还要去那处寻根问底。 也不知那韩氏又是如何上得了山的。 眼下虽然发现了茶叶中存在的蹊跷,却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何物,脑海里总觉得此物似曾相识,就是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既然茶叶源自南华山,那答案应该也在此处。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先去趟沈家做一些细致的查问,接着再设法上南华山。 敲定了主意,眼看着正午已过,两个小丫头都是饥肠辘辘的,她带着二宝和卫念一在城里吃了顿饱饭,接着买了四胞胎爱吃的红豆糕,随即朝着潼安村往回赶。 将卫念一先送回家中,回到楚家的院子时便看见柳舒阳一瘸一拐屁颠屁颠的抢先迎了出来,笑得一脸灿烂: “大姐,小弟今日不辱使命,圆满的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 说着,柳舒阳沾沾自喜的用手敲了敲腰间,示意道:“这五两银子可归小弟了。” 楚南栀看着他身上又湿又脏的,怕是五两银子挣得颇为不易。 楚南栀也没答话,不喜不怒的提着糕点,领着二宝林瑞希向屋内行去。 刚进屋,大宝、三宝、四宝都乐滋滋的围了上来,齐声叫唤道:“阿娘,你终于回来了。” 但脸色看上去像是有点怪异。 楚南栀刚要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小家伙们,就听到林锦骁的声音从楼上歇斯底里的传了下来: “楚南栀,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大病,你一天不折腾我心里就难受是不是,如今还让你家小赘婿带着人来羞辱我,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滔滔不绝的骂声撕裂开来,夹杂着满腹怨气,直叫人感到风声鹤唳。 楚南栀心里一阵后怕,可从未见过这家伙发过如此大的火。 她一脸错愕,目光阴沉沉的游走在一家人身上,楚南竹抱着娃吓得连连摇头:“大姐,你可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姐看见了。” 楚南湘捂着嘴忍不住偷乐了起来:“大姐,可不关我的事,父亲母亲都去田里了,方才柳舒阳这王八羔子叫了隔壁大年那个傻子过来,抬着姐夫就往外跑,我拦都拦不住,我见他两将姐夫抬到那边池塘柳树边挖了个大坑,我” 说到这里,楚南湘直接羞红了脸,有些难以启齿的望向几个小家伙:“哎呀,柳舒阳他说是大姐你授意的,我也不好过去多问,大宝看见了,大姐你自己问大宝。” 大宝林瑞文这次却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笑道: “阿娘,他们没有要害阿爹,只是抢走了阿爹的拐杖,说要让阿爹办完了事情才送他回来。” “那你这小兔崽子不感激你姨父,还趁我不注意将我往池塘里推,瞧我这一身弄得脏兮兮的,腿都给折了。” 柳舒阳没好气的瞪着大宝,愤愤不平的开始诉苦。 “那都是你自找的。” 大宝说完,望向楚南栀面上渐渐现出些惧意,可怜巴巴的解释道: “阿娘,是他们先说阿爹是残废的,还要我去告诉阿爹说拉不干净就拉裤子里,阿娘回来会给阿爹洗裤子的。” 大宝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了起来:“呜呜呜,我不许别人说我阿爹是残废,阿爹他不是残废,阿爹他会好起来的。” 听了大宝的话,其余三个小家伙和楚家姐妹几人,都纷纷怒视向柳舒阳。 第77章 八卦二人组 楚南栀心里本感激着柳舒阳帮忙照顾林锦骁,但没想到这小赘婿嘴欠到了如此程度,当着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她赶紧弯下身去安慰大宝:“大宝乖,大宝不哭,你阿爹他早晚会好的,我们不听别人乱说。” 可小赘婿脑子却跟少了根筋似的,还在一旁嘀咕道:“姐夫他现在不就是残废了嘛,我又没说错。” 二宝三宝四宝见状,也都跟着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 二宝骂得最厉害:“嘤嘤嘤,姨父你才是残废,你天天拿我姥姥的银子去赌钱,害了我姥姥老爷,也害了我小姨娘,你才是残废。” 楚南竹本以为只是孩子和姨父闹着玩,不小心将他推到水里了,不曾想中间还有这档子事。 听了这些话,她也气得咬牙切齿,放下孩子狠狠的就是往柳舒阳身上一顿胖揍:“柳舒阳,你不仅手欠,嘴还欠,你赶紧给我滚。” 柳舒阳见这一家子人都不给他好脸色,吓得蹑手蹑脚的就往外跑。 楚南栀怕他又跑去赌,赶紧提醒道:“柳舒阳,你别忘了你自己昨天在一家人面前承诺过的话。” 柳舒阳又气又恼,一股脑的就跑没了影。 楚南竹也懒得去理会,跟着二姐楚南湘赶紧去宽慰哭着的几个小宝。 小暮辞呆呆的在一旁看着几个哥哥姐姐嚎啕大哭,却不哭也不闹,反而傻傻的笑了起来。 楚南竹难过的将儿子揽到身边来,这一上午见着柳舒阳殷勤的去伺候姐夫,本以为他是要洗心革面了,不曾想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一脸愧疚的同几个小家伙宽慰道:“宝贝们不哭了,你们姨父就是个大坏蛋,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听了这话,小四宝林瑞嘉率先止住了哭声。 她心里清楚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自己和哥哥姐姐还有阿爹都要留在姥姥家,要等着阿娘教会姨娘和姥姥们做菜了才能回家。 她捂着泪吭哧吭哧的贴到楚南栀跟前,声音脆脆的在她耳边细声嘀咕道:“阿娘,要不你把阿爹的玩具在姥姥家再做一个好吗?” “好。” 楚南栀抚着她的小脑袋应承了下来。 先前本有过这个念头,只是昨日忙着处理这一家人的事,上午又赶着去县衙,一直没来得及顾及到这方面。 等着安抚好四胞胎,她便对姐妹二人吩咐道: “阿湘你留在家里帮我照看一下四个小宝和小暮辞,阿竹陪我去趟老王木匠家。” 楚南竹方才也听到了四宝的嘀咕声,赶紧附和道: “我上午听大宝说大姐在家里给姐夫做了个奇怪的玩具,姐夫用着还很方便,村里的老王木匠心灵手巧的应该做得出来,正好咱爹现在腿脚也不太灵便,刚好用得上。” “嗯,那我们现在就去。” 说罢,姐妹二人就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 在路上透了几口新鲜空气,处处鸟语花香的,二人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过来。 楚南竹想到她去县里的事,便忍不住问道:“大姐,怎么样,可见到了卫家哥哥,这件案子可有转机,能帮到卫家二娘吗?” 在自家妹妹面前,楚南栀虽不能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但也不能尽数隐瞒,言简意赅的叙述道: “人是见到了,而且那毒沈杨氏恐怕也确实不知情。” “如此说来,卫家哥哥与沈家那小妾果真是是被冤枉的?” 楚南竹既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可沈家家主喝的茶分明就是那小妾亲手泡制的呀。” “应该是茶叶本身有蹊跷。” 楚南栀答了句,想到些问题,便直截了当的同楚南竹问道:“阿竹,你可知这沈家是何来头,为何在五月时分还能进入那南华山的皇家宫观去采摘花茶?” 她依稀记得南华观只在正月、七月和十月十五三元节时才对平民百姓开放,容大家入观祈求长寿多福。 而且三元节时,观中戒备森严,别说是想要游山没有可能,即便只是上个香也得挤破了头才进得去。 谁知楚南竹听了她的话,一点也未感到好奇,反而很平静道: “大姐嫁到姐夫家这几年,咱们村里发生的许多事怕是有所不知,听说那沈家主母这两年开始潜心问道” 话到此处,她却忽的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瞧了瞧她。 楚南栀见她一脸诡异,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在顾虑什么,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有什么你就说呀。” 楚南竹欲言又止的又琢磨了片刻,这才敢继续往下讲: “据我所知,好像是韩娘子结识了与大姐你相识的那位西门道人才开始居家修行的,要说这韩娘子也的确是命运不济了些,操持着偌大一份家业,偏偏得了个不育的病症,心里没个依托,怕是只能将心思寄托于道门之中了” 提起沈家的逸闻趣事,楚南竹嘴里滔滔不绝的讲得津津有味,可楚南栀听到西门道人的名讳时就已经不知不觉的皱起了眉头。 西门道人的来历一直成谜,有人说他来自海外,也有人说他是下山游历又身怀绝学的得道高人。 可在楚南栀看来,此人不过是会点旁门左道的江湖术士,绝非正统道门中人。 但印象中,好像从未听此人提及过南华观之事,更没想到这厮还与沈家主母有勾连。 她打断楚南竹的说话,满是好奇的问道:“可那西门道人并非出自于南华观中,怎能领着韩氏入皇家宫观呢,据我所知那南华观可并非什么旁门左道的人物都愿收纳的?” “要不说他神通广大呢。” 楚南竹傲娇的撇了撇嘴,还忍不住坏笑着打趣道:“否则怎么能有本事将我的好姐姐骗得神魂颠倒的。” “你少胡说八道。” 楚南栀没好气的拍了拍她,催问道:“好妹妹,你快讲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也不难。” 楚南竹做了个可爱的笑脸,继续说道: “南华观偌大一个宫观,总会有那么几个贪恋俗物的伪道士,我听说这几年西门道士在咱们这十里八乡结交了很多富家娘子,哄骗着她们给南华观捐了上万两银子的香火钱,仅是韩娘子一人怕是也有七八百上千两的银子了,从而结识了位颇有资质的道长,好像还是什么长公主的师尊。” 顿了顿,她带着些冷笑的意味,摇了摇头: “如此尊贵的香客,别说是去观中敬香,只怕是游遍整个南华山也不会有人阻拦,更何况上月还是三清节的夏至日,有资质的道民都可以入观听道官们宣讲科戒,接受三官考核功过,然后好定受箓的等次。”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 只是听她讲了这么多,她忽然对这臭丫头有些刮目相看了,忍不住好奇道:“你整日待在村子里,上哪儿去听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当然有我的渠道了。” 楚南竹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可看着大姐那充满质疑的凌厉眼神,不得不赶紧招认: “我呀今年年初认识了位在沈家府上干活的外院女使,她夫家离咱们家没几步路的距离,她喜欢我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我又觉得她是个会说话的,所以得了闲我们就经常窜门,久而久之的就成了好姐妹,她把她在沈家知道的事差不多都告诉我了。” “都告诉你了?” “都告诉我了,反正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楚南栀思索着点了点头,也没再逼问她。 想来一个外院的女使也不可能知道太多的秘闻。 但只要事情一联系到西门道人,她的第六感就有些强烈,总觉着其间没有什么好事。 看来,明日必须得去一趟沈家了。 第78章 赘婿的心声 潼安村在整个芦堰港都是远近闻名的大村,不仅有南华观这种声名远播的皇家建筑坐落于此,而且连村子里的手艺人都让楚南栀惊羡称赞。 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地。 她这次并无图纸,完全靠着亲口阐述,大致给老王木匠讲了一遍自己心中的构想,老王木匠就心领神会,还匠心独运的设计了一番,仅仅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做出来了她想要的马桶。 这次的马桶不管是从设计,还是做工上都极为讲究,看上去可比上次的精致结实又有美感多了,已经完全初具当代马桶的雏形。 当真是个厉害人物,看来每个时代都不缺乏能工巧匠。 如此大才可不能埋没了。 楚南栀忽的记起柳舒阳家里曾经也是木匠出身,想要改变这家伙就不能一直让他游手好闲下去,不如让他跟着老王木匠研究这方面的手艺。 只要老王木匠肯收下这小赘婿,她可以提供更多更好的创意给师徒二人,做出一些更美更精致的适用性家居用品,既造福乡邻还能赚点银子。 这样想着,她很满意的扛着新制的马桶,又找老王木匠要了上次一样的木桩和长钉给楚南竹拿着,姐妹二人回到家里忙活了两刻钟就将马桶给装上了。 而这时,柳芸、楚文毕从地里背着刚收的黄瓜、茄子、豆角等蔬菜,还掰了几个刚熟的玉米一起回来,见着几个女儿不知在猪舍里忙活什么,楚文毕随即充满好奇的过去看了看。 楚南栀瞧着楚文毕的身影,便赶忙拉着他过来讲了讲如何使用、洗刷马桶,楚文毕看到这古怪玩意,立时来了兴趣,坐到上面顿觉神清气爽的,可比每次蹲茅坑舒适多了。 他近来便秘得厉害,每次蹲在茅坑边腿都给蹲麻了。 头一次见着这么神奇的东西,他直接就当成了宝贝。 左右环顾了一遍,发现没见着柳舒阳的身影,他充满警惕的连忙放下拐杖挪了挪,却是纹丝不动的,忽然着急的拉过楚南栀悄声嘀咕道: “大栀,这做工如此新颖独特,应该值些银钱,不能放在外面,用完了还是得搬到我和你母亲那里屋去,可别又叫那败家子偷出去卖了。” 楚南竹在一旁听到了父亲的话,虽然还气着自己那表弟夫婿,可也心寒得很,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哎呀,父亲,就几十文钱的事,你别总是这么小心眼,整日里跟防贼似的,舒阳他不至于这么眼馋。” “是的,父亲,你不用担心,就几块木料,不值钱,就是用着方便而已。” 楚南栀怕父女二人吵架,随口劝了句。 别说是楚南竹,她听着这话都寒心。 可提到柳舒阳,回院半天了也没见着他的人影,楚文毕心里隐隐的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东张西望着不安的问道:“舒阳他人呢?” 柳芸听到声音也赶紧从里屋跑了出来,向着父女几人答道:“阿湘说没见着他回来,听说是出去了呀。” “不会是” 几人面面相觑着,开始陷入了忐忑不安。 “这个败家子。” 楚文毕急得拄着拐杖骂骂咧咧往猪舍外面走:“他要是再去赌,我非打断了他的腿不可。” 听到这话,一家人更加担心起来。 楚南竹想着他每次一赌气就往赌场跑的事情,吓得浑浑噩噩的就哭了出来。 看着一家人提心吊胆的样子,楚南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如此之差。 她之所以选择相信柳舒阳一次,一则是因为楚家并没想过要将他赶出门;再则她也觉得这小赘婿和韩少川有着本质上的差异。 一个属于只会沽名钓誉还心存各种幻想的虚妄之徒;而另一个则只是单纯的想要急于出人头地却没有门路的自暴自弃。 她想选择再相信小赘婿一次。 楚南栀眸光沉稳的视向柳芸夫妇和楚南竹,冷静的劝道:“还是先出去找找。” 随后,留下柳芸夫妇在家做饭照顾孩子,三姐妹分头沿着院外出去四处搜寻。 当路过村西边的池塘时,楚南栀隐隐的听到一阵男人的啼哭声传了过来。 她寻着声音找去,在一棵柳树背后发现了小赘婿的身影。 柳舒阳听到脚步声,揉了揉红肿的双目朝她望了望,随后埋下头默不作声起来。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楚南栀也不忍心再责骂他。 仔细想想,他如今也不过一个不满二十岁的懵懂少年,比原主还要小上差不多一岁。 十六岁就入赘进了楚家,处处低人一等,能有多好的认知呢。 而且他今天也确实帮自己做成了事情,就是嘴欠了点而已。 “今天的事情不怪你,其实我挺感谢你的,只是你不该和大宝说那样的话,他还是个小孩子,听不得你那样说他阿爹。” 楚南栀很中肯地说道。 随后,缓缓的走到他身边平静的坐了下来,侧过脸去双眸微弯着看了看他。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暖言暖语,小赘婿忽然委屈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又重新放声大哭了起来。 “男人哭哭哭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见小赘婿哭的梨花带雨般让人心疼,却又滑稽可笑得很,楚南栀差点就哼出了段不知名的小曲。 小赘婿自顾自的哭了会,很有默契的随着她心里哼唱的节奏一起停了下来。 随即,两人保持着沉默,静静的注视着池塘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小赘婿看着池子里蹦起来的一只青蛙,突然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一家都瞧不上我,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受到指责,可我也想出人头地,也想为表姐娘子和辞儿做点事情,给她们母子挣很多很多的银子,让咱老楚家光宗耀祖。” 楚南栀听着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心里有些触动。 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小赘婿的话,平心静气的注视着水里的青蛙渐渐沉入水底。 柳舒阳有些急了,巴望着楚南栀用近乎恳切的语气继续同她说道: “大姐,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很想得到岳父岳母和你们一家人的认同,虽然表姐娘子总是喜欢骂我打我,可我清楚她心里面是有我的,否则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我,即便是我败掉了家里面那么多银子,她也从没想过真正的将我赶出家门。” “舒阳,就凭你这番话,姐愿意相信你。” 楚南栀忽然抬眸望向他,暖暖的笑了笑。 她也看得出,楚南竹那个傻丫头是真心爱护着这个小赘婿。 或许这就是古代女子的感情观念,大多都应了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古话。 她摆正姿态,继续同小赘婿说道:“你能处处想着阿竹和孩子,这是好事,可你想证明自己,想要出人头地并不一定要去赌场啊,那种地方哪里是能让你施展抱负的。” 听了这话,柳舒阳变得更加沮丧,双目无神的望着塘中,自嘲般的冷笑了声:“我只是个走到哪里都让人瞧不起的赘婿啊,大姐你昨日不也说过吗,除了去拼拼运气我还能做什么。” 眉目轻闪着回过神来看了眼她,小赘婿又接着说道:“再说戚家当初不也是从赌场发家的,之后才有了数不尽的田地和家产。” “那是两码事。” 原主的记忆里也有关于戚家发家的历史,但那不过是黑吃黑的卑劣手段罢了。 想来这小赘婿就是被戚墨琛这样带入坑的。 第79章 蜕变 楚南栀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小赘婿,温和的说道:“或许这世道有许多不公,但只要肯用心寻找,总能找到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 停顿了片刻,想到自己这段时日受到的猜疑,她此时也恰到好处的顺势为自己辩解起来: “你看你姐我,以前不也是人见人恨,如今踏踏实实下来,不管村里还是县里许多人都开始接纳我了,所以机会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柳舒阳本还一直在猜忌她,此刻听了这番话,心里却开始打消了对她的疑虑。 看来她的确是变了。 而且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肯耐心和自己讲话,心里骤然间生出了些感动,像是找到了位知心大姐姐,他一股脑的将藏在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不能入仕又没有门像样的手艺” “我记得你家以前是做木匠的?” 楚南栀打断了他的话。 “嗯,但怕是都生疏了。” “我和阿竹下午给父亲做了个马桶,你回家去看看,说不定能实现你的想法,你找个时间将老王木匠请过来与他商议商议,如果他有兴趣你可以到他的铺子里去学一段时间的木工。” “学木工?” 柳舒阳有些诧异。 楚南栀也不着急,耐心与他说道:“我不敢保证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这个东西,但至少目前为止用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 对于现在的这位大姐,柳舒阳虽说还没有琢磨透她为何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但对于她的实力确实是深信不疑的。 不靠赌也不走歪门邪道的路子,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上百两银子,这简直就是他膜拜的大神。 这样的人如今竟然肯教他赚钱的法子,他有些激动,也很信服,痛定思痛过后很认真的答道: “好,我听大姐的,以后大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楚南栀看着他真切的目光,像是彻底被自己说服了,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感动。 她也先放下对他的偏见和猜忌,欣然承诺道:“等姐将沈家的案子查清楚之后,姐会去和老王木匠签一份契约,再告诉你们师徒二人如何将马桶做得更精致实用一些,后续的银子你们也不必操心。” 至于马桶的可复制性她早前也想到过。 但这并不用太担心。 至少能保证在短期内收获一笔财富。 她在脑子里还做了些打算,可以对木制马桶刷上油漆,既能防腐也能增加美观度,而且木质的东西使用周期有限,如此可以使得客户群体得到有效保障。 虽然不能像当代马桶那样自动冲水,不过南方水源充足,洗刷不是问题,这对于马桶的量产推广也是一大便宜。 细细的再思索了一番,她又对小赘婿郑重其事的叮嘱道: “舒阳,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听姐的话,姐并不吝啬教你些生财之道,但姐要是发现你再和戚家的那些人厮混在一起,你可别怪姐翻脸不认人。” 目视着她那阴鸷的眼神,柳舒阳心里仍有些害怕。 但现在终于有人肯相信他肯真心实意的帮助他了,他实在高兴得紧,当即允诺道:“大姐放心,往后我一定离戚家大哥远远的,绝不再去赌场,若是再有一次,不用大姐说,我自己将双手剁下来给你。” “傻小子,我要你的手干什么,我只希望你多为这个家着想,好好对待我妹妹,孝敬父亲母亲。” 楚南栀没好气的笑了笑,看了看天也不早了,连忙催促道:“快回家,往后遇上事了可以和姐说,别动不动就往外跑。” “好。” 小赘婿听得一阵脸红,唯唯诺诺的起身,乖乖的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到了院子里,楚南湘、楚南竹姐妹领着二宝、四宝正在焦头烂额的四处张望,见着楚南栀的身影都喜不自胜的迎了上来。 楚南竹哭哭啼啼的又冲上去将小赘婿一顿胖揍,可柳舒阳这次却不闪不躲仍凭着她发泄,挨了揍还一个劲的傻笑。 二宝、四宝一人手里拿着根柳芸为她们烤的玉米,一边吃着一边看热闹,但怎么看都觉着这位混蛋姨父像变了个人一样。 小四宝林瑞嘉吭哧吭哧的走到楚南栀身前,将玉米递给她,嘟着嘴道: “阿娘,你吃玉米,四宝和姐姐要入厕,可阿娘给阿爹做的玩具太高了,猪舍里又好脏好臭,姥姥要做饭,老爷要照看弟弟” 还没等小家伙将话说完,小赘婿就自告奋勇的赶紧应承道:“我去打扫,四宝你们先等着,我一会儿就打扫干净了。” 说罢,就赶着去担了两桶水进了脏兮兮的猪舍。 姨侄几人看得瞠目结舌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南湘用力揉了揉那对惊讶细长的眸子:“我是撞见鬼了吗?” 楚南竹也停止了抽泣,难以置信的跑到楚南栀跟前,惊慌失措道:“大姐,你在哪里找到他的,舒阳他、他脑子是不是也撞傻了?” ? 说谁呢!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她,横竖在这臭丫头眼里,自己和小赘婿弃恶扬善都是靠脑子撞出来的。 可还没来得及责骂她,这臭丫头直接屁颠屁颠的跑进了猪舍,兴致匆匆的帮柳舒阳干活去了。 楚南湘也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跟着跑去瞧热闹。 “哎,真是没出息。” 楚南栀很无奈的暗自感叹了句,终于想到了一个下午都没露面的林锦骁。 她握着四宝递来的半截玉米,又看向身旁贪吃的二宝,蹲下身来小声问道:“大宝、三宝和你们阿爹呢?” 二宝林瑞希一边用嘴舔着玉米棒芯一边指了指厨屋的方向。 楚南栀见这小不点嘴馋得连根玉米棒芯都不肯放过,心里又酸又气,连忙抢过棒芯准备丢到地上,二宝立时急得大哭了起来:“嘤嘤嘤,我还要吃,我还要吃。” “这上面都是灶里的灰,不干净,你要没吃够我们让姥姥再烤,不能去舔棒芯。” 楚南栀也知道这些年林家没种地,几个小家伙很少能吃到烤玉米,可也不能这样一个吃法。 看着不依不饶的二宝,她只得将手里还没捧热的半截玉米递给她。 四宝瞧着却不乐意了,瘪着嘴小声嘀咕道:“阿娘,这这是给你吃的。” 声音软糯软糯的,还夹着几分羞涩和难为情。 楚南栀目视着手中的半截玉米,见那吃掉的一小半都是用手一粒一粒剥出来的纹路,而不是用嘴咬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感动。 没想到这小家伙都会疼人了。 她拉着小四宝,柔声说道:“阿娘现在不饿,我们给二宝分一些,你和姐姐一起吃完了待会去吃姥姥做的饭好不好?” 四宝眨着清澈的小眼珠子,嘴里轻咬着手指,呆呆的摸了摸后脑勺,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第80章 婿兄婿弟 楚南栀欣喜的拍了拍四宝的小脑袋瓜,吩咐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等着柳舒阳打扫好了猪舍去入厕,自己则忐忑不安的进了屋子。 在客堂里并没瞧见林锦骁的身影,厨屋里大宝、三宝正蹲在灶台跟前抢着吃柳芸烤的玉米,脸上被锅灰弄得脏兮兮的。 两个小家伙见着楚南栀,都欣喜的捧着玉米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阿娘,这是老爷烤的玉米,给你吃。” 楚南栀看了看他们手中的玉米,烤的外焦里嫩的,倒是让人嘴馋。 她也顾不着去接玉米,蹲下身一边给大宝、三宝擦脸,一边审视着问道:“怎么不给你们阿爹送去?” 听到这话,大宝、三宝面面相觑着瘪起了嘴:“阿爹说他不吃。” 楚南栀听着脸色一紧,隐隐意识到这家伙这次是真生气了。 也难怪,他好歹是个寒门士子,清高的读书人,被逼迫着到池塘边拉便便,的确有失风雅。 这一点,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时候上去哄哄这该死又迷人的小白脸了。 她望着两个小宝先是温和的叮嘱道:“那你们在厨屋里跟着姥姥和老爷乖乖的吃玉米,我上去看看你们阿爹。” 大宝、三宝听说她要亲自去看阿爹,都乐滋滋的直点头。 柳芸一边炒菜也一边急着催促道:“快去看看,大郎怕是都在楼上闷了一个下午了,这次舒阳那小子的确是过分了些,大郎好歹是个体面的读书人,哪里能这样让人折腾,晚上让你父亲好好教育教育舒阳。” 说着,她又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看楚南栀,不满的责备道:“大栀,你说你也是,这种事情你交给你父亲去做也行啊,你让舒阳去添什么乱,他能干得好什么。” 如今几个女婿中,也就大女婿还是个人才,柳芸最是看好,说什么也不能受人欺负了。 楚文毕手里掰着干柴,也气鼓鼓的骂道:“那个败家子,早就无可救药了,不是你们母女拦着,我早将他赶出家去了,还有什么好教育的。” “行啦,父亲母亲,你们就别再骂他了,舒阳会好起来的。” 面对怨气逼人的柳芸夫妇,楚南栀破天荒的为小赘婿作起了保:“我愿意相信舒阳这一次,他现在正在乖乖的帮家里打扫猪舍呢。” “打扫猪舍?” 夫妇二人有些难以置信的蹙了蹙眉。 难怪外面方才吵吵嚷嚷的。 楚文毕拄着拐杖,领着小暮辞和大宝三宝就急急忙忙出去看。 楚南栀也放平心态,脚步缓缓向楼上西厢房行去。 隔着一道门,她都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肃杀氛围。 而且,现在只要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她心就会怦怦乱跳,当走到门口就要准备推门的那一刹那,她忽的停了下来: “毕竟这家伙还没完全残废,昨日他单脚立地抵挡韩少川的力气我可是亲眼所见的,如若他提着拐杖要揍我,我是跑还是跑呢。” 正在反复思量间,一只手却不小心抵到了门上,房门随之应声而开。 映入眼帘的仍是那道白衣黑发唯美孤傲的倩影,柳叶窗中透进的微风让那一身衣和发微微飘拂。 林锦骁半倚在床头,手里握着本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半卷残书静静的翻看,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像是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最喜欢这个角度去看这小白脸了。 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红唇,这俊美绝伦的侧颜,真不愧是值五百两银子的美人,不觉让她想起了那句唯美的古话: “公子世无双,眼前人如玉。” “咳咳,臭美了,臭美了。” 楚南栀赶忙收住遐想轻身走过去,正要说话,便听一道温沉沉的声音传来:“不必和我说道歉。” 我有说要道歉? 楚南栀一阵诧异,默默在心里嘀咕了一阵,也不知能再说些什么,只得先安静的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林锦骁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残书,只是用余光瞥了眼她。 方才本是恼火得很,可听大宝、三宝上来说这妇人又去给他做了那奇怪的东西,心里的火气莫名的又散了些。 毕竟她百忙之中还顾及着自己的这点小事,比起以前也算是上心了。 就是想着自己如今这副残躯,他心里感到难过。 好歹以前也是文能提笔、武能上马的铁骨汉子,眼下竟连自己的私事也要靠着别人。 实在心酸。 在家里被后母那一家子人为难也就罢了,来岳母家还要被个小赘婿羞辱,果真应验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古话。 沉吟许久后,他终于释怀了些,忽的将目光投向一旁静坐的楚南栀。 楚南栀也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织到一块时,嘴里不约而同的发出:“你” “大姐。” 楚南栀刚要再出声,却见柳舒阳健步如飞的跑了上来,定定地站立在门外,可又不敢进来,唯唯诺诺的朝着里面喊道: “姐夫。” 婿兄婿弟再次见面,分外眼红。 林锦骁放下手中书卷,就要过去,看了眼一旁坐着的楚南栀后,又放弃了心中的念头,只在原处厉声斥责道: “都是当爹的人了,整日里没个正形,就不会干点人做的事。” 小赘婿一脸赤诚:“姐夫说的是,以后我都听大姐的。” 林锦骁见他认错态度这般诚恳,本还很是满意,可听着后半段总觉着怪怪的。 按理说也该是听自己的,怎么就变成了听大姐的。 他有些疑惑的再次看向楚南栀。 这时,二宝、四宝手拉着手一起走了上来,两个小家伙强拉着小赘婿到了林锦骁跟前,欢呼雀跃道: “阿爹,阿爹,姨父刚才把猪舍清洗得好干净,还帮我们擦屁股了呢。” 听着两个小宝的话,林锦骁更加诧异了,简直不敢再相信自己身上这对珠子。 昨天还是个只会撒泼打滚的绿茶小赘婿,今日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温顺小奶狗。 这其间也不过短短两日的时间,就完成了一个质的提升,实在不可思议了些。 再想着近来一桩接一桩的怪事都与这个女人有关,林锦骁只在心里一阵阵的唏嘘短叹:真是又见了鬼了。 二宝、四宝见林锦骁默着不说话,有些焦急的拉着他央求道:“阿爹,要不我们不生姨父的气了,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小赘婿也悄咪咪的打量着林锦骁,畏畏缩缩的赔礼道:“姐夫,今天我不该和大宝说” “算了。” 林锦骁挑了挑眉,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拄着拐杖不动声色的缓缓走下楼去。 第81章 白影 吃过柳芸亲手做的晚饭,到了夜里睡觉前,楚南栀为了避免再发生昨日的事情,刻意先睡到了床的最里面。 如今沈家的案子让她千头万绪的,好在小赘婿老实了许多,让她心里多了重安慰。 她其实也没想到凭着一纸保证书和一次敞开心扉的畅聊就让小赘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改变了态度。 或许沟通有的时候才是治愈一个人心灵最好的良药。 虽然眼下她还不能完全相信这个小赘婿,但总算是看到了些将他扒正的希望。 在脑子里反复的思考着与案情相关的事情,想着想着,她紧贴着墙壁就沉睡了过去。 可睡到半夜,她却忽然醒了过来。 微微的月光从柳叶窗洒落进来,给整个屋子添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扭了扭头,不经意间发现一道披散着黑发的白影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 她吓得头皮一麻,赶紧收紧双腿,潜意识的伸出手朝着那白影煽了上去。 “啊。” 那道白影应声倒下。 借着照射进来的月光,楚南栀定睛细看,床上哪还有别人,正是林锦骁这小白脸。 “林……” 气愤的刚要出声,她赶紧压低了声音:“林大郎,你大半夜的总是不睡觉,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最近接二连三的遇上怪事,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又不好去向岳母打探心中的疑惑,所以就想趁她睡着看看她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不曾想刚坐起身来就被她发觉了。 只怕这妇人是故意的。 揉了揉发烫的脸颊,他冷着声抱怨道:“楚南栀,你怎么现在越来越残暴了。” 孩子是不打骂了,可力气全都使到了自己身上。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本想着就快要和离了,想尽可能的给她些好脸色。 可这女人倒好,每次对自己下手都这么没轻没重的。 上次险些被她坐断腿,这次直接给人抽懵了。 简直就是离谱。 他有些懊恼。 楚南栀也感受到了来自他心里无尽的愤怒,看着他的背影好言说道:“你心里若是装着什么疑问你就问出来,我又不会瞒着你,不要老是大半夜装神弄鬼的来吓唬人。” 林锦骁听她这样说,也没了顾虑,随即敞开心扉的问道:“当年你母亲生你们三姐妹的时候是不是还生了一个小妹?” 楚南栀想了想:“你有病。” 果然,这家伙有妄想症。 她背过身去,弱弱的打了个哈欠,也懒得再理会他,郑重提醒道:“快睡,你的脑子现在是用来养病的,不是用来胡思乱想的。” 才说完,又赶紧补充了句:“不许再对老娘动什么歪心思。” 之后,两人背对着躺在床的两边,各自生了会闷气,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楚南栀照例被那个熟悉的梦境惊醒。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前。 这一看直接将她吓得一怔。 自己不仅将林锦骁紧紧搂着,而且他半截身子都已悬在了床沿边。 她赶紧轻轻的从他身子下面将手抽离出来,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去准备悄无声息的将他身体往里面移动。 可微小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林锦骁。 林锦骁充满警惕的望了望她。 楚南栀若无其事的捋着有些凌乱的发丝,淡定自若的假装责备道:“我也不是母老虎,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么防着我,睡个觉都快掉床底下了,为了你的伤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睡里边。” 林锦骁只冷冷的同她抛了个白眼,也不明面上答话,心里却暗自道: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楚南栀察觉到他眼中的诡异,没再说话,打开房门抢先疾步走了出去。 刚到楼下,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这声音辨识度太高了,也无需分辨,她都听得出来是四宝林瑞嘉的。 难怪这小家伙今日没来房门口叫她。 她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见院子里面柳芸和楚南湘母女正一个劲的安慰四宝,二宝林瑞希则静静的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二宝立时奔了过来,笑嘻嘻道:“阿娘,阿娘,四宝把便便拉到了姥姥的床上,好臭好臭,我和二姨娘都被臭醒了。” 听到这话,小四宝哭得更加厉害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弹了弹二宝的小额头,轻声斥责道:“不许笑话妹妹,不然你以后要是把便便也拉到床上,他们笑话你,你怎么办?” “哼,我才不会做这么羞人的事情。” 二宝林瑞希信誓旦旦的撇了撇嘴,不满的咬着又嫩又白的小手指。 “那也不能笑话妹妹。” 楚南栀说着,连忙过去看四宝。 小四宝见是楚南栀,哭的梨花带雨的将双手搭到她肩上,又委屈又伤心的哭诉道:“阿娘,我把便便拉在床上了,把姥姥的床给弄脏了。” “不怕,不怕,姥姥洗干净就好了。” 柳芸一边给小家伙理着衣衫一边温声呵护。 楚南栀也赶紧宽慰:“听姥姥的,我们还小,就算是拉到床上也不丢人,你阿爹现在还把便便拉床上呢。” 谁知,她才说完这话,楚南湘就在一旁暗暗扯了扯她衣摆。 楚南栀顺眼望去,只见林锦骁正架着拐杖,眼神阴鸷的紧盯着她。 楚南栀吓得一凛,浑身直冒冷汗。 本是安慰孩子的话,没想到竟让这家伙给听了去。 真是不凑巧。 柳芸见着这阴森森的眸光,也立刻补充道:“是是是,你阿娘比你大很多了还拉便便在床上,我们四宝还这么小,一点都不丢人。” “真的吗?” 听到这话,小四宝渐渐停止了抽泣,一脸好奇的看向楚南栀。 阿爹刚生病的头两天,吃喝拉撒都只能躺在床上,她是见过的。 可阿娘也拉便便在床上她却闻所未闻。 楚南栀瞧着小家伙充满渴望的眼神,只得假装应承着答道:“是,阿娘和你姨娘都是。” 无缘无故的躺枪,楚南湘听着只在一旁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一家人谈话间,县衙的马车和两名衙役已经到了院门口。 四宝瞧着这阵仗,拉着楚南栀乖巧的请求道:“那我不哭了,姐姐说阿娘今天要去抓坏人,阿娘可以带四宝一起去吗?” 楚南栀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院外,再想到上次去赵家的事,担心四宝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有些不太敢再带孩子一起去。 可还没想好如何解释,二宝林瑞希又苦着脸凑了上来:“阿娘,你说好的带我去,我不要留在姥姥家。” 楚南栀想着明日要去南华观,那处怕是会遇到些凶险,更加不能带着小宝们去,又怕再惹哭了两个小宝,趁着大宝三宝还没醒来,连忙答应道: “那阿娘今天带你们一起去,但你们得答应阿娘,明日好好留在家里照顾阿爹。” 两个小家伙一听立时都乐了起来。 柳芸有些不放心:“这样行吗?” “不打紧。” 反正也不是去窜门,只要不影响办案,带什么人她自己还是能做主的。 而且她总觉着小宝们能给她带来好运气,源源不断的启发她。 坚定了念头,楚南栀又对柳芸、楚南湘叮嘱道:“大宝、三宝就交给母亲和两个妹妹了。” “那我赶紧去做早饭。” “不用了,我带她们去村南的早市吃。” 楚南栀说完,拉着两个小宝就急急忙忙的往马车上赶,生怕大宝、三宝再冲了出来。 第82章 谁家的孩子 潼安村村南离着村北的楚家有着半柱香的路程,因紧挨着南华山的缘故,所以不仅有官道相通,而且连村里的小道都比别处修得要宽敞些,是全村最为繁华之地。 马车离开楚家缓缓驰骋了一小段路,等着上了官道,马夫便放开手脚策马扬鞭,立时加快了速度,到了村南的早市正是晨间最为热闹之时。 楚南栀领着二宝、四宝连同马夫及两名衙役寻了处人多的早摊铺子,为每人叫了碗馄饨,再点了五笼小笼包,准备安下心来先吃早饭。 一旁用食的食客们本是毫无顾忌的在闲谈畅聊,可见着官差的身影过来,立刻压低了声音。 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楚南栀还是能听清楚他们彼此间谈话的内容: “沈家家主这次丧事办得可真是不太体面呀,也就日时间就草草将人下葬了,我听说昨日沈家族人闻讯赶来,就碰上了发丧的日子,为此还同韩娘子和二房那一家子人大吵了一架。” “哎,这也不能怪韩娘子,她好心娇养个小妾在府上,谁知是个白眼狼,老沈突然被这么害死,她心中怕是也不好受,如今就快到了三伏天,若不早些安葬,总不能等着尸体发臭。” “倒也是,好在那对奸夫赢妇已经伏了法,老沈也能入土为安了。” “可我怎么听到些风声,说县里面对这桩案子有了新的线索,要重审此案” 那人话未说完,一桌子人目光窃窃的往这边瞥了过来。 之后一个个鸦雀无声,赶紧结了银钱匆匆走人。 “嫂子,你说我们今天去沈家能查获到什么新线索吗?” 说话的衙役名叫李三木,是楚南栀刚记下的名字。 这人从一见面就亲热的管她叫嫂子,嘴甜得紧。 而另一位衙役唤作关二白,似乎对这趟没有油水的苦差事并不满意,所以自打报了名号之后一路闷沉沉的就没再讲过话。 楚南栀看了眼吃着馄饨的几人,没头绪的叹了声气:“去了就知道了。” 如今她对金银花中掺杂的那味不知名的毒药还有些困惑,再加上南华观的介入,一时间完全阻止了她所有的推想。 她先前对韩氏有过许多的好奇,但仔细一想,这人即便对一家人不满,处心积虑的应该也是毒害那小妾,甚至是幼子沈云清,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是自己的夫君。 而且,她昨日反复查验过半袋花茶,带毒的毒茶叶并不多,零零散散的藏在茶袋里,完全是随机性的,有那么丁点谁倒霉谁才能喝到的意思。 但如果是西门道人或者是南华观里的人所为,他们又图什么呢? 难道与沈杨氏母子有仇怨? 这让楚南栀很费解。 目前,首先得弄清楚金银花茶里面的毒茶叶出自何处,又是如何放进茶叶口袋里的。 可一想到如何进南华观,她整个头都大了。 身边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有资质的道民,即便是为了查案,拿了县衙的文书也并不一定进得去皇家宫观。 胡茂锡连一个赵太公都惧怕得要死,断然不会因为两条轻贱的人命去和皇威相抗。 正当她思绪万千之时,二宝、四宝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阿娘,我们都吃完了。” 楚南栀回过神来,见几人都怔怔的望着自己,正等着她做吩咐。 她也顾不得再去吃几口馄饨,同马夫和衙役示意道:“走。” 回了马车,二宝林瑞希看她愁眉不展的,突然想到了些事情: “阿娘,昨天县令爷爷说那些有毒的花茶是杨娘子和韩娘子一起去南华观采摘的,那杨娘子的茶叶可以毒死大老鼠,韩娘子采的茶叶是不是也能毒死大老鼠?” “糟糕。” 经二宝一提醒,楚南栀这才反应过来:如果韩娘子采的茶叶也被人做了手脚,若再出些什么意外,可又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昨日一直考虑着此事是否与韩娘子存有关联,完全疏忽了这一点,倘若此事与韩娘子无关,而自己明明知情却没有阻止,那罪过可就大了。 她赶紧同马夫吩咐道:“我们快些赶到沈家。” 马夫听她语气这般焦急,也顾不得道上的行人,大声吆喝着斥退路人纵马疾驰起来。 紧赶慢赶的,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沈家门前。 虽是昨日才出丧,可沈家府上已是异常的安静,除了门头上还挂着的白幡,竟看不到半个人影。 果然是清心寡欲的修行之人。 李三木拿了官府的公文前去叫门,楚南栀则领着其余人等在门庭不远处。 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叫骂声不知从哪儿传了过来,楚南栀和几人听得都是一惊。 二宝林瑞希好奇的抢先朝着那声音传来之处寻了过去。 楚南栀见状,也赶紧拉着四宝去追二宝。 转过街角,进入一道幽静的深巷之中,再走了几步路,眼见着就要抓住二宝,可这小家伙听着声音愈发的近了些,直接迈着小碎步往那处兴奋的跑了起来。 等着赶上二宝,见她正呆呆的望着打开的一道小门里面出神。 “你这小贱种,你小娘害死了我大伯父,你以为大伯母还会袒护你?这个家往后劳资说了才算,你小娘做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劳资没将你赶出去已算仁慈,你竟然还偷偷背着劳资给你小娘身边的贱丫头塞银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楚南栀听着这难听却又稚嫩的骂声,也跟着向门里望了进去。 只见门中的小院里,一位大约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正气焰嚣张的在责骂坐在地上的稚子和一名哭哭啼啼的丫头。 想着方才听到的内容,再看看坐在地上那张清冷而又没有表情的面孔,心里便大概猜测出稚子就是大房唯一的子嗣沈云清了。 那小侍女紧紧护在沈云青跟前,啼哭着拼命解释道:“我家小娘没有害过家主,别人不信奴婢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银子也是我家小郎君怕奴婢回家途中饿着,可怜奴婢才给的一两傍身钱,奴婢不要就是了,二郎,求你不要再为难我家小郎君。” 被唤作二郎的少年一把抢过侍女手中的银子就恶狠狠的开始朝着主仆二人身上一顿猛踹,嘴里还气愤难平的骂道: “劳资就说这小贱种有事没事就爱向大伯母索要银子,这小小年纪哪里需要花销什么银子,原来都是叫你们主仆二人给私吞了。” 小侍女被踹得口吐鲜血,却一直紧紧护在沈云清身前,据理力争道: “什么索要银子,那是主母赏给我家小郎君的,主母说了只要小郎君乖乖听话,好好读书认字就给他银子,再说二郎你是二房的人,凭什么管我们大房的事,家主身前都说过不许你们插手大房的家事。” “嘿,你个不要脸的死嘴皮子,连老子都敢顶撞,大伯父已经过世,以后老子才是大房的主人,你懂个屁呀。” 沈家二郎说着,又要一脚朝着主仆二人猛踹上去。 “你不许打人,你凭什么打人,我阿爹说了,随便打人的都是坏人。” 二宝林瑞希气不过,也不得楚南栀允许,直接气匆匆地就跑了过去。 这小家伙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然一把将沈家二郎推到了地上,随后勇敢的拦在了沈云清主仆二人身前。 沈家二郎怒气冲冲的爬起身来,目光狰狞的瞪向二宝。 仅是身量上的悬殊,二宝就已差了一大截,可此时小家伙却无半点惧色,抬着小眼珠和他直勾勾的怒目相对。 “哪里来的小野种,敢管劳资家的事。” 沈家二郎气愤的说着就要去推二宝。 楚南栀拉着四宝立时迎了上去,冲着院子里大喊道:“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脏口劳资闭口娘的,没人管教的吗?” 第83章 沈家主母 沈家二郎见是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更加嚣张了,凶面獠牙的骂道:“你这婆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小心劳资叫官府的人把你抓起来。” “你抓一个试试。” 不等楚南栀答话,关二白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瞥了眼楚南栀。 沈家二郎瞧是位身穿官服的,立马变了脸色,嬉皮笑脸的赶忙讨好道:“是官差叔叔啊,小” “谁是你叔叔,滚滚滚滚滚,别妨碍劳资办差。” 关二白追过来的途中,就听到了这家伙的叫骂声,所以对这蛮横无理的小少年全然不会客气。 沈家二郎发觉是位比自己更刚硬的猛汉,吓得屁滚尿流的开始逃窜,一边跑还一边往屋子里喊:“大伯母,有官差来了。” “楚娘子,对这种人你就别客气。” 关二白见自己一句话就赶走了沈家二郎,一脸神气的望向楚南栀。 楚南栀拉着两个小宝也不答话,眸光热情的视向他,心里却是厌烦得很,用沈家二郎的话就是“劳资需要你教?” 好在两个小宝都没事,她只能笑意相迎过去:“关郎君说的都对。” 她心知这群小衙役可不如林锦骁那般老实,平日里见着上司卑躬屈膝的,但出了衙门可都是横着脚走路。 像沈家这种没背景的商户,即便是腰缠万贯,可以对县令大人不屑一顾,但对这些底层衙役都是毕恭毕敬得很。 还没来得及去细细打量地上的沈云清和侍女,就听屋子里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妇人声音: “哟,是官爷呀,怎么来府上也不走正门,却从侧门进来了,这让奴家好生惶恐啊。” 楚南栀听着这声音来得太快,颇有些好奇。 离着沈家二郎进去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这妇人就迎了出来,恐怕早就在暗处默默看着院里的争吵,故意置之不理罢了。 好一个心善的当家嫡母。 “奴家韩氏,见过官爷,也不知官爷造访所谓何事,快快入厅里去坐。” 楚南栀见着韩氏慢调不吝的走到跟前,那仪态生得慈眉善目,举止言谈间无不透着股温婉端庄、贤良温厚的味道,果真有几分贤妻良母的范。 关二白也没给好脸色,继续冷着脸,指了指楚南栀,同韩氏说道:“这位是替县衙查案的楚娘子,今日是来协理你家家主被害的案子的。” 韩氏听到这名讳,稳如老狗,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一脸和笑的答道:“就是帮着赵太公家查出幼子被杀案的楚娘子?” “嗯。” 楚南栀平静的应了声。 “哟,怎么还带着两个孩子?” 韩氏眉眼微弯着看向二宝四宝。 关二白赶紧接话道:“你可别小瞧这两个小家伙,上次替赵太公寻出小郎君尸体可是功不可没啊。” 一来,他也听说楚娘子孩子在赵府玩闹时发现藏尸端倪的事;再则,看在林锦骁的份上也想为这妇人解解围。 韩氏听罢此话,脸色微变,尴尬的笑了笑,之后又恢复如常,亲切的招呼道:“快入内拜茶。” 楚南栀刚蹲下身去准备搀扶沈云清,可听到“拜茶”二字,整个人不由得僵住,连声问道:“韩娘子上月同沈杨氏去南华观采的花茶可还在府上?” “在的,在的,楚娘子要是不提奴家还险些给忘了,前阵子奴家肝火旺盛,便喝那花茶调理了几次,奴家亡夫和幼子都喝过许多,该是还剩下一些。” 韩氏漫不经心的解释了一番,再看向楚南栀时,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 “莫非楚娘子也喜欢喝这花茶?” “不了,不了。” 楚南栀吓得怔了怔:“既然都是采自南华观,那便要一起取回县衙做证物,这茶韩娘子怕是不能再喝了。” 嘴上很是平淡的说着,但韩氏回答的这番话倒是让她佩服。 实在高明得很。 她先说自己喝过此茶,再说为亡夫和幼子也喝过,直接摆脱了她自个儿的嫌疑,让人无法生疑。 关二白看着一头雾水的韩氏,赶紧好心解释道:“昨日楚娘子在带回去的茶叶中查出些致毒的东西,楚娘子也是担心韩娘子安危。” 二宝林瑞嘉随即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毒死好大一只老鼠。” 韩氏听了这话,脸色突然阴晴不定的,稳定了好一阵才强笑着答道:“楚娘子真是心善呀,还处处为奴家着想。” “应该的,韩娘子不必客气。” 楚南栀继续弯下身去,微微拧眉,静静的打量了一遍地上坐着的沈云清和侍女,向韩氏示意道:“这位小郎君” “哟,云清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云清故作惊讶的走过来察视了遍主仆二人,见儿子身上沾满了泥,侍女嘴角还流着血,当即脸上就布满了愠色: “云清,谁又欺负你了,是不是二郎?” 说着,就朝着里面气汹汹的大喊:“二郎,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家云清了。” 在她千呼万唤之下,那沈家二郎才肯重新露面,蹑手蹑脚的朝几人过来,却迟迟不敢靠近: “大伯母,我不是要故意欺负云清的,是他先偷偷的给那贱人院里的丫头给银子。” 此时,委屈巴巴的像个温顺的小羔羊,全然没了方才那副嚣张可恶的嘴脸。 听到沈家二郎口中的脏话,韩氏忍不住挑了挑眉,温声斥责道:“你这孩子,叫谁贱人呢,谁教你的,不许乱说话。” 之后想着银子的事,又赶紧问道: “给了多少?” “一两。” “不就一两银子的事,你至于动手动脚的吗。” 楚南栀瞧二人演得淋漓尽致的,也不敢打断,便拉住二宝四宝静静的看着。 韩氏温眸瞥了眼楚南栀,又立刻和沈家二郎吩咐道:“快将银子还给那丫头,让她好离去。” 话音刚落,沈家二郎果真乖乖的将银子交还给了那侍女。 楚南栀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边搀扶起侍女替她擦拭着嘴边的血迹,一边向韩氏发问道:“方才我听说这侍女是沈杨氏院里的,莫非韩娘子是要赶她走?” 见她问起此话,韩氏顿时一脸失落:“咳,不瞒楚娘子,现在外面都传是奴家那可怜的妹妹害死了江河,奴家虽然不信,可毕竟事实如此,奴家也不敢再留这丫头在府上,否则怕是有人指着奴家鼻子骂了。” “如此也好,我正有些问题想问她,不如就将她交给我,韩娘子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韩氏温笑着大度的回了声,接着又做出一脸苦恼样:“奴家也担心着这丫头的去处,既然楚娘子肯收留,奴家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如此便多谢韩娘子了。” 楚南栀给侍女擦干了嘴角的血迹,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向关二白吩咐道:“关郎君,劳你带着这位妹妹去马车上等候。” 第84章 青梅和竹马 二宝林瑞希瞧着沈云清浑身狼狈兮兮的,样子看起来比自己以前还可怜,赶忙蹲下身去帮他擦身上的泥土,一边擦还一边暖声安慰: “大哥哥,你别怕,以后要是他再敢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韩氏和沈家二郎在一旁听着,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沈家二郎想还口,却被韩氏偷偷拦了下去。 这小动作立时引起了楚南栀的察觉,她有些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二人,假装不知情,疑惑着问道:“这位小郎君该是二房的孩子?” 韩氏附和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是奴家小叔子房下的次子。” “这小郎君倒是比令郎更懂得掌家之道。” 楚南栀看着满脸怨气的沈家二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楚娘子说笑了,这孩子和奴家亲近,所以时常过来探望奴家,掌家之事将来自然还是我儿云清。” 韩氏说着这话,注意力却不在沈云清身上,满目慈容的摸了摸沈二郎,嘴角带着抹笑意,同楚南栀解释道:“他其实也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平日里乖巧得很,方才怕是和云清闹着玩,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楚娘子别见怪。” 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楚南栀险些捧腹大笑。 只怕这妇人对孝顺和乖巧有什么误解。 不过她既然如此认定,楚南栀也只好随声附和:“是,这孩子实在乖巧得很啦。” 简短的一句话,语调却拉得很是悠长。 韩氏听出她话里有几分夹枪带棒的意味,却装作无事的过去扶沈云清,还耐心的教导道:“云清啊,有什么事情你和母亲商量就是,不就是给点银子的事,何必还要背着母亲。” 明明是很善意的举动,但楚南栀却清楚的瞧见韩氏手触摸到沈云清胳膊的时候,这小家伙潜意识里轻轻的闪躲了一下。 而再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小郎君,生得眉清目秀的,像极了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一位演男主小时候的演员。 楚南栀在脑海里想了想,“小夜华。” 嗯,真是可爱得紧。 她也忍不住过去摸了摸沈云清的头,柔声询问道:“小郎君今年多大啦?” 沈云清并没有闪躲,朝着楚南栀恭敬的作了作礼,之后才毕恭毕敬的答道:“回楚家娘子的话,晚辈今年七岁了。” “真乖。” 楚南栀望着他露出很亲切的笑意。 她并非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所以也没有嫡庶偏见,连一个小赘婿自己都能接纳,见到这么俊俏的小郎君自然而然的就更加怜惜了。 可韩氏看着她这番举动,心里不由得涌出股酸意,面上仍装作毫不在意的笑道: “也不怕楚娘子笑话奴家自卖自夸,我家云清啊从小就养在奴家院里,懂事得很,谁见了都得夸他呢。” 楚南栀听着只是笑而不语。 这不就是自卖自夸,要逼着自己承认她将孩子教育得很好? 但韩氏并没准备去在意她的看法,拉着沈云清一边往里走一边温和的说道:“楚娘子快随奴家去前厅坐。” “好。” 楚南栀还惦记着她屋里的茶叶,也没拒绝,领着二宝、四宝放心大胆的跟随在沈家人身后向前厅行去。 这沈家虽比不得赵太公府上气派,但也是大户人家才能住得上的三进三出的大院落。 二宝头一次进到这样豪华的庭院,也算是开了眼界,时不时的到处张望,引得那沈家二郎看向母女几人时尽是鄙夷的目光。 楚南栀也察觉出二宝这小不点不如四宝乖巧冷静,遇上事不管对方姓甚名谁,全凭意气的直接往上冲。 今日本就是为了查案而来,她害怕这小家伙再惹出些事来,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留意着她。 等到了前厅,韩氏叫人奉了茶,楚南栀礼貌性的假装抿了小口,没敢真喝下去,随后急着让她去将剩下的金银花茶拿了上来。 只是韩氏拿来的茶叶她在里面翻来覆去的察看也并未瞧出什么猫腻来。 看来,幕后之人果真只是想针对沈杨氏。 这时,李三木从外面进来,楚南栀将茶叶交到他手上,吩咐他妥善保管,而自己则要求去沈杨氏的院中再进行查验。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去沈杨氏院中定然是寻不出什么线索的,她这般做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到得沈杨氏院中,韩氏触景伤情,不由得又开始轻声抽泣了起来: “嗯哼嗯哼,奴家这妹妹其实也是个苦命之人,奴家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谋害亡夫,当初为着家中子嗣绵延,才好心将她接纳进门,不曾想竟生出这档子事,奴家就算死了怕是也无颜再面对死去的夫君。” “人死不能复生,韩娘子节哀。” 楚南栀看她哭得有几分真切,心里也有些触动,忍不住好言宽慰了句。 和韩氏这番接触下来,她已察觉到这妇人是位颇有城府的,但为了不引起此人的警觉,她又故意问道: “听说韩娘子对沈杨氏十分和善,彼此间相处得也很是融洽,想来对她该颇有几分了解,不知韩娘子可清楚这位沈杨氏入府前在外可有什么仇家?” “咳,她能有什么仇家。” 韩氏强挤了滴眼泪,也不假思索,回答得干脆利落:“我这妹妹呀当初是从南方逃难来的,奴家见她可怜就收进了府上,家中也没亲人,孤苦伶仃的,哪会有什么仇人,入府这些年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乡邻都没几个认得全的。” “倒是个拘谨本分之人。” 楚南栀思索着点了点头,又在院中上下打量了番:“这院子里平日里可有旁人进来?” “那哪能呀。” 韩氏温吞吞的擦干净眼角的泪迹,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我们沈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贵胄,可好歹在村子里也算户正紧人家,门规森严,妹妹的院子里,平日里除了奴家和云清,也就亡夫偶尔过来了。” 但刚说完这番话,她就陷入了犹疑。 到目前为止,她始终没弄白这楚家娘子领着官差来意欲何为。 瞥了眼一旁一直冷着脸的李三木,她又赶紧补充道:“噢,这些日子奴家也听说了些关于妹妹和卫家先生的事情,众说纷纭的,可奴家打死都是不信的,请楚娘子也不要去理睬那些闲言碎语。” 说罢,便拉着楚南栀一道回前厅,生怕她们在此多做停留。 客堂中,沈家二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剥好的香蕉,一手啃着苹果,神情甚是悠哉惬意。 二宝和四宝坐在一旁盯着他手里的香蕉、苹果,眼睛咕噜噜直打转。 而沈云清坐在厅堂下方紧埋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也不敢吱声。 韩氏瞧着这场景,神色尴尬的连忙走了上去,没好气的向儿子责备道:“云清啊,你也不招呼招呼两位妹妹,快拿苹果和香蕉给妹妹们吃。” 随后又满是歉意的看向楚南栀,自责不已:“奴家净忙着让楚娘子操心我那妹妹的事,怠慢了两位小客人,实在有失礼数。” “韩娘子这话言重了,倒是我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 二人互相谦卑了几句,楚南栀也瞧出韩氏并不喜欢这两个小宝。 想来是二宝林瑞希方才说的那些话触怒了妇人,所以才不招她待见。 否则桌子上的果盘放置了这么久,她也不至于现在才想到去关切两个孩子。 看着沈云清拿着两个苹果和两根香蕉一脸赤诚的递到二宝、四宝手里,而两个小家伙却迟疑着不敢接,那稚子脸上露出的慌乱神情,楚南栀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赶紧对小家伙们说道: “二宝,四宝,大哥哥给你们的,你们就收下。” 第85章 扎心是门技术活 听了楚南栀的话,二宝、四宝都乖乖接过沈云清手里的苹果和香蕉。 就在二宝的小手和沈云清触到一块时,楚南栀清楚的看见两抹清澈的笑意如涓涓细流从各自的小脸上渐渐释放开来。 “谢谢大哥哥。” 二宝林瑞希握着香蕉和苹果喜滋滋的笑了起来,嘴角边现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 沈云清也沉默着回以一抹暖笑,随后缓缓的走回座椅前静静的坐了下来。 韩氏瞧着两个小家伙在自己跟前眉来眼去的,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眸光转回楚南栀身上时又立刻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楚娘子真是好福气,奴家听说娘子家中还有两位同胞的男孩,儿女双全着实叫人羡慕。” 嗯,别的话我不信,但这话我信。 虽说不想扎她的心,可听她提到四胞胎,楚南栀还是忍不住神采奕奕的笑了笑: “整日里被一群小滑头黏着,娘亲长娘亲短的叫着也是应付不过来,孩子多了就是这点不好,也不怕韩娘子笑话,这不,出来办点事还得带着两个小鬼头,否则啊定是出不了门的,呵呵呵呵。” 但刚说完,她觉得这话还是挺扎心的,毕竟触碰到了人家的短处。 原主没别的好,能生下这么可爱的四胞胎也确实是有本事。 她现在真是愈发的喜欢几个小家伙了。 而韩氏听着她这番话,心里就像是被刀割过一般,深深的被刺痛到了,面上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回道: “孩子还小,做母亲的自然该操劳些,等着大些了,楚娘子就有享不尽的福泽了。” “那我可要多谢韩娘子吉言了。” 回完韩氏的话,楚南栀不经意的又将目光转到了沈家二郎身上。 他此时正吃完一个苹果,刚扔掉果核又开始漫不经心的去咬香蕉,有韩氏在一旁,他俨然没有再将楚南栀和李三木放在眼里,颇有几分狂妄自大的傲慢姿态。 看得出来,这小子在沈家的地位可比沈云清要高多了。 只怕沈家大房二房的关系并不如先前楚南竹说的那般简单。 就在楚南栀揣测两房关系的时候,韩氏不声不响的唤了名侍女进来,那侍女手中端着盏托盘,韩氏扯开托盘上的红布随即露出满满一托盘白花花的银子来。 韩氏先是拿出两锭五两的递到李三木手上,亲声说道:“劳二位官差走这一趟,这十两银子是孝敬二位的。” 说着,又将整个托盘递至楚南栀跟前,一脸热忱的继续道: “这百两纹银还请楚娘子笑纳,奴家知道楚娘子聪颖过人,近来县里几桩奇案都是仰仗楚娘子,奴家那妹妹虽说已经定了案,可奴家始终不信她会毒害亡夫,所以还要劳烦楚娘子费心替奴家再查查,看看其中是否有冤情,奴家感激不尽。” 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这的确是个好东西。 但就在心动的那一刹那,楚南栀果断的将银子推拒了回去,毕竟胡茂锡都不敢拿的银子她自然也有所忌惮: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如若沈杨氏果真有冤情,奴家定会尽心竭力的还她一个公道,韩娘子不必太过忧心。” 说完,她望向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韩氏,坦然的笑了笑:“银子还请韩娘子收好。” 李三木见状,也赶紧将已经拿到手里的银子还了回去。 韩氏嘴角微颤着,悻悻的望着两人欲言又止。 “今日多有叨扰,奴家先行告辞了。” 楚南栀礼貌性的与她揖了揖身,拉着二宝、四宝准备离去。 可就在踏出厅堂的那一刻,她见二宝的眼神还流连在沈云清的身上,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位幼小的稚子。 如今的沈云清从名义上来说应该已是沈家的家主,可从她今日肉眼所看到的一切好像并非那么回事。 而且从这小家伙眼中,她像是看到了一种深深的忧郁和恐惧,好像藏了许多的话在心间难以与人开口,只是当着韩氏的面她也不好多问。 强拉着两个小宝出了门,等到坐回马车,李三木立刻丢去方才的沉闷,突然变得活泼起来: “嫂子,我看这个府中有些蹊跷啊,素闻沈家大房二房这些年不和睦,但依小弟看来,那位沈家二郎像是在府上的地位不一般啦,深得韩娘子的心。” “有的时候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楚南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沉默的侍女。 今日在沈家虽说有些收获,弄清楚了沈家大房二房之间的一些事情,也取回了韩氏收藏的茶叶,但对于整体案情的推进尚无关键性的作用。 不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收获了眼前这名侍女。 毕竟是内院中服侍主家的,知道的事情必然要比楚南竹结识的那位好姐妹多一些。 沈杨氏是位没心机的傻白甜,或许到现在还拎不清自己在府上的地位,可这位侍女则不然。 从方才在院中听到的她与沈二郎的对话来看,这侍女心中像是藏着些不满。 想来她才是个明白人,早已将府上的一切看了个通透。 眼下,她对这名侍女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想方设法让她开口。 她先将眸光放到两位衙役身上:“今日劳烦两位郎君随我空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今日亲自见到了韩娘子,倒的确如传闻中所言,是位温婉贤淑的掌家娘子,看来沈杨氏也是罪有应得,犯下的这桩罪呀已经无力回天了。” 话音刚落,她就忍不住偷偷的打量了眼小侍女,但这小丫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垂头丧气的蜷缩在角落里无动于衷。 而关二白早就觉得楚南栀今日这番行为是多此一举,此刻听她自己都这样说了,心里更加鄙夷,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语气冰冷的回道: “本就是尘埃落定的事情,县令大人断的案子错不了,楚娘子非要揽这苦活,今日白白走这一遭不说,三日期限一到,交不了差,咱们呀都得跟着受累。” “关郎君说的是。” 楚南栀随意敷衍了句,也懒得再搭理关二白的抱怨,转而继续去刺激小侍女: “要说这韩娘子可真是够仗义的哈,与沈杨氏姐妹情深,夫君被家中小妾给毒害死了,对其没半点恨意也就罢了,还要拿银子出来替她伸冤,如此情真意切的姐妹情谊实在是少见呀,我此生要是能得这样一位知己就算死也是值了,哈哈哈哈。” 第86章 助攻李三木 “的确如此。” 李三木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僵着脸发问道: “但小弟始终想不明白,韩娘子既然如此袒护沈杨氏,为何会这般纵容旁人家的孩子来欺负自家小郎君呢,那沈云清好歹也是过继到了她名下的,往后大房可都得靠着那小娃子承袭家业呀。” 听到这话,楚南栀很钦佩的看了看他,没想到马车都行了一路,这家伙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真是够执着的。 也怕他陷进去无法自拔,赶紧开导道:“或许韩娘子是真没瞧见。” 李三木却撇着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小弟倒不这样觉得,刚才我可是亲眼瞧着那沈家二郎优哉游哉的惬意样,沈家小郎君在他面前都只能是唯唯诺诺的,完全反客为主了,我看那小子才像是大房的继承人啦。” 见大家一直提到沈云清,二宝林瑞希手里紧紧握着苹果和香蕉,心里也有些不安了,呆愣愣的望向楚南栀,神色焦虑道: “阿娘,我觉得沈家大哥哥好可怜,我们就这样走了,沈二郎不会又欺负大哥哥?” “不会的,不会的。” 楚南栀轻轻的拂了拂她额角,好言宽慰道。 但对于二宝今日的举动自己却有些纳闷。 这小家伙平日里对她几个兄妹都没这般上心,今日倒如此在意起一个陌生人来了,实在是稀奇。 只是沈云清毕竟是沈家的人,即便是再同情可怜他也没法子去管别人家的事,唯有如此去宽二宝的心。 听了楚南栀的话,二宝虽然心里踏实安稳了些,可还是呆呆的注视着手里的苹果和香蕉思绪万千。 四宝林瑞嘉看着姐姐拿着手里的水果舍不得吃,自己也不敢吃。 她将苹果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一阵芳香扑鼻而来,闻着好舒服。 紧接着,她又凑近去闻了闻香蕉,也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取舍了。 她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拿着香蕉反复斟酌,在进行了一番艰难的抉择之后,她果断的将香蕉递到了楚南栀手里:“阿娘,这个给你吃。” 楚南栀凝视着小四宝递过来的香蕉而又露出一脸不舍的样子,心里却暖融融的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记得这两样水果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香蕉产自极南的地方,苹果又出于极北的方向,实属罕见,这芦堰港就算能瞧见贩卖的也得一二两银子一斤,并非寻常人家吃得起的。 四个小家伙摊上原主这样的娘亲,长这么大,就算是街巷里最常见的几文钱一个的桃子、梨也没有碰见过几回,想着都有些心酸。 她将香蕉递回四宝怀里,乐滋滋道:“这是沈家大哥哥给你的,阿娘不吃,四宝留着自己吃。” 四宝望着香蕉、苹果咽了咽口水,之后坚定的咬了咬牙:“那我带回去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吃。” “嗯,好。” 楚南栀感动的将四宝轻搂在腰间,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几个小家伙如今数四宝最懂事乖巧了,她只盼着小家伙可以一直这样善良下去。 等着思绪稳定下来,她再度将眸光重新视向角落里不吱声的小侍女,故意向李三木询问道: “李郎君,听说县令大人已经对沈家这案子结案了,恐怕我们就算这两日能寻出些蛛丝马迹也来不及了?” 也怕李三木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说话的同时赶紧同他使了个眼色。 李三木立刻心领神会,大声道:“不瞒嫂子,你听了也别伤心,昨日你在县令大人面前虽极力求得了这个申案的机会,可县令大人昨夜已连夜差人将呈报上峰的公文送了出去,恐怕没几日核准死刑的文书就会下来,像沈杨氏和卫家郎君这等十恶不赦之徒无需等到秋后就得问斩。” 这样说着,他望着小侍女刻意作出一个骇人的动作:“到时候咔嚓一声,人头落地,那沈家小郎君得一辈子叫人指着脊梁骨骂,别说是沈家二郎,即便是阿猫阿狗都能在他头上猛踩一脚,他这辈子是抬不起头来了。” “哎,真是可怜了这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了。” 楚南栀也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来放声感慨道: “李郎君有所不知啊,昨日那沈杨氏是求着奴家哭得死去活来,要奴家帮她照顾沈小郎君,还说她身边有个小侍女,对她忠心耿耿,情同姐妹,让奴家捎话给那小侍女,叫她好生照看沈小郎君,如今看来,哪有什么姐妹,不过都是些瞒心昧己的,可悲可叹啦。” 谁知,她话音刚落,小侍女就突然痛声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惨兮兮。 楚南栀和马车中所有人都被这哭声吓得一怔,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关二白听着这哭声实在憋闷和厌烦,眉头皱得紧巴巴的,直接没好气的斥道:“光哭顶个屁用啊,楚娘子劳神费力的在县令大人面前替你家小娘博来了伸冤的机会,你这小娘子要是知道些什么就该如实奉告。” 听了这一路,小侍女也察觉到这些人并非是来帮着韩氏的。 反复衡量之后也少了些先前的猜疑和戒备,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楚南栀身前,开始哭诉道:“奴婢有冤情,奴婢要为我家小娘伸冤。” 见这激将法终于有了作用,楚南栀激动得眉间闪过一抹喜色,连忙搀扶起小侍女,暖声宽慰道:“妹妹有话坐起来好好说,不必害怕。” 小侍女在她的劝说下终于乖乖的坐到了她身边,但还是啼哭不停,抽泣着答道:“奴婢名唤小芬,是我家小娘身边的贴身女使,小娘待我恩重如山,奴婢要是有半点法子,哪怕是替小娘去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小娘被冤死啊。” “不急不急,我们慢慢说。” 楚南栀一边轻拍着她后背一边安慰:“我们大家都知道沈杨氏是被冤枉的,可凡事总要讲究以理服人,如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即便是天子驾临也不能将你家小娘说放就放的。” “奴婢不敢断定家主喝的那碗茶究竟是何人下的毒,可奴婢却坚信并非小娘所为,家主待小娘不薄,小娘也极为敬重家主和主母,她怎么狠心去谋害自己的恩人,更何况她还有个这么孝悌仁义的孩子呀。” 侍女小芬哭得泪眼汪汪的,听得都叫人动容。 第87章 寻根溯源 凝视着小芬伤心欲绝的样子,楚南栀也有些于心不忍,可为了尽快查出案情,她又不得不继续追问下去: “小芬妹妹,那你仔细回忆回忆,从采茶到事发前,你可在院子里见过什么可疑人等,又或者说除了你家小娘还有谁接触过那袋茶叶?” 刚说完,她又担心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连忙补充道:“比如你们采茶时接触过哪些人,晒茶时又有哪些人?” 当然,她的猜忌对象当中也包括了这位侍女小芬。 虽说有些残忍,可办案过程当中难免会将所有可能的嫌疑人进行一一的排查,从而把怀疑的目标进行更精确的缩小。 这也是她作为刑警时惯用的侦查手段。 只是从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这小侍女还不能与案情扯上任何关联。 经她这番提醒,侍女小芬也开始在脑海里仔细回忆搜寻自上月采茶到家主毒发前所遇到的相关陌生人,随后缓缓叙述道: “奴婢记得上月夏至节前夕,主母来小娘院中说南华观有一场道法宣讲,想邀小娘一道前去,去观中待了三日,折返当日主母见南华观后山的金银花开得正艳,便带小娘一同去采摘了些,但并没遇见什么生人,至于回来后晒茶也都是奴婢帮着小娘一道完成的,也无其余人捣乱。” 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她又认真解释道: “我家小娘历来喜欢清静,所以院里并无别的侍女,也就奴婢一人。” “嗯。”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韩娘子常邀你家小娘一同去南华观吗,或者外出踏青之类的?” “并非如此。” 小芬回答得很果断。 泪眼朦胧的环顾了遍众人,她脸上忽的露出一抹惶恐之色,急声道: “并非是奴婢要诋毁我家主母,主母这人虽说看上去面善,可城府却是深沉得紧,平日里就算是小郎君过来探望小娘她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就连二人说话她都要一字一句的听着仔细斟酌,即便是不曾薄待过小娘,却也不如外面传得那般好。” 关于这一点,楚南栀倒是有些认同。 见小侍女言谈举止间颇显真切,将信将疑之间,她忽然肃起脸色,厉声吓唬道:“小芬,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不会是对韩娘子将你赶出家门心存嫉恨故意诋毁人家?” 被楚南栀这样质疑,小芬吓得连忙又跪倒在地: “奴婢虽说只是个卑微的侍女,可也并非只有赖在沈家才能活下去呀,这些年小娘省吃俭用时不时的分些月钱赏给奴婢,让奴婢捎回南方老家凑给家里人置了几亩好田,奴婢家中舍弟也是个有良心的,一直惦念着奴婢,一家人都盼着奴婢能早日回家相聚,若不是念着小娘孤苦,奴婢何至于在此苦苦逗留。” 掏心掏肺的痛诉了一番,她便开始替沈杨氏鸣起了不平: “都说我家小娘好命,碰上了个仁慈的主母,可又有谁知道她才是真正有苦说不出的那一个,当初小娘举目无亲逃难来到潼安村被主母哄骗到府上做管事的女使,之后却硬生生将她逼成了为沈家绵延子嗣的妾室, 她也是书香门第人家出生能识文断字的,一贯知足常乐又不贪图荣华,若不是被强逼,凭着她的才貌到哪里不能寻个安稳可靠之人嫁了做个正室的妻子,何至于受辱做人家的小妾。” 听完小芬这番讲述,李三木首先长吁短叹了一阵,忍不住唏嘘道:“前几年我在村子里就听闻沈家家主纳了房貌美的小妾,倒没想到竟是被韩娘子逼迫的。” 提到这事,小芬更加愤愤难平,带着几分怒气继续讲述道:“此事奴婢绝不敢有所欺瞒,沈家那几位管事已久的嬷嬷都深知此事,奴婢便是从她们闲谈时偷听来的,后来有一次见小娘独自在院中神伤,她那日又醉了酒,便和奴婢讲述了她所有的遭遇。” “如此说来,沈杨氏的确是个可怜之人。” 楚南栀环顾着车厢内众人,只见个个都听得有几分入迷,也忍不住感慨了声,想到最初的话题,她又刻不容缓的问了回去: “你方才说,韩娘子并不经常带沈杨氏出门,为何上月偏偏就想着领她一道前往南华观了呢?” 小芬想了想,也有些茫然:“此事奴婢也想不通,主母只说是今年家主又扩展了买卖,想带小娘一道前往观中为沈家上下祈福。” 楚南栀又继续发问:“以前可有结伴而行过?” 小芬紧锁着眉头细细的思考了一遍,之后却缓缓的摇了摇头。 楚南栀心里大概有了些盘算,想到沈家二郎之事,她再次问道: “我听说沈家大房、二房并不和睦,可今日亲眼所见之下,好像并非如此,韩娘子待那位二房的堂侄像是极为亲厚呀?” “两房不和也只是家主憎恶二房的那群忘恩负义之徒。” 一提起二房,小芬鼓着小腮帮气鼓鼓的就想捶人,全然没了好脸色: “我家家主虽说这几年风光无限,可早年也是落魄得紧,潦倒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可他那孪生的弟弟一家子人宁可将剩饭剩菜喂了狗也不愿意接济给家主,如此落井下石家主怎不痛心,偏偏主母喜着那二郎,若不是家主执意反对,之后小娘又产下了小郎君,恐怕二郎如今早就是这一家之主了。” 听她说到此处,楚南栀有些费解,可还没来得及提出心中猜疑,小芬像是未卜先知一样立即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楚娘子可别小看了二郎,他这人会阿谀奉承得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尤其是在主母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温顺又孝悌的嘴脸。” “嗯。” 这一点她早已看出来了。 那小王八犊子的确是个会来事的主,也难怪能得到韩氏的青睐。 如此便能解释得通,韩氏为何宁可舍弃过继的庶子,也愿意偏袒二房的子嗣了。 大致捋了一遍思路,她眸光轻抬,深深的望向小芬:“这样说,你家家主与韩娘子一直都存在分歧了?” “哼。” 小芬颇有些不屑的冷笑了声:“并非奴婢夸口,但凡我家小娘是个恃宠而骄之人,主母在这个家里哪还有什么容身之处。” “原来如此。” 楚南栀顿然大悟,那沈江河是否宠妾灭妻她不清楚,但夫妻二人的关系怕是也不算和睦。 她目光如炬的定定打落在小芬身上,提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多时的一个疑问:“你家小娘与韩娘子上月去南华观,可曾见到过西门道人?” “西门道人?” 小芬倍感惊讶,眼里流露出无尽的困惑,也不知她为何会有此疑问,思索着摇了摇头:“并不曾见到过此人。” 听到这简洁明了的回答,楚南栀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88章 县狱风波 正当楚南栀一筹莫展之际,小芬突然望向她,语气笃定的答道:“那几日在观中的确未曾见过西门道人,但奴婢倒是听说确实是因为西门道人突然造访,主母才急着提前赶回府中的。” 随后,半眯着眼眸,她开始仔细的回忆起当日的经过: “奴婢记得那日我正与小娘在后山采茶,主母过来嫌小娘采的太慢了些,还亲自帮着小娘采了一捧,接着就急急忙忙赶回了府上。” “可曾见到西门道人?” 楚南栀目光紧视着她,着急的问道。 小芬瘪着嘴,悻悻的摇了摇头:“不曾,之后西门道人并未出现过,再后来就听说他因为税银案下了狱,死在了狱中。” 楚南栀见她回答得并不含糊,再结合前后日期,恐怕韩氏也确实再没机会见到西门道人。 思来想去,那毒药的答案还是只能亲往南华观才能寻出了。 就在准备结束问话之时,她又忽然想到了卫子卿,意味深长的看了过去:“你家小娘与卫家那位先生” “这事奴婢敢指天发誓,并以奴婢全家人的性命作保,卫先生和小娘并无任何苟且之事。” 说着,小芬信誓旦旦的抬起手来,眼神无比坚定的凝视着楚南栀:“卫先生自打来到沈家府上,总共就与小娘见过两次,奴婢记得十分清楚,第一次是在去年年初,卫先生刚入府之日,再一次是在年末,被主母邀去答谢先生授业之恩。” 回答得与沈杨氏完全一致。 而两人一个整日待在沈家,一个困在牢狱里,并无串供的可能。 由此可见,通奸之事纯属无稽之谈。 排除了这点可能,楚南栀再也想不到沈杨氏能谋杀亲夫的理由了。 挑了挑眉,斟酌着望向小芬,楚南栀带着些试探性的语气问道:“明日我会亲自去一趟南华观,不知小芬妹妹可愿与我一道前往?” “只要能替小娘伸冤,奴婢就算是死也毫不畏惧。” “不至于这般严重。” 楚南栀听得有些动容。 本以为提到南华观她会畏畏缩缩的推辞一番,不曾想竟然这般爽快。 看来她与沈杨氏之间才真的是主仆情深。 欣慰的点了点头,她朝着马夫轻喊道:“先回县衙。” 这个时辰还未到午时,出来不过半日光景就要打道回府,李三木和关二白都有些不解。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李三木虽是好脾气,也全然看不懂这妇人的操作,颇为纳闷的问道:“嫂子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没有。” 楚南栀也不诓骗他们,直言道:“昨日虽是查验过那半袋花茶,却没来得及仔细比对,恰巧今日取了韩娘子院中同采的茶叶,再去比对比对,看看能不能寻出些新的线索。” 她眼下虽说对韩氏有些猜忌,可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撑起自己的假设。 这种情况她前世做刑警时也有碰到过,明明对疑犯很敏感,可最后所有的证据指向却并非此人。 所以,有的时候完全靠感官判断出来的结论是经不住推敲的。 而且,至今她也没想到韩氏谋杀自己夫君的理由,总不至于是这妇人和西门道人有染叫沈江河给察觉了。 如此可就太荒诞滑稽了,韩氏看上去怕是已近不惑之年,西门道人好歹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不该这般饥渴才对。 想了想,她又将目光定定的落到两名衙役身上,斟酌着道:“如若再没有线索,明日恐怕还得劳烦二位郎君随奴家跑一趟南华观了。” “南华观?” 听到要去南华观,李三木和关二白两人霎时脸都黑了。 关二白直接以沉默相抗,紧紧的环住双手,埋下头烦闷的不想说话。 李三木也是一脸苦色:“嫂子,并非小弟有意给你泼凉水,那南华观岂是我等能够随意进出的,全然没点头绪的事,即便是县令大人亲自拿着牌票也不一定上得了山呀,那观中可是有三位长公主在此修行,惹怒了皇室,谁担得起这份罪责呀。” 楚南栀对他的话深以为然,这的确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他们手中的牌票(搜查令)能进得去寻常人家,可又怎么进得去皇家宫观呢。 只是如今就剩那处是唯一可能查找到毒茶叶来源之地了,若不亲自前往一趟,怎生寻得出证据。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前往此地。 她沉默着没有再搭理二人,等着马车回到县衙,到县衙旁的包子铺买了许多包子和一些白面馒头先给二宝、四宝,随后再分给大家,一行人填饱了肚子勉强打起精神进了县衙大院。 此时,胡茂锡并不在衙门里头,接待她的是孙县丞和那位看到她就要紧紧皱眉的主簿。 孙县丞将楚南栀几人引入内堂中,拜了茶,也缓缓蹙起了眉梢,对着楚南栀长吁短叹道: “今日晨间,于氏在狱中自尽了,呈报郡府的复核文书都还没到呢,这妇人便自行了断了,县令大人为此颇为伤神,一大早就亲往赵太公府上了。” “于氏自尽?” 楚南栀听着也甚为惊讶。 前有刘县尉和西门道人在狱中自杀,如今又是于氏,不知道的还以为县令屈打成招,让罪犯们难以忍受折磨被逼着自尽了。 也难怪孙县丞会如此懊恼。 孙县丞没好气的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李三木和关二白,眉宇间浸透着煞气,愤愤不已的道:“也是这群狱卒们疏忽懈怠,昨晚送去狱中的饭竟让那妇人给打翻了,还让她偷偷的藏了块碎瓦砾,于氏便是用此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楚南栀见他如此苦恼,只得好言安慰道:“本就是罪大恶极之徒,横竖都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县丞大人不必为此神伤。” “楚娘子有所不知呀。” 孙县丞神秘兮兮的视向她,忽的压低了声音:“前几日提审这罪妇时,发现她竟然已有了近三月的身孕,虽说并非赵太公的骨血,可赵太公念着如今府上已无子嗣,松下口来想保这妇人产下婴孩再行定罪,也不知于氏是如何得知了风声,竟然偷偷的自尽了。” “原来如此。” 楚南栀也有些惋惜的叹息了声,随即陷入短暂的沉思,看来于氏对赵太公的怨愤不是一般的深。 第89章 给县令挖个坑 只是她如今可没心思来听这档子闲事,理了理思绪,郑重其事的对孙吴才说道:“昨日民妇叫县丞大人保管的证物还请替民妇取来一用。” 孙县丞听罢,也不再琢磨于氏的事情,立刻去将半袋茶叶拿了过来。 他一边将茶叶递到楚南栀手中,一边不解的询问道:“楚娘子去沈家不过一晌午的时间,莫非就有了新的进展?” 楚南栀自顾自的从他手中接过茶叶倒在了干净的伏案一角,随后又将从韩氏院中带回的茶叶倒在了伏案的另一角。 等着做完这些,她才漫不经心的开始回孙吴才的话:“眼下尚无确切的定论,明日还得去一趟南华观。” 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语气也全然不像是要与县丞商量的意思。 孙吴才听到这话,立刻重新皱起了眉头:“这老朽可做不了主。” 楚南栀细细的打量了眼茶叶,随后抬起头来朝他微微的笑了笑:“民妇知道,民妇等着县令大人回来再与他商议。” 见她如此说,孙吴才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去。 之后,楚南栀继续对比着两袋茶叶,孙吴才则在一旁和二宝、四宝逗趣。 其余几人分散在堂屋中,脸色一直都是阴晴不定的,全然看不懂楚南栀要做些什么。 楚南栀反复过细的对比着伏案两边的茶叶,这些早已干枯的金银花粗略看去,单从颜色深浅上分析并没什么不同,但再仔细打量,却能发现两边的花瓣长短粗细有着微小的差别,看来并非采自同一棵藤蔓上。 她将小芬叫到身旁,认真询问道:“当日你家小娘与韩娘子可是在同一处采的茶?” 小芬挑眉细想一番,鼓着嘴轻轻地摇了摇头,坦然答道:“并非如此,奴婢与小娘单在一处,主母与她院中的侍女在另一处,不过相距不远。” 也怕自己叙述得不够全面,她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那后山的园子中尽是金银花,并无别的花卉。” “嗯。”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 如果按照自己那个世界的气候运转规律来看,其实这个季节金银花已经到了凋零的季节了。 不过想到胡茂锡先前说的话,她也意识到恐怕南华山一带气候有些地域特殊性。 比如温度、经纬度和光线等因素都能对其造成影响。 也不再执着于这等无关紧要的细事,她又继续去察看伏案上的花茶。 从韩氏院中取来的茶叶经过她仔细筛查并未寻出任何异常,可孙县丞拿上来的半袋茶叶,虽说昨日已挑出几粒毒茶叶,不过在里面仔细筛选后,她再次找出了些形貌异样的茶叶来。 她将那几粒带毒的茶叶放在掌中和伏案上的金银花进行反复的对比。 这两种花茶虽说形貌有些差距,但从干枯的程度和保存的颜色来看并无异样,分明就是同时晾晒出来的。 所以,她可以断定手中的毒茶叶一定是当日一同采摘的。 她目光深沉的注视着小芬,语重心长的发问道:“小芬,你再仔细想想,当日你和你家小娘采茶时确定没有任何外人介入过?” 小芬看着她愈发凝重的神情,不敢有半点的敷衍,又反复的在脑海里思虑了一遍,最后咬紧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奴婢可以断定,当日除了主母为小娘采了一捧茶叶以外,其余的皆是奴婢与小娘亲自采摘的,而且奴婢也看过主母采来的茶叶,并无异样呀。” “嗯。” 楚南栀望着手里的几粒毒茶叶重新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东西她看着总觉得十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何物。 正当她千头万绪之时,耳边忽的传来胡茂锡的声音: “哟哟哟,是二宝、四宝呀,你们今日怎么一起出门了?” “县令爷爷,我们阿娘这几天都要帮县令爷爷查案子,我们要跟着阿娘保护她,今天是我和姐姐,明天换两个哥哥了。” 小四宝林瑞嘉像个小机灵鬼似的,凑到胡茂锡身前,声音软糯软糯的答道。 楚南栀心知几个小家伙是害怕自己不告而别,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得跟着。 但是,自己什么时候答应明天要带大宝三宝了? 无可奈何的瞥了眼两个小鬼头,楚南栀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胡茂锡温笑着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踱着步子来到楚南栀身旁,细声询问道:“楚娘子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看着风尘仆仆的县令,楚南栀忽然眼前一亮,颔首笑道:“当然是有收获的,只是接下来还得仰仗县令大人了。” “哦?” 胡茂锡露出一脸欣喜,可紧接着又变得愁眉不展起来:“在下能帮到楚娘子什么?” 楚南栀默着不说话,只是将眼光静静的落向伏案上的茶叶。 胡茂锡看了看她手中的茶叶,再看了看伏案上,有些不解道:“这茶叶” 话语未毕,他也立时察觉出来楚南栀手中的花茶有问题,激动道:“莫非韩氏采的茶也有问题?” “大人别误会,这是从保管在县衙中的半袋茶叶里取出来的。” 楚南栀耐心解释道:“韩氏院中的茶叶并没有问题,而且大人请看,这些茶叶的色泽鲜亮程度一致,可以排除这期间有人故意再栽赃混入毒茶叶的可能,有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采茶的时候出了问题。” “采茶时候出的问题?” 胡茂锡目光游走在众人身上,良久后忽然意识过来她话外之音,急着道:“莫非楚娘子是想去南华观中调查茶叶来源?” “正是如此。”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所以民妇才说此事唯有大人亲自出马才有契机。” 谁知,她话音刚落,胡茂锡就黑着一张脸连忙摆手推诿: “这可不成,这可不成,楚娘子你这不是拿本官的前程开玩笑嘛,要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仅本官乌纱帽不保,恐怕连项上人头都得搭进去,本官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楚娘子就别为难本官了。” 上次陪着这妇人闯赵太公亡母遗院就险些搭进去半条命,这次她越玩越大,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南华观身上。 胡茂锡想着都有些后怕,开始懊悔起答应她重审此案的决定了。 楚南栀本也想到此行不会顺利,但却没想到这家伙听到南华观的名头竟然惧怕成这般模样。 这可不行。 既然他敢坑自己,自己也得坑坑他心里才能有所平衡。 第90章 明修栈道 楚南栀面色平静的注视着胡茂锡,充满诡异的笑了笑: “县令大人,民妇听说于氏今日在狱中自尽了?” “是啊。” 胡茂锡疑惑的答道,可看了眼孙县丞之后顿时恍然大悟,同他凶狠的瞪了眼,心道:又是这老家伙管不住自己的嘴,多嘴多舌。 傲娇的小眼神不怒自威,吓得孙县丞脸色骤然一紧,龟缩着不敢抬头。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收拾着桌上的茶叶,装作没心没肺的摇头笑道:“看来近日很流行狱中自尽呀,先是刘县尉、西门道人,紧接着又是于氏,这其间相隔也不过半月光景。” “咳,都是些偶发性事件。” 胡茂锡僵着脸故作镇定的尬笑了起来,心里正一肚子的窝火。 于氏自尽他能想得通,可刘平与西门道人之事他真是没想明白是谁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楚南栀看出了他面上的尴尬,故意将接下来的话讲的耸人听闻些: “那位卫家大郎民妇是见过的,虽是个穷酸,但也有着几分读书人的风骨,怕是个软硬不吃的,先前他心生绝望肯低头认罪也就罢了,但前日县令大人可是亲口允诺了要重审此案的,如今想再要让他认一次罪恐怕并非易事,他若以死相抗大人如何交差呀?” 目光平静的游移在被怔住的几名官吏身上,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丝滑般的邪笑: “更别提如今县里许多人都已知晓此案另有蹊跷,卫家二娘,沈杨氏身边这位小芬小娘子,甚至是我楚家上下,还有整个县衙,若不彻查清楚,也难以服众,有损大人官威呀。” 彻头彻尾的听完她这番话,胡茂锡直接惊出了一声冷汗,浑身瘫软着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小四宝林瑞嘉见状,吭哧吭哧的走到他面前,可怜巴巴的撒娇央求道: “县令爷爷,我阿娘说你人最好了,你就帮帮卫家姐姐,她真的很可怜的,她只有卫家哥哥一个亲人了,卫家姐姐昨天都用脑袋撞到我姥姥家门上了。” 听到四宝为几个罪犯求情,胡茂锡紧咬着唇瓣,双手压在伏案上很是为难。 二宝林瑞希见此情景,则直接走到他身边跪了下来,泪眼欲滴的扯着他衣摆娇滴滴道: “县令爷爷,沈家大哥哥没了娘亲也好可怜,他现在每天都被坏人欺负,县令爷爷也有宝宝,要是他们没了娘亲县令爷爷肯定也不想他们被欺负,县令爷爷你就帮帮沈家大哥哥。” “沈家大哥哥?” 胡茂锡有些莫名的看向二宝。 可话才出声,小芬就啼哭着跪了过去: “求县令大人替我家小娘做主,她是被冤枉的,我家小郎君实在可怜,自打小娘下狱后,他已经连着几日没好好吃饭了,再这样下去他定会死的。” “诶呀,诶呀,你们一个个” 胡茂锡眉头皱的跟个没出炉的粽子似的,指着面前大大小小几人恼羞成怒的就要发牢骚。 “嘤嘤嘤” 二宝、四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立刻大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一般谁见谁怜。 胡茂锡没了法子,赶紧去暖声安慰小家伙们:“好了、好了,两个小宝你们别哭了,胡爷爷,啊呸,胡叔叔答应帮助你们娘亲,帮助你们卫家姐姐和沈家哥哥。” “真的?” 两个小家伙闻言,抬起头来一边抹泪一边问他。 胡茂锡僵着脸,无奈的答道:“那还有假,胡叔叔现在连命都交给你们两个小鬼头了,哪还会骗你们。” 听到这话,二宝、四宝立刻不哭了,开心的笑了起来。 胡茂锡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趁机要求道:“不过你们两个小鬼头可得答应胡叔叔,以后不许叫我爷爷了。” “好的,胡爷爷。” 两个小宝答完话,笑盈盈的起身簇拥到了楚南栀跟前。 胡茂锡气得抓耳挠腮,最后只好妥协下来,冷静的看向楚南栀,一脸严肃的问道:“楚娘子,你说,要本官如何协助你?” 楚南栀也没想到关键时候还得靠这两个小不点,满怀感激的冲着二宝四宝笑了笑,随后望向胡茂锡,直言不讳的答道: “需要县令大人明日替民妇尽可能多争取些时间,还请县令大人明日日上三竿之时带着县衙上下所有衙役以搜查证据、抓捕疑犯为名先行前往南华观。” “这?” 胡茂锡蹙眉怔了怔:“动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些?” 孙县丞此时也有些担心的在一旁询问道:“莫非楚娘子已查清楚了可疑之人?” 楚南栀温温的笑道:“万物皆有源处,既然茶叶源自南华观,那答案必然就在观中。” 她坚信,不管多难的案子,只要有人作案,必定会留下线索,这些毒茶叶总不至于无端的跑到沈杨氏院里去。 既然所有环节都没有纰漏,那问题只能出在采茶的源头。 而南华观又是戒备森严之地,这般大张旗鼓的去搜寻证据并不一定能得偿所愿,最好最可靠的方式就是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去单独寻找线索。 胡茂锡虽是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心里仍有些犯嘀咕。 毕竟这妇人并没有给自己一个可靠的保证。 他狡黠的眸光中如染上了浓浓的寒霜,一时间愁眉不展的静静凝视向楚南栀,满腹忧虑的说道: “楚娘子,这次本官可是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你一人身上,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也不知怎的,通过前几桩案件,他现在对这妇人已经潜移默化的生出了一种信任。 税银案,赵府藏尸案,哪一桩不是离奇古怪的案子,在她手下都是轻而易举就被查出来了,所以刚说完这番话,他心里又渐渐地生出了不少的信心。 楚南栀虽想着要坑他一次,但却没想要害他,看着他愁云满面,也赶紧宽慰道:“请大人放心,民妇现下只需弄清楚一件事情,待得查明此事这桩案子便能迎刃而解。” “好,本官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次,胡茂锡回答得很果决。 见他这般爽快,楚南栀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动。 她与这人性情截然不同,可每每在关键时刻却能保持默契,实在不易。 看来自己这趟穿越旅途也不算是太过心酸。 搞定了胡茂锡,她目光温润缓缓的看向一旁的小芬,又郑重其事的向胡茂锡叮嘱道:“这位小芬小娘子目前是扭转案情的关键人证,还劳县令大人好生安置,切莫有半点闪失,明日叫她与两位差役兄弟前往寒舍和民妇一道随行。” 胡茂锡半眯着双眸,轻瞥了眼这小侍女,思忖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在这县衙之中没人敢为难她。” “如此民妇便放心了。” 楚南栀温眸相望着几人,眼里却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思。 这侍女小芬今日离府,韩氏恐怕并没想到会被自己撞见,今日听她说了这么多,楚南栀忽然担心起小侍女的安危来,真怕又添上一条无辜的性命。 不管案情结局如何,韩氏又是否与此案有关,她都期盼着这仅仅只是自己顾虑的太多。 第91章 宁可做穷妻,也不为贵妾 敲定了明日的安排,楚南栀如释重负,领着二宝、四宝出了县衙,坐上马车准备回家。 两个小家伙重新拿着苹果、香蕉紧紧巴望着怎么也不舍得吃。 楚南栀轻抚着两个小宝的面颊,温和的笑道:“想吃就吃,吃完了阿娘待会再去为你们买一些回家和哥哥弟弟们一起吃。” 今日能说服胡茂锡,这两个小家伙可居头功,她准备好好犒劳犒劳两个小宝。 一听说要去买苹果和香蕉,二宝、四宝脸上立时乐开了花,乐滋滋的确认道:“真的吗,阿娘,苹果和香蕉很贵很贵的?” “当然,阿娘怎么会骗你们。” 楚南栀嘴角夹着笑意,暖暖的哄道:“再贵阿娘都买给你们吃。” 听了这话,二宝林瑞希激动的拿着苹果立即咬了一口,可还没等咀嚼,就忽然沉下脸来瘪起了小嘴。 “怎么了?” 二宝不开心的摇了摇头:“阿娘,沈家大哥哥现在会不会又被沈二郎欺负了,这些苹果和香蕉都是他们家的,为什么沈二郎可以吃,他却不能吃,是不是他母亲是个坏女人?” 听到坏女人这个词语,楚南栀潜意识的怔了怔。 小四宝林瑞嘉也一脸困惑,紧握着香蕉苹果,抬眼望着楚南栀,满是好奇的问道:“阿娘,为什么沈家哥哥一个人会有两个娘亲,我和哥哥姐姐四个人只能有一个娘亲?” 楚南栀被这话问的简直哭笑不得。 她先将二宝的问题搁置到一旁,凝视着两个小家伙,亲声问道:“那你们想要两个娘亲吗?” 小四宝立刻扑进她怀中笑嘻嘻的回道:“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阿娘一个。” 二宝也嘟着嘴:“我才不要有两个娘亲,那位韩娘子坏得很,我刚才看见她躲在屋子里偷偷的瞧着沈二郎欺负沈家大哥哥,也不帮大哥哥,她不是大哥哥母亲,她是个坏人?” “你刚才真看见了?” 楚南栀一脸错愕。 “嗯。” 二宝点了点头:“阿娘,我真的看见了,可我看她好凶,就没敢和阿娘说。” 楚南栀心里彻底有数了,果然那韩氏早就知道此事,怕是故意为之。 而此时听四宝提到两个娘亲的事,她其实也想给两个小家伙好好科普一下,让她们从小树立一个好的思想观念。 毕竟这个年代做妾终究是低人一等,即便嫁到再好的人家也不如一家之主来的强。 她不希望这两个小家伙将来长大了会因为一些俗利或是一时脑热甘愿委身去给别人做妾。 轻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肩膀,她耐心解释道: “有钱人家的家主可以娶很多的娘子,但只有一位是当家主母,当家主母生的宝宝才能管自己的生母叫母亲,而其余的娘子都只是妾室,她们生的宝宝只能管生母叫小娘,你们沈家大哥哥呢,就是狱中那位杨小娘生的,所以她要管韩娘子叫母亲。” 小四宝闷闷的点头:“难怪那位韩娘子好像一点都不喜欢沈家大哥哥。” 楚南栀叹息了声,谆谆叮嘱道:“所以你们两个要记住阿娘的话,等你们将来长大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委身给别人家做妾室,宁可做穷妻,也不为贵妾,否则你们有了宝宝也会受这样的委屈。” 听了她的话,四宝目光变得很坚定:“阿娘,我记住了。” “阿娘,我也记住了。” 二宝很认真的答道。 楚南栀听得很欣慰。 其实四胞胎都挺聪明,别看这么小却个个都是人小鬼大,叮嘱过的事情他们几乎都能牢牢记在心里。 所以,从小就该让她们记住一些原则性的事情。 想了想,她忽然又有些担心,连忙补说道:“当然,你们也不能因此瞧不起那些小娘生的孩子,因为有许多女子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做了别人家的妾室,就像那位沈家大哥哥的小娘,你们看沈家大哥哥虽然是小娘生的,但他人也挺好对不对?” “嗯,我很喜欢沈家大哥哥。” “我也喜欢。” 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的相继答道。 听楚南栀讲了这么多,小四宝的心里突然有了许多的顾虑,她将脑袋埋在楚南栀怀里,弱弱的问道: “阿娘,我们家可不可以不要有很多银子,阿爹以后也不要再有别的娘子,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二宝见状,也赶紧将手里的香蕉递到楚南栀手上,很严肃的说道: “阿娘,这根香蕉给你吃,你吃了香蕉就不许和阿爹和离了。” 两个小家伙这番话直接将楚南栀弄得不知所措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二宝见她迟迟不肯回应,果断的放下手中苹果,学着沈家二郎的样子亲手去剥香蕉。 等着剥好了香蕉,她重新递到楚南栀手上,声音暖暖的道:“阿娘,你吃。” 瞧着二宝近乎恳切的小眼神,楚南栀可真是为难,有些不忍心拒绝。 但若是吃了,那就等于答应了她的要求,是赤裸裸的在欺骗小孩;而不吃,这小家伙定然又要大哭大闹一场。 也不出所料,她还在想着怎么去答复二宝,这小家伙就直接跪坐在马车里哭了起来:“嘤嘤嘤,阿娘,你吃,阿娘你快吃。” 紧接着四宝也跟着嚎啕大哭。 马夫听见车厢内的哭声,吓得赶紧在闹市里将马车停了下来,探进半个脑袋急声询问道:“楚娘子,发生了何事?” “无妨,无妨,小孩子闹着玩,老人家你继续赶路。” 楚南栀应付了马夫,立刻去安抚两个哭泣的小布丁:“好好好,阿娘答应你们,阿娘会一辈子都是你们的阿娘。” 嗯,只是一辈子的阿娘,并不包含别的。 听到这话,二宝立刻抬起头来一边哭一边确认:“那阿娘你不许骗人?” “阿娘怎么会骗你们呢。” 楚南栀强撑出一抹笑意,目光轻柔的看着两个小家伙。 “那拉钩。” 四宝连忙将瘦削的小手指伸了过来。 她还记得那日娘亲在村口要小二郎承诺不再欺负人时候做过的动作。 楚南栀却不知她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无奈的伸出手去和两个小宝一一的拉钩盖印章,如此才勉强安抚下来小家伙们。 二宝这时语笑嫣然般的咧开嘴角,露出一对甜甜的小酒窝,重新将香蕉递到她嘴边,亲切的唤道:“那阿娘,你吃香蕉。” 楚南栀看着她嘴边绽出的可爱酒窝,心里也跟着暖暖的,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她递来的香蕉,温和的回道:“现在相信阿娘不会骗你了?” 二宝乐得合不拢嘴,志得意满的坐到了她的旁边,一脸美滋滋的享用起了剩下的苹果和香蕉。 楚南栀帮着四宝剥好香蕉,小家伙也是一脸欣喜的先递到她跟前笑眯眯的说道:“阿娘,你先吃。” 这次,楚南栀没有拒绝,又轻咬了一口,在嘴里慢嚼细咽的看着两个小家伙狼吞虎咽,颇有些心酸,忍着就要流出的泪花,暖声宽慰道:“慢点吃,别噎着了,以后阿娘每次挣了银子都给你们买。” 第92章 小孩子可以抵赖 在县里寻了几条街巷,终于见着家卖高档时令水果的铺子,铺中摆出的各类水果皆存放于干冰之中,看上去特别的新鲜,犹如刚采摘出来的一般。 只是一看价格贵得实在离谱,一斤苹果得要一两半的银钱,即便是这个季节的时令香蕉也得一两银子一斤。 可既然答应了小宝们,楚南栀也不好食言,狠下心来买了四斤苹果和三斤香蕉。 再看了眼那些又大又圆的荔枝,这可是她最喜爱的水果了,只要一想到里面晶莹剔透的果仁,她就忍不住连咽了几口口水。 就是这个年代的荔枝,价格贵得让她望而却步,一斤得要三两银钱。 但前世都不曾亏待过自己,来到这里这段时间并没少挣银子,不能只想着孩子们,也得适当的满足满足自己的私欲,学着原主那般偶尔奢靡一次。 咬了咬牙,她又买了三斤荔枝,也正好带回去让家里人都尝尝。 就是看着突然瘦下来的钱袋,她整颗心都在滴血,几样简单的水果竟花去了十九两银子,这足够去高档成衣铺疯狂shoppg两趟了。 果然,富贵才能使人心安。 心痛的回到马车上,念着马夫随她四处周折劳顿,她大方的拿出一根香蕉、一个苹果和三颗荔枝赏给了他。 马夫爱不释手的紧握着几样水果,一脸的诚惶诚恐: 方才询问价格时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就手里这根香蕉、苹果和三颗荔枝可顶自己三月的工钱了,他哪里敢这样收下。 正要递还回去时,二宝林瑞希的脑袋忽然探了出来,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说道:“马夫爷爷,以后我阿娘都要坐你的马车去帮县令爷爷查案子,这个苹果和香蕉你要收下,很好吃的,你要记得吃哦。” 楚南栀正在车厢里教着四宝数苹果、香蕉和荔枝,听到二宝的话,也赶紧附和道:“老人家,你别客气,听孩子的。” 马夫眼里忽然湿漉漉的,一边在心里暗戳戳的骂着败家娘们一边又含着笑意将水果塞进了口袋中,之后重新驾着马车,手里像是突然多了重力气,拉着马缰卯足了劲儿吆喝着神采奕奕的向城外行去。 午后的太阳虽不如正午时那般毒辣,可依然能将整个车篷炙烤得火热。 等着出了城,马夫再次加快了速度,嗖嗖的清风从四下里灌入,这才显得凉爽了许多。 二宝、四宝蹲在车厢里反复的细数着水果,连着数了许多遍,苹果和香蕉数出来的数字才终于对到了一起,笑嘻嘻的齐声说道:“阿娘,还有十二个苹果、十二根香蕉。” 可是看着那一袋子荔枝,两个小家伙却犯难了。 即便如此,楚南栀已经感到很是欣慰,毕竟方才小宝们数到十都很费力,这会儿功夫已经能记下十二了。 她高兴的拿出几颗荔枝,剥了皮去了骨分别递给两个小宝,二宝抢先喂入嘴里,这嫩滑嫩滑的口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面上笑靥如花的同时,心里也开始庆幸的暗自欢喜: “坏女人,啊呸,阿娘终于答应会好好和我们在一起了,好开心。” 四宝若有所思的轻嚼着嘴里的荔枝肉,心里始终有些隐隐的不安。 沉吟许久后,她忽的将细嫩的小手抓到楚南栀掌间,弱弱的问道:“阿娘,你明天真的不带我和姐姐一起去南华观吗?” 听到这话,二宝也抬眼望了过来。 楚南栀没好气的弹了弹她的小鼻尖,轻声道:“你们两个今日出门前可是答应了阿娘的,不许抵赖哦,而且方才阿娘也答应你们了。” 四宝却不依不饶的撒起了娇:“不嘛,不嘛,大人要说话算话,小孩子可以抵赖的。” “噗。”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谁说小孩子就能抵赖的,信守承诺是从小就要坚守的,可不分大人小孩。” 仔细的想了想,她又不能将自己真正的顾虑告诉两个孩子,只能委婉的哄骗道: “明天阿娘要去抓很多很多的坏人,阿娘不能照看你们,万一你们被坏人抓走了,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们阿爹也见不到阿娘了。” 两个小宝一听,顿时生出了些后怕,苦着小脸紧咬着手指,没敢再说话。 马车入了村,一路缓行到了楚家,刚停靠在院子里,就听到大宝、三宝清脆的嗓音传了出来:“阿娘回来了。” 楚南栀先将二宝、四宝抱下马车,紧接着把水果拿了出来,同马夫叮嘱了几句,让他赶在明日黎明前领着两名差役和小芬到此汇合,随后才准备进屋。 大宝、三宝见她手里拎着沉甸甸的包裹,都好奇的过来询问:“阿娘,这里面是什么?” 也不等楚南栀答话,二宝林瑞希便拉着她衣摆一脸神气的回道:“是苹果、香蕉、还有荔枝。” “什么是荔枝?” 大宝林瑞文纳闷的抓着小额头。 “那苹果和香蕉是聂爷爷以前” 三宝激动的刚要说出来,就被大宝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四宝林瑞嘉见状,抬着眼静静的凝望住楚南栀,犹豫片刻后,也顾不得大宝的威慑,小脸晕红的如实招供道: “阿娘,其实去年聂爷爷来我们家给我和哥哥姐姐每个人都带了一个苹果和一根香蕉,那天阿娘你不在家,聂爷爷就让我们先偷偷的吃掉了,嘻嘻。” 说完就赶紧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再看楚南栀。 但现在的娘亲这么好,她不想再有事请瞒着她了。 而其余三个小家伙都惊惧着背过脸去,生怕楚南栀会责骂他们。 瞧着四胞胎一个个心惊胆寒的模样,楚南栀又好气又好笑。 也难怪今日二宝、四宝看着沈家二郎手里的苹果和香蕉直咽口水,原来是早就知道那东西又贵又好吃。 而聂老疼几个孩子她也是知道的,不过给他们买苹果香蕉自己倒是没什么印象。 思来想去也都是原主造的孽,老人家想关心孩子都得偷偷摸摸的,的确让人心酸。 她装作无事的先拿出香蕉来,温和的笑道:“聂爷爷疼你们,你们要记在心里,等你们长大了也要懂得孝敬他老人家,可不能忘恩负义的。” 四胞胎齐点头:“阿娘,我们会的。” “嗯,去,把香蕉拿去分给姥姥和姨娘、弟弟们吃,苹果和荔枝等吃了晚饭洗洗再吃。” 楚南栀将香蕉一一掰开递给几个小家伙,小家伙们正欢呼雀跃的往里冲,却见楚南湘愁眉苦脸的疾步走了出来: “大姐,你快上去看看,姐夫腿上的伤又开始发作了,疼得厉害。” 第93章 妩媚娘子的示爱 楚南栀闻言,眉间骤然一紧,赶紧进屋将水果放到桌子上,急匆匆的抢先往楼上的厢房奔去,柳芸夫妇听到动静也从厨屋里出来领着四胞胎一起紧随而至。 到了西厢房里,只见赘婿柳舒阳和楚南竹正手忙脚乱的,一个帮着林锦骁揉腿,一个轻拍着他小腹,帮忙缓解疼痛。 林锦骁躺在床上,紧咬着牙关,面色已苍白得有些发紫,全然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夫妇二人惊恐万分的朝她喊道:“大姐,姐夫、姐夫他” 两人都焦急得开始语无伦次。 “先冷静,不要着急。” 一味的着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楚南栀示意二人让出位置,随后坐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腿上的伤口。 他腿伤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如今已经开始出现愈合,渐渐长出了新肉,并没有出现红肿腐烂现象。 楚南栀暗自松了口气,凝视着疼痛难忍的林锦骁,先柔声问道:“胸口还疼吗?” 林锦骁唇齿紧紧闭合着,面目看上去有些狰狞,额间大汗淋漓的直往下淌。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腿上的位置。 看着他这般痛苦,楚南栀突然想到前几日这家伙单脚立地替自己阻挡韩少川的事情。 虽说那日他腿上并未直接受到创伤,但与韩少川对峙那一刻只怕还是由于过度用力导致筋骨受到震荡,腿部神经开始出现了痛风。 这时,四个小家伙都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望着难受至极的林锦骁又开始大声啼哭着喊道:“阿爹,阿爹。” 柳芸和楚文毕也相继进来,看着屋子里乱糟糟的情景,脸色忽然阴晴不定的,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柳芸紧紧抓着楚文毕的手,急声道:“舒阳,快,快去城里请医师。” 小赘婿刚要走,楚南栀立刻叫住了他,先冷静的与一家人安抚道:“大家不要着急,我来想办法。” “哎哟,大栀,这种事情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要耽误了时间。” 楚文毕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又厉声吩咐柳舒阳:“快去。” 小赘婿愣在原地左右为难。 见此情景,四宝林瑞嘉这时突然不哭了,泪眼朦胧的望着大家,很认真的说道:“姥姥、老爷,就让阿娘给阿爹治病,城里的医师爷爷没有阿娘厉害。” “啊?” 一家人听着都是一脸错愕,觉着这小家伙在说胡话。 “我来试试。” 关于这一点,楚南栀也不谦虚了,如今城里那位和自己有交情的医师只怕也仅是会用花椒和麻沸散给人麻醉止痛,可这是内里引起的痛风,恐怕他根本不如自己擅长。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她可不敢再将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了。 其余三个小家伙闻声也赶紧凑到楚南栀跟前,苦声央求道:“阿娘,你快给阿爹治病。” “那你们都乖乖的不许再哭了。” “好。” 楚南栀也顾不得一家子人投来的复杂眼神,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看向楚南竹:“阿竹” 不等她把话讲完,小赘婿就自告奋勇的打断她:“大姐,你有什么吩咐都交给小弟去做。” “好。” 楚南栀一边帮林锦骁揉抚着腿部,一边细说道:“舒阳,你去池塘边割一块柳树皮洗干净了熬一碗水过来。” 然后她想起楚家院子后面的石壁下长着一片有毒的紫堇,又对楚南竹吩咐道:“阿竹,也劳你去屋后挖些紫堇回来,将根捣碎了加些醋煮沸替我端上来。” 夫妇二人也不犹豫,立刻跑出屋子分头行动。 四胞胎担心姨父、姨娘忙不过来,都跟下楼去帮忙。 不多时,楚南竹先将用冷水急速凉下来的紫堇根端到了屋子里递到大姐手上。 楚南栀闻了闻,碗里还透着股浓浓的醋酸味。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她从碗里抓起药泥围着林锦骁的腿伤轻揉着缓缓涂抹,待得涂抹完毕,小赘婿也将柳树皮熬制的药水端了进来。 小赘婿见她累得满头大汗的,有些心疼,连忙道:“大姐,我来。” 楚南栀点了点头,搀扶起林锦骁,让小赘婿一勺一勺的喂他喝下了柳树皮熬制的汤水。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一家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锦骁面色终于渐渐好转过来,随后竟发现腿上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痛难忍了。 这可将一家人高兴坏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懈了下来。 “大栀,你” 柳芸有些不可思议的撇了撇嘴,本想问她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医术,但想到西门道人她立马闭了嘴,并故意拉长了老脸横扫向身旁的夫君和女儿女婿。 一张张跃跃欲试的巧嘴在她的威慑下立刻消停下去。 一家人忽然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默契,纷纷猜出了柳芸的顾虑,都心知肚明的绝口不去提及此事。 不过,这并不妨碍林锦骁活跃的思维。 此时已缓过神来的他,又有了闲情雅致去猜测面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双目紧盯着楚南栀,眸光流转间,他再一次在心里暗自说道:“你可真是懂得越来越多了。” 楚南栀对他这种满含质疑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哪还会惧怕,反正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真正的来历。 镇定自若的与他四目相对着,楚南栀也暗暗说道:“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一个大活猪,啊呸,我一个及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大警花还会对付不了你。” 随后在一家人面前假装很是妩媚亲昵的拍了拍他肩膀:“死样,整日里闷头闷脑的,有哪里不舒服也不说出来,你真是要急死奴家呀。” 突然呈现的妖娆身姿,和这番满赋暧昧的语言,直接将林锦骁怔得目瞪口呆,那瞳孔中迸发出的怨光似乎都能吞没掉一片海洋。 而四胞胎瞧着这情景小脸也是一阵绯红,娇滴滴的一起拉着柳芸,美滋滋的说道:“姥姥,我们去拿苹果和香蕉给阿爹吃。” “好好好,姥姥去做饭,给你们洗苹果。” 柳芸看到女儿女婿这般恩爱,心里的喜意完全难以自抑,笑眯眯的牵着小家伙们,又同父女三人示意了一眼,强逼着大家一同出了屋子。 经过刚才那一幕,小赘婿对面前的这位大姐更加肃然起敬,也更加坚信起她告诉自己的生财之路,出门前还不忘回过头同楚南栀夸赞道:“大姐,你真厉害。” 楚南栀与他温柔的回眸一笑,晶莹的目光再转回林锦骁身上时又立刻变得锐利如锋:“林大郎,我昨晚便与你说过,你有事就说出来,不要总是藏在心里,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关心他,就是怕他这伤再反反复复会影响自己一路繁花的逍遥日子。 她心知这家伙每次受伤都要强忍着,等到实在受不了了才肯暴露出来,如此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而林锦骁听着她这番充满抱怨的话心里也是一阵酸:但凡她这些年能与自己相敬如宾,自己也不至于处处忍让,凡事都一个人去默默沉受。 楚南栀看着他一脸的难为情,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锐利的眸光渐渐柔软下来,带着几分歉意温和的嘱咐道:“你好好歇息,母亲做好了饭我给你拿些上来。” 转身的瞬间,她的手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回过头来,只见林锦骁紧紧的将她拉住。 他面色平静的望着床边,沉吟了会,突然语气温沉的说道:“要是县令大人交代的事情难办,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 第94章 临行前 楚南栀听得一愣,立即止住了脚步。 她没想到这冷冰冰的家伙居然也会安慰人。 与他相处这段日子,他对自己不是冷言冷语就是漫无天际且不怀好意的猜忌,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实属意外。 即便语气中还透着几分冰冷,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些感动。 稳住激动的心情,她朝着林锦骁镇静的笑了笑:“哪有什么难办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必操心。” “嗯。” 林锦骁淡淡的应了声。 自己虽然不清楚她整日里究竟在忙些什么,可沈家这桩案子她已接手两日,从未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而县令又只给了她三日的时间,想来是有些难办。 正在这时,二宝、三宝拿着两根香蕉和切好的苹果吭哧吭哧的走了上来。 三宝林瑞崇亲自剥好香蕉递给楚南栀,笑盈盈道:“阿娘,你吃。” 楚南栀轻咬了一口,目光看过去,见二宝林瑞希也剥好了香蕉准备递给林锦骁。 林锦骁只是看了眼那新鲜又清香扑鼻的香蕉,心口忽然一疼,挺贵的呀,面上却装作无事的柔声道:“留着和哥哥弟弟一起吃,阿爹不吃。” 楚南栀见状,带着几分强硬的语气说道:“吃,我买了许多,小宝们够吃,以后挣到银子了也可以再买,你现在多吃些水果有利于养伤。” 听了这话,三宝林瑞崇又拿了瓣苹果过去送到林锦骁嘴边。 林锦骁慢慢坐起身来,在她的监督下先吃了两瓣苹果,又吃了半根香蕉,楚南栀这才放心去整理起晚间要换的衣服。 明日她并不准备与县衙的大部队一道随行,如果自己对韩氏的猜疑方向是对的,那么观中一定有人袒护那妇人,只能趁着两边对峙之时进去寻找证据。 她依稀记得通往南华观有一条小路,只是离着潼安村有几十里山路,那边山道崎岖行路缓慢,所以她才让马夫早些过来。 翻看了眼自己带来的衣物,并没有适合攀岩爬山所用的,她便出屋子去找柳芸拿了一身干农活穿的衣服鞋子。 等到回来时正听见二宝、三宝与林锦骁在对话: “阿爹,阿娘明日要去南华观,县令爷爷都要亲自去的,可阿娘她不带我和四宝去了,方才我和姥姥说让哥哥和弟弟一起去,姥姥也不让他们去,可阿娘一个人去她会不会不回来了?” “她不会。” 林锦骁回完二宝的话,见楚南栀拿着衣衫进门,突然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你明日真要去南华观?” “嗯,必须得去。” 楚南栀走到衣柜旁,一边审视着拿来的这身衣服一边冷冷的答道。 “那我和哥哥陪阿娘一起去。” 三宝林瑞崇踱着小步子迈到她身边,拉着她很认真的解释道:“我和哥哥可以去保护阿娘。” “不用,阿娘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你们好好待在姥姥家照顾阿爹。” 楚南栀说完,放下手中的衣服,蹲下身平视着小家伙,满脸温柔气。 可三宝听到她这话,立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眼泪哗哗的顺势夺眶而出:“阿娘,你是不是又要一个人逃跑?” 这些日子,他们享受着有一个真正疼爱他们的娘亲所带来的幸福和快乐,却又无比担心害怕会失去这个女人。 她今天给大家买了这么多又贵又好吃的水果,肯定是想哄他们开心,然后偷偷溜走。 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 二宝看到三宝哭,也顾不得先前在马车上和她约定好的事情,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苹果,也跟着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嘴里咬碎的苹果粒随着惨烈的哭声喷洒了一地。 听到楼上的哭声,大宝、四宝齐至,也不问缘由就敞开心扉的一起先哭为敬。 屋子里一时间哭声四溢,乱作一团,林锦骁看着心里乱糟糟的,更加难受,也不知如何去劝说四个小宝。 自打税银案以来,他虽然常常看着这妇人早出晚归,但身边总有小家伙们跟着,自己心里并不会有太多的担心。 可明日 想到这里,他忽的蹙了蹙眉,心知楚南栀不让孩子们跟去是害怕会遇到危险,只是没了孩子们跟着,他也有些隐隐的不安,完全适应不过来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 反复斟酌之后,他突然想通了,反正这妇人早晚是要离去的,何必苦苦强留。 目光沉稳的望向几个哭泣的小宝,他耐着性子平心静气的劝道:“别哭了,你们娘亲是去帮县令大人查案子的,卫家的二娘还等着给她哥哥伸冤呀,不许再给你们娘亲添乱,就在家老老实实等娘亲回来。” 四胞胎听了他的话,也不敢再哭了,静下声来面面相觑着显得茫然无措。 楚南栀见他主动帮自己解围,心里暖暖的,顺势握着几个小宝的手,轻声安慰道:“阿娘既然答应过你们,就不会再逃跑了,阿娘办完事就回来陪你们,阿娘还要教姥姥和姨娘们做菜,要带你们去和聂爷爷、常爷爷读书认字,阿娘怎么会逃跑呢。” 大宝林瑞文率先擦干了眼角,眨闪着小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她,语气很严肃的说道:“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你不许骗小孩。” “嗯,当然不会骗你们。” 四宝又伸过小指头:“拉钩。” 楚南栀顺从着小家伙们,一一与他们拉钩,最后总算是哄好了这群难缠的小家伙。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也不知楚家姐妹和小赘婿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 小暮辞扭着歪斜的小碎步过来,学着哥哥姐姐们的样子伸出小手指,嘴里像模像样的喊道:“丫钩、丫钩。” 笨拙的动作惹得四胞胎捧腹大笑。 柳舒阳也跟着笑了几声,可笑着笑着他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他实在想不通面前这位大姐为什么这次会为了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去闯南华观,只是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定然有她自己的道理。 他很感激这位知心大姐姐能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静心聆听他的心声,还给他指明了方向,如今她要去独闯龙潭虎穴,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当着一家人的面,小赘婿信誓旦旦的对楚南栀说道:“大姐,你放心去办事情,家里有我照顾小宝和姐夫,你不用担心。” “好。” 楚南栀听着心里暖烘烘的:“多谢了,舒阳。” 柳舒阳笑了笑:“都是一家人,大姐还和我这么客气。” 两姐妹也跟着附和:“是呀,大姐,有我们呢。” 楚南栀感动的瞥了眼林锦骁,一家人眼神互相交织在一起,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家能像今日这般和谐融洽。 第95章 山石拦路 夜里,楚南栀睡得很安稳。 这也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面对的局势越凶险她反而越镇静,否则哪有足够旺盛的精力去解决危机。 待得一觉醒来,她仍是被熟悉的梦境给惊醒,睁开眼依然将林锦骁搂得紧紧的。 她在心里一边责怪自己的不矜持一边轻手轻脚的爬下床去。 只是这次她刚起身,林锦骁就醒了过来。 看着她就要出门,林锦骁忽然从背后温柔的将她叫住:“楚南栀。” 楚南栀回过身,一脸错愕的注视着他,见他正漫不经心的去拿床边的拐杖,之后一瘸一拐的拄到柳叶窗旁,深吸了口气,温沉沉的说道:“他们都等着你回来。” 语速缓慢得如同他走路的步伐一般,字字听得十分清晰。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过去打开房门,却见四胞胎一起站在门口,一对对清澈雪亮的瞳孔中透着说不尽的柔情与不舍。 四个小家伙今日出奇的安静,仅是呆呆的望着她,互相闷着声不说话。 楚南栀默默的拉着小家伙们缓缓走下楼去,整个屋子里都被浓郁的肉香味包围着,闻着都让人直咽口水。 顺着香气走进厨屋,楚南栀看到柳芸正拿着布袋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取包子。 楚文毕则闷沉沉的坐在灶前掰柴烧火,他虽然不赞成女儿为了卫家兄妹去冒险,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说服她,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楚南栀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此时天刚蒙蒙亮,也不知这夫妇二人是什么时候起身的,竟然趁着她没察觉就做好了早饭。 柳芸装了一大袋包子,一边包裹一边催促道:“我看外面马车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大栀,你快洗漱干净了出门,包子趁热吃,馒头留着路上饿了给大家填肚子。” 说完,又去旁边取来装满水的水囊,和包裹放到一起,继续叮嘱:“南华山离着远,水要是不够就省着些喝。” “好。” 楚南栀简洁的答了声,可眼前像是染了层薄雾,看着渐渐朦胧的身影赶紧背过身去取水洗漱。 这老母亲整理的大包小包的包裹,弄得自己像是要出去逃难似的,感动之余又有些想笑。 等着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时,楚文毕依旧坐在灶前默不作声的掰柴,柳芸则领着四胞胎随她一起出了院子。 看着就要消失的身影,楚文毕终于坐不住,抓住拐杖赶紧站起身朝着外面喊道:“大栀呀,若是遇上难事你别逞强。” 听到这话,楚南栀眼角没出息的酸了酸,紧紧握了握手里的包裹,强撑着笑意答道:“父亲,你不用担心,我会注意分寸的。” 随后过去与李三木一道准备上车。 可就在登上马车那一刻,四个小宝又不约而同的追了上来,各自喊道: “阿娘,你早些回来。” “阿娘,你一定要回来。” “阿娘,你不许不回来。” “阿娘办完事就立刻回来,你们乖乖听话,和姥姥进去吃包子。” 楚南栀强忍着泪水,冲小家伙们一边挥手一边温暖的笑着。 也担心小家伙们再来闹,推着李三木急忙躲进了车厢里。 随着马夫一声长喝,车轮滚动着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缓缓行驶起来,看着一群娇小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变得模糊,之后隐隐约约的哭声又从院子里传来,楚南栀心里忽然生出了些后怕。 为了这群小家伙,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安然无恙的回来。 其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离别的滋味,甚至是更沉重的永别。 前世作为一名国际刑警,屡破奇案,有人感激同样也会有人对她们这类人恨得咬牙切齿,她的父亲母亲就是因为罪犯的恶意报复而丧生。 为此,她颓丧了整整两年才缓过神来。 这一世,她仍然热爱着这份职业,在继续追求真理与信仰的同时,她只希望这一家人将来不会因为自己受到连累。 所以,这也是她不敢对几个小宝产生浓厚感情的重要原因。 马车出了潼安村,山路变得更加的崎岖难行,整个车厢都颠簸得十分厉害,小芬有些适应不过来,险些呕吐在了车上。 楚南栀只好吩咐马夫放慢了速度,随后取出水来让她饮用些。 小芬喝了两口水,脸色渐渐好转过来,楚南栀又从布袋里拿出包子来准备递给大家,才知道这几人已经在县衙吃过早饭。 楚南栀捡起包子自顾自的啃了两个,待得填饱肚子,她忽然想到些问题,又望向小芬,细声询问道:“小芬妹妹,你可知你家主母在南华观中相识的道人是何人?” 小芬想了想,即刻回道:“据说是洛初长公主的师尊檀华道长,奴婢有些印象,进观那日就是檀华道长接待的主母。”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看来你家主母与那位道长交情颇深了?” 听着这话,小芬眼神变得冷淡又漠然:“我家主母别的不好,但花银子这事从来都不含糊,听府上的老嬷嬷说,这两年她光是施赠给檀华道长的银子就有上千两之多。” “原来如此。” 楚南栀不由得露出惊愕的表情。 果然还是内院的女使知道的事情多,这妇人又是给观里捐香火钱,又是给檀华道长施赠银子,难怪去南华观可以这般随意无阻。 听了这些,李三木更加担心起来,深深的忧虑道:“既是如此,我们前去闯观岂不更加困难,小弟可听说观中那三位长公主不是好招惹的,虽是在南华观修行,但每年都有宫里的人前来迎她们回宫,那北山脚下至今还驻扎着一支亲军专程护卫三位长公主的安全。” 关二白沉吟许久,此时终于按耐不住,忍不住发声道:“也不知当年京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使得父女几人一道遁入道门,连常老、聂老也愤然辞官隐居乡野。” 这种事情别说是两位衙役很吃惊,就连熟知各朝历史的楚南栀同样也是惊愕连连。 的确挺少遇见这种古怪事。 但关乎皇家秘史,并非她们这种下等阶层的百姓能够去探听的。 瞧着二人充满好奇的样子,楚南栀只得好心提醒道:“不谈国事,我们今日只需到观中寻出证据,缉拿真凶,替冤者昭雪,如此便不负此行。” 她不提此事倒好,一提及此事,李三木、关二白纷纷皱起了眉头。 李三木不解的问道:“嫂子,你让县令大人亲自带着弟兄们去南华观,而我们却绕行几十里,如此折腾一番,莫非嫂子真有了妙算?” “那是自然,我” 楚南栀话还未说完,忽然听见马声嘶鸣着骤然停了下来,整个车厢也跟着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随后,马夫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楚娘子,前面被山石拦住了去路。” 第96章 互不相欠 几人匆匆走下马车,去查探情况,只见前方果然被一堆乱石挡住了去路。 本就是条九曲十八弯的羊肠小道,被这巨石拦住,想要绕行都没个法子。 可再定眼细看,楚南栀立马察觉出那堆砌的石头并非从山中滚落下来,而像是有人故意堆砌出来的。 她随即提高警惕,心里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小心。” 刚提醒完大家,便见密林中涌出一群蒙面的大汉,将几人团团围住。 关二白握紧腰中佩刀一边缓缓从鞘中拔出,一边冲着黑衣大汉怒斥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袭击县衙公差?” 那群黑衣人互相保持着沉默,虎视眈眈之下,露出的一对黝黑眸子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狰狞又恐怖。 楚南栀朝着李三木和关二白小声道:“他们敢选择在这荒山野林之中动手,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完这话,李三木看了看她娇小的身躯,有些担心起来:“嫂子,你带着小芬娘子去车厢里暂避,否则待会打起来恐怕护不住你。” “不必。” 楚南栀双目紧紧地注视着蓄势待发就要迎面而来的黑衣人,小心叮嘱道:“你们只需护好小芬和老人家。” 话音刚落,便见三名壮汉抢先冲了上来。 趁着黑衣人还不清楚自己的底细,楚南栀迈出步子朝着三人中间扑去,利用矫捷的身法窜到中间那瘦高个身后,一招擒拿术直接从背后将瘦高个双手反捆过来摔了个四脚朝天,心口撞在了巨石之上。 猝不及防的被这样一顿猛摔,那瘦高个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直打滚。 李三木与关二白看得一惊,万没想到这妇人竟有此巧力。 原地未动的五名黑衣人虽看不懂她这奇怪的招数,但仅凭一招就撂倒了名队友,也不敢再大意,面面相觑着骂道:“这臭娘们有身手。” “一起上。” 随着一声吆喝,其余七名黑衣人纷纷涌了过来。 李三木一把将小芬推入马车,和关二白同时拼杀上去。 马夫见此情景,吓得瑟瑟发抖的直接躲到了马车下面。 山谷中立时刀光剑影一片,那七名壮汉吃了刚才的亏此时更加谨慎小心,格斗起来,楚南栀发现再也沾不着半分便宜,只在心里暗暗叫苦。 若是凭着前世的体能,眼前这些人她以一敌三都不是问题,只是原主这身子骨实在太弱了些,她也只能凭着格斗技巧,利用巧劲去抵御对方的攻势。 身轻如燕的在敌群中穿梭了一阵,眼见着两名大汉气势汹涌的奔袭过来,她飞快捡起地上的长刀朝着左边一人挥砍过去,两人刀锋交织在一起,擦出“哧哧”的钝响。 另一人见状,趁其不备直扑她侧身,就在刀口压下之时,关二白忽然用身体挡了过来。 刀锋划过,他背上被硬生生的划出一条口子。 “关郎君。” 楚南栀心惊肉跳的喊了声。 “楚娘子,小小心” 关二白忍着剧痛,瑟瑟发抖的去捂住伤口。 楚南栀气得咬牙切齿,先是故意朝着迎面扑来的大汉身旁砍了过去,那人刚躲过这一刀正在暗自庆幸,楚南栀却奋力一脚直踢向他裆部,那人痛得立时跪倒在地,没了反抗的力气。 眼看着关二白负伤不能再战,楚南栀清澈的眸光中开始透出可怕的杀机。 说时迟那时快,她握紧长刀直接向着身侧还处在错愕迟缓中的黑衣人面门砍去,杀机毕现,那人随即倒地而亡。 一死二伤,虽是解决了三人,楚南栀也渐渐意识到身体有些酸软乏力。 正当她搀扶着关二白靠近马车之时,又有三名黑衣人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 她小心翼翼的将关二白安置到马车旁坐下,随后重新提起长刀愤怒的视向三人,狂暴的气息散漫全身,令她浑身再次抖擞起来,充满了力量。 忽然间,密林中马蹄声疾驰,一群人心慌意乱之下纷纷停下手来,双眸直勾勾的望向那马蹄声传来之处。 不多时,只见两名身着青衣的男子快马奔袭过来,到得厮杀处,二人忽的勒紧马缰骤然停在了人群中。 黑衣人个个翘首相望,一时间不明所以。 楚南栀和李三木也提防着退到马车跟前,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为首的是位俏丽郎君,瞧着脚下一双双异样的眼神,面色顿显尴尬,嬉笑着解释道:“本哦,本是路过此地,不想惊扰了各位,这便离去,真是抱歉,各位继续,各位继续,不打扰了。” 黑衣人听罢,这才宽下心来,朝着马上男子不耐烦的吼道:“找死,还不快滚。” 听到叱骂声,本已准备离去的俏郎君忽然沉下脸来,厉声说道:“本本人平身最痛恨的就是以多欺少。” 顿了顿,他目光紧紧的看向楚南栀,妖媚的眨了眨眼,一脸邪笑道:“尤其是欺负如花似玉的美娘子。” 楚南栀被他这不怀好意的眼神吓得一愣,赶紧避开了那对骚气逼人的眸子。 正踌躇间,却见两名男子已纵身下马,毫不犹豫的径直朝着那群黑衣人冲了上去。 眼观这二人身手,招招狠辣歹毒,出手不留半点余地,刀光所及之处,黑衣人直接毙命,让楚南栀看得一阵胆寒。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五名黑衣人全被二人解决了个干净。 眼看着那俏丽郎君将亮晃晃的长剑指向已无缚鸡之力的两名黑衣人身前,楚南栀急得连忙疾步走了上去,大声阻止道:“郎君高抬贵手,手下留人。” 听到呼喊声,俏丽郎君迟疑着转过头来,脸上写满了困惑:“这些人要杀你,你还要留他们狗命?” 楚南栀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的解释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只是这二人我留着还有些作用,还请郎君将他们交与我。” “也不是不可以。” 俏丽郎君正经的打量了几人一遍,对这面容较好却一身素衣的女子颇为好奇,方才瞧见她以瘦弱的身躯却能灵便的周旋在几名壮汉之间,可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妇人。 静静的察视着沉稳干练的女子,他意味深长的问道:“这荒郊野岭的,不知小娘子你带着两名差役来所谓何事啊,你要是告诉本啊呸告诉在下,我就将这两条狗命送与你。” 楚南栀见他口齿不清,说个话总是结结巴巴的,与其矫健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怕是得了什么疾病。 实在可惜了。 虽有些同情,但也不能透露自己的行踪,她果断的摇了摇头:“郎君若有其他要求我定当竭尽所能的答谢你,唯有此事无可奉告。” “那也行。” 俏郎君忽然凑到她耳边,也不结巴了,语气低沉邪魅的小声道:“我好歹救了你,不如你以身相许,这样我也可以饶这二人性命。” “呸。” 楚南栀听他言语中尽是挑衅轻薄之意,眉间不由得升起一抹愠色。 没想到是个没羞没臊的登徒子,她也无需假客气,满是俏皮的与他答道:“以身相许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不知郎君可否愿意接受买一赠四?” “买一赠四?” 俏郎君错愕的蹙了蹙眉,神色有些僵硬的笑了起来:“小娘子这礼太大了,在下家贫,哪里养得起五位娘子,既然小娘子无此诚心,那在下就不强求了。” 就在众人毫无察觉间,他挑眉一剑直刺向楚南栀身旁的马匹,随后眨闪了下不怀好意的眼眸:“但在下不喜欢被人欠债,不如就用一匹马抵两条狗命,咱们互不相欠了,告辞。” 这番骚操作,简直将楚南栀和李三木几人看傻了眼。 奶奶个腿,这是何意呀? 第97章 再遇登徒子 眼睁睁看着登徒子纵马离去,楚南栀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 “这人脑子有病呀。” 李三木气急败坏的抱怨道:“他就算要马牵走便是,何必将马给杀了呀。” 马夫吓得从马车下赶紧爬了出来,脸上沾满了马血,小芬也惊慌失措的跑出车厢。 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马儿血流不止,随后渐渐跪倒在地,没了气息。 马夫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愁眉不展的叫苦道:“哎哟哟,这可让老朽回去如何向县令大人交代呀。” 李三木朝着马夫满目鄙夷的撇了撇嘴:“自然是因公殉职,还要交代什么。” 楚南栀也无暇再去顾忌马匹的事,走到关二白身边蹲下身来,细声询问道:“关郎君,你的伤?” 关二白咬着牙关摇了摇头:“无大碍,楚娘子不必担心。” 楚南栀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为自己挡刀,充满关切的在他受伤的背部过细的察看了一遍,虽是没有伤及要害,但衣服上已被鲜血浸染,得尽快为他止血。 环顾了眼四周,她忽然发现林子里长了些熟悉的药草,凑近去仔细一看竟然是止血的茜草,欣喜的赶紧拿了块厚布包裹住手,小心翼翼的去采了些回来,拔干净利刺,揉碎后涂抹在关二白的伤口上,如此可保他暂无性命之忧。 处理完关二白的伤口,她再看向躺在地上的两名黑衣人时,眼中立时布满了煞气。 李三木愤怒的抢先步到二人跟前,凶面獠牙的扯开二人面布,大声问道:“说,谁派你们来行刺的,连县衙的公差都敢杀,要不是刚才那两神经病,今儿个爷还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两名黑衣人互相观望着,心惊胆寒的都露出了惧色。 李三木举起佩刀直逼黑衣人其中一人的面门,威逼道:“再不说,就和你们同伙一样的下场。” 面对李三木的步步紧逼,两人虽然感到惧怕,但始终紧咬着牙关不愿开口。 楚南栀漫步走过去,勾住唇角,微微笑了笑,装得很是笃定的说道:“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是你们沈家那位主母娘子?” 听到这话,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一脸错愕。 楚南栀心里自此已完全有了定论。 李三木却是一惊,不明所以的问道:“韩娘子?她为何要行刺我们?” 事到如今这家伙居然还没弄清楚缘由,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无暇再去解释,冲着他吩咐道: “李郎君,你和马夫老人家照顾关郎君回县衙,将这两名罪犯一道押解回去,如若他们肯如实招供,我会请求县令大人免除他们死罪。” 说罢,从倾倒的车厢中取出包裹,领着小芬急匆匆的继续向前行去。 离着南华山还有一段距离,没了马车只能徒步,这怕是要耽误不少的功夫。 她开始隐隐的察觉到方才那登徒子杀马并非只是闹着玩,恐怕是别有用心。 想到此处,她有些担心的对小芬说道:“好妹妹,前路艰险,我们还得加快些脚步。” “好。” 小芬不急不躁的回了声,紧跟在她身后,急速赶路。 两人一刻也不敢怠慢,紧赶慢赶的赶到南华山脚下,正是旭日东升之时。 楚南栀抬头望了望这高耸入云端的山脉,只见处处悬崖峭壁,怪石嶙峋的,看着都叫人胆寒。 可都已经到了山脚下,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鼓足勇气拉着小芬一步一步向着山顶攀爬上去。 眼见着可以看到南华观的一些建筑塔顶,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传来: “快、快、快,县衙的衙役来闯山了,师叔命所有人到山门处集合。”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喜,本已疲软的身躯重新有了力气,拉着小芬继续攀爬,终于赶在日上三竿之时一口气爬到了山顶。 望着远处层层叠起的山峦包围着的一栋栋金碧辉煌的宏伟建筑,楚南栀长喘了几口粗气,立即向小芬问道:“小芬妹妹,你可还记得当日采茶的园子在哪个方向?” 小芬放眼望去,在四处仔细搜寻了一会儿,忽然像是看到了一幢熟悉的建筑物,指着东北面欣喜的喊道:“姐姐,就在那边。” “好,那我们过去。” 两人贴着石墙缓缓绕行,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踏错就跌入万丈深谷之中。 大约再走了一刻钟,终于见着石墙内高高的塔顶赫然映着“南华观金殿”五个大字。 楚南栀找了处低矮的位置沿着墙壁抢先爬到了墙顶,随后再将小芬接了上去。 两人刚翻下院墙,耳边便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娘子,你腿脚倒是挺麻利的,这么快就追上我了。” 随后又嬉皮笑脸的补了句:“是不是放不下我呀?” 楚南栀寻声望去,只见是方才那位可恶的登徒子,此时他既不结巴了也没了方才的那股子戾气,就是看人的眼神仍然不太正紧。 楚南栀拉着小芬视若无睹的寻了一处隐秘的位置先藏了起来。 登徒子见她不搭理自己,似乎有些失望,又继续执着的搭话道:“嘿,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顺眼望向远处挂着牌匾的塔楼:“你要是眼瞎老娘可以帮你治治。” 登徒子被她斥了一句,也没泄气,反而死皮赖脸的凑了过来,摆出一个自以为很洒脱帅气的造型挡在她跟前,诡异的笑道:“你既然知道这是何处,还鬼鬼祟祟的翻进来,意欲何为呀?” “你偷偷摸摸的翻进来又所谓何事?”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说着,目光雪亮的在他周围打探,发现少了道和他一同前来的同伴身影。 面对她的冷脸,登徒子继续保持热忱:“本哦,在下自然有在下的事情。” 看来还是个结巴。 楚南栀拧眉:“那老娘当然也有老娘想做的事情。” “你是为了来查找什么东西?” 登徒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惊:“你如何得知的?” 登徒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园子,悠然自得的答道: “你看见没,那边生的那些金黄的花可都是剧毒之物,前阵子在下便瞧见一个蠢妇采了一大捧塞给了另一个蠢妇,那东西听说只要一点点就能顷刻要人性命,所” “你常来此处?” 听他提到毒茶叶来源,楚南栀有些激动,立刻打断了他。 登徒子随即拉下脸来,学着她的语气回道:“此事无可奉告,不是小娘子你该过问的。” “好,那你是如何认得此物的?” 楚南栀目光清冷的看向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园子。 登徒子见她眼中充满了好奇,本想再刁难她一番,可又担心这小娘子怒急之下坏了自己的大事,只好装作无奈的答道:“不就是钩吻嘛,断肠草中最厉害的一种毒花,在我家乡遍地都是,谁不认得。” 钩吻? 断肠草? 楚南栀恍然大悟,模糊的脑海里渐渐记起了一些事情,难怪自己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忽然记起刚从警校毕业时有一次出任务接到的就是因为有人误食钩吻中毒死亡的案子,当时查了许久也未查明缘由,最后在死者家中寻到半袋和金银花颇为相似的花茶。 那便是钩吻开出的毒花。 第98章 来人,有流氓 断肠草有近四十种,若不是亲眼所见,其实楚南栀也认不出多少,现下知道了毒茶的来源,对整桩案子也可以初步定下结论。 左右打量了一圈,见四下没人,她欣喜的拉着小芬急匆匆的奔到那园中。 如今已是六月末,金银花都已凋零,可钩吻开出的花却正艳。 她赶紧拿了块手帕一边去采摘钩吻花,一边对小芬说道:“你还记得当日你家小娘采的是哪处的花茶,而韩娘子采的又是哪处的?” 小芬见她正兴致盎然的采摘着那些艳丽的花朵,心里好奇得紧,也不知她要干什么,总不至于千辛万苦的爬上来就为采茶花。 她有些闷闷的嘟着嘴道:“奴婢记得当日主母就是在姐姐的位置采了一捧花茶放到了小娘的篮子里。” 楚南栀听得一怔,目光迟疑着看了眼手中的钩吻花。 待得缓过神来,发现小芬已向远处走去,走了十来米的距离骤然停下。 楚南栀见状,赶紧跟了过去,确认道:“你家小娘采的金银花皆是源于此处?” “对,奴婢和小娘只在此处采过茶,并未去过别的地方。” 小芬望着面前郁郁葱葱的藤蔓,颇感纳闷:“咦,怎么这边都凋谢了,姐姐刚采的那树却开得正艳?” “噢,方才那登徒子啊呸” 楚南栀刚要出口,见登徒子已到跟前,连忙改口道:“方才这位郎君说了这些新开的花是钩吻,你看生得和金银花颇为相似。” 随后又拉着小芬去那花开之处教她对比了一遍枝叶,小芬这才顿悟过来:“如此说,是我家主母要害小娘,她采的根本就不是茶,而是剧毒之物?” “切。” 登徒子有些不高兴了,自己方才都已经明示过了,这傻丫头现在才弄清楚,真是没救了。 但眸光流转间,望向楚南栀时,他眼底忽然又流露出一抹敬佩和感激的神色,自己都没法子引开道观之人,这小娘子却做到了,实在厉害,忍不住赞叹道: “小娘子当真是聪明得紧,知道这金殿不易进入,刻意让县衙那群蠢货引开观里的另一群蠢货,这样你就能如鱼得水的办事了。” 楚南栀听着他这番突如其来的彩虹屁,暗自得意道:那是当然,老娘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但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帮了他的忙,这家伙偷偷摸摸的进来定然也是不怀好意的。 只是看他这样子并不像和沈府的案子有关联,她也懒得再去理会这登徒子,小心翼翼的包裹好采来的钩吻花藏入怀中,拉着小芬准备出园子去。 可这登徒子却冥顽不灵的将她拦了下来,兴致颇浓的调侃道:“小娘子,方才我在林子里说的话还算数哦,你不妨再好好考虑考虑?” 以身相许? 臭不要脸。 “没兴趣。” 楚南栀冷冷的答了声,领着小芬继续往前走。 登徒子紧跟在她身后,又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姓甚名谁,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认识我的机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知道我是”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他。 这家伙单从容貌上来看,倒是与林锦骁不相上下,就是浑身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也不知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偷偷溜了出来,痞里痞气的,只怕不是什么好人。 恰在这时,远处忽然隐隐的有人影攒动,楚南栀拉着小芬赶紧找了处隐蔽的位置躲藏了起来,登徒子也立即紧随而至。 隔着老远的距离大致能看清楚那些人手中拿着镰刀、锄头之类的农用工具,正朝着这边园子过来。 楚南栀看了看那边开着的钩吻花,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怕他们是来毁掉证据的。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观里有人想要庇护凶手。 这可不好,自己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溜进来找到了证据,而且还让胡茂锡兴师动众的带人过来,若是没了证据,翻不了案,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也就罢了,还得让那位油腻大叔没了活路。 眼看着就要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刻,她目光不由得转向了身旁的登徒子。 这家伙又坏又可恶,而且身手还不错,不如就让他帮自己撑个场: “嘿,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楚南栀忽然改变态度,冲他邪魅的笑了笑,还抛了个媚眼。 登徒子见她主动搭理自己,本还一脸欣喜,可听到她提出的问题,整个人立时萎靡下来: “小娘子真会说笑,我们初次谋面,在下怎么会知道小娘子名讳。” “那就好,那就好。” 楚南栀一边点头答应,一边从地上抓了些泥巴往自己和小芬身上抹,随后站起身来朝着进园子的人群大声喊道: “来人呀,来人呀,有流氓调戏良家妇女啦,救命呀,有恶霸欺凌良家少女啦。” 登徒子正在一脸懵逼,便见一群小道士怒发冲冠的急奔过来。 那群道士冲到楚南栀几人身边,看着破衣烂衫的两名女子,也不知是哪位贵客身边的侍女,浑身脏兮兮的,只怕是被这位登徒子欺负得不轻。 楚南栀用力掐了掐小芬,随后装模作样的大声啼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哭声看着都让人心疼。 小芬像是看懂了她的意图也跟着嚎啕大哭。 观里的道士大多都是贫苦出身,下等人懂得怜惜下等人,瞧着楚楚可怜的两名女子,都愤恨到了极点,怒视着登徒子齐声骂道:“畜生,给我打。” “你们” 登徒子来不及解释,就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围上去的道士足有上十个,而楚南栀也料定这家伙不敢在宫观里大开杀戒,等着他同伴赶回来,凭着两人的身手应付这群人应该可以撑个两三刻钟。 趁着这会功夫,她得抓紧去和胡茂锡汇合。 她虽是没见过三位长公主,可既然还与俗世有着剪不断的牵扯,恐怕也并非什么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想来那油腻大叔也撑不住多久的场。 开心的和登徒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楚南栀拉着小芬跑得飞快,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此时的南华观里早已空荡荡的,都已集结到山门处对抗县衙的衙役了,两人大摇大摆的走在观中也无人过来问津。 二人顺利的出了宫观,顺着山路往下走,大概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山下尖锐刺耳的责骂声传了上来:“胡茂锡,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擅闯南华观,真当本公主是吃素的?” 紧接着是胡茂锡卑躬屈膝的赔礼声:“长公主息怒,下官身为一县父母官,上要为君分忧,下要为民请命,县中出了人命官司,与贵观有着莫大的干系,下官不敢不查,冒犯宝观,还请长公主见谅。” 第99章 气势如虹的县令 楚南栀听着声音继续往前行去,渐渐的已能看到山门处聚集的人群,密密麻麻的足有近千人之多。 只听长公主又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县里命案与南华观有关,凭证何在?” “凭证?” 胡茂锡顿时语塞,默默的瞥了眼一旁的孙吴才。 两人面面相觑着相继陷入了沉默:楚娘子也没说清楚呀。 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让那妇人给耍了。 出门前虽已说服自己尽力为她争取时间,可真到了眼前,面对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又不得不低眉折腰,哪还敢堂而皇之的进去搜查证据。 万籁俱寂之时,楚南栀匆匆赶到,拉着小芬偷偷的从石山背后绕到了胡茂锡跟前,含笑答道:“凭证自然是有的,就怕长公主并不愿意示人。” 说完,又恭谨的与她躬了躬身。 长公主一脸诧异,毫无察觉的面前竟然多冒出了一个人来。 她环顾身边众人,个个摇头晃脑,表示并不知情。 长公主只好自己问道:“你又是何人,在本公主面前竟然如此无礼,还不跪下说话。” 楚南栀不卑不亢的冲她微微一笑:“长公主若是仍居宫中,奴家自然该以皇室礼节参拜殿下,可长公主既已遁入道门便算不得皇室宗亲,奴家自该以平礼相待,并未逾矩,反倒是长公主以清修之身强迫奴家行皇室大礼,这可有些不合道门规矩了。” “好一张巧嘴。” 长公主脸上渐渐现出愠色,而后犹疑着将眸光看向她身边的圆脸道人。 那道人正是其师尊檀华道长,这位长公主则为大行皇帝三女儿林洛初。 楚南栀细细的打量着师徒二人,檀华道长生得体阔腰圆、大腹翩翩,虽有一身道服相衬,却也瞧不出半点仙风道骨的气质。 再观洛初长公主,眉施粉黛,烈焰红唇,一身的脂粉气,可全然不像她心目中的道姑形象,恐怕来此观中并非是真正修行的。 又在人群中反复搜寻,唯独不见其余两位长公主的身影,诧异之余也让楚南栀暗自松了一口气。 见徒儿被欺负,檀华道长半眯着眼眸紧紧的视向楚南栀,轻摆着衣袖,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威严赫赫的说道:“好一个刁钻的妇人,竟在这皇家宫观门前逞起了口舌之勇,贫道念你是一介妇道人家,不与你一般计较,快快退去。” 听着这话,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笑:“道长既是修道之人,就该知晓道法自然、众生平等的道理,岂能存有男女之别。” 顿了顿,她眼底的眸光变得有些深沉发暗,面向檀华道长,义正言辞的继续说道:“道长既是修道之人,更该怜悯众生疾苦,如何能去助纣为虐,助人行凶呢。” “简直是一派胡言,贫道不清楚你在讲些什么。” 檀华道长气得面色通红,怒目圆睁的视向楚南栀。 而胡茂锡虽被她这番胆识所折服,可面对昔日长公主竟然如此毫无惧色,在他看来实在有些狂悖。 凑得离她近了些,他悄悄的拉了拉楚南栀衣摆,小声嘀咕道:“楚娘子你可有把握了,在下方才可是亲眼瞧见有人下山去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北山下的亲兵就会赶到,若是查不出个由头,届时你我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呀。” 楚南栀心中也颇感焦急,纵然自己有粉身碎骨的决心,可这油腻大叔畏首畏尾,不敢拍板,也终究不是个法子。 她深吸口气,强作镇定的说道:“大人快做决断,大人你立大功的机会来了,扭转案情的关键证物就在观中金殿的园子里,但若是再迟些,恐怕就真的无法再挽回了。” 无论如何都得先将油腻大叔的气势提上来。 而林洛初在山门前瞧着二人鬼鬼祟祟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无名的怒火立上心头,鼓瞪着双眼勃然大怒道:“胡茂锡,今日你若敢以下犯上,本公主定不轻饶。”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恐吓,胡茂锡犹疑着看向长公主,思忖了一下,最后狡黠的目光又落回楚南栀身上,见她眼神无比坚定,一时间深受触动。 再想着能立大功,暗暗咬了咬牙,他猛然从腰中掏出牌票,朝着身边的衙役们挥手道:“入观。” “你敢。” 林洛初与他怒目相对。 而此时的胡茂锡早已被楚南栀鼓动得气势如虹,又证据凿凿的,哪还管什么昔日的长公主,声音嘹亮的大喊道:“给本官入观搜查,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正当衙役们兴致匆匆的要往里冲时,山脚下开始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只眨眼间的功夫,便见成群结队的甲士陆陆续续冲了上来,将整个山门聚集的人群团团围住。 林洛初看到援兵的到来,立时来了气势,有恃无恐的指着楚南栀、胡茂锡等人,厉声说道: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有种的你们往里进一个试试?” 胡茂锡目视着全副武装的甲士和长公主满赋威慑力的眼神,直接吓破了胆,瑟瑟发抖的躲到了楚南栀身后。 孙县丞见状,也龟缩着站到了胡茂锡身后。 林洛初瞧着一行人惊惧的面孔,傲娇的笑了笑,之后又恢复了怒容:“今日尔等胆敢踏入此观一步,本公主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长公主好魄力。” 楚南栀也回以一抹温笑,这样的场面她可是见多了。 就是这样僵持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还得快些进去保护证物,待到那时即便她有心护短恐怕也力不从心了。 看了眼身旁的小芬,她忽的想起过来时并无人察觉,所以檀华道长断然不会猜到那群小道士正在园里与人斗殴。 想了想,她很冷静的与林洛初说道:“奴家实在不知长公主这样极力护短图的是什么,莫非长公主也和沈家这桩案子有关?” “你胡说八道什么。” 林洛初听得心里一阵发虚,虽说自己先前对这桩案子并不知情,可檀华道长毕竟是自己的师尊,而且还得靠他给自己弄银子。 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此人出事。 楚南栀见她陷入迟疑,立刻煽动道:“既然长公主并不知情,何必执意与官府对抗,胡县令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即便你现在手握重兵,如若果真发生动乱,怕是都不好交代。” 听完这话,林洛初和檀华道长沉默着互相观望起来: 想来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第100章 袒护 方才得知县衙的人来了山下,檀华道长未卜先知,察觉到了不妙,特意留下了十余位亲传弟子在观中打理自己交代的事情。 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想来也差不多了。 有了这个念头,檀华道长很是放心的站出来抢先说道:“如若你在观中搜不出任何证物该当如何?” “悉听尊便。” 楚南栀斩钉截铁的答道。 见她如此笃定,檀华道长阴笑着大手一挥,示意道士门让开路来:“好,让他们进去搜,贫道倒要看看他们今日究竟能翻出什么浪来。” 说着,又扫视众人,愤愤不已的道:“今日查不出个由头贫道定当亲入靖灵城让陛下治你们的罪。” 听到这话,胡茂锡心惊胆寒的在楚南栀身后嘀咕道:“楚娘子,你可有万全的把握?” “大人,这时说什么都晚了。” 楚南栀侧过头小声提醒道:“大人方才那气势又威武又霸气,民妇瞧着都肃然起敬,要是搜查不到证据,恐怕长公主只能请你到观中跪着喝茶了。” 胡茂锡听得一愣,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胸中如波涛汹涌,起伏不定,暗暗的抚了抚胸口,而后镇定的再次朝着身后的衙役们唤道:“入观。” 随后亲自领着几十人急急忙忙的往观中奔袭而去。 林洛初和檀华道长带着观中弟子和几队亲兵也紧随其后。 一群人各怀心思,都抱着侥幸的心思直奔金殿后园。 到了那处,只见一群小道士正拿着锄头、镰刀手忙脚乱的要去毁掉那片开得正艳的钩吻花。 檀华道长气急败坏,没想到过去这么久的时间这群废物才开始着手自己交代的事情,握紧拳头冲着小道士们大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吼声,一位小道士一头雾水的摸着后脑勺回道:“师父,不是您让我们来锄掉这园里的杂花吗?” 另一位小道士也苦着脸,紧接着说道:“方才有位登徒子在园中欺凌两位小娘子,徒儿们气不过,就和那登徒子打了起来,可后来那登徒子来了帮凶,最后还是让他们给逃跑了。” 小道士们说完目光游移着在人群中看到了楚南栀和小芬的身影,纷纷惊讶不已的喊道:“咦,这两位不正是方才被欺负的小娘子吗,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听到这话,檀华道长立刻拉长着脸,愤怒的瞪向楚南栀:“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如何进来的道长就不必多问了。” 楚南栀走到那群小道士身边,捡起被他们割下来的几株钩吻花,连同藤蔓一同拿到胡茂锡跟前,意味深长的笑道:“如此漂亮的花开得正艳锄掉岂不可惜了。” 那群除草的小道士不明所以,有知情的人站出来大大咧咧的感叹道: “娘子有所不知,这花虽说罕见,可也是剧毒之物,听师尊说当初就有人因为错将此花当作金银花误食而死的,所以才让我们锄去此物,以防再有人受害。” “哦,原来如此。” 楚南栀装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向恼羞成怒的檀华道长和他那群傻徒儿,心道:你们师父才没告诉你们除去毒花的真实意图呢。 眸光流转回胡茂锡身上,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大人请过目,看看此物和在县衙里看到的毒花是否一致?” 胡茂锡和孙吴才各自拿了株钩吻花仔细打量,片刻后,都纷纷认同道:“的确如此,长得颇似金银花。” 楚南栀又道:“民妇已经仔细询问过了,那沈杨氏茶袋里的毒花就是当日由沈家的主母亲自采来放进去的。” 小芬听罢,也赶紧附和:“奴婢不敢欺瞒,的确如姐姐所说。” 胡茂锡心中顿时明了,可尚有些疑惑在心头,目光沉沉的注视着手里的钩吻花:“只是既然是韩氏所为,为何长公主与檀华道长要苦苦阻拦我等入观搜查证据?” “大人这个问题问得好。” 楚南栀将钩吻花拿到檀华道长身前,漫不经心的问道:“奴家倒也想听听道长的解释,为何要怂恿长公主阻拦官府差役入观,而又如此的不凑巧竟然赶在我等入观前准备锄掉这些毒花?” “你这妇人休想攀诬贫道。” 檀华道长冷嗤一声:“这沈家主母之事与贫道何干?” “我可没想要攀诬道长。” 楚南栀挑了挑眉,冷静的将话锋一转:“不过道长既然提出这样殷切的要求,非要硬生生的将自己和沈家主母牵扯到一起,我也不敢不满足道长的要求,只是恐怕得劳烦道长与她当场对质了。” 既是为利,大难当头,必然会互相攀咬。 望了眼面色渐渐发沉,陷入沉默的檀华道长,楚南栀继续道:“奴家先前一直存着一桩疑惑,为此被这疑惑困惑颇深,如今证据确凿,韩氏恐怕是难逃法网,至于道长嘛,奴家思来想去觉着也无非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到了公堂之上对质后也是说得清楚的。” 案情初始,她虽对韩氏抱有怀疑,却一直苦于猜测她杀人的动机,而忽略寻找证据这件事。 后来受到赵太公府上案情的启发,才发现其实先寻出证据想要再去找到杀人动机也并非不可。 静静的打量了眼一筹莫展的林洛初,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冷笑:“怎么样,长公主是否还要继续袒护你这位德高望重的师尊?” 听着这番质问,林洛初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堪。 可沉吟许久后,她脸色骤然一紧,眼底凶光毕露,怒瞪着胡茂锡,言谈举止变得狂悖至极:“就算此事与我师尊有关又当如何,别说是区区一介商贾贱户,胡茂锡,今日就算是你死了,本公主也照样不惧,这南华观还容不得你们这群宵小之辈在此撒野。” 胡茂锡吓得心里一凛,连忙僵着脸哭声解释道:“长公主,下官” 没等他话出口,就被林洛初给堵了回去:“既然此案乃沈家主母所为,你让她伏法便是,何必再来胡扯上我师尊,本公主可以不追究你们擅闯宫观之罪,尔等也休要太过放肆。” “这” 胡茂锡显得很是为难。 楚南栀也没想到这位长公主如此蛮横跋扈。 在她的记忆中,普通百姓对当今在朝的君王还是有些爱戴的,也该是位仁义的君主,不曾想远在朝堂千里之外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只是法不容情,做了恶事就该受到惩罚。 她紧抿着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向林洛初逼拢过去,神色蓦然变得严肃起来: “大禾帝国立朝已有六百余年,历代君王向来都以律法治国,以仁义治天下,长公主方才这番话,视人命如草芥可谓不仁,不敬朝廷命官可谓不义,明知你师尊涉罪却心存偏私是为亵渎律法,条条框框都枉顾了国法和社稷之本,不知长公主往后如何让天下人信服朝廷的法度?” “你休要巧舌如簧。” 林洛初懒得听她理论,直接从旁边抢过一把剑握在手中,指着她大声叫嚣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妇,你若胆敢再上前一步,本公主头一个砍的就是你,别以为凭着你这张巧嘴就能蛊惑人心,本公主今日杀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我看谁敢替你叫一声冤屈。” 楚南栀脸上却毫无惧色,步步紧逼。 胡茂锡吓得额间直冒冷汗,赶紧疾步走了上来,小声劝道:“楚娘子,不可强来,我们寡不敌众啊。” “倒是县令大人识时务。” 檀华道长不屑的冷哼了声,不耐烦的朝楚南栀挥了挥手:“赶紧滚,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整日里抛头露面的来添什么乱啊,贫道一个修行之人怎会与俗世有何牵扯。” 第101章 咦,人呢 “休得放肆。” 谈话间,又有两名女道士领着几人纷至沓来。 只见林洛初立刻放下手中的剑,温笑着迎了过去:“大姐,二姐,你们怎么才来啊,这狗县令可是要带走我师尊呢?” “洛初,不可对胡大人无礼。” 年长些的女子轻斥了声林洛初,手握拂尘走到胡茂锡跟前点头行了行礼,而后望向楚南栀,疑惑道:“这位女施主是?” 从几人谈话中胡茂锡便猜出此人是大长公主林洛桐,赶忙恭敬有礼的答道:“回大殿下的话,这位乃替下官专程办案的楚娘子。” 趁着胡茂锡回话的空隙,楚南栀也定眼瞧了瞧新来的两名女子,个个手握拂尘,容颜极好,简衣素颜相衬,倒是有了几分修道之人该有的仪态。 想到二人的身份,也礼貌性的与她躬了躬身。 林洛桐先是朝着胡茂锡挥了挥手:“贫道已是修道之人,大人不必拘礼。” 眼底尽显慈容。 随后,她目色转为深沉的紧紧视向楚南栀,忽然温柔的笑道:“这位女施主的神采威仪倒是让贫道想起了一位故人。” “长姐说的是青禾来的那位皇侄女锦纾?” 二长公主林洛萱也细细的打量了眼楚南栀,之后思忖着自问自答起来:“的确如此,这位女施主果然是有着锦纾的几分神韵。” “两位长公主说笑了。” 楚南栀也不知道这二人东拉西扯的有何意图,只得谦逊着答道:“奴家不过一介村妇,岂可与锦纾公主相提并论。” “女施主过谦了。” 林洛桐轻摆拂尘,举手投足间颇显修道之人的沉稳: “方才贫道也听说了观中的事情,据说近来县里的几桩大案皆是女施主所破,如此聪颖过人,的确令贫道钦佩,只不过方才贫道这不懂事的妹妹说的话也勉强有几分道理,沈家家主人死不能复生,又何必执念于再多造杀孽呢。” 话到这里,她忽的停住,静观着楚南栀,眼中却多了层深意:“女施主觉得贫道这话可有道理?” 胡茂锡本以为两位长公主是来说理的,可听了这话才知道又是来护短的,刚燃起来的希望就直接覆灭了下去,敢怒不敢言。 楚南栀听着这话,也不由得在心底里冷笑了声,如今总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位长公主没有一个善茬,横竖今日是带不走人。 望向林洛桐,她直言不讳的答道:“恕奴家斗胆,奴家觉得大长公主的话并无道理。” “楚” 胡茂锡挑了挑眉,看着这凝重的氛围没敢开口。 三位长公主听后随之拉下脸来,大长公主林洛桐一改先前的慈容,冷着脸肃声说道: “好,那本宫便给你讲讲道理,不管你是因为何事,你私闯皇家宫观,观中弟子皆是亲眼所见,这擅闯之罪你是洗脱不掉的,请楚娘子也给本宫讲讲,按照我大禾帝国的律法,又该如何惩办你呢?” “诶呀,长姐何必把话说的这般严重。” 二长公主林洛萱立刻劝道:“楚娘子休要听我长姐胡说,依贫道看来呀,此事不如就此作罢,方才洛初的提议就很不错,惩办了那害人的韩氏,咱们也别去追究楚娘子的罪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她话音刚落,大长公主林洛桐当即大怒:“什么韩氏李氏的,那韩氏乃我观中香客,颇有善根,怎会去害人,简直胡说八道,别人信口拈来的污蔑之词你也信得?” 今日这事闹得这般大,如若追究韩氏,追根溯源不还是得牵扯到南华观来,说不定还会传出什么三位长公主包庇护短的言论,她可坚决不能答应。 深深的凝望住胡茂锡,林洛桐含着幽深的笑意,意有所指的提醒道:“此案早有定夺,还是胡大人亲自裁定的,本宫所言不假?” “是,是。” 胡茂锡神态显得无比僵硬,卑躬屈膝的,心里却是一肚子火:这不等于又回到了原点,那折腾这几天图个什么。 而林洛桐对他这回答很是满意,轻握拂尘颔首致意道:“本就是尘埃落定的事情,非得掀起些无端的风浪来,惹得贫道不得清净,都散了。” 说罢,领着姐妹几人仿若无事的就要离去。 楚南栀目视着几道洒脱的身影,眼底里忽的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三位长公主解决事情的法子可真是让她大开眼界,让人惊讶到了极点。 这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放眼整个南华观,竟被这样一层污糟之气所笼罩,哪里还像是修心养性的清静场所。 “且慢。” 楚南栀忍无可忍,朝着正要散去的三姐妹大喊一声。 几人回过头来,惊愕的看了看她,齐声问道:“楚娘子还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见地倒是有一些。” 楚南栀义正言辞道:“今日若真让三位长公主徇私护短,那往后这芦堰港还有何天理可言。” “天理,你要和本宫谈天理?” 林洛桐望向身边严阵以待的亲兵,大喝道:“那本宫今日便让你瞧瞧什么是天理。” 说罢,她气定神闲的对着观外方向长长的嘘了声口哨。 胡茂锡和孙吴才心知她是在召唤观外的亲兵,惧怕得浑身冒汗直搓手,暗暗叫苦道:这不成了瓮中之鳖了嘛,看来这次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可观望着面色静如秋水的楚南栀,胡茂锡忽的提起了勇气,摆出大义凛然的气势与她并肩站到了一块。 横竖是个死,气势上可不能让这妇人比了下去。 跟进来的衙役们也紧握佩刀警惕着那几队亲兵,做好随时迎敌的准备。 楚南栀也屏住了呼吸,她千算万算,却万万没算到三位长公主是个玩赖之人,更是自私到了视人命如草芥,枉顾国法的地步。 军队即强权,这是她抵抗不了的。 一群人心惊胆战的戒备着,可良久后金殿周围仍是鸦雀无声,除了身边这群亲兵,并未见到有后续的增援队伍。 三位长公主神气无比的脸上渐渐现出一抹困惑之色。 二长公主林洛萱抬眼紧紧眺望山门方向,狐疑道:“咦,人呢?” 几人面面相觑间,只听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从远处飘了进来: “三位姑母好威风啊,逼得檀山观主和檀清、檀沅两位道长四方云游至今不敢归,好好一座清净的道观被你们搅得乌烟瘴气不说,难不成几位姑母还想将芦堰港的大小吏员们都逼回老家种地才肯罢休吗?” 第102章 领罚 园中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银色甲胄的女子领着一队亲兵和两名鹤发老者迎面走了进来。 楚南栀定睛细看,那女子举步生风,行走间尽显器宇轩昂的飒爽英姿,银色华丽又精美的铠甲包裹着曼妙的身姿,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只看一眼便已叫人生出种肃然起敬之感。 待得离得近些,她再看向女将军身旁的两名老者,内心如泄了洪的大堤一般立刻松懈了下来,亲切感油然而生:原来是聂老、常老。 也不等她说话,二老拄着拐杖蹒跚着抢先奔了过来,急着关切道:“乖徒儿,她们可有为难你?” 说着,常延珏半眯住双眸,抬眼视向面前的三位长公主,老沉肃穆的面颊上写满了不满。 “暂时倒是没有。” 楚南栀带着微笑搀扶住二老,细声问道:“两位老师怎么也来了?” 聂怀安立刻回道:“是你家大郎怕你有危险,刻意让你家赘婿赶到乡馆请为师和常老过来的。” 林锦骁? 楚南栀心中颇感惊讶。 随后,胡茂锡与孙吴才也立刻躬身向两位大儒作礼,拜道:“聂老,常老。” 大家紧张的心绪顿时平静了下来。 常延珏拉过那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满目慈容的向楚南栀引荐道:“徒儿,这便是为师向你提及的锦纾公主。” 都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两人见面分外亲切。 林锦纾先她一步,拱手唤道:“师妹。” 楚南栀正要答话,隐隐间总感觉像是被占了便宜,有些悻悻的揖了揖身:“见过公主殿下。” 三位长公主见到常延珏、聂怀安,也立刻收起了先前的嚣张气焰,过来拜见。 几人互相作礼之后,大长公主林洛桐紧握着拂尘,面色恭谨的看向常延珏,满含歉意的说道:“没想到惊动了常老,本宫实在惶恐,还请常老莫要怪罪。” “岂敢。” 常延珏一手单拄着拐杖,抬眼视向远方,语气重新变得严厉:“先帝羽化已经多年,三位长公主为何霸着先帝遗体盘桓于此迟迟不肯返宫?” “常老说笑了。” 林洛桐慢调不吝的答道:“父皇早已遁入道门,我姐妹三人也是奉他遗命在此清修,尘俗之事早已与我等无关,至于父皇遗体,他既是道门中人,羽化后自然是要按照道门的规矩坐缸观中。” “既是清修,三位长公主何故染指县衙公事?” 常延珏面无表情的冷哼了声,环顾观中上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心口更加憋闷,忍不住开始直抒胸臆:“先帝虽算不得旷世之君,可一心向道,也是位心系苍生的仁义之主,岂容你们为一己之私枉顾数百条人命,今日若是观中发生动荡,几位长公主准备如何收场?” “此事事出有因,还请常老宽容。” 林洛桐看了眼情绪低沉的姐妹二人和檀华道长,如实禀道:“当年本宫三姐妹随父皇入观之时,尚且年幼,全赖檀华道长悉心照料,本宫也不能凭着楚娘子几句蛊惑之词就让胡大人将他带走呀。” “蛊惑之词?” 常延珏面色有些凝重的转向楚南栀,半眯着眼肃声发问道:“徒儿,你说说,你可有蛊惑人心?” 详听了半晌,见二人终于将话题引到了案情上面,楚南栀轻瞥了眼檀华道长,也直言不讳的答道:“学生虽不敢断定这位道长与沈家案子是否有关联,不过他妨碍县衙差役办案,意图毁灭证据,包藏祸心确是不假。” 胡茂锡见状,也赶紧凑到二老和林锦纾跟前将方才之事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几人听罢,都纷纷皱起了眉头,眸光直勾勾的盯住檀华道长。 檀华道长吓得面色铁青,仓皇失措的直去拉扯三长公主林洛初的衣摆。 当着二老和皇侄女的面,林洛初虽不敢如先前那般造次,却也不甘心由着县衙将人带走,瘪着嘴愤愤的望向楚南栀: “我师尊有无罪过尚且不论,自有县令大人裁决,可这楚氏擅闯皇家宫观又该当何罪?既然锦纾和二老都在场,那也请给本公主一个说法。” 三言两语就想转移矛盾。 “三姑母提到这事,侄女也不妨直说了。” 林锦纾拱了拱手,颔首致意道:“陛下已颁下旨意,先帝虽已出道,可毕竟是皇室中人,遗骨不可落于荒野,这次特命侄女前来迎大行皇帝灵柩回宫入陵寝安葬,若有人再行阻拦,立杀无赦。” 最后几字语气高亢,字字如锋,算是郑重警告,听得三位长公主脸色一阵煞白。 随后,她又郑重其事的补说道:“至于三位姑母若是实在不愿返宫,陛下也有交代,这南华观本就只是处远离朝堂的清幽之地,自大行皇帝灵柩撤出之日,削去皇家封号,驻扎南华山的亲兵护送灵柩一道返京,还南华观清净太平。” 说罢,立刻从怀中掏出圣旨恭敬的交与几位长公主手上。 三人齐齐看过圣旨,脸色霎时大变,险些瘫软在地。 没了亲军护佑,她们在这观中哪还有安宁的日子可过,恐怕阿猫阿狗都能踩到她们头上作威作福。 但回宫…… 想到此处,三人都无奈了好一阵。 大长公主林洛桐苦着脸,颔首答道:“既是皇兄的意思,本宫和你两位姑母遵从便是。” 可才说完这话,三人凶狠的目光一起聚集到了楚南栀身上: 这妇人简直就是扫把星,她一来风平浪静的南华观就一波接一波的不得安宁。 林洛初强压着怒火,镇定道:“好,即便如此,那民间擅闯民宅之人都不可轻恕,更何况是安放父皇遗骨的皇家宫观,方才锦纾你也说了,南华观是等到父皇灵柩撤出之日才削去封号,现在仍属皇家,所以这妇人必须严惩,否则今后如何令万民臣服。” “这” 二老和胡茂锡等人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长公主林洛桐忽然想到了方才二妹所提及折中的法子,趁机言说道:“楚娘子虽说犯了过失,可也是为了公事,可以体谅,倒不如大家各退一步,胡大人只惩处了那韩氏,本宫也不追究楚娘子之事,如何?” “大长公主说笑了。” 不等众人反应,楚南栀便大义凛然的驳斥了回去。 看着身旁常延珏板正肃穆的面孔,想着自己前世的职业,这种徇私枉法的事情如若从自己身上开始,那往后自己还有何颜面替人查案诉讼,当即拒绝道:“律法不容情,民妇既然犯了过失,自当领罚,大长公主不必替民妇考虑。” 听到这话,常延珏沉着的面孔终于展露出释怀的笑意。 第103章 请喝茶 大长公主林洛桐直接气得气血上涌,紧捏着拂尘恨恨的咬牙道:“好,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非要闹得两败俱伤,本宫成全你,胡茂锡,你说,楚氏该当何罪?” 三位长公主随即目光齐聚,纷纷落向胡茂锡身上。 胡茂锡颤颤巍巍的瞥了眼一旁的孙吴才,只见他仔细斟酌着缓缓答道: “回各位殿下的话,楚氏擅闯宫观,按律当杖责八十。” “杖责八十?” 三人面面相觑着愣了愣,随后又露出诡异的微笑: 眼前这妇人瘦骨嶙峋的,即便是杖责八十,恐怕也能打得皮开肉绽,再活不成。 只是脸上那抹笑意还未捂热,孙吴才话锋又转了过去:“不过县律有规定,府中差役若因公事私入他人宅院而立大功者,未损坏财物,未伤人性命,可免除皮肉之刑,关入县狱反省思过三日。” 这也是为了避免贪功心切之人为了盲目立功而枉顾私宅伤及无辜所立的律法。 胡茂锡听罢,也不再畏畏缩缩,立即站出身来,如实禀道:“沈家这桩案子牵涉到皇家宫观,先前的确有些难办,可事关人命,下官不敢懈怠,如若非要追究问责,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锦纾听了许久,也瞧出若不给个交代,三位姑母怕是不肯罢休,立刻问道:“胡茂锡,既是为了查案,如今可查清了案件始末?” 胡茂锡恭敬答道:“回公主的话,如今已初步掌握案情证据,只等开堂受理。” “好,既然本宫和二老都在,今日也随你回县衙看看你如何审理这桩案子。” 谁知林锦纾话音刚落,林洛初就不依不饶的要求道:“那可不行,若不先行惩处楚氏,我师尊你们也休想带走。” 胡茂锡苦着脸:“这恐怕暂时不行。” “如何不行?” 林洛初瞪眼。 胡茂锡拧眉含笑:“楚娘子如今是犯妇沈杨氏和卫家大郎的讼师,还要替二人诉讼,只有审结了案子才能定楚娘子的罪责。” “可” 林洛初心有不甘的想要再辩,但话未出口就被大长公主林洛桐拦了下来:“既是如此,那本宫和两位姐妹便随大家走一趟,本宫倒也想看看这位楚娘子是如何为罪者申诉的。” 她就不信那韩氏胆敢当着自己的面攀咬师叔。 “二老请,各位公主请。” 胡茂锡唯唯诺诺的引着众人一同出观、下山,又吩咐人前往沈家请韩氏入堂。 楚南栀看着冷下来的纷争,庆幸着捏了捏怀中的钩吻花,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拉着小芬紧随众人离开南华观。 正是烈日炎炎的午后,芦堰港县衙却迎来了少有的高光时刻,自府衙门前沿街数里之内处处甲士林立,肃穆威严的雄风吓得路过的行人都不敢正眼相视,大老远的瞧着就连忙绕道而行。 公堂上,胡茂锡端坐于正上方,县丞、主簿立于身侧,几人看着左下方正襟危坐的聂老常老和锦纾公主,再看看冷面朝天居于右侧的三位长公主,个个满面畏惧,神情僵硬至极,连呼吸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而楚南栀冷静的注视着公堂下跪着的沈杨氏及卫子卿,想着马上就能替二人平冤昭雪,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她从容的从怀中掏出采回的钩吻花让人洗干净,又令人抬来一张桌子,准备了两盏茶碗和烧开的沸水,先泡制了两碗茶。 只是看了眼长公主身侧立着的檀华道长,她忽然有了些新的想法。 这人此时神情悠然,全无半点惧色,怕早已料定韩氏不敢供出他来,这厮先前如此心虚的急着毁灭证物,不可能与这桩案子撇开干系。 她环顾堂中,目光定定的落在胡茂锡身上,神色肃穆的说道:“这位檀华道长如今乃本案嫌犯,还请大人令其先行回避。” 胡茂锡颔首点头,也担心檀华道长与韩氏串供,正要开口,大长公主就厉声呵斥了过来:“不可,不让师叔在此,难道就凭着沈家那妇人攀诬他?” “有三位长公主在,那韩氏如何攀诬得了他。” 楚南栀据理力争道,随后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三位长公主,又冷静的看向左侧的林锦纾和二老,眉眼舒展着微微笑道:“今日二老与各位公主旁听此案,为了案情顺利推进,民妇斗胆叩请诸位静心聆听,如若民妇言行举止有差池事后再行更正不迟。” 这话正说出了胡茂锡的心声,他哪里看不出三位长公主是来找事的,只是有苦说不出,唯有闷在心里罢了。 听了此话,聂老、常老当即表态道:“楚氏,你不必顾忌旁人,且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林锦纾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眸光流转间,一手果决的从鞘中拔出亮晃晃的佩剑,往堂前一戳,肃穆威严道:“此剑乃陛下所赐,上斩昏聩,下斩戾民,楚氏,你与县令大人大可放心断案,本宫手中这把剑它只认理不认人。” 三位长公主闻言吓得面色惨白,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剑锋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眼睁睁看着檀华道长被带了出去,几人互相观望着心中苦楚实在无法言喻:那沈家主母可并不识得姐妹几人,这楚氏别有用心的来这么一出,如何再去震慑韩氏? 尚在踌躇间,却见韩氏带着沈家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府衙。 由于胡茂锡遣去相请的衙役并未持抓捕文书,所以这妇人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惬意身姿,侥幸的以为仅是来旁听此案。 楚南栀静静的看了眼她身边的沈云清、沈二郎,但除了两个孩子以外还跟着位身穿罗衫的贵气妇人,想来该是沈家二房的。 也不容她先说话,韩氏见到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沈杨氏,连忙啼哭着冲了过去,扑倒在地搀着沈杨氏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妹妹,我可怜的妹妹,你怎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姐姐,你别难过,楚娘子已经答应替妹妹伸冤了,妹妹很快就没事了。” 沈杨氏一脸温和的安慰了韩氏几句,看到消瘦的沈云清,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南栀一边端起自己泡制的花茶,一边耐心的看着这对姐妹寒暄叙旧,待得两人情绪稳定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忽的大步走向韩氏,殷勤的关切道: “劳韩娘子辛苦奔波而来,天干物燥的,我替你备了盏茶,还请韩娘子先用过茶再回话。” 第104章 告御状 “不妨事,不妨事。” 韩氏捂着手帕拂去泪迹,感激涕零的正要接过楚南栀手里的茶盏,不经意看到旁边桌子上摆着的几株钩吻花随即愣住。 楚南栀装作无事的冲她笑了笑:“喝,别客气。” “不不不,奴家不渴。” 韩氏推脱着立刻往后闪躲。 “赶了这么远的路怎能不渴。” 楚南栀又要将茶递给她,沈二郎看得咬牙切齿,一把从她手中抢过茶盏,瞪眼道:“你这疯女人有什么病,我大伯母不想喝茶你强迫她作甚,我帮她喝。” 沈二郎说完就要饮茶,韩氏吓得脸色煞白,直接冲过去,将茶碗打翻在地:“二郎,你不能喝。” 沈家几人听得都是一惊。 三位长公主看得有些不耐烦,正要开口打断楚南栀却被林锦纾一个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楚南栀看出三位长公主与韩氏并不相识,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看来让这妇人供出檀华道长并不是难事。 她又去端起另一碗茶递到沈杨氏手中,笑道:“杨小娘,看来你家主母并不诚心想让我替你申案啊,一碗茶都不肯喝,不如你喝。” “楚娘子莫要怪罪,姐姐为奴家之事劳心费力,刚从家中赶来,怕是有些疲累,让她先歇息会。” 沈杨氏接过茶,大大咧咧毫不犹豫的就准备喝下去,可韩氏并无阻拦之意,吓得楚南栀面色一紧,赶紧将茶碗推到了地上,急声道:“你还真喝啊?” 沈杨氏抬眼看着她,一头雾水:“楚娘子何意?” 楚南栀沉默着从桌上捧来些未泡制的钩吻花递到她跟前,示意道:“这是何物?” 沈杨氏定睛看了看:“这是奴家随姐姐去南华观采的花茶。”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当真是个傻白甜,又走到韩氏跟前,目视着她惶恐不安的神情立即发问道:“那韩娘子可认得此花?” 韩氏脸色阴晴不定的注视着她手中的钩吻花,几度欲言又止。 “沈家主母,你就招了,别演戏了。” 大长公主林洛桐也顾不得林锦纾投来的压迫目光,直接向韩氏逼迫道:“本宫乃修行于南华观的大长公主,你这妇人属实大胆,竟敢入观偷采这剧毒之物害人性命,污我宫观清名,留你不得,不如自行了断了本宫可以不为难你家里人。” 话说的又急又快,生怕被人打断。 “大长公主?” 韩氏听得一愣,心中立时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一直想结交南华观的几位长公主,可悲的是这才刚认识上,长公主就要她认罪伏法。 这什么命数。 她愤愤的咬了咬牙,矢口否认道:“奴家不明白长公主在说些什么。” “你” 几位长公主正要再说,林锦纾伸手握住剑柄,面无表情的斥道:“若各位姑母再肆意扰乱公堂,敢多言半个字,休怪侄女不留情面。” 三人见着她身旁森寒的剑光,吓得立刻闭嘴,只敢目光幽怨的瞪向韩氏。 楚南栀握着拳头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有三位长公主在,看来自己想要捋清楚整个案件,不让檀华道长逃脱,恐怕是有些难度。 眼下证据凿凿,韩氏已是罪责难逃,也只能先要她认罪了。 捧着钩吻花,她弯下身去,平视着韩氏,语声严厉的说道:“这钩吻花乃世间罕见的剧毒之物,又和那金银花生得颇为相似,你于上月夏至节邀杨小娘前往南华观小住,在金殿后园采茶时借着她不识此花故意采了一捧塞入她茶篮中,是也不是?” 韩氏咬着牙关,眼底黯然的凝视着她手中的钩吻花,不再轻易言说只言片语,仅以沉默相抗。 楚南栀见状,只好转望向一脸错愕的沈杨氏,继续道:“杨小娘,你可还记得此中细节?” 沈杨氏此时的心情就像是突遇晴天霹雳,整个人惊得目瞪口呆,怔怔的愣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胡茂锡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手里的惊堂木,催促道:“沈杨氏,问你话呢?” 听到喊声,沈杨氏这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回大人的话,的确如此,奴家记得很清楚。” 随后,胡茂锡又传唤证人小芬将那日的事情再仔细的叙述了一遍。 韩氏见到小芬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公堂之上,既讶异又愤怒,指着小侍女大骂道:“你这贱婢休要信口雌黄。” 沈二郎气得直接冲上前来,抬脚揣向小芬,口不择言的怒道:“劳资就知道你这贱婢也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我大伯母给银子让你回家,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敢受楚婆子挑唆蛊惑来栽赃陷害我大伯母,看劳资今天不打死你。” 楚南栀对这混小子俨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在他家里也就罢了,如今在这公堂之上竟敢如此狂悖,赶在他踢向小芬之前一脚将他先踹到了地上,大声责骂道: “沈二郎,这里是县衙,不是你沈家,由不得你胡来。” 沈二郎旁边的妇人此时终于沉默不下去,慌里慌张的过去搀扶,还不住的骂道: “你这恶妇,竟然敢打我儿子,别以为有县令大人撑腰你就可以肆意妄为,胡乱攀诬好人,我告诉你,我们沈家有的是银子,你们想一手遮天逼人就范,没门,大不了我们去靖灵城告御状。” “对,母亲,我们去京城告御状,这狗县令和楚婆子肯定是收了杨小娘和卫家的好处,难怪她们不要大伯母给的银子,她们早已经串通好了要害大伯母。” 沈二郎全无半点惧色,拉着母亲就要起身。 堂中孰是孰非,众人已看得清清楚楚,母子二人的这番作为就连三位长公主都忍不住暗自叹气。 胡茂锡昨日就听关二白说起过这沈家二郎的事,此时再被这对母子颠倒黑白,直接气得脸色煞白,也不再顾忌二老和几位公主,重重几记惊堂木连声敲在伏案上,勃然大怒道: “这腰本官今日还就撑定了,你这对母子可真是刁钻得很啦,藐视公堂,张扬跋扈也就罢了,如今证据凿凿的竟敢还要替韩氏颠倒黑白,来人,给本官将沈家二郎拖出去掌嘴一百,钱氏教子无方,唆使幼子扰乱公堂,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钱氏母子被衙役们强行拖拽出去行刑,一时间哭喊声连天,听得韩氏心里只打冷颤。 用刑的同时,楚南栀又吩咐胡茂锡将今日押解回来的两名黑衣人带了上来。 看着两张熟悉的面孔,韩氏整张脸都变得黯然失色。 第105章 怨起之处 楚南栀凝视着脸色惨白的韩氏,面色沉稳的发问道:“韩娘子,这两位你都认识?” 韩氏眼底无光,浑身抽搐着看向楚南栀,假装不去理会两名家丁。 那两人苦着脸,颇为无奈的唤道:“主母。” 韩氏听罢直接瘫软了下去。 其中一人如实禀道:“小的名唤张锴,是沈府聘请多年的护院,昨日楚娘子带着小芬离开府中后,主母令小的监视小芬的一举一动,昨夜偶然间听到了李衙役和关衙役的交谈,得知楚娘子要去南华观,便将事情告知了主母,主母遣我等于途中设伏,欲谋害楚娘子和小芬。” 另一人听后,可怜巴巴的看向楚南栀,哀声央求道:“楚娘子,你可答应过我们,会向县令大人求情赦免死罪的。” 楚南栀温笑着看向胡茂锡,胡茂锡立时心领神会,僵着脸点了点头:“你二人能够悬崖勒马,主动认罪,本官会酌情考虑的。” 说罢便让人再行将二人押解了下去。 韩氏见已无从抵赖,长吁短叹的苦笑了几声,摇头道:“楚娘子果然名不虚传,心细如发,只是想让奴家低头认罪,也总该给奴家一个理由,死的可是奴家相敬如宾的夫君啊,奴家怎会狠心去谋害自己夫君?” “相敬如宾,我看不见得。” 楚南栀对着她冷笑了声:“起初我也觉得这件事情与韩娘子不可能扯上干系,的确,你在众人眼中是位端庄贤惠的掌家娘子,但这样一位受人拥戴又明事理的娘子怎生就会舍弃过继到自己名下这位孝悌仁义的庶子,而去偏爱一位张扬跋扈的侄子呢。” 想了想,她定定的望向韩氏:“答案只有一个,因为你压根就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你打心底里和沈二郎是同一类人,你厌倦沈杨氏母子的逆来顺受,可又不好明说,你只能步步为营,一面假装在你家家主面前善待这对母子,一面费尽心机的钻研法子去谋害他们。” 听了这话,胡茂锡立时茅塞顿开,思忖着点了点头,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如此,这妇人也该去毒害沈杨氏母子,怎会选择毒害自己的丈夫?” “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 楚南栀望着堂上一脸困惑的胡茂锡,提醒道:“大人可还记得前日里民妇说过的,这凶手定然是个善于用毒之人?” “不错,楚娘子当日讲的那番话本官还句句在心。” 这样说着,胡茂锡面上不由得现出一抹愧色,当着聂老的面,连忙赔礼道: “聂老收了个好门生啊,当日楚娘子为了这桩案子不惜与下官撕破脸皮据理力争,那‘人命大于天’五字,字字如锋,至今还荡漾在下官脑海中,时时刻刻警醒着下官,就是未曾事先通禀聂老,下官” 聂怀安洒脱的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坦然答道:“有冤必纠,此事胡县令你无需介怀,老朽并非迂腐之人。” 随后,他眸光欣慰的视向楚南栀,含笑示意道:“楚氏,你继续说案情。” 楚南栀感激的揖了揖身,凝望着韩氏,继续道: “那钩吻花藏在沈杨氏的茶袋中不会轻易被人察觉,韩娘子也是抱着这个侥幸,不管是沈杨氏母子谁饮用了毒茶,都只利于你,如若死的是沈杨氏,那往后你便能安心掌控她这庶子,如若死的是这庶子,那你正好顺势过继自己钟爱的沈家二郎,可谁知偏偏死的是你家家主。” 话到此处,她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沈杨氏。 此时这妇人清澈的目光中再也没了先前的柔性,心如死灰之下却又掩藏着道不尽的委屈和恨意: “姐姐,沈郎与你可是结发多年的夫妻呀,他虽怜惜奴家却也并未落下你半分,处处依着你顺着你,就怕你生出怨愤,唯有过继二郎之事未曾依从你,可此事原委你最是清楚,你如何忍心害他呀?” 沈杨氏娇滴滴的泪水终是没忍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而她这番话也让韩氏听得有些动容,内心被深深的刺痛了,懊恼的沉默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看着这对曾经情比金坚的好姐妹,楚南栀也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 “的确,韩娘子或许心头也曾经有那么一刻动摇过,万一毒死的是沈家家主该当如何,可女人的嫉妒心一旦起来那便没了回头箭,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为了彻底的掌控沈家,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因为毒死你夫君,这更能让你受益,结果显而易见,沈杨氏因此入狱,沈小郎君只能活在愧疚当中,往后的沈家皆牢牢的掌控在你手中,他若听话你便留他,他若不从,你可再过继二房的沈二郎,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 最后几字铿锵有力,直捣人心。 韩氏颤抖着身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徐徐的望向堂外昏死的钱氏和已开不了口的沈二郎,欲哭无泪。 良久后,她将视线渐渐转回身旁不远处静静站着的沈云清,迟疑着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这孩子,可这小家伙见着伸过来的双手,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埋头黯然流泪不敢抬眼看她。 韩氏抽泣着冷笑:“你敬我却也怕我,你温顺乖巧孝悌仁义,我哪里真舍得让二郎欺负你呀,我只不过是希望你能求着我,像别的孩子一样娇滴滴的哭着去向自己的母亲喊冤求助,可你呢,你总是忍气吞声,明知是我唆使二郎去为难你,你却没有半点怨言,不向你父亲告状,也不向你小娘诉苦,孩子,你温顺乖巧得让为娘害怕呀。” 这番令人咋舌的话,使得沈云清小脑袋憋闷的直接扑倒在地,只敢轻声的哽咽。 沈杨氏、卫子卿都是痛心不已,真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一直承受着这样的委屈。 堂中众人皆是一片唏嘘,哪里能想到一桩命案竟是因为一个几岁的孩子太过温顺乖巧引起的。 胡茂锡一记惊堂木再次重重的拍到伏案上,掷地有声的喊道:“韩氏,你犯下如此罪孽,还不快快招来,是如何识得钩吻花这奇毒之物的,本官可不信凭你一介村野妇人竟有如此见识?” 今日那檀华道长的作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与此案干系颇深,若不是有三位长公主阻拦,他早就想方设法让那道人招供了,此时也只得无奈的旁敲侧击再假意去盘问。 韩氏冷眼环顾着大堂之中,却迟迟不见檀华道长的身影,心灰意冷之下,正欲和盘托出,三长公主林洛初愤然起身,骂骂咧咧的吼道:“韩氏,你若胆敢胡乱攀咬,本宫定当让你立刻身首异处。” 赫赫威严,吓得韩氏直打哆嗦。 第106章 掷地有声三连问 瞧着三长公主咄咄逼人的气势,楚南栀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不知三长公主如何就知道她是要胡乱攀诬,韩娘子可并未开口呀?” 大长公主林洛桐立马察觉出了不对,没好气的瞪了眼三妹,林洛初脸色阴晴不定的,支支吾吾了一阵不敢再说话,无奈的坐下身去。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她:“莫非这其间还牵扯着三长公主?你怕她再招供出些什么来?” 说着,她继续看向韩氏,冷眼挑眉道:“据我所知,韩娘子这两年单是施赠给檀华道长的银子就达上千两之多,如此巨额的银钱恐怕檀华道长一个出家人不至于这般贪婪。” 听到这话,韩氏懊恼颇深的打量了眼身旁的小芬。 果然,昨日大意将这贱婢放出府去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本是想等到她在回家途中做些手脚,谁知碰上了楚南栀和县衙的差役。 早知如此,应该趁她还在府上时就该先想法子除掉的。 真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呀。 林洛初也听得心里发虚,眼看着韩氏就要招供,按耐不住的又要起身,林锦纾果断提起剑猛的砍向伏案一角,手起刀落伏案立时整齐的削出一个缺角来。 胡茂锡和县丞、主簿吓得额间一凛,整个人都被怔住。 “三姑母,你当真觉得侄女手中这把剑只是个摆设?” 林锦纾脸色毫无波澜,平静的注视着对面三人,森寒的眸光不怒自威,令人瑟瑟发抖,无人敢再轻举妄动。 楚南栀温眸相望着韩氏,随即引荐道:“这位是靖灵城来的锦纾公主,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向她吐露。”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韩氏,你今日已难逃一死,我知你出来匆忙,想必也有为了的心愿,若你信得过,身后之事我可替你代劳。” 听到锦纾公主这如雷贯耳的名声,再看着楚南栀赤诚的目光,韩氏终是没了顾忌,含笑答道: “楚娘子的为人奴家信得过,奴家只有一个心愿,奴家家中藏着件旧衣,那是与亡夫成亲时他用挣来的二两银子买给奴家的,奴家一直未舍得穿,奴家亲手杀害了他,已无颜再去面对他的英灵,请楚娘子代奴家将那旧衣到亡夫灵前化了。” “好,一定不负所托。” 楚南栀眉眼深沉的眨闪了下:也是个因爱生恨的苦情之人,可恨却又可怜。 “多谢楚娘子。” 说完这话,韩氏双目无神的视向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的沈杨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初是奴家害了你,可奴家也因此害了自己,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如今算是两不相欠了,往后你的儿子奴家还给你。” 胡茂锡听她这话怎么听都觉着是在强词夺理,俨然没了耐性,重拍惊堂木,大喝道:“韩氏,你该交代的也交代了,还不快快招供。” 韩氏冷冷的看了眼三位长公主,对这三人全然不抱任何希望,之后又将眸光转向楚南栀,如今心愿已了,她再无半点留恋,开始详细陈述道: “不错,奴家的确是不识得钩吻花这种奇毒之物,两年前在西门道人的引荐下奴家结识了檀华道长,他们二人告诉奴家在南方白渝十族生长着一种罕见的毒物,为此二位道长亲自云游此地采了些种子回来花了近两年时间在南华观养出了一片钩吻花,与南华山的金银花混在一起,无人察觉得出。” 顿了顿,她望着楚南栀不觉冷笑了声:“楚娘子只从小芬这贱婢口中得知奴家施赠的千两纹银,可实际上远远不止于此,奴家为了回报他,这两年间助他广结善缘,除捐于观中的上万两银钱,各处相加再施赠给他一人的就有近万两之多,奴家也想不明白他一个出家人为何频频需要用到这许多银钱。” 楚南栀听着这个数字倍感惊讶,这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也不知这道人费尽心机的大肆敛财所图何事,难道仅是为了满足几位长公主的私欲? 仔细想想,这还只是从韩氏一处筹措来的银两,保不成还有别的渠道,背后的数字恐怕更加触目惊心。 再想到今日在观中所发生的一切,楚南栀渐渐陷入了沉思当中。 正犹疑间,却听胡茂锡一声大喝:“带檀华道人入堂。” 不多时,便见这道人神情惬意的走了进来,可看到三位长公主阴沉的脸色和跪在地上的韩氏,心里立刻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檀华道人,你助人行凶,还不快快跪下,如实招供。” 檀华道长尚未缓过神来就被胡茂锡一声大喝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沉吟片刻之后,他却面不改色的争辩起来:“大人,此事可不关贫道的事,你休要听这贼妇人的一面之词。” 胡茂锡立功心切,哪容得他这般狡辩,当即怒斥:“韩氏皆已招供,你还敢抵赖?” “不过是这妇人临死前的胡乱攀咬罢了。” 檀华道长不屑的冷哼了声,眸光阴测测的打量了眼一旁的韩氏。 胡茂锡僵着脸,又是一记惊堂木猛的拍下:“你这” 正想用刑,可看到右下方投来的几双恼怒的眼神,立刻止住了这个想法。 楚南栀见他畏首畏尾的样子,恐怕是审不出个结果来,瞪着檀华道长,愤然接过话题: “既然不关乎你的事,那南华观金殿后园的钩吻花从何而来?” “这” 面对直中要害的逼问,檀华道长直接语塞。 楚南栀语声肃穆,莲步微踱着清了清嗓子:“那钩吻花长在极南之地,就算韩氏有天大的本事能弄来此物,又如何堂而皇之的搬进你南华观金殿后园,难道贵观最为戒备森严之地能凭着她一个外人肆意妄为?” 有理有据的一番斥问让这道人更加难辨。 楚南栀见状,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语气随之变得轻松了些:“你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你无关,你为何又急急忙忙的赶在府衙们入观前去毁掉证物?为何又蛊惑长公主阻挠我等入观搜查证物?” 如此逻辑清晰的连声质问再度将檀华道长问得哑口无言。 胡茂锡听着备受鼓舞,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三位长公主的存在,阴沉着脸,厉声大喝道:“檀华道人,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本官有的是法子让你招供。” 听着这话,檀华道长面色渐暗,眼底无光,心惊胆寒的偷偷视向三长公主林洛初。 第107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边是条理清晰又赋有天马行空推断逻辑的楚南栀,一边又是威慑力十足的锦纾公主,如此强有力的压迫感从两面夹击而来,使得林洛初渐感无力,心中抱有的侥幸正在一点点被磨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她开始后悔听了长姐的话,不该任由着这帮人将师尊带回县衙。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眼看着两位姐姐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她心中已不做任何指望。 她忽然站起身来,面含笑意向着檀华道长靠拢过去,亲切的唤道:“师尊,你知道什么大可放心说出来,有徒儿和两位姐姐在,他们奈何不了你。” 这话直接引来众怒,二老和林锦纾都纷纷怒视向这位不可一世的长公主。 林锦纾目光森寒的重新提起剑柄。 楚南栀也暗暗捏了捏拳,真没想到一位修行观中的长公主竟能跋扈成这样,如今证据凿凿,她竟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袒护贼道人。 实在是没了天理。 而听到林洛初的这番宽慰,檀华道长终于松了口气,本还凝重的面色重新变得悠哉惬意,眸光中似乎还透着股子傲娇,一脸神气的视向楚南栀,那充满挑衅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就算此案真的与贫道有关,你又能奈我何? 正要肆无忌惮的开口,却见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直接刺入了自己胸口。 众人尚未察觉出是怎么回事,林洛初手里已握着柄带血的利刃,眼底里浸染凶光。 堂中立时一片哗然,众人都作瞠目结舌之状。 楚南栀这才意识到长公主方才的作为是要让所有人放松警惕。 林洛初目光直勾勾的视向楚南栀,放声狂笑道:“楚氏,你的确聪明,不错,这两年师尊的确是替本公主四处筹措银子,可那又如何,只怕凭着你这点微末伎俩永远也触及不到这背后之事,本公主更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说罢,她猛的将匕首刺入了自己胸腹。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堂中众人满面铁青。 楚南栀更加讶异,全然没看懂三长公主这番操作,即便是檀华道长做的事情是为了替她筹措银子,对她来说也并非很严重的事情,她没必要在公堂之上杀人灭口,更没必要自杀殒命。 “三妹。” 林洛桐、林洛萱姐妹惊呼着纷纷起身冲了过去,可三长公主早已气绝。 望着惨死的妹妹,林洛桐愤然转身,怒视向楚南栀:“你害死我三妹,我要你偿命。” “胡言乱语。” 楚南栀还在想着方才的情景,想着林洛初那番话,也有些心神不宁。 听到林洛桐的怒吼,她立刻缓过神来,郑重其事的回道:“我既没有逼她也没有害她,她自己抹了脖子关我何事,我倒是想问问,她这样急着杀了檀华道长,又不惜自杀殒命,却是为何,只怕是心中有鬼?” “你” 林洛桐、林洛萱气得怒目圆睁,可已然没了反驳的底气。 “侄女也很想知道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令几位姑母如此害怕?” 林锦纾神情严肃的握着佩剑,在手里摇晃了一圈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对于堂上刚才发生的这一幕也颇为震惊。 面对二人的质问,林洛桐立刻收住心神,淡然答道:“那是你三姑母的事,本宫如何得知。” 说着,她目光沉稳的看向楚南栀,强压着愤怒故意转移了话题:“楚氏,如今案情已经水落石出,一切如你所愿,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楚南栀镇定自若的笑了笑:“我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我自然心里有数,不劳大长公主费心。” “好,你有种。” 林洛桐冷着脸看向胡茂锡,厉声道:“县令大人,还不快快用刑。” 胡茂锡瞧了眼聂老、常老,赶紧小跑到林洛桐身前,卑躬屈膝的与姐妹二人禀报道: “还请二位长公主海涵,楚娘子替本官查清了沈家这桩案子,为受冤者平冤昭雪,为本县立下了大功,下官非但不能罚,还应重重的奖赏与她,否则往后还有谁愿替下官卖命。” “胡茂锡。” 二长公主林洛萱听得恼羞成怒,指着他骂道:“你当真以为我们收拾不了你?” “还请长公主明鉴。” 面对她的责骂,胡茂锡这次反而变得不卑不亢起来,语气沉稳的回道: “这桩案子牵涉进南华观本就是两难的抉择,今日前后发生的事情两位长公主也是亲眼目睹了的,若非楚娘子多了个心眼,恐怕观中保留的证据早已被檀华道长与三长公主销毁,又如何再还冤者一个公道,可并非下官有意袒护于她。” “好啦好啦,胡茂锡你也不必再刻意维护于她了。” 常延珏这时缓缓走了过来,深深的凝望着楚南栀,语重心长道:“徒儿,咱们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既然长公主非要追究你擅闯之责,你便如她们所愿,去狱中反省三日。” “是,学生谨遵老师吩咐。” 楚南栀恭敬的答了声,聂老却有些不乐意了,连忙过来争辩:“南栀,你可别听这老匹夫所言,这件事咱没错,既然没错咱何必去狱中反省。” “老师不必担心,也就三日的时间,听常老的,学生甘愿认罚。” 楚南栀拉着聂老柔声宽慰了句,聂老瘪着嘴没好气的瞥了眼跟前满腹幽怨的两位长公主,知道她是为了不让自己和常老为难,只得不甘心的妥协下来。 林洛桐、林洛萱眼中尽是忧愤,可常老都已经发话了,她们再无反驳的余地,更不好再继续追究,只得让人进来整理了林洛初和檀华道长的遗体,带着一道悻悻的离开了县衙。 等着两位长公主走后,胡茂锡差人将韩氏收了监,又一顿乱棍轰走了钱氏母子,并当场释放沈杨氏与卫子卿。 这二人能重见天日自是欣喜激动得紧,可听到方才那番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真没想到楚南栀会为了他们这两条卑贱的性命如此上心,连累她入狱不说,还开罪了长公主。 卫子卿先走到楚南栀身前,既感激又充满歉意的说道:“栀妹妹,这份恩情,我” “卫家哥哥不必客气,念一还苦等着你回家呢,快些回去。” 楚南栀打断他的话,温和的笑了笑,随后便听见堂外一声清脆的嗓音传了进来:“大哥。” 第108章 为信仰 楚南栀眸光流转着,见是卫念一笑意盈盈的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名年轻的女子和一对半老夫妻。 卫子卿见状,赶忙迎了上去,兄妹再次团聚分外欣喜。 楚南栀看着这温馨的场面正高兴,却见卫念一拉着身旁年轻的女子到自己身前一起跪了下去,激动不已的相继言说道: “多谢栀姐姐救了我哥哥。” “多谢楚娘子救了卫家哥哥。” “快起来,念一,你们别客气。” 楚南栀连忙搀扶起二人,又仔细的打量着她身旁娇滴滴的小姑娘,疑惑道:“这位是?” “哦,栀妹妹,她便是我前几日与你提到的邻村陆家的小芳妹妹。” 卫子卿一边过来解释,一边静静的看向陆小芳,两人神色交织到一起随即露出了羞涩的暧昧情意。 咳,原来是情敌小芳啊。 楚南栀看着两人的神情心里只觉一阵好笑,目视着小芳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倒真是灵动可爱得紧,对得住这个曾经享誉大江南北的名字。 卫念一也喜着将陆小芳身后的二老引荐给楚南栀认识,随后又乐滋滋的解释道:“方才我在村里听说栀姐姐寻到了为哥哥翻案的证据,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恰巧在县衙外遇见了未来嫂子” “念一,不可乱说话。” 卫子卿听到这话,吓得立刻拦住妹妹,神色慌张的去和陆家二老赔罪。 陆家二老搀着他,满目慈容的笑道:“大郎你受苦了,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设法替你伸冤却没能帮上半点忙,如今看到你无恙,我们就放心了,你和小芳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等回去后早些定下日子就迎她过门。” 说罢,一家人都感激涕零的过来答谢楚南栀。 楚南栀推了推手,谦逊了几句,这才将一家人送走,之后又同沈杨氏叮嘱道:“杨小娘,你也快带着孩子回家去,往后凡事多留心些。” “多谢楚姐姐救命之恩。” 沈杨氏激动得再次跪了下去,接着又是泣不成声。 楚南栀急得蹲下身去又好言宽慰:“好了好了,沉冤昭雪应该高兴才是,云清,快扶你小娘回家。” 听到楚南栀的吩咐,沈云清却先是抬眉静静的凝望住她,随后跪到地上恭谨的朝她磕了三个头,认真的说道:“多谢楚娘子救我小娘。” “不必客气,好好照顾你小娘。” 楚南栀将他扶起来,看着这般乖巧的小家伙,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几位大佬站在旁边瞧了半晌的热闹一直未曾发声,直到目送着沈杨氏母子和小芬离去,聂老才目光深沉的首先感慨道:“若不是南栀坚持着心中那份执念,恐怕今日”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垂下头去汗颜的叹了口气。 “老师,我” 楚南栀凝视着聂老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颇感愧疚,正想赔礼,聂老即刻将她拦下:“南栀,你什么都别说了,当着常老和纾公主的面,你就给为师留几分颜面。” 几人相顾着笑了笑,林锦纾也没想到小小芦堰港竟还藏着这等厉害人物,满目钦佩的看向楚南栀,欣慰的说道:“老师果真是慧眼识珠,能收下师妹这样的得意门生,不畏强权为民伸冤,往后芦堰港的百姓有福了。” “还有老朽呢。” 聂老不满的撇了撇嘴,连声补说道:“南栀也是老朽的门生,公主你可不能偏袒。” “是是是,聂老也独具慧眼。” 面对这两位曾经叱咤朝堂多年的老顽童,林锦纾言谈举止都甚为恭敬小心,不敢有一丝怠慢。 看着重新恢复宁静的县衙,林锦纾脸上忽然露出了些焦虑的神色,行色匆匆的先向二老解释道:“方才三长公主的话怕是颇有深意,学生得立即前往南华观一趟。” 说着,又温和的看向楚南栀,含笑道:“师妹,你且安心去狱中呆上几日,等我回来去看望你和皇兄。” “好。” 楚南栀轻应了声,但听她叫林锦骁皇兄却有些诧异。 也不容她多做反应,林锦纾便已转身。 一行人将林锦纾送走后,重新回到堂中,二老纷纷不安的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常老思量了片刻,忽然抬眉望向楚南栀,忧虑道:“徒儿,三长公主方才那番话你可曾解析出其间深意?” “本只是桩宅内谋杀案,不曾想竟然牵扯出长公主,实在令人惊心。” 聂老也颇为困惑,二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聚集到了楚南栀身上。 这让她压力山大。 的确,能让一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不惜一死去守护的秘密定然是不寻常的。 而且她那般妄自尊大的语气不但是断定自己拿她没有半点办法,恐怕连锦纾公主也没放在眼里。 在心里仔细揣测了一番,如今她能联想到的,与长公主这种身份扯上干系的无非前些日子的税银案,可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她也不好胡说一通,只得毫无头绪的对二老答道:“此事学生并不敢妄自揣测,一切还是等着锦纾公主回来后再作商议。” “嗯。” 两人思忖着点了点头,准备起身离去。 扭头的瞬间,聂老却有些不放心了,转过身来皱眉看向她:“南栀啊,你毕竟是个女儿身,牢狱之中” 胡茂锡立刻心领神会,连忙应承道:“还请二老宽心,下官本就觉得此事楚娘子不该受到责罚,既然楚娘子执意如此,下官定会派人好生照料楚娘子在狱中的起居。” “好。” 聂老抿着嘴唇缓缓点头:“也派个人去潼安村报个信,别让林家大郎和楚家上下担心。” “一定一定。” 将二老送出府衙,胡茂锡、孙吴才等人亲自护送着楚南栀前往县狱,特意吩咐狱卒收拾出一间干净、环境幽静些的单房给她,好生交代叮嘱了一番才宽下心来。 楚南栀忽然想到因自己受伤的关二白,趁着胡茂锡还未离去,主动请求道:“今日随我一道出去办差的关……” 不等她把话说完,胡茂锡就笑着打断她:“你放心,关二白是因公受伤,县衙有医师和抚恤银。” 言简意赅的解释完,他环视了遍周围,忍不住黯然神伤道:“倒是你自己……” “咳,不过就静闭三日没什么大不了的,几位大人快些离去。” 楚南栀催促着将几人半推半就的赶了出去,等到清净下来,看着黑压压的小房间,虽是收拾的已经很干净,可还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潮湿腐臭味,她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冷笑: “做了一辈子刑警,曾经将无数罪徒亲自送进了大狱中,不曾想这辈子自己竟会亲自来体验其中的味道,倒真是命运无常。” 但想到救下两条无辜的人命,想到沈杨氏母子轻松离去,想到卫子卿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下的决定。 做人总该是有取舍的,有的时候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毕竟,这是她曾经所热爱和信仰的职业。 第109章 倔强的小白脸 寂静无声的牢房里,楚南栀坐在狭窄的小板床上,背靠着墙壁,还在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林洛初说过的话,忽然“嘎吱”一声响,牢门随即打开,有人踏了进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定睛看了看,迎面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见到她就紧紧皱眉的主簿大人。 见他手里提着个食盒一脸亲切的过来,楚南栀正是一脸诧异,主簿却不声不响走到她跟前佝偻着身子从食盒里去取饭菜,满眼柔光的笑道:“楚娘子,老朽给你送饭来了,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楚南栀见他慢调不吝的先取出半只烧鸡,一只猪蹄和一根清蒸的玉米,随后又从底层端出一碗青菜肉汤和两个馒头。 她吓得赶紧起身,受宠若惊的回道:“这等小事怎敢劳烦主簿大人?” 而且还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饭菜,家里平日里的伙食也不及这半分呀。 主簿却是一脸热忱,执意道:“要的,要的,前几日老朽有眼无珠慢待了楚娘子,今日已向县令大人主动请缨,这三日便让老朽亲自为娘子送饭,楚娘子可千万别和老朽客气。” 楚南栀听着更加惶恐,自己都没计较过先前的事情,这小老头竟一直放在心里,连忙含笑劝道:“办案过程当中难免会有分歧,些许小事主簿大人不必因此耿耿于怀。” “楚娘子宽宏大量,真是令老朽汗颜啦。” 主簿说着,脸上愧色更浓,殷切的为她摆好饭菜仔细的看了眼,忽然蹙了蹙眉:“你看老朽这记性,倒是忘了替楚娘子备壶酒,老朽这便去给娘子取些来。” “不必,不必。” 楚南栀被他这无微不至的体贴劲弄得惊慌失措的,讪讪道:“主簿大人不必如此,民妇如今是来狱中反省思过的,不敢再劳烦大人。” “虽说是闯了那皇家宫观,可在老朽看来也是无奈之举,今日县令大人说的没错,娘子你也不必因此事自责。” 主簿好心劝道。 “多谢主簿大人关切。” 楚南栀知他是诚心为自己抱不平,不过这事还真得如此处置,否则那两位长公主定不会善罢甘休,给人落下口实反倒不好。 毕竟南华观的确是皇家宫观。 苦劝了几句终于将主簿劝走,也不让他再去为自己取酒来,而且送来的饭食实在太丰盛了些,她压根吃不了这么多,啃了半只烤鸡和一根玉米,整个人就有些撑了。 正当她收拾着小案桌时,门外又有了动静,吭哧吭哧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不多时便见狱卒领着一群人行了过来,牢门大开的一刹那,几个幼小的身影齐齐朝着她扑了过来。 “阿娘。” 楚南栀定睛一看,发现是四胞胎,一个个正泪眼汪汪的,身后还跟着小赘婿和林锦骁,一时间心里又气又喜的。 这种地方实在不是小孩子该来的。 没好气的瞪了眼林锦骁,刚要开口,林锦骁就不动声色的拄着拐杖到了木床边坐下,淡然说道:“小宝们要来看你,我拦不住。” 楚南栀却不信他的话,四个小家伙向来对他的话都是言听计从的,他若不让,小家伙们定然是不敢来的。 而且这家伙如今腿伤刚好了点就瞎跑出来蹦跶,再受些损伤,自己忙活这近一个月不都白搭进去了。 想到此处,她看着林锦骁腿上的伤又瞪了瞪他:“所以你也跟来了?” 林锦骁故作镇定的,有些倔强道:“我担心孩子们姨父照管不过来。” 打死也不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知怎的,从昨晚听说她要独自去南华观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即便方才县衙的人去楚家报了平安,他还是忍不住要亲自过来看看才放心。 瞧着他倔强的小眼神,楚南栀也不想再为难他,如今这家伙对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丝人情味,自己没必要再去作死。 再想着今日他叫人请聂老常老去为自己解围的事,心中不免生出些感动,微微笑道:“今日的事情谢谢你。” 林锦骁知道她所指何事,平静的抿住唇角,轻应了声:“你安然无恙的回来就好。” 四胞胎环顾着昏暗的牢房,比家里的环境可差上太多了,二宝林瑞希揉着小眼睛就开始抽泣了起来:“嘤嘤嘤,阿娘,是不是县令爷爷故意为难你了,卫家叔叔都已经回去了,县令爷爷怎么把阿娘关起来了,我要去找县令爷爷算账。” 大宝林瑞文抹着泪,直接拉起她愤愤的就要朝外面走:“阿娘,你不用害怕,我们会保护你,我们现在就回家。” “不许瞎说,是阿娘自己犯了错,自己要求责罚的,不关县令爷爷的事。” 楚南栀拉着几个小家伙到案桌边坐下,指着桌上没吃完的食物,解释道:“县令爷爷很好,你们看还准备了好吃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阿娘过两天就能出去了。” 说完,她拿过还没吃的猪蹄递到二宝林瑞希手上,温和着道:“你们看,还有猪蹄,你们一起吃掉了乖乖听话跟着阿爹回去好不好?” 二宝瘪着嘴直接将猪蹄放回了碗里,闷闷不乐的哽咽道:“我不要,我只要阿娘。” 小四宝林瑞嘉嘴上什么都没说,却一直紧紧贴着楚南栀默默的抽泣,她觉得是自己先前的话害了娘亲,如果不是非要求她帮念一姐姐,此刻娘亲也不会被关进黑压压的牢狱中。 而大宝、三宝就呆呆的望着她,眼泪却止不住的继续往外流。 在小家伙们眼中,面前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看着这样的局面,楚南栀也显得无措了,有些埋怨的看了眼林锦骁,随后又紧盯着柳舒阳,这小赘婿手里拎着个包袱愣愣的站在门口,也像个孩子一样抹起了眼泪。 柳舒阳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说道:“呜呜呜,大姐,你你不是说好的救人,怎怎么还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楚南栀被他这傻呼呼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责备道:“好啦,你跟着哭什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又不是不能出去了,还不快些把几个小宝带回去。” “大姐,这件事情你真怨不得我,也怨不得姐夫。” 柳舒阳抽泣了几声,苦口解释道:“这几个小家伙听说你被关进了大狱,连姐夫的话也不听了,跟着差役们就跑,我和姐夫只好一起跟过来了,你也知道他们几个的脾气没人劝得住。” 听完这话,楚南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四个小家伙现在恐怕是真的黏上自己了。 她有些后怕的看向林锦骁,林锦骁却装作没看见一样直接侧过脸去对着小家伙们说道:“别哭了,也见着你们娘亲了,你们娘亲过两日就能回去,你们乖乖的回家等她,不许再胡闹了。” 大宝、三宝不敢再哭,擦干了眼泪凑到楚南栀怀里,却怎么都不肯再松手。 二宝更是紧紧拉着楚南栀的手臂扭来扭去,不甘心的一边哭一边哼,最后反而哭得愈发厉害了起来。 第110章 铁骨柔肠 林锦骁看着有些恼火,要说以前二宝是几个孩子里最听话的,可最近整个人都像是变化了许多,变得我行我素,反倒是不如四宝乖巧了。 思来想去,他忍不住偷偷的瞥了眼楚南栀,心底里开始察觉出孩子们如今是有了撑腰的人,全然没了以往的谨小慎微,可小小年纪就如此放浪形骸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今日这群小家伙们敢私自跟着衙役们往大狱跑,来日指不定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来,毕竟孩子们以后都是要跟着他的。 想到这些,林锦骁乌黑的瞳孔中渐渐染上了愠色,望着二宝林瑞希语声随之变得严厉起来: “林瑞希,你是不是现在不想再听阿爹的话了,是不是你娘亲纵着你你就准备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县狱,不是在家里,你们非要过来看娘亲阿爹也准了,可你们现在还要赖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难道是想惹怒县令大人,将你们娘亲一直关在里面吗?” 小四宝林瑞嘉听到这话吓得立刻不哭了,二宝哭泣声也微弱了不少,只敢楚楚可怜的巴望着楚南栀,却一脸茫然。 凶了一句二宝,林锦骁立刻就有些不忍心了,语气又转为缓和的劝道:“好了,快跟姨父回姥姥家,阿爹答应你们会保护好你们娘亲。” 他话音刚落,柳舒阳就走了上来,一边将包裹打开一边对四胞胎劝道:“听你们阿爹的,乖乖的回家,用不了几日就能再见到娘亲了。” 说完,他将包裹里的东西放到小木床上,继续道:“大姐,这是岳母为你整理的两件换洗的衣物,还有寝衣,这牢里脏,我替大姐将寝衣铺上,这样你到了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 “不用,我自己来。” 楚南栀拒绝了他的好意,又看向泪眼汪汪的二宝和四宝:“听阿爹的话,快和姨父回去,在家乖乖的等我回家。” 几个小家伙虽惧怕着林锦骁责骂,可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凑到楚南栀跟前,紧贴着她互相沉默着不说话。 过了会,三宝林瑞崇抓着她衣摆,有些胆怯的弱声问道:“阿娘,你真的不会骗我们的,你出去了就会回家的对吗?” 这小家伙极度缺乏安全感,只要楚南栀离开他的视线,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楚南栀也有些无奈,温眸相望着抚了抚三宝的小脑袋瓜:“当然啦,阿娘今天虽然没能如约回家,不也叫人去姥姥家报信了吗,所以你们也要和阿娘一样信守承诺。” 言语中尽显温柔气。 三宝听得很信服,的确她今天没逃跑,而且还是因为救人才被关进这个小房间的。 他坚定的侧过头去望着大宝林瑞文,很懂事的劝道:“哥哥,我们和姨父先回去,阿娘她不会不要我们的。” 大宝安静的没说话,沉吟了许久,他忽然拉住柳舒阳,语气冷淡的道:“小姨父,我们出去等阿爹。” 小四宝见大宝、三宝都走了,瘪着小嘴呆望着楚南栀徘徊了片刻,心情有些复杂,可为了不惹阿娘生气,最后还是乖乖的跟了出去。 牢房里瞬时安静了许多,楚南栀轻搂着小声抽泣的二宝,看着脸上静如止水的林锦骁,也忍不住关切道:“你腿上的伤还疼吗?” “好多了。” 林锦骁想到她之前叮嘱的话,又刻意补充了句:“你配的药很管用,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 楚南栀眼眉低垂着,带了丝淡笑,静静的为二宝揉顺头发:“我只是来狱中反省三日,你回去告诉父亲、母亲和两个妹妹不要担心。” “县狱里这两年人员安置得有些杂乱,这三日司狱大人会让他身边的随从王三和陈小六日夜轮换着巡守这边,你若有事尽可吩咐他们,若是遇到不相干的人过来你别搭理。” 林锦骁淡然的说着。 他进来时就听说了三长公主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虽说他觉得如今的楚南栀定能听明白自己这番话的深意,可还是不敢马虎,隐晦的提醒了句:“西门道人和刘县尉的事情你别忘了。” “嗯。” 那二人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的确是有些蹊跷。 但既来之则安之,她并不惧怕有人会谋害自己,反倒是林锦骁突如其来的关切令她有些诚惶诚恐。 这家伙温柔起来倒真是能让人产生一种抵挡不了的诱惑。 她心里有些高兴,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故意调侃起他来:“林大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在县衙里人缘这么好,连司狱大人都和你这般相熟?”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锦骁不动声色的起身,拄好拐杖,拧眉瞥了眼她:“他与我是故交,可以信得过。” 这话倒是让楚南栀深信不疑。 从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接触过的他的几位挚交的确个个都是心怀坦荡之人。 想着时间也不早了,楚南栀将怀里的二宝抱了下来,带她走到林锦骁身边,温和的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带着二宝快些回去,这几日有主簿大人亲自送饭过来,其余方面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主簿大人?” 林锦骁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她,自言自语道:“那老头” 思忖着他缓缓抿住唇角欲言又止: 倒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这妇人连常老都能对她另眼相看,还能有谁是她摆不平的。 如此,他便放心多了: “二宝,我们回家。” 林锦骁俯身示意道。 二宝林瑞希也不哭了,眼睛清亮的望向楚南栀,很乖巧的过来抱着她大腿:“阿娘,我和阿爹在家等你。” “嗯,好好听阿爹和姥姥的话。” 楚南栀拉着她,慢悠悠的送父女二人出门。 等着牢里重新归于宁静,她躺倒在小木床上,虽已有了些困意,可想着林锦骁叮嘱的话,她也没敢沉睡过去,只是闭上眼静静的养神,顺便思考些事情。 这家伙向来心思细腻,他做这样的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 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她忽然想起南华观遇到的那个可恶的登徒子来。 她记得登徒子提到过他的家乡长着许多的钩吻花,如此看来这人的身份很有可能是来自白渝十族。 白渝十族乃南方的小国,一直和大禾帝国保持着敌对态势,这人潜入南华观恐怕企图并不简单。 而且从和他的谈话中,楚南栀可以断定出这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潜入观中了,那他到底所图何事,南华观究竟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这让楚南栀也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第111章 捕猎 到了夜里,司狱朱佑安领着随从王三和李小六过来,又亲自带了些宵夜给楚南栀,大致叮嘱了番,除了没有承认如今县狱人员安置杂乱以外,其余内容与林锦骁所说无二,这也让楚南栀有了些新的联想。 她可不能干巴巴的等着让别人来谋害自己。 望着年轻的司狱大人,楚南栀既感激又疑惑的朝他笑了笑:“大人可知我家大郎为何会交代给你这趟苦差事?” “今日嫂子为民请愿,开罪了几位长公主,还使得三长公主殒命,锦骁兄怕是担心那两位长公主伺机报复。” 朱佑安佯装镇定的回道。 其实内心颇为苦楚,升任不过短短数月,接连几位重要案犯死于狱中,可真是愁煞人也。 楚南栀也装作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大人你多虑了,几位长公主深居观中,哪有这通天的本领能来这狱中害我,再则你又是大郎的故交,整个牢狱都由你监管,没人敢对我欲行不轨。” 顿了顿,她深深的凝望着司狱,很认真的劝道:“大人不必因为我将整个牢狱弄得草木皆兵,你们平日里怎么样这三日就一切如故。” “这怎么行。” 朱佑安脸上顿显慌乱,随后又赶紧平静下来,难为情的笑道:“嫂子不仅是县令大人器重的,又是锦骁兄的娘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哪担待得起。” “哪能出什么事。” 楚南栀察觉到他眼里透出的慌乱,带着些玩笑的口吻调侃道:“莫非大人是信不过自己治下的监管系统?” “哪能啊。” 朱佑安苦笑着回了声,却赶紧将身旁的两名随从支了出去,示意他们到门外好生把守,接着才斟酌着回道: “嫂子,你还是谨慎些,毕竟死的是三长公主,锦骁兄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如今虽已在大力整改牢狱监管系统,可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奏效,你也知道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是真担心你会有何闪失。” “你呀不必担心,林大郎他就是顾虑太多了。” 楚南栀装作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既然他亲口承认了牢中监管系统有问题,那自己接下来的确应该小心些。 不过她担心的点并不在几位长公主身上。 自己这次入狱本就是为了给几位长公主一个交代,可今日两位长公主的初衷好像并非是要她下狱,而是指着那顿板子来报复她。 由此可见,这几日若真有人想要谋害她,恐怕并非是两位长公主安排的。 毕竟想要在狱中安排这种事不是一个新面孔能够完得成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狱中早已暗藏着某种势力。 如此推断,西门道人和刘县尉的死便极有可能是出自这股势力之手。 至于这股势力究竟和南华观有没有关联,她暂时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几日若真有人想要害她也只可能是与税银案相关人等。 她重新看向朱佑安,温笑着说道:“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嫂子,我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连锦骁兄都能看得透彻的事,嫂子这样聪慧之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朱佑安有些急了,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解释道: “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着嫂子了,西门道人和刘县尉之死颇有些蹊跷,只是县令大人日理万机,又怕将事情闹大所以才将此事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二人畏罪自杀,可方才我与锦骁兄聊到此事都一致认定这背后还有人,你破获了此案,必然触动了他人的利益,如今亲身来到大狱中,这些人哪会甘心放你活着离去。” “既是如此,更应该设法揪出幕后之人。” 楚南栀神色肃穆的答道,可朱佑安听了她的话直接皱起了眉头: “若是能寻到半点蛛丝马迹我何必如此举步维艰呢,那二人当时看管极为严密,每日饭食皆有专人配送,可仍是有人硬生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手脚,我事后将那送饭的狱卒打了个皮开肉绽也没查问出半点线索来,想来他的确是不知情的。” 想了想,他看向楚南栀直言不讳的说道:“县令大人虽说没有与嫂子明言此事,可能让主簿大人亲自替你送饭,足见他对你的器重。” “原来如此。” 楚南栀茅塞顿开,难怪胡茂锡今日不惜开罪几位长公主也不愿自己来狱中受罚,原来是心里藏着事啊,可真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而说出这番心里话,朱佑安神色也变得有些焦虑难安:“嫂子,你现在能理解我的苦衷了,还请嫂子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才好。” “当然不会。” 楚南栀凝神望着他,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邪笑:“佑安,你是大郎的朋友,又这么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帮助你揪出这幕后之人。” “嫂子请讲。” 朱佑安脸上立刻展露出欣喜,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 “你知道最优秀的猎人如何捕猎吗?” 朱佑安茫然的摇了摇头。 “一个优秀的猎人他们捕猎的方式往往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莫非嫂子你是要?”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立时心领神会。 楚南栀与他耳语一番,吩咐他为自己取来枚银针,让狱卒照例每日将牢里的饭食送来,而且还让他差人在狱中疯传自己贪吃,营造出一个大胃王的假象,又交代王三和李小六巡守牢狱时刻意懒散些。 如此叮嘱下去,先平静的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到得第二日,朱佑安便让安排好的心腹开始轮番替楚南栀送去食盒,每个食盒只装入一道点心,等着衙役们散去后,楚南栀用银针一一试毒,最后将牢饭和点心倒入牢房里的粪桶中,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再由值夜的王三亲自处理掉粪桶里的食物。 这样到了第三日,闻听了些风声的衙役有不少慕名而来,提着食盒纷纷想要来结交这位县令跟前的红人。 而楚南栀只吃掉主簿大人送来的饭菜,对于其余人送来的食物用银针试毒后全部藏入粪桶里面,并不敢真的贪吃。 毕竟银针能测出的毒有限,若只吃主簿送的饭即便是出了事情凶手也一目了然。 如此,到了这日晚间,事情终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王三才值夜不久就开始出现腹泻的状况,隐隐中楚南栀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猎物怕是要上钩了。 第112章 福星 楚南栀和昨日一样,继续困在小木床上打盹,不多时便见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狱卒偷偷摸摸的到了狱门前,朝着她小声说道: “楚娘子,小的陈枫,是狱中的狱卒,前两日告假不在狱中当值,今日回来就闻听了楚娘子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之事,小的深感敬佩,想着你明日就要出狱了,特意买了只烧鸡来孝敬你,还望娘子海涵,别怪罪小的过来的太晚了些。” “不晚不晚,陈郎君一番厚意我真是受之有愧呀。” 楚南栀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眼,感动的过去接过烧鸡,还微微的朝他笑了笑。 陈枫也温笑着回道:“楚娘子别见外,不过是点微不足道的吃食。” “那我就愧领了。” 楚南栀朝他恭敬的揖了揖身,连忙催促道:“陈郎君快去当值,可别因为我误了差事。” “好,那小的去别的地方巡视巡视,看看有没有不老实的。” 陈枫说完匆匆离去。 确定他走远,楚南栀拿出银针刚准备试毒,就听见沉沉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她连忙藏好银针,定眼瞧去却发现是送牢饭的老狱卒缓缓走了过来。 这老头对她颇有些不满,坐个牢日子过得比神仙还滋润快活,所以一到她的牢门前就开始紧巴巴的皱起一张老脸。 他没好气的从牢门缝里将饭食递了进去,看到她身旁的整只烤鸡馋的直流口水,有些嫉妒的叹息道: “楚娘子倒真是有福之人啊,每日不仅有主簿大人亲自送美味佳肴,还有县衙那群阿谀之徒赏点心,可即便如此楚娘子居然还能吃得下这牢里的粗饭,实在是让老朽敬佩。” 夹枪带棒的一席话,让楚南栀听着简直哭笑不得: “老人家不妨直截了当的说我很能吃呗。” 楚南栀娇嗔的笑了笑,拿来烧鸡故意递到他面前刺激道:“我看老人家是馋了,想吃烧鸡你告诉我啊,我又不是不舍得给你,来,拿着。” 老狱卒又咽了口口水,舔着一张老脸正想去接烧鸡,楚南栀却一把拿了回来:“诶,老人家,你看你都大把年纪了,大晚上的不能吃得太油腻,我呀担心你会撑得慌。” “你把老朽当猴耍呢。” 老狱卒立刻沉下脸来,愤愤的瞪了眼她,提着食盒索然离去。 看着那恼怒气急的背影,楚南栀捂着嘴险些笑出声来。 等着周围安静下来,她再次拿出银针看着桌上的烧鸡和牢饭,先漫不经心的随意将银针插入老狱卒送来的汤食中。 可当她拿回银针之时,整张脸立时都绿了:只见银白的细针已经变得黝黑黝黑的。 “砒霜啊!” 楚南栀在内心惊叹了声,有些不可思议的朝着老狱卒离去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难道是这老狱卒? 看着可不像是有这般手段之人。 她又擦干净银针,难以置信的插入烧鸡之中,结果却让她更加错愕:烧鸡同样是做过手脚的带毒之物。 这就让人为难了,这二人谁才是下毒之人呢? 想了想,她连忙将烧鸡撕的四分五裂,将鸡肉剔除些放入粪桶,只留下些骨头散在小桌案上,随后又将牢饭打翻,假装中毒倒在了地上。 牢房里顿时陷入异常的安静,只剩下一片漆黑。 楚南栀眯着眼静静的凝望着牢门的方向,没过多久脚步声再度在耳边响起。 而且,这次她还听到了清晰的开门声。 她连忙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 伴随着脚步声愈近,她仿佛感受到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正朝自己靠近,脚步声轻盈而又稳健毫无半点慌乱之感,只怕也是个老江湖了。 等着一股呼吸的热气就要触到自己鼻息跟前时,楚南栀猛然睁眼,那人正弓着身子作查验之状,见此情形,吓得面目狰狞的直接一个踉跄往后跌去。 楚南栀顺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随后麻利起身,手脚并用的将他双手反捆按倒在地,并朝着门外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来人。” “你你诈我?” 听着声音,楚南栀便已辨出是陈枫,不由得冷笑了声:“陈郎君刚告假归来,我自然得为你准备点惊喜。” “好你个阴险狡诈的妇人。” 陈枫双手被她捆缚着完全没有动弹的余地,胳膊又酸又痛,赶紧服软,低声下气的求饶道:“劳楚娘子松开些,让我透透气。” “你想透气呀,好啊,我帮你。” 楚南栀一边说着一边更用力了些,疼得陈枫直咬牙切齿:“疼,真疼。” 楚南栀冷斥道:“疼还不赶紧招认,谁派你来的?” 听到这话,陈枫却不屈不挠的开始嘴硬了:“哼,那你也太小看劳资了,就这点伎俩就想让劳资招认,除非杀了劳资。” “呵,倒是有骨气,手段也挺高明,下毒还下两份,真是觉得老娘命大呀,怕毒不死老娘是,不仅掩人耳目还要栽赃陷害,真是厉害呀你。” 楚南栀骂骂咧咧了几句,倒也真是由衷的佩服起这家伙的手段。 若自己真被毒死,只怕那老狱卒就得成为下一个倒霉的背锅侠了。 而提到死,楚南栀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更不敢将他松开了。 这时,朱佑安领着几名狱卒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看到眼前情景立时呆住。 “快,司狱大人,把他拿下。” 楚南栀吩咐道。 朱佑安提着油灯过来仔细察看了一眼,当场恼羞成怒:“好你个陈枫,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赶紧给我将他绑起来。” “小心,可别让他自尽了。” 楚南栀紧抓着陈枫小心翼翼的交到两名狱卒手中,神色严肃的提示道:“好好搜搜他身上可带了什么自尽的毒药。” 听了这话,狱卒们开始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的仔细搜查,最后果然在他衣袖缝出来的夹层中找到了一小粒红信石。 楚南栀庆幸的吸了口长气,还好刚才没给他这个机会。 朝着一脸不服气的陈枫邪魅的笑了笑,楚南栀眸光流转着望向满是惊愕的朱佑安,催促道:“将他交给县令大人,最好是连夜审问。” 对付这种人,想来胡茂锡比她更有办法。 朱佑安迟疑着点了点头,即刻带着人押解陈枫去往戒律房,又差人去请县令前来。 提心吊胆了两夜,如今查清了狱中藏着的老鼠屎,楚南栀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等着所有人走后,楚南栀神情悠然的去整理打扫着被自己弄乱的牢房,收拾干净后重新躺回小木床上准备闭目养会儿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之时,却听见一道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哎呀,楚娘子,你可真是本官的福星啊,来狱中一趟也能助本官解决桩难题,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呀。” 随着“嘎吱”一声响,牢门大开,胡茂锡笑意盎然的迎面走了进来。 第113章 造化弄人 楚南栀慢吞吞的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瞧着一脸热忱正憨笑着的胡茂锡和孙县丞,镇静的问了句:“大人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查出来了,这戒律房里别说是心里真有鬼的,就算是” 胡茂锡话到此处忽的打住,嘴角僵硬的笑了起来,随后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颇为懊恼严肃的答道: “这都是典史韩璋指使那陈枫干的,本官已派人前去捉拿韩璋,这次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南栀颔首笑道:“如此说来,西门道人与刘县尉皆是被陈枫毒杀?” “不错。” 胡茂锡惊讶的蹙了蹙眉,但一想到这妇人的聪明劲恐怕是早已看透了一切,索性也不再欺瞒她。 愤懑的撇了撇嘴,胡茂锡直言道:“这厮在事发前夜偷偷的给二人各自送了三两下毒的熟羊肉,又趁着狱卒们不察在牢饭中下了毒,如此竟连仵作也只查出了牢饭中的毒,难怪本官将那狱卒打得皮开肉绽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是本官冤枉了狱卒啊。” 顿了顿,他看向楚南栀时面上不经意间却染上了层愧意:“此事未曾向楚娘子提起,还望楚娘子莫要怪罪呀。” “无妨,无妨,此事本不关乎民妇,若不是陈枫蓄意谋害民妇,民妇也察觉不到狱中还隐藏着这档子事。” 楚南栀淡然答了声,如此隐晦的回答直接帮着朱佑安圆了场,却让胡茂锡更加过意不去了。 和这妇人接触这段时日,他是一次又一次的领教到了她的本事:义正言辞起来自己毫无招架之力,而论起奸猾的手段自己同样是逊色一大截,还真是比长比短都不及她了。 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望着面前这张恬静的面容,胡茂锡不由得在心底里暗自感叹了声:若是早几年结实她,真想将这一片痴心都交付于她。 只可惜造化弄人啦,才结识她就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 可悲! 可叹! 楚南栀抬眉间突然看到胡茂锡贼兮兮的眼神,心里吓得一怔,连忙细声问道:“大人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不曾,不曾。” 胡茂锡即刻收回了神,喜滋滋道:“此次你为本官解决了如此大的难题,本官定要好好奖赏你,楚娘子说,想要本官奖赏你点什么?” “手到擒来的事,大人不必介怀。” 楚南栀朝他诡异的笑了笑,随后话锋却猝不及防的一转:“要是大人非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奖赏民妇些银子了?” “银子?” 胡茂锡下意识的摸了摸被刺痛到的胸口,还真是有些为难,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再打脸,好在上次赵太公赠与了百两黄金,手里尚还阔绰,立刻比出个手势:“那就还是五十两?” “好,成交。” 楚南栀露出莞尔的笑意:盛情难却,送上来的银子也不好拒绝。 胡茂锡环顾了眼脏兮兮的牢房,心里无形中感到有些难受,这妇人接二连三的立下功劳,却还要受此冷遇,实在不公,随即吩咐道:“那两位长公主不日也该随锦纾公主回京了,楚娘子倒不必继续待在此处了,快随本官取了银子,本官差人送你回家?” 楚南栀摇了摇头,好心提醒道:“两个晚上都熬过来了,也不差最后这一晚,毕竟是长公主,大人还是谨慎些,不必为这点小事再去开罪她们,落下口舌。” “嗯。” 胡茂锡斟酌着点了点头:“那就再委屈楚娘子在里面呆一晚了,明日本官差人雇辆马车送楚娘子回家。” “如此民妇便多谢大人的美意了。” 楚南栀抿着薄唇,眉眼温柔。 坐几天大狱赚五十两银子,这买卖不亏。 胡茂锡挑了挑眉,侧过脸去望着朱佑安,神色立时变得肃穆起来:“朱佑安,好生替本官照看楚娘子。” “请大人宽心,下官定然不负大人嘱托。” 朱佑安恭敬的答了句,胡茂锡这才安心的领着属吏府衙离去。 等着牢中清净下来,朱佑安想着方才楚南栀替自己解围的事情,满怀感激的说道:“今日多谢嫂子了。” “不必如此客气。” 楚南栀看了眼桌上的残羹饭食,含着笑意调侃道:“毕竟我也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 “不过嫂子这招的确是高明。” 朱佑安眼中尽是钦佩:“若是嫂子真有个闪失,这次恐怕受牵连的不仅仅是送饭的老狱卒了。” 听着这话,楚南栀却是笑而不语。 她作此安排,自然不是为了去连累那些衙役们,只不过是想要放松贼人的警惕罢了。 有了那些送饭的衙役做掩护,这次陈枫下毒的饵连羊肉都不舍得了,竟用只烧鸡来打发自己,显然是没看透自己的用心。 但想到胡茂锡方才所说幕后之人乃县衙典史,这倒让楚南栀有些诧异了。 按照品级来说,典史乃县尉副官,一个下属竟敢去谋害自己的上司,这于情于理有些说不通啊。 再则,刘县尉那般胆小怕事之人,当初事发立刻就招认了,却没有供出自己的下属,这也更让人费解。 莫非这二人不是一伙的,都是受了人的指使? 想到这一层,楚南栀没敢继续往下想。 能指使县衙的小吏,定然不是一般人,而且能将两人分而治之还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但她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像沈家这档子事若不是受卫家二娘所请,她也不会去过问,更不会招惹来这么多是非。 好在两位长公主不日就会离开此地,那三长公主畏罪自杀林锦纾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二人即便想报复自己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至于税银案背后是否还另有高人,这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只要这些人不来害自己,自己也全然没必要再去趟这浑水,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送走朱佑安后,她躺在床上开始规划起接下来的安排。 如今手上还余下五百来两银子,在县城里开一家小规模的酒楼该是错错有余了,等着挣到银子柳舒阳又学会了手艺便可以着手生产马桶之事。 “嗯,或许将来还可以再研究点别的产业。” 想着这些,楚南栀心里就愈发的激动,说不定有朝一日这芦堰港的首富就该变上一变了。 眼下,林锦骁的伤正在逐步恢复,若是这小白脸对自己的态度可以继续保持着今日这般友好,等到和离后自己高兴偶尔替他带带孩子也并非不可。 几个小家伙太可爱了些,她很是喜欢。 嗯,再时不时的替县令断几桩案子,这样惬意舒适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很美。 哈哈。 第114章 典史之死 在牢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次日楚南栀醒来时,朱佑安已领着几名狱卒过来迎接,又亲自替她收拾好了包裹。 楚南栀稍稍整理了下妆容,随着一行人走出狱门,重见天日之时,抬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晨间温暖的阳光,她整个人立时都清爽了许多。 “楚娘子。” 还没从这舒适安逸中缓过神来,楚南栀便听到孙吴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闻声望去,只见孙吴才领着两名衙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到她跟前,孙吴才一边从衙役手中拿过包裹递给她,一边说道:“昨夜典史韩璋在府中自杀,县令大人连夜处理此事,刚歇下不久,特意令老朽将备好的五十两白银送过来。” “自杀?” 楚南栀握着钱袋,眉间不由得一凛。 孙吴才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想必是怕受刑,所以衙役们刚入府这厮就结果了自己性命,县令大人担心这厮与税银案存着重大干系,所以亲自带人过去查看。” “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楚南栀见他表现出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孙吴才茫然的摇了摇头:“具体的还得等抄没家产之后才能再行定夺,老朽也要马上赶过去,不能亲自护送楚娘子回家了,还请担待。” “县丞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民妇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楚南栀没想到胡茂锡竟然如此体贴,诚惶诚恐的连忙示意道:“县丞大人快些忙去。” “楚娘子是咱们县衙的贵人,岂敢怠慢呀。” 孙吴才说着,殷切的指了指身后:“马车老朽已为楚娘子雇好,快请上车,家里人都知道娘子今日出狱,只怕都在家翘首企盼着呢。” “那便谢过县丞大人了。” 楚南栀也不再与他客套,收好钱袋拿着行礼同众人辞别后行色匆匆的登上马车。 马车虽不是县衙的,但赶马的还是先前的马夫,所以也无需楚南栀指路吩咐,这老头轻车熟路的就朝着潼安村赶,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楚家院门前。 楚南栀刚下马车便被眼前一幕所惊到:只见柳芸、楚文毕一家子人早已守在了院门口。 看到她的身影,四胞胎抢先冲了上来,一边跑一边朝她唤道:“阿娘。” 到得跟前,四宝林瑞嘉直接抱住她大腿,又高兴又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二宝、三宝见状也跟着嚎啕大哭,大宝则是呆愣愣的抬眼注视着她,眼里藏着的喜意却通通挂到了脸上。 楚南栀蹲下身来,一一抚摸着几个小家伙,又暖声安慰道:“都别哭,你们看阿娘不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阿娘这几日还挣了不少银子呢。” 说完将钱袋掏出来给四胞胎看,小家伙们见着白花花的银子立刻不哭了,二宝三宝都止不住的夸赞道:“阿娘你真厉害。” 柳芸夫妇和楚家姐妹却是一脸懵懂,错愕不已的望着她,长吁短叹道:“入个狱也能挣银子啊?” “不过是县令大人抬爱,觉着我这次受了委屈,给了些银子宽慰我的心罢了。” 楚南栀回答得很简洁,并未提及自己在狱中险些遇害的事情。 柳舒阳听得喜意立上眉梢,笑盈盈道:“这样都能挣银子,那我以后天天去蹲大狱了。” 听着这话,楚南竹没好气的直接怼了过去:“哼,就凭你,你怕是饿死在大狱里都不会有人理睬。” “行啦,你就别埋汰他了,柳舒阳这几日不比以前好多了,你就知足。” 楚南湘此时也难得的维护起了小赘婿。 而看着安分下来的姨父,四胞胎都纷纷拉着楚南栀的手,乐滋滋的向她言说道:“阿娘,你不在的这几日,姨父将老王木匠请到姥姥家来了,老王木匠要教姨父学做木工了。” “真的啊?” 楚南栀满是惊讶的看向柳舒阳,真没想到这小子自己就说服了老王木匠,看来没有枉费自己对他的一腔期待呀。 柳舒阳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浓烈的亲热感,更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认可,讪讪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腼腆的笑道:“都是大姐的功劳,是你这个想法新颖,师父他老人家很认同。” “哟,都已经拜师了。” 楚南栀激动的整个脸上都布满了笑意:“那你可得好好和老王木匠学,往后遇到任何难处都可以问我,只要姐帮得上忙的一定倾力相助。” “好,大姐,你就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柳舒阳信誓旦旦的回答,让一家人都乐开了花。 柳芸高兴的眼泪直流,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看向四胞胎,鼓着腮帮闷闷的责备道:“你们姨父现在都听话了,就你们几个小家伙不省心。” 这样说着,她眸光流转间又看向楚南栀,含笑说道:“这两日呀,他们几个可是没少闹腾,整日里嚷着要去狱中看娘亲,吵得我呀头都大了,好在大郎还能勉强压得住他们。” 听了柳芸的话,楚南栀不由得将视线转向门口倚靠着的林锦骁。 这小白脸就静静的倚在门边聆听着一家人的对话,安静的样子总是透着股温文儒雅的气质,面上虽然仍没太多表情变化,可与她眼神交汇到一处时,楚南栀却清晰的瞧见他眼中已没了往日的戾气,隐隐的透着一丝关心和亲切感。 这让楚南栀有些慌乱。 她连忙收回神,低眉俯视着小家伙们,想到他们跑到狱中去探望自己的事,立刻装得很严肃的斥责道:“你们以后要是不听姥姥和阿爹的话,娘亲可就不喜欢你们了。” 听到这话,四胞胎纷纷皱起了眉头,互相沉默着不敢再说话。 二宝怕怕的咬着小指头,四宝呆呆的眨闪着小眼珠,大宝、三宝面面相觑着茫然无措。 楚南栀见状,又赶紧催问道:“我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 大宝林瑞文怕又惹她生气,率先表态道:“阿娘,我们以后听姥姥和阿爹的话,你不要不高兴了。” 紧接着,其余三个小家伙也跟着乖乖的附和。 楚南栀脸上这才重新恢复几分悦色,释怀的笑道:“这样才是好孩子。” 楚文毕看到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心中那无处安放的焦虑此刻也终于得到了慰藉,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甚是心疼的对楚南竹姐妹连声吩咐道:“阿竹,阿湘,快带你们大姐去洗洗身子换身干净的衣服了,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说。” “好。” 姐妹二人都欣喜的过来拉着楚南栀向屋内行去。 第115章 娘亲最美 走到林锦骁身前,楚南栀却忽的止住了脚步,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眼他。 这个角度睥睨过去正好对向他那迷人的侧颜,棱角分明,极赋美感,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看来今天又能多吃两碗饭了。” 楚南栀忍不住在心里美美的感叹了声,脑海里渐渐生出一丝遐想。 可就在这种想法逐渐占据自己的理智之时,她狠狠的朝着自己痛骂了句:“呸,老娘会是那种觊觎别人美貌的肤浅之人吗?” 很显然 “我不是。” 自问自答了句,楚南栀坚定的转回眼神,径直向着里屋行去。 浴室里,楚南竹、楚南湘姐妹将早已烧好的热水打来倒入浴桶,调好了温度,给她备好了换洗的衣物。 浸泡在温暖的浴桶中,紧张疲乏多日的神经渐渐舒卷开来,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慵懒惬意的味道。 用皂荚洗净了头发和身子,穿上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缓缓走出门去,便见四胞胎一窝蜂的簇拥了过来。 小家伙们紧紧抓着她衣摆不亦乐乎的夸赞道:“阿娘今天好好看。” “是吗?” 第一次被小家伙们夸好看,楚南栀面上不由得现出一抹羞涩:“那阿娘以前不好看啦?” 几个小家伙齐齐瘪了瘪嘴,弱弱的回道:“以前以前也好看的。” 三宝林瑞崇贴着她难为情的说道:“但阿娘现在最美,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 瞧这小家伙嘴上跟抹了蜜一样甜,楚南栀忍不住弯下身去弹了弹他的小鼻尖,美滋滋的乐道:“小滑头,整日里跟谁学的这些话?”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和林锦骁那小白脸学来的。 楚南栀这样想着,便见二宝林瑞希笑嘻嘻的冲她使鬼脸:“哈哈,阿娘,我知道,三宝是听姨父和小姨娘说话时学来的。” 被二宝当面揭穿了自己,三宝林瑞崇立时就有些不乐意了,撇着嘴和她争论道:“姐姐昨天不也和姨父说阿娘才是最美的吗,阿娘本来就是最美的,阿娘眼角有桃花痣,小姨娘就没有,阿娘下巴也好看。” 想到昨日在姨父姨娘面前替娘亲争美的事,二宝林瑞希有些腼腆的抱住楚南栀胳膊,撒娇道:“阿娘当然是最美的,我以后长大也会和阿娘一样好看对不对?” “对,你们几个将来都是人中龙凤,自然是最好看的。” 楚南栀满目温柔的拉着几个小宝,亲切的说道:“那就让娘亲带着我的小美人们一起去吃饭,可别让姥姥她们等太久了。” “好。” 四胞胎早就饿了,一大早就看见姥姥和老爷在厨屋里做好吃的,此时听到吃饭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兴奋的拉着她就往客堂跑。 今日的早饭与往常不同,柳芸做了一桌子硬菜:小鸡炖蘑菇,四季豆炒五花肉,烤鱼,清炒白菜,凉拌茄子,荤素搭配,除了烤鱼其余的都是前些日子楚南栀新交给母女几人的做菜方法。 楚南竹指着桌上的菜肴,乐此不疲的笑道:“大姐,你来尝尝,这些是我和母亲做的,检验检验是否合格了?” 楚南栀定眼看了看这一桌子美味,别的倒不稀奇,竟没想到还有鱼肉。 芦堰港虽能勉强算作鱼米之乡,但由于这个时代的江河捕鱼方式落后,投入大量的人力收获却很少,而池水养鱼存活率又比较低,所以吃鱼比吃羊肉实际上便宜不了多少。 罕见些的名贵鱼种能和羊肉一个价,得八九百文一斤,即便便宜的也得一二百文,几乎是大户人家桌上日常才能有的美味。 寻常人家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能吃到的无非是自己家里养的猪肉、狗肉和鸡鸭鹅之内的家禽肉。 她拿起筷子从鱼肉上夹了一点点喂入嘴里,虽说鲜美,但腥味还是重了些,而且调制的味道比较保守,只有食盐的咸味。 趁着她品尝的时候,柳芸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前日里你大伯父去邻村帮他一位道友放水捕鱼,那户人家送了他几尾鲈鱼,他又听说你被关进了大狱,就拿了两尾鱼送了过来,说是等你回来了给你补补身子,我便收下了。” 听到是楚文煜送来的,楚南栀心里首先闪过了一丝凉意,但转念一想,若是连两尾鱼都要去计较,恐怕这位伯父定会心寒。 原主伯父也是个可怜之人,一直设身处地的为二房这一家着想,她也不好再冷了一家人的心,假装关切着问道:“伯父身子可还好?” “在戚家整日里受着窝囊气,能好到哪儿去。” 提到此事,楚文毕经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不是戚家那口子不肯放人,他早将兄长接回来了。 柳芸不想扫了一家人的兴致,神色尴尬的笑了笑,连忙岔开话题:“都快吃饭,一会儿菜该凉了。” 说完就去剔鱼肉一一分给四胞胎,细声叮嘱道:“宝贝们第一次吃鱼肉可要小心些,别把鱼刺卡到喉咙里了。” 小家伙们看着又白又嫩的鱼肉一个个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了,楚南栀也有些担心的提醒道:“听姥姥的,慢点吃,千万不要把鱼刺吃进去了。” 随后再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各自的碗里,看有没有鱼刺。 柳芸又补说道:“姥姥啊没你们娘亲做得好,还留了一尾养着的,要是没吃够晚间让娘亲再做给你们吃。” “好。”,四胞胎乖巧的答了声,都欢喜的开始埋下头去审慎着吃碗里的鱼肉。 林锦骁瞧着小家伙们吃的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将筷子伸到烤鱼身上,只是还没触碰到就被楚南栀拦了下来:“你前几日刚痛风,这鲈鱼肉不适合你吃。” 顿了顿,她望向柳舒阳立刻示意道:“我记得池塘里好像也是有鱼的,你要想吃鱼,我待会想法子去弄一尾鲤鱼给你炖汤。” 柳舒阳刚将一小块鱼肉喂进小暮辞嘴里,听到大姐的话,抢着点头: “前年有位靖灵城里的贵人回乡省亲,村里放干了池塘的水好像是搜出来几尾鱼,有几尾小的后来又放回了池子里,想来现在也足重了,就是池塘太大不好拉网,渔具也难以钓上来,恐怕想要再竭泽而渔不太可能,大姐要是有别的法子我倒是可以去找人说说。” “无需费这些事。” 林锦骁这次看楚南栀的眸光显得很温和:“我吃些别的就好。” 说着便自顾自的去盛了碗鸡汤。 楚南栀顺从着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了些别的想法。 据她所知,整个芦堰港十里八村也有几户养鱼的人家,只是每年所产的鱼大多都是供给给大户人家,其余的则被戚家所垄断了。 戚家开的酒楼之所以生意红火,一来凭借着充足的鱼、羊肉资源,再就是秘家配置的豆豉酱和吃肉所用的复合蘸料。 那蘸水听说是用了八种调料制成的,不仅可以给鱼、羊肉去腥,还能提鲜。 要想开酒楼,吸引有钱人消费,除了自己的这些菜品,她还得设法保障大户人家所青睐的肉类,并且获取更多更好的调料。 眼下鱼肉的供给就成了亟待解决的事情。 第116章 没完没了的陈氏 调料的配置,楚南栀心里早已有了一些想法。 比如这个年代当归枸杞、八角香叶这些其实都是有的,只是仅用于药材,价格也有些不菲,但并不妨碍她用到做菜上来,无非是将来把菜价定得稍高一些,有钱人追求的更多的是口感上的享受,并不会在意银钱。 而她要打造的酒楼既非戚家那种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高档场所,也不是市井中的小摊铺子,而是既能满足大户人家的虚荣心,又不会让贫民百姓望尘莫及,偶尔也能去骄奢一顿。 所以她的定位是中高端,环境舒适优雅的大众化酒楼。 如此从菜品上来说,更要精细全面些,鱼羊肉的供给自然是少不了的。 她望向柳芸夫妇,浅声商量道:“父亲、母亲,我记得门前这池塘以前是属于村里的,闲置着倒是挺可惜的,不如同里正说说,每年给些银钱租赁过来养鱼?” “这可不是件容易事,虽说养鱼种竹千倍利,可想养好一塘鱼那也得花不少功夫。” 楚文毕细细的解释了一番,神色渐渐暗淡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再说如今这池塘啊早已不是里正能管的了的。” “哦?” 楚南栀听着有些好奇:“还有这种事?” 楚南竹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大姐莫非是忘了,你刚嫁出去不久,这池塘就被村里的小恶霸秦嗣海占了去,他那年给了里正三十两银子,说是承包了这池塘两年,就是用来养鱼的,谁知四五十两银子的鱼苗洒入池塘才几个月就死了个精光。” 楚南栀听她讲了这许多也没记起这档子事,楚南竹却是越说越气: “秦嗣海非说是池塘有问题,去找里正退银子,里正无奈之下退了他承包鱼塘的银子,可这小恶霸仗着自己叔父是戚家的老管家,非要让里正赔鱼苗的银子,里正哪里肯认,一来二去的就僵持了好些年,听说去年有人想要承包鱼塘养鱼,硬是让秦泗海带人打瘸了腿,大姐你还是别去招惹这档子事。” “哼,又是戚家。” 楚南栀经不住冷哼了声。 越是如此,这鱼她更得养了,否则戚家垄断了所有渔户,自己将来从何处保证货源。 她目光坚定的环顾着一家子,气定神闲的说道:“这鱼我还养定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南栀婶,南栀婶。” 小四宝林瑞嘉立刻辨别出这道声音,一边起身吭哧吭哧往外跑一边朝楚南栀说道:“阿娘,好像是小二郎。” 小家伙一提醒,楚南栀也听了出来,心中不由得一惊,这么小的孩子大老远的怎么跑到潼安村来了,连忙拉着四宝冲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一看,果然是小二郎这淘气鬼。 他满头大汗的正插着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几个小家伙都不约而同的跟了出来,见到小二郎也没了往日的惧怕,亲热的凑上去,一起问道:“赵家哥哥,你怎么来了?” 楚南栀也拉着四宝过去,拿出手绢给他擦汗,不忘关切道:“二郎什么事把你急的,快跟我进去喝点凉开水,歇息歇息。” “不了不了,南栀婶。” 小二郎急得又挥手又摇头:“南栀婶,你快去看看,你婆婆早上撬了你们家的门,还拿了你们家不少东西,被周婶婶撞见了,周婶婶带着我过来报信,路上却被她们家那两个坏婆娘拦下来了,周婶婶自己留下来和她们理论,让我快些过来将事情告知你和林叔。” “这还得了。” 冲出来的柳芸听得怒火中烧,骂骂咧咧的就去院里找棍子:“陈老婆子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家里是揭不开锅了还是怎么的,现在隔三差五的就来找事,真是觉着大郎腿脚不利索,这一家人就好欺负了。” 楚南栀听完也是满脸愠色,那一家人的确是没完没了,才将林锦鸿送进大狱没几日呀,老的又开始不安分了。 想到小二郎口中所说的周婶婶定是李策媳妇无疑了,当下就有些着急,拉着小二郎便准备跑,可才挪步林锦骁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楚南栀。” 楚南栀回过身去,气愤的瞥了眼他,见他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自己跟前拐。 林锦骁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咬了咬牙:“不要乱来。” 听到这话,楚南栀又重新对他失望起来,心底里的怒火也越烧越旺:“林大郎,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护着那一家。” 简直是不可理喻。 林锦骁见她义愤填膺的又要冲出院子,歇斯底里的朝她喊道:“你听我说。” 楚南栀被他这声音吓得一怔,柳芸和楚家姐妹也愣愣的回过头去张望着他。 林锦骁趁势紧紧抓住楚南栀的手,也不再像往日那般藏着掖着了,敞开心扉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恨她们那一家子,我都知道,我比你更恨,可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常老、聂老的学生,这其中的分量你仔细掂量掂量。” 再想到她上次抽陈氏耳光的事情,林锦骁清冷的面容上开始隐隐透出一丝后怕和焦虑,继续劝道:“为她们这种人难道你想毁掉自己的名声吗,听我的,你去把三郎的娘子接过来就好,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楚南栀冷静的打量着他,看着他充满期许的目光,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随后领着柳芸母女跟随小二郎急急忙忙的朝着村外赶去。 刚到村口,就看见一双张扬跋扈的身影正摁着名女子在地上扭打,一边打还一边骂:“我大哥和那死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多管闲事,我们自己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啊。” 楚南栀一眼便瞧出那打得最欢的人是林锦芸,怒目圆睁的就要上前去,柳芸却操着根棍子怒发冲冠的先她一步冲到了姑嫂二人跟前,大喝道:“你这两个不要脸的,都给老娘住手。” 看着龟缩在地上的周氏被这对姑嫂抓得遍体鳞伤的,浑身脏兮兮,柳芸实在气不过,手里的棍子不听使唤的就朝二人身上招呼。 姑嫂二人疼得哭爹喊娘的就来抢柳芸手中的棍子。 楚南竹、楚南湘姐妹见母亲就要被欺负,哪里忍得了,也气匆匆的跟上去帮忙打这对姑嫂。 一时间,场上凌乱不堪。 薅的薅头发,扯的扯衣服。 女人打架向来如此,像楚南栀这种文雅些的,通常时候是抽耳光,很显然她这两个妹妹属于另外一类。 只是母女三人虽说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可面对养尊处优又跋扈惯了的林锦芸和秦香莲姑嫂,并没占着多大便宜,仅是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林锦芸凭借着一双修长的指甲当利器,胡乱的在楚家姐妹二人身上乱抓乱咬,就已极难对付。 秦香莲见状,则放心的去抢柳芸手中的棍子,嘴里还有恃无恐的骂道:“你个死老婆子,你以为你拿根掏火棍就能打得过我了。” 二宝四宝和小二郎察觉到势头不妙,气急败坏的纷纷冲过去准备帮柳芸,楚南栀眼见着这对姑嫂气势汹汹的一发不可收拾,抢在孩子们前头大步流星的步到秦香莲跟前,猛的一记耳光抽到了她嚣张傲慢的脸上,直接将她扇倒在地。 老的不敢打,难道作为长嫂,还教训不得一群没脸没皮的小的? 第117章 突变的画风 林锦芸听到声音,顺眼瞧去,发现二嫂被欺负,气得凶面獠牙就开始朝着楚南栀恶骂:“你这贱人” “啪,啪。” 她话音未落,楚南栀连着两个耳光就抽了上去,林锦芸疼得眼中直冒星光,脑子像是缺氧了似的晕晕乎乎的转了两圈踉跄着就倒在了地上。 松下神来的楚南竹闷闷的哼了两声,一边去整理被薅乱的头发,一边朝着林锦芸没好气的抱怨道:“你这死女人,留这么长的指甲也不怕夜里做噩梦抓破了自己的脸。” 楚南湘也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她那双利爪,自愧不如的叹了声:“老娘要是不用干活,爪子肯定不比你的短。” 秦香莲怔怔的注视着楚南栀,也没想到这位大嫂如今力大如牛,跟个壮汉似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又委屈又惧怕,可怜楚楚的求饶道:“嫂子” “别叫我嫂子。” 楚南栀阴沉着脸打断她的话,赶紧去搀扶起地上狼狈不堪的周氏,一边检查着她身上的伤一边细声询问道:“还撑得住吗?” 周氏受了这顿委屈,却还是一脸温柔气,强撑着一抹笑意回道:“嫂子,我没事。” 随后脸上愧意渐浓,唏嘘短叹道:“就是没能帮嫂子和兄长看好家,奴家” “家里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不打紧。” 楚南栀朝她勉强的笑了笑,眸光流转间又看向了姑嫂二人:“你们真是半点脸皮也不要了,林二郎才入狱几天,你们母女几人就如此不安分了,难道是想都进去和他团聚不成?” “嫂” 秦香莲抬眼看了看她阴森森的眸光,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心惊胆寒的立刻改口道:“楚姐姐,家里是真的困顿不堪,二郎也入了狱,你就放过母亲这一次。” 脸上装得卑躬屈膝的,可心里已经将她咒骂了几千遍。 昨日听到风声说这妇人得罪南华观的几位长公主被关进了大狱,母女几人盘算着这次她肯定是没命了,又打听到这一家人回了娘家,所以陈氏才敢堂而皇之的去她家里拿点东西,反正那瘸腿的大哥总不好与她们理论。 不曾想才三两日功夫这妇人就出来了,真不知哪来的此等神通。 想了想,她又颤颤巍巍的看向柳芸,温笑道:“柳婶婶” “呸,我就是个死老婆子,你别和我套近乎。” 柳芸骂骂咧咧的才发泄了一句,就听到大宝、三宝稚嫩的嗓音传到了耳边:“阿娘,姥姥。” 母女几人闻声望去,只见两个小家伙大汗淋漓的已到了跟前。 大宝林瑞文擦了把汗,目光凶狠的瞪了瞪地上的姑嫂二人,瘪着嘴同楚南栀冷静的说道:“阿娘,你别生气了,阿爹已经修书让姨父帮忙去城里请我们林家的族长和耆老过来了,等族长和耆老们来了会处置这一家人的。” “请族长和耆老?” 姑嫂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林锦芸吓得惊慌失措的喊道:“大哥他请族长他们过来干嘛,为这点小事惊动族长和耆老们至于嘛?” “呸。” 楚南栀已懒得再去理会这对没脸皮的姑嫂,扶着周氏,同一家人示意道:“母亲,我们先回去。” 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是误解了林锦骁,看来这家伙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能请族长和耆老过来,想来不会是责问这般简单。 她放心的领着一家人往回走,林锦芸和秦香莲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妙,着急忙慌的开始往家里赶去。 回到楚家的院子里,楚南栀见到林锦骁和楚文毕都拄着拐杖正襟危坐在屋门口,也没工夫搭理他们,拉着周氏就进了屋,找来些金疮药替她擦拭被林锦芸姑嫂抓破的地方,又帮她整理了遍凌乱的妆容。 门外,柳芸一边叮嘱楚家姐妹照看孩子,一边又向楚文毕吩咐道:“孩子她爹,你去隔壁雇两辆牛车,陪我和大栀、大郎回家里看看,不知陈老婆子将家里糟蹋成什么样了。” 楚南栀也正有此意,搀着周氏先到客堂里坐下,四胞胎也将小二郎带了进来,给他弄了些凉水解渴。 凝望着仍是愤愤不平的四胞胎,楚南栀温下声来与他们细声说道:“你们在姥姥家乖乖听姨娘们的话,照顾好小暮辞,我和你阿爹回家里去处理些事情就回来。” 四胞胎互相观望着,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些担忧,小二郎紧抿着小嘴唇,硬气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大宝,你们四个放心,有我在,你祖母她们一家不敢欺负南栀婶和林叔。” 四胞胎满是感激的朝着小二郎点了点头,而且有阿爹一起回去,她们也不担心娘亲会逃跑,都很乖巧的答道:“阿娘,那你和阿爹还有姥姥、老爷要早些回来。” “嗯,我们办完了事就回来。” 楚南栀耐心的叮嘱了声,领着周氏和小二郎一道出门去,楚文毕这时已让雇来的牛车停到了院门口。 她和周氏扶着林锦骁上了第一辆牛车,柳芸夫妇则带着小二郎上了另外一辆,一行人急急忙忙的朝安邻村赶。 牛车毕竟不如马车舒适,而且行的又慢,一路上颠来颠去的,楚南栀想着上次林锦鸿的事情,真怕林锦骁再气出病来,忍不住劝道:“家里的银子都被我带在身上的,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你别太担心。” 除了原主留下的几件银饰,她倒是确实没想起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林锦骁沉吟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却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细长好看的桃花眼紧紧的巴望着楚南栀,禁不住苦笑了声:“楚南栀。” “嗯?” “这些年苦了你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本还漫不经心的神态立时收拢,渐渐变得僵硬,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周氏在一旁听得也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自己这位向来孤傲清冷的兄长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这对小夫妻的日子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样的,别人不知道她和李策最是清楚。 但毕竟是他们夫妇之间的事情,自己也不好乱插嘴,只好静静的聆听着。 可让她失望的是,林锦骁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沉默了下去,楚南栀也仅是轻应了声:“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 之后,整个牛车里即刻恢复了宁静,耳边只有老黄牛笨重的踩踏声和车轮滚动的噪音。 还有四下里让人躁动不安的蝉鸣声。 第118章 盘算 林锦骁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些年与原主楚南栀的点点滴滴。 当初陈氏五百两银子将他卖给了柳芸做女婿,他被迫娶了楚南栀过门,心灰意冷的对人生完全没了指望。 本以为自己殚精竭虑的帮陈氏养活她一家三口,那妇人能够看在死去父亲的份上好好待他,即便不能给予半分疼爱,至少在人生大事上可以不干涉自己。 哪知这妇人全然是被猪油蒙了心,半点不念及自己从六岁开始十余年来替她操持一家生计的恩情,见着柳芸给的银子就直接将他踹出了家门,还整日里唆使着柳芸守在自己家中逼着夫妻二人圆房,看不到两人将生米煮成熟饭便决意不肯离去。 为了安心的去享用那五百两银子,陈氏还不惜使出卑劣的手段,在夫妻二人的饭菜里下了猛药,导致两人神志不清的就圆了房,让楚南栀怀上了孩子。 最可气的是,楚南栀这蠢妇明明知道陈氏的卑劣行径,还默许了她的这种做法,实在叫人愤懑。 他最终不得不选择彻底的认命。 生母崔氏是当年别的村子里瘟疫后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父亲见她可怜便将其带回家中后来娶为妻室,可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在这世上除了陈氏母子三人他早已没有别的亲人。 所以刚成亲那三年,陈氏常常来家中指指点点,他念着母子情意也多有忍让。 而丢了差事这两年那一家子从不来过问一声在他看来本也是桩得了清净的好事,却不曾想趁着自己这次落难她们竟然屡屡过来加害为难,这丑恶的嘴脸他实在是看透了。 也是时候作出决断了。 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他眼底带着抹柔光静静的视向楚南栀:“往后” 哦,没有往后了。 林锦骁突然反应过来,弱弱的在心底里感叹了声,自己这腿再过些时日就能好转过来,既然承诺过她,便不能食言。 楚南栀见他欲言又止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索性扭过头去关心起了周氏:“妹妹,今日害你受了委屈,嫂子真是对不住你。” “嫂子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周氏很客气的回道:“乡里乡亲的,再说都是靠着兄长我们一家才有了好的活路,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嗯,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三郎了。” 楚南栀轻应了句,心底也想到李策只是个在乡里巡游的游徼,自然在县衙是见不着他的。 静静的再打量了眼周氏,这对夫妇真是罕见的实在人,为人踏实靠谱,往后倒是可以多帮帮他们,正好自己以后也需要人手。 李策每月俸银一两银子一石米,虽说对于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但她觉着可以让这一家子过得更好些。 李策的仕途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让周氏跟着自己挣点散碎银子还是有办法的。 有了这个念头,她试探着向周氏问道:“妹妹,嫂子过些日子要去县里做点生意,你要不跟着嫂子一道去城里?” 周氏听得有些惶恐:“嫂子太抬举奴家了,奴家一个目不识丁的妇道人家跟着嫂子去不是给嫂子添乱嘛。” “我也是个妇道人家。” 楚南栀不自禁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心认真的说道:“妇道人家也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不要被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给束缚住了,等去了县里嫂子也每月给你一两银子的工钱,不光如此,要是年底挣到银子,嫂子还给你分红利。” “一两银子?” 周氏听到每月一两银子就已经惊得目瞪口呆,更别提什么红利了。 她在家辛辛苦苦的养一栏鸡一年也不过卖一两银子,去了城里这一月就能挣这么多,她有些心动了。 楚南栀在心里也为她盘算了一些事情,又直言不讳的说道:“家里的二亩地要是种不了就不种,或者交给别人打理也可以。” 周氏没想到她为自己计划得如此妥帖周到,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激动的紧握着她的手,颔首笑道:“奴家都听嫂子的。” 看到这对妯娌相处得这般融洽,林锦骁也打心底里高兴,而刚才楚南栀为妇道人家申辩的那番话更是将他惊得五体投地。 放眼整个大禾帝国,他所知道的能有此胆识的也只有那位锦纾公主了。 “如今面前的这个女人果真是了不起。” 林锦骁用余光斜倪着楚南栀,在心底里暗自感叹道:“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遇到这样的女子了。” 上次在家中讨论为四胞胎聘请塾师时她所讲的那番话至今还回荡在自己耳边,他颇受启发: 的确,好男儿就应该出去建功立业,过于消极避世并非大丈夫作为。 所以这些日子他早已做好了盘算,等着伤好以后准备去劝服两位恩师,并向县里申请察举入仕名额。 就是想到将来和离之事,他心里难免有些担忧,虽是看到了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身本领,可总归是个女人,毕竟夫妻一场,她又数次救自己脱难,自己也希望和离后这妇人能够有份安稳的日子可活。 这次,他想帮着这妇人将酒楼开起来。 牛车缓缓驶入安邻村,没多久就到了村东头茂林下的林家小院。 楚南栀搀着林锦骁下车,和柳芸夫妇汇合到一处,一起走进了院子。 石桌边上,正坐着几位闲聊看热闹的,小二郎见着道熟悉的声音赶紧冲了上去,兴奋的唤道:“阿爹。” 等回来这一家人,赵铁匠又喜又气的起身迎面走了过来,嘴里开始不满的发泄道:“大郎,你后母那一家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楚娘子,你们快进屋查看查看,看看到底少了些什么东西。” 刚说完,他紧拉着小二郎又立刻补充道:“那门上的锁已经坏了,我一直守在院里,没人敢进屋,里正大人应该也快到了,今日这么多乡邻在,我们一定会求着里正大人为你们一家做主的。” 其余几位乡邻听罢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刚才在路上瞧着陈氏背了不少东西回去,还以为她是去赶集了,不曾想是从你们家偷去的,过分,实在过分。” 楚南栀和柳芸夫妇面面相觑了一眼,先谢过看门的赵铁匠和乡邻们,接着对柳芸夫妇说道:“父亲、母亲,你们照看着大郎,我先进屋去看看。” “孩子她爹,你招呼乡亲们在院里坐,照顾好大郎,我和大栀进去清点清点,看看少了什么东西。” 柳芸吩咐完楚文毕,气匆匆的拉着楚南栀就往屋里冲。 第119章 压箱底的嫁妆 门上的锁虽是原封不动的挂了上去,却已经被损坏。 楚南栀取下门锁,抢先冲进小木屋里,找了找自己放首饰的盒子,果然不出她所料,几件银饰都被陈氏给顺走了。 她记得那三件首饰是原主嫁妆里面的,虽比不得金、玉首饰贵重,做工却极为精巧,是原主最为心爱之物,这两年原主当光了所有的物件,唯独将那几件一直珍藏着。 不过,楚南栀并不喜欢,所以自打四宝交还给她以后她也只是存放在了盒子里。 正要再去里面的屋子看看情况,才刚踏出步子,就听到柳芸叫骂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在整个屋子里响起: “该死的陈老婆子真是丧尽天良,什么东西都拿,这究竟是有几辈子没吃过饭了。” 楚南栀闻声赶忙冲了过去,到了厨屋里只见四下一片狼藉。 她定睛看了看,发现存放在案板上没吃完的几十斤米、面还有大半桶芝麻油全都不见了,再望向自己搭建的菜架上,两块腌制的腊肉也没了踪影。 这可真是叫人恼火。 柳芸双手叉着腰,再也顾及不得什么体面,当着院子外面那群乡邻的面就开始恶狠狠的发泄道:“这死老太婆,我女儿还没死呢,就来家里赶尽杀绝,连盐罐子都给搬走了。” 她并不知道楚南栀还存了米面,腌制了腊肉,但那盐罐却是件很值钱的东西,是这个时代正时髦的青花陶瓷。 只因当初是第一次嫁女,所以她们夫妇甚为慷慨,又担心女儿嫁到夫家不懂生存之道,早晚花光了嫁妆,所以瞒着女儿们在这件不起眼的嫁妆上刻意花了些心思。 楚南栀不明所以,见柳芸为一个盐罐这般伤神,倒有些好奇了。 她每日做饭时只觉着那罐子生得好看,但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年头的物件随便拿一样到自己那个时代都能称为老古董,可要让她来分辨的话自然是大同小异了。 二三十两银钱的首饰都不见了,她哪会在意一个盐罐,疑惑不解的注视着柳芸,大大咧咧的问道:“母亲在意一个盐罐做什么,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我的傻女儿呢。” 柳芸没好气的瞥了眼她,小声说道:“那才是老娘给你压箱底的嫁妆呀。” “压箱底的嫁妆?” 楚南栀听得一愣,这位母亲倒真是让人看不透,竟用只盐罐做压箱底的嫁妆。 柳芸苦着脸答道:“当年你出嫁时,恰逢县里的陶艺大师蒋文礼老先生升任皇家陶器制造工官,我特意让你伯父求了关系花了一百两银子才让他老人家做了这件瓷器,就是怕你不争气给你留着将来傍身用的。” “一百两银子?” 楚南栀一脸惊愕,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件不起眼的东西能值一百两银子。 柳芸眉头皱得更深:“蒋老先生如今名满天下,那罐子哪里还是一百两银子的事,说什么我也得去将罐子追回来。” 说完,她就气匆匆的往外面跑,楚南栀也跟着追了出去。 到得院子里却见三辆马车已经停靠在了院门前,为首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赘婿柳舒阳,紧接着跟出来的是位中年男人,他身旁簇拥着三位年长的老者和几名年轻些的小郎君。 楚南栀对这些人并没多深的印象,但瞧见柳舒阳的身影当下就猜出了该是林家的族长和耆老族人们。 印象中,林家的族人大多都是居住在县城里的,皆是些趋炎附势之徒,自打林父去世后就鲜少再与这一家人往来。 不过事关林氏一族的荣辱,这些老人们即便再势利,想来也不会对陈氏那一家子的作为袖手旁观。 这一点,楚南栀还是打心底里相信林锦骁的判断。 几位老者见到柳芸行色匆匆的像是要出去,即刻将她们母女拦了下来,为首的中年男人一边施礼一边含笑问道:“老妹妹呀,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近来县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件大事皆是出自她女儿之手,几位老人都闻听了此事,再见到这位没什么见地的卑贱妇人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得的敬意。 “做什么?” 柳芸沉着脸:“林族长,各位族老,你们应该去问你们林家的那位好儿媳才对。” 几位老者面面相觑着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柳舒阳,心里大致有了些数。 林族长仍是笑脸相迎,亲声问道:“家中丢了些什么物件,可还贵重?” 柳芸愤愤难平的抚了抚胸脯,向楚南栀示意道:“大栀,快与你叔伯叔公们说说丢了哪些东西。” “其他的倒还好,不过是厨屋里的粮油米面,还有装盐的罐子,不值什么银钱,就是有三件首饰乃家中陪嫁过来的嫁妆,也是奴家心爱之物,万万丢失不得。” 楚南栀云淡风轻的回了句,柳芸听着更是来气,觉着自己这女儿完全拎不清重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正想反驳,楚南栀连忙将她堵了回去:“母亲,家中甚是凌乱,你陪我进去收拾收拾,好让叔伯叔公们入堂中歇脚。” 眼下家里值钱的物件都已在陈氏手中,银饰这东西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清楚它的价值,但盐罐就不一样了。 原主都不清楚那是个值钱的物件,想来陈氏也只是觉着好看才一道顺走了,要是让她知道了盐罐值这么多银子,她再耍些心机将东西藏起来,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候不仅没法拿她问罪,还得赔上压箱底的嫁妆。 所以暂时说什么都不能让大家知道盐罐的真实价值。 柳芸搞不懂女儿在想些什么,可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没敢再多言,憋闷的沉默了下去。 林家族人们听了楚南栀的话当场恼羞成怒,林族长紧捏着拳头恨得咬牙切齿,忍不住痛骂道:“真是丢人现眼啊,简直给死去的亭书抹黑,给我林氏族人丢脸。” 说着,他目光温和的望向柳芸母女,耐声劝慰道:“老妹妹,南栀啊,都别生气,你们大可放心,今日我与族中几位耆老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定然会给你们一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随后,目光急转深沉,扫向身后的几位年轻郎君,肃声呵斥道:“快去将陈氏一家给我绑来。” 眼见着几位小郎君急急忙忙的奔出院子,楚南栀也赶紧将小赘婿叫了过来,悄声与他说道:“舒阳,你也跟着去,别的东西都不重要,一定要将陈氏拿走的三件首饰给我要回来,可别让她藏起来了。” 叮嘱完这一句,她又装作不在意的补充道:“哦,还有那个盐罐,若是陈氏没弄坏,你尽量也安然无恙的给姐带回来,我用了好些年都用习惯了,要是突然间丢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第120章 示好 柳舒阳听了半晌,对于陈氏这番令人发指的作为早就深恶痛绝,紧蹙着眉梢,气鼓鼓的骂道:“这老狗还真是抄家来了呀,连个盐罐都不放过。” 咬牙切齿了一番,他紧盯着楚南栀,狠狠的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大姐放心,我誓死将那老婆子偷走的一针一线都给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说完拔腿就去追赶林家那几位后生。 有了柳舒阳这个搅屎棍过去搅和,楚南栀心底顿时舒坦了许多,也不愁陈氏不会乖乖的将盐罐带回来。 至于那几件首饰,她早已看淡,实在要不回来她也不稀罕。 目送着青壮们离去,楚南栀安心的拉着柳芸和周氏进屋子去收拾客堂。 柳芸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屋子,一边愁眉不展的发泄道:“大栀,你又在想什么,我看大郎现在对你在意多了,你何必当着林家族人们的面再去袒护那老婆子,这种窝囊气咱可不能受,如此贵重的嫁妆你不告知林家族长,要是被陈老婆子瞒了去,那为娘可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母亲不必多问,我自有我的道理。” 楚南栀朝她神秘的笑了笑:“今日母亲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肯定给你将盐罐要回来。” 周氏也顺势插了句嘴:“嫂子是个聪慧之人,柳姨别担心,嫂子定是有办法的。” 柳芸将信将疑的瘪了瘪嘴,也不再多话,闷着脸自顾自的去打扫客堂。 院子外面,林氏族人们与林锦骁翁婿的寒暄声传入堂中,字字句句都让楚南栀听了个清楚: “大郎啊,这些年委屈你了,本以为陈氏待你不薄,所以我们这些做叔伯的也未曾过问你一家的事情,前阵子听说二郎那混账作恶进了大狱,老叔我四处去打探了一番才知你在村子里过得并不好” “都是过去的事了,族叔不必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林锦骁打断族长林亭臻的话,清冷的面上绽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侄儿今日冒昧请几位长辈过来只是希望族叔和叔公们能公事公断,给我一家一个交代。” 林亭臻满含关切的笑道:“大郎放心,那陈氏生性凉薄,早已恶名昭着,枉为人母,难以再被我林氏一族所容,你们夫妇二人只需静候,待我与你几位叔公问明来龙去脉,即刻将她母子几人清除出族谱,从此她那一房与你与我们整个林氏一族再无半点干系。” 乡邻们一听顿时都乐开了花,没了林氏族人的身份作庇护,往后大家再也不必去顾忌死去的林县令了,陈氏要是再作恶,便可顺理成章的去惩治她。 林亭臻听着院子里突然升起的躁动,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又气又惭愧的对乡邻们说道:“今日在下是来解决族中的事情,还请各位乡邻给在下几分薄面,先行散去,在下也知道陈氏母子这些年对大家多有滋扰,今日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可不行。” 赵铁匠首先不依从了:“林族长,今日我们不光是为了大郎一家,更是为着我们自己,所以不亲眼看到陈氏一家受罚,我们定然是不会离去的。” 其余乡邻也跟着附和道:“不错,林族长,今日之事不仅关乎的是你林家,也关乎着整个村子,这些年他们母子在村里为非作歹,你这族长和林家的耆老们却充耳不闻,今日我们必须亲眼看到陈氏受罚。” 村口卖鸡蛋的小贩目光凶狠的瞪向三位耆老,索性直言道:“林家三叔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陈氏是你家陈老夫人的亲侄女,她一家老小作恶多端,横行乡里,你们夫妇二人不训诫教导反而一次次的徇私包庇,你如此这般实在枉为一族领袖。” 听到这话,三叔公林渊当场勃然大怒,愤懑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羊皮书卷,举在手上义正言辞的同众人示意道:“休要信口开河,有族谱在此,陈氏若果真为非作歹,老朽决不轻饶。” 嘴上虽如此说着,可心底里还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心理。 毕竟是内人的亲侄女,也不好眼睁睁看着她受人欺负。 平宁王一脉自打两百年前削藩令之后,这几代人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在林亭书头上出了个正七品的县令,当初林渊不顾内人反对将她侄女做媒给族侄续弦,本以为是件光耀门楣的好事,不曾想才过门三年林亭书就劳死任上,让陈氏活生生守了寡,实在是始料未及。 自己拉的屎若不擦干净,回到家中定然又要挨骂,这把年纪了还是得在一家老小面前留点体面。 而林亭臻今日过来前也早已权衡过利弊,如今的侄媳妇可是县里的红人,而且他还从县衙的小吏口中得到风声,族侄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县尉,统管全县差役,实打实的地头蛇,自己若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如何再统领林氏一族。 再则,陈氏一家给族里抹黑已经到了所有人共愤的程度了,为了自己为了族人,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公事公办,不能再向着三叔和陈氏了。 听着林渊斩钉截铁的语气,他也顺势向乡邻们承诺道:“我三叔向来是个一言九鼎之人,说出去的话必然作数,请大家放宽心,在下会去请柳里正前来旁观听判,绝不会有任何偏私,只是事关族中内务,各位且先离去。” 林渊闻言,整张脸都黑了。 乡邻们也不好再辩驳,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姑且只能相信他说的话,各自悻悻离去。 等着乡邻们散去后,林亭臻搀着林锦骁和楚文毕翁婿,亲切不已的说道:“走走走,楚老弟,大郎,咱们先去屋内乘凉,等着小辈们将陈氏带来问话。” 翁婿二人对他方才这番话还算是信服,便安心的随他一起进屋。 客堂里,楚南栀与柳芸已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周氏生火烧好了开水,沏了壶茶过来,引着大家在堂中坐下,林亭臻一边轻吹着碗里的茶叶,一边用余光斜倪着楚文毕夫妇,赞不绝口的夸赞道: “老妹妹和楚老弟生了个好女儿啊,近来在下在县里闻听了不少关于侄媳妇的事情,走在街上都觉着脸上有光,二位为我们林家养了房好媳妇,这份恩情我林氏一族会牢记在心的。” 半圆的老脸既殷勤又热忱,也绝口不去提前些年的事情。 楚文毕意味深长的咧了咧嘴角,含笑答道:“不敢当,不敢当,也都是大郎自己的福气,我们做父母的无非都是仗着份生养之恩,至于子女的祸福还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既不谦逊也不傲娇的一席话,却让林家几位长者听得面上甚是无光。 的确,自打林亭书亡故后,他们对这一脉就已经不做指望,再听说林锦骁娶了个商贾人家的女儿为妻之后,他们更加不愿再与这一家人往来。 如果说是结交上赵太公那种商贾巨富倒也情有可原,偏偏仅是为了五百两银子就丢了士族子弟的骨气,实在叫人寒心。 就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夫妇二人在短短月余时间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林亭臻不得不用新的眼光重新来看待夫妇二人。 而眼下就是个契机,也不知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第121章 母子情意 林亭臻目光深邃的扫了眼楚南栀和林锦骁,语重心长的说道:“大郎啊,当年你祖父为了你父亲的学业不惜卖掉祖产迁至村中,可老叔还是念着你们一家的,族里那几间房子老叔都已经赎了回来,破是破了点,修缮修缮也还能住,你和南栀要是在村里住不习惯就搬回去。” “劳族叔费心了。” 林锦骁面色平静的瞥了眼楚南栀,淡然答道:“我们一家在村里住的挺好。” 楚南栀察觉到这位林家族长太过殷勤了些,他今日能来替自己和林锦骁主持公道已是难得,竟然还要归还祖产,这可太让人意外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也目光温和的跟着答道:“我家郎君说的是,祖宅本就已是典卖出去了的,族叔不必再客气,就留着自己家里人住。” 眼下最重要的是撇清与陈氏一房的关系,至于几间破房子将来有了银子哪里买不到。 林亭臻听着有些失望,正想再劝却直接让林锦骁给堵了回去:“族叔不必再言,今日侄儿不求别的,只希望族叔能秉公处理继母一事就已心满意足。” “一定一定。” 林亭臻笑着点了点头,便见里正柳清波领着一群人步履沉重的踏了进来。 柳清波进屋,只是同柳芸夫妇拱手作了作礼,随后便望向楚南栀夫妇,阴沉着脸说道:“大郎,楚娘子,人给你们带来了,是否能秉公处理,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就不掺和了。” 说完,恶狠狠的瞥了眼端坐着的几位耆老,朝着一旁坐了过去。 柳舒阳背着背篓疾步走到楚南栀跟前,一边放下背篓一边向她汇报道:“大姐,米、面、芝麻油还有这个盐罐我都替你拿回来了,但这老婆子硬说她没有拿你那两件首饰。” 楚南栀看了看背篓中安然无恙的盐罐,心底里顿时舒了口气,朝着柳舒阳温温的笑了笑:“这些东西能拿回来就不错了,辛苦了,去旁边歇息。” “好。” 柳舒阳轻应了声,愤懑的瞪了眼陈氏母女,这才乖巧的走到柳清波身旁坐下。 陈氏看着黑压压一屋子人,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立刻掩去内心的惶恐,开始装模作样的痛声骂道:“楚南栀,你这贱妇,我不就拿点米面,拿你一个破罐子,你至于嘛,还惊动族长和耆老,又攀诬我偷了你的首饰,你” “跪下。” 不容她将话讲完,林渊率先一声呵斥将她打住。 陈氏吓得双腿一软,立时跪倒在地,林锦芸和秦香莲见状也纷纷收住脸上的愠色,委屈巴巴的跟着跪下身去。 “姑父,你这是何意啊?” 陈氏有些惧怕的抬眼看了看堂上正襟危坐的族长和几位耆老。 “你家里是揭不开锅了嘛,偷偷摸摸的跑到儿子家中来行窃,若是偷些贵重的东西也还算你有出息,为了点米面粮油,你可真是丢人现眼,亭书生前积攒下来的那点名望硬是被你丢了个干净啊。” 林渊又气又恼,但说话字字句句却都在仔细斟酌,定要将事情尽可能说的轻微些,以达到先发制人的效果。 “姑父,家中的确是困顿啊。” 陈氏没好气的瞪了眼楚南栀,憋闷不已的答道:“这贱妇” 话音未落,楚文毕的拐杖声重重的在堂间响起:“陈娘子,你说话干净点,好歹也是作婆母的,张口闭口的贱妇,哪有半点长者的仪态。” 被楚文毕这一声重喝,陈氏不得不放低了姿态,低眉折腰的申诉道:“还请族长和耆老们听我细细道来,我儿锦鸿被大郎这对没良心的夫妇送进了大狱,家里失了顶梁柱,我如今也只能靠着大郎了,我好歹养育了他十余年,难道他就不该顾及这点母子之情,要眼睁睁看着我一家老小饿死在家中吗?” “呸。” 林亭臻鼓着眼唾骂道:“你休要再给我提二郎那混账了,你纵着他在村里为非作歹,今日若不是我作保,你们母女能进得来这屋子?” 提起这事他就一肚子火。 郑重其事的环顾了遍三位耆老,他紧紧的抿了抿唇,斩钉截铁的说道: “陈氏,我已和族中耆老们商量过了,你们母子几人这些年横行乡里,恣意妄为,屡屡扰乱法度且屡教不改,为族人抹黑,难受族规所容,自今日起你们母子三人逐出我林氏一族,永世不得再入林氏族谱。” 此言一出,母女几人吓得纷纷放声大哭起来。 林锦芸哭的撕心裂肺的,还极不服气的辩解道:“族叔,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一家,姓楚的这些年不遵妇道你不过问,她打骂我母亲和我们姑嫂你也不过问,偏偏拿这点小事来为难我们母女,还有没有公道可言。” “道听途说的事情你要我如何过问?” 林亭臻愤然起身,怒视着母女几人:“捉奸拿双,捉贼拿赃,你母亲和你二哥入屋行窃那是有人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有人冤枉的了你?” 想了想,他双目圆睁着,神情变得更加气愤:“你们都三番五次的跑人家家里来偷东西了,别说是打你骂你,换做是我杀了你都不为过。” “亭臻啊,你也别说的这般严重。” 林渊见势头不妙,也忍不住赶紧插话道:“陈氏纵然有过,但也不过是拿了点粮油米面,不至于逐出族去,至于二郎,他已经入了狱,也算是给了乡邻们一个交代,我看不如给她们母女一次改过的机会,可别伤了他和大郎的母子情意。” “是啊,大郎,你不能没有良心呀。” 陈氏揉了揉泪眼,凄苦的望向林锦骁,央求道:“当初你父亲去世你可才五岁呀,如果不是为娘,你哪里还有今天啊,你真的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我们的母子情意吗?” “母子情意?” 林锦骁神情淡漠的冷笑了声:“母亲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着母子情意?” 他心灰意冷的注视向陈氏,眼中充满了无奈:“我当初就是念着这份母子情意,才傻傻的相信你,帮衬你,每日起早贪黑的出去揽活替你养家,我辛辛苦苦将挣来的散银交到你手上可连吃顿饱饭都还要靠着聂老、常老施赠,与其说你养育了我十余年倒不如说我给你做了十余年的奴仆。” 发自肺腑的一席话,让堂中众人听着都不禁垂下泪来。 第122章 气煞我也 林锦骁不动声色的咬了咬牙,又接着说道:“你若念着母子情意,就不会为了五百两银子将我强卖给楚家,更不会在我落难之时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家中赶尽杀绝,我们的母子情意早在你将我赶出家门那一刻就已经了结了。” “大郎,切莫说这些气话。” 林渊眉头紧锁着,在一旁假意好心劝道:“你母亲毕竟是” “三叔公,方才族叔和乡邻们的话你可还记着?” 林锦骁打断他的话,目光深邃的平视向屋外:“我敬你是长辈,很多事情我不与你计较,公道自在人心,我林锦骁如今腿是瘸了,可心却不瘸,今日我既决意请族叔和各位叔公过来,便是希望你们来做个见证,若你还存有偏私袒护之心,那也别怪我不认你这个长辈。” 听着这番话,林渊神情愈发的惆怅,半眯着眼一时间竟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而陈氏见来软的不成,也只好硬着头皮讲起了大道理: “好,你既然不认我们的母子情意,可锦鸿、锦芸都是你的亲兄妹,这总不假,你忍心将你弟弟送入大狱,难道还能这般狠心看着她们姑嫂整日饿肚子,我不过是拿了点米面和一个破罐子,百十文钱的事即便是告到官府也顶多是罚一月劳役,而你背负的却是不孝不义的骂名,你如此这般值得吗?” “说得轻巧。” 柳芸眼中愠色顿显,骂骂咧咧的愤然起身,从楚南栀手中拿过青花陶瓷盐罐小心翼翼的托在手里,与陈氏怒目相视。 楚南栀早已料定陈氏会来这么一出,这时候也不再拦着柳芸,凭她淋漓尽致的发泄起心中的不满来:“陈老婆子,你给老娘睁大眼看看,别说我女儿那几件首饰,就凭着这个盐罐已足以将你流放三千里,吃三年的劳役。” 说罢,她径直走到林亭臻身前,气鼓鼓的说道:“林族长,你祖上有人做过咱们县里的工官长,督办陶瓷、玉器制造多年,凭你家祖传的慧眼,应该不难辨认出这件瓷器的分量。” 林亭臻沉吟着接过她手中的瓷器,捧在手中斟酌着细细打量了起来。 这个年代的瓷器虽没有落款,可若是出自名家巨匠的手笔都有各自拿手的本领,识货的人能从器物的制法、纹饰上辨别出出自何人之手。 林亭臻静眼观看了一会,只见此罐做工精美,线条纹路清晰,坯泥捏炼全然没有半点粗糙和瑕疵,如此细腻精巧的手法,一看就不像是寻常工匠能做得出来的。 再定眼细看一番,却发现是件罕见的青花陶瓷,他立刻面露欣喜,颔首感叹道:“这不是件凡品呀。” 众人听得都是一怔。 林亭臻继续反复的由内而外仔细查验之后,微微拧眉细说道: “此罐器形饱满,线条流畅,上面还雕刻着凤鸟纹图,放眼整个大禾帝国能烧制出如此精妙青花陶瓷的巨匠本就寥寥可数,而这栩栩如生又极赋美感的凤鸟纹图恐怕也只有本县上一任工官长,如今已升调入皇城的将作少府蒋老先生才有此手笔。” “不错,正是如此。” 柳芸望向陈氏,语气铿锵有力的答道:“此乃我女儿当初出嫁前花了百两纹银特意拜托老先生烧制,给她做压箱底的嫁妆用的。” “啧啧啧。” 林亭臻确认是蒋文礼的杰作,顿时肃然起敬,握着瓷器开始爱不释手的来回轻轻抚摸:“我听说蒋老先生早已不做瓷器了,此物如今恐怕少说也得值个五六百两银子呀,要是等到老先生百年之后此物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陈氏听罢,当即瘫软在地,心里又悔又恨,她哪里想到这东西能值这么多银子,早知如此方才就该将此物藏好才是,却净顾着和楚家小赘婿争吵隐瞒几件首饰去了。 五六百两银子可够一家人挥霍很长一段时间了呀。 她抬眉不满的注视着柳芸,义愤难平的骂道:“柳婆子,你当初给的嫁妆单子可并未提及过此物如此昂贵。” “哼,这是我为我女儿准备的嫁妆,何须样样报与你知晓。” 柳芸傲娇的从林亭臻手中抢回盐罐交到楚南栀手上,意有所指的叮嘱道:“大郎,大栀,你们族叔的话可听清楚了,以后好好保管着这件嫁妆,可别再让人顺走了。” “是,母亲,女儿记住了。” 楚南栀接过盐罐,握在手上悠然惬意的观瞻了会,气定神闲的目视着陈氏母女,含笑说道: “我呢并不似你们这等心狠,不愿赶尽杀绝,林大郎他要的不过是与你们母子撇清关系,而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东西,今日里正和族老们都在,陈氏,你若老老实实的交回我的首饰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三千里流放之路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陈氏母女听得心惊胆寒,别说是三年劳逸,正如这贱人所说,仅是那三千里流放的旅途就已经够折磨死人了。 可要是被逐出家族,往后村子里还有谁会待见她们,恐怕人人见着她们都能踩上一脚。 陈氏不甘心的咬紧嘴唇,彷徨无措间,林锦芸却已吓得面色惨白的赶紧招认道:“大哥,嫂子,你们别为难我母亲,嫂子你的首饰确实是母亲拿的,我这便还你就是,只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完她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进肚兜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镶玉银簪颤颤巍巍的交到了楚南栀手里。 秦香莲见状,也抽泣着背过身去从肚兜中取出一对雕着花纹的银镯子,三叔公林渊当场气得老脸一沉,真没想到母女几人已经下作到了如此地步,全然闪瞎了自己这对狗眼,一时间气血上涌猛烈翻滚着,额间已是青筋暴露。 他将族谱狠狠的拍在桌面上,朝着陈氏母女瞪眼大喝道:“真是贱到了骨子里,家里近十亩良田你就算不种拿去卖掉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还哪来的脸面跑到你姑母跟前诉苦,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 随即起身深深的望向楚南栀,低声呢喃道:“南栀丫头,你你” 这死丫头,真是太贼了。 也不好说出口,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领着家中子嗣毅然决然的离去。 “姑父。” 陈氏绝望的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之后垂头丧气的瘫在地上,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林亭臻和剩下的林家族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得亏是提前支走了乡邻们,否则今日这张老脸真是没地搁了。 连连唉声叹气了数声,他叫人取来笔墨恨恨的在族谱上划去陈氏母子几人的名讳,当着柳清波的面痛斥道:“柳兄,自今日起,除大郎一家老小,陈氏母子几人已不是我林氏族人,往后祸福荣辱皆与我林氏一族无关,是死是活悉听尊便。” 他话音刚落,柳清波浑身如被清泉洗礼过,顿觉神清气爽,怒瞪着母女几人,大声道:“陈氏,你们都听清楚了,往后我要是在村里再听到关于你们一家为非作歹的恶事,也别怪我翻脸无情,定是要将你一家彻底的赶出村子去。” “里正大人,你不能如此待我们,求你看在死去亭书的面子上” 不等她说完,柳清波愤怒的将她打断:“你休要再和我提林县令,整个村子的父老乡亲都念着林县令的情面,你可曾给过他半点情面,方才你族中族长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你如今与林家再无半点干系,还不快滚。” 林锦芸和秦香莲害怕楚南栀再追究行窃之事,瑟瑟发抖的连忙拉着一脸不甘心的陈氏仓皇失措的往外跑。 第123章 同气连枝 看着狼狈逃走的陈氏母女,楚南栀紧紧抱着盐罐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这对母女交还了丢失的所有物件,她也懒得再去细究几人的罪过,横竖她们已经被逐出家族,没了族人的庇护,往后在这村里再为非作歹,不用自己出面也会有人去收拾这一家子。 如此,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柳清波对于今日的处决显然很满意,此时脸色都舒畅了许多,望着一屋子人,他很欣慰的拱了拱手,笑道:“柳姐姐,文毕兄,林家族长,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在下就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劳烦里正大人走这一趟了。” 柳芸客气的回道。 “我送送里正大人。” 楚南栀没舍得放下盐罐就连忙引着柳清波出门,到了院门口,柳清波突然止住脚步,神色肃穆的看向她,迟疑了会才缓缓说道: “楚娘子,你也别怪在下多嘴,今日你家大郎有此决断,替全村人解决了这个大麻烦,我替全村上下都感激着你们夫妇二人,只是你林家的那些族人恐怕没几个善茬,往后打交道还是谨慎些。” “多谢里正大人提醒,民妇记下了。” 楚南栀很感激的答谢了声,心知他是出于一番好意。 柳清波这人平日里虽总是板着一张脸,快言快语惯了,但心肠倒是不坏。 而且她也清楚,柳清波这些年因为陈氏的事情没少和林家族人交涉,可屡屡无果,心中早有怨言,偏偏在这个时候林亭臻应声而来,想来无非是觉着林锦骁有了指望。 芸芸众生皆为利往,对于逐利之人自该以相应的手段去收拢他们,只要不像陈氏那般刁钻刻薄,她也并非不能容人之人。 毕竟这世间还是俗人居多。 送走里正,她抱着盐罐重新回到客堂中,还未坐下身,林亭臻就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招呼她入座,又殷切的端过茶递到她手中,说道:“侄媳妇啊,老叔听说你前阵子去过赵太公府上,还助太公破了府上的悬案,这份恩情可不是一般啦。” 见她死死抱着罐子不肯松手,林亭臻尴尬的将茶放到桌上,反复揉搓着手心,忽然咧着嘴角笑了起来:“老叔求你个事啊,侄媳妇,你改日有机会可否引荐引荐,让老叔见见太公?” 听着这话,林锦骁清俊的面容顿时一沉,正要驳斥,楚南栀却率先答道:“可以呀,这多大点事。”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族叔也别抱太大期望,我虽是帮着赵太公破了府上的案子,但要说恩情实在谈不上。” 林亭臻很大度的挥了挥手:“不妨事不妨事,只要侄媳妇有这份心,老叔就已十分感激了。” 林锦骁冷着脸喝了口茶,在一旁意味深长的说道:“侄儿记得族叔向来不愿与商贾人家打交道,如今却让内人引荐赵太公相识,倒是让侄儿很困惑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 林亭臻眸光一闪,眼中透着股子机敏:“那赵太公何许人也,是咱们县里的头号巨贾,又与郡守大人关系匪浅,维系好了对咱林氏一族只有好处。” “族叔倒真是高瞻远瞩。” 林锦骁嘴角勾出抹讥讽的笑意,这么些年他夫妇二人没受过族中半点恩惠,如今他不过是秉公办理了桩事情,就开始讨好巴结着来求事,别说是快要和楚南栀和离了,就算是还能正常过日子,自己也不愿看到这妇人担此风险。 想了想,他故意亲昵的对楚南栀说道:“娘子,时辰不早了,快些将屋子收拾好了回岳母家,别让小宝们担心。” “噢。” 楚南栀有些惊愕的看了看他,这声娘子来的实在猝不及防,猜到他是在演戏给族人们看,也赶紧顺势回道:“那郎君和父亲、母亲稍后,我这就去打把锁回来。” “慢着。” 谁知楚南栀刚要起身,堂上静坐许久的二叔公林博就将她喊了回来。 林博肃着脸,不敢直面楚南栀,却拐弯抹角的将矛头转向了林锦骁: “大郎,老朽听说你这娘子前阵子给县里的医馆送了张方子,那姓孙的老医师凭着这张药方如今在县里势头正盛,都快将你叔公家的药房挤兑得不成样子了,大郎还是该好好管管你这娘子,毕竟我们才是同气连枝的,有什么好事还是得先考虑着自家族人,可不能做那些吃里扒外之事。” “二叔公这话好生没道理。” 林锦骁经不住冷哼了声:“内人自己的手艺她要交与谁是她自己的事,更何况人家掏了银子买药方,二叔公想让我如何去管此事?” 他话语刚毕,楚南栀就笑着接过话来:“二叔公别怪我家郎君说话蛮横,所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那孙医师给了我一百五十两银子,又送了十支老山参为大郎调理身子,这阵子大郎吃的药也都是老医师送来的,如此厚意我自该涌泉相报。” 稍稍的停顿了片刻,她脸上的笑意渐渐转得深沉了些:“二叔公开药房是为了挣钱,我手里的药方自然也是为了一家人的生计,都是逐利,我总不能只顾着族人而饿死自己这一家老小。” 虽是满脸温柔气,可绵里藏针的一席话直接怼得二叔公林博哑口无言。 别说给林锦骁送的药材,光是十支老山参怕是就得两三百两银子,如此财大气粗实非常人所能及。 林亭臻在一旁看着脸色愈发凝重的楚文毕夫妇,心里也颇有些懊恼和不满。 自己好歹是舔着脸求人家办事,这二叔倒好,想要人家的方子还倚老卖老的来责备夫妇二人,哪里有半分求人的姿态。 他俨然看不下去了,当着众人的面就向林博斥责道:“二叔,你别怪侄子无礼,侄媳妇刚才的话说的不无道理,你也是开药房的,大郎前阵子受了如此重的伤,都没见你送些药材过来,钱老医师宅心仁厚,帮衬了大郎一家,侄媳妇送他药方回报恩情怎生就成了吃里扒外了?” 林博听得一阵汗颜,也不敢再吱声,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默默的起身同众人拱手作礼后毅然离去。 四叔公林奋心里憋着事,可听了族长的这番话,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不动声色的闭上了嘴。 “四叔,我们也先回去。” 林亭臻向林奋示意了声,又带着笑意与楚南栀一家作礼道别:“老妹妹,楚老弟,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眸光流转间再看向林锦骁时,眼底里忽的多了几分暖人的关切之意:“大郎,你好好养伤,过些时日老叔再来看你。” 林奋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忽的回过身来深深的打量了眼楚南栀,想说句话始终难以启齿,最后只得随着众人一道悻悻离去。 第124章 不安的情绪 送走了林家的族人,柳芸劈头盖脸的就开始发泄起心中的不满:“呸,都什么东西,一群倚老卖老的家伙,我看呀整个林家上下也就林家族长还是个明事理的人。” “谁说不是呢。” 周氏方才将一切都瞧得仔细,此时也忍不住抱怨道:“嫂子和兄长危难时,这些人可没来看过一眼,如今见嫂子成了县令跟前的红人都来求办事了,方才那位林家四叔公心里怕是也藏着事呢。” 听到这话,楚南栀小心翼翼的将盐罐放到桌子上,想着四叔公林奋离去时的复杂神情,也经不住笑着调侃道:“妹妹倒是极懂得察言观色呀。” “嫂子就别取笑奴家了。” 周氏脸颊绯红的温笑了声,接着说道: “嫂子这几日在狱中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昨天三郎回家与奴家说,前日夜里城西去了伙贼人,将一家新开的酒楼砸了个稀巴烂,那酒楼的掌柜就是林家四叔公长子呀,三郎昨日和他几位同僚查问了一日也没个眉目,嫂子断案如神这是人尽皆知的,奴家猜测着他定是想让嫂子去替他调查这桩事情。” “原来如此。” 楚南栀立时茅塞顿开,而听说新开的酒楼被砸,她心里也隐隐的升起些不安来。 凝望着一脸愤慨的柳芸夫妇,楚南栀故作镇定的轻声感叹道:“倒也是怪事,林家的族人如今怎生都想着经商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楚文毕撇了撇嘴:“方才林家族长不也说了,此一时彼一时,这几年苛捐杂税繁重,朝廷怕收不上来税赋,放宽了策令,连海上的商路都疏通了,眼下许多察举无望的士族都开始蠢蠢欲动,县令大人的夫人和小姨子如今都在东市里开起了胭脂铺子。” “还有这事呀。”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眼看着时间已近正午,她还想早些赶回楚家去谈鱼塘的事,便赶紧起身同大家吩咐道:“母亲,舒阳,你们替我将屋子里再收拾收拾,我去集市上打把锁回来。” “那得多耽误时间呀。” 周氏急忙拉住她:“嫂子别折腾了,我家里前些日子打了把锁,你先拿过来用,我下午再去打一把就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事嫂子就不和你客气了,嫂子把锁钱给你。” 楚南栀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议,自己本就赶时间,而且一家人耗在家里连吃午饭都是个问题。 可听她提起锁钱,周氏却不乐意了:“就这么丁点小事,嫂子就别和奴家计较了,嫂子,柳姨你们稍后,奴家这就去家里取。” “我去拿,就不劳周姐姐再折腾一趟了。” 柳舒阳早就听岳母说过大姐、姐夫家隔壁有位好心的邻居,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兰心蕙质,相比起来自己反倒自愧不如了,自告奋勇的连忙引着周氏出门去拿锁。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楚南栀突然想到里屋的柜子里还锁着三支山参,立刻进去打开柜子,发现山参还安然无恙的躺在柜子里,她暗自吁了口气,将山参拿到了堂中和盐罐、首饰摆到一处,望着柳芸夫妇徐徐说道: “这瓷器就先放到母亲那里去,几件首饰带过去给阿湘,山参也拿过去给父亲和大郎补身子。” 上次拿过去的山参柳芸已炖了两支给林锦骁翁婿二人,眼下家里实在不敢放贵重的东西,这些首饰自己既然不喜欢留着也无非是将来换些银子,想着楚南湘和离时自己做主将她首饰给了韩少川,如此正好弥补那可怜的妹纸。 听了她的话,楚文毕却有些担心起来:“首饰和山参拿过去倒也无妨,就是这瓷器你可别放到家里去了,万一那败家子再偷去赌了” “父亲就别再处处防着舒阳了。” 楚南栀有些不满的打断他的话,目光审视着看了眼院子外面:“他本身就觉着自己入赘咱们家感到卑微,你们还总是瞧不起他,如此下去他即便有心悔过也要被你孤立到无地自容。” “就是。” 柳芸撇着嘴没好气的白了眼楚文毕。 林锦骁这时也难得的维护起小赘婿来:“岳父不妨听娘子的,小婿看妹夫近来沉稳了不少,想必这次是真心悔过的。” 楚文毕没想到连最看不上自家赘婿的林锦骁都出来替他说话了,一时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几个女婿里他最信大女婿说的话,既然他都开了口,自己也不得不放下成见,释怀的笑道:“行,这次我就听你们夫妇的话,以后不防着舒阳那小混蛋了。” 几人听着都相视一笑。 虽然话还是有些难听,但态度却是改观了不少,这让楚南栀感到欣慰。 她又偷偷的瞥了眼林锦骁,那温润的神采今日看上去愈发的迷人了些。 也不知怎的,她总觉着这家伙近几日乖巧得有些可怕,在狱中让朱佑安照料自己也就罢了,今日还不惜开罪族中耆老维护自己,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此这般,还真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难不成他对我有想法?” 楚南栀默默的自言自语了句,不知不觉的又想起前些日子搂着他睡觉的事情来,恍恍惚惚的越想越深,最后自己都觉得害臊了。 尚在犹疑间,却听林锦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 听到说话声,她抬眼看了看周围,只见柳舒阳已经拿来了门锁,正呆呆的看着她。 “大姐,你怎么了这是?” 柳舒阳瞧着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是不是陈老婆子还偷了什么别的东西?” “啊,没有没有。” 楚南栀连忙收回神来,慌乱的答了声。 柳芸也发觉她有些不对劲,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瓷器、首饰一边不满的抱怨道:“大栀,你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舒阳都叫你好几声了。” “有、有吗?” 楚南栀吞吞吐吐的反问回去,目光游移着看向一家人,最后却和林锦骁撞到了一起。 两人静静相视着,林锦骁嘴角忽的勾出一抹浅淡而又舒心的笑意:“累了就回岳母家里好好歇息几日。” 早上见到她时,他就察觉这妇人心里藏着事,胡茂锡再器重她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送她五十两银子。 只怕她在狱中这几日过得并非风平浪静。 第125章 后盾 楚南栀害怕被林锦骁看穿自己的心思,轻应了声,便拉着柳芸夫妇出门。 这家伙鬼精鬼精的,今日自己拿回五十两银子,虽然瞒过了家里人,但他肯定是不信的,想必已经猜到了因果关系。 好在他没拆穿自己,倒也是个识趣的人,要换做是小赘婿恐怕又要闹得全家上下都会因为她在狱中的事惶恐不安了。 这点还是让她感到欣慰的。 锁好房门,出了院子,柳芸将楚南栀和林锦骁安排到后面的牛车,自己则领着楚文毕、柳舒阳翁婿二人坐上了前面的牛车,之后一家人行色匆匆的往潼安村赶。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路上遇见一片荷花开得正盛的池塘,柳芸叫停牛车,顺手摘了不少荷叶过来搭到车上让夫妻二人遮阴。 等着牛车重新出发行了一段路程后,林锦骁忽然压低了声音在楚南栀耳边问道:“你在狱中没有听从佑安的安排?” “哦?” 楚南栀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他既然能猜到自己在狱中出了事,肯定也能想到自己改变了他原先的计划。 否则有朱佑安那两名心腹轮番看守,陈枫根本没法下手来害自己。 也不容她作答,林锦骁又接着问道:“幕后之人是谁?” “典史韩璋。” “郡府的人。” “郡府?” 楚南栀满脸疑惑的看向他。 这家伙不过是在县衙里做了两年掌管游徼的功曹小吏,竟对县衙的人事这般清楚,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了。 “我对韩璋这人了解得并不深。” 林锦骁半眯着眼眸望向天边,和颜悦色的解释道:“听说是郡府里某位大人的侄子,虽说官位在刘平之下,但话语权却在刘平之上,前阵子县衙准备重新启用我,刘平替我引荐的教谕一职就是靠着韩璋保举的。” 话到此处,他不由得冷声笑了笑:“本想着做个教谕帮着掌管县学也算是不负平生所学,不曾想背后还牵扯着税银案这等阴谋,如此看来没让你去郡府倒是个明智之举。” “我本来也没想过去郡府。” 楚南栀双手轻托着下巴,直言不讳的答了句,余光斜倪着轻瞥过去:“不过林大郎,凭着你的才学,又有两位老师的栽培,在县衙做个教谕的确有些屈才了,难道真没想过去靖灵城碰碰运气?” 想了想,她又立刻补充道:“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我们早晚是要和离的,你往后的打算与我已没有任何关系,你就当是我随口问的。” 林锦骁沉吟着本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但她这问话的语气实在高明,全然不像以往那般蛮横无理,自己若不坦诚相告总觉着有些过意不去。 思忖了片刻,他终于如实答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有想过,只是靖灵城是二老的伤心地,二老待我恩重如山,他们不让我入靖灵城自有他们自己的考虑,我也不好违逆。” “嗯。” 关于这一点,楚南栀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常老聂老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师徒情谊,算是真正将他抚养长大的恩人了。 只是以她对常老、聂老的了解,这二人好歹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怎生就惧怕自己的学生入靖灵城呢。 想必其中另有隐情。 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牛车缓缓驶入了潼安村的地界,没多久就能看见隐在茂林中的楚家楼阁。 隔着老远的距离,楚南栀便听到四胞胎嬉笑的声音传来: “念一姐姐,我带你去那边池塘玩。” “我们阿娘以后要在池塘里养鱼,等鱼长大了,我让阿娘给念一姐姐和卫叔叔送很多很多的鱼。” 听出是二宝、四宝的声音,楚南栀和林锦骁面面相觑着,都有些哭笑不得。 楚南栀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这两个小淘气,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们就开始大肆宣扬了,真拿她们没办法。” “你想开好酒楼,赢得大户们的青睐,鱼、羊肉是必不可少的菜品,眼下十里八村的渔户皆被戚家所垄断,要保障货源也只有靠自己养了。” 林锦骁为了宽她的心,此时也不忘鼓励道:“放心养,不过是村里的一个小恶霸而已,过些日子我让三郎带几位游徼多过来巡游这边,他们不敢乱来。” 有了他这句话,楚南栀底气更足了些,憨憨的笑了笑:“行,听你的。” 那群游徼对这家伙的忠心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可是见识过了,即便他早已不在其位,一个个对他还是死心塌地的。 游徼的职责本就是巡游乡里,缉捕盗匪和寻衅滋事的刁民,自己只要手续齐全,有着这些乡里的头头做后盾,别说是养鱼就算是养大象那秦嗣海怕是也拿她没法子。 坚定了这个念头,楚南栀脸上容光焕发的,精气神都跟着提升了不少。 到了楚家的院外,楚南栀扶着林锦骁下了牛车,看见离院门不远的位置停着辆马车,她连忙放眼四顾了一遍,发现四胞胎已经领着卫念一朝着西边的池塘吭哧吭哧的行去。 “四宝。” 楚南栀大喊了声,小家伙们闻声回过头,见到阿爹阿娘的身影,纷纷撇下卫念一兴奋的往后折了回来。 “阿爹,阿娘,我们带念一姐姐去池塘玩。” 四胞胎奔到二人跟前活蹦乱跳着,额头上都开始冒出了汗珠。 “现在天热,等晚上凉快些了阿娘再带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楚南栀定睛看了看漫步走过来的卫念一,温和的笑道:“池塘的水很深,阿娘不在,你们也不可以带念一去,万一掉进水里了怎么办?” 四胞胎一听个个皱起了眉头。 小四宝林瑞嘉唆着小手指头,思考了会,忽然很乖巧的答道:“那以后有阿娘在,我们再去。” “嗯,这样才乖。” 楚南栀亲切的摸了摸小四宝的脑袋,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汗,便见卫念一过来恭敬的揖了揖身:“栀姐姐,姐夫。” “嗯。” 楚南栀含着笑意,随口问道:“念一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你哥哥还好?” 卫念一抿着小嘴点了点头:“哥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知道栀姐姐今日出狱,我和哥哥特意过来看看你。” 二宝林瑞希直接过来挽着卫念一的手,欣喜的唤道:“阿爹,阿娘,不止是念一姐姐和卫叔叔,还有云清哥哥家的小芬姨娘也过来了。” “小芬姨娘给我们买了很多好吃的。” 三宝林瑞崇笑得合不拢嘴:“有苹果,香蕉,还有我们都没吃过的葡萄。” 在小家伙们的一片欢笑声中,楚南竹已领着一群人从院里走了出来。 第126章 谢礼 林锦骁听着小家伙们一直唤卫念一姐姐,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连忙纠正道:“以后不可以再叫念一姐姐,她是你们娘亲的妹妹,你们要叫姨娘。” 谁知,三宝林瑞崇一听当场就不乐意了:“我们不要这么小的姨娘,我们喜欢叫她姐姐。” 可真是个小淘气鬼! 楚南栀气得微微拧眉:“这是辈分问题,就和你们必须叫我阿娘一个道理。” 三宝嘟着圆润的小嘴:“可阿娘你前些日子还要四宝叫你姐姐呢。” “我” 楚南栀突然想起刚来那日,神志不清的的确拿这事打过趣,可那不是没适应过来嘛,竟然让这小家伙记到了现在,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正要再做解释,林锦骁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投了过去:“不许和娘亲拌嘴。” 三宝撅着嘴不敢再说话。 楚南竹领着小芬和卫子卿到得一家人跟前,瞧着小家伙们闷闷不乐的,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了,宝贝们,又被阿爹阿娘责骂了?” 二宝、三宝不开心的抬眼看了看林锦骁,纷纷惧怕着朝屋子里跑去。 大宝、四宝见状,望着楚南栀、林锦骁有些难为情的说道:“阿爹,阿娘,我们进去看看。” 随后跟着跑了进去。 楚南栀挑了挑眉,讪讪道:“孩子们不听话,让大家见笑了。” “孩子们生性活泼,本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天性,栀妹妹不必过于苛责他们。” 卫子卿上前来同夫妻二人拱手作了作礼,又将目光看向林锦骁,细声询问道:“锦骁兄伤势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 林锦骁回礼含笑:“多谢关切。” 他话音刚落,柳芸和楚文毕、柳舒阳翁婿已经还完牛车回来,见一群人晒在太阳底下,急得赶紧过来招呼:“大栀,你让子卿、念一都去屋里坐呀,大热天的,可别在外面站着了。” “是是是,倒是怠慢了。” 楚南栀抬眼看了看小芬,见她身后还跟着位身穿灰色圆领凉衫的长须美髯中年男人,忍不住发问道:“这位老先生是?” “栀姐姐,他是我们沈府的秦管家。” 小芬连忙引荐后,又解释道:“栀姐姐这次为了我家小娘身陷牢狱,小娘很是过意不去,一大早便吩咐奴婢和秦管家派了马车去县衙接你回家,谁知还是去晚了一步,我们只好冒昧的跟到了婶子家来。” “咳,我皮糙肉厚的,不过是去狱中歇息几日,吃不了什么苦头,叫你家小娘不必因为此事耿耿于怀,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呵呵呵。” 楚南栀大大咧咧的笑了声,忍不住唏嘘道:“倒是杨小娘和卫家哥哥吃了不少苦头。” 说完,赶紧招呼大家入屋内叙话。 柳芸重新为大家续了茶,楚南栀忙活这半日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狼吞虎咽的刚饮了几口茶,便见秦管家托着个精美的木匣子走了过来,一边递到她手中一边笑着示意道:“楚娘子,这是我家小娘备的些许薄物,聊表寸心,不成敬意,还请楚娘子一定要笑纳。” “这可使不得。” 楚南栀托着沉甸甸的木匣,分量怕是不轻,当日答应翻案不过是看在卫念一苦苦相求的份上,绝非是要贪图沈家的银子。 她将木匣推回秦管家手中,义正言辞的说道:“如此便是见外了,我救你家小娘可不是为了挣你家的银子啊。” “老朽清楚,老朽清楚。” 秦管家颔首,变得一脸严肃:“只是楚娘子既非职责所在,也无恩义所缚,却愿为我家小娘肝脑涂地,实在让人敬佩,沈家上下都感激不尽,这份薄礼不光是杨小娘的意思,也是族里族长和耆老们的意思,楚娘子切莫再推辞。” 小芬也在一旁补道:“楚姐姐,你就收下,这是我家小娘的一份心意,你是不了解我家小娘的性子,你这次为了救她差点连命都给丢了,你若是不收下啊,她定是要寝食难安的。” 听了小芬这番话,楚南栀只得将沉甸甸的木匣子接了过来,含笑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想着秦管家提及沈家族长和耆老,她又忍不住多关切了句:“你家小娘和云清都还好?” 只要一想到沈云清那小家伙她就能联想到小夜华,可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小芬一脸喜气,高兴的点了点头:“都挺好的,栀姐姐不用担心,只是府中新丧,小娘她不便带着小郎君过来,临行前小娘特意叮嘱了,说等丧期过后再亲自登门去姐姐家中探望。” “嗯,倒不必记挂这点小事,她在牢中吃了苦头,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楚南栀想了想,又有些担心的问道:“沈家二房没有再去为难你们?” “姐姐放心,,昨日族长和耆老们赶来府上,替小娘和小郎君做了主,耆老们念着小郎君尚还年幼,便让小娘暂时掌管家务,眼下二房不敢为难我们了。” “那便好。”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笑,相比起来,沈家的族长和耆老倒是要比林家的和善许多。 想来是傻人有傻福,她那温婉端庄的性子总该是有人怜惜的。 秦管家瞧她如此关心自家小娘,也颇为感动,语重心长的说道:“楚娘子真是菩萨心肠,请楚娘子宽心,我家小娘平日里就是个和善的性子,族里的老人们都是向着她的,二房翻不起浪来。” “秦管家倒是说的在理。” 楚南栀平静的应了声,柳芸已吩咐楚文毕生了火,又让柳舒阳和楚南竹去菜地里摘菜,随后过来招呼道:“秦老快入座,你家小娘实在是客气,既然秦老过来了就在家里用过饭再回去哈” 她话未说完,秦管家便连忙挥手推阻道:“不了不了,老妹妹别麻烦了,我还得赶回府中安排府上的事务,就不叨扰了,族中的那些耆老虽不是挑理的,却也怠慢不得。” 说着,他看向桌上的几样水果,都是些稀罕之物,生怕这一家人舍不得吃给放坏了,又不忘叮嘱道:“那些果品呀是我家小郎君特意叮嘱带来给他几位弟弟妹妹的,尤其是葡萄可是这个季节不可多得的,楚娘子记得分给小宝们吃。” 听到这里,小芬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半掩着羞涩说道:“栀姐姐是不知道,我家小郎君一直惦记着二宝、四宝,族长给他带的这些葡萄他硬是没舍得吃,非让秦管家带给弟弟妹妹们吃。” 这话让一旁的林锦骁听得都有些感动,几个孩子平日在村里都是受人欺负的份,没想到还有人如此记挂她们,动容的回道:“如此我替孩子们谢过你家小郎君了。” 而楚南栀想到当日从沈家出来时二宝看沈云清的小眼神,心里却不由得偷乐了起来。 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喜人得很。 第127章 渐生醋意 送走小芬和秦管家回到屋子里,卫念一又重新将一篮子鸡蛋提了过来,笑意嫣然的说道:“栀姐姐,这些鸡蛋你一定得收下,你在牢里吃了苦头多吃些鸡蛋可以补补身子。” 说着,又指了指身旁的一个麻皮袋子,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些:“还有这腊猪腿是我未来嫂子从家里拿来的,嫂子她不便亲自过来,特意嘱咐让我代她谢过栀姐姐的大恩。” “你这小丫头” 真是够执着的。 楚南栀只好接过鸡蛋,暖声答道:“好,姐姐收下,你也替姐姐谢过你未来嫂子。” 卫子卿端坐在对面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听着妹妹一口一个嫂子,俊俏的小脸立时滚烫起来,不动声色的说道:“上次小妹来婶子和二叔家中实在莽撞了些,险些给你们一家造成了困扰,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在此给各位赔罪了。” 柳芸满目慈爱的看了眼卫念一,有些心疼:“也得亏是念一心中抱着份执念,否则啊你和沈家小娘还真得受了这不白之冤,所以你们最该感谢的应该是念一这丫头。” “婶子说笑了。” 卫子卿又好气又好笑的抿了抿嘴:“小妹不谙世事,将县乡里上下大小官吏得罪了个遍,若不是栀妹妹出来解围,恐怕她将来在整个村子里都没个立锥之地。” 这样说着,他眼底里渐渐流露出无尽的感激之意:“若不是栀妹妹,我和小芳也难以再有重圆之日。” 见他提到小芳,楚南栀也忍不住笑着多了句嘴:“卫家哥哥与小芳娘子该是好事将近了?” “嗯,已初步拟定了婚期。” 听到此处,闷沉静坐着的林锦骁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温存的笑意。 早些年他便听到些传闻,说楚南栀中意的是同村的卫家郎君,今日一见才知皆是子虚乌有,心里不知为何竟多了份窃喜。 眸光沉稳的平视着卫子卿,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听闻令尊乃是内人的启蒙恩师,教习之恩如同父母生养之情,子卿兄成亲之日定要告知我夫妇二人,在下与内人也好备份薄礼为子卿兄相贺。” “一定一定。” 卫子卿客气的回了句,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却已缓缓升起了涟漪,倒没想到芦堰港第一学子竟会主动结交自己,这要是传扬出去那些士子文人可都得高看自己一眼了。 而楚南栀和柳芸注视着林锦骁这怪诞的神情,都有些讶异,印象中他可不是喜欢主动凑这种热闹的人。 楚南栀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简直多此一举。” 她们这种村里门户成亲即便比不得大户人家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但也是有规矩可言的。 眼下卫子卿虽已和陆家初步拟定婚期,想来也还有些时日要忙活。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卫子卿成亲的日子,林锦骁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那时两人自然是要和离的,他还来插手楚卫两家的事做什么。 想到这里,楚南栀不由得愤懑的瞥了眼林锦骁。 林锦骁明媚的眼眸投射过来,与她面面相觑着,嘴角忽的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我去看看孩子。” 说完急忙起身,跟个蹩脚的鸭子似的,一瘸一拐的赶紧往楼上拐。 柳芸像是看出了些什么,留卫子卿兄妹在家里吃饭,又吩咐了楚南湘招呼兄妹二人,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拉着楚南栀进了厨屋,小声嘀咕道:“大郎是不是知道了当年你和子卿的事啊?” 楚南栀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呀。” 柳芸撇了撇嘴:“想必又是你那两个妹妹多的嘴。” 这件事情只有自己这一家人知道。 听着母女二人的议论,楚文毕一边掰柴一边皱眉说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说女婿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提到孩子,柳芸偷偷的瞟了眼楚南栀,也轻轻骤起了眉头,没敢再说话。 屋子里随即陷入了沉默,各自安静的忙着手里的活。 柳舒阳和楚南竹从菜地来摘了菜回来,见着厨屋里忙碌的身影,也顾不得去擦汗就赶紧主动请缨道:“大姐,岳母,你们看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柳芸倒是不客气:“你快些去抓只大点的公鸡杀好了拿进来。” 楚南栀看到他这般殷勤,累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先关切道:“不用着急,去把汗擦干净。” “大姐,没事,我不累。” “不累呀?” 楚南栀望着他坏笑了声:“那你待会把盆里那条鲈鱼也杀了。” “好。” 柳舒阳挥了把额头上的汗,乖巧的应声而去。 楚南竹看着可有些不高兴了,闷闷的摸了摸后脑勺:“大姐,你是不是在欺负我家舒阳啊?” “开什么玩笑?”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她,随后却噗嗤笑了出来:“这不明摆着的事嘛。” “大姐,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坏了。” 楚南竹一顿小拳头在她身上轻拍了一阵,忽然安静的靠在她肩膀上,细声说道:“大姐,说真的,这次真要好好感谢你,要不是你这次回家,我都不敢想舒阳也能如此踏实,这些日子看着他如此体贴,我感觉跟做梦似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南栀擦了擦手,抓住楚南竹伸过来的手心,耐心叮嘱道:“你要对他多点耐心,别再总是打骂他。” “嗯,我也觉得他这次是认真的。” 楚南竹很欣慰的笑了笑:“昨晚他还和我说要好好跟着老王木匠学手艺,要靠着大姐教的这门手艺把以前败掉的银子统统挣回来。” “我觉得他这次可以做到。” 楚南栀眼神中透着股坚定。 “我也这么觉得。” 楚南竹认真的说了句,忽然又变得俏皮起来:“我去帮舒阳杀鱼,大姐你自己洗菜啊。” 说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这臭丫头可真是怕她夫君吃了一点亏。”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是 想到这里,刚刚浮起的幻想却戛然而止。 见惯了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她其实最渴望的就是这种平平淡淡的小夫妻生活。 只是这样的缘分可遇不可求,终是勉强不来的。 第128章 嗟来之食我会吃 柳舒阳和楚南竹杀好了鸡和鱼,楚南栀看着肥硕的鱼肉,想到早上吃的不太美味的烤鱼,她忽然有了些新的联想。 这个年代吃鱼以烤鱼、清蒸、水煮三种做法为主,如此就已经深受大家的喜爱了,若是带入些自己的想法会不会更好? 在脑子里思考了一番,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曾经吃过的一道菜:干烧鲈鱼。 眼下调料虽不及自己那个时代多,但也足以做出一道别有风味的鲈鱼来。 欣喜的切了些薄姜片和小葱节,没有料酒,她便用酱油替代,一起放入碗里抓捏出姜葱汁;之后又将鲈鱼打上十字花刀,加入盐和葱姜汁,涂抹均匀后进行腌制。 大概腌制了一刻钟,等着烧热了锅,倒入冷油,在锅底先洒上盐,然后放入鲈鱼反复翻面慢煎,直至两面煎黄后再行捞出。 随后又重新在锅中倒入冷油,下入辣椒、蒜片、豆豉酱和水,一起炒香后,将鲈鱼放入锅底,淋上些酒又焖上十余秒。 待得香气扑鼻时再加入水、姜丝、盐、醋和酱油,焖煮一刻钟后放入花椒,用大火收汁,最后加入香菜,经过如此繁琐的工序,一道汤汁浓郁的美味随之而成。 柳芸夫妇虽看着头大,可闻到这么浓郁的香味都禁不住咽口水。 楚南栀让柳芸先试着尝了尝自己做的这道菜,柳芸刚夹了一丝鱼肉进嘴里,就被这别样的美味惊艳到了,一脸陶醉的直点头:“真不错,真不错。” 楚文毕瞧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一边鄙夷的瞪眼一边起身也去尝鱼肉,待得鱼肉滑进肚子那一刻,他神情立转,也忍不住没出息的连连称赞道:“的确是不错,可比你母亲烤的鱼好吃多了,大栀啊,你开酒楼的想法是对的。” 说着,意犹未尽的又要将筷子伸进锅里,柳芸却一把将他拦住,骂骂咧咧道:“你个老东西,这是我女儿做的菜,你尝尝鲜就行,还没完了。” 楚文毕皱着张脸:难道不是我女儿? 见她不高兴,也只好悻悻的将筷子放到了灶台上。 楚南栀看着楚文毕嘴馋得跟个孩子似的,忍俊不禁的捂嘴轻笑道:“待会上了桌,父亲再多吃些。” 柳芸笑眯眯的看着她:“大栀,这鱼的做法你下次可得好好教给为娘。” “行,母亲,等我们自己养了鱼我就教你做。” 楚南栀颔首应了声,顾视着灶台上,发现她已做了不少的美味,也忍不住夸赞道:“母亲倒是利索,做了这么多丰盛的菜肴。” “咳,子卿和念一难得来家里吃饭,我当然得好好心疼心疼他们兄妹。” 说到这里,柳芸眼底氤氲着一抹苦色,暗自轻叹了声:“没爹娘的孩子也是苦命,你卫大叔当初待你们姐妹都不错的,教你们读书认字尽心尽力,就是可惜” 父女二人正听得仔细,她语声却戛然而止,静静凝住神,没继续往下说。 其实,她也挺喜欢卫子卿这孩子的,如果不是因为是寡妇生的,她还真想成全了女儿的心愿。 “吃饭吃饭。” 柳芸收回神,脸上重新挂满笑意,吩咐女儿们端菜盛饭。 林锦骁安抚好四胞胎领着他们下楼来,一家人围着饭桌坐下身来,看着这么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二宝、三宝馋得口水直流,全然忘记了先前的不痛快。 “阿娘,我要吃鱼。” 二宝率先盯上了那道色香味俱全的干烧鲈鱼。 “好,娘亲给你夹。” 楚南栀一边去剔鱼肉一一夹给四个小家伙,一边殷切的同卫子卿兄妹吩咐道:“卫家哥哥,念一,你们也快尝尝。” 说完,情不自禁的给卫子卿兄妹亲自夹了些鱼肉过去。 小四宝林瑞嘉闻了闻碗里的鱼肉,眼里放着光,机敏的笑道:“这鱼是阿娘做的。” “嗯。” 楚南栀抿嘴浅笑着示意:“多吃点,慢点吃,别把鱼刺吃进去了。” 虽说自己已经尽量剔除了鱼刺,也保不准里面藏着些小刺。 林锦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瞧着卫子卿碗里的一大块肥美的鱼肉,眼中隐隐约约透出一丝落寞,也顾不得楚南栀早上叮嘱的话,不声不响的将筷子伸进了装鲈鱼的盘子里。 楚南栀正热忱的招呼大家吃鱼,见到他偷偷摸摸的动作,脸色瞬时僵硬下来,蹙眉道:“你不能吃。” 林锦骁吓得怔了怔,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卫子卿不明所以的看向楚南栀,目视着她凶狠的眼神,心里不由得生出一阵惧意。 “他前些日子犯了痛风,不能吃鲈鱼。” 楚南栀尴尬的笑了声,示意卫子卿:“卫家哥哥快吃。” 卫子卿恍然大悟,殷切的夹了个鸡腿到林锦骁碗里:“栀妹妹顾虑得周全,那锦骁兄你多吃点鸡肉。” “多谢。” 林锦骁勉为其难的挤出抹笑意,默不作声的将鸡腿夹到了大宝林瑞文的碗里。 大宝察觉到了阿爹的不高兴,但这件事情他也不能责备阿娘,毕竟阿娘是担心他身体,很懂事的说道:“阿爹,今天我和弟弟妹妹不吃鸡腿了,阿爹你吃。” 随后又将鸡腿夹回了他碗中。 柳云心里猜到女婿怕是吃醋了,可女儿大大咧咧的竟然没看出来,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去劝道:“大郎,听大栀的,你要是想吃鱼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去买来让大栀给你做。” 话音刚落就赶紧偷偷的朝楚南栀使了个眼神。 柳芸这一提醒,楚南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小白脸是吃醋了。 为这点小事,至于嘛。 哼! 楚南栀傲娇的白了眼他,立刻将他碗拿过来亲自盛了碗鸡汤,又挑了两块鸡肉一并放入碗中递到他身前,扬声道:“呐,快吃。” 整天跟个孩子似的,只在心里小声的嘀咕了句。 什么态度? 这种嗟来之食我会吃? 林锦骁也没好气的瞥了眼她,可看着她亲自为自己盛的鸡汤,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犹疑着将鸡腿夹到柳舒阳碗里:“给暮辞吃。” 然后心满意足的抿了抿嘴,默默的低下头去喝起了碗里的鸡汤,一脸美滋滋:还别说,头一次觉着岳母炖的鸡汤竟然如此美味。 大宝林瑞文看到阿爹脸上重新展露出的愉悦光泽,打心底里高兴,也学着楚南栀的动作像个小主人一样,夹了另一个鸡腿到卫念一碗里,认真的说道:“卫姨娘,你是客人,这个鸡腿给你吃。” 大宝带了头,二宝林瑞希也跟着附和:“卫姨娘,你看你比我阿娘还瘦,你要多吃肉肉补身子,以后才能和我阿娘一样美。” 看着碗里的鸡腿,卫念一又羞涩又感动,可自己比四胞胎年长这么多,哪好去和他们抢鸡腿吃,有些语无伦次的道:“这个我” 三宝、四宝乌溜溜的眸子审视着卫念一,异口同声的说:“卫姨娘,我们今天不吃鸡腿。” 难得见到小宝们如此懂事,再看着卫念一清瘦的面容,柳芸也有些心疼的嘱咐道:“快吃,念一,小宝们心疼你,你就别客气了,你看你也不听你栀姐姐的话,非要把鸡蛋拿过来。” “婶子不用担心我们,前些日子我给念一买了几只鸡在家里养着,再过几个月便能下蛋了。” 卫子卿解释了句,望向面颊绯红的卫念一,轻声吩咐道:“吃,念一,都是小宝们的一番好意,你别辜负了。” “嗯。” 卫念一乖巧的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和小家伙们相视着笑了笑。 第129章 山下有猪 吃完饭,楚南栀先洗了些苹果、香蕉和葡萄,装成果盘端到客堂里让大家尝尝鲜,之后回到厨屋里帮着柳芸收拾厨屋。 方才取水果时,她才发现礼盒底部还放着两根山参。 那山参比起城里老医师送的更加名贵,人参须又长又多,一看便是有着许久年份的老山参。 再盘点木匣中,除了百两纹银之外,还放着二十两黄金,折算下来又是笔三百两的巨款,倒让她感到有些惶恐了。 这趟差事虽说有些惊险,可好在是闯过来了,沈杨氏不比赵太公那般蛮横霸道,挣了这种傻白甜的银子她心里总觉着有些过意不去。 柳芸瞧出女儿脸上的不自在,一边洗着碗一边感慨道:“要说这些大户人家呀,吝啬的时候一口水都不舍得给外人喝,但慷慨起来也是叫人害怕,就说沈家主母在世时,她宁可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捐给道观,也不愿让族里的人沾着半分便宜。” “难怪沈家族长和耆老们愿意帮扶杨小娘母子。” 楚南栀立时恍然大悟,可见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心。 柳芸冷哼了声:“谁说不是呢,沈家的家业虽说不及你伯父家,可在咱们潼安村也是头一份的,沈家二房向来和韩氏一条心,她们族里那群老人们自然不愿意看到二房受益。” “想来是如此的。” 母女二人正闲聊着,二宝林瑞希却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串葡萄摘下一颗抬眼朝着楚南栀示意道:“阿娘吃葡萄。” “先给姥姥吃。” 楚南栀低着头看了看乖巧的小家伙。 二宝又乖巧的走到柳芸跟前,喂姥姥吃葡萄。 等着两人吃了自己喂的葡萄,二宝忽然细声问道:“阿娘,要是以后沈家二郎再欺负云清哥哥和她小娘,你会帮他们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质问,倒是问住了楚南栀。 她心知这小家伙很是在意沈家小郎君,也不好寒了她的心,顺口答道:“当然,你云清哥哥对你们这么好,阿娘怎么会看着他受欺负呢。” 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小孩子天真率性不会顾虑那么多,自己却不得不去多做计较。 柳芸轻瞥了眼二宝,温柔的说道:“你云清哥哥如今是沈家的家主,有族人们撑腰没人敢欺负她们母子的。” 也察觉到沈家小郎君对这几个孩子的关切之意,又见着二宝如此维护那沈家的小孩,柳芸心下顿时生出了主意,斟酌着道: “大栀啊,也难得有此缘分,我看不如等着沈家丧期过后为娘找人去他们府上给二宝和云清定个娃娃亲,你觉得怎么样?” 顿了顿,她又很满意的自顾自继续说道:“沈家虽说有着万贯家财,但毕竟只是一介商贾人家,大郎腿伤好了以后定是能够回县衙续职的,有聂老常老这两面招牌说不定他将来还会有更好的前程,这样一门亲事” “不可以。” 没等她将话说完,楚南栀就直接否定了她的提议。 二宝林瑞希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姥姥,定了娃娃亲是不是将来就可以和阿爹阿娘一样成亲,然后每天都在一起?” “是啊,二宝你是不是很喜欢沈家那位哥哥呀?” 柳芸停下手里的活,满目慈容的看着小家伙。 二宝林瑞希听着只是一个劲的傻笑,一对甜甜的小酒窝绽放在嘴角两边,又迷人又可爱。 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云清哥哥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她早就想每天都能看到云清哥哥了。 瞧着二宝一脸沉醉的模样,楚南栀心底莫名的有些恐慌,连忙对小家伙说道:“二宝,你去看看暮辞弟弟,喂他吃葡萄。” 二宝乖乖的点了点头,笑意嫣然的走了出去。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楚南栀态度立刻变得严肃了些,语重心长的对柳芸说道:“母亲,孩子还小,就别在他们面前提这种事了。” 虽说这个时代很流行指腹为婚、定娃娃亲之类的,可她是接受不来的。 从古至今有多少婚姻就是因为这种束缚变得不幸。 再则,四胞胎也太早熟了些,尤其是大宝二宝,大宝对世事的洞察力敏锐些,小小年纪就有着一颗上进心倒是好事,可二宝这孩子还不到五岁就深谙男女之事,实在叫人担心。 毕竟这么幼小的年纪对世事的认知太有限了。 想了想,她又对柳芸说道:“林大郎也不会同意的。” 提到林锦骁,柳芸眼底蓦然染上一股凉意,悻悻的叹了口气,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收拾好厨屋,母女二人走到客堂里,卫子卿兄妹已有了告辞的念头。 柳芸急着去鸡栏里抓了两只老母鸡装好,又让楚南竹和柳舒阳去包了些地里收回来的蔬菜让兄妹二人带回家。 又吃又拿的,让卫子卿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侄婶二人在院门口推让了半天,谁也不肯退让,楚南栀只好自己上前去劝道:“卫家哥哥,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你就拿回去,刚好母鸡能下蛋,多给念一妹妹补补身子。” 这样说着,她又经不住的打量起卫念一,有些责备道:“你看念一都清瘦成什么样了,你这当哥哥的可不算称职哦。” 她清楚柳芸的性子,宁可自己吃了亏也不愿亏待别人,这兄妹二人今天又提鸡蛋又拿来那么大一只猪腿,这妇人心里肯定是过意不去的。 听了楚南栀的话,卫子卿一脸惭愧,也没敢再推让,讪讪的接过柳芸手上的东西,想到这些年村子里传出的流言蜚语,再三思量后不忘叮嘱道:“栀妹妹往后也要好好与锦骁兄过日子。” “嗯。” 楚南栀淡淡的应了声,颔首笑道:“卫家哥哥往后也要好好待那位小芳娘子。” “我会的。” 对于过往之事,两人虽心知肚明,却都不去提及。 目送着兄妹二人走远,楚南栀回到屋里拉着楚南湘、楚南竹姐妹神秘兮兮的上楼去了西厢房。 林锦骁正领着四胞胎在房中习字,三宝、四宝名字的最后一个字笔画比较繁琐,认了许久仍是字不识人,人不熟字,各自一脸懵。 三宝苦着一张小脸,小四宝则直接委屈的哭了起来。 见此情景,楚南栀急忙上前去抱住四宝坐到床边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学,早晚能学会的。” 三宝林瑞崇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反复的喃喃自语道:“山猪,山猪,山下有猪,山下有猪。” 姐妹三人也不知这小家伙在念叨什么,楚南湘一头雾水的望着三宝:“哪个山下有猪啊?” 楚南栀想着三宝的名字,忽然反应过来,一边为四宝擦着眼泪一边向三宝解释道:“那是山下有宗。” 思忖了片刻,她又问三宝:“你们拜聂爷爷、常爷爷为师,那你们应该怎么称呼他们二老?” “先生?” “老师?” 楚南栀摇了摇头:“那要是在私塾,在学府里面呢?” “宗师。” 三宝兴奋的答道。 “对呀。”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起来:“聂爷爷常爷爷都是宗师,他们住在山脚下,德高望重,受人尊崇,所以叫山下有宗师,你阿爹为你取字为崇,就是希望你也可以成为像聂爷爷常爷爷那样受人尊崇的宗师,记住了吗?” “山宗,聂爷爷、常爷爷是我们的授业宗师,他们都住在山脚下,山下有宗师。” 三宝在脑子里反复将自己名字和两位爷爷联系在一起,没过多久就将自己的名字很具体的定固在了脑海里。 随后目光清澈的仰视着楚南栀,乐滋滋道:“阿娘,我记住了,山下有宗即为崇,以后我只要想到聂爷爷、常爷爷就能想到我的名字。” “嗯,三宝真聪明。” 楚南栀眉眼含笑,温柔的抚摸着小家伙的脸蛋,几个小宝其实都挺聪明,就是缺乏正确的引导方式。 第130章 会夸人的小白脸 三宝林瑞崇受到鼓舞,一时间信心大涨,明亮的小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楚南栀和林锦骁,信誓旦旦的保证道:“阿爹,阿娘,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像聂爷爷和常爷爷一样的人。” “嗯,阿爹相信。” 林锦骁清冷的眼波中渐渐荡漾出一缕柔情,静静的视向楚南栀,心里虽说有些不服气,可这女人的细腻与睿智的确令人臣服。 自己教了三宝两月让他记住这个“崇”字,这小不点硬生生的将“山下有宗”记成了“山下有猪”。 而这妇人一番形象生动的比喻,之后又将“山下有宗”改为“山下有宗师”,仅是多了一字,效果却是差之千里。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新颖另类的教学方式,既识字又育人,实在高明。 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暗揣着几分欣喜,默不作声的坐到楚南栀身边,他尽可能的保持住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 楚南栀见他突然靠自己这么近,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抱着四宝悄无声息的连忙往旁边挪了挪。 小四宝乌黑靓丽的眼眸微微眨闪着,察觉到了她脸上的异样,想到方才吃饭时她那般殷勤的为卫家叔叔夹菜,却唯独冷落了阿爹,瘪着圆嘟嘟的小嘴很是落寞的问道:“阿娘,你是不是不想喜欢阿爹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敢问这样的话,可现在她觉得娘亲很关心大家,是时候弄清楚娘亲心里的想法了。 小四宝的问题直接问住了楚南栀。 瞧着一屋子人投来的异样眼神,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小家伙们至今为止都没在楚家人面前提到过和离的事情,可见都是些懂事的孩子,但这并不能保证他们能够一直守口如瓶。 环视着楚家姐妹和小家伙们,又特意打量了眼面无表情的林锦骁,她装作笑眯眯的答道:“怎么会不喜欢你们阿爹,不喜欢你们阿爹又怎么会有你们呢。” 林锦骁听出她是在宽孩子们的心,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暖意。 成亲五年多了,自打圆房后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压根就没什么情爱可言。 今日这种感觉倒还从未有过。 狭长的眼眸从姐妹几人身上轻盈的划过,他随即意识到楚南栀单独叫姐妹二人上来定是有事情要交代,很识趣的起身拄好拐杖对着四胞胎说道:“好啦,四宝,快下来,以后不许问这种不该问的问题,我们下去陪辞弟弟。” 四宝小眼珠子转个不停,躺在楚南栀怀里却不愿意下来。 “不打紧,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折腾大半日了,就好好在房里歇着。” 楚南栀说着,用手轻拍了拍床边,示意他继续坐下。 林锦骁也没反驳,安静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楚南栀将四宝放到床上,从衣袋里掏出那几件首饰,又从胡茂锡给的钱袋里先拿出三锭五两的银子,招呼楚南湘、楚南竹姐妹过来,温眸相望着细说道: “阿竹,你也别怪做姐姐的偏心哈,阿湘刚和韩家那不争气的和离,她家里的东西早被那斯文败类典当了个干净,做姐姐的我不得不向着她多一点,这几件首饰是今日从陈氏母女手中夺回来的,我平日里也用不着,就给阿湘留着。” 审视着将首饰递到楚南湘手中,又立即解释道:“虽说不及你那两件首饰珍贵,就先凑合着用。” 随后把十五两银子也一并交给她:“银子留着傍身,省着点花应该能撑上些日子,等着将来酒楼开张以后,你自给自足想来不是问题。” 见大姐给自己的以后安排得这么妥帖,楚南湘眼中不由得氤氲出了泪花,诚惶诚恐的看向一旁的姐夫,迟疑着不敢接。 林锦骁嘴角含笑:“你姐自己挣的银子,怎么花是她的事,你不用看我。” 楚南栀见她扭扭捏捏的,有些没好气道:“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有什么好顾虑的,姐给你这笔银子可不是要同情可怜你,姐是希望你能够独善其身,可以不依附于父亲、母亲,能够有勇气去重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嗯。” 楚南湘哽咽着应了声:“姐,银子我收下。” 她没想到这个死姐姐现在对自己这么好,一时间竟感动得心潮澎湃的。 至于这几件首饰她也知道是大姐最心爱的,前些年听说她典当嫁妆,自己拿银钱去换她都不愿意,此时哪敢接,犹豫着道:“首饰大姐你自己留着,银子我将来挣来还给你。” “将来是将来的事,你不必计较这么多。” 话落,楚南栀又把首饰递到她手里,恣意洒脱的指了指自己扎头发的绸带:“拿着,我有这就足矣。” 她上辈子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一根皮筋闯天下,从没心思去捯饬这些,至于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这种委屈自己取悦别人的事她向来是不会做的,无非是自己觉着怎么舒心清爽就怎么来。 但她这番举动却让林锦骁觉得很不可思议。 往日里这妇人一睁眼想的事情就是捯饬自己的妆容,连出门透个风都要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哪里会舍得将最心爱的首饰送人。 这些日子看着她一改常态,仅以平素朴实的妆容示人,心里虽有些纳闷但也没在意过,此时再细想起来也开始觉得挺奇怪的。 可现在这些对他来说好像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猜忌,只要她还是几个孩子的娘亲自己就很知足了。 凝望着一袭素装裹身,如此平易近人的楚南栀,林锦骁静幽如潭的眼底中忽然潋滟出一丝耀眼的光芒,朝着楚家姐妹明媚一笑,笑意如窗外的暖阳:“你姐现在这样挺好的。” 猝不及防的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楚南湘、楚南竹姐妹立刻怔住,互相观望着,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姐夫也会夸人了? 两人目瞪口呆的简直难以相信,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楚南栀也是一脸错愕:这小白脸今日莫非是吃错药了? 不自在的瞪了眼他,她有些心慌意乱的回过神来,把首饰塞到楚南湘手中,又从钱袋里拿出两锭银子给楚南竹:“阿竹,这十两银子你先收着” 话未说完,楚南竹就立刻打断她:“大姐,我又不是小心眼,二姐现在这样,别说是你,我也该多帮她的,你不必顾忌我,再说前几日你才给过舒阳五两银子,这些银子你就自己留着,以后开酒楼要的是银子使。” “开酒楼要是缺银子我再去想办法。” 楚南栀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拿着,别把舒阳管束得太紧,他一个大老爷们手里好歹得装点散银,等他去老王木匠家学艺记得叮嘱他买些拜师的礼品过去,虽说往后是一起合伙做生意,但师徒的礼仪不能忘了。” “嗯,我记住了。” 楚南竹轻应了声,目光却不自禁的落到了林锦骁身上。 第131章 教育二宝 要说管束男人的钱袋,这点楚南竹和楚南湘姐妹最佩服的还是她们这姐姐。 林锦骁往日在县衙当差时每月二两俸银一石米尽数都交到了大姐手里,可大姐倒好,拿了银子就只顾着自己的死活,没两日就挥霍了个干净,连搬回来的米也直接拿去换了银子。 即便如此,她们这姐夫也没半点怨言,次月领了薪俸仍是交到她手上。 有这样的夫君还真是叫人羡慕得很。 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楚南栀有些纳闷的看了看林锦骁,印象中他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姿态,如此随遇而安的心境倒也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若不是遭遇这次大难,恐怕她还真不一定能够看到这家伙的窘迫模样。 余光轻落在那张孤冷清傲的面孔上,她心里忽然联想到一个有趣的画面,假想着有朝一日这家伙舔着张嫩脸低眉折腰的在自己跟前央求道:“娘子,这月的月钱可否赏个一文两文的?” 想着想着,她忍俊不禁的险些笑出声来。 林锦骁看着她这怪诞的神情,再想到她今日对卫子卿那般热忱的神态,忍不住在心底鄙夷暗骂:“真是不害臊,当着我和孩子的面还在想着那个狗男人。” 楚南竹、楚南湘姐妹在一旁冷眼相看着,见大姐笑得一脸猥琐,而姐夫脸色已愈发阴沉,连忙小声唤道:“大姐。” 楚南栀闻声回过神来,环顾着四周,才发觉好像有些不对劲,立刻严肃的说道:“我去趟里正家,把鱼塘的事情谈下来。” 说完,她又一本正经的对林锦骁叮嘱道:“你带着小宝们在家好好歇息。” 林锦骁冷着脸没答话,心里正生着闷气。 楚南栀也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懒得再去理会,拉着姐妹二人正要出门,二宝林瑞希忽的跟了上来:“阿娘,我也要去。” 楚南栀挑了挑眉:“阿娘一会就回来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和阿娘一起去。” 二宝不依不饶的又准备大哭,其余三个小家伙也开始蠢蠢欲动。 楚南栀只好将二宝抱了起来,对三个小家伙说道:“那我带二宝去,你们三个留在姥姥家让两位姨娘给你们剥香蕉和葡萄吃好不好?” 有二宝跟着过去,大宝表示很放心,而且里正家离这里也不远。 他观望着三宝、四宝,很乖巧的回道:“那阿娘你早些回来。” “好。” 楚南栀浅笑着答了声,抱着二宝下楼去,楚南竹担心她应付不过来,便去叫了柳舒阳和她一道随行。 到了乡间的小路上,二宝忽然凑到她耳朵边上细声盘问道:“阿娘,刚才姥姥说的事情你是不是答应了?” “姥姥说的事情?” 楚南栀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是定娃娃亲这件事,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二宝,你整日里跟谁学的这些,我们现在还小不能去想这些。” 二宝听着有些不高兴了,委屈巴巴的瘪着小嘴:“要是不定娃娃亲,等我长大了云清哥哥不想和我在一起玩了怎么办?”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皱了皱眉,横竖这小家伙将定娃娃亲就简单的理解成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的保障了。 她只好耐着性子与小家伙解释道:“二宝,你现在还小,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你要是喜欢云清哥哥呢,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经常去找他玩。” 正认真的和她讲着道理,二宝却躁动不安的在她肩头扭动起了身子:“哼,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要是看到云清哥哥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玩,阿娘你要帮我打她。” “二宝,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 楚南栀气得将她放到地上,愤懑的责备道:“是不是现在阿娘阿爹的话你都不听了?” 二宝见她生气了,愣愣的咬着小手指头不敢再说话。 柳舒阳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也大致听出了个究竟,虽然不知道大姐为什么不同意定这娃娃亲,可只要是大姐的意思他现在就认定是有道理的。 微微的弯下身去,他平视着小家伙,很温和的劝道:“二宝,你阿娘说的话定然是为你好,不会害你呀,你要听阿娘的话。” “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你都管不好自己,凭什么管我。” 二宝瞪着柳舒阳,撅着小嘴憋闷的哭了起来。 柳舒阳神色立时变得僵硬,心里有些难受。 楚南栀白皙的脸蛋也开始布满愠色,渐渐意识到二宝最近愈发叛逆了些,难怪林锦骁时不时的会恼怒。 可不能让她养成了这样乖张叛逆的性子,目光狠厉的瞥了眼啼哭的二宝,她语声严厉的说道:“行,既然你不让姨父管你,那阿娘以后也不会再管你了。” 说完就假装要走,二宝见状哭得更加伤心,一边抹着泪一边去追她:“阿娘,阿娘,我听话,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不要不管我。” 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楚南栀心里也有些不忍,连忙回过身去蹲下来静静的打量着小家伙。 二宝猛揉着眼睛,满脸的泪光,扑在她怀里断断续续的抽泣道:“阿娘,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你哪里错了?” 楚南栀轻拍着她后背。 “我不该喜欢云清哥哥。” “不是你不该喜欢云清哥哥,而是因为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要懂得矜持自重。” 楚南栀将她扶正站好,拿出手帕替她擦着眼泪,又轻声问道:“阿娘问你,要是阿娘给你一个梨子和一串葡萄,你会选择什么?” 二宝眨闪着小眼睛,弱弱的回道:“我我选葡萄。” “为什么?” “因为葡萄很贵,梨子我们村里到处都是。” “这不就对了。” 楚南栀颔首笑道:“每个人都是这样,越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不会珍惜,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阿娘和你说不明白,你应该学着你哥哥一样好好的读书认字,等到你将来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个时候你若仍然喜欢着云清哥哥,而他也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阿娘一定不会拦着你们。” “真的吗?” 听到这话,二宝终于不哭了,小眼珠子轻晃着紧紧巴望着她。 “当然呀,阿娘怎么会骗你。” “好,阿娘,那我以后跟哥哥一起好好读书认字。” 二宝很乖巧的答了声。 楚南栀看着一旁有些颓丧的柳舒阳,意有所指的继续问二宝:“那你告诉阿娘还做错了什么事?” 二宝讪讪的笑了笑,嘴角小梨涡禁不住的乱颤:“阿娘,我刚才不该对小姨父发脾气。”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姨父是长辈,他也是关心你,还不快和小姨父道歉。” 二宝吭哧吭哧的走到柳舒阳面前,声音脆脆的说道:“姨父,二宝不是故意的,二宝知道你现在很听话的,二宝以后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柳舒阳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拉着二宝语无伦次的道:“姨姨父没了没事姨父。” 瞧着小赘婿窘迫紧张的模样,母女二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第132章 十年契约 潼安村因着是闻名遐迩的大村落,所以村里的里正比起别的村子要有派头多了,见着寻常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柳舒阳前去叫门,里正柳澄明瞧着是楚家的小赘婿,爱搭不理的甚至还有些恼怒,可一听说后面还跟着楚家的长女,立时转了脸色,笑意盈盈的迎了出来。 对于这位乡啬夫的门生,又是县衙里的红人,他可不敢有一点怠慢,连忙领着几人进堂屋落座,一脸热忱的吩咐夫人苏氏去沏上好的茶,又拿来家里刚摘的桃子给二宝吃。 柳澄明一边吹着着茶沫一边喜盈盈的对楚南栀说道:“早就听说侄女回了娘家,也不来舅父家中看看,是不是辉煌腾达了就忘了我这舅父啊?” 潼安村柳姓人家居多,虽都是同姓,但这位里正与柳芸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亲戚。 不过他以舅父自居,楚南栀也只好顺势唤道:“舅父说的哪里话,侄女就是个农家妇人,哪里有什么辉煌腾达,又知道舅父整日忙于村里的事务,不敢轻易相扰。” “哦?” 柳澄明眯了眯眼:“那侄女今日怎么想着来看望舅父了?” “呵呵,实不相瞒,舅父,侄女今日是想来和你聊聊村里鱼塘的事。” 楚南栀也不拐弯抹角,直明来意,横竖自己是给他送银子的,他总不至于无端拒绝。 听着这话,柳澄明蹙了蹙眉,神情显得有些复杂:“莫非侄女也想养鱼,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啊,这鱼塘的事情想必你也是清楚的。” 楚南栀含笑答道:“清楚的,舅父放心,你只管将鱼塘承包给侄女,秦家那位要是来找茬你直接让他去找侄女。” 柳澄明长吁短叹的思忖了片刻:“要说侄女你来接手这鱼塘是再好不过了,秦嗣海那小王八蛋也不过是仗着戚家的势力,你只要与你堂兄说说,别说是池塘里养鱼,就算是去县里开酒楼那也是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舅爷你怎么知道我阿娘要去城里开酒楼的?” 二宝握着半边没吃完的桃子,很诧异的问道。 “什么,侄女,你真想去县里开酒楼啊?” 柳澄明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洒出来。 楚南栀瞧他这大惊小怪的模样,索性直言道:“的确是在筹划此事。” 反正也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无需瞒着大家。 柳澄明听后,思索着缓缓将茶碗放到桌上,苏氏忍不住在一旁插话道:“南栀啊,你开酒楼可要和你堂兄商议妥当呀,舅娘听说这些日子城里新开的几家酒楼接连被人打砸,都损失不小,你堂兄家底子硬,有他们庇护整个芦堰港恐怕是没人敢招惹你的。” 她近来也听到些传闻,听说戚楚两家闹了些矛盾,心里有些担心,怕她到时候鱼养不成也来家里闹着退银子。 “舅娘说笑了。” 楚南栀装作漫不经心的回道:“不过是去城里做点小生意,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也不碍着人家的道,无需与他知会。” 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着有些为难。 楚南栀泯了口茶,笑着道:“舅父放心,侄女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银子我今日就付给你,和秦嗣海一样两年为期,只要鱼塘没问题我指定是不会找你闹事的。” 听到这话,柳澄明却犯起了嘀咕。 她这几年的名声自己又不是不清楚,如今有乡啬夫和县令撑腰,闹出事情来可更加没法收场。 楚南栀见他犹豫不决,果断的从钱袋里先掏出三十两银子放到桌上,示意道:“舅父你看,银子我都带来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今日我们就立下字据,白纸黑字为证,若是我耍赖你大可去告我的。” 柳澄明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有些心动,徘徊不定了一阵,终于松下口来:“行,侄女,可舅父丑话说在前头了,要是出了问题这银子舅父指定是不退的。” “好。” 听他这样说,楚南栀灵机一动,狡黠的笑道:“那不如这样可好,舅父,我与你签十年的契约,银子我两年一付,期间鱼塘发生任何问题我都自行承担,与你不再有半点干系。” “十年?” 柳澄明立时陷入两难。 这租期太长,要是签下契约自己就不能再反悔,万一将来有更好的用途那就没办法收回来了,可她话的后半段又着实令人心动。 只要今日将银子一收就可以放心的揣进兜里,有字据做凭证,就算是池子本身存在问题也与他无关,这真是笔诱惑人的买卖。 当初就是被秦嗣海那小混蛋给阴了,自己又贪那几十两银子,害怕鱼塘一直闲置着,没立个字据就给了他,如今却成了甩不掉的包袱。 楚南栀见他举棋不定的,又立即劝道:“舅父还担心什么呢,如若舅父不承包给侄女,恐怕如今整个村子里即便有人想养鱼也没办法再养,你今日将鱼塘承包给侄女,既赚了银子又甩掉了秦嗣海,一举两得呀,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听到这里,柳澄明不敢再犹豫,终于笃定的点了点头:“行,就依侄女你所说,舅父这便给你立字据。” 随后急匆匆的去寻来纸笔,将二人商定内容详细的写入字据中,各自签字摁了手印,再看着那几锭银子,柳澄明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可冷静下来再仔细琢磨,怎么总感觉被摆了一道。 如今朝廷鼓励商贸业的发展,这池塘本是整个村子里最大的,说不定往后能遇到更好的租户,坐地起价也说不好,无奈被秦嗣海那小王八蛋霸着,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下拿了银子就意味着十年间自己不能再过问鱼塘的事,这可叫人苦恼。 楚南栀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又从钱袋里拿出两百文钱,递到苏氏手中,温笑着道:“舅娘,侄女今日过来得仓促,也没给孩子们买点礼物,这钱你拿着留着给侄子们买些糕点糖果。” “那怎么使得。” 苏氏讪讪的笑了笑,接过银钱,神色严肃的望向柳澄明,没好气道: “你这老东西,银子也收了,字据也签了,你还摆出这张臭脸给谁看,池子租给谁不是一样,总不是村里的,你租给别人,人家可不念你的好,给了侄女她这般孝顺,将来养出了鱼说不定还能送你几尾鱼尝尝鲜。” “那是自然。” 楚南栀顺着说道:“等养出了鱼,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孝敬舅父、舅娘。” “南栀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舅娘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苏氏笑眯眯的说着,眉间忽然又紧蹙下来:“不过南栀啊,你别嫌舅娘啰嗦,不管是养鱼还是开酒楼,还是好好去和你戚家伯母、堂兄说说,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谁叫人家财大气粗呢。” “嗯,舅娘的话我会考虑的。” 楚南栀敷衍着答了句,拉着二宝又示意了眼柳舒阳,准备告辞:“舅父、舅娘,我就先回去了,孩子们还在家等着呢。” “都在她姥姥家。” 苏氏瞧着可爱迷人的二宝,连忙去果盘里挑了几个最大的桃子包裹好,殷切的递到楚南栀手上:“你看你来就来,还给舅娘这么多钱,怪不好意思的,这些桃子你带回去给小宝们尝尝鲜,都是你舅父今天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南栀欣然接过桃子,对二宝说道:“快谢过舅奶。” “谢谢舅奶。” 二宝乖巧的接过话。 “真乖。” 看着这般伶俐的小丫头,苏氏艳羡不已,自己那两个孙子在私塾里整日调皮捣蛋,半点不让人省心。 还是别人家的孩子乖巧。 楚南栀收好契约,又看了眼柳澄明,眉眼含笑:“舅父,侄女这就回去啦。” 柳澄明眼眸微眯着,迟疑了片刻,目视着苏氏手中的银钱,最后坚定的点了点头:“侄女,你放心养鱼,舅父别的不敢保证,但只要秦嗣海敢去闹事,舅父定然是向着你的。” “有舅父这句话侄女就放心了。” 楚南栀心底豁然又开朗了许多。 第133章 不和阿爹和离了 出了里正家,回家途中,柳舒阳眼底里流露出的尽是钦佩之色,笑盈盈的夸赞道:“大姐,你可真厉害,竟然直接让里正和你签了十年的契约,要知道这池塘在秦嗣海没有介入之前可是有人抢着承包的。” “呵呵,你不也说了嘛,是在秦嗣海没介入之前。” 楚南栀淡然的回道:“如若我只签下两年,再帮他解决了秦嗣海这个麻烦,到时候他再想法子把池塘收回去,姐不就吃了大亏,横竖都是要担着风险,不如直接要了十年的契约,如若咱们这次亏了不过是赔了几十两银子,可要是能解决掉秦嗣海这个大麻烦,那今后十年这鱼池使用权都归了我们楚家。” “嗯,大姐,还是你脑子好使。” 柳舒阳又忍不住恭维道。 楚南栀记得门前那口池塘是原主很小的时候全村人合力挖了好几个月才挖出来的,本是用来蓄水用的,后来村里发达了,各家都打了井,池塘就闲置了下来,便有人承包下来养鱼。 印象中,养鱼的几户人家好像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年头养鱼基本没什么科学的方法,全凭天收,所以才使得鱼肉成了受人们青睐的香饽饽,随即便有了“养鱼种竹千倍利”的老话,但实际上掌握了养鱼的方法要养出一池鱼来也并非什么难事。 家门口的池塘她目测下来大抵得有四五亩地之广,如此宽敞的池子养不出鱼想来不会是因为鱼苗投入的密度问题,只怕与水质有关。 起初的渔户没能将鱼养活应该是因为池水太清澈造成的,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本是吃水的塘子若不先行改善水质,必然是没法养鱼的。 而秦嗣海没能将鱼养活,恐怕又是因为池塘闲置多年,里面沉积了太多有害的杂物没有清理,导致有害细菌侵入鱼苗,导致鱼儿大量死亡。 而且这家伙想来也没检测过鱼苗的好坏,一次性就将所有鱼苗投进了池子里。 想着这些,楚南栀心里已经渐渐有了主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规划与考察,她也有了立业的方向,像赵太公和沈家那种靠着四处行商甚至还要出海的发家致富方式,她实在觉得辛苦,而且风险太大了,一个不慎就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开个酒楼,经营好酒楼的生意,如此也比种地过得殷实。 和戚家相比,羊肉的渠道怕是比拼不过,毕竟人家经营多年,有着属于自己的门路,而芦堰港整个地理环境又限制了畜牧业的发展,但养鱼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若是能养出一池子鱼,再将鱼肉做成酒楼的特色菜,如此既能保证酒楼的供货渠道,还能将多余的鱼廉价卖给周围的乡邻们,挣到银子了又造福大家,一举两得的事实在是不错。 而且有个鱼塘料理着,也可以让楚文毕老两口往后有个依托。 有了这些成熟的想法,楚南栀心底里高兴得紧,神采奕奕的抱着二宝就往家里赶,脚底如同生了风一般跑得飞快,柳舒阳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追,追到家门口时已经是气喘吁吁的。 一家人见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便知事情已经谈妥,却又忍不住再问道:“成了?” 楚南栀领着大家到客堂里坐下,从怀中掏出池塘的契约,还不等众人过目,柳舒阳就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兴奋的喊道:“里正和大姐签了十年的契约。” “十年?” 一家人都是一脸惊愕。 楚文毕手拄着拐杖,颔首点头,欣喜片刻后却又闷沉沉的低下头去:“要真能用这池子十年也是好事,到那时即便是柳澄明想要涨些租子咱也给得起,就怕还没到鱼苗下池,秦家那小混账就来挑事了。” 说着,他目光深沉的望向楚南栀,又道:“村西头那户人家的家主到现在腿都还瘸着呢。” 听到这话,林锦骁默默的将柳舒阳叫了过去,两人在一旁嘀咕了几句,便见小赘婿神神秘秘的跑了出去。 楚南竹看着一脸怪异的林锦骁和匆匆离去的柳舒阳,有些疑惑的问道:“姐夫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舒阳去做吗?” “没事。” 林锦骁淡淡的回了句:“你们说你们的,舒阳他天黑前应该就赶回来了。” “嗯。” 听到这话,楚南竹才放心了些。 楚南栀大抵猜到他是让柳舒阳去交代李策带人巡游潼安村的事,也没再多问,默默的收好契约,去楼上厢房里清点银子。 如今加上沈家送来的,她手里又有了八百多两纹银,用来清理鱼塘买鱼苗和开酒楼的启动资金该是错错有余。 看着金灿灿的几根金条和白花花的银子,四胞胎也跟着高兴的不亦乐乎。 三宝林瑞崇双手把玩抚摸着亮晃晃的金条,细声询问道:“阿娘,等你和姥姥、姨娘去城里开了酒楼,养了鱼我们家以后是不是越来越有钱?” 楚南栀亲切的回道:“那是当然的,以后家里会有很多很多的银子。” “那阿娘还要去帮县令爷爷查案子吗?” 小四宝乌黑的瞳孔中透着些许焦虑。 她不想再看到娘亲被关进大狱了。 楚南栀凝了凝神,看出小家伙是在担心自己。 若是有得选,她自然是希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过目前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不希望再因为买几斤苹果、香蕉给小家伙们吃还得皱眉深思。 蹲下身去,她平视着小四宝,嘴角微微的笑道:“阿娘呢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挣很多很多的银子,让你们过得更好,至于替县令爷爷查案子嘛” 顿了顿,她迟疑着答道:“要是县令爷爷有需要,阿娘还是得去的。” 听了这话,四宝审视着门外,忽然凑到她跟前小声问道:“那阿娘是不是不会再和阿爹和离了?” 楚南栀美眸眨闪着怔了怔,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四宝的话,却见林锦骁拄着拐杖慢悠悠的拐了进来。 那清冷的面容与柳叶窗中透射进来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美得让人沉醉。 林锦骁静静的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仍是闷沉着脸,还在生刚才的气。 抬眼看了看四胞胎,见一个个无所事事的悠闲样子,林锦骁没好气的问道:“阿爹教给你们的字都认会了吗?” 他话音刚落,除了大宝,其余三个小家伙都惧怕着连忙凑到书桌边上去认真的习字。 大宝林瑞文气定神闲的慢悠悠走到楚南栀、林锦骁跟前,抬眼仔细审视着二人,良久之后,他忽然抿住小嘴唇,郑重其事的问道:“阿爹,阿娘,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第134章 楚文煜之死 听到大宝的问话,几个小家伙立刻将视线投射过来,都静静的注视着楚南栀和林锦骁。 林锦骁有些犹豫,也不知如何去回答大宝这个问题。 其实他现在对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没什么恨意了,反倒是有几分欣赏。 她照顾自己这么长一段时间,又为自己生了四个孩子,此时再去想和离的事情他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楚南栀将大宝拉到自己跟前,又顺眼望向其余三个小宝,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管将来如何,阿爹永远是你们的阿爹,阿娘也永远是你们的阿娘,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的。” 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四胞胎显然是不满意的,林锦骁也怕孩子们为这事继续胡闹下去,惊动了岳父岳母,连忙肃着脸示意道:“记住娘亲的话,快去习字。” 大宝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再问,闷闷的坐到书桌前和几个小家伙一道读书认字。 林锦骁瞧着几个小家伙老实下来,也从床柜上翻出本治国策论静静的翻看起来。 看着一屋子人都聚精会神的在读书认字,楚南栀忽然有了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正想不动声色的出去,可见着小四宝林瑞嘉呆望着桌子上小嘴瘪的圆圆的,心知小家伙又是在为认自己的名字发愁,只得过去耐心的替她讲解。 她将“嘉”字拆解成三部分,让四宝分开记下,然后再教她按照顺序拼接起来,如此四宝终于觉得没有那么难了。 不知不觉间,柳叶窗外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楚南栀取出火折子点了油灯,放到木桌上,准备下楼去帮着柳芸做饭。 刚到门口便见楚南竹急急忙忙的跑了上来,焦虑不安的发问道:“大姐,舒阳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林锦骁。 楚南栀忙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不会有事的,兴许是路上耽搁了,你别这样一惊一乍的。” “可” 楚南竹想问问姐夫到底叫他做什么去了,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被楚南栀打断:“好啦,我陪你下去看看,说不定就回来了,也出去了这么长时间了。” “是啊,我听母亲说他还是去隔壁借了牛车出门的。” 楚南竹跟着她一道下楼,到了院子里,楚文毕正拄着拐杖在朦胧的天色中四处张望,楚南湘则不安的抱着小暮辞左右踱步。 看着姐妹二人出来,楚文毕蹒跚着步子忙不迭的问道:“大栀,大郎是让舒阳出去做什么了,这么晚还不回来,是不是又去赌了?” “不会的。” 楚南栀语气很坚定。 她不相信这小赘婿如此没记性。 更何况他手里也没什么银子的。 想了想,她暗暗咬了咬牙,对父女几人宽慰道:“再等等,舒阳他会回来的。” 听了她的话,父女几人都稳下神来,安静的站在院子里,双目远眺着远方。 这时,柳芸已做好了饭,和林锦骁父子一行人一起到了院子里来,一家人面面相觑着,神色都显得有些复杂。 眼看着院外的小路被黑夜湮没,楚南栀心中也渐渐有了一丝慌乱,她去屋里提了盏油灯出来,对楚南竹吩咐道:“阿竹,我们出去找找。” 说着又叮嘱柳芸楚文毕夫妇:“父亲、母亲,你们先不要着急。” 姐妹二人刚踏出院门,就听到隐隐约约一阵哭声传来。 楚南栀将油灯举得高了些,一家人都凑过来凝神望着哭声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便见一辆牛车缓缓驶了过来,随着“咯吱咯吱”的车轮声愈发清楚,车上抽泣的说话声也紧随而至:“伯父,你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楚南竹抢先认出了是柳舒阳,又恼又激动的冲了上去,才刚到他身边便见柳舒阳匆匆下牛车抱起车上躺着的人不顾一切的往院子里冲。 楚南栀见状,提着油灯连忙迎了过去。 “大姐,岳父岳母,是伯父啊,伯父他快不行了。” 柳舒阳声泪俱下。 柳芸、楚文毕都认出了他抱着的人正是楚文煜,急切的吩咐道:“快将你伯父抱到屋里去。” 一家人一边往里走,柳芸又止不住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父、伯父他服毒了。” 柳舒阳抱着楚文煜将他安放到堂屋里坐下。 听到他这话,一屋子人都吓得不轻,着急忙慌的凑到楚文煜身前,见他不断的口吐白沫,搀扶着他急得陆续发问道: “兄长,你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想不开,要让自己走上绝路啊?” “是啊,伯父,你不能撇下我们呀。” 四胞胎虽然没见过老爷的兄长,可也知道他是个好人,看到他面色惨白已无半点血色,吓得哇哇大哭道:“大姥爷爷,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楚南栀顾视着那张饱经风霜却依然标志俊俏的面庞,冷静的拉着柳舒阳到一旁,小声问道:“舒阳,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舒阳擦干净脸上的泪迹,哽咽着答道: “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伯父,见他和戚家的下人在争吵,我赶过去伯父已斥退了戚家的人,我看伯父脸色不太好想送他去县里看医师,眼看着快要进城,伯父开始口吐白沫,非闹着要回家,伯父说他服了毒药,想死在自己家里,我没了法子只好将他赶紧送回来。” 听到这里,楚南栀转过头走到楚文煜跟前去,柳芸抹着泪连声吩咐道:“大栀,你快给伯父看看,想办法救救他。” 楚南栀正要蹲下身帮他察看,楚文煜呆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忍着绞痛之苦,缓缓咧开嘴角,苦笑道:“大栀,你别折腾了,这毒药是我这些年精心研制的,无药可解,本是想留给那妇人的,临了还是改变了主意,我这一生终究是没害过别人,不愿为老楚家造下罪孽。” 楚南栀见他面色苍白无力,言语间浑身抽搐不止,只怕已毒入肺腑,虽还未曾与其谋过面,但他一直心系着这一家人,不遗余力的帮扶楚家三姐妹,即便屡屡弄得一家人雪上加霜,可这份心意还是令人感动。 一时间,她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楚文煜浑身颤抖着轻抬起双眸,视向林锦骁,勉强撑出一抹笑意:“舒阳我是见过的,你该是大女婿锦骁?” 林锦骁眸色暗淡,恭敬的唤了声:“伯父。” 也没想到初见这位楚家最长的长辈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楚文煜望着两位女婿,欣慰的点了点头,又突然惋惜道:“就是可怜了阿湘呀。” 楚南湘眼看着伯父情况愈发不妙,却有心无力,痛哭得更加伤心。 “都别哭都别哭,今天是伯父得道的日子,你们应该替伯父感到高兴。” 楚文煜说着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楚文毕紧拉着他的手,眼角都紧紧褶皱到了一起:“兄长,你不要和小弟开这种玩笑了,你快告诉我,怎么解毒?” 屋子里已是一团糟,屋外又开始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叫嚷声:“老东西,你赶紧滚出来,你今日就算要死也给我死家里去。” 第135章 你动一个试试 闻声望去,便见一群人直接闯了进来。 那为首的正是戚家母子,身后跟着不少护院。 戚予婕鼓瞪着双眼视向楚家人,本要破口大骂,不经意间看到角落里林锦骁那冷清的身影,忽然又转了脸色,只是面无表情的肃声说道:“楚大郎,快跟我回去。” 楚文煜身子已经无力,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见着这张可恶的嘴脸,他眼中立时布满惶恐,嘴角微张着,满口的白沫顺势喷洒出来。 “兄长。” 楚文毕和柳芸急得连忙将他身子托住。 戚予婕本以为他只是生闷气,不曾想他真的服毒了,瞧着那惨白的面容,吓得踉跄匍匐过去,失声喊道:“文煜,你怎么忍心这样待我?” “走开,别碰我。” 楚文煜强撑出最后一点力气,朝着她扑过来的身影猛地一推,戚予婕绝望的瘫软在地,哭泣声随之滔滔不绝的撕裂开来。 “老东西,你要死就赶紧死,可别折腾我母亲,我告诉你,你今日就算死了也别想如愿以偿。” 戚墨琛没心没肺的拍了拍胸脯,恶狠狠的瞪向他:“今日就算是抬也得将你尸体抬回去,你的丧事必须由我戚家来办,你们这一家子若是有人敢阻拦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林锦骁本就不屑与这等人为伍,听着这话更是逆耳,果真是个毫无人性的东西,亲生的父亲还未咽气,竟然已经开始想着办丧事了。 他很是恼怒,拄着拐杖不动声色的拐到戚墨琛身前,立定站稳,眉眼如寒霜般刺骨,冷冰冰的说道:“今日你若敢乱来,我第一个阻拦,你既然如此有本事,便从我这副残躯上踏过去。” 眼看着阿爹挺身而出,四胞胎立刻停止了哭泣,都怔怔的注视着他。 面对如此强横的气势,戚墨琛桀骜的面容上忽然闪过一抹惧色: “锦骁兄,你这是何意,我这话并未针对你,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犯不着为这一家人来与我作对?” 他深知林锦骁痛恨楚家人,觉着是这一家子毁了他的人生,所以对他此举实在费解。 “哪一家人?” 林锦骁阴鸷的眸光紧紧地注视着他:“我是楚家的女婿,你觉得我算不算是这家里的人?” 楚南栀见这家伙又要逞强,有些担心的走到他身前欲要阻拦,可不觉间一只手已被林锦骁紧紧拽住并强行拉到了身后。 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从他手心里传来,让楚南栀感到有些许的慌乱。 也不知他哪来的这股子力气。 几人静静的对峙着,屋子里仅剩下妇人们的啼哭声,戚墨琛不敢往前一步可又不甘心就此退去,目光凶狠的怒瞪着林锦骁、楚南栀二人,手里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最终还是陷入了犹豫: 面前这家伙虽是瘸了,可毕竟身上流淌的是皇家宗室血脉,如今锦纾公主就在芦堰港,而且此人又是年轻一辈的士族领袖,自己哪敢动他。 门口还在僵持着,屋子里楚文煜身子抽搐得更加厉害,戚予婕想要靠拢过去,又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斥退了回来。 戚予婕悲戚绝望的朝着门口喊道:“琛儿,你父亲都这样了,你还忍心胡闹。” “我可没这样吃里扒外的父亲,他就是个赘婿,他不配做我的父亲。” 戚墨琛气鼓鼓的瘪着嘴,愤懑的瞪了眼林锦骁,见他已是铁了心的要护着这一家人,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锦骁兄,你果真要与我为敌?” 林锦骁以沉默相抗,眼神厉如刀锋,不怒自威。 戚墨琛无可奈何的朝着身后的护院们挥了挥手,一群人悻悻的转身离去,退到了院外。 屋子里戚予婕的哭声愈发惨烈,她没想到竟将儿子教成了如此德行,一时间又恼怒又悔恨。 “这就是你日日蛊惑怂恿出来的好儿子,如今你可还满意?” 楚文煜清俊苍白的面容上写满了绝望,人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 “文煜,你跟我回去,我以后一定好好调教琛儿,让他好好叫你一声父亲。” 戚予婕匍匐着过去,泪眼婆娑的哀声请求道。 楚文煜轻轻的闭上了眼,已不再想看到这张令人生恶的脸,之后颤抖着手臂缓缓伸进怀中掏出一个素色的布袋递到楚文毕手中,直勾勾的视向夫妻二人,哽咽着说道: “文毕,这里面的四十两银子都是干净的,既不是戚家的,也不是你送与愚兄的,是这些年愚兄在山里挖药材卖到医馆里一笔一笔攒下来的,里面每一笔都有凭据,你分给孩子们,戚家人不能再说什么。” 楚文毕、柳芸夫妇听着这话都已泣不成声。 楚文煜又瞪向戚予婕,眼中充满了恐惧,眸光流转间重新面向夫妻二人,开始卑微的央求道:“愚兄死后,只求你看在骨肉同胞的份上,能将我归葬于父母亲身侧,哪怕是入不了祖坟,能离他们近一些也好,不要让愚兄做个孤魂野鬼。” “都依你都依你,小弟今日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兄长留下来。” 楚文毕紧咬着牙关,老泪纵横的重重点头。 听到这话,楚文煜眼底浸染泪光,嘴角微张着露出欣慰的笑意,随后咳血不止,渐渐的没了气息,抛下这一家老小撒手人寰。 面对这位心善的伯父骤然离世,楚南竹、楚南湘姐妹最为痛苦难过,一时间哀声不止,响彻了整个屋子。 楚南栀不清楚这位伯父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想着服毒自尽,只怕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她眼底里的光泽渐渐黯然下来,静静的看向伤心欲绝的戚予婕,却见这妇人正趴到早已气绝的楚文煜身上,捶胸顿足的嘶吼道:“楚文煜,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太过狠心了。” 听着这话,柳芸气不过,这些年在这妇人面前一直忍气吞声,如今见着兄长活生生死在自己面前,她再也难以忍受,一把将戚予婕推了过去,厉声道: “姓戚的,你也配说这话,当初你家强横的将兄长抢入家中入赘,这些年你不好生待他也就罢了,还唆使全家上下百般凌辱他,就算你觉得我楚家欠你的,我夫妇二人也毫厘不差的将银子田地归还给了你母子二人,你竟忍心将他逼上绝路,你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太狠心?” “我不过是希望他能在我面前服个软,我并非想要真正的羞辱他。” 戚予婕解释了句,忽然反应过来是柳芸在教训自己,立刻恼羞成怒,恶狠狠的骂道:“你个老猪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夫妇二人,他既如此凉薄,我今日就算将他尸体拖到山里去喂野狗,也不会如他所愿将他归还于你家。” “那你动一个试试?”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楚南栀,她毅然决然的走到戚予婕身前,两人凶狠的相视在一起。 第136章 奉陪到底 不容戚予婕再发声,楚南栀气势逼人的瞪向她,冷声说道:“你生性刻薄,张扬跋扈,这事在全县城里都是人尽皆知的,我伯父当初是如何入赘进你家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今日我伯父又为何会服毒自尽,我作为楚家子女一定会一查到底,誓要还他一个公道。” 只是逝者为大,眼下并不是追究缘由的时候,先让楚文煜入土为安才是头等大事。 “他、他自己服的毒,难道还是我害的不成,你、你这小贱” 脏字刚要骂出,戚予婕却又立即改了口:“你是查案上瘾了是。” 这小贱货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如今在县城里混得风生水起的,还有聂怀安常延珏那两个老不死的庇护,自己明面上不得不谦让她几分。 可刚才儿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人已经死了,那还是得抬回家里去才行,毕竟戚家这些年没少往外散银子,借着这桩丧事总能往回捞点。 商贾人家虽然轻贱,只要手里掌着大把大把的银子,也能凌驾于众人之上。 可看着面前这位可恶又可怖的悍妇,她几度欲说还休,正如这小贱人所说,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害死了楚文煜,可要细究起来就单凭强行将楚文煜骗到楚家入赘一事解决起来就够麻烦了。 她可不想再惹来一身骚。 凝神思索了片刻,戚予婕忽的将狡猾的眸子视向林锦骁,淡然说道:“今日看在大郎的份上,我便不与你一家计较,一切如楚文煜所愿,让他归葬你楚家祖墓。” 强装镇定的决计不袒露出半点惧怕这小贱货的意思。 至于办丧事的事情她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定定的瞥了眼楚文煜的遗容,她心痛如刀绞,毅然决然的转身,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不甘心的说道:“楚二郎,你兄长对我不仁,从今往后你一家也别想好过。” 听到她抛下这番狠话,楚南栀也无半点畏惧,语气铿锵有力的答道:“我楚家必然奉陪到底。” 戚予婕朝着她冷笑了声,转过身愤然离去。 院子里喧嚣嘈杂了一阵,随后脚步声渐渐消失。 待得院外清净下来,屋子里楚南竹、楚南湘却仍是伤心的趴在楚文煜身前啼哭不止,楚南栀心知这姐妹二人的性子,这两年楚文煜不遗余力的帮扶姐妹几人,她们打心底里感激这位伯父,不忍看着他就此离去。 可人死不能复生,她定定的看向柳芸、楚文毕,惋惜着道:“父亲,母亲,还是先为伯父料理丧事,你们帮伯父整理遗容,我去村里买口好些的棺材回来为伯父入殓。” “不必了。” 楚文毕托着楚文煜僵硬下来的身子,难过道:“就先用我那口棺材和寿衣,丧事也无需惊动太多乡邻,通知些平日里和我们家关系交好的两家族人亲友们过来帮忙,停灵三日便为你伯父下葬。” 闭眼叹息了声,他紧皱着眉梢又补充道:“你们伯父修道多年,历来喜欢清静,今日抛弃妻子的也要魂归故里,就别再大操大办的扰他不得安宁。” 一来,正如他话里所说,兄长并非寿终正寝,无需闹得满城风雨;再则,楚家实力今非昔比,如今又得罪了戚家,冷了场子损了颜面事小,惹来更大的麻烦却得不偿失。 眼下重中之重是让兄长入土为安。 “行,都依父亲的。” 楚南栀随意应了声,看向沉默不语的林锦骁,吩咐道:“你带小宝们和暮辞吃些东西,先去楼上歇息。” 柳芸本是做好了饭等柳舒阳回来的,谁知竟然发生这样的事,也连忙对林锦骁说道:“大郎,你腿脚刚刚好些,可别再累着,小宝们怕是都饿了,你带他们到楼上去,我让阿竹把饭菜热一下端上去。” 方才他以残躯对抗戚墨琛,袒护一家老小,自己全然看在眼里,心里既感激又惶恐。 如今彻底与戚家闹掰了,大女婿是家里唯一的指望了,她可不能再看到女婿出事。 而突然遇上这种事,林锦骁哪里吃得下东西,可孩子们还在长身体不能饿着肚子,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着泪眼迷离的四个小宝,他冷静的示意道:“大宝、三宝,快带辞弟弟上楼。” 四胞胎听了阿爹的话,也不敢再哭,乖巧的去楚南竹身边拉着发呆的楚暮辞跟着林锦骁缓缓向楼上行去。 楚南竹擦干泪迹抽泣着去厨屋里热饭,柳芸则去找为楚文毕之前准备的寿衣。 楚南栀搀扶起楚南湘,和柳舒阳一道去杂物室里取棺材。 看着杂物室正中间摆放着的两口黝黑棺材,楚南栀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有些落寞的问道:“父亲、母亲何时打好了棺材?” 柳舒阳将手里的油灯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一旁的木架上,有些汗颜的回道:“这几年因为我和韩二郎的事情,岳父、岳母很是伤神,父亲又总是犯病,便偷偷的瞒着大姐、二姐打了这两口棺材,说是以防不测。” 说完,又怔怔的斜倪了眼她,却不敢提气倒岳父岳母大姐自己也有份。 楚南栀并未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神情自然的点了点头:“今日与戚家决裂,往后你们在外都要谨言慎行,别再为父亲母亲添烦劳了。” “大姐,你放心,往后我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戚家那狗东西伤害你们。” 柳舒阳想着方才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再想着伯父平日里温和慈祥的样子,心里正气愤难平。 经过这些日子的思考和反省,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确是被戚墨琛那狗东西给算计了。 楚南栀觉得这小赘婿真是改变了,虽说他方才没有出来挺身相护,但至少没像韩少川那般在戚墨琛面前卑躬屈膝,可见自己的判断无误,他还是有些骨气的。 满脸欣慰的注视着小赘婿,她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舒阳,你不要总是提什么豁出性命之类的话,戚家在芦堰港那是实打实的地头蛇,对付这种人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柳舒阳讪讪的摸了摸额角,颔首道:“是,大姐,我记下了。” 几人在房里将棺材拆卸搬出屋去,柳芸和楚文毕这时已经为楚文煜整理好遗容,都过来帮忙,一起将人入殓进棺中。 虽说楚文毕没准备为兄长大操大办丧事,但该有的仪式一样不能少,尤其是得做场像样的法事为兄长超度怨灵。 他自己领着楚南湘去村子里通知亲友们,因只打算停灵三日的缘故,又吩咐楚南竹和小赘婿连夜赶往村西山上的小道观请道士们下山为兄长做这场法事。 留下柳芸和楚南栀母女坐在尚未布置好的灵堂中,柳芸揉了揉红肿的双目,伤怀不已的道:“你伯父这人也是个心胸宽广的,在戚家熬了这么些年了,我始终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他竟如此想不开,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第137章 丧事 柳芸提的问题,楚南栀也不知如何回答,但其中缘由并不难猜。 像柳芸、楚文毕夫妇这种仁义宽厚之人,柳舒阳入赘进来尚且还要饱受委屈,更何况是戚家那种奸邪门户。 摊上戚予婕、戚墨琛母子,别说是个赘婿,怕是正常婚嫁的男子在那家中也难以活得顺遂。 望着冷冰冰的棺椁,楚南栀暗暗在心里说道:“三十年前戚家用三十亩田地堵住了悠悠众口,让你在戚家受尽了折辱,这笔账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夜风拂入,院外树叶的婆娑声响彻在耳边,仿佛是自己的誓言得到了回应。 楚南栀侧目望去,不经意间却发现林锦骁拄着拐杖从楼上缓缓拐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的来到母女二人跟前,看着憔悴的柳芸和满脸疲惫的楚南栀,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心疼。 真是个多事之秋,仔细回想着今日的遭遇,可谓是一波三折。 晌午刚刚与她回家处理完家里的事,晚间又发生这等骇人的事情,她这可是刚从狱中出来呀,本该好好歇息才是。 林锦骁安静的坐下身来,平心静气的说道:“楚南栀,你扶着岳母去楼上歇息会,我来守夜,等岳父和舒阳他们回来。” 楚南栀看了看柳芸,柳芸先摇了摇头:“为娘没事, 大栀, 你和大郎去歇着,照顾好小宝们。” 说着, 她又忍不住瞥了眼林锦骁的腿伤。 这也是楚南栀所顾虑的地方,他如今刚刚好转过来,的确是经不起折腾了。 今日他为这一家人挺身而出,她心里很感激, 此刻看向他眉眼中满是温柔, 细声说道:“我也不累,我陪着母亲便好,你回去歇着。” 想了想,她又继续说道:“接下来几日琐事会比较多, 就劳你尽心照顾孩子们了。” 林锦骁听着这话总觉得怪怪的, 照顾自己的孩子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她却说的如此客气,再想到白天卫子卿的事情他又有些气闷。 默默的在灵堂里坐了片刻, 他没再多言,孩子们虽说被自己安抚着睡下,可这样幼小的年纪遇上这种事没个长者陪在身边难免会产生恐惧,他只得上去继续照看几个小宝。 楚南栀和柳芸在堂中又静坐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的响起一阵炮仗的声音,母女二人出去查看,便见里正柳澄明手里拽着一个短串的鞭炮点燃扔向院中。 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东西了, 听着炮仗声, 楚南栀倒也没感到讶异,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些习俗罢了。 村子里死了人, 属于“凶礼”, 死者家往往会在第一时间放上一串鞭炮,一来是为了驱赶路上的小鬼, 给死人的灵魂让路;再则也是为了表明死者死亡的时间, 通知附近的亲朋邻居过来帮忙。 柳澄明和几位楚家的族人一起搀扶着楚文毕率先进了灵堂, 见到楚南栀母女, 先是道了声“节哀”,之后又感慨起世事无常。 下午才和侄女欢喜的叙话讨论鱼塘的事情, 晚间家里就出了丧事,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至于楚文煜的丧事为何会落到他们家来办, 柳澄明是个精明人,深知其中必有隐情,也没敢多问。 “南栀啊,你和你妹妹去将家里的笔墨纸砚这些找出来,舅父好吩咐两家的族老门布置灵堂,书写挽联这些。” 柳澄明也不客气,像个主人一样开始为大家分派起了任务。 各个村子里向来如此,红白喜事皆由里正主持。 楚南栀与两家的族老们见了见礼,便拉着楚南湘一道去楼上找里正所要的东西。 灵堂中, 柳澄明让人将从棺材铺子里临时买来的一些丧事用品拿到四处开始布置,又对柳芸说道:“族妹呀, 这时辰已有些晚了,我就带了这些东西过来,不够的等天亮了再叫人去采买。” “一切都劳烦兄长操心了。” 柳芸感激的揖了揖身, 去里屋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交到他手上:“该置办些什么,兄长和族老门商量着来,不必有所顾忌, 若是银子不够再找小妹支取。” 柳澄明轻应了声,接过两锭银子。 若是照着楚文毕以往的风光,拿十两银子出来办丧事倒显得寒酸了些,可如今的楚家早已不同往日,用这么多银子给一个入赘到别家的赘婿办丧事倒显得奢侈了些。 楚文毕察觉出他心中有所顾虑,在一旁示意道:“族兄大可放开手脚,虽无需大操大办,但也要尽可能的让亡兄走得体面些。” 柳澄明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是少在无关紧要的人事上使银子,要替逝者厚葬,当即应允道:“行。” 只是如此一来做法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他又忍不住多问道:“文毕准备请哪家的道观来做法事?” “我已让舒阳他夫妇二人连夜去西山请那处的道士下山了。” 柳澄明放心的颔首:“如此也好。” 楚南栀和楚南湘找来了笔墨纸砚,将隔壁的偏室里布置了一番,供族老们歇脚、准备丧事。 到得深夜,简易的灵堂布置妥当, 柳舒阳和楚南竹终于领着西山上的几位道士们回来。 夫妻二人风尘仆仆的跟着楚南栀去厨屋里喝水解渴, 楚南竹一边擦着汗一边忍不住抱怨道:“这群臭道士,可真是贪婪得很,平日里百文银钱就能下山,今日非得讹了老娘一两银子才肯挪步。” 猛喝了几口水,她有些愤懑的看向柳舒阳,气鼓鼓道:“都怪你,你给他们说什么急不急的有何用,他们哪里会在意这些。” 柳舒阳听着也有些惭愧,沉默着不敢搭话,楚南栀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好啦,也就几百文钱的事,计较这些做什么,只要能让伯父好生入土为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嗯。” 楚南竹想到伯父,神色又黯然下来,轻轻的靠倒在楚南栀肩上,有些难过道:“伯父为何要这般想不开,他要是真厌倦了戚家,好好与父亲、母亲商议,我们定能想到法子让他从戚家脱身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南栀,只是人都已经死了再说这些也无用。 更何况她早已看出戚予婕这人有些丧心病狂,深爱着楚文煜不假,可对他的恨意恐怕更深,哪会轻易的放楚文煜从戚家离开。 “眼下不是去计较这些的时候,戚家的事等以后再说。” 楚南栀斟酌着回了句,又对夫妻二人吩咐道:“今日来了几位族老,怠慢不得,你们在厨屋歇息好了,给大家准备点宵夜,我去外面帮着父亲、母亲招呼族老和道士门。” “好。” 第138章 两家办丧事 听着屋子里喧嚣的吵闹声,楚南栀心里有些记挂着几个小宝,脚步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楼上。 西厢房的灯还亮着,到了门边便看见林锦骁那道笔影端坐在床边,他正静静的注视着床上的几个小家伙,做出一副深思之状。 楚南栀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大宝、四宝看到她的身影,纷纷从床上爬了起来,吭哧吭哧的跑过来牢牢的抱住她大腿。 大宝林瑞文正要出声,楚南栀轻嘘了声,眸光流转着视向睡熟的二宝、三宝和小暮辞,弯下身来平视着两个小家伙,轻声道:“天亮了你们要为大姥爷爷戴孝,现在乖乖去床上睡觉,明日会很辛苦的。” 小四宝林瑞嘉苦着脸摇了摇头,双手将她紧紧抱住,有些难过的在她耳边唤道:“阿娘。” “阿娘在呢。” 楚南栀抱住四宝,却听着小家伙轻声抽泣了起来。 大宝想着楚文煜惨死的模样,恨恨的咬了咬牙:“阿娘,大姥爷爷是让大姥姥和舅父逼死的,我要为大姥爷爷报仇。” 楚南栀蹙了蹙眉,凝神望着一脸气愤的大宝,肃声道:“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长大,给你们大姥爷爷报仇的事情有阿娘在。” 听着这话,林锦骁有些激动难安的一把将她手捏在手心里, 急声道:“你别再冲动鲁莽了, 这些事情我会替你去做的。” 楚南栀吓得赶紧将手缩了回来,怔怔道:“林大郎, 你别再逞强了。” 白皙的脸蛋忽然火辣辣的炙热滚烫,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周围,灯光投射过来明显能察觉到她面颊上现出的红晕。 林锦骁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这番冒失行为,难为情的重新正襟危坐着, 与她小声解释道:“戚家虽是商贾人家, 却不可小觑,在芦堰港经营已有几代人,当年我父亲在任时都不能拿你伯父的事问罪于戚家,又何况是你” “我知道。” 楚南栀想要打断他, 林锦骁变得有些恼火:“你听我把话讲完, 戚家的发家史并不光彩,戚予婕明知你背后如今有胡茂锡和两位恩师,却还敢讲出方才那番话, 足见她的有恃无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往后多加小心些,一切事情等我伤好以后再做计较。” 他虽知这妇人有些心机,可终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疯癫起来也确实叫人胆寒,但对付戚家这种黑白通吃的刁钻门户凭着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被他这样殷切关心,楚南栀甚为惶恐。 而且她也感觉到这小白脸像是完全看透了自己, 可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家伙。 她佯装镇定的拉着大宝、四宝到他跟前, 认真的叮嘱道:“我自有我的盘算,你不必操心,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照顾好几个孩子,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 林大郎, 你这次要是再有个好歹, 我可真没法子再让你起死回生了。” 这话并非是吓唬他, 前前后后他的伤已经复发过两次,要是再有恙恐怕华佗在世也要皱眉了。 林锦骁不服气的撅了噘那诱人的小嘴, 无言以对,静静的凝视了眼床上熟睡的小家伙们, 又对大宝四宝吩咐道:“听阿娘的,好好上床睡觉,别再胡闹了。” 大宝、四宝见状,来回的瞥了瞥阿爹阿娘,乖乖的爬回床上躺了下来。 楚南栀这才放心的下楼去帮衬着大家布置治丧事宜。 挨到拂晓后,楚南栀实在有些乏了,坐在偏室里打了个盹,醒来时却听见柳澄明在与人争吵。 楚南栀慌乱起身,到了院里, 正见柳芸楚文毕夫妇紧皱着眉,柳澄明恼羞成怒的在训斥几位年轻后辈。 见着楚南栀出来, 柳澄明躁动不安的走到她跟前发起了牢骚:“侄女呀,你说都什么事啊,村里的壮劳力都被戚家连夜叫了过去, 那偌大一个县城难道请不到人了?非要大老远的跑到我们村来请人?” 听了这话,楚南栀不由得挑眉苦笑,这分明就是故意给她楚家难堪。 柳芸也气得不轻, 骂骂咧咧道:“戚氏这贱人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她让人在县里四处传播谣言,诋毁你伯父也就罢了,还说咱们家想办这场丧事挣银子,霸着你伯父的尸体不还,只得拿了你伯父生前的衣物入殓,准备为他做衣冠冢厚葬。” 言谈举止间,对那妇人再无半点忍让之意。 “母亲不必理会。” 横竖楚家办这丧事并非为了敛财,她冷静的对柳澄明说道:“舅父看着情况办,昨夜赶来的族人都还在,若是人手不够我们姐妹几人都可以帮忙。” “也就咱柳楚两家的几位族老来了。” 柳澄明愤懑的撇了撇嘴:“一群见钱眼开,吃里扒外的东西。” 正说着, 便见苏氏和一名小道士相继走了进来。 小道士直接越过几人急匆匆的奔进了灵堂, 而苏氏则蹑手蹑脚的走到柳澄明身边在他耳根前嘀咕道:“戚家的秦管家亲自过来,还拿了五两银子, 让你去城里主持丧事,还不快些回去。” 她那话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让楚南栀母女听了个清楚,几人面面相觑着一脸尴尬。 柳澄明握了握拳,一把将苏氏推了过去,义正言辞道: “你这没见地的妇人,是没见过银子是,为了五两银子毁我声誉,我身为潼安村的里正,又是柳家族长,为村里治丧乃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她戚家主母刻薄跋扈,却连自己夫君的遗体都要不回去,有何脸面为逝者治丧,还不快些将银子还给人家,把那几个不成器的给我叫回来帮着侄女一家料理丧事。” 苏氏没想到这老东西竟然当面斥责自己,也不好再发怒,环视着众人讪讪道:“侄女,文毕,芸妹,你们可别与我计较,这事的确是我考虑欠妥当,我这便去将我家大郎、二郎叫回来。” 楚南栀没想到如此关键时刻,反倒是柳澄明立场鲜明,看来自己昨日是误解他了。 不过这种事情也怪不得苏氏,人情世故本就是一杆不好拿捏的秤。 她充满感激的视向柳澄明夫妇,言说道:“舅父不必苛责舅娘,舅娘也莫要自责,本是我楚家与戚家之事,却要难为你们夹在中间跟着受累,侄女实在过意不去。” “都是乡里乡亲的,侄女不必多说。” 苏氏摆了摆手:“等我叫回那两个不成器的,安顿好孩子们,带着你两个嫂子一起过来。” “多谢舅娘了。” 楚南栀听着心里暖烘烘的。 第139章 扛幡人 刚送走苏氏,里面楚南竹夫妇却与做法事的道士们争吵起来。 楚南栀领着里正、柳芸夫妇进去,只见道士们正在收拾器具像是要准备离去。 楚南竹穿着一身孝服,跟在道士们身后,气闷不已道:“法事都做了一个晚上了,银子你们也收了,这个时候撂挑子,你们哪里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慈悲。” 道士们都沉默着不答话,自顾自的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楚南竹更加着急,拉着一位老道士,大声道:“喂,我问你话呢,你们都哑巴啦,说话呀,我伯父生前也是修道之人,同是道友,你们这样对他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不能安歇吗?” 那老道士有些不耐烦的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回桌上,冷冰冰的示意道:“还你。” 柳澄明摆出里正的架子准备过去劝说,可尚未开口,那老道士就一语将他打住:“施主不必多言。” 柳澄明有些无奈,悻悻的凝望着众人。 虽说楚南栀并不在意此事,可这个时代办丧事即便是再平凡的人家也极为看重逝者的法事,要做归山灯超度亡灵。 尤其像楚文煜这种含怨而死,并非寿终正寝的,更是要将法事做得隆重些, 从入殓之日就得开始。 作为一名坚定的马列主义信仰者, 她可以不信这些东西,但不得不心存敬畏。 这些道士们突然离去不难猜出定是戚家给了更多的好处, 若是为了一场法事去和戚家拼财力这并非明智之举,她可没这么傻。 缓缓走到楚南竹身前,她满是温和的劝道:“算了,由他们去, 我们尽力即可, 若是实在做不了这场法事我想伯父也不会怪罪的。” 等着道士们离去,她又试着问柳澄明:“舅父,可还有别的道观愿意承接这场法事?” 柳澄明捏着下巴沉思道:“咱村最大的莫过于南华观,但那里面的道士咱们就别做指望了, 想都不要去想。” 别说是楚文煜, 要是能得南华观道士做法事,他现在就愿意死。 众人也都附和着点头,虽说听到了风声说要裁撤南华观皇家封号, 可这种声名远播的数百年名观即便不再列属于皇家,香火钱也是不缺的。 柳澄明想了想,又道:“这北边山上原先是有两座道观的,一座废弃了,还有一座恐怕戚家也派人去过了,不如到别的村里去看看。” 话音刚落,却见林锦骁带着小宝们一起下楼来。 他架着拐直接拐到柳舒阳面前,冷声道:“舒阳, 你去趟我们村里, 让三郎带点人手过来,即便是做不成法事, 出殡之日总需要人抬棺的。” 这话倒是如此, 楚南栀环顾了遍一屋子的老人,总不好让这些族老门去抬棺。 林锦骁面向柳芸、楚文毕, 又接着说道:“既然戚家那郎君不认他这个父亲, 出殡之日, 我身为楚家长婿自该为伯父举幡, 只是我这腿脚不利索,几个孩子又尚小, 李家三郎与我情同兄弟,若是岳父岳母不介意的话, 当日就由三郎替我举幡。” 柳芸楚文毕互相观望着,随后一脸欣慰的相继点了点头。 柳澄明和两家的族老们听到林锦骁这话却是个个一脸错愕,真没想到这位向来与楚家不和的大女婿此时竟愿意为了一个赘婿冒头。 举幡并非寻常之事,意味着香火的传承,他虽不能亲自举幡,可让李三郎以他的名义替代此事就等同于是与戚家那位小郎君公然叫板。 一位是芦堰港青年士子领袖,一位则是县里有名的纨绔,二人的较量倒真是有些让人期待。 目视着巍然屹立在堂中的林锦骁,楚南栀越发的看不透他了。 自打自己从牢狱里出来, 她就感觉到这小白脸跟变了个人似的。 按理说,即便柳舒阳不符合举幡的条件, 自己身为楚家长女,万不得已之时也该由她来扛这大房的幡子,这家伙却将此苦差事揽去, 难不成真想去和戚墨琛较量? 思来想去,她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这家伙是被我的魅力所折服,不想与我和离了?” “这可不行, 重活一世都还没见够这世间的野花野草,哪能被一个自己娇养出的村草给束缚住了。” 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句,她幻想着这些日子遇到过的野花野草:卫子卿虽说有几分风貌可已心有所属,南华观那登徒子倒是颇有几分姿色,却太轻浮了些。 想来想去,最后视线还是锁定回了林锦骁身上。 两人目光相交在一起,他如今温顺得像个小奶狗,倒是少了份初来乍到时见他的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没了先前的可爱。 “林大郎,你可千万不要迷恋姐,否则姐会让你万劫不复。” 楚南栀暗自呢喃了句, 思绪万千的从他身旁走过,假装不为所动的自顾自去院外安排别的事宜。 既然这些道士们不愿留下来做法事,那为今之计也只好让人分别去北面的道观和邻村碰碰运气。 分派的人手陆续出去, 到得快要正午时,卫子卿兄妹率先赶了过来, 见到楚南栀,卫子卿一脸愧意的说道:“晨间约了媒人去了趟陆家,回来的途中听说伯父离世了,实在是叫人痛心,可真是世事无常呀。” 说着又望向柳芸、楚文毕夫妇,安慰道:“二叔、婶子节哀。” 如今离得近些的村邻,甚至是平日里很亲厚的族人大多都被戚家请去,这兄妹二人不请自来倒是让人感动。 几人寒暄了一番,卫子卿也听说了戚家派了马车到村子里四处拉人,顾视着冷清的门庭,自告奋勇的说道:“我和妹妹去找里正讨份差事,栀妹妹,婶子,你们夜里还得守夜,也适当的歇息歇息,可不能人还未下葬,你们自己先累坏了。” “多谢卫家哥哥关切。” 楚南栀送姐妹二人入了偏室里,柳澄明见是村里最有才学之人,连忙吩咐道:“子卿啊,快来快来,这笔杆子就交给你了,那群臭道士撂了挑子,我和族老门商议着先腾抄些经文到灵前焚化,这屋子里就属你和锦骁写的字最好,这事就交给你们二人。” 柳澄明安排得虽是妥当,可想到昨日之事,楚南栀总觉着这二人坐到一块有些格格不入,趁着林锦骁还未进屋,赶紧悄无声息的撤了出去。 第140章 机灵得可怕 院子里,柳芸和楚南湘正在为几个小宝们穿戴刚做好的孝服,楚南栀才步过去,却见小四宝林瑞嘉急匆匆的朝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李叔叔,周婶婶,” 顺眼望去,见是柳舒阳带着李策夫妇走了进来,三人身后还跟了五六名壮汉。 几日未见,李策见到小家伙们分外亲切,抱起四宝,这小家伙直接扑在他怀里失声大哭起来:“李叔叔,我大姥爷爷被坏人害死了。” “四宝不哭,坏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李策抱着四宝轻声安慰着走到楚南栀跟前,先是与楚家人道了声节哀,接着才细说道:“嫂子,今日在县衙休沐的几位游徼都过来了,还有些衙役兄弟听说了家里的事本想跟着一道过来,只是都还在轮值,特意让我过来问问,若是有需要他们安排好了县衙的事宜即刻前来。” “不必再惊动大家了。” 楚南栀吩咐楚南竹夫妇招呼着游徼们到院里歇息,又对李策说道:“他们都有公务在身,不比咱们村里人,可别让大家耽误了差事。” 李策颔首道:“那小弟这几日便让游徼们轮值交替过来。” 说完,又将周氏推到她身前, 示意道:“家里有母亲照料, 我家娘子这几日就在这边供嫂子差遣。” “行。” 楚南栀亲切的拉着周氏,想到昨日之事, 忍不住先问道:“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周氏温柔的点点头:“嫂子不必挂怀,奴家一个庄稼人皮糙肉厚的,不过挨了两脚,没什么大碍。” “嗯, 这我便放心了。” 话落, 楚南栀领着她过去见柳芸夫妇。 院子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等到傍晚时分,苏氏带着儿子儿媳过来,如此置办丧事的人手又齐全了许多。 苏氏家中的前脚刚进屋, 院子外面就陆陆续续来了两辆马车。 楚南栀和柳芸夫妇迎出门去, 见是沈府的秦管家带了些府中的家丁前来。 秦管家慢调不吝的拱手作礼,先是道:“闻听文煜兄骤然离世,实在叫人痛心, 还请文毕老弟节哀。” 接着用余光斜倪了眼身后的家丁们,又接着道:“今日听说戚家也在办丧事,还到村子里来四处请人,我家小娘得知此事,与族老门商议着想要拨些人手过来,所以老朽不请自来,文毕兄和柳家妹纸可别嫌老朽冒昧呀。” “哪里哪里,贵府如此热忱, 老朽感激不尽, 还请各位到院里就坐。” 楚文毕感动涕零的向秦管家还礼,断然没想到沈家这样的门户这个时候愿来结交自己这种落魄人家, 那不等同于和戚家表明立场了。 楚南栀招呼着沈家人入内, 可心里却开始止不住的担忧起来。 毕竟沈家不是寻常门户,这个时候选择出来为楚家站台撑场面, 她心里虽充满感激, 但如此便是得罪了戚家, 往后生意场上难免会遭到戚家的报复。 这倒让她有些于心不安了。 正惆怅着, 前往外村请道士下山做法事的人陆续回来,瞧着个个一脸颓丧, 楚南栀不必多问也知道都是无功而返。 院子里有人开始大声抱怨道:“戚家人可真不是东西,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些, 有两个臭钱就以为做上了县里的土皇帝。” 柳澄明听着甚为苦恼,走到楚南栀父女几人跟前,皱眉道:“虽说不必大操大办,可也不能让文煜走得太寒碜,实在不行就多停灵几日,我再让人去远些的村子问问,看能不能寻到做法事的。” 楚文毕此时也是焦头烂额,没想到戚家人将事情做绝到如此地步,兄长本就走得不安, 若是不能为他做场像样的法事,仅凭焚化几卷经书恐怕难以超度亡灵。 院子里众人都在为此事议论纷纷, 却见一群身穿黑色长衣的道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见此情景,众人一脸讶异,不由得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嘀咕道:“不是说没请到人嘛, 这些道士又是从何处过来的?” 几位外出寻访道观归来的柳家族人面面相觑着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请问,哪位是楚家南栀女施主?” 大家正在悄声议论,那为首的道人在人群中搜寻着, 彬彬有礼的发问道。 楚南栀闻声立刻迎了上去,见为首的道人个个仙风道骨,颇有几分神韵,也有礼答道:“奴家便是。” “无量寿福,贫道乃南华观观主檀山,今日领观中弟子不请自来,特为女施主家中献上一场法事,不知可否?” 楚南栀听到南华观的名头虽有些讶异,可也没什么太大的好感。 只是他直明来意,自己也不好当面驳斥,便恭敬又委婉的答道:“道长一番好意,奴家感激不尽, 可贵观有着数百年的香火,并非奴家这等贫寒人家受得起的呀, 就怕是倾家荡产也不足以供贵观的香火钱。” “女施主多虑了。” 檀山道长轻摆手中拂尘,执礼回道:“修道之人怎会留恋凡俗之物,只求做法事这几日女施主能为众弟子备碗斋饭, 如此便已心满意足。”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一名年轻小道士便忍不住插话道:“女施主对我师尊怕是多有误会,今日戚家差人前往观中以重金相请师尊和两位师叔下山,师尊感念女施主替我观中清理了门户,保住了百年香火,特此前来答谢女施主的恩情,并无恶意。” 听到这话,楚南栀诚惶诚恐,才知自己误解了这群道人,连忙赔礼道:“奴家见识浅陋,误解了各位道长,还请各位见谅。” 说罢,和柳芸楚文毕夫妇赶紧招呼着道士们入灵堂布置。 院子里却已炸开了锅,谁能想到皇家道观的观主会亲自来为村子里的寻常百姓人家做法事。 开了这个先例,也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的打起了南华观的主意: “我那亡母去世时,家中甚是贫寒,连口棺材都买不起,就用了一张草席裹尸潦草的将人下葬,如今虽是发迹了,可每每念及此事心中颇感不安,若是能让南华观的道长们再为我亡母做场法事,定然能让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心安些。” “呸。” 谁知那人话才出口,柳澄明就一脸神气的斥了过去:“别说人家不为俗物所动,就算真是为着银子,那南华观香火旺盛,也不缺你家这点银钱。” 顿了顿,他有些傲娇的插着腰,更加神气道:“你们也不看看,几位道长为何而来,那都是看在我侄女的颜面上过来的,今日你们能过来帮忙的都是有眼力见的,我侄女不会忘记各位的恩情。” 隐隐间,他已感觉到楚家这场丧事办得不会比戚家差。 早在正午驳斥内人时,他心里本还存着许多担忧,自己主持这场丧事,万一被戚家搅和得门可罗雀,那传扬出去自己往后可得叫人好生笑话一顿。 不曾想也就半日功夫,不仅有沈家这种村里的首富过来撑场,就连南华观观主都不请自来,如此大的排面,那戚家就算将整个芦堰港境内所有道观的道士尽数请去也是比不得的。 “咳,我可真是机灵得可怕。” 此刻再回想着自己先前的抉择,柳澄明不由得在内心里暗暗钦佩起了自己的明智。 第141章 是不是太矫情了 趁着道士们在灵堂布置法事器物的间隙,楚文毕同柳芸、楚南栀母女引着檀山观主以及檀沅、檀清两位道长到偏厅歇脚。 对于南华观观主的不请自来,柳芸、楚文毕夫妇又惊又喜,有着香火如此旺盛的名观为亡兄做这场法事,既能让兄长走的心安,也了却了一桩心愿。 柳芸亲自端了茶过来给几位道长,诚惶诚恐的说道:“劳烦各位道长辛苦这一趟,奴家委实过意不去,接下来几日若是各位道长有何差遣但凭吩咐。” “施主不必拘礼,贫道只是位出家人,来此一趟只为了却这桩尘缘之事。” 檀山道长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平心静气的回道。 楚南栀记得林锦纾那日说观主和这二位道长被几位长公主逼得下山云游去了,没想到回来的如此凑巧,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奴家听说各位道长一直在外云游,不知何时归来的?” “前几年的确是与两位师弟云游在外,其实不过是为了图个清静,实则我们师兄弟去年便已回到了南华山,一直幽居山下,为的也是不叫人打扰。” 话到此处,檀山道长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也是我道门不幸,一座数百年的道观竟险些毁在贫道手中,前几日纾公主派人四处寻访贫道下落,几位亲传弟子下山禀报后,贫道才得知是女施主替观中清理了门户,实在感激不尽。” “道长言重了。” 楚南栀恭敬有礼的回道:“奴家也是受人所托, 不忍看人蒙冤, 所以才大胆冒犯了贵观,还请各位道长见谅。” “这都是檀华咎由自取, 惹来的麻烦,女施主不必自责。” 提到师弟檀华,檀山道长神色渐转肃穆,语声也跟着变得激动起来:“他这些年俨然忘记了修道之人的初心, 助纣为虐, 替那三长公主大肆敛财,毁我百年清誉,前几日纾公主在三长公主的居所竟搜出私银近五万两,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听到这话, 楚南栀一脸震撼,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檀华道长捞钱的门路并非韩氏一处,唏嘘不已的叹道:“据我所知三位长公主日日幽居在贵观中, 早已脱离尘世,宫中遣人几度来迎,都被婉拒,不知搜罗这么多银子所为何用?” “这,贫道便不得而知了。” 檀山道长抿嘴苦笑,其间的弯弯绕绕他即便能察觉出些眉目,可身为修道之人也不便多言。 缓缓放下茶碗,他目光轻抬着视向楚文毕, 浅声问道:“不知令兄的墓地可已选好?” 楚文毕与柳芸面面相觑了一眼, 之后茫然的摇了摇头:“时间仓促,倒不曾有此准备。” “方才贫道听说施主只准备停灵三日, 如此的确是仓促了些, 令兄乃家中长辈,下葬之地不可草率。” 檀山道长慧眼半眯着轻瞥了眼楚南栀, 颔首笑道:“贫道瞧女施主面向贵态, 乃福厚之人, 将来定是人中龙凤, 我这檀沅师弟极善风水占卜与相学,便让他今日先行定下宝地。” 说完, 朝着一旁的檀沅道长示意。 檀沅道长随即起身:“还请施主引人带路。” “有劳道长了。” 楚文毕听了观主的话,一时间心里激动难平, 一边引着檀沅道长出门一边暗自窃喜:看来楚家兴盛有望了。 所以对于兄长下葬之地更加看重。 就在几人谈话间,外面道士们已安排好法场,过来请观主与檀清道长主事。 柳芸目视着二人去了灵堂,总觉着不安,小声与楚南栀嘀咕道:“大栀,你看如何安排几位道长和道士们,还有这酬神的银子又该如何给?” 南华观即便是还未圈入皇家宫观之前,就鲜少为寻常人家做法事。 今日他们如此声势浩大的过来,惊喜之余也真叫人有些不知所措。 楚南栀想了想, 认真回道:“母亲不必因此费神,几位道长都是世外高人, 不染俗世,若是为着银钱,他们早就去戚家了, 何必屈尊来为咱家接这趟苦差事,你呀只需吩咐舅娘和婶子们这几日将道长们的斋饭准备的精致些,至于酬神的银钱便按着过来帮忙的乡邻们包的例份钱给, 如此大家都自在些。” 顿了顿,她又斟酌着补充道:“若是母亲还觉得不安,等着将来家中宽裕些,再到观里多捐些香火钱便是。” 听了女儿这番话,柳芸整个人都通透起来,倒是自己见识浅薄粗陋了,连忙出去吩咐苏氏为道长们准备入夜的斋饭。 而另一间偏室里,林锦骁和卫子卿正为书写挽联斗得如火如荼的。 楚南栀本只是想过去看看情况,却被四胞胎强拉着进去,大宝林瑞文拽着她孝衣的角边,走到林锦骁身旁,故意问道:“阿娘, 你看阿爹和卫家叔叔写了好多挽联。” 说着, 从桌上拿起两卷誊抄的经文递到她手上:“还有这些经文,阿娘你觉得是阿爹的字好看还是卫家叔叔的好看?” 听到这话,二人都大汗淋漓的抬起头来紧紧视向楚南栀。 楚南栀看着林锦骁身上的孝衣都被汗水给浸透了, 不过是誊抄几卷经书而已,这两个人弄得跟行军打仗似的,屋里一股子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她没好气的拿来一块白帕过去替他擦汗,也不去评论两位村草的挽联和经文谁胜谁劣,而是转而言道:“南华观的道长都来了,这些事情便交给道长们去做,卫家哥哥辛苦了,快去外院用些茶饭。” 卫子卿应了声,欣然起身,再仔细看向桌上林锦骁誊抄的经文和书写的挽联,还是忍不住赞叹道:“锦骁兄果然是好文采,在下甘拜下风。” “承让。” 林锦骁此时却像个孩子似的得意的看向楚南栀,静静的感受着她的玉指在自己面上轻轻滑过,眼中布满了温存。 楚南栀察觉到他是别有用心,没好气的将帕子甩到他脸上,气闷道:“你自己再好好擦擦。” 林锦骁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被甩过来的帕子吓得一怔,默默的看着四胞胎追着她一道出去,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我这样是不是太矫情了?” 第142章 小宝们的关切 入夜后,柳舒阳、楚南竹夫妇要跟着道士们做法事,照顾小暮辞的重担便落到了楚南栀身上,她去厨屋里端了些白粥和腌菜领着四胞胎和小暮辞去楼上厢房用饭。 连着喝了一日寡淡的白粥,二宝林瑞希有些喝不下,撇着小嘴弱弱的对楚南栀说道:“阿娘,我想吃肉肉。” 四胞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接触亲人离世,并不懂得其中的礼俗,村子里凡遇丧事,主家连着三日都只以白粥裹腹。 楚文煜虽说只是堂亲,可他那唯一的子嗣是个大逆不道的,平生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楚家一门能够兴旺起来,所以为他尽节守孝也只能落到这些侄女侄孙头上来了。 她拉着二宝的小手耐心的和小家伙们解释道:“你们不是都觉得大姥爷爷是个好人嘛,他生前最疼的就是阿娘和你们两个姨娘了,你们都是娘亲的乖宝贝,就当是替娘亲和姨娘们恪守孝礼,委屈些日子,等到七日孝期之后娘亲再给你们吃肉肉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大宝、三宝就端起粥乖乖的喝了起来,四宝则懂事的去给小暮辞喂饭。 二宝见状,脸上不满的情绪渐渐消失,随后也默不作声的喝起粥来。 林锦骁拄着拐杖上来,见到四胞胎都在乖乖吃饭,很是欣慰,坐到楚南栀身边来, 安静的偷偷打量了她一会儿, 也不知为何现在看她越看越顺眼。 沉吟许久后,他忽的说道:“我和舒阳商议过了, 今日前半夜我和他来守夜,你们三姐妹也累了一天了,歇息会后半夜再下去。” 楚南栀也确实是困乏得不行,熬了一天一夜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可看了看他的腿, 又有些不放心,正要开口,林锦骁很强势的将她堵了回去:“楼下有岳父岳母在,你不必担心, 几个时辰而已, 我撑得住。” 楚南栀见他起身要走,回想着他这两日总是波动的情绪,跟个醋坛子似的, 斟酌了片刻,还是委婉的将自己心里的顾虑说了出来:“卫家兄长都快成亲了,你整日里和他较什么劲。” “别整日里疑神疑鬼的,我可没那心思。” 林锦骁神色肃然的答了声,被她看穿自己的心思,心底里却开始出现凌乱,强作镇定的赶紧下楼去。 楚南栀看着那孤傲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自己眼前,表情甚是无奈: 到底谁疑神疑鬼? 奶奶个腿, 这不应该是老娘的台词才对。 如今反倒是她疑神疑鬼了, 真是不可理喻。 小四宝林瑞嘉喂小暮辞喝了半碗粥,那小家伙竟自己将碗抢了过去“唧唧”的喝了起来, 四宝看着开心, 又端了碗粥递到还在出神的楚南栀跟前,乌黑的小眼珠望着她, 关切的说道:“阿娘你也喝粥, 喝完粥陪我们睡觉。” 软软的声音听着温暖人心, 却又像是命令的语气。 楚南栀回过神来, 看着眉眼盈盈的小四宝,接过粥, 轻轻的拍了拍她小脑袋瓜,亲声道:“好, 阿娘陪你们一起喝粥。” 三宝林瑞崇给她夹了些腌菜进碗里,看到她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也忍不住关心道:“阿娘,我和哥哥可以去陪着阿爹和姥姥老爷守夜,你累了就和姐姐妹妹一起睡觉好不好?” 楚南栀喝了几口粥,瞧着大宝、三宝充满殷切的眼神,感动的回道:“阿娘躺一会儿就好,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守夜, 这两日要好好养足精神,等到出殡前夜阿娘再让你们去陪姥姥姥爷守灵。” “那阿娘你现在就睡, 我们会乖乖听话的,我们喝完粥就上床睡觉。” 三宝开始催促道。 “好。” 楚南栀又喝了几口粥,在几个小家伙的监督下躺到了床上, 静静的闭上了眼。 楼下过来帮忙的乡邻们已陆续散去,唯有道士们朗诵经文和敲击法器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来。 想着楚文煜服毒的缘由,再想着这场丧事, 虽是闭上了眼,但她却俨然没了睡意。 今日也得亏是南华观的这些道长前来,再有沈家过来撑场子,否则族人们背叛,乡邻们见利忘义,那这场丧事的确是要让人耻笑的。 而且,她今日还听说林家不少族人都去了戚家,这实在是叫人心寒。 想到林锦骁这一生的遭遇,她忽的有些同情起这家伙。 在脑海里胡乱的猜想了一阵,毫无察觉的小家伙们都贴到了她身边来,暖融融的感觉让她渐渐有了睡意,酝酿了一会儿终于睡了过去。 夜里, 被楼下诵经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环顾了遍四周,见四胞胎和小暮辞叠在一起睡得死沉,连忙轻手轻脚的爬起身来, 将小家伙们的身子一一摆正,之后悄无声息的下楼去。 灵堂中,柳舒阳举着小白幡跟在道士们身后围着棺椁来回打转,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棺椁两边分坐着柳芸夫妇和林锦骁、李策以及几位不愿离去的族老。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林锦骁斜倪了眼靠在自己身上打盹的李三郎,有些无奈的朝着自己旁边的空余位置轻拍了拍。 楚南栀先点了炷香插入装五谷的斗中,朝着灵前拜了拜,随后坐到林锦骁身旁。 见她此刻已然精神了许多,林锦骁眼底不觉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小声问道:“小宝们都睡着了?” “嗯。” 楚南栀眸光轻瞥过去:“你也上去歇息会儿。” “不打紧。” 林锦骁淡淡的应道:“姨妹们带着三郎娘子刚上去,让她们多歇息会,我在这里陪你。” 见他执意如此,楚南栀也不好再勉强,便随了他的意思。 看着一脸疲态的柳芸、楚文毕夫妇,楚南栀有些心疼的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和族老门到楼上歇息会儿,这里有我照看着。” 夫妇二人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楚文毕望着黝黑的棺椁眼底无光,很是落寞的回道:“就让我在这里多陪陪你伯父。” 几位族老也只是颓丧的跟着摇头,并未吱声。 他们之所以留下来,倒也不是因为族侄的骤然离世有多伤心,而是觉着族人们人心涣散,颇感心寒。 今日之事让他们这些族中老人们很没颜面。 第143章 皇兄 楚南栀没敢再多劝,心知这些老人们将颜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柳家的族长柳澄明好歹是将自己两个儿子拉了回来,可楚家族长竟连自己的子嗣都使唤不动。 楚文煜到死都不愿再归戚家,而楚家的族人们却为了几两银钱纷纷往戚家门里凑,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阿谀奉承戚家母子,这要是传扬出去,的确是会扫了他的威仪。 在屋子里静坐了会,楚南栀正迷迷糊糊的有些恍惚,楚家族长楚烙谦忽然蹒跚着走到她跟前,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南栀啊,你随老朽过来一趟。” 听到声音,楚南栀立即睁开眼,瞧着族长愁眉苦脸的模样,连忙起身随他去了偏室。 林锦骁见是楚家族长问话,也没敢跟进去。 楚烙谦坐到座椅上,紧拄着拐杖,沉思着道:“老朽今日听从戚家回来的人说,文煜是因为前几日偷偷摸摸的给你们家送了两尾鱼,被戚家主母得知后,斥责了他两句,然后他便想不开服毒自尽了。” “伯父倒的确是送过两尾鱼过来,听母亲说是前几日伯父去帮着他一位道友家放水捕鱼,之后顺道送过来的。” 楚南栀浅声回答道。 可楚文煜该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想不开,如此实在是太荒唐了些。 楚烙谦哀声叹了口气:“文煜这些年在戚家过得心酸,我们这些做老人的都是清楚的,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年你公公在世时都管不了这事,我们这些族老又如何过问得来。” 想了想, 他又斟酌着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得将咱们楚家这些不孝子嗣从戚家给弄回来,文煜至死都要回到家里来,他们这群狗东西还舔着热脸往上凑,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更是让文煜在九泉之下寒心嘛, 往后让我和几位耆老的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 “族爷爷不必太过忧虑,人心难测,这种事情勉强不得。” 楚南栀将此事看得很开,血亲骨肉都避免不了离心离德, 更何况只是同族之人呢。 楚烙谦有些不甘心:“不管怎么说, 文煜的丧事既然是在自个儿家里办,事关楚氏一族颜面,我这做族长的就不得不管。” “族爷爷, 您饿了,我去给您热碗粥来。” 楚南栀见他仍在纠结这个问题,只得故意岔开话题。 楚烙谦摆了摆手:“我不饿。” “那我扶您到楼上去歇息会儿,您年纪也大了,不能不睡觉。” “我不困。” 楚烙谦有些恼怒,自己一本正经的和她说事,这小丫头片子净扯些没用的,真是些不成器的, 关键时候派不上一点用场。 楚南栀觉着自己一个晚辈本不该在他面前班门弄虎的, 可见他如此固执,也不得不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族爷爷, 您就看开些, 这世间之事本就如此,有几人能不为世俗名利所动, 即便是您老自个儿亲自去将族人们五花大绑的绑回来, 他们心里不服气那也是没用的。” 话到此处, 她忍不住悄悄的打量了眼老族长, 见他神色稍有缓和,又接着劝道:“好在有南华观和沈家的人过来撑场, 又有不少乡邻相助,伯父他老人家走的也不会寒心。” 听了这番话, 楚烙谦没再辩驳,默在那里自个儿陷入了沉思。 “族爷爷您就在这边歇息,我先去堂中看看。” 楚南栀说完给他端了碗茶水过去,随后回到林锦骁身边坐下。 林锦骁正闭着眼在静静养神,感受到旁边的动静,立刻睁眼看了过来,凝望着楚南栀,见她面色毫无波澜,便知里面那位老顽固并没为难她, 放心的闭上眼继续打盹养神。 楚南栀起身去给道长们添补了些茶水,坐回林锦骁身边不知不觉也打起了小盹, 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依靠在了他肩上,院子外面闹哄哄的,斜倪过去, 这小白脸正怔怔的注视着自己。 楚南栀慌乱起身,环顾周围,发现除了道士们仍在念诵经文, 其余人早已出了灵堂。 楚南栀一脸诧异的看向林锦骁,他却慢调不吝,语声很温柔的说道:“快随我出去迎驾,纾公主与两位恩师过来了,正在院外。” 听到锦纾公主的名头,楚南栀吓得心里一颤,一脸不满的斥责道:“那你不早些叫醒我。” “无妨。” 林锦骁却镇定自若的缓缓起身,漫不经心的说道:“她不会介意的。” “你” 楚南栀正疑惑的看向他,盘问的话还未出口就立刻反应过来,这家伙也是常老的学生,自然是识得林锦纾的。 上次县衙辞别时, 听公主称他为皇兄, 自己其实就有些怀疑。 “当年常老辞官归隐,纾公主也被一道秘密送往恩师家中,我有幸与她在恩师府上同读过数年, 有些微薄的情谊,后来她被接回宫里,我们偶有书信往来,直到她奉命北征才彻底断了联系。” 林锦骁耐心的与她解释道。 以前不愿告诉她这些事情,是怕她冥顽不灵的又要指使自己去求官。 如今她变得如此明事理,有的事情告诉她也无妨。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的一边点头,又一边在心里对这家伙暗骂不止。 可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小滑头,原主和他在一起五年,连纾公主在常老府上求过学的事情都不知情,更别提两人的同窗情谊了。 她有些愤懑的搀扶着林锦骁一道出了灵堂,院中林锦纾正招呼着众人起身,见到夫妻二人的身影,连忙和聂老、常老迎了上来。 林锦纾今日已卸下戎装,一身简白素衣相裹,看上去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姿态,到得林锦骁跟前,却以男子拱手之礼相拜道:“皇妹见过皇兄。” 脆亮的一声皇兄刚出口,立时引得周围一片哗然。 虽说都知道林锦骁乃皇族后裔的身份,可自打两百年前朝廷下令削藩后,随着平宁王一脉的不断没落,散落在各地的宗室子弟早已不入正统。 全县上下明面上即便敬着林氏族人,可心底里并没真的将他们当回事。 此刻听到锦纾公主郑重其事的唤他一声皇兄,又特意过来为楚家吊丧,便知这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怕是要重新重视平宁王一脉,一时间都开始纷纷热议起来: “公主殿下不会是来接林氏族人还居京城的?” “谁知道呢,可惜林家族长没来,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咳,人家眼下哪有这功夫,昨日在戚家吃了一日的丧席,只怕此刻还酩酊大醉着呢。” 林锦纾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并未理睬,吩咐随行的侍卫将准备的帛金和祭奠用品交到楚家人手上,自己则拉着楚南栀夫妻二人一同入内,上香祭拜后,和常老聂老到偏厅叙话。 柳芸领着楚家姐妹诚惶诚恐的为贵客们奉了茶,便赶紧退了出去。 她这一辈子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过,虽是有个皇室女婿,却只是个掰着手指头细数好几遍都算不出辈分的没落皇族后裔,此刻竟然见到了一位活的公主,还亲切的唤自己女婿为“皇兄”,一时间欣喜激动得连走路都跟着打颤。 第144章 各论各的 楚南栀见林锦纾端起面前的粗茶一饮而尽,俨然没有半点皇室贵胄的讲究,既惊讶又有些惭愧的说道:“村里比不得皇宫,也没有上好的茶叶招待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师妹这话太过见外了,我南征北战多年,什么样的苦头没吃过,这茶甘甜可口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林锦纾大大咧咧的放下茶碗,言谈举止间尽显随和之态。 随后,她眸光流转间又望向林锦骁身上,继续道:“一别多年,皇妹一直惦念着皇兄,前几日来到县里被公务缠身,闻听皇兄受了伤,昨日抽出身来本想去家中拜望,不曾想师妹家中竟突发丧事,实是不巧。” 听到这里,常延珏也沉声解释道:“今日是恭迎大行皇帝还朝的日子,念及此一去又不知何年才能相见,所以公主殿下特意卸去戎装随老朽一道前来,既为凭吊令翁伯,也有些事情要与大郎你商议。” 听说是有事情要商议,楚南栀环视堂中几人,顿觉格格不入,连忙起身, 神情自然的说道:“那两位老师和皇妹好好叙话, 奴家去为大家准备些早食。” 她话音刚落,林锦纾就立刻怔住:“皇皇妹?” 不应该叫本宫一声师姐吗? 楚南栀一脸严肃的看向林锦纾:“殿下, 奴家是林大郎的内人,你既称他一声皇兄,皇室礼节事大,那奴家也只能舔着脸叫你一声皇妹了。” 瞧着几人都是一脸讶异, 她又认真说道:“殿下要是觉得委屈, 那往后我们各论各的,奴家管你叫皇妹,殿下可以称奴家作师妹。” 几人听着这话都觉得怪怪的,可仔细品来好像又的确是有道理的。 “皇妹, 你随两位恩师大清早的就过来, 一定饿了,回京途中山高路远的,师妹这就去为你备些饭菜。” 林锦纾仍是有些郁闷, 楚南栀不动声色的正要出门,却被林锦骁一把拽了回来:“你既知道是我内人,又与纾公主同是常老的门生,便没什么是听不得的。” 常延珏也没想到自己这门生如此伶牙俐齿,为了不让锦纾公主占到便宜,竟连皇室礼仪都给搬出来了,很是无奈的闷闷说道:“坐下来,老朽和纾公主在府上已用过早膳, 不必再折腾了。” 聂怀安被她这机灵劲佩服得五体投地, 眼底透着股得意的喜色,笑眯眯的言说道:“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南栀你不必刻意回避。” “的确如此, 师妹请坐。” 林锦纾示意着,等她重新坐回座位后, 开始直言不讳的细说道: “如今海上商路已重新疏通, 芦堰港将成为独立于郡外的东部海防重镇, 执镇官长虽仍以县令为首, 但已不同往昔,陛下已下旨提升官位品阶, 位比五品京官,需要节制各方势力, 增设海防府兵,胡茂锡此人官声倒是有些,可行事瞻前顾后缺乏决断能力,恐怕再难以担此重任。” 这般说着,她又环视了遍众人,郑重其事的接着说道:“更何况他任期将满,陛下有意调他入京,与京中各方势力周旋,临行前陛下也特意叮嘱皇妹, 到芦堰港暗访得力之人出任新职。” 林锦纾说完,常延珏立刻补充道:“海路重开, 东桑人势必会卷土重来,不得不防,若是一招不慎惹来东桑贼人再度犯境, 那利国利民的商贸策令反倒会累及无辜百姓,所以昨夜公主与老朽和聂老在府中提及此事,大家商议后一致推举大郎你出来接替此任。” 聂怀安也趁势说道:“与其从京中或是外地抽调官员赴任, 倒不如从本地提拔得力人选,如此既熟悉县内事务,又通晓本地人文地理,治理本县可谓是得心应手,大郎你的履历再合适不过了。” 林锦骁虽说早已决定等伤好之后准备踏入仕途,可这和他预想的差距甚远,一县令长官阶直升两级,这的确是个很沉重的担子。 说是位同五品京官,但承担的责任和风险却远比京畿县令重的太多。 京畿县令为的是守护皇权,遏制不良势力,可京畿九门禁卫军无数,遏制的也无非是刁民恶徒,而自己将来面临的却是难缠的东桑贼人。 那都是些阴狠毒辣又冥顽不灵极难对付的, 一不小心便得掉脑袋。 静静的凝视了眼一旁大大咧咧仿若无事的楚南栀, 他暗暗的咬了咬牙, 眼神笃定的答道:“既是两位老师的意思,学生依令行事。” 如今这一家人得罪了戚家, 若是自己不能成为他们强有力的倚仗,那往后这一家人恐怕真得任由戚家人宰割了。 聂老常老听着很欣慰,林锦纾却察觉到他有些顾虑,要说起来这的确是份苦差事,又欣然说道:“皇兄能挺身而出为全县主持大义,替陛下分忧,皇妹深表感激,在此也愿为皇兄在陛下面前求个恩典。” 微微停顿片刻后,她缓笑着说道:“如今县衙县尉、典史都已畏罪伏法,这些日子我在县中各处巡查后已拟出策论,既然要巩固海防,必然要有充足的兵源,皇妹回京后会奏请陛下抽调一千兵力,皇兄赴任后可再行招募一千新兵,统归县尉府节制,这县尉、典史人选皆可由皇兄举荐。” “既是朝廷兵马自该由朝廷派人节制。” 林锦骁想了想,又道:“不过殿下说到此事,在下倒是想保举一位得力人选出任典史一职。” “何人?” “县衙门下游徼李策。” 林锦骁严肃答道。 出于私心,李策待自己忠心耿耿,他的确有心提拔他;为公,李策出身卑微,论能力暂时不足以统帅一方军力,可为了将来更好的掌握县尉府这支军队,他必须在军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让他成为县尉府的副职,就如同在县尉府安插上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芦堰港本就是块肥肉,无数人都紧盯着这里,以后成为海防重镇之后将会引来更多人的瞩目,税银案给了他很深刻的警示,自己可不能像胡茂锡那般糊里糊涂的就险些丢了乌纱帽。 林锦纾听着略显诧异,也没想到自己给了他足够的权力安插自己人,他竟只提拔了一个副手,果然不是寻常人的思路,当即表示很放心。 “那一切都依皇兄所言。” 林锦纾边说边起身,看着夫妻二人:“皇妹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这便告辞。” 可目光流转着落到楚南栀身上时,她忽然又有些不舍。 在京中见惯了矫揉造作的富家女,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灵魂,还未来得及与她促膝长谈就要分别,她心里实在有些落寞感伤。 目色柔软下来,她紧紧拉住楚南栀的手,惋惜道:“师妹,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他日有机会你一定记得去靖灵城看我,我请你喝靖灵城最好的酒,看” 不经意瞥了眼一旁的林锦骁,林锦纾忽的打住:这话对她说好像不太合适。 第145章 强力撑场 楚南栀瞧着林锦纾脸上隐隐现出一抹红晕,立刻猜到了她未说出的话。 倒是,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便藏着这么些好看的村草,靖灵城自然有更多的美男子。 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林锦纾立刻调转话锋,转而言道:“师妹,我也听老师说了,你探案的手段倒是不一般,有件事情我恐怕还真得拜托你。” “皇妹请讲。” 楚南栀示意道。 林锦骁和二老在一旁听着一脸懵,完全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妹谁是姐了。 林锦纾也没去理会二老和林锦骁脸上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 “前几日我在南华观查获近五万两私银,皆是三长公主指使檀华道长搜刮来的,那日她不惜血溅公堂也要守护其中的秘密,师姐我想这其间必有隐情,只是我急着回京复命,没有时间细究,还请师妹替师姐我多费些心力了。” “皇妹放心,师妹我会帮你留意的。” “多谢师妹。” “皇妹不必客气。” 二老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头都快被绕晕了,还未缓过神来,林锦纾却已和几人拱手作礼,随后打开房门领着几名侍卫行色匆匆的径直离去。 围观的人本想瞧个热闹,可门口有便衣侍卫把守着,都只看了个寂寞,瞧着一行人神神秘秘的样子, 也不知究竟聊了些什么。 但就几盏茶的功夫, 村子里就已传开了,当今公主殿下与芦堰港大儒齐至楚家, 为亡者吊唁。 如此荣宠至极的事情,也只有百余年前平宁王薨逝之时才有此殊遇。 楚南栀、林锦骁领着二老出来,听着院子里闹哄哄的,都在议论着公主驾临并认下皇兄的事情, 一个个再见到林锦骁时又比往常多了几分敬意。 而想着方才屋子里谈话的内容, 楚南栀此时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本以为娇养的村草伤好后只是去县衙做个末品的县尉,这下倒好,不仅赚了个皇兄的名号,摇身一变马上就要成为五品大员, 这可是自己那个时代的厅级干部了。 往后还如何放心的再去调戏他。 林锦骁见她愁眉苦脸的, 也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么,如今这妇人哪里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动不动的便开始走神。 “难道是办案办出毛病来了?” 林锦骁审视着她, 满脸困惑。 “南栀,你可是在想方才纾公主交代的事?” 聂怀安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楚南栀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见二老和林锦骁都怔怔的注视着自己,吓得一凛,立刻强装镇定,一本正经的回道:“是啊, 老师, 殿下交代的事情,学生不敢怠慢, 的确很担心此事。” “胡茂锡这家伙, 越来越不像话了,明知刘平和那西门道人在狱中死的蹊跷, 还放心让你去狱中思过, 好在你没事, 否则老朽定是要去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一提到几位长公主的事聂怀安就来气, 前日里得知典史韩璋之死,又听说学生在狱中所发生的事情, 一直有些愤懑。 “老师不必揪心,虽是下了趟狱, 却帮忙揪出了狱中的老鼠屎,这也是件好事。” 楚南栀宽慰道。 …… 看到二老出来,柳、楚两家的族长都殷切的过来拜见,重新引着二老入偏室就坐。 昨夜楚烙谦还在因着楚文煜的丧事太过冷清寒碜而发愁和恼怒,不曾想打了个盹芦堰港的两位当世大儒携着当朝最得势的公主竟前来为亡者吊唁,这传扬出去,那可是楚家上下天大的荣耀。 转怒为喜后,再看向楚南栀时,老沉的脸上不由得布满了敬意。 楚烙谦眸光温热的注视着二老, 自告奋勇的安排道: “二老来一趟不容易,南栀你和你母亲好好将家中收拾收拾, 让二老在家中多留些日子,等到出殡之后再送二老回去,今日你和大郎也不必再想着守夜的事情, 好好陪着二老,等到明天夜里吊唁宾客齐至,再去灵堂为你伯父守灵。” 柳澄明听毕也赶紧附和:“不错, 灵堂那边有南竹夫妇和你父亲、母亲照料,你们就别操心了。” “楚老弟,柳里正不必如此刻意。” 聂怀安神色肃穆的摆了摆手:“老朽与常老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大郎和南栀都是我们最得意的门生,我们岂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家人受欺负,那戚家算个什么东西,做事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办个丧事恨不得将全县城的人都请到他们家去。” “他那哪是办丧事,简直就是丢人现眼,亵渎亡灵,一人过世岂有两家办丧事的道理,他戚家向来蛮横,死了夫君却连自家夫君的尸体都没脸要回去,却无缘无故的做什么衣冠冢, 实在是贻笑大方。” 常延珏这两日也听说了戚楚两家办丧事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念着楚南栀的安危,他不得不跟着一道过来。 深深的凝望着楚南栀,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南栀,你伯父的事情当年我回乡时也略有耳闻,楚家大郎本该也是人中翘楚,却被逼着做了人家的赘婿,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实在叫人惋惜,我与聂老已经商议过了,这几日都会留在这边,老朽倒要看看他戚家能耍出什么花样。” 有了二老这番话,不光是两位族长宽下心来不少,就连楚南栀心里也是倍感温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给二老做了几道菜,就屡屡得他们如此庇护。 思来想去,这其间怕是也离不开林锦骁的功劳。 感动的长吸了口气,她剔透的眸光缓缓视向楚烙谦,细声说道:“便有劳族爷爷在屋里陪着二老了,若是有什么差遣,吩咐我家大郎。” 说完,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一脸气定神闲的林锦骁。 听到这话,楚烙谦诚惶诚恐的连声点头:“好好好,都依你。” 活到这把岁数,两位大儒的名头在自己耳根子周围响彻了几十年,今日还是头一次有幸与两位大儒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可真是沾了侄孙女天大的光。 心里一边暗自窃喜着,一边也在暗暗叫苦的思忖,想着怎么样才能将那几个不成器的从戚家给捞回来。 因为他隐隐的察觉到,芦堰港的天快要变了。 这个时候为了自己家,也为了楚氏一族,可不能站错了队伍。 第146章 晚来的族人 楚南栀安排好二老,与里正柳澄明一道出门,撞见楚南竹领着小暮辞和四胞胎从楼上下来。 几个小家伙听说两位老爷爷过来,都跟发了疯似的直接往偏堂里跑,连平日里最得宠的娘亲都不管不顾了。 楚南栀瞧着小家伙们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倒不由得暗自感慨起来:“还得是两位爷爷亲。” 锦纾公主和二老的莅临,没多久就传到了县城里去,正午过后便陆陆续续的有柳、楚两家的族人陆续回来,想要过来帮着料理丧事。 没有第一时间过来帮忙,一个个躲在院子外面也没人敢进门,只得偷偷摸摸的找了里正柳澄明求情。 柳澄明也是个聪明的主,先到灵堂中将楚南栀神神秘秘的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悄咪咪的在她耳边嘀咕道:“侄女啊,我们去与你父亲母亲商议商议,看明晚的丧宴要不要再采买些菜回来?” 楚南栀整个上午都在灵堂中接替柳舒阳跟着道长们做法事,也没察觉到院外之事,见他一脸讳莫如深,一时间没弄明白他言外之意。 柳澄明再隐晦的提示道:“老舅觉得族里那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或许都会回来。” 再斟酌了片刻,他有些难以启齿的继续说道: “老舅看出来你父亲母亲这次对族里的那群狗东西已然是寒了心,可毕竟都是同族血脉,他们若能自发的回来,就别再追究了,后日发丧好歹还是得靠着自家的族人们撑撑场面,总不好让一群外人去披麻戴孝的。” 昨日虽是叫回了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可几个平日里与自己亲近的堂侄如今都还在戚家, 既然选择了站队, 那就得在一处彻底的讨个好。 楚南栀正要作答,柳芸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劈头盖脸的骂道:“族兄,我可没这些见利忘义的兄弟姊妹和子侄,他们最好不要回来,来了我也是乱棍打出去, 可别来扰了我亡兄的清净。” 她心里实在气不过, 不沾亲带故的族人、乡邻也就罢了,可偏偏两家许多未出五服的亲戚为了一两银子也被戚家人怂恿着到处乱嚼舌根,说什么自个家霸着亡兄的遗体不还,就是为了挣死人的银子。 柳澄明被她这顿叱骂吓得不轻, 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柳芸气愤的又接着抱怨道: “族兄,你凭着良心说,我平日里待他们也不差, 各家遇上事我夫妇二人从来都是第一个过去帮凑的,亡兄过世,我夫妇二人头一个想到的也是你们这些族人,我是将你们都当亲人啦,可他们一个个倒好,但凡有一个明事的也不该为几两银子去长戚家的脸,污我亡兄清白。”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的哽咽起来:“亡兄尸骨未寒, 连入殓都是在我家, 孰是孰非,连外人都通晓, 难道他们竟分辨不出?这次若不是靠着沈家和女婿的同僚们, 我们夫妇二人还真不知如何去料理亡兄的后事。” 楚南栀见她啼哭得伤心,柳澄明脸色也是阴晴不定的, 只得先拉着柳芸去里屋安慰:“都是场面上的事情, 母亲何必如此较真, 这些人你就只能将他当作村里的野狗, 谁扔骨头他尾巴就往哪边摇。” 这妇人也就是太过真性情了些。 正如她昨夜劝说楚家族长的话,追逐名利是人的本性。 拿了块白帕替她拂去泪痕, 楚南栀又认真的劝道:“人情世故各有各的取舍,即便是我们一家人, 从前不也得处处巴结着戚家嘛,更何况是这些族人呢。” 听了女儿的话,楚文毕当时就释怀了许多,叫来柳澄明与他吩咐道:“凡事兄长就和我家大栀商议着来。” 楚南栀又从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交到柳澄明手上:“若还缺什么,舅父就差人再去采买。” 柳澄明将银子推回她手中:“你伯父留下的四十两银子你母亲拿了三十两出来,说是都给你伯父办丧事用,银钱是错错有余的,侄女你不必操心。” 听到这话,楚文毕也在一旁解释道:“大栀啊, 我和你母亲商议过了,你伯父给的这笔银子本是他积攒下来留给你们的, 但我想着给你们姐妹和孩子们一人留一两傍身钱图个吉利,别的还是用到他自己的丧事上来。” 楚南栀也记得村子里流传下来的一些习俗,长辈过世后通常都会留些银钱分给后辈子孙们, 寓意后人有钱用,财源不断。 本就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情,自己也没准备过问, 见他如此说,楚南栀也随口答道:“都依父亲母亲的意思。” 她话才说完,柳澄明就愤懑的发起了牢骚:“我算着银钱充裕,本还想着采买几斤羊肉回来,丧宴上每桌添道羊肉袋,谁知县里卖羊肉的两家铺子都被天杀的戚家给搜刮了个干净,他们这是存心恶心人。” 因羊为哺乳动物,懂哺乳之恩,有跪着哺乳的举动,所以食羊肉表孝心是当地流传下来的礼俗,大户人家的丧宴上向来都会有一碗羊肉。 楚南栀深知其中的道理, 瞧着楚文毕、柳芸夫妇阴沉的脸色,连忙宽慰道:“本就不是咱们这些寻常人家消受得起的, 舅父不必去计较这些表面的东西, 孝悌在于心不在于外。” “侄女这话说的在理。” 柳澄明很认同她这话:“那我再让人备点别的菜。” 随后, 他目光不定的看向夫妇二人,试探着问道:“院外回来了些族里的人, 你们看?” “他们愿意进来的就随他们。” 楚文毕一边回答一边凝视着楚南栀。 女儿先前的话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这本是自己家和戚家的仇怨,犯不着再因为场面上的事去和全族人闹翻,如此戚家恐怕要更加得意了。 楚南栀听到有族人们陆续回来,心下猜到怕是因为林锦骁的缘故,本只是场寻常丧事,如此一来可得另当别论了。 万一有人抱着攀附之心过来巴结,反倒会落人口实。 她将手里的十两银子重新塞到柳澄明手上,对着柳芸、楚文毕夫妇细说道: “既然父亲、母亲只是想替伯父办好这场丧事,那明日就撤掉收纳帛金的账房,只接受乡邻们吊唁的祭品,这十两银子舅父先拿着,咱们虽吃不起羊肉,但丧宴也尽可能办得体面些。” 柳澄明一听不收帛金,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如此不得混进来些吃白食的嘛。” “既是敞开了门办丧事,怎能去计较这些,总不至于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闲人都往家里蹭,再说一两顿饭还不至于将我楚家上下吃的倾家荡产。” 楚南栀冷嗤道。 柳芸对于这方面的人情世故倒是颇有见地,柳、楚两家都是些穷亲戚,家里过趟红白喜事也就能收个十来两银子,眼下女婿被认了皇兄,明眼人都能瞧出些利益。 女婿的性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万一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借此来巴结,将来借此求着女婿办事,自己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女儿这招倒是高明,既断了这些天村里那些乱嚼舌根之人再挑拨是非的歹念,让戚家人挑不出理,也不会让女婿将来为难,横竖不过是搭进去几两银子的饭钱。 她望着柳澄明,欣然说道:“族兄,就依照大栀说的办。” 瞧着夫妇二人眉宇间渐渐舒展开来,柳澄明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跟着楚南栀去迎院外的族人们进门。 从院外陆续进来的族人们,楚南栀大多都有印象,皆是柳芸、楚文毕夫妇未出五服的亲戚,见到楚南栀亲自过来迎接,女的都痛哭流涕的过来抱着她,一个个开始惨兮兮的哭诉道: “呜呜呜,栀姐姐,我们来晚了,大伯他这么年轻就撇下我们撒手人寰,真是让人痛心呀。” “侄女,你父亲母亲可还好,快带我们去见他们。” 最后过来的是柳芸的堂妹,她拉着楚南栀,又惭愧又殷切的致意道:“大栀,这次是姨娘错了,不该被戚家人蛊惑,银子咱都退还给戚家人了,你别生姨娘的气了。” “怎么会。” 楚南栀装作热忱的与众人说道:“婶婶,姨娘们快里面请。” 她话音刚落,便见老老少少的直奔灵堂先大声哭丧起来。 族里的男丁们跟在妇人们身后,也陆陆续续的进了灵堂,上过香后大多直奔林锦骁歇脚的屋子。 第147章 皇叔 等着两家的族人们相继进了院子,楚南栀正欲转身,却看到几张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侄媳妇呀,老叔和你叔公们来晚啦。” 林家族长林亭臻大步流星的率先步了上来,到得楚南栀跟前,难过不已的安慰道:“老叔知道你伯父生前最疼你们楚家姐妹几人了,他这猝然长逝,你可要节哀,别太伤心啦。” 楚南栀环视着林亭臻和林家三位耆老,礼貌性的揖了揖身,示意道:“族叔和叔公们里面请。” 林亭臻瞟眼看了看灵堂,顿时脸色一沉,老泪纵横的急匆匆奔向里面,嘴里不住大喊道:“文煜兄,文煜兄啊,贤弟来晚啦,今日特率林氏族人来为你送行。” 也还未到出殡之日,他这哭得比进去那群妇人还惨烈。 身后三位耆老瞧着,都忍不住直皱眉。 楚南栀记得这位族长和楚文煜压根都未谋过几次面,竟哭得如此真切,这可叫人自叹不如。 楚南栀一脸从容的领着耆老们一同入内,等着大家上完香从灵堂退出来,林亭臻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几滴泪,东张西望了一遍,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楚南栀, 徐徐问道:“侄媳妇, 我侄儿锦骁呢?” 楚南栀面色淡然的指了指那边人多的偏室里。 “快随我一起进去。” 林亭臻和三位耆老一起簇拥着她一道过去。 既然侄儿在那处,两位大儒必然也在。 林亭臻向来不服聂老、常老, 深知这二人平日里并不待见林氏族人,这么多林氏子弟,他们偏偏独宠最落魄的一个,连这些老的也不放在眼里。 今日锦纾公主在人前认下了自己这侄儿, 也就等同于承认了平宁王一脉, 他可得好好去两个老东西面前长长脸。 到了偏室里,围观的人群见是林家族长和耆老们,都很恭敬的唤道:“林族长。” “咳。” 林亭臻神气的咳嗽了声,瞧着里间端坐着的聂怀安、常延珏, 刻意摆正了姿态:“只怕各位如今得称在下一声林皇叔了。” 听到这话, 林锦骁和二老纷纷抬起头望了过来。 林亭臻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与二老拱了拱手,径直坐到林锦骁身旁, 亲切的问道:“侄儿啊,今日纾公主认下了你这皇兄,可交代了什么时候迎我芦堰港林氏一族回京?” 他话音刚落,常老、聂老紧拄着拐杖,神色肃穆的挺起了腰杆,满眼鄙夷。 林锦骁对这位族叔的话有些不可理喻,冷着脸缓缓摇了摇头。 林亭臻有些急了,急切的再问:“那纾公主可曾允诺你一些什么?” 林锦骁抬眼瞥了瞥楚南栀, 见她神色并无异常, 又漫不经心的摇头:“不曾。” “这” 林亭臻和三位耆老面面相觑着,显得有些失望。 沉吟了片刻, 他脸色一转, 重新恢复慈容,轻言宽慰道:“不急不急, 纾公主深得陛下与太后的信赖, 她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廷的立场, 如今迎大行皇帝和几位长公主还了朝, 那我们平宁王一脉入京也是早晚的事。” 听到这里,常延珏、聂怀安纷纷皱眉, 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懒得再理睬。 也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平宁王都削爵两百年了,这些人还在痴人做梦想着还京。 这些个百无一用的家伙也不好好掂量掂量,岂能与自己的学生相提并论。 呸。 聂怀安愤懑的瞪了眼林亭臻。 林亭臻也没去在意二老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今日老叔和你三位叔公过来,那是替你和侄媳妇一家主持公道的,戚家人也忒不要脸,当年将你楚家伯父强抢入赘,害他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又来诋毁这一家人, 侄儿你既娶了楚家的女儿过门,那楚家的事咱们林氏一族就不得不管, 那对母子败坏你楚家伯父清名,老叔得替他讨回这个公道。” 门外围观的人有刚被家里人从戚家强拽回来的,平日里就和戚墨琛很是亲近, 此刻听到林亭臻的话,有些愤愤不平的在外面说道: “林家族长,你这话倒是说的不太中听了, 你昨日在戚家吃了一日的丧宴,可也没听你说过这样的话呀,我看你对戚家郎君殷切的很啦。”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林亭臻没好气的瞪了眼门外那多舌之人,望向楚南栀时一脸的惶恐:“侄媳妇,你可别听人乱嚼舌根,老叔自然是向着你们夫妇的,我去趟戚家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同在县城里,难免要打交道。” 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反倒让楚南栀有些不自在了。 楚家本就和林氏族人没什么往来,他要去巴结谁跟自己甚至和柳芸楚文毕夫妇都没多大干系。 正欲答话, 林亭臻又急急忙忙的说道:“侄媳妇啊, 老叔和你几位叔公过来时听说了些事情, 据说郡里的督邮大人也来戚家奔丧了, 那母子二人正求着督邮大人为他们做主, 要来抢回你伯父的尸身呢。” “哦, 是吗?” 楚南栀正为调查楚文煜服毒的缘由无从下手,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嘛,如此正好试探试探那戚家母子是否心里有鬼,顺便为楚家人讨回公道。 “千真万确,老叔听说今日戚家吊唁的宾客离去了大半,那对母子甚为恼怒。” 林亭臻说着,又意有所指的面向门外围观的柳、楚两家族人,接着说道:“你们村子这些人可都是拿了戚家银子的,到人家府上才帮了一天的忙,就个个撂挑子,人家脸上也无光啊,所以才扬言要回文煜兄的尸身。” 族人们听了这话,都开始面面相觑着议论道: “我们银子可都还回去了呀。” “是呀,再说我们也是被那对母子给骗了,他们说是二叔霸着大伯的尸体不还,为此我们才上了当。” 听着议论声,聂怀安拍着桌子,首先怒道:“老朽绝不能容忍戚家那对母子乱来。” 楚家族长手中的拐杖掷地有声的敲在地面上:“老朽即便豁出性命也绝不会让他们在文煜灵前肆意妄为。” 而常延珏沉默无声,只是面色平静的看向自己这新收的门生。 顾视着恼羞成怒的一屋子人,楚南栀先是耐心言说道:“诸位族人和乡邻们,且听我一言,我伯父至死都不愿再回戚家,只想归葬楚家祖墓,作为楚家的长女,我必须尊崇他的遗愿,而且这也是戚家主母当日应允了的。” 话到此处,她语气忽的变得严厉了起来: “可如今戚家主母为了操办伯父的丧事出尔反尔,我今日也将丑话放在前头,各位族中长辈、兄弟姊妹,你们若是诚心诚意的过来替我伯父料理丧事,我心存感激,即便是不愿趟这趟浑水我楚南栀也不会怪罪,可要是有人再胆敢助纣为虐,帮着戚家人寻衅滋事,污我楚家上下清名,那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不会,不会,南栀啊,你放心,我们这次是诚心诚意的来替姐夫料理丧事的。” 柳芸堂妹柳飘飘首先答道,其余人见状也连忙跟着附和。 第148章 灵牌 楚南栀也察觉到这些族人中有戚家的狗腿子,只怕是戚墨琛刻意叫来闹事的,也不得不提防着。 她走到卫子卿跟前,小声与他说道:“卫家哥哥,能否劳烦你替我办件事情?” 还不等他回答,林锦骁在一旁将话听了去,一脸醋意的同她发火道:“卫家兄弟帮着抄写了一晌午的经书,你何必再去劳烦他,有什么事交给我来办。” 楚南栀本只是想让卫子卿帮着雕刻一块灵位,既然这家伙还是这么喜欢吃醋,那自己只好满足他这合理的要求了。 而且还得多寻点事给他做,恐怕他才高兴。 “夫君教训的是,是奴家思虑不周了。” 静静的凝望着一脸愠色的林锦骁,楚南栀突然意识到此事也只有让他来做比较合适。 这家伙历来就是个心里喜欢藏事的,刚好这件事也要越少有人知道才会越保密。 她让林锦骁先带着四胞胎上楼等着,自己则去厨屋里取了个洋葱切碎装入捣蒜用的石臼先拿上去交给林锦骁,让他将洋葱粒捣碎成泥。 之后又取来些酒水和竹醋,偷偷的将前日里没用到的一块无字灵牌一道拿了上去。 刚到厢房门口,就听到四胞胎哈欠连连,再走进去一瞧,林锦骁被呛得眼泪直流,一脸狼狈的一边抹泪一边倔着性子在继续捣洋葱。 “是不是傻。” 楚南栀用严实的帕子捂住口鼻,阻绝掉这刺鼻的味道,走过去将灵牌交给他,没好气的吩咐道:“你替我重新雕刻一块和楼下一模一样的灵位, 这活我自己来。” 林锦骁连连咳嗽了数声, 擦了擦眼角被呛出来的泪,拿着灵牌乖乖到了一边。 几个小家伙也学着她的模样用手捂住鼻子, 这才舒服了很多,都好奇的问道:“阿娘,你为什么还要做一块灵位呀?” “嘘。” 楚南栀朝着小家伙们轻嘘了声,低声道:“这件事情你们谁都不要说, 连姥姥老爷都不能讲。” 四胞胎见阿娘神神秘秘的,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想着阿娘肯定是要办大事,都乖乖的点了点头。 楚南栀一边继续捣洋葱,一边吩咐小宝们:“你们带暮辞弟弟到楼下去给大姥爷爷守灵好不好?顺便替阿娘看着, 不许有人上来偷看。” “好。” 四胞胎互相观望着牵住小暮辞一起交头接耳的缓缓下楼去。 等着将洋葱捣碎之后, 她将酒水倒入石臼中,混在一起继续捣洋葱泥,让酒水彻底浸入葱泥中。 看着石臼中渐渐变蓝的浓稠, 她再将竹醋也倒了进去,随后石臼中的浓稠就变成了乌红之色。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弄完这一切,林锦骁也将灵位雕刻了出来。 楚南栀拿过灵牌,到书桌边将自己调制的浓液一点一点填入他雕刻的字里,最后用燃烧的蜡烛把滚烫的蜡油滴到字体的表层,涂抹均匀,用很薄的一层蜡油彻底的覆盖住那层浓稠物。 林锦骁见她忙活一下午就弄这么一出, 也不知她到底意欲何为, 有些担心的问道:“你做这么多灵位做什么?” 楚南栀抿了抿唇,含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种化学知识她也没法和他讲清楚。 又怕他继续胡乱猜想下去, 只得稍稍提醒道:“这几日戚家没少在外搬弄是非, 既然他们母子想要过来替伯父尽些孝心,我也让乡里乡亲的好好瞧瞧戚家这位大孝子是怎样一副嘴脸。” 林锦骁见她不肯与自己详说, 也没再多问, 横竖她是有她自己的法子, 总是出人意料的整出一些新奇的东西, 自己压根没见识过。 既然是为了对付戚家母子,他能做的就是守住这个秘密。 做完这些, 楚南栀藏好灵牌,扶着林锦骁下楼去。 此时已经入夜, 许多族人乡邻已经陆续回去,留下的大多都是担心戚家过来闹事真心向着楚家人的。 楚南栀猜测到戚家人定是准备在明日的丧宴上过来挑事,这么多人都守在灵堂里她也没法子将自己重做的灵位调换过来,便好心的与大家说道:“各位叔婶伯伯,今夜就不劳烦大家在此守夜了,你们都早些回去歇息,后日就要出殡,明日怕是有许多事情需要大家忙活。” “可” 柳澄明的长子柳絮如今已铁了心要跟着父亲向着姑母家,听到楚南栀这话有些不放心。 不等他把话说完, 楚南栀又立刻回道:“表兄放心,大家也放心, 都这么晚了,戚家人不会再来了。” 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番,族亲们这才放心的各自散去。 安顿好了聂老、常老和林家的族老门, 又哄着五个小宝回楼上睡觉,夜深人静时,她支开守夜的柳、楚两家族老陪着做法事的道长们去院里用些宵夜。 等到灵前只剩下林锦骁时, 她偷偷的将藏在楼上的灵牌调换了下来。 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在她抱着原来的灵牌准备上楼之时,林锦骁忽的朝着自己轻咳了声。 楚南栀转过头去,只见他身旁多了位檀山道长。 两人相视着淡然一笑,檀山道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的去灵前点香。 楚南栀瞧他的神情便猜到这道人定是察觉到自己调换了灵位,想着自己不可能一直守在灵前,索性直接试探着与他叮嘱道:“还得劳烦道长替我盯着些,别让烛火靠近了灵位。” “女施主宽心。” 檀山道长刻意将灵位往里推了推,离着香火距离更远了些,微小的动作便已向她表明自己的意思。 楚南栀心领神会,端着换下的灵牌藏到了厢房中, 用了块红布盖好。 之后,回到楼下静静等待着戚家人的到来。 次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的缓缓从各处赶至,柳澄明将新做好的孝衣分发给柳、楚两家的晚辈们,各自穿戴好了孝衣到得灵堂里迎接宾客们的吊唁。 许多宾客平日里与楚家并无多大交集,别有用心而来,先是到账房处写账,却从卫子卿口中得知楚家此次不纳帛金,只接受凭吊的祭品,摸了摸早已备好的鼓鼓的钱袋,悻悻的去灵堂里吊唁后也不等吃丧宴便匆匆离去。 到得晚间,丧宴开始,灵堂里族亲们哭丧的声音也歇斯底里的响起。 楚南栀领着四胞胎守在灵堂的左侧,正静静的凝望着那块没有动静的灵牌,忽然听到院子外面响起了吵闹声。 林锦骁拄着拐杖正要出门,楚南栀立刻将他拦了下来,小声吩咐道:“今日的事情我能应付的过来,你照看好暮辞和四个小宝,别的事情你别再强出头。” 林锦骁凝望着她笃定的眼神,想着外面有二位恩师在,这才放心的缓缓坐下身来,他也挺期待这妇人今日又会带来怎样一场好戏。 他默默的将蠢蠢欲动的四胞胎按住,让小家伙们重新跪到自己身边,乌黑的双眸轻盈的流转着,目视着她缓缓踏出了灵堂。 第149章 孝悌仁义好郎君 楚南栀和柳、楚两家的族长赶到院子里,便见常老、聂老连同林家的几位族老再与戚墨琛母子争执。 透过灯笼、火把照射出的朦胧微光,依稀可以看见院子外面密密麻麻来了许多县衙的衙役和身穿甲胄的兵士。 楚南栀定眼瞧去,在人群中察觉到了胡茂锡和孙吴才的身影,二人正一脸惧怕的畏缩着头颅,不敢抬眼看聂老、常老。 楚南栀和两位族长走了过去,戚墨琛指着她满脸神气的朝着旁边身形壮硕的一位中年老者示意道:“督邮大人,这妇人便是我那蛮横无理的堂妹,就是她指使我叔父霸着父亲遗体不让小侄请回家的。” 平宁郡东十二县督邮郑海川,虽在全郡五十六县督查的范围是最窄的,却因掌着芦堰港这块肥地的督查权,备受郡守吴恩荣甚至是朝廷特派刺史的倚重,成为四部督邮之首。 所以这人见着聂老、常老虽是表面恭敬,但心底却压根未将已隐退的二老放在眼里,与二老恭维了几句,面向楚南栀时,便开始毫无顾忌的摆起了官威:“楚氏,本官奉令巡查属内诸县,有监察属县长官和豪强之责,今日闻听你豪横无礼,抢人尸首,你可知罪?” “哦。” 楚南栀不紧不慢的应了声:“那大人是将民妇当作县长官还是豪强呢?” 说着,环顾了遍周围,示意道:“不过一介乡野农户,竟能惊动督邮大人到访, 实在是让奴家一家上下受宠若惊。” 记忆中有关于戚家每年往郡里高官送银子的事情, 却并不清楚是哪位。 如今看来,戚家这般有恃无恐, 显然不是仗了胡茂锡的势,而是这位位高权重的四部督邮之首。 郑海川被她这话气得不轻,正欲责骂,胡茂锡抢在他前头连忙斥责道:“咳咳咳, 楚氏, 不得对督邮大人无礼。” 这事他虽知晓其中是非曲直,可当着上司的面也不敢公然袒护她,只得先声夺人假意将这妇人斥责一番,让督邮无话可说。 楚南栀挑了挑眉, 神情古怪的瞥了眼胡茂锡:“是, 县令大人所言极是,民妇自然不敢对督邮大人无礼,只不过是据实相告而已。” 郑海川听着楚南栀前前后后的这番话也有些难为情。 的确, 这等小事不该是自己过问的,可无奈收了戚家大把大把的银子啊,芦堰港这样一块肥地怎能没个替自己捞钱的下手。 他不好再当面直斥楚南栀,只得将目光愤愤的视向县令:“胡茂锡,此事本不该本官插手,可你贵为一方县令,竟连名刁妇都惩治不了,如何再去服众。” “呵呵, 督邮大人真是耳聪目明呀, 每年也没少来本县,却连谁是刁妇都识辩不得, 恐怕离告老返乡也不远了。” 聂怀安冷嘲热讽了句, 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戚予婕,没好气的坐到了原来的席位上。 常延珏则直接无声的抗议, 不动声色的坐到聂老身边, 重新夹菜慢嚼细咽。 “聂老这是何意啊。” 郑海川义正言辞道:“在下深受皇恩, 自该处处替陛下分忧, 巡下属县竟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为了治丧竟敢抢夺尸体, 扰乱民风,在下不得不查呀。” 一本正经的细说了一通见二老都不搭理自己, 他脸上无光的只好转回身去,紧盯着楚南栀,旁敲侧击道:“这楚家大郎乃戚家赘婿,死后丧事自该由戚家料理,你一个做堂侄女的有何资格来承办别人家的丧事。” 微顿片刻,他又立刻补充道:“戚家主母精明能干,性情温婉贤淑,戚家小郎也是个孝悌仁义的好儿郎,难道他们自己还料理不来自家的丧事?” 谁知他这话一出, 满院哗然。 “肃静,肃静。” 郑海川大吼了两声, 戚墨琛身旁的小厮秦嗣海无意间察看了眼楚家的席面,见缝插针的望着楚南栀有些不屑道: “楚家伯父好歹也是戚家的主君,你们一家上下霸着伯父尸体非要承办这门丧事, 挣这昧良心的银子也就罢了,可你看看这丧宴都办的什么,如此寒碜, 席面上竟连碗表孝心的羊肉袋都没有,实在叫人寒心。” “你如此有孝心,你父亲过世时也没见你家席面上有这道菜啊。” 楚南栀瞧着这小村霸可恶的嘴脸,忍不住冷呛了声。 “我我那是家里贫穷,买不起羊肉。” “说的像谁家不穷似的。”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柳澄明却惧怕的连忙解释道:“督邮大人容禀,并非是这席面我等准备不周,只是戚家将县里上下几家羊肉铺里的羊肉都采买了个干净,我等也是有心无力啊。” 想着侄女教育自己的话,他又补说道:“再说这孝悌在于心不在于表面呀,你切莫听秦家这泼材胡诌,他就是个村里的地痞, 哪里懂得什么孝悌仁义,他家里的老父亲当初都是被他活生生给气死的。” “柳澄明,你个老东西” 被人当众揭短, 秦嗣海顿时恼羞成怒,骂骂咧咧的正要痛骂柳澄明,却被郑海川当场叱喝回去:“住嘴。” 随后摆正姿态,又道:“本官今日是为着戚楚两家争尸一事而来,你们少谈左右而言其他,这秦家小郎话糙理不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为了挣几两银子而不择手段的确是令人发指。” “督邮大人这可就冤枉人了。” 柳澄明苦着脸答道:“我侄女一家不过是尽心尽力的想为逝者做些事情,让逝者安歇,可并未收过乡邻们半分帛金啊,今日的丧宴也仅是我小妹、妹夫为了答谢乡邻们帮扶料理丧事之恩,尽的一点地主之谊罢了。” 他话音刚落,席上有向着楚家的乡邻们就开始义愤填膺的纷纷抱起了不平: “到底谁想挣这昧良心的银子,督邮大人该明察才是。” “就是呀,我听说戚家可是摆了十日的流水席,广发丧帖,不过三日时间就收取了上万两帛金,抢不回楚家大伯的尸体,竟想出做衣冠冢,这才是不择手段的挣银子。” “本就是凶礼,却弄得像喜丧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戚家郎君察举高中了呢。” 听到这里,郑海川有些恼火的瞪了瞪一旁的戚墨琛。 戚墨琛吓得眉间一凛,又没好气的瞥向秦嗣海。 秦嗣海瞧着跟前一群没用的饭桶,也是一脸懵。 这一日净顾着在楚家吃吃喝喝,都还在笑话议论楚家的人个个没脑子,竟然赔银子请大家好吃好喝,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竟然收拢了人心,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第150章 亡者显灵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楚南栀凝视着督邮郑海川,也不由得冷嗤了声:“既然督邮大人是来替戚家讨还公道的,不知督邮大人对我两家之事了解多少?” 林亭臻如今对自己这侄媳妇佩服得简直是五体投地,今日她没有责备自己去戚家吃酒席的事,他既感激又惶恐。 此时,见她提起戚楚两家之事,也帮衬着接过话题毫无避讳的直接发问道:“督邮大人既然如此关心戚家之事,不知可曾听闻过灵堂中那位可怜的文煜兄当年是被戚家的主君主母强抢过府入赘的?” 郑海川看向林亭臻,刻意回避二人所提之事,转而言道:“你又是何人?” 林亭臻正襟危坐,眼神眨闪着一脸傲娇道:“在下不才,当朝纾公主得唤在下一声皇叔。” 听到这话,秦嗣海偷偷的在郑海川耳边嘀咕道:“督邮大人,昨日纾公主来过村里,的确认下了林家大郎这位皇兄。” “那又如何?” 郑海川有恃无恐的冷笑了声:“纾公主不过是礼敬同族,你们还真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锦纾公主虽霸道,自己也并不惧她:“本官秉公办事,即便是纾公主亲来也不至于无端干涉本官执行督察之责。” 趁着几人谈话的空隙,楚南栀吩咐楚文毕拿来了偿还戚家田产的字据。 楚文毕怏怏的将手中泛黄的字据恭敬的递到郑海川手里:“还请督邮大人过目,当初戚家将我亡兄骗入戚家,为堵住悠悠众口,以三十亩田地相赠,九年前我已尽数归还戚家田产,这些皆是字据。” 说着, 他眸光幽怨的瞥向戚予婕, 愤懑道:“当初本想迎回亡兄,可戚家主母以我楚家上下的性命为要挟, 强留亡兄不允他离去,亡兄为了我一家上下的安危不得不继续在那苦海中饱受煎熬,每每念及此事草民倍感痛心。”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看向戚予婕。 戚予婕瞧着四处投来的凶狠目光, 吓得惊慌失措的胡乱狡辩道: “楚二郎, 你休要嚼舌根,我父母当初为让文煜进门的确是使了些手段,这点我承认,所以才遵照他的意思给了你家三十亩田地做补偿, 可自打他进门后, 我与他历来是恩爱有加,不然如何会有了琛儿,你可别净说些忘恩负义的胡话。” “我忘恩负义?” 楚文毕气得头昏脑涨的, 这妇人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见长。 还没来得及与她细细说道,戚予婕又气势汹汹的辩驳过来:“琛儿虽是顽劣了些,可也是文煜的儿子,对他历来孝顺,若不是你们这一家人屡屡挑唆是非,他如何会厌弃我们母子,只顾着你们一家子的死活。” “好一个恩爱有加的娘子,好一个孝悌仁义的儿子。” 楚南栀想着楚文煜去世那晚这对母子的凶恶嘴脸, 也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她乌黑的眸光中愠色顿显, 直勾勾的怒视着母子二人,厉声说道: “你们既然如此想为我伯父尽孝, 我就给你们母子这个机会, 做侄女的我也不为难你们母子,大伯母,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 堂兄若能堂堂正正的在伯父灵前称他一声父亲, 大伯母你再将先前那番话一字不漏的在他灵前说一遍, 我便允许你抬回伯父灵柩。” 听到这话,楚文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拉住楚南栀本想劝说,楚南栀却一语将他打住:“父亲, 你别管。” 随后强拉着母子二人直奔灵堂,一边打量着灵位一边跪下身细语道:“伯父,侄女带你的贤妻孝子来祭拜你了。” 言语间,她却发现灵位早已被人动过,在昨日的位置上向前挪动了不少,离着旁边的烛火只有尺寸距离。 她心里一惊,暗暗的将目光投向棺椁旁的檀山道长,他此时正在漫不经心的往装五谷的斗中插香。 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檀山道长隐晦的朝她露出一抹浅笑, 之后不动声色的转过脸去继续埋头做自己手里的活。 楚南栀心里既感激又疑惑,倒真是位高人, 竟早已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本还想着将母子二人拉进来要费些唇舌拖延时间等着蜡油被炙烤融化,如此倒是为自己省了不少事。 她很放心的站起身来,正经威严的看向戚家母子: “请, 堂兄,伯母,我楚家族长、族老皆在, 当年的事情他们可是记忆犹新啊,今日你们若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即便伯父还背负着戚家赘婿的名分,即便侄女愿意让你带回伯父的尸身,恐怕他们也不愿意。” 她此言一出,楚烙谦手里的拐杖直接重重的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戚予婕闻声望向坐在棺椁旁的楚家族老,只见一个个满面怒容,吓得她颤颤巍巍的有些不知所措。 再将目光看向面前冷冰冰的灵牌和黑棺,联想着楚文煜临死前的惨状,她心里更加七上八下的,小心脏噗噗跳个不停。 而面对这一生宿敌的灵位, 戚墨琛身子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可这两日宾客们因为锦纾公主前来吊唁一事散去不少, 为了挣回颜面, 他强咬着牙关缓缓跪倒在蒲团上, 环顾着周围披麻戴孝的柳、楚两家族人, 暗暗抚平心绪正要朝着灵堂高呼:“父” 可还未唤出口,他却双目圆睁,怔怔的注视着寒森森的灵位,吓得面色惨白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一同望去,只见灵牌四处鲜血四溢,渐渐模糊了灵牌上的字体,一个个瞠目结舌的都忍不住失声痛哭道: “文煜,你死的冤啊。” “伯父怕是被这对母子逼死的。” 族老门也睁圆了老眼,瞧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唏嘘不已的议论道:“文煜一定是在戚家受了天大的冤屈,如今显灵了,要来索这对母子的命。” 林锦骁虽然清楚这是楚南栀做了手脚,怕小家伙们看到这一幕,紧紧护着四胞胎不让他们看。 可大宝林瑞文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抬头瞥了眼,仅是一眼就吓得心里直打哆嗦,但随即想到昨日阿娘在楼上做的事情,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机灵的同弟弟妹妹们示意了眼,然后不约而同的跟着大家假装啼哭了起来。 林锦骁瞧着小家伙们哭得并不真切,不由得暗暗撇了撇嘴:真是群小机灵鬼。 戚予婕闻听着小孩子们的哭声,呆呆的看着血淋淋的灵牌,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哀声道:“文煜,你不要吓我和琛儿,他再不敬也是你亲生的儿子啊,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受折磨吗?” 戚予婕语声断断续续的,紧盯着渐渐模糊的灵牌,感觉额间冷汗直冒。 柳芸和楚家姐妹早已泣不成声,纷纷哭喊道: “兄长,都是我们一家连累了你,害你饱受折辱,被这对母子逼上了绝路。” “伯父,你生前不能拿这对母子怎样,你既死的如此不安,就带着他们母子一同上路。” 戚墨琛平日里虽说胆大妄为,可见到这种事也是惧怕不已,心里哆嗦不止。 第151章 休妻 紧视着阴森森的灵牌,戚墨琛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他恨自己有个这样卑贱的赘婿父亲。 因为有个赘婿父亲,自己虽然手握万贯家财,能在芦堰港呼风唤雨,可每每向达官显贵们提及自己的身世都会遭人鄙夷。 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 一时间,恼怒和羞恨交织在一起,让他渐渐失去了理智。 戚墨琛有些神志不清的强作镇定,忽然起身对着灵位大喊道: “老东西,我不怕你,你休要装神弄鬼来吓唬我和母亲,你有本事就爬出来和我动真格的大打一场,我只恨那日没能亲手一刀砍了你,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竟让你服毒跑了回来,你个下贱的赘婿,到死都还要惦念着这一家子。” “琛儿,你给我住嘴。” 戚予婕浑身颤抖着看向戚墨琛,朝他吼道。 戚墨琛不管不顾跟发了疯似的连忙往外跑,刚到门边却被常老、聂老挡住了去路。 聂老威严肃穆,冷着脸发声道:“百善孝为先,按我大禾律法,就凭你方才这番有失人伦的恶语,足以构成十恶不赦之罪,戚小郎,你有何脸面来给你父亲治丧。” “老不死的, 你们给我起开。” 戚墨琛气愤的准备去推二老, 常延珏一把将他伸来的手捏在掌中,半眯着眼视向郑海川: “姓郑的, 老朽虽已退居乡野,可想要参你一本也并非什么难事,你不分善恶,滥用职权, 陛下虽远在京城, 但也是明察秋毫的贤主,老朽就不信他会偏信你与刺史的一面之词。” “常老息怒,常老息怒。” 郑海川定眼看向那流血的灵位,心里也是诧异不止, 不得不心存敬畏。 再听着戚墨琛方才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一时间更是恼怒不已,猛的一巴掌拍向不争气的戚墨琛脸上,勃然大怒道: “本官险些就给你蒙骗了, 你如此行径,实在让本官失望。” 说罢,看向胡茂锡,郑海川颇不耐烦的连声吩咐道:“胡县令,将这刁民带回县衙,严加审问,看他是否真有不孝实举。” 胡茂锡领了命,忐忑不安的看向流血的灵牌, 再怔怔的看向面色波澜不惊的楚南栀, 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 虽说他清楚这妇人聪慧过人,可这种事情定然不是她能做手脚的, 心里暗戳戳的猜想:楚家大郎肯定是受尽了折辱, 所以才死不瞑目,血溅灵位。 想到这里, 他恭敬地朝着灵前叩首相拜, 之后与众人拱手作礼, 唤来衙役准备押着戚墨琛离去。 眼看着戚墨琛被衙役们带走, 戚予婕方寸大乱,忙不迭的失声痛哭道:“我儿虽有不孝之举, 可并未构成谋杀之罪,还请督邮大人明鉴啊。” 郑海川也不知这其间具体情形, 虽有心力保戚墨琛可尚未想好对策,还是一副踌躇无措的样子,楚南栀却不动声色的缓缓靠到了戚予婕跟前,弯下身来眉眼低沉的视向她,徐徐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与我伯父恩爱有加,堂兄又是孝悌仁义的,可做儿子的却扬言要拿刀砍杀自己的父亲,难道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孝悌仁义?” 楚家族长楚烙谦目色深沉,直勾勾的盯着戚予婕, 疾言厉色道:“戚氏,你今日不将事情交代清楚, 就算是你家里那个老东西亲自过来,也休想将你们母子带出此屋。” 戚予婕身子还在打着颤,心里毛骨悚然的, 不敢再去看堂上灵位。 父亲和长姐都还在家中苦等着自己将亡夫的灵柩抬回去,不曾想竟发生这般古怪的事情。 她目光呆滞的埋着头,不知如何说起。 楚南栀也跟着低下头去, 气势汹汹的逼问道:“你不是说与我伯父恩爱有加嘛,怎么,现在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了?或者说你是在害怕,害怕他来找你索命?” “我” 戚予婕心惊胆战的开不了口。 “楚南栀,你这贱人,你休要再为难我母亲,你不就是想知道这老东西为何想不开嘛,好,我就告诉你,看你又能奈我如何。” 戚墨琛被衙役们押解着,刚有恃无恐的阴笑了声,林锦骁手里的拐杖猛的击向他膝盖处,戚墨琛疼得整条腿立时没了知觉,愤怒的失声喊道:“林锦骁,你” “快说, 否则我将你另一条腿也打瘸。” 林锦骁冷着脸,面无表情。 “琛儿。” 戚予婕听到痛呼声, 顺眼望去,见儿子狰狞恐怖的满脸痛苦,忙劝道:“锦骁,你别为难琛儿,我说,我说便是。” 众人见状,视线齐齐望向她。 “前几日,文煜给二郎家送来两条鲈鱼,我知道了此事,不过是和他耍了句嘴皮子,要他到二郎家把鱼拿回家中,琛儿不懂事,便拿了刀威胁他父亲,要他将鱼拿回来,也不过就是一家人开个玩笑,谁知他竟如此心胸狭窄,偷偷摸摸的服了毒,跑回了二郎家。” “就为两条鱼做儿子的便拿刀来威胁自己的老子,而你竟然将此事当做玩笑?” 聂怀安听得直摇头:“戚氏,你当真是教子有方啊,你戚家家大业大,平日里文煜拿他二弟自己施舍的银子回赠给家里人,你要说长道短也就罢了,如今他不过是将从道友家里得来的鲈鱼送两尾给自己的亲弟弟和子侄们,你也要过问,到底谁才是心胸狭隘,你且扪心自问。” 众人听着皆是一片唏嘘,为楚文煜感到惋惜。 跪在地上的四胞胎得知第一次吃的鱼竟然是靠着大姥爷爷拿命换来的,一时间纷纷泣不成声,假哭变成真哭,伤心的哭成一团。 林锦骁连忙俯下身去安慰,这时也彻底弄清楚自己这位娘子昨日忙活一下午的用意,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余光轻飘飘的斜倪过去,瞧着那张旖旎多姿的面容此时已布满寒光,心里又喜欢却又感到惧怕。 楚南栀听得这些话,心中更是憋闷,当日就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怕寒了一家人的心没敢多说,万没想到真是因为两条鱼将楚文煜逼上了绝路,实在是骇人听闻。 当着楚文煜的灵位,她郑重其事的说道:“今日楚家族老,督邮、县令大人皆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不必多言,在伯父灵前我只求一事,戚家主母,你若依从便了,你若不依,我楚南栀身为楚家长女,就算是到靖灵城告御状,也要替我伯父讨还公道,深究这些年他在你戚家所受的折辱与不公。” “何事?” 郑海川声音低沉的率先问道。 楚南栀目光清冷的巡视众人,肃声道:“休妻。” 第152章 他真的恨我入骨 听到休妻二字,灵堂中立时炸开了锅。 “他一个赘婿,你凭什么休妻?” 戚予婕完全不服,一时间也忘记了惧怕。 戚墨琛目光凶狠,可半边膝盖已疼得无力发声,只敢怒目相视。 楚南栀神色坚定:“今日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接受我楚家的一纸休书,要么戚小郎入狱问罪处以极刑。” 戚予婕紧抿着嘴唇,深深的看向儿子戚墨琛,今日事情闹到如此份上,恐怕就算是倾尽家财,儿子也免不得牢狱之灾。 即便郑海川能保下他的命,可这不孝的罪名已是板上定钉之事,免不得三千里流放之路。 此刻只要一想到头顶那阴森恐怖的灵牌她就头皮发麻。 一面是自己的名节,一面是儿子的安危,真是叫人难以抉择:这小贱人好狠的心啊。 目光悲戚的望向楚南栀,她忽的放低了姿态,哀声求道:“南栀,我好歹也是你伯母啊,你真的就如此狠心眼睁睁看着你伯母名誉扫地,沦为弃妇?” “你早就该沦为弃妇了,到底谁才是狠心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楚南栀淡然道。 戚予婕有些不死心:“可你伯父终究只是个赘婿,你若非要替他讨还公道,我戚家可以依从你,给你家中一纸和离书, 让文煜体面的葬入楚家祖墓。” “我伯父他如何沦为赘婿的, 不必我说,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楚南栀已然没了耐性, 急声道:“既然你如此顾惜自己的羽毛,那咱们只好公堂对质,你就等着给这不孝子收尸,让他去下面为我伯父赎罪。” “且慢。” 戚予婕见她心意已决, 充满绝望的顺从道:“我依你, 我依你,我认这份休书。” “母亲。” 戚墨琛咬牙切齿的瞪了眼楚南栀:“我不怕死,你切莫因这小贱人退让,你是戚家的当家主母, 怎么能被一个卑贱的赘婿休弃。” “你住嘴。” 戚予婕气鼓鼓的骂了声, 连忙对楚南栀吩咐道:“准备休。” “还请卫家哥哥替亡灵执笔。” 楚南栀朝着卫子卿吩咐了声,瞳孔中迸发出的寒光与那血淋淋的灵位相衬着,更加令人生畏: “立书人楚文煜, 系芦堰港彩凤乡潼安村人,崇化二十一年被强行入赘至戚家为婿,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 听凭改嫁, 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明祯二十二年六月二十八日, 手掌为记。” 语速缓慢,字字清晰, 一遍念完, 卫子卿已记录完整, 顺势交到她手中。 楚南栀查验过后, 将休书递至郑海川面前,示意道:“不知督邮大人对这纸休书可存有异议?” 郑海川冷着脸摇了摇头, 赘婿休妻闻所未闻,可面对如此凶境他有异议也不好再多言。 毕竟逝者为尊, 戚家母子的作为又的确叫人发指。 楚南栀又道:“既然如此,督邮大人也是专程为此事而来,那便请两位大人做个见证,代我伯父在这休书上签字摁下手印,以示这份休书的合法性。” 胡茂锡听完正欲上前来,郑海川瞧着休书中“七出之条”几个敏感字眼,立时僵住:“这不合规矩,事关戚家主母名节之事,本官不敢妄下定义。” 自己身为本县监察长官, 若是帮着摁下手印,不等于是承认了戚氏所犯七出之条嘛。 可看了眼那布满血迹的灵位, 他又有些畏惧的改了口:“如若非要本官代劳,这七出之条有待商议。” “请问大人要如何商议?” 楚南栀不卑不亢的厉声说道:“戚家主母多言善妒,纵子弑父, 桩桩件件哪一点不合七出之条,督邮大人口口声声说有监察属县长官和豪强之责,戚家恶霸一方, 逼良为贱,将我伯父逼上绝路,难道作为全县之长,大人就不该为含冤者主持这个公道?”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使得在场众人都是心服口服。 常延珏既欣慰于门生这了得的口才和无懈可击的逻辑辨通能力,又为郑海川的道貌岸然感到愤慨,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他当即怒下脸来,意味深长的说道: “督邮大人,逝者英灵在上,方才入院时你那份浩然之气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泯灭了呀。” “常老说笑了。” 郑海川故作镇定的叹了声:“下官只不过是力求谨慎些罢了。” 随后没好气的瞥了眼戚家母子, 又冲着楚南栀无奈的笑了笑, 接过毛笔签字摁印,胡茂锡紧随其后, 亲自佐证了这份休书。 置身在这阴森恐怖的氛围之中,郑海川一刻也不敢再多作停留,领着胡茂锡等人押解着戚墨琛愤然离去。 戚予婕垂头丧气的捏着递过来的一纸休书,啼哭半晌,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幽怨的注视着楚南栀,悻悻道:“一切已如你所愿,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你堂兄。”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既接了这份休书,我楚家上下可以不去深究此事,至于你儿子有多大的活路,事实已摆在眼前,那就得看你所倚仗的那位督邮大人有多大的胆量了。” 楚南栀面上虽是淡定自若,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犯嘀咕。 眼下借着溢血灵位能够暂时震慑住郑海川与戚家母子,若等他们缓过神来,凭着戚家的势力,戚墨琛怕是顶多在牢狱里休养几日就能出来。 毕竟楚文煜的确是服毒而死,并非死于戚墨琛刀下,对于不孝的量刑标准可操作的空间太大,即便是闹得两败俱伤也不一定真能让戚墨琛偿命。 她故意将话说的骇人听闻些,也不过是为了让戚予婕甘心接下休书。 如今还了楚家一个公道,让楚文煜清清白白的葬入祖墓已是最好的结局。 在心底暗自提了口气,她眸光流转着视向楚家族长楚烙谦,带着些商量的口吻问道:“族爷爷,今日之事不如就如晚辈所说,你看可好?” 楚烙谦压根没想到这小丫头有此本事,竟能为死去的赘婿休掉当家主母,替楚氏一族扬眉吐气,所以对于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的,静静的凝视着地上惶恐不安的戚予婕,他努着嘴,疾言厉色的吼道:“滚。” 戚予婕握着休书慌乱起身,不经意的再看向堂中的灵位时,只见血迹已经干涸,唯能看见模糊的字迹。 她吓得心中一惊,被进来的仆人搀扶着一边往外踉跄离去一边绝望的喃喃自语:“看来文煜真的已恨我入骨。” 第153章 有个厉害的娘亲真好 等着官府和戚家人离去,也有族人发现了灵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忍不住惊呼道:“伯父他老人家终于安息了。” 众人望去果然如此,一个个正在瞠目结舌之时,檀山道长忽然站了出来,神色肃穆的说道:“还请诸位暂时退出堂中,贫道要作法净化灵位,让逝者安息。” 族人们听罢,交头接耳的议论着陆续退出堂中。 楚南栀搀扶着林锦骁起身,领着四胞胎准备一同出去,却被檀山道长忽的叫住:“南栀女施主,既是你安抚了亡灵,便留下来助贫道净化灵位。” 林锦骁自知檀山道长的深意,朝着楚南栀低声示意道:“去。” 楚南栀讪讪的转回身,见着众人离去,檀山道长径直关上房门,随后漫步到了自己跟前,语气温和的说道:“女施主将灵位请回来。” 眼神中夹着些许识破她小心机的诙谐与无奈。 倒真是个体贴的道人。 楚南栀充满感激的颔首,疾步上楼把原先的灵位抱了下来,摆正放好后,对着堂中作揖赔礼道:“出此下策,扰乱伯父灵堂,伯父英灵在上,还望不要怪罪。” “女施主聪慧过人,用这瞒天过海的巧计了却了逝者心中夙愿, 逝者自然是感激着施主, 又怎会怪罪呢。” 檀山道长一边说着,一边慢调不吝的吩咐留下来的师弟去整理出几件法器, 在灵堂里弄出些动静来。 他自顾自的点了炷香插入斗中,与楚南栀细说道:“女施主算无遗策,倒是疏忽了这蜡油融化的时间。” “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道长的法眼, 说起来今日奴家还得好好感激道长, 若不是道长相帮,的确不会这么顺利。” 楚南栀面色平静的道了声谢,想着这观主竟然也精通于此类门道,不由得充满敬畏的夸赞道:“道长果真是世外高人, 见多识广。” “女施主抬举贫道了, 贫道只不过是察觉到施主在灵位上滴了蜡油,贫道乃修道之人,少时也常为别人家做法事, 接触到最多的便是灯油这类物品了,自然懂得蜡油怎么样更好的融开了。” 话到此处,檀山道长忍俊不禁的抿开嘴唇:“若不是昨日撞见施主调换灵位,恐怕今日贫道也要被施主蒙骗过去了。” “雕虫小技,让各位道长见笑了。” 被人揭穿自己的小把戏,楚南栀有些难为情的撇了撇嘴。 昨日想到这个酸碱化学反应的法子时,其实就抱了些侥幸心理,戚家母子虽说再霸道蛮横, 可总有惧怕的东西,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鬼神的敬畏不同一般,尤其是像戚家母子这样恶毒之人, 恐怕夜里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邪乎事。 可南华观这些道长并非世俗之人, 识破她的手段也就早晚的事,好在檀山道长不仅没有揭穿自己, 还尽力替自己圆场。 这份恩情, 足以让她铭记。 楚南栀在脑海中回想着方才的情景, 檀山道长又忽的在她耳边说道: “要说女施主的见识倒的确是令贫道钦佩, 贫道云游四方多年,见过的怪事虽有许多, 但都不足以称奇,唯有丹砂裹金一事一直颇觉诡异, 可参透多年也未参透出里面的玄机,而女施主慧眼独断,竟在短短几日内就察出了里面的奥妙。” “丹砂裹金?” 楚南栀想了想:“道长说的是县里的税银案?” 这其中的玄机其实也就一门化学课而已。 檀山道长颔首:“不错。” “莫非此法乃道长传授于西门道人的?”,楚南栀有些惊愕。 檀山道长长长的叹了口气:“本只是在游历时偶遇的一桩怪事,和西门道人论道时言及过,不曾想这贼道人竟别有用心的将此法用来劫财害人,若不是得施主揭穿,恐怕贫道已经成为铸成此祸的罪魁祸首了,女施主接连两次助贫道化解恶果, 这份大恩贫道感怀于心,没齿难忘啊。” “都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道长不必自责,更不必因此耿耿于心。” 楚南栀宽慰了句,内心里的疑团此时也终于解开。 原来税银案中, 那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所使用的障眼法是从檀山道长这里学去的。 “如今了却这桩尘事,贫道内心已无牵挂,从此便能安心的闭关学道了, 无量寿福。” 檀山道长眉宇间渐渐舒展开来,静静坐回法场中,不动声色的轻言道:“灵位已净,女施主可请诸位入内了。” 楚南栀内心也重归宁静,神情自然的去打开房门,迎族人们重新回归灵堂。 今日能当着全族人的面休掉戚予婕那恶妇,柳芸、楚文毕最为扬眉吐气,如此便能风风光光的将亡兄葬入祖墓。 这可是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此刻再见到女儿,夫妇二人内心说不出的感动。 柳芸被族亲们搀扶着满眼泪光的走到楚南栀跟前,止不住的痛哭流涕道:“大栀,这次得亏是有你啊,否则我们这一家不仅白白受了戚家人的攀诬,恐怕连你伯父的遗愿也难以促成啦。” 族亲们想到刚才院外黑压压的衙役和官兵,内心仍是后怕不已,都跟着附和道:“姐姐真是养了个好女儿,以后我们家族总算是有了指望。” 可再想到去过戚家助纣为虐的事,一个个脸上既羞愧又惶恐。 本想着多送几百文帛金能够消消堂姐一家人的怒火, 谁知这一家人连帛金都不收,白白的让大家过来吃喝,这真是叫人不知再如何去弥补心中的亏欠。 族亲们都一脸惭愧的围过来致歉:“大栀,这次的事情是姨娘和婶子们错了,方才在院子里也和你父亲母亲细说过了,我们都是受了戚家人的蒙骗,你可千万不要记恨我们啦。” “各位姨娘,婶婶,和两家的叔伯们,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就不要再提,明日便要为伯父发丧,今夜还得辛苦各位盘点好明日的一切事宜,切莫出了差池。” 楚南栀宽了大家的心,叮嘱了事情,又招呼还未用饭的乡邻们去院外入座,之后回到林锦骁身旁去安抚四胞胎。 她凑在四胞胎耳边,小声说道:“是不是吓到了?” 几个小家伙齐摇头。 小家伙们跪在她身侧,一个个心照不宣的互相观望着,回忆起刚刚戚家人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内心里窃喜着几乎发出同样的感叹: 有这样厉害的娘亲真好。 第154章 县衙新县尉 次日摔瓦起灵,柳、楚两家族人一路护送着将楚文煜灵柩风风光光的葬入楚家祖墓之后,陆陆续续的散去。 而后,檀山道长领着南华观的道士们又在家里连做了三日的法事也辞别回了观中。 清净下来的楚家,重新回归了正常的安宁日子。 中元节,楚南栀姐妹三人陪着柳芸、楚文毕夫妇去楚文煜和楚家的老人坟前焚了些纸钱,上了香,回到院子里,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讶到了: 只见林锦骁已脱去拐杖,领着四胞胎在院里教他们玩陀螺。 前两日柳舒阳置办了一套木匠工具,回家后就为几个小家伙们削了两个陀螺,二宝四宝没什么兴趣,可大宝三宝却是喜爱得很,每日只要院子阴凉下来就开始拿着鞭子在院里抽陀螺。 此时正玩的不亦乐乎。 林锦骁踮着脚尖慢踱着步子,和柳舒阳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也就过去了一个多月,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柳芸放下手中的篮子,搀扶着楚文毕首先迎了上去,欣喜不已的道:“大郎,你、你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 “我也是方才才察觉出来的。” 林锦骁平静的应了声。 大宝、三宝扔下手中的鞭子,兴奋的过去抱住柳芸的大腿,喜盈盈的说道:“姥姥,阿爹刚才去猪舍入厕,出来就可以不用拐杖走路了。” 二宝、四宝则直接奔向楚南栀,也乐滋滋的道:“阿娘,阿爹以后不用拐杖了, 阿爹以后可以继续回县里当官了, 这样你就不用再辛苦的出去挣银子了,可以每天都陪着我们。” 四个小家伙心里都充满感激, 知道阿爹能康复的这么快,都要倚仗于阿娘的功劳。 林锦骁清冷的目光中透着股暖阳的味道,静静的视向楚南栀,两人眼神交织在一起, 互相静默了许久, 忽的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楚南栀领着楚家姐妹和小家伙们过去,便见柳芸激动得不知所措的胡乱关切道:“刚能走路,还是得到床上躺着才好,多躺些日子说不定可以好得更快。” “倒也不必如此。” 楚南栀朝着林锦骁示意道:“每天可以试着像这样垫着脚稍微的走动一下有利于康复, 但也别走动的太多, 慢慢来,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想了想,她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锦骁听出她是在担心自己会逞强, 一脸温和的解释道:“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落,紧紧注视着她却不由得在心里补了句:“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得知自己能重新下地走路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欢喜不言而喻,可短暂的欢喜后,又开始感到不安,甚至希望这腿不该好的这么快。 楚南栀将屋门口的凳子搬了过来,吩咐道:“你坐下来,我替你看看。” 林锦骁顺从着坐了下去, 任着她抬起自己受伤的腿仔细查验。 柳舒阳抱着小暮辞在一旁大致的看了一遍, 就点头下起了结论:“我看姐夫这腿的确是恢复的不错,刀疤都已经开始长好了。” 楚南栀用手在那新长出来的肉上轻轻的捏了捏, 随后抬眼问道:“有痛感吗?” 林锦骁先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可似乎又有那么一点点的疼痛,看着她充满质疑的眼神, 只好如实答道:“也就隐隐的有些作痛。” 楚南栀又试着用了些力道压迫至腿骨深处, 林锦骁哆嗦着发出一声呻吟, 她立时了然于胸。 这家伙终究是个倔强性子, 对痛的定义是完全扛不住了才叫痛。 如今看上去,外伤的确是愈合的挺不错,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伤到的筋骨仍需时日调养。 若是这家伙别再刻意逞强, 精心调养着,再过差不多一个月他应该就能彻底的放下拐杖走路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目前你还是尽量用拐杖,如果实在忍不住,你可以试着在院子里走上几步,但切记不要过度用力,否则伤到筋骨,再出现痛风之内的症状会比较麻烦。” 楚南栀耐心的与他解释了一通,林锦骁这次很乖巧的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看着夫妻二人妇唱夫随的, 柳芸开心的眼底氤氲着泪光: “也不着急,横竖你们自己家里也没有要忙活的, 大郎你就好好养着,接下来要着手清理鱼塘,又得去县里找铺面, 大栀还得教阿竹阿湘研究菜品,住在家里方便,舒阳和你岳父都可以照看你。” “是呀, 姐夫,你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县衙里的空缺怕是都要让人占尽了。” 柳舒阳脸上忽的现出一抹焦虑:“我方才从师父家回来听说了些事情,说是戚家主母的姐夫要从外地调任回来,提任咱们县里县尉府的县尉了,好像比原来直升了两级呢,如今竟然要和胡茂锡平起平坐了。” 顿了顿,他一脸茫然的继续说道:“前阵子不都在传姐夫会是下一任县尉府的县尉嘛,怎么这样的好事落到戚家头上去了,姐夫被当朝公主认了皇兄,难不成反倒要被那家人给比了下去?” 一家人听得有些惶恐, 楚文毕直接皱起了眉头:“前些日子,郑海川亲自监审了戚小郎一案,取缔了他家的丧事,使得戚家颜面扫地,这戚家的大女婿这个时候回来怕是来者不善啊。” 柳芸也有些担心道:“舒阳, 你明日再进城打听打听,看看戚小郎的案子是怎么判的”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打断她:“母亲不必再去管这档子事,如今咱们已经替伯父休弃了戚家那妇人,我们家从此和戚家已经没了关系,戚小郎欲弑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怎么去判,那是县里的事情,我们只需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其实她也在赌,赌这位督邮大人肯为戚家分摊多少,若是这家伙再公然袒护戚小郎的罪行,那将来清算之时,便能抓住他一份把柄。 一家人刚说完话,院子外面就缓缓的停靠过来一辆马车。 楚南栀顺眼望去,却见林家族长林亭臻领着四叔公林奋行色匆匆的踏了进来。 “大郎,侄媳妇,你们都听说了嘛,戚家的大女婿要升调到咱们县里来了,七品县尉呀,放眼郡中各县,哪县的县尉有此殊荣啊。” 林亭臻边走边说,眉梢紧蹙着匆匆行至楚家人跟前。 第155章 焦虑难安的林家族长 见是林家族人,柳芸很客气的将林奋、林亭臻叔侄请入了堂中拜茶叙话。 经历这场丧事,她对林家族人有了些好感,毕竟林亭臻能为这一家挺身而出,直面督邮郑海川,这份勇气也是十分难得的。 林亭臻喝了口茶,又急急忙忙的问道:“侄儿啊,老叔听说那日纾公主过来与你和侄媳妇还有聂老、常老密谈了许久,到底谈论了些什么啊,怎么皇兄都认下了反倒是弄丢了县尉一职?” 林锦骁没想到这位族叔大老远的从县城里跑来是兴师问罪的,冷着脸不太想答他话。 “侄媳妇,你快和老叔说说。” 林亭臻见状只得将眸光转到楚南栀身上。 方才楚南栀其实也在想此事。 锦纾公主从芦堰港回京也不过半个多月,而戚家大女婿就接到了调令,可见此人是早就议定好的人选。 从别的地方转调至此,不比林锦骁这种一身轻的直接走马上任来得利索,有诸多事宜要交接,恐怕新县尉赴任也得要些时间。 如今就看哪边的调令来得更快了。 其实她也不指望林锦骁能对自己有多大帮助,得趁着这几个月赶紧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既然林锦骁不准备向众人提及此事,她也只得守口如瓶,慢悠悠的故意喝茶,不向林亭臻透露半个字。 林亭臻瞧着夫妇二人故作神秘,神色更显焦急:“你们不要都不说话呀,大郎,你二叔公、三叔公可都因此事生着气呢。” 言外之意,就差直说林家上下因为楚文煜的事将戚家得罪了个干净, 觉得林氏一族站错了队。 楚南栀定眼看了看二人, 这才明白三位耆老为何来的只有四叔公林奋了。 柳芸见夫妇二人都不愿答他话,转而言道:“林家族长, 你从城里来,可听说了戚家小郎是如何判的?” 潜意识里,她还是比较在意这个问题。 “已经判了。” 林亭臻挑了挑眉:“今晨在县衙门口重打了五十大板,之后又收押入狱了, 好像是判了一年的刑期。” “就判了一年刑期?” 柳芸似乎有些失望。 按照大禾律法, 这等大不孝行径,好歹也该是流放两千里。 楚南栀听着却不由得暗暗感叹起郑海川这人的不简单,也难怪能够受到郡守和刺史的倚重。 收受了戚家那么多银钱,却并未因此过分偏私戚小郎这棵摇钱树, 按照自己预期的那样将戚墨琛关押日就放出牢狱。 但这人也没有全然按照律法重判, 将戚墨琛处以极刑,或是流放三千里。 如此折中的法子,既给了聂老、常老和楚家族人一个交代, 又不至于在戚家人面前太难堪。 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此人。 收住心神,她定定的注视着一脸不甘心的柳芸,耐心劝道:“能有此结果已经不错了,母亲难道还真以为郑海川能狠下心来一刀斩了那不孝子?” “郑海川是个聪明人,虽是大不孝的罪名,可终究难有个统一的量刑标准。” 林亭臻说道:“毕竟文煜兄不是戚小郎亲手所杀,他如此处置,两方都满意。” 说完, 不经意的再看向林锦骁, 才想起侄子方才没用拐杖就走了进来,一脸讶异道:“咦, 侄儿, 你这腿脚利索些了呀?” 林锦骁没好气的努了努嘴,倒还未彻底的老眼昏花:“娘子说还得在休养些时日。” 话落, 又忍不住看了眼楚南栀。 “多休养些时日好, 等腿脚好利索了, 实在不行咱求着常老、聂老去趟靖灵城, 看看能不能得个一官半职的回来。” 顿了顿,林亭臻又斟酌着道:“大郎, 你如今可是咱们全族的希望了,切莫让戚家人给比了下去。” “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 林锦骁看了看叔侄二人, 准备起身:“族叔和叔公要是没别的事情晚辈就先回楼上歇息了。” “慢着。” 林奋有些慌乱的将他叫住,苦着脸道:“叔公还真有件事想请教请教孙媳妇。” 上次去安邻村没好意思开口,到楚家奔丧又难以启齿,此时望着夫妇二人,他终于腆着老脸说了出来: “南栀啊,这不过大半月光景,你那浑叔父开的酒楼已几次三番的叫人打砸,损失银钱无数,县衙的差役来过几趟也未查出可疑之人, 前几日你那浑叔父刻意留了人手,不曾想半夜竟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又让那伙人全身而退,你能不能什么时候进城去想办法帮着叔公查查,看看这伙人究竟什么来路。” “四叔公还当真将我家娘子当作神人降世了, 什么事情都指着她去做。” 林锦骁对四叔公这话简直不可理喻,这不明摆着将她往火坑里推嘛。 四叔公林奋甚是苦恼:“老朽也是没了法子,白天总有人来闹事, 晚间又不得安宁,几日前倒是抓了伙人,可才安宁了几日又有人来捣乱,不光是咱们家的酒楼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连新开的几家酒楼都遇到了这等怪事。” 这次不容林锦骁开口,楚南栀却欣然应承道:“请四叔公且忍耐些日子,等我忙完了鱼塘的事情可以去帮你老人家看看。” 也果然如周氏所说,四叔公心里的确是憋着事,而这件事情她还真得帮着解决掉。 否则,等到自己家的酒楼开了张恐怕也避免不了类似的遭遇。 林锦骁见她答应得如此痛快,想到不久后她也要去城里开酒楼, 当下反应过来,没再多说话。 林奋感激涕零的点了点头,欣慰的笑道:“上次就听你们村的族长说你准备养鱼, 这倒是挺不错的主意, 前阵子你那浑叔父到邻村本也是瞧上了家渔户,可还没等到那家的鱼送进城,就被戚家承包了过去,南栀你这边将来养成了鱼,老朽一定多给你引荐些客商,让你塘中的鱼不缺销路。” “如此奴家就在此先谢过四叔公了。” 楚南栀面带笑意答道。 这四叔公倒是比另两位耆老和善许多,至少是位有礼有节的人。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林奋笑着起身,同林亭臻吩咐道:“亭臻,咱们就先回去等候南栀的佳音。” “在家里吃过晚饭再回去。” 柳芸客气的挽留。 “不了,亲家,就不叨扰了。” 林亭臻改了口,也不再称她老妹妹,一脸亲切。 临出门,他又转回身,本还想再问问夫妇二人关于纾公主的事情,但细细的打量了眼夫妻二人,他也不想再去自讨没趣,悻悻的出了屋子。 第156章 试探 四胞胎并不是很喜欢林家这些老爷爷,觉得他们不如聂爷爷和常爷爷亲切,也不给他们买糕点吃,还总是求着阿娘办事情,所以沉闷了许久一直等着两人走后才重新活跃起来。 三宝林瑞崇嘟着嘴,有些不满的拉着楚南栀抱怨道:“阿娘,你为什么要答应祖爷爷帮他调查事情呀,我们不要你去帮他。” 二宝林瑞希插着腰,也有些愤懑道:“聂爷爷住在乡里每次都会给我们带红豆糕,族长爷爷住在县里都不给我们买红豆糕。” 这群小吃货的心思,楚南栀哪能看不出,想想也有些日子没进城了,沈家送来的银子也得找个时间去换成银票,顺便去看看铺面、帮林锦骁再取些药材回来。 她笑着安抚小宝们:“娘亲答应林家耆老去替他办事自然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家里往后做打算,你们想吃红豆糕嘛,明日娘亲就进城里给你们买。” 小四宝林瑞嘉对于吃红豆糕倒没多大兴趣,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养鱼,拉着楚南栀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娘,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养鱼呀?” “快了。” 这件事情是楚家上下眼下着手要去做的,她抱着四宝,和一家人商量道:“父亲、母亲,这么大的池子恐怕需要不少人清理,我拿些银子出来做工钱,你们替我多叫些族亲和村邻过来搭把手,早些将池子清理出来。” “行, 吃了晚饭我便让你父亲去和族里那些人说说, 银子你就别操心了。” 柳芸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林锦骁:“你手里的银子就留着开酒楼, 池塘这边的事情你吩咐舒阳和你父亲去做,需要花银子就用公主殿下送来的百两纹银。” 丧事办完,她就想着把锦纾公主的银子交给女婿,但女婿却让家里留着用, 如今也只好拿出来把鱼塘的事情先打理妥当了。 前阵子才花了女儿两百多两银子, 眼下这笔银子可不能再留给自家老小,毕竟都是女婿的情面。 楚南栀也没再反驳,分头行动正好提高办事效率。 想着今日是中元节,楼上那块灵位藏了许久尚未来得及处置, 趁着柳芸领着楚家姐妹去厨屋做饭, 自己独自上楼去准备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可就在她打开柜子时,发现里面哪里还有灵牌的半点影子,正惊慌失措的, 却见林锦骁带着四胞胎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三宝林瑞崇调皮的过来抓着她,神秘兮兮的笑道:“阿娘,你做的那个东西好好玩,我也要学,以后可以拿来吓唬坏人,阿娘你可不可以教我?”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小家伙,蹲下身去,朝着小宝们轻“嘘”了声:“那个是死了的人才能用的, 可不能哪来玩, 你们以后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可以说,不然阿娘以后就不喜欢你们了。” 小四宝林瑞嘉小眼睛闪动着, 率先点了点头, 在她耳边悄声道:“阿娘,方才姨父带着暮辞弟弟出门, 你们都不在家, 阿爹帮你拿下去烧掉了。” 其余三个小家伙本也不打算将这事说出去, 此时听了她的话, 害怕她真的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纷纷怒瞪了眼三宝, 一个个信誓旦旦的保证道:“阿娘,我们一定不会说的。” 三宝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样的要求, 嗦着小指头,苦着脸,瘪嘴道:“阿娘,我也不会说的,我不要阿娘教这个了,那阿娘明天进城可不可以给我们买别的玩具回来?” 家里面的玩具都没带过来,他们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抽陀螺了。 “好,阿娘答应你们。” 楚南栀笑着起身,不经意的瞥了眼林锦骁。 林锦骁很自觉的去床边捡回拐杖拄在手里, 表示自己很听话。 随后,他将楚南栀拉到床边坐了下来, 温言道:“等我回县衙入了职,有了俸禄,够养活一家老小, 你要是觉得辛苦就不必整日里出去奔波了。” 大禾帝国对于各阶官员的待遇其实还是不错的,每月除了发银俸,又有相应的谷物, 到了年终还会额外分发些赏银和肉食、布料内补给,若是不去同那些商贾豪门攀比,日子过得还算是比较丰裕。 楚南栀大致盘算了遍他赴任后的薪俸,按照五品京官的待遇,每月十五两银子的俸银和十石谷物,外加年终奖,一年两百余两银钱的收入,即便不像胡茂锡那般会捞油水,其实小日子也的确可以过得很滋润了。 不过她有些不明白这家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在试探自己,不想和离了? 这可不行。 虽说她承认这家伙的确有着让人难以抵挡的诱惑, 但自己可不想糊里糊涂的就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去靖灵城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摆正了姿态, 她故意夸大其词的说道:“你那点俸银可不够老娘花的,你也是瞧见了,县里一二两银子的羊肉饼和高档水果老娘买来眼睛都不会眨闪一下,随随便便都是十几两银子出去。” 本想用这危言耸听的言论吓唬吓唬他,谁知林锦骁还没张嘴,几个小家伙当时就不乐意了,纷纷围拢过来,齐声央求道:“阿娘,我们以后都不吃羊肉饼,不吃香蕉和苹果了,我们就吃大米饭,也不要阿娘买新衣服了,阿娘你可不可以听阿爹的?” “你们娘亲有她自己的想法,你们不可以这样要求娘亲。” 林锦骁嘴上淡然的说着,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的话的确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去问她,可没曾想她一句话就让自己直接止住了念想,真没想到五品官家的官太太她竟然还如此鄙夷嫌弃。 毋庸置疑,论起生财手段,即便是坐到常老当初那样的位置也不足以和那些商贾人家相提并论,但做官与行商终究是两码事,朝廷一直以来的策令总体上来说还是打压豪商。 为了她,自己已经在渐渐妥协,可想到她每次替大户人家办桩案子都是几百两银子的进账,花起银子来也是毫不含糊,这一点自己的确是自叹不如。 难道真要学着胡茂锡那样整日里夹在豪门大户当中点头哈腰的捞银子? 这点他可实在做不到。 第157章 可爱又可气的女人 林锦骁沉默着没再说话,拄着拐杖缓缓下楼去。 四胞胎也有些失落,大宝、二宝、大宝直接埋着头跟在阿爹身后,心里无比难过。 小四宝林瑞嘉见此情景,有些为难,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唤了声“阿娘”,随后小声抽泣着跟了出去。 楚南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表达的方式的确有些问题。 这不成了拜金女了吗。 一个普通农家妇人竟然嫌弃五品大员的待遇不够丰厚,这好像是有些夜郎自大了。 再仔细想想,他如今也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就坐上了五品官位,这要放在自己那个年代,也不过大学本科刚毕业。 咳! 自己那些话有些伤人了。 她缓缓下楼去,见楚家姐妹正纳闷的一边摆菜一边看姐夫和孩子们,柳芸则耐心的在安慰哭泣的小四宝。 也怕小家伙们这个时候将自己卖个彻底,楚南栀抚平紊乱的心绪,悄无声息的偷偷坐到了离父子几人很远的位置。 看着丰盛的一桌子菜,中间还摆放着一只肥硕的鸭子,楚南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去问楚南竹:“阿竹,怎么今天做这么多菜?” “这阵子大家都没吃好饭,今日中元节,多做了些菜,要请伯父和爷奶们回家吃饭。” 楚南栀被她这话吓得心里一凛,这不刚去了几位老人的坟上,咋还请家里吃饭来了。 随后才反应过来怕是村子里的一些风俗,一边颔首一边静静的注视着她将筷子摆放到饭碗上,一家人默了许久,楚南竹又收回筷子将那半碗米饭端走,吩咐大家吃饭。 听到吃饭,小四宝哭泣的声音愈发的响亮了些,柳芸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上一趟楼的功夫怎么父子几人都变了脸色。 她有些愤懑的看向镇定自若的楚南栀,没好气道:“大栀,你是不是又责骂小宝了?” “怎么会。” 楚南栀抿嘴轻笑,不经意间察觉到几个小家伙投来的异样目光,提心吊胆的,害怕他们将和离的事抖搂出来,连忙起身去抱四宝,又对柳芸吩咐道:“母亲快吃饭,我来劝劝她。” 柳芸有些担心的坐了过去。 “快吃饭,吃完饭明日娘亲带你去县里买你们喜欢吃的红豆糕。” 楚南栀温声劝慰着,试图用这事来诱惑小家伙。 四宝趴在她怀里,也不答应,只是一个劲的揉眼睛。 楚南栀将四宝安置到自己身边坐下,默默的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林锦骁和闷闷不乐的其余三个小家伙,思忖了会,忽然灵机一动,斟酌着说道: “阿娘刚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们阿爹一个人养活大家太辛苦了,所以要出去多挣些银子。” “真的吗?” 听到这话,四宝林瑞嘉终于不哭了,抬头眨闪着小眼睛定定的看向她。 “当然是真的。” 楚南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又吩咐道:“快吃饭。” 而她这话也就小四宝一个人信了,大宝二宝大宝仍是用一副怪异的眼神偷偷斜倪着她。 柳芸大致猜到这一家人是因为银子的事闹的矛盾,赶紧解围道: “大郎倒也不必去忌讳这些,如今官衙里那些夫人、娘子都有自己的营生,大栀她不过是开家酒楼、养池子鱼,只要咱们不中饱私囊,不假公济私就好,去年县里的劝商令不也说了吗,鼓励所有人自谋营生。” 她还不知道林锦骁即将出任芦堰港新县令,所以估摸着女儿是担心他每个月继续二两银子一石米,不够家里人开支。 楚文毕想着女儿往日里奢靡的作风,此时也忍不住劝道:“这点大郎倒是可以听你岳母的,大栀她喜欢折腾就让她折腾,横竖不过是开酒楼,至于鱼塘有我和你岳母、妹夫照料,你们也不必操什么心。” “是啊,姐夫,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再拖累你和大姐的。” 柳舒阳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林锦骁听着这些话,心里的苦楚完全没法说道,大家讨论的事情完全不在一个点上。 只是和离之事恐怕他是没办法先开这个口了。 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番,他余光轻瞥过去,静静的打量着对面那张静若止水的白皙面庞,含情脉脉的眼底中忽然露出一抹狡黠而又邪魅的笑意。 他装作释怀的与楚家人说道:“岳父岳母教训的是,娘子思虑妥帖,小婿一切都尊崇她的意思。” 横竖自己是柳芸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做女婿的,自己愿不愿意和离并不重要,这对夫妇的决定才是最关键的,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位聪明伶俐的娘子如何向一家人交代。 柳芸、楚文毕听着很是高兴,难得女婿如此温顺乖巧,一时间食欲都跟着提升了不少,一边热忱的为女婿和外孙、外孙女夹菜,一边美滋滋的刨饭。 楚南栀冷眼静观着林锦骁的一举一动,也就片刻功夫他竟变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抿唇浅笑着示意小家伙们好好吃饭,这治愈能力可有点超乎人的想象。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这小白脸了。 一个善于隐藏愤怒和喜悦的人才真是令人可怕又可敬的对手。 看着小家伙们情绪都渐渐缓和稳定下来,她也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 饭后帮着柳芸收拾了厨屋,楚文毕和柳舒阳去了村里请打理鱼塘的人,母女几人在厨屋里烧了热水沐浴身子。 楚南栀换洗了衣物,像往常一样给四胞胎一一洗澡。 几个小不点虽说没抗拒,可都像个小木偶人一样任由她摆弄,也不吱声,与她生分了许多。 等着楚文毕、柳舒阳从外面回来,四胞胎都各自跟着姥姥老爷去房里睡觉,楚南栀神情有些落寞的回了西厢房,见林锦骁已侧着身子躺在了床的最里面,她默默的过去熄了灯,悄无声息的躺了下去。 前阵子熬了太久的夜,所以这些天她几乎是贴倒在床上就能酣睡如泥。 今儿虽然是装了些心事,但没多久便一身疲惫的坠入了梦乡。 半夜里,林锦骁苏醒过来,辗转反侧的再也睡不着,静静凝视着将自己搂得紧紧的楚南栀,心里陷入了狐疑。 成亲五年多,两人的阵营从家中的主卧房和小木屋反复换来换去,谁也没碰过谁,可如今她嘴上说着要和离,来趟岳母家不仅和自己睡到了一起,还总占自己便宜,自己给了暗示她又拒绝,这真是让人想不通。 透过柳叶窗透射进来的半点星光,林锦骁大致能看清身上压过来的细长小腿,这豪放粗犷的睡姿与她小鸟依人的身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倒和她如今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更加贴切了。 真是个可爱又可气的女人。 第158章 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一觉醒来,楚南栀习惯性的被熟悉的梦境惊醒,然后习惯性的将腿和手从林锦骁身上偷偷摸摸的挪下来,蹑手蹑脚的出门下楼去。 这种恶习可真是不太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别有用心的故意占人家便宜。 而且这奇怪的梦境也都做了快一个月了,实在搞不懂其中隐藏什么玄机。 红腹锦鸡她记得也叫金鸡,金鸡报晓,想来应该寓意着吉祥。 可梦里为什么是两只金鸡互啄,最后死在了一起? 楚南栀有些想不通。 “早知如此,当日应该找那檀山道长算上一卦。”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不信这些。” 楚南栀自言自语了一通,缓过神来见厢房外面并没有四宝的影子,这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她疾步走下楼去,取了马尾牙刷和清水,到了院子里见小四宝正和柳芸、两位姨娘蹲成一排在刷牙,随即也凑了过去。 来楚家这段日子,别的没教会大家,好的卫生习惯倒是养成了不少。 这让人很欣慰。 她慢悠悠的洗漱完毕,回过身才发现小四宝已经不声不响的站到了自己身后。 小四宝见姥姥和姨娘们都进了屋子,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阿娘,姐姐说你昨天的话是骗我们的。” 楚南栀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小家伙所指的事情,连忙道:“怎么会,阿娘不骗你们。” “那阿娘以后开了酒楼、养了鱼会不会不要我们和阿爹了?” 小四宝乌溜溜的小眼珠子转个不停。 “不会,你们永远都是娘亲最贴心的宝贝了。” 楚南栀一手拎着木盆一手抱着小四宝往屋子里行去。 柳舒阳刚从地里摘了几个玉米回来,和楚南竹正剥着叶子,见到楚南栀的身影,连声说道:“大姐,你早些去县里了早些回来,方才我遇见舅父了,他说晌午就能找人放池塘里的水,里面可能还有些鱼,问你到时候怎么处理?” “既然鱼是秦嗣海以前养的,抓到的鱼就尽数还给他。” 楚南栀大抵猜到了柳澄明的言外之意,恐怕是担心秦家那小王八蛋过来闹事。 这狗东西上次丧宴上就仗着督邮郑海川和戚家的势力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如今戚墨琛虽说进了大狱,可戚家的势力尤在,而且又有位七品县尉即将莅临,恐怕这厮有恃无恐的很。 楚文毕坐在灶火跟前,也有些闷闷道:“昨夜我和舒阳在你舅父家坐了一会儿,你舅父对你养鱼的事倒是很上心,本想帮你打听打听鱼苗的事,听说戚家那老东西重新出来主事了,知道咱们家要养鱼,提前和冬花江那群鱼贩子打过招呼了,不允许卖给咱们鱼苗。” “这还真是将芦堰港当成他戚家的天下了。”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声。 不过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她记得芦堰港的渔户所养的淡水鱼苗大多都是从那处得来,若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还真没办法养鱼。 想了想,她对大家说道:“先将池子打理出来,鱼苗的事情我再想办法,今日我先去县里看看铺子。” 不管怎么说,鱼塘和酒楼总得有一档子事先做起来。 一家人听罢,想着也只好如此了。 这时,林锦骁领着其余三个小宝下楼来,在外面听到了厨屋里的对话声,缓缓的走了进来,凑到楚南栀跟前,声音低沉的说道:“我记得咱们村东边也有一条支流是汇入桑海的。” 简短的提示了几个字便自顾自的离去。 对养鱼这种事情他不在行,但鱼苗既然冬花江有,别的地方应该也有,无非是距离问题。 舍近求远的将鱼苗运回来别人做不到,或许自己这娘子能办到。 他这一提醒,楚南栀顿时豁然开朗了许多,既然冬花江的鱼苗牢牢握在戚家手里,还真可以到别的地方看看。 敲定了主意,她很放心的吩咐柳舒阳找人清理池塘。 早上,柳芸煮了鸡蛋、玉米和粥,一家子人围在饭桌上吃早饭,楚南栀看着除了四宝以外的其余几个小家伙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知他们还在生昨日的闷气。 如此倒也很好,本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将来和离时怎么样去和小家伙们交代,如今正好借此机会疏远些,让他们重新亲近林锦骁,离别时也能少些感伤和难过。 只要自己不苛待他们,做好一个母亲该尽的本分,至于他们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喜欢自己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吃完饭,她收拾好装金银的小木匣,独自出了院子,柳芸已从隔壁套来了牛车。 她刚要踏上去,四宝林瑞嘉却吭哧吭哧的奔了出来,跑到她跟前,声音甜甜的说道:“阿娘,我陪你一起进城。” 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她最终还是决定叛变,要守在阿娘身边。 楚南栀想到昨日答应过这小家伙,也没犹豫,直接将四宝一起抱上了牛车。 不经意的侧眼望去,却发现几颗小脑袋一起从屋子里探了出来,目光正要对到一起时,几个小家伙又吓得连忙缩了回去。 楚南栀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冲赶牛的车夫喊了声:“走。” 车轮滚动着渐渐驶出楚家院外的小路,当人影消失不见的那一刻,三个小家伙不约而同的冲了出去,到得柳芸跟前个个一脸黯然。 柳芸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过去一个晚上了三个小家伙还是不愿搭理他们娘亲。 她弯下身去搂着小不点们,有些担心的问道:“宝贝们,你们告诉姥姥,是不是昨天和娘亲吵架了?” 三宝林瑞崇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忍不住扑在柳芸怀中,失声痛哭了起来:“姥姥,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你们阿娘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芸安慰道。 可还没止住三宝,大宝、二宝都跟着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将一家子人全惊动了出来,望着又是鼻涕又是泪的三个小宝,一脸茫然。 楚南湘默默的注视着缓缓走过来的那道绝美身影,沉吟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夫,你和我姐” “我和你姐挺好的,她” 林锦骁打断楚南湘的话,想到楚南栀这大半个月抱着自己睡觉的事情,眼底里不由得流露出一抹暖意,嘴角微微上扬着,柔声对小家伙们说道:“不许再哭了啊,你们娘亲昨天不都说了是担心阿爹太辛苦了,挣银子也是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 而且,你们娘亲心里是有我的。 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咳,死鸭子嘴硬,这可爱的女人。 第159章 立誓与谋划 牛车进了城,楚南栀带着四宝林瑞嘉先去以前的钱庄将金银换成了银票,然后在闹市里给小家伙买了些糕点拿着吃。 路上遇到家闲置的铺面,本想去打听打听,可铺面的东家一听说是楚家人直接冷着脸不让她看。 之后又一连走了几家,遭遇到的情况皆是大同小异。 楚南栀隐隐的察觉到可能与戚家脱离不了干系。 这种盘踞一方的地头蛇简直比官府还可怕。 再联想到近日被打砸的新开的几家酒楼,她也不自觉的将戚家联系到了一块。 戚家当初是靠赌场生意发迹的,所以背后豢养的黑恶势力怕是不少,只要不闹出人命,官府其实拿他们也没办法。 就如昨天林家四叔公所说,已经抓了一伙人,可安宁了几日后,这些势力就像野草般春风吹又生,继续跳出来作乱。 鱼苗不让买,酒楼不让开,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以势压人,不将一个现代人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也休怪我无情。” 楚南栀暗暗的在心里说道:“好歹我曾经也是位国际刑警,什么样大奸大恶的罪徒没见过,什么样高智商犯罪的大型团伙没抓过,和老娘斗狠,老娘能让你倾家荡产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她狠狠的咬了咬牙,之后温眸相望着小四宝,温和的说道:“我们先去给你阿爹抓药。” 四宝似乎察觉到了她脸上的不悦,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那酒楼我们还开吗?” “开,当然得开。” 不仅要开,要开得比全县所有酒楼都大。 楚南栀暗暗发誓。 就是如此一来,手里的银子有点捉襟见肘了。 鱼塘那边虽说有林锦纾送来的百两纹银,不过还是得从自己手中再挪出几十两做预算。 而酒楼这边,她先前本是打算租个两百平米左右的铺子做装修,这样规模小些的酒楼租金和各方面的预算加在一起大概五六百两银子,再留下两百两左右做周转,差不多可以得心应手,即便生意不如预期的好,也能维持一段日子。 但如今戚家将人逼到了这个份上,她不得不另做打算了。 收拢心绪,她拉着小四宝向医馆行去。 县里的老字号医馆除了与她有交情的弘文医馆,另一家就属林家二叔公的博程医馆了。 本想去林家的医馆看看,可想着二叔公上次那副嘴脸,楚南栀还是打消了心中的念头,直奔弘文医馆。 只是弘文医馆的老掌柜每次都不收银子,这让她有些难为情,也没想到钱弘文如此重承诺,当初听他说这话时,自己可全当做是戏言而已。 牛车缓行着到了弘文医馆,只见买药的人络绎不绝,都排起了长队。 楚南栀带着小四宝进门,医馆的后生见是馆里的贵人前来,立刻笑盈盈的过来迎接,将母女二人请入了内堂。 钱弘文此时正在堂中清点药材,看到楚南栀的身影,欣喜得连忙起身看座。 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到这贵人了,老医师红光满面的连忙让后生沏茶,又热忱的为小四宝拿点心和水果过来给小家伙吃。 “老朽估摸着令夫君的药该用的差不多了,这几日老朽新得了一批药材,本想着这两日送些过去,没想到娘子自己来了,真是过意不去。” 钱弘文慢悠悠的捋着胡须,一脸的怡然自得:“楚娘子你稍后,容老朽将新得的药材取来给你过目。” 说完,就神采奕奕的奔向药堂,过了会拿来一大堆包好的药材放到桌上,一一指给她看:“这是四君子汤,是老朽特意重新配置的,令夫君受了如此重的伤,正好可以用来做调养用。” 楚南栀定眼细看,只见里面有人参、白术,茯苓和甘草,忍不住直点头:“倒都是些上好的药材。” 钱弘文也欣喜的颔首,之后略显神秘的打开另一个包裹,笑道:“还有这当归,那可是补血的圣药,是咱们郡里去年刚试种出来的第一批药材,也是老朽花重金得来的入货渠道,都为楚娘子备了些,拿回去一并给令夫君调理身子用。” “让老医师费心了。” 楚南栀内心甚为感动,看来当初那麻沸汤的方子算是给对了人。 “楚娘子就别和老朽客气了。” 钱弘文抿唇浅笑道:“多亏了娘子当初给的药方,如今你看这医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都快忙不过来了,老朽还特意多聘请了两个伙计。” “都是老医师悬壶济世自己积攒下来的功德,我也不过是略尽绵力,算不得什么,老医师太抬举了。” 楚南栀谦逊了句,一边从钱袋里掏银子,一边继续说道:“这些药材我就收下了,但银子这次老医师必须得收下,否则”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钱弘文立刻皱起了眉头:“楚娘子如此可就是打老朽的脸了,老朽说出去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的,不光银子老朽不能收,老朽还得好好答谢楚娘子。” 话音刚落,他就从一旁的药柜上取来一个早就备好的钱袋,虔诚的示意道:“这五十两银子还请楚娘子笑纳,闻听前阵子令伯父过世,老朽外出就医未及时赶回吊唁,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这五十两银子你一定得收下。” “老医师言重了,人之生死世间常态,医者自该以救死扶伤为重,伯父之死我虽感痛心,但也不能因此耽搁了老医师替人治病。” 楚南栀说着,很果决的将银子推了回去:“我之前给的方子,老医师已经酬谢过了,所以这银子无论如何我也是不能再收的。” “既然如此,那老朽再为楚娘子拿几支山参过来一并带回去。” 钱弘文仍是一脸热忱:“老朽前阵子又从郡里得了些上好的山参。” “老医师好意我心领了,之前的山参还剩下好几支呢。” 楚南栀拒绝了他这番好意,不过想到他刚才提到的当归倒是很感兴趣,这里的人只知道它是上好的药材,却不知它更是入味的调料。 抱着试探的心态,她向钱弘文请求道:“若是可以,我倒想麻烦老医师替我寻些当归的种子来,不知方不方便?” 既然郡里有人试种出来,芦堰港应该也是可以的。 钱弘文捋着胡须,眉头紧锁着思忖了一番,最后缓缓点了点头:“既是楚娘子交代的事情,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第160章 再赐药方 这个年代当归还比较罕见,先前一直是皇家用药。 种植当归的人凭着此物坐地起价,只怕想用弄来种子并不容易,但钱弘文既然敢答应自己,凭着他一诺千金的爽快性子定是会为自己弄来的。 为了激励他,同时也为了答谢他的热忱,楚南栀在心里思虑斟酌一番之后,很冷静的说道: “我知道县里每年都有不少百姓死于各种季节性流感,想来老医师也是见惯了此类病例而又束手无策,我虽不精通医理,却侥幸识得些对症的药方,今日愿尽数赠与老医师。” “哦?还请楚娘子赐教。” 钱弘文本没想过今日能从她这里索取些什么,不曾想她竟主动开口赠药方,真是意外之喜,激动得连忙去取纸笔过来交到她手上。 楚南栀大致在脑海里想了想,这个年代治疗感冒的入药以桂枝汤、麻黄汤为主,但主治的都是外感风寒,并不适用于各类病例,尤其是疟疾和瘟疫。 而热伤风多用大蓝入药,所以总体上来说并不全面,以至于同样一味药,有人喝了马上见好,有的人服下病症却愈发严重,这种对症下药、辨证论治的理念还未十分成熟。 究其原因,除了医术不够精湛之外,另外被局限的便是可以入药的药物配方不多。 脑海里也有关于几种胶囊颗粒之类的药物配方,不过凭着这个时代的条件,即便能寻来各类药草,生产就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如今也只能将自己熟知的几味中药配方写下来,以补全老医师在面对此类症状时可以选择的药方。 她反复斟酌着奋笔疾书,大约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将自己所熟知的几张药方写全。 钱弘文小心翼翼的将一张张稀世药方拿在手上,看着扭扭捏捏的字迹缓声念道:“九味羌活汤配方,羌活、防风、细辛、苍术、白芷、川芎、黄芩、生地、甘草,主治外感风寒湿邪,内有蕴热证,恶寒发热,无汗,头痛项强,肢体酸楚疼痛,口苦微渴,舌苔白或微黄,脉浮。” 只念完这一味药,心里的敬意便油然而生,渐渐意识到这楚娘子之前给与自己的药方怕并非是什么顺手拈来的偏方。 她口上说着不精通医理,实则不然,如此深的见地恐怕宫廷御医也不及她的,真是个心思深沉又谦逊谨慎的美妇人。 钱弘文暗自感叹着,又接连看完余下的几味药方,其间包括银翘散、人参败毒散和治疗瘟疫、疟疾在内的达元饮等共计十类药方,从配药到主治症状,都写的清晰明了。 一时间,钱弘文对这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激动难安的不惜屈尊委下身来,恳切的求道:“老朽研习医理半生,所获心得却不及楚娘子万一,今日斗胆相求,恳请楚娘子能收老朽为师,啊呸,是求楚娘子收老朽做个徒弟如何?” “收徒?” 楚南栀听得一脸惶恐。 小四宝喂到嘴边的糕点也骤然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面前的白须老爷爷。 楚南栀尚在惊愕中,只见钱弘文撩动长衫缓缓跪了下去,不容她答应就直接开口唤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可不可。” 楚南栀诚惶诚恐的扶他起来:“我不过是一知半解,并不能教授老医师什么,老医师往后要是遇上什么难题,但凡问我便是,如此大礼我实在不敢受。” 钱弘文听着一脸颓丧:“莫非师父是嫌徒儿资质愚钝,又已至暮年,不肯接纳?” “老医师言重了。” 楚南栀劝道。 可能在这老医师眼里自己在医学方面的确是有些造诣,但在自己父亲面前其实就是个半吊子。 她家中本是医学世家,父亲也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所以从小算是耳濡目染,也看过不少医学方面的杂书,但偏偏中学时迷恋上了名侦探柯蓝,立志要做一名警察,从此成为了父亲眼中误入歧途的叛逆少女,也因此断送了父亲安排好的医学事业。 此时,这老医师竟然要自己收他为徒,实在有些荒谬。 她再次试图搀扶起钱弘文,苦劝道:“前辈快起来,我确实没有为人师表的潜力,我敬重前辈的为人,所以才愿意将我所知道的倾囊相授,一来是为了答谢前辈,再则也是希望前辈能够以此救助更多的患者。” “徒儿谨遵师命,一定不负师父的教诲,往后也会好好教育后世子孙悬壶济世,不辱师父今日所赐的这些宝贵方子。” 钱弘文仍是执意称她为师父,这让楚南栀很是无奈,,想了想,也只得颔首应承下来:“好好好,前辈你先起来,要是闪着老腰为师可担待不起呀。” “徒儿遵命。” 钱弘文刚起身,楚南栀又赶紧示意道:“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了,咱们也无需行什么拜师礼仪,私下里老前辈可以唤我一声师父,人前咱们还是各论各的。” 钱弘文听着又止不住的皱眉:“看来师父还是嫌弃在下啊。” “哎呀,不是。” 老娘怕折寿啊。 她可从未收过这么老的徒弟,以前在警局带的新人好歹都是些刚从警校出来的热血青年。 只是看到老医师一脸颓丧,像是受了很深的打击一样,楚南栀最终还是妥协了下来:“都依你,前辈喜欢如何便如何。” “多谢师父成全。” 钱弘文顿时乐得跟个孩子似的,天真烂漫的笑着合不拢嘴,一边往里走一边招呼道:“还请师父稍等。” 他跑进里屋片刻的功夫,手里便拿了一沓银票出来,兴致匆匆的交到她手上:“这一千两银票还请师父收下,就当是徒儿赠的拜师礼。” 楚南栀本是为答谢老医师才送他这些中医药方,不曾想他送的银子越来越多,正要推拒,钱弘文却认真严肃的立刻劝说过来: “师父切莫再推辞,否则让徒儿如何心安啊,今日这十张方子可谓是价值连城,尤其是那达元饮,这些年时有瘟疫、疟疾横行,仅凭这一张方子就能救助多少人家呀,这一千两纹银也不过是徒儿略表寸心罢了。” 说完这话,又朝着外面的伙计喊道:“快将医馆里最好的山参拿两支包好让我师父带回家中给师爹补身子。” 老徒弟实在太上道,楚南栀俨然有些应付不过来,本还在愁着开酒楼缺银子的事,老徒弟直接送了一千两银票。 这狗屎运,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只是想着林家二叔公林奋,楚南栀经不住暗暗感叹了声,恐怕那老头知道又要气得口吐鲜血了。 ------题外话------ 又来求两张票票了,大家有票的记得投投哦,我给你们表演三口一头牛。 第161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钱弘文将药材和山参包好,把银票强塞到楚南栀手上,随后亲自送她出门,临行前还信誓旦旦的承诺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替她弄来当归的种子。 这让楚南栀很是感动。 虽没能寻到铺子,能收下这样一位忠心的徒弟倒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坐在牛车上,小四宝林瑞嘉越发的佩服起了娘亲,感觉现在的娘亲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神通广大,没有什么是不会做的。 小家伙紧紧贴在楚南栀怀里,小手环抱着她,很想问问她究竟是如何学来的这些知识,姥姥老爷也就是个靠种地发家然后又落魄下来的农户,两位姨娘就更寻常了。 而阿爹虽说是个文韬武略的读书人,可好像也不懂得这些。 难道真是那位西门道人? 这个问题似乎成了一家人的禁忌,没人敢再提起。 小四宝沉默了许久,最后眨闪着小眼珠静静的视向她,眼底布满了疑惑。 “想不想吃香蕉和苹果?” 楚南栀抚摸着小家伙的下巴,轻声问道。 方才买糕点时本还动过这个念头,可想着手里的这点银子,又要开酒楼又要养鱼,有些顾虑,今日一下就挣了一千两银子,也该为小家伙们买点好吃的消消他们心里的怨气。 小四宝正想点头,但一想到昨日娘亲说的话,立刻止住了念头,强扭着头,倔强的答道:“四宝不吃,哥哥姐姐也不吃,我们已经戒了。” “傻丫头,还记着昨天的事呢,娘亲昨天不过是随口说说,娘亲知道你们阿爹是想关心我,只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们现在还小,不会懂,你们只要记住,娘亲心里有你们就够了。” 楚南栀安抚好四宝,带着她去水果铺子买了几斤香蕉和苹果,又给她和二宝买了最喜欢的陶塑娃娃,大宝、三宝正是茁壮成长的时期,需要多运动,便给两个男孩买了个鞠球,最后在城门口买了几块红豆糕,母女二人神采奕奕的往潼安村赶。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眼看着就要进村,牛车却骤然停歇下来。 楚南栀正在逗四宝开心,听着车轮止住的声音,抬眼看去,只见正前方被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潼安村的小恶霸秦嗣海。 秦嗣海带着两个小跟班,见着楚南栀的身影,气焰很是嚣张,毫不犹豫的就开始破口大骂道:“楚南栀,你好大的胆子,竟连劳资的鱼塘也敢动。”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起身,小声对四宝叮嘱道:“宝贝,你就藏在牛车里,不许露头,记住了吗?” 四宝瘪着嘴又担心又害怕:“阿娘,那你呢?” “我去赶跑他们,所以你要答应阿娘的话,不许偷看啊。” 楚南栀见小家伙乖乖点头,这才安心的走下牛车,冷冷的瞥了眼秦嗣海,不屑道:“怎么,池塘里是刻了你的名字还是你家祖传的呀?” “劳资付了钱,鱼塘自然就该是劳资的。” 秦嗣海有恃无恐的朝她怒道:“今日劳资就将话放在这里,你要是再敢动鱼塘,劳资也将你的腿打断,让你和林大郎一样,什么皇族不皇族的,整日里就会虚张声势。” 上次锦纾公主过来认下这一家,他本还有些忌惮,可如今连早已拟定的县尉人选都被戚家占了去,可见靖灵城的皇室没将林锦骁这一脉当回事。 楚南栀听着他这番话甚觉好笑,如今自己这身子骨虽说算不得很强硬,但对付几个狐假虎威的小恶霸还是错错有余的。 她抿嘴浅笑着:“那可真是要让你失望了,老娘今日不仅要动鱼塘,而且老娘也将话放在这里了,今后十年你休想再打这池塘的主意。” 说着刻意将腿抬到牛车上,轻拍着示意道:“老娘今日这条腿就摆在这里了,老娘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拿。”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秦嗣海不屑的摇了摇头,冲着身后的两个小喽啰吼道:“去,给我打,往死里打,真以为凭着装疯卖傻的劲就能让劳资害怕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喽啰立刻冲了上去。 对付这种恃强凌弱的恶狗,楚南栀也全然不客气,拼蛮力拼不过拼阴狠和巧劲总是不差的。 等着二人扑过来的那一刻,她集中精力直接一手捆住其中一人,用力一撇,只听“咔嚓”一声,那家伙半边胳膊都脱臼了,疼得“哇哇”直叫。 另一人见状,吓得一个踉跄先是退后几步,又惊又俱的呆望着楚南栀,全然没想到这般瘦削的小娘们竟有如此巧力,下手可比自己毒辣多了。 秦嗣海见小跟班被吓破了胆,操着根棍子一边扑上来一边骂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他手里的棍子猛的挥向楚南栀,但论起身手的矫捷和反应能力哪里比得过训练有素的职业刑警。 秦嗣海笨拙的才挥出一棍,毫无察觉间,楚南栀不仅躲闪过去,还将棍子另一端牢牢握在了手里。 楚南栀冲他邪魅的笑了笑,这家伙要是手里拿把利器自己倒可能会忌惮,拿这么件家伙就敢跟自己叫嚣,简直就是狂妄自大。 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楚南栀抓紧木棍用力往前一戳,直击秦嗣海胸口,疼得他立即松开手,胸闷气短的踉跄倒退,险些窒息过去。 楚南栀平静自如的挥了挥手里的木棍,瞧着这小恶霸狰狞痛苦的模样,不由得冷笑了声。 也不过是些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平日里仗着有点势力靠着吓唬人的本事到处作威作福,要真打上一架还不及沈家那些护院半分。 趁着小恶霸还沉浸在胸闷的痛苦中,楚南栀握着棍子又是狠狠一棍朝着他腿上劈去,这家伙疼的呲牙列嘴的直接跪倒在地。 “老娘今日让你也感受感受被打断腿的滋味。” 楚南栀眸光狠厉的瞪向秦嗣海,手中棍子正要再次挥向他时,这家伙吓得心惊胆战的连声求饶道:“祖奶奶饶命,祖奶奶饶命,不能再打了,再打我这腿可真就要断了。” “现在叫老祖宗都晚了,刚才不是嚣张得很嘛,这么快就认怂了,你既然没这个能耐打断老娘的腿,老娘今日就断你一条腿,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在村子里张扬跋扈了。” 目视着这妇人鹰眼般的眸子,秦嗣海俨然已经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道:“老祖宗,老祖宗,小的知错了,也不是小的想来为难你,都是戚家的人指使小的这么干的呀,老祖宗饶了我。” 见他终于招认,楚南栀也懒得再费力气,棍子重重的插到地面,厉声斥道: “回去告诉戚家那老东西,这芦堰港是大家的,并非他戚家的,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可以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若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能相安无事的做生意,如若比浑,谁不会呢,老娘疯癫起来连自己都得抖上一抖。” “是是是,我一定原封不动的将老祖宗的话带给戚家老主母,啊呸,是一定郑重的警告戚家那老不死的。” 秦嗣海吓得屁滚尿流,和两个小喽啰互相搀扶着一脸狼狈的往村外仓皇逃窜。 等着这群人消失在眼前,楚南栀暗暗的捏了捏拳,这戚家可真是冥顽不灵的很,事事都要插上一脚,简直跟只苍蝇似的,哪里有缝往哪钻。 第162章 又挣银子了? 扔掉棍子回到牛车上,楚南栀瞧着四宝林瑞嘉一脸怪诞的神情,心知这小家伙定是没乖乖听话,肯定偷看自己打人了。 小四宝这般乖巧,本不希望让她看到自己和人硬刚的场面受些影响,不过转念一想,能让几个小家伙学些防身的本领其实也是桩好事。 不容她先开口,小四宝就贴到她身上,开心的笑道:“阿娘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和阿娘一样厉害。” “那等着入秋后,常爷爷为你们开了学,你好好跟着常爷爷学剑术,以后就会变得和娘亲一样厉害了。” 楚南栀摸着小不点的脸颊,温和的说道。 不光是要让四胞胎好好跟着常老学剑术,她其实也准备研习研习古代的剑术,顺便恢复恢复体能,将古代剑术与现代的格斗技巧结合在一起倒是挺不错。 想到上次在南华山山下被沈家那群护院为难的情景,她渐渐意识到如今面临的处境,好身手和好脑子同等的重要,否则将来遇到更凶险的场面恐怕很难应付。 赶牛的牛夫方才瞧着她将秦嗣海那伙人打得灰头土脸的逃窜,甚是解恨,一边继续赶着路一边痛快的发泄道:“老朽瞧着楚娘子打架的这些路数怪异得紧,不过倒是挺实用的,竟能将秦家这几个狗东西收拾的服服帖帖,过瘾,实在过瘾。” 顿了顿,他忽然有些犹疑道:“好像你小的时候也没见过你父亲母亲为你们姐妹几人请过剑术老师呀,楚娘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怪路数?” 听着这话,楚南栀也不知道他是恭维自己还是在刻意质问。 印象中,楚家隔壁两位赶牛车的老人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了,据说是替人看庄子的,平日里得了闲便出来拉牛车赚点小钱。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自己不得不防,斟酌着答道:“咳,女人打架不都是如此,怎么狠怎么来,横竖我以前的名声比秦家那口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要是讲道理我便和他讲道理,要是比狠比无赖我发起狂来比他更疯癫。” 牛夫听着这话,心里汗毛倒竖,以前楚家的长女他倒是看得透彻,现在亦正亦邪的实在叫人难以琢磨。 想了想,还是不要再去招惹她的好,随即默默的继续赶路。 到了楚家的院外,楚南栀收拾好东西带着四宝下车进了院子,堂屋里坐了不少人,有里正柳澄明和他两个儿子,还有柳芸的两位堂姐妹和堂兄弟,都围着林锦骁在聊一些孩子读书习字的事情。 见到楚南栀回来立刻止住了话题,大宝二宝三宝愤懑的瞥了眼四宝,可看到楚南栀手里提了不少东西,还有苹果和香蕉,一脸欣喜的想要凑过来,刚挪了挪步,随后又察觉到不对劲,悻悻的转身直往厨屋里跑。 楚南栀将药材和人参先放到桌上,拿了几个苹果和香蕉出来准备去厨屋洗洗做个果盘让大家尝尝鲜。 柳芸堂姐柳叶识得她手里的水果,有些酸酸的说道:“哎哟,大栀啊你这太败家啦,这么贵的水果也往家里买,咱都什么人家呀,小门小户的,这花的银子怕是都够咱们用上两三年了,你也别怪大郎和你急。” 楚南栀对这位姨母并没什么好印象,要论亲疏关系,她与柳芸堂妹柳飘飘,三人关系本该最是亲近的,但这位姨母对楚家没半点好,倒是历来喜欢摆长姐的范儿,平日里指指点点也就罢了,还爱煽风点火。 既然是过来帮着打理鱼塘,她明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装作淡然的答道:“银子不银子的没什么,花了还可以去挣,主要是小宝们喜欢吃,我就想让小宝们高兴。” 林锦骁瞧着有些不怀好意的柳叶,也淡笑着附和道:“我家娘子没别的好,就是疼孩子。” “我说大郎你” 柳叶听着楚南栀的话本就不顺耳,而自己也是向着林锦骁想教育教育他这不会过日子的娘子,这家伙反倒帮着这妇人说话,真是不识好歹,有些没好气道:“你就惯着你娘子。” 谁家还没孩子了,需要这样没个分寸的溺爱。 柳飘飘很感激柳芸和侄女们没有记恨自己上次去戚家跟着掺和的事,此时见堂姐多嘴多舌,也忍不住在一旁拉扯柳叶:“大姐整日里管的宽,大栀她自己有本事挣银子怎么花那是她的事,你成天跟着瞎操个什么心。” “嘿,我就长了张嘴还不能说了。” 柳叶瞧着一屋子人投来的愤懑眼神,没敢再说。 楚南栀自顾自的领着四宝去厨屋洗水果,大宝、二宝、大宝凑在灶台前跟着楚南湘在烤玉米,看到楚南栀手里的水果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随后却又假装没看见继续去帮楚南湘剥玉米叶。 楚南湘看着止不住想笑,几个小家伙刚才闹着要找娘亲,如今娘亲回来了又蹲在屋子里生闷气。 凝视着小家伙们,她哭笑不得的吓唬道:“你们要是再不去找阿娘,苹果香蕉就要让外面的长辈们吃完啦。” 三宝林瑞崇听着姨娘的话有些蠢蠢欲动,可一想到昨天的事情,他又倔强的说道:“我不要吃苹果香蕉,我只要阿娘陪着我们。” 二宝林瑞希早就不想再和娘亲掷气了,她最见不得娘亲出去只带着四宝。 看着楚南栀手里又大又圆的苹果和新鲜的香蕉,她吭哧吭哧的步了过去,拉着楚南栀的衣摆笑盈盈道:“阿娘,就吃最后这一次,以后二宝都不吃了。” 柳芸默默地在一旁洗菜,见着孩子们和女儿关系终于缓和下来,心里高兴,可看到她又买了这么贵的水果回来,方才也听到了柳叶在外面的指指点点,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栀,现在村里的梨子、桃子、李子都陆陆续续的成熟了,我以后时常买些回来让小宝们吃,这些水果咱就别买了,省得大郎不高兴。” 小四宝觉得姥姥误会了娘亲,连忙凑到柳芸跟前,想着屋子外面的人,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小声说道:“姥姥,阿爹没有不高兴,而且阿娘是今天挣了好多好多的银子才决定给我们买水果的。” “又挣银子了?” 柳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正在洗水果的楚南栀。 第163章 被排斥的柳家大姨母 四宝林瑞嘉拉了拉柳芸的衣角,示意姥姥蹲下身来,之后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阿娘给城里的医师爷爷送了很多药方,医师爷爷就送了阿娘一千两银子,还拜阿娘做师父了。” “一千两?” 柳芸惊得险些跌倒在地,正想问问女儿是怎么回事,从来都不知道女儿会医术,这还让县里颇有名望的老医师又送银子又拜她为师,倒是叫人想不通了。 但转而想到西门道人,她又立刻闭了嘴。 只是自己女儿的性子,她还是十分了解的,纵然与西门道人传出了些闲话,但绝对不可能与他有什么苟且之事,否则她定然不会继续待在林家,早就和那道人私奔逃跑了。 至于西门道人对女儿为何这般殷切,什么都传授给她,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一个缘由: 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瞧着她那端庄柔美又贵气的面庞,每一处都遗传了自己的优良品质,连南华观的观主都夸赞女儿将来会是人中龙凤,女婿那般好强又孤傲的人每月挣的俸银也是乖乖的交到女儿手上,这该死的魅力又怎会不让一个凡俗道人痴醉呢。 想到这里,柳芸暗自窃喜了一番,先是向着小四宝轻“嘘”了声,示意她不要声张,接着看向楚南栀,容光焕发的笑道:“大栀啊,鱼塘的事你该吩咐的都吩咐给你父亲和舒阳去做,你只需去忙你自己的,别被鱼塘的事给耽搁了。” “行。” 如今酒楼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但她得尽快解决鱼苗的事情,否则等到鱼塘打理出来也只能继续闲置下去。 将水果洗好切成两份,留了一份在厨屋里给小宝们和母女三人,端着另外一份正要出去,可看到大宝三宝仍是闷闷不乐的,便故意对二宝、四宝说道:“阿娘还给你们留了好几个苹果,没吃够晚上阿娘再洗给你们吃。” “好。” 两个小家伙端着切好的苹果香蕉笑盈盈的就往灶台跟前凑去,先给姨娘和姥姥喂水果吃。 楚南栀看着很欣慰,端着果盘去了堂屋。 姨母柳叶正在翻看着楚南栀拿回来的药材和山参,见楚南栀重新出来,又忍不住开口道:“南栀啊,这些药材恐怕又花了不少银子,还有这山参,可都是好货呀。” 楚南栀先将果盘放到桌上吩咐大家尝尝鲜,随后望向柳叶浅笑道:“都是弘文医馆的老医师送的,没花钱。” 柳叶撇了撇嘴:“那钱医师可真是大方呀,送点药材也就罢了,这么贵的山参也一支接一支的送,有钱人的想法咱实在是看不透哈。” 说着,去盘子里拿了块苹果喂到嘴里,环视着众人抿嘴轻笑了声。 听着这番话,楚文毕和里正柳澄明的脸色渐渐的都有些发暗。 楚南栀装作无事的笑了笑,带着平静的语气暗讽道:“姨母要是想知道有钱人的想法,多挣些银子或是想些法子多去问问他们便清楚了,问侄女侄女也说不上来,总之他们就是喜欢心甘情愿的赠侄女银子和山参,侄女也没办法,只能心安理得的受着。” 这贱贱的语气,让柳叶心里更酸了。 她强颜欢笑道:“南栀你是有本事的,姨母比不得,就是有好事也不能忘了姨母这一家呀,姨母早就听说你在弘文医馆抓药都不花钱的,以后姨母这一家老小要是有个大病小痛的,南栀你可得多照拂照拂,横竖是不花钱的,咱们家就仰仗你了。” 她话音刚落,柳澄明俨然听不下去了,紧皱着眉梢重重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你有什么脸来大栀面前提这些要求,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人家弘文医馆的掌柜对大栀一家好那是人家的交情,你跟着来掺和什么劲,哪来的脸啊,也不想想二郎家办丧事时你一家老小都干了些什么。” 想到这事,柳澄明就十分来气。 当日闻信,所有族人都陆续赶了回来,柳叶两口子和几个小的却一直赖在戚家,即便是得知戚楚两家决裂了还不肯回来,非要等到戚家丧事被取缔了才悻悻的回村,中间就将家里两个都快挪不动道的老的塞了过来,美其名曰是过来帮忙料理丧事,实际上就是混吃混喝。 柳叶听出柳澄明话里的意思,讪讪道:“我不也是觉得上次的事情对不住芸妹和妹夫,所以今儿特地赶过来帮忙了嘛。” “你那是来帮忙的吗,你还不是听说大栀清理鱼塘给大家开了工钱。” 柳澄明怒目圆睁着怒斥了她一句,然后又看向楚南栀,神色缓和下来,继续说道:“大栀啊,今日族里的人都表了态,觉着文煜的事情亏待了你们一家,所以这次清理鱼塘他们都不要工钱,你也无需拿银子出来。” 说完,他眸光流转间重新落回柳叶身上,意有所指的大声道:“今日我也将话撂这儿了,凡事愿意过来打理鱼塘的,有人敢借此向大栀索要银子,别怪我不客气,这也是楚家老族长的意思。” 楚文毕其实也为这事纳闷,他深知柳叶偷奸耍滑的性子,所以并未通知她们一家人,不曾想她自己不请自来。 听了柳澄明的话,他不好明着逐客,只得隐晦的说道:“姨姐,清理鱼塘都是苦活累活,我就怕你受不来这苦,所以也没通知你和姐夫,你要是留下来吃饭就留下来,打理鱼塘的事就不劳烦你们一家了。” 柳叶见自己的堂妹夫竟然帮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族长说话,有些气愤难耐的瘪了瘪嘴,目视着一双双不太友善的目光,她只好起身凑到楚南栀跟前,舔着脸说道:“南栀啊,你可别听你舅父的话,不给银子哪有人肯真心干活,姨母倒不会计较这些” 不容她将话讲完,楚南栀就懒得再听下去,直接打断她:“姨母这话侄女倒是不敢苟同,舅父他身为村里的里正,又是柳家族长,我自然得听从他的安排,而且父亲也说了,打理鱼塘都是苦活累活,做侄女的也怕累着你,至于开不开工钱那是我的事,就不劳姨母费心了。” “这” 柳叶正欲再说,可看着族侄们愤慨的目光,只得不甘心的闭上了嘴,一边灰溜溜的往外走一边不满的小声嘀咕道:“真是不可理喻。” 第164章 族人的支持 等柳叶出了门,柳澄明气愤的情绪才彻底的平定下来,望着楚南栀,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栀啊,老舅虽然也是个贪恋银子的俗人,可在这件事情上,老舅必须得无条件支持你,戚家欺人太甚,老舅和你楚家的族爷爷商议过了,一定鼎力支持你将鱼塘的事弄起来,你就放开手脚的去做,可千万别让戚家人得了意,任凭他戚家再有钱有势,老舅就不信咱们柳楚两家还斗不过区区一个戚家。” 听着这话,楚南栀倍感温暖:“多谢舅父和大家了。” 倒没想到柳楚两家的族人能如此团结。 柳飘飘这时也靠拢过来,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的说道:“大栀啊,这次姨娘是真想和你姨父他们为家里做点事,工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别听你大姨母胡说,这不光是你舅父的意思,也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能从这位柳家小妹嘴里听到这话,柳澄明倒是很欣慰,颔首附和道: “侄女,听你姨娘的话,你看看池子这边有些什么需要交代的尽管放心的交给我和你父亲来做,方才也听锦骁说了,既然冬花江那边的鱼苗被戚家霸着,那群渔贩子尽是戚家的狗腿子,你也不必去招惹了,趁着打理鱼塘的功夫你想法子到别的地方去寻访寻访,看看能不能弄来渠道,可别等着鱼塘打理出来闲置在这里了。” “行,我明天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楚南栀也不敢耽搁下去,难得里正如此热心,她便放心的和柳澄明与楚文毕翁婿交代起来: “等池塘的水放干净了,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先暴晒几日。” 如此可以消灭池底的大量细菌。 随后,她又望向小赘婿,继续道:“舒阳,你抽时间去买几十斤生石灰回来,等后面下过雨再将石灰洒入鱼池中。” 这样就能彻底的除菌消毒了。 吩咐完这些,她又重新看向柳澄明,含笑道:“还得劳烦舅父和各家说说,麻烦他们将家里烧造的草木灰帮侄女攒着,等鱼池消毒后,池子再积满水把草木灰撒到里面去。” 这个年代没有工业化肥,鱼池彻底消毒后,免不得又会变成太过干净的池水,需要往里面适当的施肥,草木灰就是天然的有机化肥。 池底施了肥,虽不能成为鱼苗的饲料,但可以促进浮游生物大量繁殖,这样鱼儿就有了东西吃。 至于鱼苗本身的问题,还得等寻到鱼苗之后再做打算。 柳澄明也不清楚她这样铺设的作用,不过见她说的有条有序的倒是经验十足的样子,也不好反驳,将事情一一记在心里,应承道:“舅父保准被你完成的妥妥的。” 听她给大家都布置了事情做,林锦骁在一旁默默的听了半晌,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不动声色的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到她跟前,冷着脸问道:“咳,那我呢?” 凝视着一脸殷切的小白脸,楚南栀抿唇笑了笑:“你就好好待在家里养身子,照顾几个小宝。” 等养好了伤,老老实实的将和离书交到老娘手上。 两人目光冷冷的对峙着,林锦骁眼底渐渐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与不满:这可真是将我当作没用的残废了。 柳飘飘瞧着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态势,像是要打架一样让人生畏,尴尬着笑道:“大郎,你就听从我们家大栀的安排,打理池子的事本就不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该做的,何况你现在还受着伤,大栀也是想关心你,你别多心啊,她可不是要将你当残疾人看待。” “咳咳。” 柳澄明听着她前半段本还一脸欣慰,可到后半段整个人都绷不住了,目视着林锦骁愈发深沉的脸色,他连忙朝柳飘飘示意了眼:“族妹啊,你去厨屋里看看芸妹饭做好没有,愚兄我可是饿了。” 柳飘飘渐渐意识过来好像自己说错了话,神情慌乱的赶忙往厨屋里跑。 柳澄明又道:“锦骁,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大栀的话倒是有道理,她要去找鱼苗,带着孩子们也不方便,等着池子的水放干开了工,你岳母和姨妹们要忙着给大家买菜做饭,舒阳又要去采买东西,照顾几个孩子的苦活也只能交给你自己了。” 他这话说完,林锦骁心里终于舒坦了许多,想着她每次出门孩子们都吵着要随行,如此又得忙手里的事情还得分心照顾孩子实在辛苦,这次寻找鱼苗不比去别人府上,恐怕要折腾费事许多,安抚好几个小宝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美眸微弯着思虑了会,他抬眉望向楚南栀,略显严肃的叮嘱道:“这些天小宝们我会照顾好,你放心去找鱼苗。” 只是打渔的向来都是些刁钻门户,据他所知长居海边的那些渔民还有私自集结在一起对抗官府的,看着面前这张瘦削的身影,实在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而且她若是要进山还免不得会遇到凶禽野兽。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明日回家先叫上三郎,让他陪着你。” 李策对自己向来忠心,只要是自己交代的事他豁出性命也要办好,有他陪着,自己放心,孩子们也能安心。 “好,依你的。” 楚南栀对他这番安排深以为然。 自己本也想着找个帮手一起出去,倒是忽略了李策这个可靠人选。 李策有些身手,遇到麻烦还能替自己解解围。 而且他即将升任县尉府典史,往后就是林锦骁的下属,自然忠诚可靠。 吃过饭,到了晚上,楚南栀在西厢房打点行装,四个小家伙今日倒是懂事,也没缠着要她洗澡,等柳芸给他们洗了身子,临睡前都一股脑的涌进了她的房间。 大宝、三宝也不生闷气了,纷纷凑到她跟前来,小嗓音清脆嘹亮的叮嘱道:“阿娘,你明天和李叔叔出去了要早些回来。” 二宝、四宝鼓着肉嘟嘟的小嘴扯着她衣角扭来扭去的,也细声说道:“阿娘,我们和阿爹都会在姥姥家乖乖等你的,你要记得想我们。” 没听到小家伙们闹着要跟自己一道出去,这倒是让她很诧异。 目光轻抬着看向缓缓拐进来的林锦骁,她才意识到想必是这小白脸已经和小宝们叮嘱过了,又有李策随行,几个小不点定然是放心的。 她蹲下身来,温眸相望着一群可爱的小家伙们,耐心的叮嘱道:“阿娘找到了鱼苗就尽快回来,你们在家一定要乖乖听姥姥和阿爹的话。” “好。” 四胞胎异口同声的答道。 “快回去睡觉。” 第165章 又要逃跑? 目送着小宝们出去,楚南栀轻轻关好房门,等着林锦骁躺倒在床上,她正要熄灯,余光斜倪过去,忽然想到些事情。 斟酌了片刻,她从怀中掏出钱弘文赠的千两银票,缓缓走到床前,细声与他说道:“这一千两银票你先替我保管着,等我回来你再还给我。” 一来,这趟出去压根用不到这么多银子;再则,万一遇到危险,小宝们和自己相处这么久,也该给他们和楚家人留些傍身的银子。 这也是她从警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次出任务都会做最坏的打算。 听到她的话,林锦骁转过身来,没好气的瞥了眼她:“不过是去找鱼苗,又不是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担心的坐起身来,细细审视着她,急声问道:“楚南栀,你不会又想撇下孩子们逃跑?” 楚南栀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林大郎,你整日里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我要逃跑还把银票交给你保管做什么。” “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林锦骁本没想到这些,可她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自己,这极有可能是她的疑兵之计。 她故意放松大家的警惕,然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的溜走。 上一次税银案,她便是如此,先是将主卧好心的让出来给自己和孩子们住,然后又假借着给一家人做饭悄无声息的逃跑了。 至于一千两银票,她如今这本事上哪儿弄不来。 想到这些,林锦骁比任何时候都恐慌,忙不迭的抓过她的手,厉声道:“楚南栀,我还没有答应给你和离书,不管你能不能找到鱼苗,你都必须好好的回来。” 上一次,她逃跑,自己担心这样会连累孩子们;而这一次,他心里的苦楚有些说不上来。 压抑着内心的紊乱,他再次妥协道:“你若想要做些事情,等我将来上任后可以帮你谋些别的门路,不一定非要做酒楼、养鱼,县里很多行业都是能够挣到银子的。” 第一次见他如此婆婆妈妈的,倒是让人很意外。 目视着被他抓的牢牢的手,楚南栀满脸不自在。 林锦骁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行为,连忙松开手,正襟危坐着,放缓了语态:“你如果是为了出戚家这口恶气,大可不必,我先前已经说过会替你们一家讨回这个公道,你不要因此去逞强。” “林大郎,你怎么现在也和四个小宝一样,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楚南栀瞧着他突然窘迫的模样,和印象中那副孤冷清傲的姿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弯下身坐到床沿边上,静静的凝视着这张俊俏迷人的面庞,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你是不是现在特怕我不辞而别?” 见他沉默着不答话,楚南栀又故意调侃道:“我听说常老的堂侄女为了你至今待字闺中,咱们村里以前也有不少女儿家争抢着想嫁给你的,若不是我母亲那五百两银子止住了所有人的念想,你如今想来也该是妻妾成群,我这次要是一去不返,不正合了你的意思,可以继续和那些美娇娘再续前缘。” 印象中,光是村子里就有不少女子倾慕着林锦骁,至于县里还有没有别人她就不清楚了。 “你少胡说八道。” 林锦骁清俊的面容上渐生愠色:“我与外面所有女子都是清清白白的,从未招惹过任何是非。” 村里面的那些女儿家,当初无非觉着他是县里有名望的读书人,又师从聂老、常老,想要嫁给他不过是觉着将来能给她们一份安生有前景的日子,瞧不出什么真心。 而常老的侄女常宴宁始终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痛。 他与常宴宁相识在恩师府上,这女子自打二人相识开始就待他不错,处处关切体贴,让他甚是感动。 常宴宁出自书香门第的世家,历来是个温婉贤淑的性子,一家人又不嫌弃他出自寒门,那时自己虽不懂得男女之情,可念着常家的恩情,在常老的撮合下确实有允诺过娶她入门。 哪知半路杀出个楚家,拿银子强买姻缘,常家人自是痛恨这种无耻行径,恼怒之下直接和林家断了联系。 伤了常宴宁的心,又让自己毁了誓约,每每想到此事林锦骁就痛心不已。 眸光深沉的凝望着楚南栀,他语气冰冷的说道:“我既娶了你,便是认了这个命,决意和从前一刀两断,即便那些年你再恣意妄为,我也从未想过要负你,处处依着你顺着你,若不是你自己提出和离,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这辈子就这样的打算。” 见他一把心酸一把泪的委屈模样,倒让楚南栀有些动容。 的确如他所说,这些年即便他对原主没什么情意,可自打圆了房有了孩子,他每日都在尽力维系这个家,就是原主太能折腾了,千方百计的不让他顺心。 若是原主是个省心过日子的,凭他每月在县衙的俸银和米粮,再加上年底的年终奖,如果原主自己再种些果蔬、养些牲畜,其实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殷实丰裕的。 将来他再得个升迁,那日子就更有盼头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有些惧怕的顾视着这张冷颜,楚南栀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被人误解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我们现在算是扯平了。” 顿了顿,她又认真的解释道:“我身上还有八百余两银子,出去买鱼苗带这么多银票万一碰上别有用心之人反倒会惹来麻烦,舒阳如今虽是痛改前非,可要是将这么多银票交给父亲母亲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才让你来保管这一千两银票。” 就差直接说出你是我夫君,又是孩子们的爹,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呢。 林锦骁听了这番话,脸上的怒色终于缓和下来,平心静气的躺回床上,侧过身去。 过了会儿,他忽然轻声言道:“早些睡,你明日还要早起。” “嗯,银票我放在睡枕下面,你明日出门记得收好。” 楚南栀说完把银票塞到了枕头底下,之后熄灯,思绪万千的躺到床上,静静凝听着屋子外面微风轻拂卷动起的树叶婆娑声。 没过多久就坠入了梦乡。 第166章 想得倒美 天刚蒙蒙亮,楚南栀就被熟悉的梦境给惊醒,血淋淋的场面如同身临其境,吓得她浑身直冒冷汗。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回想着梦里的场景,决定今日先去山里看看情况。 微微的扭动身子,朦胧的视线中隐隐约约现出清晰的五官轮廓,这张熟悉静谧的面庞陪伴了她已经大半个月,每天醒来一睁眼首先看到的就是这精致迷人的俏脸,要是突然看不见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其实也就和以前陪着我入眠的那只小熊是一个道理。” 楚南栀这样想着,试图缓缓将手从他身子底下抽出,可胳膊才轻轻扭动了下,便见一对晶莹透亮的眸子赫然映入视线中。 好尴尬。 楚南栀抬眼与他静静相视着,故作镇定的抿唇浅笑道:“怎么今天醒这么早,天还没亮呢?” 说着,悄悄的将搭在他身上的腿和手挪下来。 正要起身,却被林锦骁一把拽了回去。 “林大郎,你疯啦?” 楚南栀被他抓得死死的,有些挣脱不开。 林锦骁看着她此时恼火的样子,再想到夜里她抱着自己酣睡时那副豪放粗犷的睡姿,心里倍觉有趣。 以前倒没觉得她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可爱。 楚南栀觉着这家伙今日跟个二百五一样不着调,气鼓鼓的骂道:“林大郎,你快将我松开,你再不松开我将你另一条腿也给打瘸了。” “只怕朝廷委任的诏书下来也就这月余间的事情了,殴打朝廷命官罪可不轻,少说也是要下大狱的。” 林锦骁乌黑的瞳孔中流露出一抹难得的喜意。 楚南栀凶狠的瞪了瞪他:“吓唬谁呢,你以为老娘没蹲过大狱?” 听她提起此事,林锦骁眉宇间绽出的喜色渐渐消逝,整张脸随即黯然下来。 也怪自己这腿不争气,要是自己完好无损的,哪会眼睁睁看着她入狱。 想了想,他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等你回来,我们搬到县里去住。” 楚南栀愣愣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日有些莫名其妙。 林锦骁自顾自的又道:“芦堰港的品级官吏有津贴,我到时候把老宅赎回来,你和小宝们可以过去住,省得往后来回折腾,若是不喜欢和族里人打交道就住县衙的内院,你觉得可好?” “哦。” 楚南栀轻应了声,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又在疯狂试探自己。 趁他不备,连忙从他身下溜了出来,站到床边没好气的斥道:“谁要住你家老宅,谁要住县衙内院,你想的倒美。” 老娘要是跟着住过去,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是官员家属了,这小白脸倒真是会盘算。 到时候一个五品大员的官太太闹和离那可不像在村子里这般自在,弄不好就要闹得满城风雨。 匆匆的拎上包裹,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楚南栀立即开了房门准备下楼。 只是这才刚刚摆脱掉了林锦骁,门口又来了个小家伙。 “四宝,天还没亮,你怎么就醒啦?” 楚南栀惊讶的望向正呆愣愣注视着自己的小四宝。 四宝张开双臂示意要到她怀里去。 楚南栀只得将小不点抱了起来,便听她在自己耳边嘀咕道:“阿娘,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住阿爹的老宅,不住县衙的内院啊?” “嘘。” 楚南栀轻嘘了声:“这是我和你阿爹之间的事情,你不能让你姥姥、老爷知道。” 四宝咬着小指头,乖巧的点了点头。 下了楼,屋子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只是这次与上次去南华观不一样,楚文毕和柳芸都没有先前那般阴郁的脸色,很悠闲的在厨屋里聊着闲话。 这么早,夫妻二人就蒸好了包子,楚南栀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父亲母亲晚上还要照顾孩子,起这么早怎么歇息的好,我出门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就行,不必为我一个人如此劳心费力。” “外面的吃食总是不如家里的放心,更何况你这趟出去免不得跋山涉水,多带些吃的喝的没坏处。” 柳芸一边拿袋子装包子、馒头,一边叮嘱:“要是实在没有眉目,也别在外面多耽搁,早些回来,我让你父亲和舒阳这些天也去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买到鱼苗。” “行,你们放心,走不了太远。” 楚南栀将四宝放了下来,去盛水洗漱。 四宝端着一碗水,手里拿着马尾牙刷跟在她身后,两人到院子里洗漱完,小四宝拉着她衣角,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声音又甜又糯的说道:“阿娘,我和哥哥姐姐都会在家乖乖听姥姥的话的。” “嗯,四宝最乖了,我相信你会乖乖听姥姥的话。” 楚南栀一脸欣喜,这小不点真是懂事,可心里的喜意刚上来,就听小不点又在耳根前嘀咕道: “那阿娘你会听姥姥的话吗?” 听到小家伙这话,楚南栀立时怔住。 可真是个小鬼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得和她阿爹一样狡猾,一不留神就给自己挖了个坑。 “嗯,阿娘也要听姥姥的话。” 楚南栀轻应了声,拿过她手上的牙刷和碗,带着小不点往里走。 这时林锦骁领着其余三个小宝一起下楼来,林锦骁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心里还在思考着她刚才说的那番话: 明日是她搂着自己,怎么反倒变成自己想得美了? 楚南栀早已将刚才的事情抛诸脑后,云淡风轻的从他身旁走过,径直去了厨屋。 四胞胎一起跟了进来,看到柳芸已为她打点好行装,纷纷不舍的展开手臂求抱抱。 楚南栀一一抱过几个小家伙后,拿了包裹准备要走,大宝林瑞文飞快的跑到堂屋里拿来一柄木剑出来,殷切的递到她手上:“阿娘,这是姨父为我铸的剑,你拿着防身用,等回来了再还我。” 楚南栀定眼瞧了瞧木剑,削的倒是挺不错,只是毕竟是木剑,真要是遇到像南华山下那种匪徒,哪里能抵挡得住。 可看着小家伙殷切的小眼神,她只得笑着接了过来,在手中比划了两下,高兴的答道:“好,阿娘一定贴身带着。” 之后在一家人的目送下,她缓缓走出屋子,坐上柳芸叫来的牛车,行色匆匆的朝着安邻村赶去。 第167章 你踩着我腰了 牛车一路缓行,临近拂晓时终于能看到安邻村的界碑。 楚南栀下了牛车,同牛夫吩咐了声,让他打到回去,自己则拎着包裹往村里行去。 刚进村口,却见一道壮硕的身影守在岔路口子上。 “嫂子。”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李策一脸热忱的迎了过来。 “怎么不在家里等?” 也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楚南栀有些愧意的问道。 如今林锦骁和那小赘婿倒是挺默契,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通知了李策。 李策引着她边走边说:“就怕误了嫂子的事,所以就提前等在这里了。” 实际上心里还是比较担心她自个儿出去了。 而这里是入村和村东头那条支流的必经之路,她若真是去寻找鱼苗就必须从这里走。 楚南栀察觉出这家伙没说实话,横竖自己是要进村,自然是误不了事的,他守在这个位置怕是担心自己偷偷给溜了。 倒没想到李策这种实性子还能有这花花肠子,也不愧是林锦骁的好基友。 那家伙现在都被自己说服了,李策反倒是疑神疑鬼起来了。 也不再纠结此事,想到林锦骁提到的那条支流,便向李策打听起其间的情况:“我每次进山都能看见咱们村里那条宽广的河流,我瞧着水流湍急得很,好像沿岸并没有什么通行的路,而且那水流如此湍急,怕是也没有船家能沿河而下。” “嫂子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那么大的河,准确的说应该是条江。” 李策先是纠正她,随后继续解释道:“那条江咱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正如嫂子所说,那江水在咱们村经过的是断龙山一带,所以水势湍急,的确无人敢沿江而下。” 听到断龙山,楚南栀脑子像是被刺痛到了,忽然嗡嗡作响起来:“断、断龙山是何处?” “嫂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连断龙山都不记得了,咱们两家后面那片山脉不就是断龙山嘛。” 李策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她,随后又自顾自的笑了笑:“不过这断龙山倒也的确是邪乎得很,绵延不尽,这么多年都没人走出去过,听说各村的猎户都不敢往里走太远。” “哦,是嘛?” 楚南栀抿了抿唇,倒没觉得一座山能有什么邪乎的,无非是太过绵长,无人肯往里走而已。 李策握了握手里包裹着的大砍刀,欣然笑道:“不过我们要沿江而下,还真得从山里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路,小弟虽不懂得养鱼,但大抵也清楚只有在水流平缓的下游地带才可能遇到打渔为生的渔户。” “嗯。” 楚南栀用力晃了晃脑袋,神情恍恍惚惚的,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 李策察觉到她的一样,忍不住挑眉关切道:“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没事,三郎你带路。” 楚南栀摆了摆手,示意道:“赶路要紧,只怕是今日醒的太早,没歇息好,缓缓就好了。” “嗯,那嫂子你跟紧我,深山密林中难免会遇上些凶禽猛兽,有我这柄刀在手任凭再凶猛的野兽也奈何不了我们。” 李策叮嘱了句,没再多说,引着她一同朝着断龙山行去。 进了山,四处鸟语啼鸣,蝉声时起时伏,听着这嘈杂的声音,置身在幽静阴森的密林之中却犹如身在闹市,好不热闹。 没多久,走到了上次拣兔子的地方,楚南栀定睛看了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见李策手里握着大刀小心翼翼的在前面探路,只得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行走。 往里走得越深,便见地上堆积的腐烂枯叶越多越厚,踩在上面时不时发出枯枝折断的“咔咔”声。 看得出来的确是鲜有人至。 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距离,楚南栀环视着四方,查看着周围的景致,总觉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隐隐约约一阵鸡的嘶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李策立时提高了警惕,一边将手里的大刀亮出一边缓缓拨开头上垂下的茂枝,楚南栀也放慢了脚步,仔细的观察凝听着周围的动静。 大约再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她不经意的低眉往脚下看了眼,发现枯败的树叶像是被人踩踏过,叶面上星星点点的布着血迹。 “等等。” 楚南栀朝着李策喊了声,蹲下身去捡了片沾着血迹的枯叶,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还透着股新鲜的血腥味。 李策见状,正准备折身回来,忽然间鸡的嘶鸣声再度响起。 李策吓得心里一凛,拨开树叶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急奔而去,楚南栀捏着那片树叶紧随其后。 大踏步的往前走了几步,李策的脚步骤然停歇下来,楚南栀顺眼望去,只见一对尾羽修长的金鸡正胶着的恶斗在一起,互相咬着脖颈,浑身已是血淋淋的却都不肯松口。 雄鸟羽色华丽,头具金黄色丝状羽冠,雌鸟一身棕黄色羽翼相裹,头顶和后颈则覆着一圈黑褐色羽毛,鲜明的色泽互相衬托,极赋美感。 从理论上来说,一雌一雄本该是双宿双飞才对,怎生揪斗得你死我活,这让楚南栀有些费解。 正诧异着,便见两只金鸡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双双倒了下去, 李策欣喜的将大刀收了起来插入后背的包裹里,冲着楚南栀笑了笑:“嫂子,看来我们这次出来运气不错呀,刚进山就寻到了野味,还是自投罗网不费吹灰之力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块粗布来,继续道:“正好,我去把血迹擦干净带回家,我们一家一只,可以吃顿好的。” 亲眼目睹自己的梦境,楚南栀尚在纳闷着,李策便已经朝着金鸡倒下的地方走了上去,一边走还在一边自顾自的唠叨着: “就是不知道这趟出门要去几日,要是太久恐怕这金鸡得放坏了,好在我娘子想的周到,知道我们要进山,特意让我带了些盐巴,若是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以寻些野味充饥。” “唧。” 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李策却不管不顾,大大咧咧的继续去捡那两只鸡。 楚南栀仿佛听到了有人呻吟的声音,她擦亮眼睛,审视着周围,谨慎的一步一步向李策靠拢过去。 忽然间,感觉脚底像是踩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面,她驻足细看,却听茂叶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 “哎、哎哟,娘、娘子,你、你踩着我腰了。” 第168章 这狠心的女人 楚南栀闻声,慌乱的移开双脚,脚底一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下去。 她站稳脚跟,却见一只血淋淋的大手从枯叶中伸出来抓住了自己脚跟,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枯叶中传来:“娘子救我。” 楚南栀俯首定睛细看,只见周围散布的血迹越来越多,连忙蹲下身去在枯叶中刨了一通,寻出那说话之人的脸来。 “登徒子。” 楚南栀一脸惊愕,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华观遇到的那位讨厌的家伙。 李策闻声也俯身转了回来,被眼前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二人刨开树叶,将登徒子从枯叶中刨了出来,只见他浑身布满血迹,除了那张俏丽的脸蛋,已看不清身形。 李策惊讶道:“嫂子,这人你认识?” “是个很可恶的家伙。” 楚南栀没好气的答了声,可看着他身上湿漉漉的被鲜血浸染得连衣服的颜色都已分不清,也顾不得对他的厌恶,便大声对李策吩咐道:“我们先回村里去。” 毕竟也是条人命,不能见死不救。 李策慌乱的点了点头,撸起衣袖就准备去抱起登徒子。 “不要回村,一直往东,一直往东走。” 登徒子奄奄一息,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二人嘶喊道。 楚南栀目视着他发白的脸色和嘴唇,怕是血流的太多,在环顾了遍四周,才意识到这一路上发现的血迹并非是那两只金鸡的,而是这登徒子身上流出的。 在他身上大致的检查了一遍,衣衫凌乱不堪,胸口处隐隐约约的藏着枝被折断的箭头,想来是被人追杀,才一路狼狈逃窜至此。 “活该,谁让你没事偷偷摸摸往人家宫观里溜。” 楚南栀怒视着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猜测着他白渝人的身份,立刻对李策示意道:“听他的,往东走。” 李策也来不及反应,抱起登徒子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吩咐道:“嫂子,你把那两只金鸡带上。” “好。” 楚南栀捡起地上的两只金鸡,跟着李策往东疾步行去。 登徒子仍是血流不止,楚南栀看着滴到地上的血迹,心里也是嘀咕不止;这家伙显然伤得不轻,如此下去就算是能找到医馆,恐怕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干。 更何况他胸口还有箭伤,这更是叫人为难了。 伤到这种程度,即便是放在自己那个年代,恐怕也不太好做手术。 不知道在林子里穿梭了多久,二人累得都是满头大汗的,楚南栀疲软的完全没了力气。 她气喘吁吁的盯着前方仍在努力奔跑着的李策,心道:“这家伙可真是厉害,自己也就背了个包裹,拎了两只金鸡就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抱着个大活人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累。” 相比起来,真是自愧不如。 眼看着登徒子垂下来的手臂已是惨白得可怕,她也只好强撑着力气,继续往前追去。 大概又行了段路程,忽见前方炊烟袅袅的像是有人家,楚南栀兴奋的朝着李策喊道:“我们去那边的村子里歇脚,看看能不能寻到法子救救这可恶的家伙。” “好,嫂子,你快些。” 听到这话,李策更加卖力,脚底如同生了风一样跑得飞快,直接将楚南栀甩出老远的距离。 楚南栀将三宝给的木剑撑在地上佝偻着缓缓行走,只见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平坦,周围的荆棘也被人砍断,打整出一条宽阔的山路一直绵延到炊烟升起的地方。 没想到这密林深处竟然还有人居住,怕不是什么山贼草寇。 想着虽有些可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离得炊烟近了些,依稀能瞧见几间破旧的茅草房,断断续续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牛肚怎么弄?” “丢掉,丢掉,这玩意能有什么用。” 像是有人在杀牛,楚南栀突然反应过来,听说要把牛肚丢掉,甚觉惋惜的叹道:“牛肚多好的东西,怎么能丢掉。” 这年头牛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即便是杀掉老了的耕牛还得向有关部门申报,好不容易杀一次牛,那浑身上下可都是宝啊。 但想着杀牛,再看向血都快流干的登徒子,她柳眉微微一颤,立刻有了主意,打起精神冲到李策前面,抢先进了村子。 拐过一个弯,果然看见几间茅屋的地坝中央正有几人围着一头刚杀的牛在清理内脏。 “等等,等等。” 楚南栀朝着那群老老少少大喊一声:“各位且慢。” 那些人闻声回过头来,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楚南栀:“娘子有何吩咐?” “可否借各位的这头牛一用?” 楚南栀跑到几人跟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大家,恳切的求道。 几人面面相觑着有些恐慌:躲在深山老林里杀头牛也能让人发觉,这是走了什么霉运。 未向上面申报,传扬出去可是要挨板子的。 楚南栀见着一个个异样的神情,猜到他们心存顾虑,指了指追上来的李策,温声解释道:“这登徒子,啊呸,这位郎君受了重伤,我想借各位这头牛给他疗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各位可以发发善心。” 其中一人听着这话止不住的大笑起来:“这位娘子,你怕不是急糊涂了,受了伤应该去医馆找医师,你来为难一头死了的牛做什么,这不扯犊子嘛。” 有人看着李策抱着的伤者,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条人命,连忙朝着里面喊道:“福叔,你快来帮着看看这位郎君能不能救活?” 话音刚落,就有位半百老者冲了出来。 那人走到楚南栀身前,拱了拱手:“老朽是村子里的医师马德福,容老朽替这位郎君看看。” 都是些不速之客,不清楚人家的身份,马德福也没敢将人抬进屋,只凑在李策身前票眼一看,立刻摇头:“这哪里还有得救啊,浑身是伤,血都快流干了,胸口还有箭伤,娘子还是快些找个地方将人埋了。” 听到要将人埋了,登徒子从昏死中挣扎过来,恍恍惚惚的强睁开眼睛,抱着强烈的求生欲看向楚南栀:“不要撇下我。” 楚南栀内心百感交集,看了看散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地牛肚,恳切的央求道:“劳烦老医师让我试试,作为回报,我教大家如何将这牛肚如何做成美味。” 见这女人疯疯癫癫的,又是要拿死牛救人,又是要将这脏兮兮的牛肚当美味,想来是脑子急出病了,瞧着也是可怜。 环顾了眼众人,马德福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登徒子听着欣慰不已,感激涕零的望向楚南栀,用尽全力挤出一抹微笑准备感谢她,却见这女子抱着自己毫不犹豫的塞进了牛肚里,眼前立时黑压压的一片,又腥又臭,他忍不住发出歇息底里的一声长叫:“啊,救命,你这狠心的女人。” 之后,窒息着再次晕死过去。 第169章 马肺汤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这妇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竟然将人往牛肚子里塞。 真是闻所未闻,旷古未有过的奇事。 马德福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这确定是要救人?” 在场众人都神情怪诞的上下打量着楚南栀,瞧这女子长得倒是花容月貌的,可惜脑子不好使,是个神经病,实在令人同情。 楚南栀也无心去理会众人的眼光,假装在全身上下搜了个遍,掏出五两多银子来,可怜巴巴的央求道:“老医师,这五两银子还有六百文散钱是我带的所有的盘缠了。” 说着又看了眼地上的一对金鸡,接着道:“还有这猎物,一并送给老医师,还请老人家能给借间房舍,赐些止血的药材,容我给这位郎君疗伤。” 马德福和几位村民虽不清楚她为何要将人塞进牛肚里,可看着她救人心切的眼神是做不了假,并不像要害人。 而且那人本就奄奄一息,也无需再去加害。 再仔细斟酌,方才被塞进牛肚的也是个俏面郎君,想必和这女子是夫妻,而她身旁那位又老又丑的壮汉应该是女子的父亲或是兄长之类的才对 马德福端详着二人,对几人的来路和关系做了大致的推测,再定眼细瞧着这疯疯癫癫的女子,见她穿着打扮也并非富贵人家的装束,竟拿出所有盘缠来救一个将死之人,甚为动容,满是同情的将银子推拒回去,语重心长道:“不必了。” 李策在一旁静观着这一切甚是纳闷,觉着嫂子出门买鱼苗不该只带这点银子才对。 而听了老医师的话,他担心这人是嫌银子不够,也连忙从口袋里取银子递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一两,老医师先收着,救人要紧,不够的我们回去想办法再凑。” 马德福立刻摆了摆手:“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老朽的药也不过是在山里采摘的,值不了几个银钱,娘子自己的生计是大,不必给老朽银子,需要什么但凭吩咐。”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楚南栀先将银子收了起来。 而那几个杀牛的本还有些歹念,可瞧着这二人也是窘迫得很,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疯女人还带着个奄奄一息的伤患,哪里还忍心去劫财劫色。 再则,为了五六两银子去得罪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要是闹出事来可不值当,几人立时打消了念头,杀牛的壮汉甚为怜悯的说道: “我们都是长居山里的猎户,这猎物呀我们自己能打,娘子和郎君还是自己留着,山里条件简陋,但屋子还是有的,我们这就去收拾一间出来。” “多谢,多谢。” 楚南栀心存感激的跟着老医师马德福往茅草屋里走。 顺眼望去,大大小小的茅屋得有八九间,像是住着好几户人家,马德福领着她和李策进到最东边的一间屋子里。 屋中正有位老妇人带着位年幼的女子在裁剪动物毛皮,见进了生人,立刻停止手里的活,一脸惶恐的望了过来。 马德福阴沉着脸朝二人挥了挥手:“把这间屋子收拾出来给这位娘子和郎君。” 两人闻声,收拾好东西一边打量着楚南栀与李策,一边纳闷的往外走。 等着一老一少出去,马德福勉强撑出一抹笑意,向楚南栀示意道:“老朽这里止血的倒是有些上好的金疮药,至于别的药材怕是娘子也用不上。” 楚南栀拧眉含笑:“有金疮药足以。” 就是想到还要替登徒子拔出箭头,这没有麻药倒是件让人为难的事情。 目光灼灼的视向老医师,楚南栀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家中可有麻沸汤?” “什么汤?马肺汤?” 马德福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也不怕娘子笑话,老朽久居深山,连马都鲜少见过,这马肺汤就可不知道是何物了。”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苦笑了声,这文字游戏倒真是博大精深,人命关天,这老医师竟然和自己玩起了谐音梗。 再仔细想想,她给钱弘文的药方也不过月余时间,这些人又住在山里,没听闻过麻沸汤倒也情有可原。 斟酌了片刻,她又向马德福问道:“有花椒吗?” “这倒是有。” 马德福终于释怀的笑了起来:“这山里别的东西不多,但野花椒倒是漫山遍野的。”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朝着李策吩咐道:“三郎,你跟着前辈去多摘些花椒,和上次一样调一碗浓稠的花椒酒,再劳烦前辈家里烧一锅热水。” 这种山里的野花椒,麻性可比家里种植的好多了,将花椒酒调的浓稠些麻醉效果也不会很差。 李策应了声,便跟着马德福一道出去准备花椒酒和热水。 楚南栀坐到床榻边,在心里大致默默的算着时间。 没多久,屋外进来了杀牛的壮汉,看着她平心静气一点不着急的样子,自己反倒急切了起来,催问道:“娘子,你还要戏弄,啊呸,你还要将你家郎君安置在牛肚里多久,我们可还等着牛肉下锅呢。” “快了,快了。” 楚南栀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屋外还有两人觉得她是个疯子,也不敢进来为难,在门外小声抱怨道:“要是那郎君死在牛肚子里,这多不吉利啊,牛肉还怎么吃。” “小声点,你和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几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阵,忽然有人朝着这边大喊道:“那小郎君活过来了,他自己从牛肚子里爬出来了。” 三人闻声,一脸错愕,齐刷刷的朝着宰牛的地坝里跑。 楚南栀不慌不忙的起身,跟在几人身后缓缓走到地坝中央,只见登徒子半边身子已爬出牛肚,一只手捂着受伤的胸腹,正大口的吐着气,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整个人精气神比之前好了许多。 围观的猎户们都一脸诧异,纷纷接连感叹道:“这可真是奇了。” 一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楚南栀,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的神色来。 第170章 被迫炫富 马德福抢先步到楚南栀跟前,细声询问道:“娘子准备如何替这位郎君处理箭伤?” 楚南栀与牛肚里探出头来的登徒子对视了一眼,见这家伙一脸怨愤,想着初见时他风度翩翩的模样,再对比此时的窘迫情形,忍不住窃笑了声,的确是委屈了他。 轻轻的瞥了眼握着牛刀的壮汉,楚南栀客气的请求道:“还请大家帮个忙,将这位郎君抬到屋里去。” 她话音刚落,那壮汉立刻放下手中的牛刀示意身边一名猎户一道将登徒子从牛肚里取出来抬进了屋子。 登徒子躺在床上,一脸的惶恐不安。 此时有了些精气神,便鼓足勇气直面楚南栀,不满的问道:“你是想害我还是要救我?” 回忆起在南华观自己调戏过她的事,心里揣测着这小美人定是趁自己柔弱不能自理来挟私报复。 “废话,不救你我将你大老远的抬到这里来做什么。” 楚南栀没好气的斥责了声。 登徒子仔细一想,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在深山老林里,她要恨自己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对自己痛下杀手,可她偏偏依着自己一直往东边跑,可见她的确是诚心想要救自己。 知道自己误解了她,登徒子脸上立时布满愧意,赔礼道:“倒是本哦,倒是在下失礼了。” “你胸脯上的箭头需要立刻拔出来,否则气血重新淤积,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楚南栀认真的与他说道。 登徒子咬了咬牙,忍着疼痛,有礼回道:“好,还请娘子替在下拔出箭簇。” 楚南栀接过李策手里的花椒酒,漫不经心的走到他跟前,嘴角含笑:“还请郎君先喝下这碗酒。” “喝酒?” 登徒子瞧着她手里端着的浓稠刺鼻的东西,脸色顿时暗沉下来。 不容他多做反应,楚南栀直接掰开他的嘴,将花椒酒就往里灌。 登徒子“啊啊呀呀”了一阵,也不敢用力挣扎,片刻后只觉嘴已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了,目光呆滞的瞪着楚南栀,心中的怨愤如火山爆发一样喷发出来。 围观的壮汉们目视着这女子鲁莽的行径,各自暗暗抚着胸口,纷纷侥幸的叹气道:“还好刚才没有得罪这妇人,可真是够疯的啊,这么大一碗花椒酒直接就灌人嘴里去了,这得” 多酸爽。 楚南栀手里握着锋利的小刀,等马德福将箭簇周围的布衫剪开,她轻轻割开箭簇倒钩的位置,按住穴位用镊子夹住箭簇趁着花椒酒麻醉的药效正浓,力求快准狠,手脚麻利的将箭簇拔了出来。 登徒子虽能隐隐的感觉到一阵刺痛,可半边身子都是麻麻的完全动弹不得,潜意识里微微的挣扎了一下便晕了过去。 马德福在他鼻息跟前探了探,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还活着。” 细细的查验了一遍他的伤口,捋着胡须又忍不住感叹道:“好在没有伤及要害,若是箭伤再往胸口处偏移尺寸恐怕很难拔出了。” “前辈所言甚是。” 楚南栀一边用甘草水替登徒子擦拭伤口,一边意味深长的答道:“他倒是福大命大。” 中了流箭没有顷刻毙命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了好心又聪明的自己。 马德福见她擦完了伤口,立刻将止血的金疮药取来递到她手上,有些焦虑的叹息道:“郎君的命眼下是保住了,就是失血过多,恐怕得好好调理调理才行。” “嗯。” 楚南栀颔首应了声,将金疮药均匀涂抹到他伤口上,随后小心翼翼的替他包扎。 昨日从县里取回那么多当归可惜都没带在身上,否则定是补血的好药材。 马德福本以为这女子是个没脑子的疯子,不曾想她这奇怪的法子竟然能让一个垂死之人起死回生,只怕来头并不简单。 静静的凝望着面前女子,他顿时肃然起敬,带着些歉意赔礼道:“先前老朽误解了娘子深感亏欠,老朽这里有上好的山参,这几日老朽让家里人每日给病人熬碗参汤来,好好调养着用不了几日就能恢复元气。” “这可不行,那山参何其贵重之物啊,我们哪里消受得起呀。” 楚南栀连忙推脱,为这么个厌恶的家伙她可不想白白的花银子。 谁知,她话才说完,登徒子就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的朝着脚下的位置指了指:“左边的裤腿。” 楚南栀不明所以的将手伸到他所指位置捏了捏,软软的手感倒是不错。 “里面有银票,麻烦老人家将最好的山参都拿来。” 登徒子眼底流露出恳切的目光,生怕老医师吝啬山参不肯给自己用。 楚南栀将手伸到他裤腿里,直接往外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再看看银票上的票号和印章,竟然也是自己存钱的那家钱庄的。 登徒子半眯着眼先是不满的瞪了眼这虎妞,随后瞧向她掏出的所有银票,细声说道:“这些银票是通汇钱庄的,附近十里八县都能兑换,老人家若是喜欢尽可拿去,只求不要吝啬家中的药材。” 马德福本只是敬佩这女子,想向她讨教些医术,并没想贪图银子,而且也没拿出什么好药材,连忙推拒道:“不用,不用,山参老朽双手奉上,银子大可不必。” “咳,前辈不必客气,他给的你就拿着,反正不要白不要。” 楚南栀大大咧咧的一张一张的先数了几张银票递到马德福手里。 马德福定睛一看,仅一张就是五百两的面额,吓得面色一紧,立刻将银票塞回楚南栀手中:“使不得使不得,几支山参哪需要几千两银子啊。” 他这一提醒,楚南栀惊得手一抖,才潜意识的去细细打量了眼银票的面额,随随便便翻看一张都是五百两的面额,掂了掂这厚厚的一沓,怕是得有二三十张,这嘚瑟劲,可真能炫富,也不怕被人劫了去。 她神情有些尴尬的望向登徒子,只见这家伙眼底尽是幽怨,正愤懑的瞪着自己。 “老人家都拿去,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没什么可留恋的,这次也多亏老人家相救。” 登徒子装作淡然的吩咐了句,余光斜倪着轻瞥向楚南栀,心里怒骂不止: 这个铁憨憨,真不知该感激她还是恼恨她,本只是想让她抽出一张银票给老人家,她竟然将自己的家底全部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中。 这不是让自己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嘛。 事到如今也只好舍财保命了。 马德福恋恋不舍的凝视着楚南栀手中的银票,却装作谦逊道:“救郎君的是这位娘子,老朽并未出什么力,郎君要谢也该是谢你家娘子才对。” 登徒子示意楚南栀将银票交还自己手上,数了四张出来递了过去,语气强硬道:“老人家不必再客气,这两千两拿着,请替我尽快熬好参汤送进来。” 马德福审视着将银票小心翼翼的接到手里,缓缓点头:“请郎君放心,老朽一定替你用最好的山参。” 说完,转过身暗自窃喜着匆匆离去。 楚南栀起身也准备出去看看被猎户们扔掉的牛肚,却被登徒子从身后叫住:“你得留下。” 第171章 会错意 李策本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此刻听到这男子不太友善的语调,立时提高了警惕,就在楚南栀回身之际,他抢先一步步到了男子跟前,厉声道:“我嫂子好心救了你性命,你还想如何?” “嫂子?” 听到这个称呼,登徒子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楚南栀被他此举吓得一怔,有些慌乱的吼道:“别动,你不要命啦。” 话落,想到自己不该对一个病人如此疾言厉色,更何况上次在南华山下他也曾救过自己,语气连忙缓和下来:“你箭簇刚拔出来,不可乱动,需要躺着好生静养。” 登徒子静静的凝视着她柔美的身姿,眼底尽是落寞:“没想到阔别不过半月有余,娘子就做了别人的嫂子。” 顿了顿,他自顾自的冷笑了声:“在下记得上一次娘子还与我戏言,愿意以身相许,说要买一赠四,带着家中姐妹嫁于在下呢。” “啥,带着家中姐妹一起嫁于你?” 楚南栀听得一愣,这家伙可真是臭美,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别说自己没有那么多姐妹,即便有也不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李策听着更为恼怒,面色铁青着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登徒子,我嫂子好心救你,你竟敢存有非分之想,我嫂子家中只有四个孩子,哪来的那么多姐妹。” “四个孩子?” 登徒子惊愕得良久说不出话来,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满脸失落的轻瞥过去,没想到她如此年轻就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真是不可思议。 楚南栀也渐渐反应过来,当日在南华山这家伙言语轻浮故意调戏自己,自己也顺着他的意思调侃回去,只是没曾想他竟会错了意,将四个孩子理解成了四姐妹。 这误会可有些大了。 虽说自己不是四胞胎的亲娘,可毕竟承着原主的身子,当着李策的面也不好驳斥,只得顺势说道:“想来郎君是将话听岔了,奴家已成亲多年,家中仅有的两个妹妹也已嫁为人妇。” “原来如此。” 登徒子抿嘴苦笑了声:“想来能得娘子青睐的必定是不凡之人,令夫应该颇有才学?” “那是自然。” 李策一脸傲娇的接过话:“我兄长乃皇室贵胄,又是芦堰港青年士子领袖,与我嫂子情投意合,恩爱有加,自然是不凡之人。” 登徒子听着,脸上失望的神色愈浓,心底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有些难受。 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女人,没想到竟已嫁为人妇。 楚南栀见他神情有些恍惚,刚做完手术之人实在不应该啰里啰嗦,依稀记得这家伙是有个同伴的,也不知为何又只见他独自一人被埋进了枯叶堆里。 眼下他性命已然无虞,自己也还有事情等着去办,不好在此继续耽搁,便温声与他说道:“郎君好生在此静养” 话未说完,就被登徒子打断:“娘子莫非是要撇下我独自一人留在这深山之中?” 楚南栀抬起头来,见他握着手里的那沓银票,彷徨不安道:“你方才也瞧见了,这里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娘子你替我炫了富,你们要是都走了,难免这些人见财起意,我如今身子骨还很虚弱,怕是难以招架得住。” “所以郎君想要我们留下来保护你?”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他,方才倒的确是自己的过错,因脑子里还记恨着这家伙当日的轻薄姿态,所以也没怎么将他当回事,更没想到他裤腿里竟然藏着这么巨大一笔银子,让他被迫炫了富。 如今细细想来,要是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确是凶险了些。 登徒子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烦请娘子和这位仁兄留在此地两日,待我身子恢复些再行离去。” 说着,将手里的银票放到一旁的木桌上,眉眼闪烁着抿出一抹浅笑:“娘子今日救了在下,这一万两银票权当是在下赠与娘子,算是答谢娘子的救命之恩,也请娘子可以答应在下的不情之请。” “你想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林锦纾交代的事情,再想着这家伙长期潜伏在南华观里,她突然生出些联想来,意味深长的笑道:“银子就不必了,上次你救了我,这次我救了你咱们算扯平了,若想要我们留下来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将你入南华观的缘由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楚南栀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意。 登徒子略作犹疑,片刻后才肯点头道:“在下答应娘子,只要你履行承诺,待我身子康复些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 “一言为定。” 楚南栀正欲出门,想到方才被他打断的话,又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有个同伴的?” 若是他能赶来,自己也可以安心离去。 “他为了救本为了救在下死了。” 登徒子吞吞吐吐的答道,眼中尽是悲凉之意。 楚南栀不好再多问,细声叮咛道:“银票收好,好生歇着,我与三郎就在外面。” “多谢。” 登徒子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银票还是请娘子替在下保管着。” 她救了自己性命,如若这女子携款潜逃也总比落入山里这些刁民来得强。 “行,我替你暂时保管着。” 楚南栀察觉出他是信不过自己的话,只好过去将银票暂时收入囊中,接着和李策一道出了门。 李策刚才本想阻拦她,可听到南华观之事,便知嫂子定然是想要查找什么线索,只得依从她的意思。 走到一处屋角,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六郎,老叔可警告你,那屋子里受伤的郎君怕是来头不小,你休要动什么歪心思,那位娘子更是老叔得贵客,你若惊动了他们,这次老叔定要将你赶下山去,任你自生自灭。” “老叔,我哪敢呀,你看我现在老实本分得很。” 听出是马德福在与人说话,楚南栀故意朝着院子里轻咳了声,眺眼望向散在地坝里的两只金鸡和牛肚,拉高了音调大声说道:“三郎,你饿了,嫂子包裹里有包子和馒头,你去拿出来找马老前辈借个火热热,那两只金鸡既然他老人家不肯要,咱们自己做来吃。” 李策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第172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听到院子里面的说话声,马德福领着侄子连忙迎了出来。 楚南栀这时已走到地坝中央宰牛的位置,正在收拾地上的两只金鸡,见到马德福的身影,她看着地上的牛肚,若无其事的笑道:“老前辈,这些牛肚丢掉实在可惜了,不如让我试试,做出来给大家尝尝?” 提到此事,马德福一脸懊恼,诚惶诚恐的道:“实不相瞒,今日宰杀的这头牛是前两年从东边的海康县买回来的,本准备在山里开凿块地,大家一起种种,只是这老牛年迈体衰实在不堪重负,我这不懂事的侄子今日趁着老朽外出采药就将它给杀了,也未向县里提前申报。” “倒不是什么大事,这山高路远的来去一趟也是麻烦,只要不是偷来拐来的,即便官府知道也不会太过苛责。”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宽慰了声,忍不住打量了眼他身边宰牛的壮年汉子。 马德福瞧她一直盯着自己侄子看,心里不由得一喜,连忙引荐道:“这是老朽侄子马来福。” 先前本以为里面那位受伤的郎君是她夫君,可仔细观察下来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而另外那位又老又丑的壮汉和她更不像是有半点夫妻相,如此倒不如撮合撮合她与自己的侄子。 马来福刚才宰牛时就觉得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的,甚是标志,但可惜的就是脑子不好使,疯疯癫癫的,立时没了兴趣。 如今见识了她的过人之处,心里欢喜得很,很是喜欢,一脸殷切的示意道:“还未请教娘子芳名,在下斗胆一问。” “奴家楚氏” 楚南栀话才答一半,就见李策背着大刀兴致匆匆的奔了出来:“嫂子,你这些包子馒头带的有点多,怕是放不了太久。” “嫂子?” 叔侄二人闻言,一脸诧异。 “噢,这位是我夫婿的兄弟,在衙门里当差的,随我出来办点事情。” 楚南栀含笑答道。 虽说周氏和林锦骁放心将李策交到自己身边,可在外人面前以兄嫂小叔相称便能少招惹些闲言碎语。 再则,刚才听到叔侄二人的对话,搬出李策衙门差役的身份,也能让这些人不敢肆意妄为。 而听了楚南栀的话,叔侄二人一脸失落。 马来福再看了看李策背上的那把大刀,这人虎背熊腰的,又是衙门中人,可不好随意招惹,心里的歹念正一点一点的逐渐消逝。 楚南栀拿过李策手中的包裹,对叔侄二人说道:“出来时,家中老母特意备了些吃食,也的确如三郎所说,不能放置太久,若是前辈不嫌弃,就分给家里人一起吃,正好奴家会些笨拙的手艺,将捡来的两只金鸡烹熟给大家尝尝鲜,算是报答前辈的收留之恩了。” 心里开始盘算着如果能用厨艺征服众人,在厨屋里占得一席之地,接下来几日的饭食就能由自己亲自操刀,也不必担心这些人在饭食里做手脚了。 “那再好不过了。” 马德福浅笑着答道:“方才听楚娘子说这牛肚很是美味,倒不知如此才能做成美味,还请楚娘子赐教。” “赐教实在不敢当,奴家也是有幸吃过几次,对于那味至今记忆犹新,只能说是凭着记忆斗胆一试。” 楚南栀说着,脑海里开始回忆着以前吃过的那些美味的火锅,热腾腾的麻辣火锅底料,放入鲜嫩可口的脆毛肚,还有劲道满满的牛筋,嫩滑的牛黄,现在只要想想都能馋出口水来。 李策在一旁听着却是纳闷得紧,也不知嫂子什么时候吃过牛肉,还不止一次。 审慎着看了一眼她,也不敢多问。 马德福倒是很想见识见识楚南栀的手艺,乐滋滋的朝着茅屋里大喊了声,紧接着便有位身着黑色布衫的老妇人领着两名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楚南栀大致瞧了一眼,却并非刚才进屋时遇见的那二人,正好奇着,便听马德福一脸热忱的引荐道:“这是老朽内人马柳氏和两位儿媳张氏、常氏,楚娘子有什么吩咐可让内人、儿媳一同帮忙。” 哟,还有柳氏族人。 楚南栀忍不住多看了眼那老妇人,倒没听说过潼安村有柳姓族人躲到这深山老林之中安居的。 马柳氏按着她的吩咐让儿媳们打来几桶水,和她一起蹲在地坝里清理牛肚,李策则在一旁打理金鸡。 马柳氏刚才见夫君拿了两千两银票过去,对这几位不速之客颇有好感,一边洗牛肚一边和楚南栀热情的搭话道:“听说娘子和两位郎君是从山的西门过来的,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凶禽猛兽吗?” “倒没有,也就见到两只金鸡打架。” 楚南栀随意的回应了句,看向李策手里的金鸡:“这不,同归于尽了,扔在山里也挺可惜的,我就捡了来。” “还有这种事。” 马柳氏和儿媳们听着都很诧异:“这金鸡可不好捕猎呀,我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每月野兔野鸡倒是猎来不少,可很少见过这东西,娘子和几位郎君果真都是福厚之人,不仅安然无恙的穿过了断龙山,还有这意外之喜。” “哦?” 楚南栀听着心里一阵纳闷:“莫非山里十分凶险?” 马柳氏瘪着嘴点了点头:“自然如此,这断龙山里多的是豺狼虎豹,可是会吃人的,上月福宁郡里的督邮大人莅临海康县巡查,县里为了招待督邮大人,特意张贴告示让各处的猎户进山打猎梅花鹿,我几个儿子揭了榜在山里围猎时,就遭遇了豺狼的袭击,小儿子被豺狼咬伤至今未愈呢。” “原来如此。” 楚南栀颔首,李策也在一旁打岔道:“虎豹我倒是没听说过,但这断龙山里的豺狼的确是不少,咱们县里每年都会组织各村的猎户进山围剿,以防豺狼下山为祸百姓。” 楚南栀关注的点却不在这里,听妇人提起海康县,她倒是来了些兴致。 今日一直往东走了整整一日,没想到竟然到了邻郡福宁郡地界,想必海康县该是离着芦堰港最近的海边县城了。 既然脱离了平宁郡的管辖范围,那海康县定然是戚家染指不到的地方,想要寻到鱼苗就不是难事。 若有所思的凝视着马柳氏,楚南栀先是问道:“令郎的伤势可还严重?” 第173章 海康县渔户 马柳氏悻悻的摇了摇头:“我家那口子寻了不少药材来替他诊治,如今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但还是下不来床,怕是这辈子就只能如此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多调养些日子定能渐渐好转过来。” 楚南栀暖声安慰道。 马柳氏和两房儿媳听着直摇头。 楚南栀也察觉出怕是伤得不轻。 “就是可惜了我那侄女,还未过门就得服侍个瘫痪的。” 马柳氏紧皱着眉梢,甚是伤神:“也不知是个什么世道,他老子至今还在大狱里生死未卜,我家小的” “咳咳。” 她话还没说完,马德福就走了过来,故意轻咳了几声,马柳氏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楚南栀抬眼望去,只见马德福笑意盈盈的说道:“参汤已熬好了,娘子可需要亲自去喂里面的郎君?” “我来。” 李策将打理出来的金鸡放到楚南栀面前,洗了洗手,去茅屋那边接参汤喂登徒子。 “娘子家中这兄弟倒是个热忱憨直之人。” 马德福看着李策进屋的背影,嘴角露出深深的笑意。 “他倒的确是憨直。” 楚南栀眼底中透着些许无奈,这热忱可真是不好说了。 如今她算是看得真切,李策跟来保护自己不假,更多的怕是替林锦骁监视自己。 马德福想着自己拿了里面郎君两千两银票,也不敢有一丝怠慢,谨慎的说道:“娘子带来的郎君每日只喝些参汤怕是也会腻,老朽想着为他每日再配些清淡的鲫鱼汤搭配着,活血通络,如此有利于调养。” “老前辈思虑周全,我替他谢过老前辈的厚意了。” 听他提到鱼,楚南栀眼里就开始泛光,忍不住说道:“前辈一家居于山中,没想到还能有鲫鱼这等上好的食材,倒是让人钦羡。” “这倒没什么。” 马德福笑道:“这里此去海康县不过一日的脚程,实不相瞒,我那倒霉的姨妹夫从前便是海康县有名的渔户,他前些年教了老朽好些法子在山中挖出了个小池子,养了上百条鱼,娘子要是喜欢,老朽明日便为娘子抓几尾上来尝尝鲜。” “不敢劳烦前辈。” 楚南栀听完这番话,再联想到刚才马柳氏未尽的言语,心里便有了个清晰的脉络,想来刚才进屋时遇到的那对母女就是马柳氏的妹妹和侄女,而关进大狱的则是马德福口中提到的倒霉的姨妹夫。 刚才见他想要遮掩过去,自己本无心追问,此时听他提到养鱼,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她立即转而问道:“方才听柳娘子提到家中有人关进了大狱,不知可是前辈口中提到的那位姨妹夫?” “此事也并非老朽想要刻意隐瞒娘子。” 马德福轻皱着眉头,一脸苦意:“实在是我那妹夫不知天高地厚,这两年朝廷取消了出海禁令,那海康县又是个三面环山一面朝海的贫瘠之地,唯一的活路就是靠将打来的鱼腌制成鱼干销往福宁郡内临近的县城换些米谷杂粮。” 听到这里,楚南栀忍不住打断了他:“要说这附近的县城,还得数咱们郡里的芦堰港最为富裕,两县相隔并不远,为何不将打来的鱼卖到芦堰港去呢。” “咳,娘子说笑了。” 马德福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要说海康县毗邻芦堰港的确不假,但被这山势巍峨又连绵起伏的断龙山和波涛汹涌的澜江彻底阻断,无法直接通行,得绕到数百里才能抵达,如此遥远的距离,别说是鲜鱼,就连咸鱼干那也是无力可获呀。” “噢,原来流经咱村里的那条江叫做澜江。” 楚南栀自言自语了句,却被马德福听去,有些无奈的暗自叹息了声:“本是条无利可图还断人财路的江河,想来流经之地各有各的叫法,因着汹涌的骇浪,咱们这边的人习惯称之为澜江。” 只是自己再与她聊民生,她却关心起无足轻重的一条江的名字,真是可恨。 楚南栀也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连忙将话题绕回正题,郑重其事的言说道:“既然朝廷取缔了禁令,那应该是好事,令妹夫为何反而因此入了狱呢?” “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马德福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觉着这妇人太过八卦,什么事情都想过问。 正欲转身,李策喂完登徒子喝掉参汤径直走了出来,听到二人的对话,瞧着老医师一脸不屑的样子,有些气闷的说道:“要是别的事你要与我嫂子说起她或许会束手无策,可要提到替人伸冤昭雪,那前辈若是错过了我嫂子这尊大佛,恐怕你会抱憾终生的。” “阁下此话怎讲?” 马德福闻言,和妻儿老小目光炯炯的同时视向缓缓走过来的李策。 李策傲娇的撇了撇嘴:“连月来,我嫂子助本县连破数桩大案,从震惊朝野的税银失窃案,再到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赵太公府上幼子藏尸案和沈家毒杀亲夫案,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扑朔迷离的案子,可都是我嫂子侦办的” 不等他将话说完,马来福就兴奋的失声喊道:“原来娘子便是芦堰港那位传得神乎其神的神探楚娘子啊,真是失敬失敬。” 马德福虽长居山里,可自己这侄子却是个爱凑热闹的,时常下山游走顺便贩卖些猎物到大户人家。 前阵子也听侄子提到过芦堰港税银失窃和赵太公侄子与继室通奸的事情,只是自己这侄子并未言及重点,他现在就记得黄金如何变石头,赵家那继室又是如何风韵多姿,压根没听说过侦破此案的高人。 脸色阴沉的狠狠瞥了眼侄子马来福,随后一脸愧意的向楚南栀拱手赔礼:“实在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高人就在眼前,老朽却老眼昏花。” 微微顿住,他心中的敬意愈发浓烈,恭敬有礼的侃侃言道:“楚娘子可真是博学多智,不仅精通医理,还断案如神,真是令人敬佩。” “前辈过誉了。” 楚南栀温笑道:“也不知令妹夫所犯何事,如果方便,但请一说,若是我能想到法子愿鼎力相助。” “如此便多谢娘子了。” “不必客气。” 毕竟是海康县有名的渔户,手中资源定然不少。 这也是楚南栀愿意过问此事的一点私心。 第174章 海康县第一讼师 马德福先是愤愤的瞪了眼侄子马来福,接着气闷不已的道: “说起来这事也怪我这不争气的侄子,这些年我那妹夫在海康县将渔业做的风生水起,令不少人眼红,若是安心经营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倒也没人敢去找他的茬,偏偏他就听信了我这侄子的蛊惑之词,要去和县里的大户争抢入海打渔的官引,这不让人下了套,弄得妻离子散的,实在叫人痛心。” “伯父,你就是迂腐短见。” 马来福听着甚是来气,不服的争辩道:“姨父若是不争,澜江那几十亩鱼塘早晚也要被康家霸占了去,若能拿到官引,得了朝廷支助的五十艘官船,那可比几叶小扁舟入海有保障多了,说不定还能拉起支商队出海做别的买卖呢。” “你奶奶个熊,还敢顶嘴。” 马德福听着侄子大言不惭的一番话,气得额间青筋暴露,操起地上的粗棍子就去追打他,马来福吓得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伯父,你就是迂腐,姨父是个蠢蛋,你们两都干不成什么大事。” “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马德福捏拳擦掌的眼睁睁看着侄子逃跑,又气又恼,可看着有客人在,只得收敛怒色,语气缓和道: “让二位看笑话了,他阿爹呀早年在山里打猎让豺狼袭击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弟妹又是个软弱的性子,管束不住他,成日里到处惹祸,我也是拿他没半点法子。” “前辈不必动怒。” 楚南栀回想着马来福刚才所讲的话,再想到戚家的事,颇为认同:“我倒是觉得令侄是个热血有为的性子,做生意嘛本就该是公平竞争,官引这种东西既然是朝廷颁发下来扶商的,那有能力者皆可去争取,这点令侄令妹夫都没错,无非是别家使了阴招。” “理虽是这么个理,可我这侄子行事太鲁莽了些。” 马德福连声感叹道:“我那妹夫遭人冤进了大狱,本已惹下大祸,可这逆子竟蛊惑表侄前去殴打县尉府的小郎君,害得表侄至今下落不明,姨妹和表侄女也只得惊慌失措的躲入这深山老林之中。” 楚南栀听罢,颔首沉思。 良久后,她忽然问道:“为何会殴打县尉府的小郎君,莫非这下套之人与县尉府有关?” “咳,这又牵扯到另外一桩事了。” 马德福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接下来的话却有些难以启齿。 他目光沉沉的视向内人马柳氏,先是轻声吩咐道:“你去和弟妹、儿媳们切五斤上好的牛肉,将牛肚用凉水好生给楚娘子保管着,再多做些好菜,今日我要招待两位贵客。” 等着内人儿媳去了厨屋,马德福这才重新面向楚南栀和李策,温言道:“楚娘子和李郎君请堂屋叙话。” 进了堂屋,各自落座后,马德福让长子马知福送了些茶水进来,马德福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说:“方才楚娘子初进门时遇到的那一老一少,便是老朽的姨妹孙柳氏和表侄女闫芳,闫芳这丫头乖巧伶俐,深得内人的喜爱,所以自小就与我家小儿定有亲事,殊不知海康县县尉府的小郎君屡屡仗势凌人,一心想将闫芳霸入府中做妾,我那侄儿虽浑却是个爱护短的无脑性子,闻听了此事,就挑唆着闫芳哥哥闫明一起去打了县尉之子。” 李策听着勃然大怒,愤懑的捏了捏拳:“这种仗势凌人的家伙本就该打,何况还欺男霸女,掠夺他人未过门的妻子,要换做是我我就直接一刀劈了那厮。” 马德福苦笑:“李郎君急公好义之心老朽感激不尽,只是海康县不比芦堰港,是个穷山恶水之地,就连福宁郡的督邮都得好几年才愿莅临一次,那里衙门里的人从上至下都招惹不得。” “前辈不妨说说令妹夫的事情。” 楚南栀提醒道,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世间太多了,她就算心有同情也管不过来。 县尉府的小郎君敢如此猖狂,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孙家失了主心骨,林锦骁不过是折伤了腿,陈氏一家就敢屡次三番的来为难自己这一家,更别提那种穷山恶水之地了。 只要能够救出孙家家主,那一切事情说不定就迎刃而解了。 听了楚南栀的话,马德福也随之将话题转了回来:“这事情还得从上月月中说起,我那妹夫孙伍吉虽说是个靠打渔为生的渔户,却也有着几分侠义心肠,正因为如此才广受各村渔民的拥戴,恰巧今年海康县新来了位年轻的县丞,与我那妹夫志趣相投,在县衙中为他极力争取,欲将这出海的官引争来给妹夫和他手底下的渔民。” 话到此处,他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头:“眼看着好事将成,可就在县丞大人考察妹夫手底下各处渔户资质时却发生了意外,上月六月二十五的早晨,县丞大人离奇失踪,寻找多日后,县丞大人的尸体竟在我妹夫澜江边的一处鱼池里被打捞上来,所以县衙上下便以此认定是我那妹夫谋害了县丞大人。” “如此说来,令妹夫争官引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造福手底下的渔户啊。” 楚南栀尚在思忖中,李策便抢先感慨道。 马德福一脸落寞的叹了口气:“他呀就是这死性子,凡事都爱为大家强出头,这些年落到他自己腰包里的银子没几两,倒是养活了手底下不少渔户,老朽就是受不了他那脾气,宁可带这一家人在山中打猎为生,也不愿和他臭味相投,如今惹上人命官司,也没人去在意他的死活。” 哪知,他话音刚落,屋子外面就响起了妇人的啼哭声: “姐夫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家那口子和乡亲们,这次若不是靠着乡邻们的帮衬遮掩,奴家和闫芳还有闫明早就被县尉府的人带了去,哪里能安然无恙的逃到山里来,而且奴家出来前也有人说了,闫明是被人藏了起来,没有性命危险。” 孙柳氏哭哭啼啼的径直到了堂屋,一边抹泪一边继续哭诉道:“乡邻们还是有良心的,他们也尽力在帮孩子她爹洗脱冤屈呀。” 见着走进来的孙柳氏母女,楚南栀先是定睛打量了一眼,想着自己总结出来的思路,目视着马德福坦然说道: “这桩案子要说疑点颇多,海康县的县丞既然已经答应帮忙争取官引,那令妹夫犯不着再谋人性命,除非是另有隐情,否则找个诉讼的状师一辩就能见分晓。” 孙柳氏更咽着道:“楚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县里那些讼师哪里辩得过县里的主簿大人,乡邻们也是凑银子替奴家请了位县里颇有名望的讼师,可到了县衙三言两语就被主簿大人辩得哑口无言,硬生生的给孩子她爹定了罪。” “的确是如此呀。” 马德福挑了挑眉,也是一脸无奈:“海康县县衙主簿谭邈素有‘铁嘴铜牙’的美誉,乃此县第一讼师,即便是县中上下所有讼师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说得过他,更何况又是证据凿凿的。” 对于讼师在古代案件中的重要性,楚南栀是十分了解的,有的时候仅凭着一张利嘴就能左右案件的胜败输赢,自己先前替胡茂锡查办的案子无一不是靠着巧言善辩先令人臣服,之后再去争取机会寻找铁证服人。 只是并非人人都能如她所想,靠着犀利的说辞去力挽狂澜,也有不少黑心的讼师只为一己私利去草菅人命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默默的叹了口气。 第175章 交流心得 在心里反复思忖之后,楚南栀眉眼轻轻眨闪着,缓缓视向孙柳氏: “我那朋友今日刚刚动过手术,我得先在此处照拂他几日,等着他身子康复些,若是二位不弃,我愿意替你们走这一趟,这几日柳娘子可以给我再说说你所知道的一些事情,看看能不能想到法子为你家家主伸冤。” 听着这话孙柳氏一脸茫然。 马德福急着催促道:“你还不快好好答谢楚娘子,她可是芦堰港芦专替含冤者诉讼的,若是连她都不能为你家那口子沉冤昭雪,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孙柳氏一听,拉着女儿孙闫芳直接跪倒在地,感激涕零道:“如此就多些楚娘子了。”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心底里还是直打鼓,海康县的讼师都不能与主簿对质,她一个妇道人家真的能行? 楚南栀微笑着将二人搀扶起来,轻声答道:“我尽力而为,也不一定真能力挽狂澜,二位不必行此大礼。” “楚娘子有这份心老朽就感激不尽了。” 马德福说着朝孙柳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将事情经过仔仔细细的回忆一遍,等楚娘子歇息好了你再将你知道的与她娓娓道来。” “好,都听姐夫的。” 孙柳氏眼中泛着泪光,半喜半忧的领着女儿急匆匆出门。 目送着母女二人消失,马德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意味深长的望向楚南栀,不急不慢的问道:“老朽今日被楚娘子这医人的法子所震撼,正想请教娘子,不知娘子可愿赐教?” “请教二字实不敢当,老前辈既然不耻下问,我倒是愿意和前辈交流交流心得。” 楚南栀也抿了口茶润了润嗓,随后细说道: “我方才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才出此下策,论其原理的话其实也就是利用动物的体温,敷在伤者的局部或穴位点,我那朋友奔波一路,流血过多,如此可以保持住他体温正常不至于休克,从而起到促进气血运行,镇痛消肿的作用。” “原来如此。” 马德福恍然大悟,眼底中尽显钦佩之色:“老朽初见那位郎君时,已经奄奄一息,完全没有了救治的可能,不曾想裹入牛腹一个时辰竟然起死回生,生龙活虎的,倒真是神奇的疗法。” “嗯,要说神奇之处其实也就在于牛血能快速的让伤者伤口凝血。” 楚南栀抿唇浅笑了声,毕竟这年代没法子输血,自己也只有借用古人的智慧和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一试了。 马德福觉着是碰到了高人,紧咬着牙关,暗自思索了会,又道:“实不相瞒,我那小儿已瘫痪在床半月了,如今气色虽是好了些,可受伤的腿骨老朽至今未寻到好的接骨方法,不知楚娘子可精通接骨之法。” “这得看伤得严不严重,若是轻微些,我倒能想想法子,若是太严重恐怕我也束手无策。” 楚南栀很中肯的回道。 既然他开了口,自己也不好再端着架子,主动说道:“若是方便我可以先去替令郎看看,再与前辈一同研究接骨的法子。” “那再好不过了。” 马德福欣喜不已的起身,领着他朝西边的一处卧房行去。 才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男女对话的声音: “表哥,我方才和母亲去见姨父招待的客人,那位楚娘子听说颇有些能耐,虽说还不清楚她能不能救出我阿爹,可我瞧着她能将一个将死之人给救活了,说不定也能帮你医治这腿伤。” “连父亲对我这腿都已经束手无策,一个妇道人家又能有什么法子。”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你别去折腾了,要是我这腿实在好不了,你自去做那县尉儿子家中的妾室,不必跟着我受罪。” “休要胡言乱语。” 马德福闻声,恼怒不已的冲了进去。 楚南栀紧随其后,进了屋子,见孙闫芳正在委屈的啼哭。 马德福最是听不得女子娇滴滴的哭泣,没好气道:“整日里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孙闫芳抹了抹眼角的泪,看到楚南栀也在,立刻停止了抽泣,呆呆的注视着屋子里的动静。 马德福笑脸相迎过来,指着床上躺着的男子示意道:“这便是小儿马清福,劳烦楚娘子过目,看看他腿上的伤可还有得救?” 楚南栀见他撩起马清福的裤腿,便凑过去细细打量了一番。 马德福吩咐孙闫芳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上,一时间屋子里照耀得异常明亮,马清福腿上的伤可以瞧得十分清晰。 趁着楚南栀检查伤口之际,马德福也不忘细细与她介绍伤口情况:“豺狼咬到的位置在右边的大腿上,老朽已处理过,没什么大碍,就是从山上跌下来十余米的位置,左脚的脚踝踝骨处摔断了根骨头。” 楚南栀定睛细看,来回察视,只见马清福左脚脚踝受伤处虽已骨裂开来,隐隐约约的透过药膏能看见里面的骨头,但肿胀得并不算厉害,足见这位山里的老医师还是有些医术的。 马德福耐心的等待了会,忽然发问道:“娘子可有对策了?” “嗯。” 楚南栀抿着唇点了点头:“前辈照料的很妥帖,令郎的伤口未曾感染,好在还是新伤,也未形成顽疾,做个接骨手术还有愈合的可能。” “楚娘子可不要诓我。” 马清福难以置信的撇了撇嘴。 “你闭嘴。” 马德福朝着儿子叱骂了声,又笑意盈盈的视向楚南栀:“还请楚娘子示下。” 楚南栀静静凝视着马清福腿上的膏药,想来是老医师自行研制的,能消肿止痛,倒是不错的良药。 细细的思索了片刻,他先对马德福说道:“接下来的两日,前辈多准备些甘草水,每日用甘草水为令郎洗净患肢和伤口。” 接着又对李策吩咐道:“三郎,你明日回一趟县里,去弘文医馆取些麻沸汤过来,再看看能不能寻来些医药用的针线。” “可是缝合表伤的针线?” 马德福急着问道。 “对。” “噢,老朽家中有桑皮线,可以用来缝合。” “奶奶个腿。” 楚南栀心里暗骂了句,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早拿出来。 从当初给林锦骁做腿部手术,再到方才为登徒子拔箭簇,由于事态紧急都没时间去探寻缝合用的东西,没想到这个老医师竟然已经研制出来了。 的确是有点本事,就是太自私了些。 第176章 姐弟相称 既然这老医师有缝合用的东西,楚南栀也不必再费心了,想着登徒子,又对李策说道:“你再取些当归过来。” 马德福有些担心的附和道:“明日老朽让侄子和那两个儿子开路,陪着李郎君一道回芦堰港,否则遇上豺狼怕是危险。” “不用,不用,几只豺狼而已,奈何不了我。” 李策一脸傲娇的笑道。 这点楚南栀倒是深信不疑,她记得李策曾孤身一人入断龙山,凭着手里那柄大刀斩杀围攻的十余头豺狼,论起勇猛,并非普通人能比。 想来这也是林锦骁一定要李策跟着自己一道出来的缘由。 不过马德福既然开了口,她也得领受人家的好意,笑着说道:“三郎,你还是让他们跟着一道去,路上有个伴也挺好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少了三名壮汉,尤其是他那侄子马来福,万一这家人再生出什么歹念自己也能应付得过来。 否则又要照顾登徒子,还得提防着这一家人可不是件得心应手的事。 李策抿着嘴唇,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晚饭时,照着楚南栀的吩咐,马德福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个清汤火锅,里面放了山里采摘的蘑菇和干辣椒,再洒入些盐巴和马柳氏调制的独家酱料,楚南栀终于如愿以偿的吃上了梦寐以求的火锅。 这群猎户们平日里并没少吃野味,但还是头一次吃牛的内脏,脆脆的毛肚、嫩滑的牛黄喉和颇有嚼劲的牛筋深得一家人的青睐。 马来福此时才反应过来,楚南栀并没有骗他。 再想着她方才在伯父面前为自己辩解,甚为感动。 只可惜如此聪慧有才学又长得好看的女子竟然早早的嫁为人妻,实在令人惋惜。 他一边殷切的为楚南栀夹菜一边在内心不断暗自神伤,这股殷切劲让楚南栀感到有些恐慌。 马德福瞧出了她脸上的难为情,在一旁解释道:“我这侄子虽说顽劣了些,但也不是个轻浮之人,又颇有些心气,山下那些寻常女子他是个个都瞧不上眼,所以至今未娶,非得要寻一位满腹才学的奇女子为妻,老朽也是深感无奈。” 说完,他放下碗筷忍不住黯然神伤了会,又接着道:“若是楚娘子不弃,可以将他当作自家兄弟看待,他呀别的优点没有,倒是挺能护短。” 听到这里,马来福轻瞥了眼身旁的李策,经不住憨憨的傻笑了起来:“这位李兄尊楚娘子一声嫂子,我也想称你一声栀姐姐,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了。” 楚南栀见他满脸真切,颔首笑道。 马来福听着兴奋不已,猛的拍了拍自己胸脯,信誓旦旦道:“栀姐姐放心,这一声姐姐小弟不白叫,往后只要是姐姐的事,上刀山下火海小弟在所不辞。” “来福这话言重了。” 楚南栀诚惶诚恐的看向他:“既是姐弟,就该互相关照才对。” “是是是,栀姐姐教训的是。” 马来福顺从得像只温顺的小羔羊。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下来,马家兄弟在村子外面的入口处插上火把,用来抵御豺狼的侵袭。 马柳氏领着两位儿媳将登徒子旁边的两间茅房收拾出来给楚南栀和李策歇息,又再三叮嘱二人夜里不要出门,之后才安心离去。 楚南栀躺在有些陈旧的小木塌上,想着隔壁的登徒子,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这家伙竟然就将全部家当都交付给了自己,倒是让人诧异。 再想着当日在南华山的情形,他与那同伴不费吹飞之力就斩杀了好几名黑衣人,如此矫健的身手竟然被人追杀,狼狈逃窜至如此境地,也不知对方是怎样厉害的人物。 而且,今日她大抵查验过取出的箭簇,并不寻常,做工精细,尖利无比,看上去倒像是军用箭簇。 这家伙随随便便就是两千两银票赠与马德福,如此一掷千金的洒脱性子更不像是寻常人家子弟做得出来的。 “白渝人?” 联想到自己之前对他身份的猜想,如若他真是白渝人那就该是大禾帝国的敌人。 他不畏生死的潜入大禾帝国,潜伏在南华观又有何图谋? 这让楚南栀越来越感到好奇,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南华观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如此冒险。 三长公主林洛初让檀华道长大肆敛财,却只藏在观中足见她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恐怕背后也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么到底他们是在为何人敛财,林洛初不惜一死守护的秘密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她要去寻找的答案。 带着重重困惑,她缓缓闭上了双眼: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登徒子,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探听到一些事情。 这深山野林不比楚家,奔袭了这一日她虽十分困乏,可也不敢睡得死沉,夜里几度被屋外火把燃烧的“吱吱”炸裂声惊醒,辗转反侧的挨到了天明,听着外面有了动静她便起身出去,见李策和马家兄弟们已收拾好行装。 “嫂子,你待在山里尽量不要到处走动,一切等着我回来。” 李策过来,率先言道。 别的倒不担心,去海康县他料想嫂子不会急于一时。 就是屋子里那登徒子受了那么重的箭伤,昨日才拔出箭簇就生龙活虎的,如此强健的体格恐怕并非常人所能及。 而且他瞧着那厮颇有几分姿色,与自己兄长不相上下,也担心这登徒子趁自己不在拐跑了自家嫂子。 他得赶紧回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兄长。 马来福背上背着自制的弓箭,手里拎着杆长矛也笑着过来说道:“栀姐姐,你就放心的待在山里,我们一定护送李兄将东西都取来的。” “行,你们快去快回。” 楚南栀叮嘱了句,便见几人行色匆匆的离去。 茅屋里开始散出浓郁的参汤味,这一家人昨日收了登徒子两千两银子,倒是殷勤得很,这么早就熬好了参汤。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很放心的去厨屋里要了些山里的清泉洗漱,之后屋子里传来登徒子轻微的咳嗽声。 第177章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楚南栀闻声立刻走了进去,只见登徒子已自己坐了起来。 歇息了一晚,他今日的气色看上去又好了不少。 弯眉含笑,他静静的打量了眼进来的楚南栀,随后自顾自的起身,高挑秀雅的身材尽收眼底。 敛去先前的轻浮之态,这家伙看上去倒是顺眼多了。 楚南栀也不知他意欲何为,挑眉问道:“你要做什么,昨日才上的药,不要随处走动,以免伤口崩裂。” “死不了。” 登徒子轻应了声,眸光如寒星流转着视向她:“你同伴都走了,你为何不走?” “这是我的事,与你没关系。” 楚南栀随意应了声,见他如此不老实,恨不得上前去将他腿也给打折了,变得和林锦骁一样,那样看他还能如何逞强。 登徒子看出她脸上的不悦,想着她昨日救了自己,而且昨夜也没有携款潜逃,心里忽然升起股暖意,也不想再戏弄她,坦然答道:“我就是想去入个厕,你慌个什么。” “切,我有什么好慌的,你死了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反正自己手里揣着他的万两银票。 楚南栀暗想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个万贯家产,求之不得。 “在下谢景辰,与娘子也算是相识有些日子了,却还不知娘子名讳,可愿告知?” 谢景辰凝视着她,眼底里流露出几分期许的目光。 “楚南栀。” “北葵向暖,南栀倾寒,名字是好名字。” 顿了顿,谢景辰嘴角弯起一抹邪笑:“就是不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 “管得多。” 楚南栀没好气的冷嗤了声:“还不赶紧去。” 恰在这时,马德福端着参汤进来,听到二人的对话,连忙殷勤道:“老朽带郎君去入厕。” “不必。” 谢景辰挥了挥手,轻捂着伤口缓缓的向屋外行去。 等人没了影,马德福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感叹道:“楚娘子这位朋友不是个凡人啊,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恢复得如此神速。” 咳,自己那儿子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造化。 楚南栀默默的看了眼他端进来的参汤,没有答话。 不多时,谢景辰又慢吞吞的自己走了回来,轻咬着牙关缓缓躺回了床上,不经意间却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呻吟声。 他虽一直在刻意掩藏,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让楚南栀察觉到了:原来这登徒子不过是强撑出来的坚强。 “我就说,哪会好的这么快。” 楚南栀暗暗道:“这倔强的性子,简直就和林锦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转念一想,这种提防的本性换作是自己也会如此的。 毕竟他眼下是孤身一人。 “老人家,替我寻身干净的衣服。” 楚南栀尚在沉思,谢景辰就一脸平静的对马德福吩咐道。 马德福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长衫,虽已经被血迹染得看不清颜色,可昨日替他裁剪胸腹处的衣料时就摸出那质感并不一般,有些惶恐道:“山里人穿的衣服怕是郎君” “无妨。” 谢景辰打断他,漫不经心的回道:“只要是干净的就行。” 总比这一身脏兮兮的要强。 马德福思忖着点了点头,赶紧出去为他找衣服。 等着屋子里只剩下楚南栀,谢景辰看着桌子上的参汤,忽然眼笑眉飞的唤道:“小栀栀,你过来。” 听到这个称呼,楚南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谁允许你这样给老娘取外号的?” 奶奶个腿,简直不知死活。 “外号?什么外号?” 谢景辰表示听不懂,斟酌了片刻,忽然意识过来:“你说的是诨号,咳,不过是个人名,你这么计较做什么,你要是不喜欢,本哦,我可以重新给你再取嘛。” “别在这里和老娘套近乎,有什么屁快放。”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 “喂,你怎么总是唯独对我这么凶巴巴的,我瞧着你对别人也不是这样啊,我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你为何老这么提防着我,说起来,上次在南华观我好歹也替你解了围,助你破了案子的。” 谢景辰委屈巴巴的诉苦道。 “那是你咎由自取的。” 谁让你不怀好意的调戏老娘,楚南栀将参汤端到床边的柜子上放下,冷冷的示意道:“快喝,喝完早些说事。” “哪有这样照顾病人的。” 谢景辰有些无奈的叹息了声:“我现在很虚弱,需要人关心需要人呵护。” 呸。 楚南栀瞧着他这般矫揉造作的姿态,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机:“方才入厕都能自己去,喝碗参汤难不成还要人喂不成。” 听到这话,谢景辰面颊立时阴沉下来,沉吟片刻,语气忽然变得很是低沉:“你走,我不用你照顾了。” 楚南栀正欲转身,不经意的却察觉到他脸上浮起的阴郁之色,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了。 自己方才说话的语气的确是重了些。 再仔细想想,这登徒子虽说没个正形,但对自己也并无恶意,还几次帮着自己解围,倒是自己太苛责他了。 缓缓坐下身来,她端起参汤,调整了语态,语重心长的说道:“喝,养伤要紧。” 顿了顿,她又补说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所以你不要无端招惹我,我可以接受你叫我大栀,但你不能叫我小栀,你有事可以求我,但不可以命令我。” 谢景辰听着这话一脸苦意,可望着她温柔下来的眉眼,心里再多的委屈都能顷刻间被融化个干净。 这女子处处都透着股特立独行,与他所见识过的女人都截然不同: 说她有多温良贤淑,她可以不拘一格的耍心思让南华观那群道人来为难自己,浑身上下透着种说不出的邪魅狂狷; 但又不能简单的定义她是个不守礼节、满腹心思的奸邪女子,因为单凭她为着心中大义不畏强权去对抗皇威就足以令人敬佩。 这样复杂多变的一个女人,看上去既那么的真实,又让人觉得十分有趣。 所以自打南华观一别,这个让人魂牵梦绕的女子就一直盘踞在他脑海,只是所有美好的幻想就在昨日彻底的被终结。 真是有缘无分! 想到这里,谢景辰惋惜着默默叹息了声,眸光温存,嘴角上扬着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看向她:“多谢。” 随后平静的接过参汤,不动声色的喝了下去。 第178章 了解案情 待谢景辰喝下参汤,楚南栀平心静气的接回药碗,恬淡的冲他笑了笑:“好好养着,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唤我。” 谢景辰目光如水一般清澈,轻轻的闭了闭眼,随后乖巧的躺了回去。 楚南栀走出屋子,见马德福找来了衣服,趁他还未进去,想到些事情顺便对他说道:“令郎的手术,我需要准备些东西,前辈家中有的可以提前备好,若是没有的得去先准备了。” “行,楚娘子稍后,老朽先将郎君的衣物送进去。” 马德福匆匆进屋放下衣物,出来紧跟着楚南栀一起走向堂屋。 楚南栀要来纸笔,为他写下所需清单。 等她写完后,马德福拿着单子一边轻声念着一边细细斟酌:“新鲜柳枝数根,甘草水,葵花杆芯,雄鸡冠血,接骨软膏,包扎带,杉木夹板,镊子,缝合针线。” 在他斟酌的同时,楚南栀也不忘提醒道:“柳枝、葵花杆芯最好是手术前在准备。” 而其余的东西,除了最重要的麻沸汤,老医师家中倒算齐全。 马德福收起清单,深思着慢悠悠点头:“请楚娘子放心,老朽一定准备齐全。” “有劳了。” 楚南栀颔首浅笑着,心里开始盘算起等马清福的手术成功后,想将缝合技术传授给县里的老徒弟。 如此,等老徒弟手艺研究成熟后,他定会苦心去专研些更好的医药物品,这样既传授了他学问,也能方便自己往后取用医药物品。 就是马德福那接骨膏实在挺神奇的,消肿止痛消炎的效果都不错,应该能算作这个时代的一味神药,若是能得来方子,这对于缝合伤口的技术绝对是一个质的转变。 抱着这样一个心态,她凝望着马德福,试探着问道:“我在替令郎探伤时,见前辈用的膏药药效着实不错” 不等她将话说完,马德福就笑盈盈的回了过来:“楚娘子果然好眼力,那接骨膏的药效的确是神奇,其中包含了天丝、三七末、麝香等十五味药材,要说别的药材并不罕见,只是里面最关键的一味药着实难得。” 听到此处,楚南栀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断他:“何药?” “接骨木。” 马德福憨笑道:“这药材只长在断龙山最深处,老朽曾经在靠近桑海的崖边上有幸采到些,极为珍贵。” 想到昨日为她朋友治伤,自己仅是给了她一些常用的金疮药,连缝合的桑皮线都不愿拿出来,相比起来,自己的确是小家子气了些。 好在为时不晚,他脸上泛着些愧意,很慷慨的与她说道:“楚娘子宅心仁厚,老朽昨日却怠慢了几位,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只要楚娘子能医好小儿的腿伤,待娘子离去之日,老朽愿将接骨膏连同方子一道赠与娘子。” “好说好说。” 楚南栀心中掠过一阵窃喜,神色悠然的说道:“令郎的腿伤倒也不是很严重,待我给他做完手术,需要一个漫长的康复过程,离去时我会将调理的法子交代给前辈。” “多谢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这时,孙闫芳从外面进来,娇滴滴的询问道:“姨父,早饭已准备妥当,是否就在这边用?” “嗯。” 马德福点了点头,不多时便见马家的妇人们端着备好的饭菜走了进来。 马柳氏抱着个不足岁的婴儿才到门边,就被马德福当场斥住:“楚娘子在这边用饭,你就别带着阿卷过来搅扰大家的清净了。” 马柳氏有些不高兴的白了眼老家伙,悻悻的就要转身,楚南栀连忙叫住她:“不妨事,我也是当母亲的,在家里每日被四个小宝缠着倒是觉得热闹。” 提到四胞胎,她脸上露出的自豪感可比自己生了四个小家伙还来得浓烈。 此刻见到马柳氏手中的婴孩,不由得触景生情,也才分别一日,就开始想念四胞胎了。 而听到她这话,一家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马柳氏抱着手里的婴儿殷切的走上来,啧啧感叹道:“真没想到楚娘子竟然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楚南栀挪出位置让马柳氏到自己身边坐下,笑意嫣然的回道:“不过是成亲比别人早些罢了。” “那也是福厚呀。” 马柳氏抿唇浅笑着看向一脸艳羡的儿媳们,不由得在心里暗骂起儿媳的无能。 要是自己也能有如此聪明能干又能生孩子的儿媳只怕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两位儿媳虽说心中充满妒忌,可这女人气场太过强大,并非她们敢去招惹的,很有自知之明的跟着马柳氏附和道:“姐姐的确是咱们女子中的翘楚,如此年岁就已声名鹊起,还做了四个孩子的母亲,将来必然是有享不尽的福泽呀。” “过奖过奖。” 楚南栀和这一家人互相恭维谦逊了一番,等着吃完饭,想到孙伍吉的案子,便将孙柳氏母女留了下来。 见她要询问妹夫的案情,马柳氏最是殷勤,连忙去备了茶水进来在一旁坐下,一丝不苟的和孙柳氏叮嘱道:“阿妹呀,你姐夫让你提前想了一个晚上,你今日一定要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和楚娘子讲清楚,不可有一丝遗漏。” “是,是,妹妹记下了。” 孙柳氏先回过长姐的话,接着看向楚南栀,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楚娘子想知道什么,还请示下,奴家一定事无巨细的告知娘子。” 楚南栀凝神思考了会,唇角微抿着轻声说道:“既然海康县县衙认定死者是被你夫君谋杀在自家鱼池中,那你便和我说说死者失踪前与你夫君最后一次相见时的情形。” 孙柳氏想了想,开始言说道:“拙夫与朱县丞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月二十四,也就是朱大人失踪的前一日。” “因何事见面?” “据说是官引的事情有了眉目,朱大人特意赶来家中报喜。” “既然是报喜,那令夫就更不会有杀人动机了。” 楚南栀听得甚是纳闷,但转念一想,恐怕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转而问道:“莫非这报喜的背后另有隐情?” 第179章 马德福的猜疑 孙柳氏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遍,徐徐说道:“那夜拙夫和朱大人的确是起了些纷争,但事后我也问过拙夫,只是二人理念上出了些分歧,朱大人希望拙夫能与康家联手,共同组建一支商队,带领手底下的渔户一同致富,为朝廷创收。” 顿了顿,她有些难为情的继续说道:“可那康家却是唯利是图的,拙夫担心如此会让手底下的乡亲们吃了亏,所以为此事起了些争执。” “原来如此。” 楚南栀拧眉颔首,要是这样,事态的发展倒有了些合理性。 只是单凭这一点还是不足以让孙伍吉对朱县丞生出杀人动机,毕竟朱县丞是极力支持孙家拿到官引的,即便再不满也不至于杀掉自己的盟友,如此只会让对手得意。 过细的斟酌了一番,她只得先问道:“海康县县衙是如何结案的,朱县丞死因又为何?” “谋杀。” 马德福紧皱着眉梢,沉闷答道:“仵作验尸报告察出朱县丞是被利器所伤,而后抛尸沉入池底。” 听到这话,楚南栀目光锐利的急转向孙柳氏,厉声道:“莫非令夫与朱县丞当夜还发生过斗殴?” “未曾,未曾。” 孙柳氏立刻挥手:“这一点,我一家三口皆可作证,当夜朱大人虽和拙夫叙谈甚晚,却是奴家和犬子、小女亲自看着拙夫送走的朱大人。” 楚南栀挑了挑眉:“既是如此,你们母女该到公堂上为令夫作证才是呀,怎能躲到在山里来。” 孙柳氏母女一脸苦楚,有些语塞。 马德福赶忙解释道:“正是因为他们母子三人前去作证,反而害了我那妹夫啊。” “竟还有这等事情。” 楚南栀忍不住唏嘘感叹道。 “咳,楚娘子是没领教过海康县县衙主簿谭邈那张利嘴。” 提到谭邈,马德福眼底尽是愤怒,气鼓鼓的说道:“这厮能将白说成黑,黑说成白,简直就是黑白颠倒,当日我姨妹母子三人被传去作证,反而被攀诬成谋害朱县丞的帮凶,我那妹夫害怕连累妻小,只得担下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话音刚落,孙柳氏母女就哀声痛哭了起来:“都是我们连累了孩子她爹呀,我该死,我该死。” 见此情景,楚南栀也不忍心再急着盘问下去,温言细语的先去安抚母女二人:“你们也不用着急,只要你们坚信你家家主是被冤枉的,那总有沉冤昭雪之日。” 可刚说完这话,她自己也陷入了紊乱的思绪当中。 本想着到别的地方寻找鱼苗,以此摆脱掉戚家的束缚,没曾想这海康县的水更深。 若是再去往更远的地方恐怕已不切实际。 毕竟这个年代运输鲜活物品有着极大的局限性。 她还在左右为难之际,孙柳氏便迎头痛哭道:“奴家敢以全家上下的性命作保,绝非拙夫谋害的朱大人。” “好好好,我信得过你们的话,有话咱们好好说,如此啼哭也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楚南栀耐着性子继续宽慰母女二人,待得两人情绪稍稍稳定之后,才敢继续问道:“昨日我听马前辈说你们家与海康县县尉府的人有些过节,可否讲讲这其中的具体情况,为何来福要与令郎前去殴打县尉之子?” 听完这话,马德福眉头紧锁着,又气又急的率先解释道:“咳,这还用问嘛,一定是那冯县尉的混账儿子见得我家闫芳侄女不成,便起了歹意,找人杀害了县丞大人,故意栽赃给我那妹夫,来福和闫明气不过便去打了他。” “可有证据?” 楚南栀急声问道。 虽说听起来县尉之子的确是挺可恶的,但即便是怀疑也该有充分的理由。 如果单凭爱而不得而杀人父母,这显然是不明智的, 想到这层,楚南栀也经不住暗自感慨了声:“或许这家伙就是个仗势凌人的蠢货也说不一定。” 面对她的质问,马德福无声的静默了数秒,之后苦笑了声:“若是有证据,那我妹夫也不至于被关进大狱了。” 倒也是。 即便再愚蠢,杀了人也该弄出些障眼法,混淆视听。 楚南栀这样想着,扭头看向无言的孙柳氏母女,继续发问道:“县衙可曾调查过那位冯县尉家的儿子?” “倒是调查过。” 孙柳氏无力的点了点头:“听说事发当晚他与友人在澜江边的妓馆里彻夜买醉,次日晌午后才回到府上。” 可妇人话才说完,马德福就不以为然的反驳道:“只怕是官官相护,故意替那混账撇清嫌疑。” “妓馆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恐怕就算官府有心袒护,也难以做到密不透风。” 对于马德福的猜疑,楚南栀全然不敢苟同。 “楚娘子有所不知呀。” 马德福低头解释道:“那小子是妓馆里的常客,父亲又是县尉府县尉,妓馆里的女子又是些唯利是图的,想要袒护他也并无不可能。” 他这话倒是直接辩得楚南栀哑口无言。 不过一介末品县尉府的儿子,若真是能只手遮天到如此境地,那海康县的吏治怕是已经糜烂到令人生畏的地步了,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又该是怎样一种际遇,简直难以想象。 相比起来,她倒是愈发喜欢起胡茂锡此人了。 至少生活在芦堰港,还不至于那般举步维艰。 在脑海里将前后所获得讯息大致整理了一遍,虽说还没有清晰的思路,但对于整个案件也算是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还是得前往案发地点进行实地考察才能获得进一步的信息。 凭着目前所掌握的事实,她基本可以断定孙伍吉并非杀害县衙主簿的凶手。 捋清了脉络,她忽然想起朱县丞是遭利器所杀,又连声追问道:“既然县衙仵作验尸说朱县丞是死于利器之下,你们可曾亲眼去查验过?” “这点倒是不假。” 孙柳氏点头承认道:“当日尸体从鱼池里打捞出来,奴家的确是亲眼目睹了朱大人脖颈间有一道划痕,像是遭人割颈而死。” “竟然如此血腥。” 楚南栀听得毛骨悚然的直摇头,虽说见惯了血腥场面,但还是觉得这作案手法太残忍了些。 “虽说老朽是不敢相信妹夫会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可那位谭主簿的话却也叫人无法辩驳。” 马德福接过话来:“铁打的百姓流水的官,朱大人和我妹夫起了争执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人又是死在了他的鱼池中,正如他所说,朱县丞被杀朝廷还会派新的官吏前来,为了利益,他的确是可以重新选择盟友。”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支撑起孙伍吉杀人的动机。 有动机又有证据,看上去好像是很合乎逻辑的一桩杀人案,不愧是海康县第一讼师。 第180章 长在择妻标准顶端的女人 接下来的一整日,楚南栀都是心神不宁的,一边在思考着鱼苗的事情,一边又要想着孙伍吉的案子。 吃过午饭,在距离村子不远的一处崖边,她安静的坐了下来,居高临下眺望着远处奔流而下的江水,凝听着汹涌澎湃的波涛声,缓缓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身后忽然想起了碎碎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去,只见一对乌黑的眼眸晶莹闪烁着,静静的凝望着自己。 “什么事让你如此伤神?” 迎面过来的人是谢景辰。 他慢悠悠的走到楚南栀旁边坐了下来,侧过脸去朝她浅浅的笑了笑:“听说你都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了。” 楚南栀回以一抹暖笑,拾起一枚石子狠狠扔向远处。 之后很是无奈的轻瞥了眼他,缓缓说道:“你倒是和我” “夫君”二字刚要出口,她却立刻打住。 还真不好去定义自己和林锦骁的关系,只得转而言道:“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性子倔强又爱逞强。” “你说的是你夫君。” 谢景辰苦笑着看了眼她,夕阳映照下,金黄的面颊显得格外迷人:“看来你夫君也是位刚毅果敢,颇有魅力的郎君呀。” “你倒是挺能臭美。” 楚南栀没好气的冷嗤了声,都落魄成这样了还不忘旁敲侧击的夸耀自己。 谢景辰不经意的冷笑了声,目光凄清的视向远方,黯然发问道:“你为何对南华观如此感兴趣?” 听到这话,楚南栀一脸平静的侧过头去,眼眸温柔的静静打量着这张清俊如画的容貌,猜测到他该是想要来兑现承诺,便直言不讳的答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景辰顿时了然于胸,坦言道:“这件事情告诉你也无妨,但不见得对你有什么好处。” “多知晓些事情也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楚南栀神情淡然的抿住唇角,扭头继续看向远处奔腾的江水。 谢景辰自知说不过这美妇人,只得妥协道:“你对靖灵城的事情知道多少?” 一无所知。 楚南栀险些就说出了口,记忆中除了知道靖灵城住着位皇帝和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其余的信息就是宫里还有两位颇受人尊崇的太后。 谢景辰瞧出她脸上的尴尬,自顾自的说道:“二十二年前,靖灵城发生过一场骇人听闻的宫变,不知你可听说过?” 楚南栀茫然的摇了摇头。 别说那个时候原主尚未出生,即便发生在当下,像这样的事情,事关皇家颜面恐怕也不会轻易传播至下层百姓,以免人心躁动。 谢景辰笑了笑:“倒也是,像你这样整日在村里小打小闹,怎会清楚你们帝国上层皇室之间的事情。” 语气中夹着些嘲讽的意味。 楚南栀刚愤懑的瞥了过去,谢景辰就立视若无睹的继续言说道: “二十二年前,大禾帝国先太子林亭羡因遭崇化帝猜忌,被赐鸩酒惨死于东宫之中,东宫上下皆遭横祸,据说当年有五十八位朝臣追随先太子而去,另有不少肱骨重臣为此丢官弃爵告老隐退,崇化帝事后得知是听信了谣言,为此十分痛心,心灰意冷之下主动禅位,带着几位年幼的长公主遁入道门。” 听到这里,楚南栀才算是恍然大悟,终于清楚常老、聂老为何隐居乡里,原来是因当年先太子一事受到牵连。 常老作为先太子林亭羡的授业恩师,当时的太子太傅,遭遇这等骇事,免不得心灰意冷,也难怪林锦骁说靖灵城是二老的伤心之地。 谢景辰又道:“可让人琢磨不透的是,南华观那位大行皇帝禅位前,竟没有将皇位传于自己另外两个嫡子,而是传召给青禾宗室,令青禾宗室率领各大贵族入京勤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可笑。” 楚南栀满含幽怨的侧目望去,瞧着他这张幸灾乐祸的嘴脸,实在令人生恶:“所以这便是你冒死潜入南华观的缘由?就为了获取这些供人消遣的谈资?” “我可没那么好的闲情雅致。” 谢景辰漫不经心的拾起一块石头轻轻的抛了出去:“我呀是想探听一桩事情。” “何事?” 谢景辰邪魅一笑:“据说当年先太子林亭羡死后,有一位尚未出世的遗腹子流落民间,当然这消息并不确切,所以我才想去那南华观打听打听。”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话才出口,楚南栀就渐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急声问道:“莫非你是别有用心,有什么企图?” “我能有什么企图,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些林氏皇族的趣事。” 谢景辰一脸神秘的笑道:“我呀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就在当年青禾宗室入京勤王之后,得到禅位诏书的新帝却遭人暗杀在了祭天大典的途中,还未登上宝座就死于非命,堂堂京畿重地也能发生这等骇人之事,你说是不是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又只得草率的拥立新帝林锦笙。” 谢景辰言及于此,楚南栀大致猜出了他去南华观的意图,先是确认道:“你是白渝人?” 谢景辰一脸惊愕:“你是如何得知的?” 楚南栀拧眉轻笑:“上次在南华观你自己说的。” “你休想诓我,我可并未说过这话。”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细说道:“那钩吻多生长在潮湿温暖之地,不耐低温,又怕高温,满足此类条件的自然是越往南的一些地方繁殖越多,上次你说你家乡遍地都是这类植物,那你的家乡必然是极南之地,那不正是白渝十族的地界。” “不愧是长在我择妻标准顶端的女人。” 谢景辰摇头感叹道。 倒没想到这女人能从此事推断出自己的来历,果然聪明,只得心服口服的承认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白渝人。” “既是如此,不妨让我再猜猜你为何会沦落到如此狼狈境地。” 楚南栀目光灼灼的轻瞥过去:“若是我猜得没错,你这次受伤该是被纾公主的人追杀才会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还险些丢了性命。”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被她直击要害,谢景辰平静恬淡的舒容上再次露出惊愕的表情。 第181章 可以杀我,但不能阻止我 “废话,你偷偷摸摸的潜入皇家宫观打听皇族秘闻,别说是纾公主,换做是我,我同样也会将你杀之而后快。” 楚南栀温柔的眼底里渐渐浮起一抹愠色,也不知自己昨日救下他到底是好还是坏。 静静的凝神思考片刻,她重新说道:“你的身手我是见过的,更何况还有个厉害的同伴随行,能让你们二人一死一伤,寻常人恐怕难以做到,我昨日查验过你身上拔出来的箭簇,乃军中所用,芦堰港一带驻扎的军队有资质使用军箭的想来也只有驻扎在南华山下的皇室亲军。” 顿了顿,她满含愤怒的视向谢景辰,厉声问道:“说,你别有用心的打探大禾帝国皇族之事,寻找那位所谓的先太子遗腹子究竟意欲何为?” 见她咄咄逼人的气势,目中又夹着凶光,谢景辰忽然感到一阵胆寒。 他并不想和这女子闹得不快,连忙温和的劝道: “你不必紧张,我虽是白渝人,可我对你,甚至是对大禾帝国都无恶意,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挑事之人,至于为何要打听林氏皇族的事情,我有我的苦衷,这一点我无可奉告,但请你相信我说的话,我不会骗你。” “但愿你能记住你今日说的这些话。” 楚南栀很放心的点了点头。 毕竟他是孤身一人在这大禾帝国境内,任凭他是白渝十族的皇帝,恐怕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 想到身份问题,楚南栀本想多句嘴,不过仔细一想还是止住了这个想法,也是无关紧要之事,这家伙本就是个自恋狂,问的太多让他觉得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反倒是件麻烦事。 谢景辰继续眺望着远方,沉吟了会,忽然扭过头来亲切的唤道:“小栀栀。” 听到他又这样唤自己,楚南栀恼怒的视向他,却见这家伙学着自己今晨训他的语气气定神闲的说道:“你可以杀我,但不可以阻止我唤你小栀栀。” “这可恶的家伙,居然也敢学我说话。” 楚南栀颇感无奈的转过头来,俨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奶奶个腿,为了心中那点恶趣味,竟然拿性命作威胁,果然是个倔强又可恶的家伙。 只是他对自己总是这样一副热忱殷切的样子,想要恼恨他却再也恼恨不起来。 谢景辰见她终于被自己的诚意打动,妥协下来,心里暗喜了一阵,重新眺望远方,轻叹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白渝人,又知道我在打探林氏皇族的事情,难道对我的身份就一点不感到好奇吗?” 余光斜倪过去,他含情脉脉的眉眼轻轻眨闪了一下,露出一脸苦意:“其实上次,我就想” “有什么可好奇的。” 楚南栀打断他,表现得漠不关心的回道:“像你这样能败家的,总不至于是白渝十族的皇帝。” 为了几根山参就豪掷两千两银票,的确不像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 想到银子的事,她从怀中掏出那一沓银票递回他手上,冷然道:“你既然有了自保的能力,银票就自己拿回去保管。” 谢景辰却淡笑着将银票推到了她面前:“你救了我性命,这一万两银票就当是我答谢你救命的恩情。” 楚南栀怔了怔:“有毛病。” 将银票放到地上,她毅然起身,朝着村子里走了回去。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身处困境,竟然还要散尽家当,这是要一路乞讨回白渝十族吗? 他脑子不好使,自己可没那么狠的心。 望着斜阳下渐渐走远的那道瘦削却又让无比舒心的倩影,谢景辰有些失落的朝着她喊道:“若没有你,我昨日早就死在了深山野岭之中,别说是一万两银票,就算是要我” 要我, 要我以身相许,那也是不在话下呀。 念及于此,再望向那娇小的身影,谢景辰忍不住黯然神伤起来: 竟连凶巴巴的样子也是这样迷人可爱。 如此让人怜惜的女子,却整日里甘心穿着一身粗衣简衫,还为他夫君生下四个孩子,那她夫君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种魅力才能使得这女子不畏辛劳、甘受贫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呢。 他还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女子背后的男人。 楚南栀自顾自的朝着村子里回去,时不时的望向西边的村口,眼看着天色将晚,这都过去整整一日了,却不见李策和马家兄弟们回来。 她心中隐隐的透着股不安。 但再仔细一想,此地仅是离安邻村就有着不近的距离,昨日她和李策几乎是一路狂奔赶到这里就用了将近一日的时间,他们这一来一回的还得去县里取药,保不准李策还会有点别的小动作,想来会耽误不少时间。 马家兄弟团都是山中猎手,身强体壮的,又有李策这样的猛汉相护,想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只是再思及谢景辰讲述的所有事情,她从头到尾的反复斟酌,还是没有寻到半点与几位长公主、与三长公主敛财甚至自杀相关的讯息。 现在无非是对整个靖灵城的皇室有了些深入的了解。 按照谢景辰所说的来看,那如今在位的天子并非是出自崇化帝一脉,而是来自青禾宗室,所以三位长公主应该不是天子血亲。 而崇化帝宁可传召给宗室子弟入京勤王,也不愿将皇位禅让给自己而其他儿子,这其中的缘由并不难猜,恐怕当年的夺嫡之争已经血腥阴暗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否则那位大行皇帝不至于带着几个年幼的女儿心灰意冷的遁入道门,常老、聂老更不至于在正当年的时候选择急流勇退,如今竟连自己的得意门生都不愿举荐到朝廷为官。 可见靖灵城不是二老一般的伤心地。 眼见着就要到了茅草屋门口,楚南栀又忽然想到了谢景辰所提到的流落民间的遗腹子,心里莫名的有些担忧。 白渝人费尽心思的在找寻那位遗腹子的下落,恐怕没安什么好心,必是想引起大禾帝国的内乱,从而再度挑起战端。 眸光流转回去,静静的眺望着远处那道孤直的身影,谢景辰仍是岿然不动的端坐在崖边,斜阳余晖的映衬下,高挑秀雅的身姿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第182章 谢氏皇族 咳! “本只是想轻轻松松的出来寻个鱼苗,顺便游览游览大禾帝国的河山,却不曾想陷入了各种疑团之中。” 楚南栀喃喃自语了一句,浅摇着头缓缓走向马家茅屋中间的地坝。 马家人已做好了晚饭,马德福见她从崖边回来,神色甚是憔悴,有些愧疚的过来关切道:“我那妹夫的案子,楚娘子也不必太过忧虑,慢慢来,横竖还有些时间。” 他虽不懂得如何断案,但也清楚其间的道理,要将各条所获的讯息进行汇总,然后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来,是件十分费脑的事。 楚南栀目视着他殷切的眼神,仅是抿唇浅笑以示回应。 “先吃饭,不管如何也不能饿着肚子。” 马德福招呼道。 眼看着再过一日就要为儿子做手术,可不能让她因为别的事情思绪受到影响。 楚南栀抬眼望去,只见马柳氏领着儿媳们已经开始往堂屋里端菜摆饭,眉眼轻挑着,有些纳闷道:“不等令郎令侄回来一道用饭吗?” 马德福摆了摆手:“咳,他们不到后半夜定然是回不来的。” “后半夜?” 楚南栀在心里捏了把冷汗。 自己过来时运气好,没碰上豺狼,兴许是白天的缘故,可夜里才是豺狼出没的黄金时间段。 她正担心着,便见马德福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姿态宽慰道: “楚娘子不必担心,我那两个儿子和来福都是山里的好手,只豺狼奈何不了他,更何况还有楚娘子身边的李郎君呢,老朽瞧着他可不是个凡俗之人呀。” 仅是背上那柄大刀就足以令人胆寒生畏。 听了他这话,楚南栀这才释然许多。 的确,李策那魁梧彪悍的身形,别说是豺狼,恐怕砍杀猛虎都不在话下。 “先入屋吃饭,老朽瞧着谢郎君身子灵敏了许多,特意让内人和儿媳们炖了些清淡的鸡汤给他补身子,老朽叫他回来一道用些。” 说完,马德福一脸殷勤的将双手捧在嘴边,朝着崖边撕破喉咙的大声呐喊道:“谢郎君,回来用饭了。” 声音绵长有力,很快传入了谢景辰的耳朵。 谢景辰只是转过头来瞟眼看了看,随后就回过头去继续欣赏波澜壮阔的江河壮景。 马德福一脸尴尬,可收了人家两千两银子,受这点委屈压根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他早已察觉出这不是个寻常的有钱人,更加不敢抱怨。 楚南栀朝着谢景辰的方向半眯着眼瞪了瞪:真是个没礼貌还很怪诞的家伙。 “他和我们这些凡人不能相比,不用吃饭的,前辈不必管他。” 楚南栀向着那厮的方向冷嘲热讽道。 马德福看着她这副淡漠的神情,开始觉察到只怕这女子对崖边那位认知并不够全面,小心翼翼的在她耳畔提醒道: “这谢姓虽不比林氏皇族的姓氏尊贵,可据老朽所知,散布在我大禾帝国的谢氏族人并不多,鲜少的分布在南方各处,因饱受战乱和猜忌,并没有什么拥有万贯家财的富户,像谢郎君这样一掷千金的豪爽性子可并非我境内的谢氏族人能拿得出手的,唯有白渝十族的皇族谢家才有此实力。” 见她脸上现出顿悟的神情,马德福说话的语气随之变得更加笃定:“若老朽猜测不错,那位谢郎君定是白渝人谢氏皇族。” 楚南栀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老医师的推断能力竟如此敏锐,只得装作淡然的应了声:“原来如此。” “不过楚娘子也不必惊恐,如今两国早已缔结盟约,永世修好,那位谢郎君想必并无恶意。” 话到此处,马德福却经不住皱眉捋须,一脸费解的道:“不过就是谢郎君这伤甚是蹊跷,难道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猜到了他的身份,故意为之,想重新激起两国战乱?” “前辈多虑了,即便他是谢氏皇族,只怕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皇室宗亲,否则不至于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 嘴上这样说着,楚南栀心里却止不住犯起了嘀咕,开始猜疑起谢景辰在白渝十族中的地位。 好在今日自己已将那枚箭簇丢入了山崖之中,若是让马德福瞧出些端倪,恐怕又能做出些文章来。 马德福对她这话颇为认同,颔首笑道:“楚娘子所言极是。” 随即心里安稳了不少,侃侃道:“那我们先进去用饭,老朽让内人给谢郎君多留些鸡汤。” “好。” 楚南栀跟着进了屋,但心里装着的事太多,又有些担心李策的安危,并没有太好的食欲,简单的对付了几口,就起身先回客房歇着静静等候李策归来。 待得天色黑了下来,她听到门外有动静,欣喜的冲出去看了眼,才发现是谢景辰这厮从崖边回来,有些悻悻的正要转身,但想到他受了伤,还是忍不住关切道:“马前辈让家里人给你留了鸡汤,你喝些再歇息,尽量不要到处走动,多静养几日为好。” “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关心我?” 谢景辰装作一脸无事的样子,邪笑着看向她。 楚南栀也不知这家伙伤势到底如何,自己总不好向对林锦骁那样可以无所顾忌的去替他查看伤势,大概看了看他较好的脸色,生龙活虎的,想来一时半会也是死不了。 面对他这极具挑衅的质问,楚南栀仅是无动于衷的随意应了声:“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自己去慢慢理解。” 说完,就闭上房门重新躺回了小榻上。 过了会,听到马德福殷切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谢郎君,老朽给你端了碗鸡汤,你记得喝些。” 随后是“吱吱”的关门声。 楚南栀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看来还得是银子好使。” 如今她既答应了帮着马德福给他儿子做手术,又要去海康县替孙家伸冤,这两日接触下来对这一家了解也多了些,心里踏实了不少,躺在榻上没多久渐渐萌生了睡意。 见始终等不到李策和马家兄弟回来,她便先行浅浅的睡了过去。 第183章 不辞而别 一直熟睡到天明,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楚南栀才清醒过来。 这两日实在折腾得够疲乏,而且她还发现之前的梦境连着两日都未再出现过,倒是令人费解。 正讶异着,李策的声音从外面清晰的传来,楚南栀欣喜的从榻上爬了起来,也来不及收拾妆容就疾步开门走了出去。 见李策领着马家兄弟抬着头血淋淋的梅花鹿,又狼狈又兴奋的,总算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楚南栀有些激动的问道:“三郎,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李策拿着她交代的药材递了过来,憨笑着回道:“本是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来去的路上遇到了豺狼,耽搁了些时间。” 说着,他又看向马来福,甚是无奈的叹了声:“回来时,这位来福兄弟看到一群豺狼在追赶头受伤的梅花鹿,说要将鹿抢来给嫂子尝尝鹿肉,我们拗不过就只好追了上去。” 楚南栀听得既感动又有些气愤,复杂的眼神紧紧视向马来福,还没来得及责备,马来福就笑盈盈的说道: “栀姐姐,这梅花鹿在山里并不多见,昨日我们陪着李兄前往婶子家里报信,婶子和姐夫给咱们几兄弟做了很多好吃的,我便想着将这头鹿抢来让你尝尝鹿肉,顺便腌制些带回去给婶子和姐夫侄子们吃。” 马德福在一旁听着哭笑不得。 这狗东西对自己和他亲娘也没如此孝敬,平日里让他陪着自己去采个药还得收保护费,现下不过是半道上认的个姐姐,竟然如此殷勤,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和豺狼抢猎物,真是不知死活。 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责骂侄子,只得含笑示意道:“好在都没有缺胳膊断腿,安然回来就好,快些去洗洗换身衣服吃了饭歇息会。” 两个儿子听了他的话都顺从的去屋子里洗漱换衣服,马来福还不忘炫耀战力果实,然后吹捧起李策来:“要说李兄真是厉害,一群豺狼硬是被你追着砍,小弟望尘莫及呀。” 李策背着大刀自豪的挥了挥手:“也不过是几头豺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改日遇上猛虎我照样追得它屁滚尿流。” 两人在地坝里商业互捧了一番,马来福含情脉脉的视向楚南栀,指着地上的梅花鹿,乐滋滋的说道:“栀姐姐,等吃完饭我就来打理这头鹿,今日咱们吃鹿肉。” “来福。” 楚南栀见他正要进屋,立刻将他叫住:“以后不可以为这样的事情去冒险。” 马来福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大大咧咧的往里走,到了屋门跟前,忽然回过头来,憨笑道:“只要能让栀姐姐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马德福听着倍感无奈,恐怕自己这侄子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李策也察觉到马来福这小子对嫂子也太过殷切了些,但他又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更何况这小子还会讨四胞胎喜欢,兄长都没说什么,自己也只好忍让着。 想到来回都遇到豺狼袭击,他有些纳闷的看向楚南栀,不解道:“嫂子,说来也是怪了,咱们前日里过来的时候好像什么猛兽都没遇上,怎么昨日竟碰上了如此多豺狼?” 说着,他将背上那口大刀卸下来静静的观瞻抚摸着:“小弟这口刀都险些砍缺口了。” “想必是前日里过来运气好。” 楚南栀清澈的双眸灵动的眨闪着,不经意的看了眼地上那头梅花鹿,庞大肥硕,倒的确是稀罕物,马来福这小子也太有心了。 两人在地坝里正说着话,马德福端来了参汤,李策见状,自告奋勇的接了过来,笑道:“我去。” 他端着参汤在谢景辰的屋子外面连叫了几声都没等来回应,只好推门而入,可屋子里空荡荡的早已没了人影。 他走到床边放下参汤,放眼四顾,在桌子上发现一块精美的帕子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随即打开看了看,厚厚的一沓银票立时映入眼帘,惊得他整个人为之一愣。 “嫂子,那登徒子不辞而别了。” 李策将银票包裹好,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 楚南栀闻声进去,险些与他迎面撞上,李策着急忙慌的将帕子递到她手上。 楚南栀打开帕子,看见里面包裹的竟然是昨日还给他的万两银票,还不等她反应,李策眼尖的首先发现了那帕子底下印着的一行鲜红字迹,一把夺到手里摊在手上,支支吾吾的自顾自开始念道:“小栀栀,救命之恩,永世难忘,特赠白银万两,他日有缘再会。” 读完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连忙还回楚南栀手中,讪讪道:“嫂子,给你的,这登徒子倒还懂得知恩图报。” 楚南栀瞧着手里精致的手帕,和帕子上血染的字迹,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这家伙将银票都留给了自己,还受着那么重的伤,也不知他能去哪儿。 李策见她紧盯着那块帕子看,当时就有些不乐意了,装作若无其事的侃侃言道:“嫂子,银票你收好,但这帕子是贴身之物,你就别带在身上了,小弟去帮你烧了它。” 说完不假思索的抢过帕子直接奔向厨屋。 楚南栀看着他蹑手蹑脚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来了气:这李三郎,倒真是林锦骁的死忠狗,明知自己早晚要与他和离,却还处处维护着他。 想到昨日他去过楚家,定是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林锦骁,改日重新见面只怕那醋坛子又要没完没了。 有些气闷的将银票先收入怀中,便见李策又重新走了出来。 李策看着空荡荡的周围,立时放松了警惕,一脸傲娇得意的走到她跟前,神采奕奕的说道:“嫂子,我看锦骁兄的腿伤好的越来越利索了,这次他又被纾公主认了皇兄,你们一家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疯狂的暗示了一番,就差直接说不要再想和离的事情。 可目视着她有些阴郁的脸色,李策突然变得谨慎下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继续道:“嫂子,兄长挺担心你,特意让我回来叮嘱你,如果找不到鱼苗就先回去,再想别的法子。” 楚南栀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想来是不希望自己插手海康县的事情。 只是她决定好的事情,向来不会轻易更改。 第184章 接骨手术 楚南栀凝视着突然怯懦下来的李策,心知这莽汉是在惧怕自己会责怪他自作主张烧了那块手帕。 只是她既没有再去提手帕的事情,也没有回应林锦骁给带的话,而是转而言道:“三郎,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吃饭,可别让大家久等着。” 李策点了点头,欣喜的冲进屋子去拿换洗的衣物。 楚南栀径直去了厨屋,帮着马柳氏做早饭,顺便交代她们熬制麻沸汤。 既然李策已经赶回来了,孙伍吉的事情也不能耽误太久,她想着今日替马清福做完接骨手术,如此明日便能启程赶往海康县。 虽说昨日已经交代了马德福去办需要的东西,可柳树枝和葵花杆芯都是要接入断骨中的,大小、尺寸还是得自己才能拿捏得精准些。 吃过饭,她检查过马德福准备的一应药材和物品,确认无误后,才放心的跟着他去折柳树枝和葵花杆。 回来时,李策和马家的兄弟正在地坝里打理鹿肉,马柳氏已经着手开始熬制麻沸汤。 楚南栀要来锋利的小刀,将葵花杆芯做成断骨模型,又去掉新鲜柳枝的粗皮,留下粘液,根据做出的模型切成断骨,用甘草水洗净。 等着马德福取来半碗备好的雄鸡冠血,楚南栀将洗净的柳树骨型两端都浸透雄鸡冠血,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便让马清福喝下熬好的麻沸汤。 马清福在父亲的逼迫下虽然已经同意做这个手术,可还是有些犯嘀咕,呆愣愣的望着楚南栀左右不是。 马柳氏见儿子这情形,也不清楚麻沸汤究竟有没有作用,很是担忧。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楚南栀见一家子人都围在屋子里,忧心忡忡的皱着眉,不肯出去,弄得跟自己有什么阴谋似的。 挑了挑眉,她神色有些肃穆的说道:“现在你们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这样说着,她又看向床上躺着的不太配合的马清福:“你如今是新伤还有治愈的可能,若是成了顽疾恐再难医治,要么选择赌这一把,要么就终生残废下去,你要想清楚。” 虽说她抱有些私心,希望帮助这一家人,将来可以通过他们与孙家的关系解决鱼肉和鱼苗的长期供应问题,但这种事情她也不至于去强迫人家。 同为医师的马德福,如今对她的医术是无比信服,瞧着门口这一群没见地的妇人,心里就来气,朝着马柳氏颇不耐烦的斥道:“都出去,都出去,你儿子今日死不了,死了我替他偿命。” 听了伯父的话,马来福首先站出来为楚南栀打气:“栀姐姐,你安心的替我三弟做手术。” 说完,又朝着床上躺着的马清福示意道:“你相信栀姐姐,她说能医好你就一定能医好你,若是你这条腿好不了,我将我这条腿赔给你。” 随后大踏步走到门边将一群人全部轰了出去,并牢牢的关上了房门。 亮堂堂的屋子里,马德福语重心长的耐声叮嘱道:“楚娘子听我侄子的,即便不能成老朽也不会怪你,今日老朽亲自替你打下手,有何差遣娘子尽管吩咐。” 听到这里,马清福终于咬紧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来。”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笑,等着麻沸汤开始催生作用后,她先用甘草水洗净马清福脚踝旁边受伤的位置,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取出断骨、碎骨,再用甘草水洗净内部,将备好的柳枝骨嵌入断骨之中,最后用桑皮线缝合皮肤。 虽说场面看着有些血腥,但这前后不过两盏茶的时间,马德福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尚未缓过神来,就见楚南栀已完成了缝合的步骤。 而这其间,躺着的马清福从都到尾都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声。 马德福惊讶的感叹道:“这就好了?” 楚南栀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上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接骨膏药涂抹在伤口缝合的边缘,用布带包扎好放上衫木夹板,最后再用布带固定,如此便算是大功告成。 马德福注视着一脸轻松的马清福,不由得啧啧感叹道:“这麻沸汤药效的确是神奇呀。” 床上的马清福身上的麻醉药效还未散去,但整个过程他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也忍不住暗自感叹起这妇人的厉害,心道:“她果真是厉害,难怪父亲如此信任她。” 看来是自己小觑她了。 楚南栀收拾好未用完的药物,微笑着向马清福叮嘱道:“手术做的很成功,接下来我会告诉你父亲如何调养,你只需依从着你父亲的意思,静心养病。” 马清福感动的强咧开嘴角朝她微笑,想要好好感谢她,但嘴角扭动了好几次都感觉到有些别扭。 楚南栀瞧着他那窘迫的样子更是别扭,含笑说道:“好好歇着,有什么等药效过了再说。” 马清福只得顺从着动了动脑袋。 马德福一脸欣喜的引着楚南栀走出屋子,马柳氏看着丈夫怡然自得的神情,便知儿子的腿伤复苏有望了,连忙盛来烧好的热水,让楚南栀洗手。 楚南栀一边清洗手上的血迹,一边对马德福吩咐道:“接下来还得要慢慢的康复了,马前辈每隔一日需要用甘草水洗净缝合的伤口,再换上接骨膏药,一个月后缝合处的伤口便能愈合,如果恢复的不错,大约半年的时间应该就可以重新下地走路了。” “楚娘子医术精湛,老朽实在佩服,今日之恩,老朽定然牢记于心,永不敢忘。” 马德福感激涕零的答道,之后兴致匆匆的取来接骨膏和方子一并交到李策手上,笑眯眯的说道:“老朽如约将膏药和药方赠与娘子。”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楚南栀擦拭干净湿漉漉的手,欣然接过药膏和方子,看向一旁静默着的孙柳氏母女,吩咐道:“柳娘子,你们今日好生歇息一晚,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海康县。” 听说要去海康县,马来福抢先步了过来,大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栀姐姐,明日我和伯父家的两位兄弟陪你一同前去。” “不必。” 楚南栀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清楚县里的情形,如此兴师动众的过去只怕会引起外人的察觉。” 马德福深以为然,连忙颔首道:“那便让来福陪着你们一起下山,他对海康县再熟悉不过了,有他领路,也能帮着楚娘子更快的熟悉县内的情形。” 听了这话,本已沮丧的马来福立刻又来了兴致,信誓旦旦的道:“栀姐姐你放心,我此去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 看着他充满殷切的眼神,楚南栀半眯着眼微微思忖了番,随后浅浅的点了点头:“好,依你的。” 第185章 莫非鱼是饿死的 楚南栀答应了马来福的请求,要带他一同前往海康县,可把这家伙高兴坏了,亲自去割了一条鹿腿,在地坝里忙活了一下午,待得天黑时烤出了一整只香喷喷的鹿腿。 马家两兄弟依旧在村口各处点上明晃晃的火把,马来福在地坝里燃起了一堆篝火,随后全院上下的人都围到了篝火边来吃烤鹿肉。 马柳氏还准备了好几斤切好的熟牛肉,熬了一锅鲜美的鱼汤过来,为楚南栀率先盛了碗鱼汤,喜滋滋的道:“今日奴家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楚娘子了,为我儿子做了手术,又要劳烦楚娘子为我小妹一家奔波劳碌,实在是辛苦,就请楚娘子喝下这碗鱼汤,聊表奴家心中的谢意。” 楚南栀接过鱼汤,凝望着篝火边的这一家人,头一次见得这么齐全,除了躺着的马清福和伺候他的孙闫芳,其余人都来了。 她冲着马柳氏温温的笑了笑,直言不讳的说道:“柳娘子不必客气,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说着,她环顾了遍众人,详细解释道:“实不相瞒,我和三郎此次出来是为了寻些鱼苗,想着在家中鱼池里养塘子鱼,海康县离芦堰港最近,所以我便想着能从海康县弄到鱼货。” 而孙家作为海康县最有名的渔户,开酒楼前期的鱼肉也可以从此处得来。 如此货源定能得到充分的保障。 马德福听着她的话一边思索一边点头:“若是我那妹夫能出来,凭着他手底下养着的那群渔户,定能凑集楚娘子想要的鱼苗,就是海康县与芦堰港之间虽说表面上是离得近,可真要带货走官道那得好几百里路。” “无需走官道。” 楚南栀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笑着示意道:“脚下不就是路,何必舍近求远。” “楚娘子是说走断龙山啊。” 马德福和一家人脸上都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断龙山可不好走呀,山路崎岖不说,里面各类凶禽猛兽皆有,而且进山还只能靠人力,如此运送不了太多鱼货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再说鱼是鲜活之物,离开了水,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从海康县到芦堰港少说也得走上一整日的时间呀。” “路都是靠人走出来的,走这断龙山或许是艰辛了些,但能让渔民们将鱼货卖出个好价钱又何乐而不为呢。” 楚南栀面上笑靥如花,心里早已有了打算。 走断龙山最棘手的无非两个问题,山里野兽的袭击和如何保障鱼的鲜活。 只要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其实入货距离比冬花江还近。 冬花江离着芦堰港也有上百里路,无非是有官道相通,可以借用牛车运送,即便如此每次运送的鱼货存活率也不足三层。 看着满脸困惑的马家人,楚南栀温笑着解释道: “海康县的渔户们将鱼货晾干或是腌制这的确是个有效的法子,但想要卖个好价钱自然还得是鲜活之物,若大家可以结伴而行选择在白天通过断龙山,遇到猛兽袭击的可能会大大降低,芦堰港的百姓在附近的十里八县该是最殷实富裕的,能将鱼运送至此,销路不成问题。” 马来福觉得这是个好法子,立刻应承道:“其实这山里说是凶禽猛兽多,爱袭击人的也就豺狼,栀姐姐若想从山中运货,往后我便回山里来,和兄弟们替栀姐姐杀尽山中豺狼,保栀姐姐和大家一路畅通。” “那我便多谢你了。”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也只当做是一句戏言听听罢了。 这么大一座山,哪里杀得干净。 孙柳氏在一旁听着大家的对话,作为渔户人家,最是清楚其间的道理,即便可以解决山里的野兽袭击,但鱼在密闭的空间里一整日也难以活着送到芦堰港去。 眼眉挑动着缓缓视向楚南栀,她甚是笃定道:“人在山里走上一日倒无妨,可一桶子鱼挤在一起哪经得起这样折腾,要是能将活物贩卖出去,那咱海康县的百姓也不用苦苦将鱼全制成干货了。” 这也是整个海康县渔民们面对的现状,活物在县内卖不出好价钱,但又难于运送更远的距离,所以只能制成干货贱卖。 “我倒是可以教大家一个简单的法子。” 楚南栀说道:“春日里你们出门前可以采一些干净无毒的绿草放入水中,夏季嘛最好是玉米叶子,至于秋冬季节可以折些柳枝或是无毒耐阴的常青树叶。” 连续强调无毒就怕大家胡乱采摘绿植放进水里,反而会直接要了鱼命。 孙柳氏皱着眉,有些不解道:“莫非是因为距离太远,鱼饿死在了路上?” 噗。 楚南栀险些笑出声来:“娘子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我觉得你这样做或许鱼的存活率能大大提高。” 她没办法去和大家讲光合作用,而哪类植物的光合作用又最强更是解释不清楚。 运输货物最重要的就是供氧问题,但这个年代没有供氧机,唯有将光合作用最强的c4类植物浸入水中,实现运输距离的最大化。 众人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不敢反驳,都默默的低下头去开始大口大口的吃东西。 楚南栀心里清楚光凭说恐怕很难服众,她也不过是结合实际将能想到的法子分享给大家,至于有没有人愿意去尝试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要用这个法子将海康县的鱼运送到芦堰港自家酒楼的饭桌上。 往后有自己鱼塘里养的淡水鱼供给给平民百姓,又有海康县的海产鱼这类高端食材给大户们尝鲜,品类丰富,倒不愁没办法和戚家相抗衡了。 山里的清风一阵阵袭来,卷动着篝火火苗左右摇摆,时不时发出嗤嗤的炸裂声,虽还是夏季,可却异常的凉爽。 楚南栀手里拿着一大块肥美的鹿肉,细嚼慢咽着,第一次吃到这样稀有的东西,她感到无比的满足。 不得不说,马来福这臭小子看着没个正形,但烤的肉的确是一绝,要是在自己那个年代到路边支个烧烤摊,那定然是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 马来福瞧她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比吃在自己嘴里还要觉得幸福,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殷切的问道:“怎么样,栀姐姐,小弟烤的鹿肉可还合你胃口?” “嗯,挺不错的。” 楚南栀颔首笑道。 简单答出的几个字却让马来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第186章 夜登常府 入夜不久,等着四胞胎睡下,林锦骁静静的下了楼。 柳芸、楚文毕夫妇和柳舒阳还在收拾厨屋里剩下的饭菜,见到林锦骁的身影,柳芸有些诧异的率先问道:“大郎,你腿脚不好,要早些歇息,怎么又下楼来了?” 林锦骁拄着拐杖到得堂屋坐下,静静的凝了会神,随后抬起头来对柳芸夫妇说道:“岳父岳母,接下来几日恐怕得麻烦你们替我照顾下孩子。” “大郎你莫非是要出去?” 柳芸露出一脸的焦虑。 虽说如今的女婿待她和善了许多,可想到当年的事情,她还是有些惧怕女婿,不敢问得太多。 “昨日三郎回来说,娘子在路上救了位年轻的郎君,我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林锦骁不敢直接告诉夫妇二人海康县的事情,嘴上也只好如此说道。 而听到这话,柳芸、楚文毕面面相觑了一眼,楚文毕赶紧言说道:“大郎啊,大栀她如今可不同往日了,绝不会在外面乱来的,这点你大可放心,且不说还有你家三郎跟着呢。” “我知道。” 林锦骁淡淡的笑了笑:“娘子一个人出去我实在不放心,我想过去陪着娘子。” 这事听上去的确是有些荒诞,可难得他如此在意自己的女儿,柳芸打心底里高兴,欣然允诺道:“行,大郎你去,让舒阳陪着你一起过去,路上也好有人照料。” 可楚文毕觉得这事还是太过滑稽,哪能为了争风吃醋连孩子都不管不顾了,更何况他腿上的伤也没好利索。 他有些担心的正要再劝,柳芸立刻将他拦了下来,笑眯眯的问林锦骁:“大郎,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好给你们准备牛车。” “就现在。” 林锦骁笃定的答道。 “这么着急吗?” 柳芸、楚文毕都是一脸讶异。 柳舒阳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昨日隐隐约约的偷听到李策和姐夫说大姐要去帮人伸冤,连忙帮着圆说道:“岳父岳母,你们放心,有我陪着姐夫呢,再说大姐都离家好几日了,姐夫怕是从来没有和大姐分开这么久,哪受得了这份煎熬。” 林锦骁听着没好气的瞥了眼柳舒阳。 柳舒阳立刻闭了嘴,慌乱的往外跑:“我现在就去准备牛车。” 楚文毕觉着小赘婿整日里信口开河,前阵子女儿在大狱里关了好几日,女婿不也照样好好的,如今怎生就非要跟着去,难道女婿真的吃醋了? 但仔细想想,这也是件好事,便没再继续劝说。 等着柳舒阳叫来了牛车,林锦骁和他一道坐了上去,柳芸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小心呀。” “岳母别担心,有我陪着姐夫呢。” 柳舒阳笑着答完,却见小四宝林瑞嘉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 小四宝见着阿爹、姨父行色匆匆的,急着就往牛车上爬:“阿爹,我也要去找阿娘。” 林锦骁看了看屋子里面,见其余三个小家伙没跟出来,紧张的神情立刻松懈了许多,不等柳芸过来劝四宝,他自顾自的将小家伙拉了上来,轻声说道:“阿爹带你去找阿娘,但你不可以吵醒哥哥姐姐。” 柳芸见状,也只得依从下来,否则大宝二宝大宝知道恐怕都得跟着下来闹了。 …… 牛车在夜色中缓缓起行,出了楚家门前的小路,不等牛夫问路,林锦骁便直接言道:“去乡里的常府。” 柳舒阳一脸诧异:“姐夫,不是去找大姐吗,为何改去常府了?” “不必多问。” 林锦骁平淡的应了声,搂着小四宝随即陷入了沉默。 朦胧的月色下,牛车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在微风中左右摇曳着。 到得常府门前,府上正要关门,柳舒阳急着朝里面喊了声:“等等。” 听到声音,有人出来看见林锦骁的身影,便欣喜的迎了上来。 “骁儿,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我听你老师说,你腿脚不太好呀,该好好在家歇息才是。” 林锦骁被柳舒阳搀扶着下了牛车,见迎面而来的是师母纪华珍,立刻扶着拐杖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师母。” “不要这么见外。” 纪华珍出自青禾名门世家,最是喜爱这种上进的寒门学子了。 自打五年前两家断了来往,就再也没见过这学生,而常宴宁的事情已过去多年,此时见他主动登门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她领着侍女连忙过去搀扶林锦骁,目光轻瞥了眼他身旁的小女孩,见小家伙小眼珠子灵光活泼的转动着甚是可爱,便急着问道:“这是徒孙女?听说你家那位还为你诞下了四胞胎,怎么就来了一个?” “师奶奶,我哥哥姐姐他们都睡了,只有四宝一个人跟着阿爹过来了。” 小四宝声音清甜,很是乖巧的答道。 林锦骁也赶紧解释:“学生这么晚冒昧前来是有事相求恩师。” “噢,你老师还没歇下,都快随我进去,别在这里傻站着了。” 说完,纪华珍就亲自搀扶着林锦骁往里走,还时不时的俯首去看跟在身旁的四宝,瞧着这可爱伶俐劲甚是喜爱,不由得在心里默默道:“要是当初学生和宴宁的事要是成了,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只是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也不好再去计较。 更何况,当初这件事情也不是学生的错,要怪也只能怪他那后母不是个东西。 这样想着,纪华珍终于释然下来,领着几人去了前厅。 而此时,常延珏早已得到通禀候在了堂中,正襟危坐着,一脸的肃穆。 纪华珍扶着林锦骁到常延珏身旁落座,心知这学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恐怕此来不是小事,吩咐侍女拜茶后,拉着小四宝亲切的说道:“四宝,师奶奶屋里有好吃的点心,师奶奶带你去我房里好不好?让你阿爹和常爷爷叙话。” “好。” 四宝乖乖的点了点头。 林锦骁看了眼小赘婿,也吩咐道:“舒阳,你也跟着我师母一道出去,在偏厅等我。” “行,姐夫,常老,你们有事好好商量,不必着急。” 柳舒阳叮嘱完便跟着纪华珍一起出了客堂。 清净下来的屋子里,师徒二人静静相视了一眼,常延珏神情凝重的喝了口茶,缓缓问道:“锦骁,五年多过去了,你今日是头一次登老朽的门,想必是为着老朽当初的承诺而来?” 第187章 天子剑 林锦骁没有立刻答话,慢调不吝的放下拐杖,正紧严肃的跪下身去,刚要开口,常延珏吓得连忙放下茶盏过来搀扶,委婉的劝道:“不可,你腿脚未愈,不能跪老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即便学生腿脚再不灵便也不能废了礼法。” 林锦骁眼底流光四溢,静静的抬眼凝望着常延珏,深切的说道: “学生还记得当初陛下微服私访前来恩师家中迎师妹回宫,曾亲自赐予老师一柄天子剑,让老师在危难时刻护佑我林氏族人,当初因宴宁的事情学生离开常家时,老师也叮嘱过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可以登门前来求助您一次。” “不错,老朽一直记着这话。” 常延珏半眯着眼,一脸深沉的俯视向他:“莫非你林氏族人遇到危难了?那群狗东西可不值得你用掉这唯一的一次求助机会呀,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应该懂得天子剑不轻出的道理。” “学生并非为了他们。” 林锦骁坦言道:“学生是为了我家娘子的事情而来。” “南栀啊。” 常延珏思忖着点了点头:“你先起来说话。” 林锦骁起身坐回座椅上,如实禀道:“昨日学生邻里李家的三郎从海康县回来说娘子在那边遇上了桩命案,县衙县丞遭人谋杀,她欲为冤者申案,学生本想让三郎回去劝说,可她那性子怕是不会听我的规劝。” “海康县?” 常延珏微微思忖着,经不住皱起了眉头:“那可是个穷山恶水之地,堂堂一县县丞竟然遭人谋杀,实在可恨。” 林锦骁又道:“学生听闻过海康县的不少事情,别的官吏到了那处都是想方设法的求调离此地,唯有如今的县令康铭沅是个另类,到此任上后已连任数十载甚至不惜花重金疏通关系请求留任, 如今戚家把持着冬花江的鱼源,学生本想着她既然喜欢养鱼,就给她指了条路,有三郎陪着一道前去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谁知她竟想插手海康县的命案,如此一来恐怕得另当别论了。” “南栀这丫头的确是鲁莽了些。” 常延珏眉眼中也泛起淡淡的忧思:“老朽看重她并非希望她整日里去追逐这些俗利,而是想让她有朝一日能与纾公主一般为朝廷效力。” 顿了顿,他忽然恼怒不已的瞪大了眼睛:“都怪聂怀安这老混账,当初南栀要去开酒楼,我就颇有微词,可你聂先生非撺掇着她去开酒楼,如今又要养什么鱼,简直就是荒唐,等你上了任,好歹也是堂堂五品大员,那一年的俸银米粮难不成还养不活一家老小?” 林锦骁见着恩师发火,心里莫名感到一阵惧怕,沉吟过后才敢缓缓言道:“娘子有她自己的想法,只要不为过,我也不想再与她计较。” “什么叫不为过,管闲事都管到人家的县里去了还不为过。” 常延珏听得更加气愤:“她以为海康县是芦堰港,康铭沅是胡茂锡吗?胡茂锡虽然糊涂,可好歹心里有杆秤,明法度,懂得是非曲直。” 但再仔细想想,那丫头虽说行事鲁莽了些,但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家伙,而且向来又有着自己的主见,恐怕也是察觉出了这桩案子另有隐情。 不畏艰难险阻能迎刃而上,这一点正是他所看重的品质。 细细斟酌了片刻,常延珏老沉的目光紧紧视向林锦骁:“所以你今日是为了南栀去海康县查案的事情而来?” “正是。” 林锦骁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糊涂。” 他话音刚落,常延珏就鼓着腮帮气鼓鼓的骂道:“跨县办案除非有朝廷专吏或是陛下旨意,难不成你想让老朽执天子剑为了一个女子去对抗一个县衙?” 恼羞成怒的骂了一句,常延珏忽然软下声来,语重心长的教导起他来: “骁儿,你想保护自己的家小,这点老朽可以理解,但老朽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个女子而不知轻重,我朝自开国以来,仅铸了两柄天子剑,何等的分量,传至如今,一柄被陛下赐予了纾公主,而另一柄虽暂时保管在老朽手中,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可轻出。” “可在学生看来眼下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林锦骁正经严肃的答道:“为公,娘子此一去也是为民伸冤,而学生即将接管芦堰港,要肩负着东部六县的海防,纾公主令我节制各方势力,海康县紧邻着芦堰港,东桑人若犯境,首先登陆的便是此地,如若海康县吏治疏散,必殃及芦堰港;” “为私,楚南栀是我娘子,是四个孩子的娘亲,也是我林氏一族的族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踏入险地,为公为私我这次都得亲自前往海康县走这一遭。” 有理有据的一番话,让常延珏听得心服口服,但心中的忧虑也随之更加深重起来,不知如何再去劝他。 深思熟虑一番之后,他只得妥协下来,坦言道:“纾公主离开前的确留有陛下的密令,待你上任之日令老朽将天子剑传于你手,你奉命节制东部六县,执掌海防,这本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的事,可眼下时机未到,任令未达,你凭着天子剑越县行事,必会引来许多无端的猜忌。” 想了想,常延珏眉梢轻挑着,继续说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交与为师去办,为师定不会让南栀受到欺凌的。” “不可。” 林锦骁目光深切的凝望向他:“老师年事已高,学生如何忍心再连累您为此奔波受累,学生并非鲁莽之人,到了那处必会见机行事。” “也罢也罢。” 常延珏拧眉颔首:“事到如今,你去和我去还有何分别呢,只是这天子剑一出,往后你芦堰港林氏一族怕是要备受瞩目,不得安宁了。” 静默数秒,他半眯着双眸紧紧视向林锦骁腿上,有些担忧道:“此去路途遥远,有着几百里路程,你这伤?” “不打紧。” 林锦骁撇开拐杖,起身走了几步:“学生现在已经能自己行走了。” “南栀这丫头倒的确是有些本事。” 常延珏欣慰的点了点头:“你今夜就在府上歇息一晚,陪你师母叙叙话,她这些年时常念叨着你,为师这便去和你聂先生再商议商议,叫他到县里清点些县衙的人马,让胡茂锡陪你走这一趟, 有天子剑在手,你也无需有所忌讳,陛下早有整肃东部三郡的意思,无奈老朽年事已高,有心无力,不能替陛下达成心愿,如今你平宁王一脉既已得到朝廷认可,你又接管东部海防,且放开手脚去施展你心中的抱负。” “嗯,学生谨遵师命。” 林锦骁淡然的答了声,也不敢告诉自己要从断龙山穿过。 好在听三郎说娘子要为猎户家里的伤患做手术,等着县衙人马清点到位明日一早出发该是来得及。 这样想着,他便安下心来去与师母叙话。 第188章 有名渔户 没了噩梦的惊扰,少了对这家人的戒备,楚南栀插紧门栓,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 次日一大早,她舒适的醒来,换好行装出了屋子,感受着山里阵阵徐来的清风倍觉安逸。 “要是等攒够了银子,在山里修一桩大大的院子,再请几个长得俊俏的仆役在山中开几亩薄田,养上些牲畜,那小日子可就够完美了。” “就是这交通成了个大问题。” 楚南栀想到这里正浅浅的皱了皱眉,便见李策大阔步的走了过来。 “嫂子,我们要不要回芦堰港多叫些人手再去海康县?” 见到楚南栀,李策满是忧虑的问道。 “叫人手?” 楚南栀纳闷的看向他。 李策憨憨的答道:“对呀,我们可以去求胡县令,哪怕是只带上我手底下那群游徼兄弟也能给嫂子壮壮胆。” “这不仅是跨县,都已经跨郡了,胡县令如何管得了海康县的事情。” 楚南栀没好气的浅笑了声:“我们又不是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 李策蹙了蹙眉:“可我还是比较担心一个人保护不好嫂子。” “放心,即便这桩案子背后存在蹊跷,幕后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我们怎么样,小心提防着些便是。” 楚南栀说着又自顾自的笑了笑:“我不过是作为孙家的讼师前去为罪人申述罢了,这县衙办案,只听说过靠嘴靠理服人,倒没听说过辩不过就要杀人灭口的。” “栀姐姐说的在理。” 听着地坝里的对话,马来福也兴致匆匆的凑了上来,目视着一脸素雅干净的楚南栀,含情脉脉的说道:“栀姐姐,我熬了牛肉粥,卷了许多牛肉饼,你快些洗漱了一起吃,吃完好赶路。” “行。” 倒没想到这小子这般勤快,大清早的就做好了饭。 匆匆的去厨屋打水洗脸漱口,之后和马家人一起享受着马来福做的早饭,想着今日怕是要走许久的山路,而且马来福做的饭味道属实不错,忍不住多喝了一碗粥,又多吃了半张饼。 临行前,马来福刻意装了不少牛肉饼留着在路上吃。 海康县背靠绵延叠嶂的断龙山和波涛汹涌的澜江,面朝桑海,唯有南面可以通往外界。 交通不便,土地贫乏,虽只有一山之隔,相比起繁华的芦堰港却有着天壤之别。 楚南栀一行人在马来福的带领下穿越断龙山中部,之后沿着一条布满荆棘的小路下了山。 一路上大家小心戒备着,可让人好奇的是,这一路连猛兽的影子都不曾遇见过。 最后,李策和马来福只得将这一切归功于楚南栀给大家带来了好福气。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等着能看到有人烟的地方已接近傍晚时分,各自才算彻底的放松了警惕。 走在路上,楚南栀环顾着四处凋敝的民生,别说瓦房,连茅草屋都看不到几间。 马来福瞧着她自打下山后就一路东张西望,想来也是没有来过这种贫瘠之地,耐心的与她解释道:“这里的人大多都住在船上,能上岸盖得起茅草屋的说明打的鱼颇丰,至于县里那些住瓦房的土财主大多都是靠着盘剥压榨渔民眛来的黑心银子。” 以前看书时,楚南栀就在书中看到过对古代渔村的描述,来之前大致想象过这里可能有的贫穷,但没想到会贫瘠凋零成这样。 马来福与她耐心的讲解了一番,目光飘忽不定的瞥了眼孙柳氏母女,神情忽然变得比较愤懑:“要说这海康县会捞银子的人也大有人在,上至县衙那些大小官吏,下至市井无赖,偏偏我这姨父是个实性子,带领方圆几里的村民们打了一辈子鱼,银子没捞着半分,却将自己人给搭了进去,栀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 听着他这番嘲讽不像嘲讽,夸赞又不像夸赞的话,楚南栀有些哭笑不得。 沉默了片刻,她偷偷的斜倪了眼孙家母郁下来的脸色,便对马来福开导道:“来福,你也不能这样说你姨父,他虽出身微末,却能想着为百姓谋福利,这样的品质也是难能可贵的。” “就是。” 孙柳氏愤愤的撇了撇嘴,没好气的瞪向马来福:“要不是你姨父和村里的乡邻们,你在海康县早就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了。” 马来福不服气的冷哼了声,便见远处一群村民陆陆续续的围了上来。 见到这一行人,隔着老远就有人大声唤道:“柳嫂子,你和闫芳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山里躲上一段日子吗?” 孙柳氏见到村里人,先和楚南栀示意了眼,激动的迈着小碎步朝那群人冲了上去,一群人嘘寒问暖的寒暄了一阵都聚拢到楚南栀跟前。 孙柳氏亲切地拉着楚南栀与大家引荐道:“这位是芦堰港那位神探楚娘子,这次她特意来咱们县里替拙夫伸冤的。” 听到这个名字,听说过的都一脸惊讶的开始纷纷小声议论,没听说过的仍然保持着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 但这个时候还有人想着为孙伍吉伸冤,悄悄议论一番之后,都不由得肃然起敬的看向楚南栀。 为首的是位瘦骨嶙峋的短衫老者,他恭敬的拱了拱手,佝偻着腰满目慈容的说道:“老朽是咱孙家村的里正和族长,楚娘子能来为伍吉申案,老朽和大家感激不尽,快随老朽到村子里面去。” “好。” 楚南栀轻应了声,被众人簇拥着往村子里赶。 到了孙伍吉家,孙柳氏开了锁,请大家入堂中落座。 在山里时听说孙伍吉是海康县有名的渔户,脑海里想着他家里条件至少应该不比楚家差,可四下里环顾一遍后,发现除了围在鱼池中央的四五间破草屋以外,再也看不到什么别的景致,心里这才隐隐意识到:他们口中所说的有名渔户原来真的只是很有名而已。 楚南栀刚坐热屁股,便见周围赶来的邻居们手里拎着东西进来,一个个一边细细打量着她一边往厨屋里走,边走边喊:“柳嫂子,各家都没什么茶叶了,我们凑了几个鸡蛋过来,六郎家里昨日刚晾干的鱼他偷偷的藏了两尾,晚上就用这些先招待客人。” 听到这话,孙里正一脸辛酸的强颜欢笑道:“只能委屈楚娘子先喝些白开水了。” “嗯,我比较喜欢喝白开水。” 楚南栀嘴角含笑,想到方才村民们说的话,忍不住诧异道:“为何自家打的鱼还得偷偷摸摸的藏着?” “咳,楚娘子有所不知。” 孙里正苦着脸道:“自打伍吉下了狱,咱们附近的几个渔村都划归给了康家掌管,这几年渔税颇重,鱼池的幼鱼都已赶不上趟,为了缴上渔税,大家都拼命的出水打渔,浅滩处的鱼被打了个干净,深水处的鱼又难以打捞, 伍吉在时尚能替我们大家与县里周旋,可如今倒好,康家不仅要替县里加收每月的渔税,还得补缴前两年欠下的租子,没了活路大家自然得想着保命。” “原来如此。” 楚南栀默默的隐去内心渐渐升起的愤慨,心道:这不就是所谓的官逼民反嘛。 第189章 案发现场 想着孙伍吉的案情,楚南栀也不避讳的直接问道:“当晚朱县丞从这里离开,可有别的村民看见?” 孙里正茫然的摇了摇头:“听闫芳她娘说,那夜伍吉和朱大人聊的很晚,咱们这里挨着的几户人家都要早起打渔,所以很早就睡下了,压根不知道朱大人来过。” “可否带我先去朱大人打捞起来的地方看看?” 楚南栀又急着问道。 “好,老朽这便带娘子过去。” 孙里正说着慢悠悠的起身,领着几人往事发地点走。 走出茅屋,放眼四顾,房屋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各处,看得出来,此处渔民的生活条件明显要比刚从山里出来的那些村落要好上许多。 孙里正一面走着也不忘一面替大家介绍道:“伍吉是个实在人,只要肯跟着他一起干活的就绝对受不了亏待,这些年老朽是亲眼看着他带领附近的乡邻们陆陆续续从船上住进了各家的茅屋里,这份恩情大家伙都是记着的,无奈他这次犯的事没人帮得上忙,也只有略尽些心力罢了。” “那里正和乡邻们对这桩案子是怎么看的,都觉得朱县丞是孙家家主所杀吗?” 楚南栀试探着询问道。 “我们断然是不信的。” 孙里正回答得很果断,但微微思忖之后又变得犹豫起来:“只是朱大人的尸体的确是在伍吉家的鱼池里打捞上来的,而朱大人失踪前夜最后落脚的地点又是在伍吉家中,县衙谭主簿讲的言之凿凿的,我们也不得不信。” 楚南栀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一行人绕到茅屋后面,只见处处绿柳扶堤,四下里都筑起了高高的堤坝。 爬到堤坝之上,孙里正再次耐心的为几人介绍道: “澜江流经本县分出了许多的支流,有的是天然湖泊,有的则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水渠,我们村的这条水渠就是人工开凿的,当年伍吉领着大家在下游拉网筑堤,每到汛期会有大量的鱼类汇聚渠中,待得汛期过后大家一同打捞,足斤的便晾晒腌制贩卖到县里,小的就作为鱼苗发放到各家鱼池放养。” “所以这水渠并非孙伍吉一家的?” 楚南栀问道。 “那自然不是。” 孙里正答道:“这水渠当年挖掘之时,因人力有限,挖得并不宽,深度也只有丈许,不能蓄水,汛期过后便会逐渐干涸,有的时候渠底都能看见,所以只是保障村里鱼源的一个渠道,只因筑堤拦水的坝子恰在伍吉家后面,谭主簿便以此认定朱大人乃伍吉所杀。” 楚南栀一边仔细凝听着里正的答话,一边四处观看,只见茅屋四处有着大大小小的几间池子,正猜想着朱县丞是从哪间池子打捞上来时,却见孙里正指着水渠不远处的堤坝说道:“当日县衙的差役就是直接在那栅栏下将尸体打捞上来的。” 闻声望去,果见那水渠中央拦腰折断的堤坝中央隐隐透着些桩子和铁柱,如今正是汛期看不到全貌。 楚南栀只得在脑海里脑补着该是过水拦鱼织造的铁丝网之类的东西。 本以为是在堤下茅屋周围的几间鱼池打捞出来的尸体,却不曾想是在水渠中。 挑眼细看,那堤坝栅栏位于一个斜坡的正下方,想必积水颇深,凶手将死者抛入渠中倒也是有些聪明。 毕竟这水渠除非遇上特大旱灾,否则那栅栏处的水位定是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水位,足以掩藏尸体。 但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如今汛期未过,别说尸体会漂浮上来,捕捞鱼时早晚也会发现端倪。 寻着水渠先往上游方向看,只见水流湍急,流至堤坝处囤积,水位差不多快要淹没堤坝,而通过栅栏的渠水沿着斜坡倾泻而下,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之后再缓缓流出。 望着水流平缓的下游方向,楚南竹思绪万千的问道:“这水渠最终流入何方?” “沿渠而下,据说是断龙山下的一条无名山涧,最终该是汇入桑海。” 孙里正也顺着她的视线望了出去。 “既是如此,孙家家主若要蓄意谋杀朱县丞,完全可以抛尸下游,何必将尸体留在渠内引人察觉。”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嗤笑了声,这明显就是栽赃。 下游的水潭深不见底,即便尸体不能沿渠而下,沉尸潭底也比沉入还未作业的堤坝内要强,这前后也不过十来米的距离。 孙里正倒也想到了这一点,无奈县衙不相信这套说辞,只得苦着脸与她详说道: “楚娘子说的的确在理,可据谭主簿的推论,当日伍吉和朱大人发生争执,他在慌乱间杀了人,无暇顾及其他,恐被人察觉,所以直接抛尸屋后的渠中,再则,下游水位尚浅,也极易被人察觉。” 想了想,他又立刻补充道:“而沉尸渠中,如今正是汛期,有大量的鱼类汇集,也能分食掉尸体。” 放屁。 楚南栀心里暗骂了句,眼底里透出轻微的愠色:“从人失踪到尸体打捞上来,你们可发现尸体有被鱼啃食的地方?” 孙里正摇了摇头:“除了脖颈上的刀痕,倒是未曾发现有别的伤口。” 楚南栀又问:“这水渠中每年打捞的都是些什么鱼种?” “大多都是些草鱼、青鱼、鲤鱼、鲢鱼、鳙鱼。” “可曾听闻过有鱼食人的情况发生?” 孙里正再次茫然的摇了摇头:“每年也有不少人溺死水中的,倒不曾听闻过这类情况,除非是在桑海捕鱼的渔户们,偶有被巨型齿鱼攻击的情况。” “所以那谭主簿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淡水鱼自是不会吃死尸的。” 楚南栀斟酌着答道,而后眸光轻抬着重新视向上游之地: “这水流如此湍急,从上游任何一个地方将尸体抛入渠中,最终都能流到此地,沉入堤坝底端,更何况当日孙家家主妻儿都在家中,怎会眼睁睁看着孙伍吉将一个大活人割颈而死,难不成这一家老小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孙里正听着也颇有道理,连连点头道:“不知楚娘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从目前来看,想要为孙伍吉脱罪并不难,难的是找出幕后真凶。” 楚南栀暗暗思忖着,眼下第一步便是先要替孙伍吉洗清嫌疑,做无罪辩护。 而纵观整个案情,可以直接推倒案件的有利依据则是缺乏关键人证,所以只要以此为根据咬定不放,把水搅浑,县衙就不能将此案断成铁案。 嗯,只有这么办。 第190章 支助渔民 楚南栀在脑海里左右思索着替孙伍吉翻供的法子,忽然灵机一动,欣然说道: “我要是记得没错,大禾帝国的律法中有规定,若已经结案的人犯,哪怕是上了断头台,只要犯人喊冤,都会予以重新翻供的机会,一旦查出其中确有冤情,案件必须打回换人重审,而这样的机会还有三次。” “这” 孙里正轻皱起了眉头:“倒的确是有过这种事情,只是咱海康县山高皇帝远,县衙中皆是些酷吏,别说三次,被屈打成招的犯人能熬得过一次就已经不错,你要让人饱受三次痛哭这可比直接砍了脑袋还折磨人。” 拧了拧眉,他撇着嘴,一脸嘲讽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即便是换了主审官,恐怕结果也好不了哪儿去。” “老人家不要如此悲观,咱们还是去和柳娘子和她女儿商议商议。” 楚南栀说着便迈出步子朝着茅屋里折回去。 马来福见她眉间舒展着,像是轻松了不少,忍不住问道:“栀姐姐,你是不是已经想到救我姨父的法子了?” “暂时我们需要的是尽可能争取时间。” 楚南栀缓缓笑道:“我对这里还不太了解,需要再仔细的了解案情。” 而且这次与在芦堰港不同,所有的讯息都得靠自己去采集。 “栀姐姐想要了解什么,小弟可以帮你,这海康县的各个角落怕是没人比小弟更清楚了。” 马来福信誓旦旦的夸口道。 孙里正也展颜附和道:“这点倒是不假,来福这小子别的本领没有,在县里游逛了这些年,的确是每个地方都十分了解。” “行,来福,这些日子就劳烦你替我引路。” 楚南栀一边进屋一边答应马来福,之后一行人重新坐了下来。 孙柳氏和周围的邻居们熬了些粥,煮了几个鸡蛋,烤了一整只鱼一道拿了过来。 孙里正朝着乡邻们示意了眼便各自散去。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孙里正温笑着看向楚南栀和李策,殷切的招呼道:“楚娘子和这位郎君先吃些东西,咱们边吃边说。” 楚南栀目视着桌子上仅有的三碗粥,李策和马来福端在手里已经开始吃了起来,她神情有些尴尬的看着孙柳氏母女:“你们坐过来一起吃。” 说完就起身去找了一对碗筷过来,正要分些粥进去,马来福立刻将她阻住,没好气道:“栀姐姐,你奔袭了一天了,你快些吃,我这碗粥给姨母和表妹。” 他一边把粥分到空碗里,一边骂骂咧咧道:“我伯父这个死抠门,对自己未来儿媳如此吝啬,赚了人家两千两银子,出个门连半分银子都不舍得给。” 楚南栀在山里时就发现马德福不是很喜欢这对母女,想来定下这门亲也是马柳氏的主意。 而这些乡邻们把家中仅剩的吃食都拿了过来,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想了想,她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子交到孙里正手上:“我这次来本是想在你们县里买些鱼苗,不曾想竟遇上这种事情,这些银子里正可以先收着,就当是我预订的鱼苗。” “鱼苗倒是能匀出些,只是如今伍吉进了大狱,老朽恐怕没法替娘子凑到五十两银子的鱼苗。” 孙里正轻叹了口气:“而且没有康家的应允,老朽也不敢做这个主。” “不打紧,买卖不成情意在,就当是我支助乡亲们的。” 楚南栀直接将银子塞了过去。 孙里正捧着白花花的几锭银子,甚是难为情:“楚娘子想从咱们县里买鱼苗,这就算将来能凑够鱼苗,如何运送到芦堰港去呢?” “老人家不必操心,银子放心收着,你们刚缴过渔税,这些银子分给乡邻们过渡些日子,我既然敢要鱼苗自然有我的法子将鱼苗运回去。” 楚南栀浅笑着端起粥,囫囵喝了起来,折腾了这一日又累又饿的,可没工夫再与人客气了。 马来福也从口袋里掏出十两银子来递给孙家母女,示意道:“这几日多买些吃的回来,可别让栀姐姐饿着肚子替你们办事,剩下的银子省着点花,姨父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听到这话,楚南栀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你们不必管我,顾好你们自己的日子就好,今日了解了案发现场,明日我和三郎便去县里再了解些线索,来福跟着一起去。” “好啊好啊。” 马来福激动的回了声,楚南栀也怕他太过鲁莽,连声补充道:“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县里不可乱来,不可再与人发生争执。” 若是有理有据的去替孙伍吉伸冤,任凭县尉还是县令,明面上都不敢拿她怎样,但这小子要是去闹事那事情的性质就得另当别论了。 马来福毫不犹豫的立即点头:“栀姐姐放心,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往西我绝不敢往东。” “嗯,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笑,突然想到遇害的朱县丞,又立即追问道:“朱县丞的尸体如今在何处,可下葬了?” 孙里正将银子收好,不紧不慢的答道:“应该还要停灵数日,朱县丞在县里算得上是位青年俊杰,颇受拥戴,虽说才来本县一年多,却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他这骤然遇害,县中上下深感痛心,康县令已昭告四方,允许大家前去凭吊,怕是月末才会下葬。” “如此说来,这位朱县丞还挺有威望的。” 楚南栀止不住叹息了声。 再想着孙伍吉刚刚入狱,县里就加征渔税,恐怕朱县丞应该是动了某些人的奶酪,用了一石二鸟之计直接除掉了两大障碍。 但她现在对整个海康县的吏治还不清楚,也不敢妄下猜测。 凝望着一脸颓丧的孙柳氏,楚南栀疑惑道:“县里既然认定是谋杀,可在家中搜到凶器?” 孙柳氏眼底黯然,无力的点了点头:“他们从家中搜出一柄杀鱼的短刀,便说是拙夫行凶的利器,带回了县衙去。” “倒真是人证物证都凑得挺齐全的。” 楚南栀表情僵硬的发出一声冷笑。 第191章 别误会 入了夜,楚南栀安静的躺在孙柳氏收拾出来的厢房里,再仔细的回想着这一日收获下来的线索。 按照孙里正和乡邻们所说,孙伍吉和朱县丞算是同一类人,敢站出来与官府抗衡,为底层的百姓谋福利,这样的人会得到下层贫苦人民的拥戴,但却难免遭到利益团伙的孤立。 出来前,林锦骁就说过海边的许多渔民和官府相抗,想来说的就是孙伍吉这一类人了。 只是那家伙只不过在县衙里做了几年小吏,只怕对外界的民生疾苦知道的并不透彻,站在官府的立场上来说,定然是痛恨此类人的。 自己虽说不是什么扶危济困的豪侠,也不是慈悲心肠的菩萨,可站在这些渔民的角度上来说,生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也希望能遇上孙伍吉和朱县丞这样敢于伸张正义之人。 今日从乡邻们的眼中能看得出,这二人的确是颇受拥戴的。 如此看来,她大致可以断定这桩案子并非一起简单的杀人案,恐怕是有人蓄谋已久的谋杀案了,只要弄清楚县里的利益团伙,基本上就能圈定嫌疑凶手。 脑海里兜兜转转的,再想着那位传得神乎其神的“铁嘴铜牙”主簿谭邈,楚南栀心里不自觉的生出些不安。 自己是刑警出生,论起口才虽说自己也十分自信,可毕竟不是律师出身,比起谭邈这种靠嘴吃饭的老油条,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段时间遇上的人,从檀山道长再到山里的老医师马德福,都让她渐渐意识过来,这个时代也不乏厉害人物。 所以她得想好措辞如何去与谭邈公堂应变。 在脑海中不断的模拟和假想着与谭邈对质的场景,到后来胸有成竹之时神情松懈下来终于萌生了睡意。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匆匆起身,整理好包裹疾步出了厢房,见孙柳氏和女儿孙闫芳熬好了粥,桌子上依旧摆了几个煮鸡蛋,和一条新鲜的水煮鱼,比昨日多了一道看不出花样的菜。 孙柳氏指着桌上的菜,笑盈盈道:“早上乡邻们送了些刚挖的野菜过来,这鱼也是昨夜出海的渔民刚打回来的,楚娘子尝尝,这野菜伴着粥吃可有味了。” 看着那怪异的野菜,楚南栀也不等洗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丝喂入嘴中,清甜丝滑的口感又香气扑鼻,越嚼越有味,忍不住连连点头:“倒是不错。” 她话音刚落,马来福就背着长弓,拿着自制的长矛走了进来,一脸不屑道:“也就栀姐姐你吃的习惯,我以前整日里吃这些都快吃吐了,不过这村子里离集市太远,栀姐姐你先委屈着填饱肚子,等晚上回来我多买些好吃的让姨母做给你。” “你倒是挺能挑食。”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马来福,又见他全副武装的,随即摆手道:“来福,你不能带这些东西进城啊,我们不是去惹事的。” 马来福一听立时就不乐意了,皱着眉苦巴巴道:“我看李兄也背着把大刀,我向来是弓箭不离身的,凭着我百步穿杨的本领,去了县里定然是没人敢靠近栀姐姐一步。” “你可不能和三郎比,他是衙役,可以佩刀,你这样不伦不类的像什么样子,把这些家伙事都放在家里。” 楚南栀说完找孙柳氏要了些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出来时见马来福已乖乖的将背上和手里的家伙都卸了下来,很高兴地说道:“你要是想和三郎一样,以后也可以去县衙某份差事。” 谁知,她话未说完,马来福就毅然决然的摇头:“我在山里说的话是算话的,等姨父的案子了结,我就回山里穷极一生为栀姐姐猎尽断龙山里的豺狼。” “咳,不过是句戏言罢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楚南栀说的淡定,但心里却免不得一阵惶恐。 初见时对这壮汉并没什么好感,甚至还充满了戒备,没想到接触下却是个暖男。 她坐到桌子边上,一边和大家一同用饭,一边认真的和马来福叮嘱道:“来福,我看你伯父对你也有些期望的,你应该好好谋份家业,早些娶妻生子,为你们大房绵延子嗣。” 想来这也是马德福的期望,既然他叫自己一声姐姐,又如此热心,自己也该好好教导教导他。 提到这个话题,马来福立时羞红了脸,不动声色的埋下头去假装喝粥,讪讪答道:“栀姐姐不必操心这些事情,我觉得在断龙山打打猎,闲下来跟着伯父出去采些药材其实也挺好的。” 一旁的孙柳氏母女默着没说话,但早已看穿了这家伙的小心思。 李策大口的喝了碗粥,吃了个鸡蛋便急着起身,对楚南栀说道:“嫂子,我到外面等你们。” “好。” 楚南栀也自顾自的填报了肚子,领着大家一道出门,路上又对孙柳氏叮嘱道:“到了县衙,你尽管让你夫君喊冤,不可再担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孙柳氏神情迷离惝恍了一阵,终于还是咬牙坚定的点了点头。 快走出村口,孙里正带着一众乡邻们急急忙忙的追了上来。 孙里正一边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楚娘子,伍吉媳妇,我带着乡亲们陪你们一起去县衙。” 楚南栀停下脚步,定眼看去,只见乡邻们手里都扛着家里的锄头或是割草的镰刀之类的农具,吓得她心头一凛,连声招呼道:“咳,大家可以一起去,但别带这些利器了,以免引起误会。” “楚娘子别误会,我们是担心齐县尉那混蛋儿子再欺负闫芳这丫头,不是去县衙闹事的。” 孙里正连忙解释道。 提到齐县尉的儿子,孙闫芳缩了缩脖子,首先露出了无比惧怕的神色。 楚南栀拉住孙闫芳的手,轻声安慰道:“你不用怕,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他若讲道理我们便和他讲道理,他若敢胡来咱们这么多人也不是吃素的。” 李策握了握背上的大刀,同众人默默的示意了一眼,语气铿锵有力的保证道:“大家放心,只要有我李三郎在这天就塌不下来,除非他们想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孙里正瞧着如此刚猛彪悍的汉子,心底里稍稍舒了口气,迟疑着朝乡邻们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几个将东西都收起来。”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海康县县衙赶去。 第192章 好一张巧嘴 晌午刚过,随着一通响亮入耳的鸣冤击鼓声传来,清冷的海康县县衙渐渐热闹了起来,衙役们尚未出动,四处就围满了看热闹的附近百姓。 击鼓声在县衙门前响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见一群慵懒的衙役无精打采的奔了出来,将鸣冤鼓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多时,从衙中走出来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身形瘦高的山羊须男子,他漫不经心的环顾众人,先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也不去看击鼓鸣冤之人,置若罔闻的自顾自问道:“何方刁民,大清早的敢在此鸣冤击鼓,扰本官清梦?” 随后,便有衙役前去恭敬的禀报道:“回主簿大人,是孙家的柳氏母女。” “这不是自投罗网嘛,给本官拿下。” 谭邈神情甚是悠哉的大手一挥,便见几名衙役奔向孙柳氏母女。 “且慢。” 楚南栀看得气愤,此人不过区区九品主簿,官不大官威倒是不小,可见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 而听说是主簿谭邈,楚南栀不假思索的径直走了过去。 谭邈眼眉轻挑,紧紧视向楚南栀,咧嘴歪笑道:“你这妇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楚南栀也不直面他的问题,开始直抒胸臆:“大人真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啦,不问来路便污人为刁民,既知有鸣冤击鼓者,不问缘由就要开口拿人,如此当机立断,不知是县令大人授意还是当今天子所赋予的权柄?” “好一张巧嘴。” 听到这话,谭邈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不敢再大意,细细的端视着面前的美妇人,谨言道:“不知这位娘子何方神圣,来我县衙又所谓何事?” “民妇此来只为一事。” 楚南栀答道:“那便是为狱中的人犯孙伍吉申述。” “孙伍吉?” 谭邈听得一愣,眉梢轻颤着挤出一抹淡笑:“娘子莫要说笑,早已结案的事情,郡里复核的文书这几日都快送回来了,你可别跟着那对母女来添乱,否则本官便以扰乱公堂拿你问罪。” 见他神情渐转严肃,孙里正连忙上前来毕恭毕敬的解释道:“主簿大人,伍吉的案子还未到行刑的日子,在此期间我们完全可以找讼师替伍吉再申述的呀。” 说着,他缓缓视向楚南栀,继续道:“这位是芦堰港替县衙查清税银案和赵府杀人案的楚娘子,正是我们今日为伍吉新请的讼师。” “楚娘子?” 谭邈听到这个名头,吓得心头一凛,立时肃然起敬,可想到她的来意转瞬间又转为严肃的嘴脸,镇定自若的回道:“即便是陛下亲临,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也无再重审的必要,你们别再多做这些徒劳的挣扎了。” “没想到人命关天的事情在主簿大人的嘴里竟然如此云淡风轻,说成是徒劳的挣扎,可笑可笑。” 楚南栀忍不住冷笑了声:“身为一方父母官这般视人命如草芥,民妇倒是想问问,在大人心中信仰的该是什么?” “你休要信口雌黄。” 谭邈轻瞪着双眼,厉声道:“楚氏,本官知道你并非等闲之人,可方才本官也说了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你要替罪人喊冤也该有个依据,难不成我堂堂一县的衙门任凭尔等肆意乱闯?” “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 楚南栀一语中的,谭邈当场愣住。 片刻后,他又收回神来,平心静气的辩解道:“虽说没人亲眼所见,可当日罪人与县丞发生争执不假,罪人及家小都亲口承认,次日朱县丞便失踪,之后尸体也是在罪人屋后的鱼池底下打捞上来,难不成这一切竟只是巧合?” “可若真就这般巧合呢?” 楚南栀立时反问回去:“莫非大人就要将这巧合当作铁证?” “这” 谭邈有些犯难的眯住双眸,眼神恍惚不定的瞥向孙柳氏母女,随后气定神闲的回道:“衙役们在犯妇家中搜出作案利器,与朱县丞脖颈上的伤口十分吻合,有杀人动机,又有物证,罪人也亲口供认,自不会有假。” “可民妇却听说有人胁迫孙伍吉家人,他不得不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那杀鱼的刀具恐怕这十里八村都大同小异,并不一定就只有他家才能有?” 楚南栀意有所指的辩道。 “楚娘子,你这威胁一说从何说起?” 谭邈愤怒的视向孙柳氏母女,厉声道:“这对母女意欲袒护孙伍吉谋害朝廷命官的事实,拿她们母女问罪是县令大人以及本官不可推卸的责任,何来的威胁。” “既然不是威胁,那咱们就提人犯到县令大人面前公堂对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楚南栀扬了扬眉,气势逼人的直视向他。 今日只要能够让孙伍吉亲口翻供,再咬定无人证的事实,那便能赢来重审的机会。 谭邈干笑了声,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恐惧。 这妇人的名声他可是早有耳闻,若是让她推翻了案子,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言论不就也跟着推翻了,毁了自己的名声事小,连累县令大人事大。 不容置喙,他目光凶狠的瞪向周围正要帮腔的人,而后义正言辞的推拒道:“公堂并非儿戏,岂容你说对质就对质,楚娘子,你既非朝廷命官,也非本县中人,仅凭几句道听途说,就敢来质疑已经结案的事实,既无证人又无证物,如此这般岂不是对本官和县令大人的大不敬。” “大人言重了,民妇并无对各位大人不敬,民妇虽并非本县中人,可律法中也并没有规定本县之人触犯律法就不能聘请外地的讼师,此案疑点颇多,民妇既然身为罪人的讼师,自然就有替罪人申辩的责任。” 楚南栀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让谭邈再无法反驳。 的确,大禾帝国的律法明文规定,只要罪犯在断头前喊冤就有重审重判的可能。 反复斟酌之后,他只得妥协道:“既然楚娘子执意如此,那便请。” 话音刚落,他又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提醒道:“不过楚娘子也别怪本官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如若今日你要是翻不出个浪来,休怪本官与县令大人不轻饶你。” “大人请。” 楚南栀似笑非笑的答了声,大义凛然的迈向公堂之中。 第193章 反向操作 海康县县衙的公堂上,县令康铭沅正襟危坐在堂椅上,神情肃穆,看着立在两边无精打采的衙役们和公堂外黑压压的人群,重重一记惊堂木拍在了伏案上,紧接着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响彻堂中:“带人犯。” 不多时,孙伍吉便被带入堂中。 因他早已对罪名供认不讳,所以在狱中的这段日子过得还算安逸,之前因酷刑所受的伤已经愈合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倒是还不错,就是萎靡不振的俨然没有精气神。 看到堂中跪着的妻女,他忽然眉头一颤,吓得面色铁青的连忙唤道:“娘子,闫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郎君。” “阿爹。” 母女二人刚唤了声,县令康铭沅“啪啪啪”连着几记惊堂木再次敲在了伏案上:“公堂之上,不可喧哗。” “大人,草民皆已招供,你为何还要将我妻儿带来,不肯放过她们。” 孙伍吉压低了声音,苦声央求道:“大人,求你” “啪啪啪” 康铭沅又是三声惊堂木敲下,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道:“罪人孙伍吉,你说什么胡话,什么叫本官不肯放过她们,分明是她们不死心。”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面无表情的楚南栀,接着道:“是你村里人为你又请了讼师替你申辩。” 孙伍吉听罢,垂头丧气的回道:“县令大人,草民都已经供认在案,还有什么好申辩的。” “哼,并非是本官要搅扰你最后的清净,” 康铭沅冷笑了声:“只是你家娘子从芦堰港请来了神探楚娘子,意欲为你申诉,孙伍吉,你有什么冤屈可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楚娘子,她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切莫再胡言乱语,如若不然,这次本官县衙里的板子可不会再对你开恩了。” 孙伍吉颤颤巍巍的扭过头,无力的看向楚南栀,随后怏怏的答道:“今日不管什么人来为草民申述,草民只有一句供词,是草民亲手杀了朱县丞,并将他尸首抛入了屋后的水渠之中。” 此言一出,县令和堂侧的主簿、县尉紧张的神情立时松懈了不少。 堂外却是一片哗然。 孙柳氏母女悲痛欲绝的喊道: “郎君。” “阿爹。” 康铭沅气得再敲惊堂木:“肃静,肃静,谁若胆敢再咆哮公堂,本官定不容情。” 随后阴笑着视向还未来得及说话的楚南栀,轻声道:“楚娘子,你看,并非本官不给罪人申诉的机会,只是他自己供认不讳,承认了犯罪事实,这申诉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嗯,的确是没什么必要了。” 楚南栀冷冰冰的环视了一遍众人,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民妇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谋杀朝廷命官的罪人。” “楚娘子请问。” 康铭沅放心的答道。 楚南栀漫步走向紧埋着头的孙伍吉,弯下身去,向着他邪魅一笑:“孙伍吉,你既已招供,我倒是没什么可以替你申辩了,眼看着郡里复核的文书就要下来了,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不过我想知道到时刽子手一个手起刀落,之后你的妻儿老小准备如何安顿呢?” 顿了顿,她看向一旁抽泣着的孙柳氏母女,冷嗤着摇了摇头: “是要将她们托付给山里面连半两银子都不愿帮衬你妻儿的姨姐、姐夫,还是指望如今连渔税都交不上的乡邻们?” 听到这话,孙伍吉慌乱的立时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堂前的主簿和县尉。 可目视着那一双双阴鸷的眼神,他又唯唯诺诺的再次埋下头去,无力的答道:“是我害了朱县丞,楚娘子不必再多费唇舌,更不必替我再申述。” “我可没想替你申述。” 楚南栀平静的笑道:“我只是比较同情你家里人,同为人妻、为人母的我替你的妻女感到不值当,据我所知,有人可是正惦记着你这乖巧的女儿,而你那儿子至今还下落不明呢,试问像你这样罪恶滔天的杀人凶手,往后可还有人能够接纳他们?” 她话到此处,孙伍吉再也按耐不住,咬牙切齿的抬起头来紧盯着堂前,摩拳擦掌愤懑不已的道:“齐县尉” “孙伍吉。” 楚南栀见状,刻意加重了语气,双眸怒瞪着朝他大吼道:“你利欲熏心,谋害替你争取官引的恩人朱县丞,手段恶劣残忍,你可曾想到过你的妻儿会因你受累,会遭人唾弃?” 赫赫威严几句逼问罪人的话,却让捏了把汗的县令、主簿等人随即放松了警惕,三人相视一笑:原来这妇人是来为他妻女打抱不平的。 孙伍吉听得更加心慌,颤颤巍巍的正不知所措,楚南栀又是当头一喝继续痛声叱骂:“孙伍吉,你心胸歹毒,残暴不仁,自私自利,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我” 孙伍吉头昏脑涨的开始支支吾吾,楚南栀却神情激愤的歇斯底里道:“孙伍吉,当着各位大人的面还不老实交代,你为何杀人,又是如何将尸体抛入水渠之中?” “我我没有杀人。” 孙伍吉咬紧牙关,可话音刚落,康铭沅就重重一记惊堂木敲在伏案上,勃然大怒道:“孙伍吉,你又不知死活的开始胡言乱语,来人,给本官大刑伺候。” “慢着。” 楚南栀大喝一声,立时止住上前来的衙役:“康大人,民妇既为罪人新请的讼师,在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前,莫非大人要在民妇眼皮子底下对人动用私刑,这恐怕有违法令?” 康铭沅面部僵硬的笑了笑:“不动刑如何让他认罪伏法呢?” “屈打成招也并非能还原事实原有的真相。” 楚南栀与他四目相对,眸光淡定,不怒自威。 康铭沅眼底里透出几分无奈,只得放软姿态,语重心长的问道:“孙伍吉,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孙伍吉这次却一改先前的态度,坚定的答道:“回禀县令大人,草民的确没有杀人,即便是大人将草民打得皮开肉绽,草民没有做下的事必不会再承认。” “你这” 康铭沅气急败坏的一记惊堂木正要拍下,一旁的谭邈立刻拉了拉他背后的衣衫。 康铭沅踌躇着缓缓放下悬在空中的惊堂木,眸光轻抬着视向楚南栀,咧嘴道:“楚娘子,你既认定他没有杀人,可有证据?” “没有。” 楚南栀坦言道:“那各位大人认定他有罪,难道就凭着流动水渠中的死尸,凭着几句争吵凭着在人家家中随便拿来的一把刀就能断定是孙伍吉杀了人?”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今日民妇也冒犯了各位大人,如若明日民妇不幸惨死在县里,可否就认定是各位大人谋害了民妇?” 康铭沅被她辩得哑口无言。 的确,这其间缺了最关键的一环:人证。 第194章 小美人儿,陪爷玩玩呀 沉吟许久,康铭沅也没个头绪,只得将目光悄悄的视向主簿谭邈。 谭邈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楚娘子,话不可以乱说,你既是为罪人孙伍吉申述而来,下官与县令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会因几句应当应分的口舌之争而谋你性命呢,这要是一语成谶了,我等岂不是要遭受无妄之灾。” “民妇失言了,还请各位大人见谅,民妇也只不过是做了个不恰当的比喻罢了。” 楚南栀气定神闲的笑了笑,随后看了眼陷入呆滞的孙伍吉:“既然罪人喊冤,如若各位大人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此案就该重审重判。” “楚娘子,你可想清楚了,要推翻郡里复核的案件,那可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如若不能翻供不仅孙伍吉人头落地,你同样也会被处以极刑。” 康铭沅半劝半恐吓,目光阴森的看向楚南栀。 “多谢大人提醒。” 楚南栀淡然一笑:“民妇既然做了孙伍吉的讼师,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 康铭沅见她执意如此,只得无奈松口道:“好,本官且让你回去准备准备,先将人犯收押,明日各自公堂对质。” “民妇再次谢过大人。” 楚南栀心知这几人定是要下去重新商议对策,毕竟这几位不如胡茂锡好说话,认定的事实哪会轻易松口,恐怕对官声的在意程度胜过自己的性命。 可又怕在此期间他们再对罪犯不利,便肃着脸隐晦的提醒道:“民妇身为孙伍吉的讼师,在没有结论之前,民妇不希望看到这罪人被屈打成招。” “楚娘子多虑了,本官既答应你重新对质公堂,若在此期间蓄意谋害他,岂不是正中下怀,本官并不糊涂。” 康铭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笑意却渐渐变得愈发幽深。 楚南栀揖了揖身,又静静地凝视了眼一脸茫然的孙伍吉,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够和自己一样坚定到底。 刚要踏出公堂大门,却听孙伍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娘子,只要有一线生机,在下必争取到底。” 楚南栀停住脚步,嘴角微微上扬着,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这无疑是给自己吃了一粒镇心丸,也不枉自己唇枪舌战与县吏们对质这半天。 随后,安心的领着一行人离去。 县衙后院中,康铭沅苦皱着眉,思绪万千,主簿谭邈和县尉齐栾紧跟在其身后,保持着沉默,不敢乱发一语。 待得步入后堂,康铭沅坐下身来,大口吞了碗茶,一掌拍在茶桌上:“这妇人来者不善啊,管闲事竟然管到本县来了。” “要不下官让小儿东强去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齐栾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康铭沅和谭邈面面相觑着,静默了一会儿,康铭沅忽然挑眉斥道:“本就是你惹下的烂摊子,本官冒着生命危险替你担着,你自然要自己去把屁股擦干净。” 齐栾蹙眉:“是,县令大人的恩情下官没齿难忘。” “去,可别闹出人命来。” “下官这便去。” 齐栾答完,身影行色匆匆的消失在县衙中。 楚南栀领着一行人出了海康县县衙,孙家村的村民头一次见到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人竟将一群官老爷驳斥得哑口无言,都纷纷赞不绝口道:“楚娘子真是能言善辩,要是上次那位周讼师能有楚娘子这股子机敏劲,恐怕伍吉早就该出来了。” 李策也是头一遭见嫂子断案,心里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她从县衙回来时的情形,忍不住憨憨的笑了起来。 楚南栀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发笑,有些担心的问道:“三郎你近来好像有些神神叨叨的,莫不是想你家娘子了?” “嫂子别取笑我了。” 李策涨红着脸,也忍不住由衷的夸赞道:“嫂子的确是个厉害的人,以前都是小弟的不是。”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她,要是真和兄长和离了,那可就得便宜别人了。 这次回去,一定得好好和兄长谈谈。 楚南栀见他又提陈年旧事,没好气道:“怎么老过不去从前这道坎。” 话落又转向众人:“今日只是让县衙松了口,但要替孙家家主沉冤昭雪还得找到幕后的真凶,所以此时大家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是是是。” 孙里正半喜半忧的问道:“那楚娘子觉得谁才是真正谋害朱县丞的凶手?” “我也不好说。” 楚南栀直言道。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孙伍吉无罪这是可以认定的,只是到底谁才是幕后之人,她全然没点头绪。 一切还得等到明日之后才能再见分晓。 孙柳氏自打从县衙里出来就激动地手足无措的,心扑扑直跳。 本以为丈夫彻底没了指望,眼下又看到了生机,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到了闹市里,孙柳氏拉着女儿孙闫芳欣喜的与楚南栀说道:“楚娘子,你跟着里正大人和乡亲们先回去,奴家和闫芳去买些肉和菜回家给娘子做饭。” “别。” 楚南栀立刻拦住母女二人:“你们今日在县城露面还是小心些为好。” “对对对。” 孙里正也附和道:“闫芳娘,你就别折腾了,回村子里有大家看着,齐家那小子不敢乱来,昨夜出海的几个后生打了不少鱼回来,菜地里也能捯饬些菜,咱就给楚娘子做鱼吃。” “嗯,我倒是最喜欢吃海鱼了。” 楚南栀温和的笑道,也不知有没有三文鱼、北极贝之类的。 这可多久没吃到这些东西了,想想都嘴馋。 一群人正高兴的聊着话,忽然人群里传来一阵怪腔怪调的声音: “哎哟哟,这不是我的闫芳小娘子吗,怎么回来了,这些天躲哪儿去了,可想死我了。” 众人闻声望去,楚南栀也才瞧清楚迎面过来之人的面貌,就见周围一个个露出恐惧的神情。 仔细打量着走上前来的这群人,为首的是位俊俏的年轻郎君,身边跟着十余位身着黑色便服的精装汉子。 “齐小郎,老朽警告你,你可别乱来,我们不怕你,你要是再敢欺负闫芳,老朽和你拼命。” 孙里正自告奋勇的拦到了众人前面。 “滚开,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齐东强一手推开孙里正,径直往人群中走,看着孙柳氏身后隐藏着的娇滴滴的人影,笑得合不拢嘴。 可当他走到楚南栀跟前时,忽的停了下来,侧目望去,瞧着这白皙的小脸蛋,简直美得不可方物,心里更加欢喜,乐滋滋的连连感叹道:“啧啧啧,今日爷艳福不浅呀,竟然人群中还藏着这样绝佳的美人,小美人儿,陪爷玩玩呀。” 说话间,一只手已不自觉的伸向楚南栀面前,可手掌还未近身,便见一个不明物体迅猛的飞了过来,直接撞到了他胸口上。 “噗,你奶奶” 一阵沉闷窒息的痛感袭来,齐东强疼得面部僵住,龇牙咧嘴的说不出话来。 第195章 多管闲事 楚南栀蓄势待发,冷漠的面孔还未维持三秒,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愣,瞧着齐东强面部狰狞的捂着胸口,顺势看向掉落在地上袭击他的木杖,甚是熟悉,转眼望去,正见一群人抬着副担架风尘仆仆的迎面走来。 “林大郎。” 楚南栀一阵心慌,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再定眼细看,担架周围还跟着胡茂锡和赘婿柳舒阳。 柳舒阳一手握着件包裹的器物,一手拉着四宝林瑞嘉,正大步流星的走来。 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楚南栀虽无比的亲切,可也充满了忧虑,暗自骂道:“这小白脸如今越来越越不像话了。” 众人都是一副惊惧的神色,李策却抢先迎了过去,先是礼貌的向胡茂锡拱了拱手,接着亲切无比的走到林锦骁身前,扶他从担架上下来,大声道:“锦骁兄,你腿上的伤?” “无妨。” 林锦骁目光清冷的瞥了眼楚南栀身边正蠢蠢欲动的便衣衙役。 四宝林瑞嘉见着娘亲,兴奋的挣脱开柳舒阳,径直的跑到楚南栀面前,蹦蹦跳跳的唤道:“阿娘。” 听到这个称呼,齐东强捂着胸口一脸诧异,没想到竟然是个有夫之妇,气得义愤填膺的骂道:“小贱货,你居然连孩子” 话未说完,便见一根木棍直直的猛戳向他腿部,他疼得腿上一软,立刻没了知觉。 林锦骁缓步走上前来,到得楚南栀身旁,不假思索的拉过她白嫩的青葱玉指,冷声斥道:“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不知天高地厚。” 尤其还是我娘子。 说完,林锦骁含情脉脉的看向楚南栀,才几日不见,发现她神色憔悴了不少,有些心疼的问道:“是不是这些日子都没歇息好?” 话才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少了自己这枕边人,她定然是歇息不好的。 楚南栀心绪突然陷入紊乱,撒开他的手,自顾自的抱起四宝,旁敲侧击的问道:“宝贝,你怎么来了?” “是我让阿爹带我来的,阿爹怕阿娘你会遇上危险,所以特地赶来保护你。” 小四宝眨闪着明亮的小眼睛,伸出小手替她轻拂着面颊上垂下的几缕凌乱发丝。 楚南栀看着小家伙笑靥如花:“阿娘怎么会遇上危险。” 却又难为情的侧目轻瞥了眼一脸淡定的小白脸。 遇到这种场面,上辈子都是自己护着别人,如今被人保护,她还真有些不自在。 而齐东强当众受了这等凌辱,本就恼火,此时再见着几人目中无人的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更加来气,被便衣们搀扶着气得咬牙切齿的骂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恶徒,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让他们涨涨教训,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手底下那群便衣蠢蠢欲动的刚要上前来,就见胡茂锡领着手底下的便衣衙役们围了上来,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胡茂锡走到齐东强面前,视若无睹的捡起地上的两根木杖,转回身恭敬的交回林锦骁手上,都冷着脸直勾勾的注视着齐东强。 毫无察觉间竟然让人包了饺子,齐东强诧异不止,又气又惊恐的注视着胡茂锡,气鼓鼓的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来我海康县撒野?” “你又是何人,朗朗乾坤敢如此造次?” 胡茂锡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反问了回去。 齐东强忍着各处袭来的剧痛,一脸傲娇的拱手道:“在下不才,乃县尉府齐栾之子齐东强。” 他话音刚落,楚南栀忍不住嗤笑了声:“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齐得隆?” 对这名字好奇了半天,此时终于有闲情逸致问上一问了。 “放你娘的狗屁,爷” 齐东强愤懑的骂字才出口,林锦骁猛的一拐杖又敲向他另一条腿上,这家伙疼得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软在地,连同搀扶的便衣也险些跟着匍匐了下去。 齐东强紧咬着牙关连连呻吟几声,骂骂咧咧的嘶吼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芦堰港县令。” 胡茂锡不紧不慢的答道。 齐东强轻轻揉抚着没了知觉的膝盖,勃然大怒道:“你芦堰港县令跑到海康县来管什么闲事?” “这不是你该多问的事情。” 胡茂锡说完已是一脸苦意。 他也不想跨郡越县的来得罪人,无奈林锦骁天子剑在手,谁敢不从。 更何况眼下自己即将赴京,可得好好维护常老这层关系。 林锦骁不屑的轻瞥了眼齐东强,掷地有声的说道:“今日我只要你一双腿,你若敢再多言半个字,我便要你小命。” 谁知,他刚说完,人群中一声厉喝随之传来:“好大的口气。” 接着,便是陆陆续续的衙役们从闹市各处蜂拥而来,一边驱赶人群一边包围住胡茂锡带来的人手。 “父亲。” 齐东强见来人正是父亲齐栾,摸着膝盖骨痛哭流涕的开始哭诉道:“我被这群人欺负了。” 说完怒不可遏的瞪向林锦骁:“这厮还打折了我的双腿。” 齐栾票眼一看,见是个残疾人,竟敢如此嚣张,更加有恃无恐的指着他大骂道:“你这刁民,哪来的胆子敢伤害我儿子?”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林锦骁心里的怒火愈发旺盛,真没想到一个区区县尉府的人就已如此跋扈,可见海康县的吏治已经腐烂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来日上任之后必将被这群人给拖累,得先设法震慑住这些小吏,正欲呵斥,胡茂锡却抢先言道:“齐县尉,是令郎先调戏人家娘子,你兴师动众不问青红皂白的前来问罪,未免也太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了。” “胡大人,你也别怪下官不敬,下官倒是想请问你,你芦堰港的县令跑到我海康县来管闲事算怎么回事?” 刚才听人禀报说芦堰港县令带人前来打伤了自己儿子,他就甚觉气愤,此时见着几人肆无忌惮的嘴脸,更加恼火。 不容胡茂锡作答,齐栾就威严赫赫的怒斥道:“别说只是调戏人家娘子,就算是杀人放火也容不得你来质问,更何况你还别有用心的来污我儿子清白,下官决不能坐视不理,今日必要惩处这狂徒。” “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多双眼睛都看得真切,你还敢颠倒黑白” 胡茂锡苦着脸正欲再辩,林锦骁一手将他拦住,神情淡然的紧视着齐东强,同身旁的李策示意道:“他方才是哪只手碰的我娘子?” 李策指了指右手。 “那就剁掉。”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李策手起刀落,齐东强收缩不及,半只手掌当场落地。 待齐栾反应过来,儿子手上已是血淋淋一片,气得他头昏脑涨的拔出佩刀就直向林锦骁:“你这刁民,还敢当着本官的面行凶,本官今日就先宰了你。” 只是他才刚刚举起手中佩刀,一柄凛冽寒剑已直入胸脯,顿时血溅当场。 ------题外话------ 月底求点票票了。 第196章 遗物之争 楚南栀吓得一凛,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楚南栀惧怕的看向一旁面色冷如寒光的林锦骁,万没想到这家伙比自己还毒辣,行事又这般果决,以前倒是小觑了他。 猝不及防的他就让人一死一伤,这可就把事情闹大了。 尚在惊惧中,却见林锦骁神情淡然的将利剑插入剑鞘,轻轻将剑举起,一脸肃穆道: “陛下赋我天子剑护佑林氏族人,见剑如见帝,上斩昏聩,下斩吏民,有先斩后奏之权,今日齐家父子仗势凌人,辱我娘子在前,不敬上官在后,犯我皇族宗室威仪,我替天行道,斩杀昏聩县尉,可有谁不服?” 围在外围那群蠢蠢欲动的衙役们手握佩刀,正要上前,可听说是天子剑,立时心生畏惧,不敢再挪动一步。 只是大家从未见过天子剑,也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可瞧着他手里生龙活虎的龙形剑身,以及剑鞘上精雕的龙形图案,金色鱼鳞状的纹路相间其中,处处都透着王霸之气,的确是稀有的皇室之物。 否则,寻常人家即便再有钱有势也不敢使用龙纹。 众人迟疑着正不知所措,只见胡茂锡抢先率领身边的便衣衙役跪下身去:“见剑如见天子,尔等休得造次。” 海康县的衙役们见状,和围观人群纷纷跪下身去。 楚南栀看着这盛大的场面,有些为难,也不知这小白脸上哪儿捯饬出这么把破剑来,自己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揖身作礼倒是没什么,甚至向常老聂老磕头拜师她也觉着可以接受,但要为皇权下跪她一时间还真有些做不到。 楚南栀咬着牙暗戳戳的在心底里自顾自的打气:“老娘这一生怕过谁,今日就站着了,看谁能拿我怎样。” 神色表现得异常坚定,视死如归。 林锦骁见她还傻愣着,冷眼过去,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声斥道:“还不快跪下。” 瞧着他那凌厉的眼神,楚南栀吓得心头一凛,抱着小四宝一起跪下身去。 奶奶个腿。 识时务者为俊杰,跪就跪。 好女不跟美男斗,想了一大堆理由终于说服了自己。 就是这小白脸还未上任,就敢如此和自己摆官威,实在可恨。 也不知,哪里能买到榴莲。 闹市里的动静也很快惊动了海康县县衙,康铭沅和谭邈领着众衙役闻讯赶来,见着横尸地上的县尉齐栾,也不敢伸张,恨恨的瞥了眼浑身瑟瑟发抖的齐东强,随后视若无睹的奔向林锦骁跟前,跪下身去满脸殷切的唤道:“钦差大人,下官迎驾来迟,还望恕罪。” 林锦骁一边搀扶起楚南栀母女,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我并非什么钦差大人,只是听说娘子在这边受了欺凌,特意过来看看。” “的确不是钦差,就是即将成为你” 胡茂锡“上司”二字还未出口,林锦骁便同他示意了眼,胡茂锡立马改口道:“康大人,你贵为一方父母官,却纵容属下官吏在闹市中欺男霸女,恣意妄为,有违法度,可是狂悖得很啦。”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康铭沅对这边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是没料到横空冒出把天子剑来,也不急着去过问齐家父子的事,先捡要害发问道:“不知这位贵使高就何处,既非钦差为何会执有天子剑?” 虽说还未见过天子剑,但好歹饱读圣贤书,对天子剑的概貌早已了然于胸,凝神看向他手中那柄气吞虹蜺的寒剑,与书中描绘所差无二。 这不是天子剑又是什么。 林锦骁慢调不吝的答道:“芦堰港林氏族人林锦骁。” “林氏族人?” 平宁王一脉已没落上百年,如今怎会得天子青睐,赐剑相护? 康铭沅诧异着问道:“不知陛下如何会将天子剑赐予贵使?” 林锦骁那对鹰眼锐利的平视过去:“康大人是想质疑我林氏一族还是要质疑天子?” “不敢,不敢,这齐栾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愤懑的责骂了一句,康铭沅转为卑躬屈膝的连忙拱手道:“还请贵使和胡大人前往驿馆歇息。” 随后同主簿谭邈诚惶诚恐的撇下齐东强,急急忙忙引着众人向驿馆行去。 海康县驿馆紧邻着县衙,相隔不过数百米,到了那处,只见几人正从驿馆出来,手里拎着些包裹行色匆匆的,楚南栀瞧着甚是可疑,斟酌着连忙将几人叫了下来,正欲盘问,却被一位匆匆赶来的老者打断。 那老者在人群中认出康铭沅和谭邈,轻瞥了眼被叫住的几人,恭敬的唤道:“二位大人,下官已差人将县丞大人的遗物整理妥帖,正欲送往县衙。” 听到这话,康铭沅先是吩咐道:“谭驿丞,今日县里来了贵客,快去将驿馆中所有房舍打扫出来,供贵客们歇脚。” 谭驿丞目光轻飘飘的在这群生人的面上一掠而过,接着颔首转身忙不迭的带人去整理房舍。 康铭沅大大咧咧的朝着楚南栀叫住的几人挥手:“快将遗物都送到朱县丞的灵堂中去。” “慢着。” 几人尚未挪步,楚南栀又立刻将之喝住:“既是县丞大人的遗物,还请康大人通融,暂时保管在县丞大人的下榻之处,以备取证之用。” 她话音刚落,林锦骁也有些费解的蹙了蹙眉:“县丞遗物为何会在驿馆之中?” “回贵使的话。” 康铭沅恭敬的拱手弯身:“本县条件简陋,衙中实在辟不出房舍供给朱县丞,县里没有津贴,而朱县丞又非本县中人,所以自打去年赴任后,就一直居于驿馆之中。” “原来如此。” 林锦骁拧眉思忖着点了点头。 康铭沅又道:“这几日朱县丞家中老人要前来吊丧,下官特意差人整理出县丞遗物交与他父母兄弟。” “为人父母最痛心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惨死异地,想必朱县丞父母如今最期望的就是看到真凶伏法,让其子含笑九泉。” 话到此处,林锦骁浅笑着温情款款的看向楚南栀:“我家娘子既为此案而来,便依她所言,暂时将朱县丞遗物还归原处。” “这” 康铭沅正皱眉苦思,林锦骁也没有打算与他商量,直接吩咐胡茂锡:“胡大人,还请你差人看管遗物,供我娘子取证之用。” 康铭沅心中甚是懊恼,可看着他手中天子剑又不好违逆,左右犯难之际,谭邈立刻出来顺势调解道:“贵使所言在理,康大人,如今楚娘子想为罪人孙伍吉翻案,朱县丞的遗物暂时的确不能交与其家人。” 康铭沅闻言,斟酌着答道:“好,那便依贵使所言。” 第197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将林锦骁和胡茂锡等人安置到了驿馆,康铭沅想着明日公堂对质之事,便领着谭邈借故先行离去。 在驿馆二楼最东边的雅室里,林锦骁和胡茂锡缓缓落座下来,楚南栀送走孙家村的村民们,又吩咐马来福去安顿孙柳氏母女,随后才回到雅室中,见二人正在聊着些公务,李策、柳舒阳带着四宝坐在一旁静静旁听着,自己也悄无声息的坐到了一旁。 “林大人,在下倒是不解了,你方才就该言明身份,为何仅以林氏族人的身份示人,如此海康县这桩命案办起来恐怕楚娘子会有些棘手啊。” 胡茂锡说着,经不住打量了眼正坐下身来的楚南栀。 听到“林大人”这个称呼,楚南栀心里不由得一惊,目光灼灼的看向林锦骁,只见他不紧不慢的答道: “胡大人有所不知,这海康、海宁二县的官吏历来阳奉阴违惯了,我若表明身份,康铭沅及下属必将存有麻痹敷衍之心,如若只以林氏族人的立场前来旁观此案,他顶多是顾忌着天子剑的威仪,不会有所防范,在下也正好借此时机观观康铭沅的为官做派。” 此行,本就只打算以林氏族人的身份过来保护自己这铁憨憨娘子,顺便考察海康县官民风貌,谁知出行前朝廷委任诏书和告身(官符)正好送至县衙。 如此一来,他正好可以放开手脚的整肃海康县官场了。 胡茂锡听着他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连连点头道:“朝廷对林大人委以重任,不仅要治理芦堰港,还得兼任东部六县海防防御使,抵御东桑贼人的入侵,的确是件万难之事,海康、海宁二县早在数十年前就有官民与贼人勾结,如若不能先整肃好这两县,对于整个东部的海防都是件极大的隐患。” 一时间对于自己这位曾经的门下小吏也经不住流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还是林老弟思虑周全啊。” 深思熟虑下来,大致也猜到了陛下为何会赐予天子剑给他,实在是个苦差事,还好陛下英明,没有让自己来担此大任。 虽说自己即将赴任的只是个六品京官,可总比留在此任担惊受怕来得强。 满意的抿了抿唇,胡茂锡笑眯眯的看向楚南栀:“在下在此恭贺楚娘子了,以后你可就是咱们芦堰港唯一的五品官家娘子了,诰命加身指日可待呀。” 听着这话,楚南栀也不知该喜还是忧,强颜欢笑道:“那借胡大人吉言了。” 胡茂锡目视着面前这张宠辱不惊的倾世容颜,想到曾经与她荣辱与共的日子,再思及不久后就要与她分别,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悲凉之意,语声温沉道:“待海康县这桩命案结束,还请楚娘子与林贤弟前往寒舍一聚,在下此一去往后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话到此处,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落寞的长叹。 “胡大人高升入京,这是好事,何必如此神伤。” 楚南栀笑着宽慰道:“待回到芦堰港,该是我和拙夫设宴为大人饯行才是。” 闻听这话,胡茂锡又欣喜的笑了起来:“早就听闻楚娘子厨艺精湛,若是临行前能有此口福,倒是在下的福分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一言为定。” 胡茂锡起身:“楚娘子明日还要与谭邈公堂对质,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着,眸光流转间,又意味深长的视向李策,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三郎,你虽出身门下游徼,可林大人不嫌你出身卑微,向朝廷举荐破格提拔你为县尉府典史,你可要好好表现,切莫辜负了林大人对你的一番栽培。” “我做县尉府典史了?” 李策激动难安的瞪大了眼睛,眼神飘忽不定的游走在众人中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所以你要更加勤勉些,如今的县尉府可不比往日了,需要节制一个营的兵力,这趟海康县之行,本官便将带来的衙役统归你掌管,你也正好借此历练历练。” “多谢胡大人,属下定当恪尽职守。” 李策恭敬的答道。 胡茂锡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先行离去。 待得胡茂锡走后,小四宝林瑞嘉看着李策突然一脸彷徨不安的神态,窃窃的笑了声,吭哧吭哧的走到他跟前失声唤道:“李叔叔,你怎么升了官反倒不自在了?” 李策难掩内心的激动,抱起四宝坐到林锦骁身旁,惴惴不安的问道:“兄长,我前些日子就听说咱们县的吏部结构即将重改,这典史一职要是放在从前我都不敢奢望,如今列入九品从官,我也就做了几年游徼,真能担此重任吗?” “当然可以。” 林锦骁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三郎,愚兄向朝廷举荐你不仅仅是出于私心,如今各方豪门世族把持着举仕之权,使得无数寒门学子能人入仕无望,你这些年巡游乡里,捕盗治安卓有成效,连聂老都曾亲口夸赞你,说彩凤乡有你李三郎在,盗不敢侵,匪不敢扰,手底下那群兄弟都服你。” 顿了顿,他眼眸眨闪着,忽的轻叹了口气: “这次朝廷下派的旨意,对芦堰港的官吏任免作了重大的调整,不仅提升了各阶官吏,还增设了防御使和军监,纾公主虽有意让愚兄安排自己的人手,可毕竟是朝廷的军队,再则你资质尚浅,只让你到县尉府做个副职,如此既是为了磨练你,也是希望你能和蒋学屹互相牵制,提防他成为别人安插到芦堰港的一枚棋子。” “蒋学屹?” 李策露出一脸诧异:“莫非他真的要回咱们县里任职?” “不错,据说他已经随朝廷的驻军一道在路上了。” 林锦骁轻应了声,又吩咐道:“你便依胡大人所言,去安排好咱们县里来的衙役们,不可扰民。” “是,兄长,我这就去。” 李策说完,捏了捏四宝的小脸蛋便匆匆出门。 柳舒阳收拾了桌上多余的茶盏,楚南栀瞧着小赘婿神采奕奕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忍不住打趣道:“舒阳,你是不是捡银子了?” 柳舒阳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即反应过来大姐是看出了自己脸上的得意,只是笑而不语,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是因为帮姐夫提了两天天子剑而感到兴奋。 就这点事已足够他向后世子孙炫耀一辈子了。 第198章 遗腹子的猜疑 见着小赘婿神神秘秘的竟和自己玩起了心机,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想着他们这么快来到海康县,定是走了断龙山,便随意问道:“你们过来的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大姐你就别提了,我们在断龙山遇到了许多豺狼,姐夫” 听她提起此事,柳舒阳滔滔不绝的抱怨就要出口,却被林锦骁一个冷眼过去立时打住。 四宝林瑞嘉趁阿爹不注意,悄悄在楚南栀耳边嘀咕道:“阿娘,阿爹腿上让豺狼给咬伤了。” 楚南栀闻声望去,正好和林锦骁的眼神对上。 林锦骁猜出小家伙定然是将事情告诉她了,毫不在意的说道:“一点皮外伤,不打紧,在山里已经包扎过了。” 柳舒阳笑着附和道:“山里那家猎户听说我们是去找大姐的,特意拿了些上好的膏药给姐夫包扎伤口。” 见二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楚南栀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关切道:“我看看。” 林锦骁也没阻拦,任她抬起自己的腿查验伤口。 楚南栀轻轻撕开包扎的位置细细看了遍,伤口虽说已经被马德福清理过了,但腿上深陷的鲜红齿印还很清晰,也不知这家伙整日里瞎折腾个什么,不过是刚刚上任,连交接都还没有做,就大老远的跑到这穷山恶水之地。 难道真是像小四宝说的那样,特意来保护我? 一时间又恼火又心疼的吩咐柳舒阳拿来自己的包裹,取出马德福赠的接骨膏替他均匀的涂抹到伤口上: “马老前辈研制的膏药本是接骨用的,可我瞧着治愈伤口的能力比金疮药要好,待会我在替你涂抹一些到刀伤处,这样多用段时间那道刀疤或许能浅上不少。” “嗯,都依你的。” 林锦骁表现得很顺从,方才闹市里的那股子戾气在她面前荡然无存。 楚南栀替他擦完豺狼咬伤的位置,又去擦拭另一只腿上的刀伤,再想到他在闹市里斩杀县尉齐栾的样子,经不住一阵胆寒。 这家伙初来此地,不动声色的就斩杀了名朝廷命官来立威,这传扬出去任谁也要感到风声鹤唳,的确是有些铁血手腕。 而且自己出来并没多久,想必他接到认命诏书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既没有摆出官威四处作威作福,又没有搞个什么隆重的就任仪式,如此悄无声息的就直接走马上任,不骄不躁,实在低调得可怕。 目光不经意的瞟向伏案上包裹着的天子剑,楚南栀更加疑惑,转回眸光抬眼视向林锦骁,意味深长的问道:“林大郎,你倒是挺有城府呀,陛下何时赐予你天子剑,上次也没听纾公主提到过呀?” “阿娘,是常爷爷给阿爹的。” 小四宝在一旁先插话道。 “常老?” 楚南栀眉眼眨闪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更不可思议了,常老都隐退差不多二十年了。 难得见她如此八卦,林锦骁也耐心与她瞎诌道: “两百年前削藩时,八大藩王除了青禾王,就只有我祖上平宁王是兵不血刃接受了朝廷的推恩,其他藩王皆被覆灭,如今青禾王一脉仍然世袭罔替,只有我们平宁王一脉日渐凋零,想来是当今陛下无子,心存怜悯之意才要赐天子剑护佑我芦堰港林氏子孙。” 在山里就听谢景辰提到过青禾之地,如今又见小白脸说到那个地方,楚南栀颇感好奇的问道:“为何同是留存下来的藩王,青禾王可以世袭罔替,你们平宁王一脉却只能逐渐平民化?” “青禾三州之地乃我林氏一族发祥圣地,自然不可轻易剥夺爵位,驻扎此处的藩王有守护龙脉之责。” 林锦骁自顾自的将腿收回,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夹着些挑衅的意味,试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一个县衙末品小吏为何一蹴而就便成为了五品上官,又为何凭着一方县令不仅手握兵权,还执天子剑?” “的确是有些好奇。” 楚南栀暗自道。 这家伙的升迁速度,早在自己得知的那一刻就感到特别不可思议了。 做个县令凌驾于别的县官之上也就罢了,还握有兵权配天子剑,如此待遇,不是才华惊艳到令人可怕,就是有深不可测的后盾做倚仗。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爽文小说中的屌丝逆袭。 咳。 他其实算不得屌丝,只是个比较迷人的小白脸。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这张精致的面庞,压低了声音问道:“林大郎,你不会就是当年先太子留下的遗腹子?” “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谣言?” 林锦骁从容的面上立时掀起一阵波澜,诧异不止的望着她。 楚南栀诙谐的笑了笑:“自然是些民间传闻。” 林锦骁没好气道:“别整日里胡乱猜疑,陛下厚待我芦堰港一脉,不过是觉着如今南疆不稳,白渝人蠢蠢欲动,东部又要开海禁,需要提防东桑人,故而重新重用宗室子弟。” “原来如此。” 楚南栀装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心想着那陛下倒也真是会重用芦堰港林氏一脉,那么多林氏子孙偏偏就隆宠一人。 虽说这小白脸的确是有些名望和才学,可如此盛宠实在有些过头了。 “如若他真是太子遗腹子,我若是当今天子,必然会隐其锋芒,不让外人察觉。” 但再仔细想想,或许这与靖灵城的党争有关,陛下想要急于扶植一股力量。 两人在屋子里暗自较劲了一番,小四宝忽然凑到楚南栀跟前,拍着扁扁的小肚子,娇滴滴的喊道:“阿娘,我饿了。” 听到这话,柳舒阳也在一旁讪讪道:“大姐,我也有些饿了。” 看着一大一小露出的一脸难为情样子,楚南栀才意识过来,他们刚从山里赶出来,怕是还没吃早饭,连忙吩咐道:“噢,舒阳,你去和三郎说说,叫他吩咐驿丞备些饭菜过来。” 得了应允,柳舒阳拔腿就跑,没多久便见他领着名驿馆的小厮一起端着些饭菜进来,摆好了饭菜,楚南栀正要为四宝添饭夹菜,却见林锦骁鼻子凑到夹起的一块肉上面来回嗅个不停。 “怎么了?” “这菜好像有股怪味。” 第199章 饭菜里的异味 林锦骁端起桌上的几道菜挨个细闻了一遍,随后立刻止住就要刨饭入口的柳舒阳:“先别吃。” 楚南栀闻声也将四宝手里的饭碗拿了回来,仔细的嗅了一遍,隐隐的察觉到香喷喷的饭菜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铁锈的腥味。 夫妻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好像是金属的味道。” 这味道虽不浓烈,可到了口鼻跟前嗅觉敏锐些的便能察觉得到。 楚南栀是刑侦出身,鼻子本就比别人敏锐些,而林锦骁作为曾经统领门下游徼的功曹史,协助县里缉盗查案,平日里又舞刀弄枪的,手心里难免会拽出汗,所以对这类味道也特别敏锐。 柳舒阳见夫妻二人大惊小怪的,没好气的自顾自刨了两口饭,狼吞虎咽的说道:“咳,定是驿馆里的伙夫下菜时锅没洗干净,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柳舒阳说完大大咧咧的继续夹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横竖咱这么多人,还有朝廷命官,他们总不敢存有加害之意。” 林锦骁和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即便那康铭沅不知道我如今的身份,可胡大人是芦堰港县令,虽说不能越县查案,来到此地也算贵客,而我毕竟也是执天子剑而来,就算他们不礼敬我二人,倒也不敢如此怠慢。” “嗯,倒是如此。” 楚南栀想了想,两人说的都挺在理。 不管放在哪个年代,政府单位接待宾客都不是小事,尤其是衣食住行这些细节更会注意。 既不可能存有谋害之意又不会是锅没洗干净,那这股子怪为从何而来呢? 楚南栀想了片刻,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又怕小孩子抵抗力不好吃了会拉肚子什么的,便对林锦骁吩咐道:“我带四宝去外面买些吃的回来,这些饭食吃不惯就不吃了。” 林锦骁想陪她一起去,刚要起身,楚南栀一眼将他瞪了回去,立刻示意:“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刚擦完药就在屋子里歇息会。” “大姐何必这么折腾,难道外面的饭食还能比驿馆做的好。” 柳舒阳吃得津津有味的在一旁劝说。 “那你吃,把这些都吃干净。” 瞧他一副饥不择食的狼狈吃相,楚南栀也不忍心打断,吩咐了声就带着四宝一起出了驿馆。 距离驿馆百米处就有不少贩卖小吃的街边市集,四宝闻着各处小摊散发出的浓郁香味,馋得口水直流,楚南栀只好先买了几个烤红薯,剥好一个让小家伙先吃。 接着又买了些海康县的特色小吃酥油饼和葱包烩儿,随后兴致匆匆的回驿馆。 刚到驿馆门口,便见几名衙役捂着肚子难受的四处奔跑。 楚南栀叫住其中一人,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人一边摆手一边讪讪答道:“嫂子,也不知怎的,兄弟们刚来就开始拉肚子,小弟还算轻微的,还有些兄弟上吐下泻的,怕是水土不服,适应适应就好了。” 说完,就急不可耐的到处找茅厕。 楚南栀望着衙役们窘迫奔跑的身影,纳闷的带着四宝回了东边的雅室,才进门就听到柳舒阳断断续续的“哎哟”呻吟声响起。 “姨父,姨父,你怎么了?” 四宝闻声,捧着没吃完的红薯立刻冲了过去。 楚南栀紧跟着走到屋子中央,只见小赘婿躺在临时休憩的小榻上捂着肚子来回翻滚。 林锦骁找了个木桶过来放到他跟前,小赘婿翻滚了一阵就对着木桶一阵呕吐。 这才见他呕吐完,柳舒阳就立刻起身,捂着肚子拼命往外跑:“不行了,不行了,姐夫,我要去茅厕。” 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闻着屋子里一股恶心刺鼻的味道,楚南栀连忙放下手中的食物,捂着鼻子去将木桶拿了出去,进来时不经意看见桌上四人份的饭菜被小赘婿一个人吃了个精光,楚南栀看向若有所思的林锦骁,徐徐问道:“舒阳怎么回事?”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不清楚,他吃完饭不久就开始上吐下泻还说肚子很痛。” 他话音刚落,就见李策一脸颓丧的扶着墙缓缓从墙边蹒跚着进来,一边呻吟一边虚弱的唤道:“哎哟,哎哟喂,兄长,嫂子,你们还好吗?” 一家三人双眸直勾勾的紧盯着夹着屁股贴在墙上的李策。 林锦骁瞧见李策这副突然弱不惊风的模样,诧异的问道:“你也吃了驿馆的饭食?” “是啊,兄长,我从你这边出去就被胡大人叫去陪他用了些饭食。” 李策说着面目狰狞的用力紧了紧屁股,强作镇定道:“我们吃完饭就腹痛不止,不少弟兄也有同样的症状,胡大人让我来问问是不是驿馆的饭菜出了问题,水土不服也不该是大家一起如此呀。” 林锦骁正准备回话,李策就缩着屁股转身跑了出去,几声“噔噔”的脚步声后,粗狂的嗓音悠悠的传来:“兄长,你和嫂子先去问问情况,我出去转转就回来。” 林锦骁一头雾水的坐下身,楚南栀将买回的食物放到桌上,也拉着四宝坐了过来,闻着屋子里没了气味,思绪万千的说道:“你陪着四宝先吃点东西,我去驿丞那里问问。” 虽说不太相信驿馆有人敢存有加害之心,但从医者的角度上来说第一时间还是反应出:大家可能中了毒。 这时,马来福姗姗来迟的过来,瞧着房门敞开着,先在外面喊道:“栀姐姐,姐夫,我进来了啊?” 楚南栀闻声望去,见马来福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倒和李策、柳舒阳的窘迫样截然不同,一边招呼他进屋一边询问道:“来福,你没吃驿馆里的饭菜?” “咳,我受不了那味,这驿馆的伙夫也太不用心了,做个饭连锅都不洗。” 马来福大大咧咧的进来,摇头抱怨道。 “想来不会是锅没洗干净。” 楚南栀斟酌着答道。 “那可能是盐的问题,总之我是吃不下,任他是山珍海味我也不稀罕。” 马来福瘪着嘴又摇了摇头:“我那傻姨娘和表妹还不信邪,非要吃,这不就着了道,拉上肚子了。” 林锦骁不动声色的听完马来福的话,之后从桌上拿起一个红薯递到他手上,语声淡漠的说道:“吃这个,你姐从外面买回来的。” “多谢姐夫。” 马来福欣喜的接过红薯,一脸亲切的看了眼林锦骁。 马来福历来都是同情老弱、又敬慕强者,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这些有才学的读书人,所以对这位昔日的情敌从一见面时的同情逐渐转变为了如今的满目敬意。 小四宝上次在楚家见到马来福时就很喜欢他,说话又好笑人又好玩,见阿爹给了他红薯,也立即拿了张酥油饼递到他手上,肃着小脸认真的提醒道:“来福叔叔,你千万不要吃这里的饭菜,这里的饭菜有毒。” 第200章 投其所好 “有毒?” 马来福吓得眉间一凛,紧巴巴的皱起眉梢,难以置信道:“这不太可能,四宝,你不能乱说哦。” 说着,他撕开酥油饼,亲切的对小家伙说道:“四宝,叔叔帮你撕饼好不好?” “好呀。” 小四宝乖乖的凑到他面前,等着他将饼撕碎喂到自己嘴里。 倒是没想到这一大一小竟处得如此亲厚,楚南栀正诧异着,便听马来福又笑盈盈的问道:“四宝,你路过叔叔家可有看到叔叔为你们准备的鹿肉?” 四宝点了点头:“有啊,马爷爷还炖了一只鹿腿给县令爷爷和我们大家吃。” “什么,那老家伙” 马来福愤怒的刚要骂出口,但转念一想怕是伯父为了巴结县里的官差,而且家里刚宰了牛也不能让人察觉。 横竖也是带给楚家人的,就是便宜了那群差役。 楚南栀听着二人的对话,忽然想到马来福方才说菜里的盐可能有问题,立刻打断他:“来福,你为什么会觉得是饭菜里的盐有问题?” “这么多人又有朝廷命官,驿丞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投毒,栀姐姐又觉得不是锅的问题,那就只能是盐的问题了。” 马来福表情有些严肃,定定的注视着夫妇二人,详细解释道: “这海康县不比芦堰港,因紧靠着海边,所以也是产盐区,听我姨父说,以前各家没挖鱼池之前,江里、海里的鱼一年也打捞不上来几尾,能种的地又少,所以各家就把心思集中到了挖井煮盐上面。以此来养活一家老小。” 顿了顿,他话锋立时一转:“可这制盐的法子都是参差不齐的,尤其是这些年盐铁官营后,官府圈禁了海盐晾晒场,又封了许多没有资质的盐井,为了活命仍然有不少铤而走险的人私开盐井,加工私盐,甚至在海盐场附近都能寻着些私盐贩子。” “哦,在官府眼皮子底下加工私盐,官府竟然不管?” 楚南栀深知古代盐铁对政府税收的重要性,既然垄断经营了,还能对这些私盐贩子坐视不理也是不可思议。 马来福愤懑的撇了撇嘴:“管呀,当然得管,他们给这些私盐贩子加征盐税,盐税太高,而井盐本就比海盐的造价高,盐贩子自然只能在制盐的法子上投机取巧了,以前大家是信不过官府卖的盐,如今只要听到是私盐个个闻风丧胆,没人敢买。”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听你这样一说,倒的确有这个可能。” “可不是嘛。” 马来福答道:“我以前偷偷溜到过桑海边那些私盐贩子的盐井边看过,条件实在简陋,遇上涝灾许多盐井都灌入了海水,做出来的盐一股涩涩的苦味,如今有的人甚至已经有法子将这粗制的私盐卖入盐道衙门,现在大家根本都不清楚究竟谁的盐好谁的盐坏,所以吃坏肚子也是常有的事。” 听到这里,林锦骁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深深的忧虑,隐隐的感觉到此地民心极大的不稳。 盐铁官营,经营权虽在官府手中,可生产却还是靠着盐民们,盐民宁可铤而走险贩卖已经被压榨得很深的私盐,也不愿为官府产盐,足见官府对盐民的压榨程度之深。 思绪流转间,他忽然想到被谋害的朱县丞,神色肃然的望向马来福,缓声问道:“你对朱县丞这人了解多少?” 既然是盐的问题,不管是海盐还是井盐,有点问题一顿两顿总归是吃不死人,想要解决恐怕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但朱县丞的死却是迫在眉睫要去解决的问题。 他与楚南栀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喜欢直击要害,而楚南栀向来是先旁敲侧击缓缓寻出线索。 听他提到朱县丞,马来福不由得露出一脸敬佩之色:“是个难得的好官,为人仗义,愿意体恤我们这些下层百姓,在姨父家我经常与他往来,还带他在县中四处巡视过。” 将话题引到这个点上,林锦骁却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目光温和的视向楚南栀,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去看看胡大人,问问他们的情况,你和来福好好聊聊朱县丞的事。” 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位娘子对查案有瘾,既然阻拦不住她想做的事,倒不如投其所好,默默的支持她。 楚南栀见他起身离去,那孤冷清傲的身影不知为何此时竟让她内心渐渐泛起一阵暖意。 看着林锦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楚南栀渐渐凝回神来,继续思索案子的事情。 从朱县丞身上寻找线索,这也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否则也不至于扣下他的遗物,只是就目前的进展来说,还没有到那一步。 既然林锦骁开启了这个话题,楚南栀也顺从着接下去问道:“朱县丞在县衙里和这些官吏们的关系处的如何,来福,你可知道其中的一些事情?” “咳,我虽然没有做过官,但其间的弯弯绕绕不过都是一个道理,明面上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 马来福满是嘲讽的苦笑道:“一个处处为着贫苦百姓谋福利的官员,又是初来乍到能和县衙里这些老油条好到哪儿去,还不是明面上敬着暗地里忌惮。” “你倒是对这世俗很了解。” 楚南栀瞧着他这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了声,忽然又想到了自己扣下来的那些遗物,示意道:“我们去朱县丞房里看看。” “行,栀姐姐,我知道朱大人住的房间,我带你过去。” “好。” 马来福欣然起身,拉着四宝一边出门一边吩咐道:“四宝,叔叔带你出去玩,不过你得答应叔叔不可以乱碰东西。” “嗯,来福叔叔,我知道,阿娘说过别人家的东西碰坏了要赔的。” 小四宝乖巧的答了声,笑意盈然的看向楚南栀。 “嗯,我们四宝永远都是最乖的。” 楚南栀高兴的弯下身去摸了摸四宝的小脑袋,跟着一道出门去。 刚下楼,却见康铭沅、谭邈领着一众衙役堵在门口,林锦骁和胡茂锡正襟危坐的端坐在一旁,听康铭沅训斥驿丞。 楚南栀漫步靠拢过去,到了几人身边,胡茂锡实在憋不住,众目睽睽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官威体面匆匆起身就往外面跑。 康铭沅瞧着芦堰港的衙役乃至县官在本县的驿馆中被弄得如此狼狈,焦头烂额的搓了搓手,随后气急败坏的怒瞪着驿丞,大声吼道:“谭驿丞,你今日不将事情彻查清楚,本官定是会要了你的狗命。” 第201章 私盐 谭驿丞吓得心惊胆战的浑身直发抖,跪在地上紧埋着头不敢吱声。 见此情景,楚南栀先是冷静的问道:“驿丞大人,今日给大家做菜的盐是从何处得来的?” 谭驿丞唯唯诺诺的抬起头,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盐道衙门送来的。” 随后,又刻意将目光转到康铭沅身上,强调道:“县令大人,这眼可是盐令官亲自从盐库里调出送到县衙各级衙门的,可不会有什么差池。” 康铭沅斟酌着点了点头:倒也是,盐令官上月才更换,此人再疏忽大意,也不敢懈怠衙门里的事情。 见胡茂锡还没回来,康铭沅只得向林锦骁回禀道:“盐库的盐都是从桑海边官府的盐场取回来的,做不得假,而且县中各级衙门所用的盐更是经过仔细核查过的,没人敢做手脚。” “依康大人的意思,我等是在此故意生事造谣了?” 林锦骁冷着脸,余光所及之处,衙役们都顾不得体面正来来回回的四处奔走,寻找茅房。 堂堂县衙驿馆之中,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不成体统。 望向身边只是捂着肚子腹痛的李三木,林锦骁语声严厉的吩咐道:“去将你们没吃的饭菜端过来让康大人亲自查验查验。” 李三木正要转身,康铭沅看着十分恼火,懊恼颇深的叫住他:“不必了。” 接着看向林锦骁,信誓旦旦道:“贵使,本官这便严查,一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他气鼓鼓的瞪回驿丞,大吼道:“还不快去将今日做饭的伙夫杂役全部叫来,本官要一个个严加盘问。” 谭驿丞应声而去,没多久就带了驿馆后厨里的伙夫和杂役共计六人过来。 康铭沅指着几人,恼羞成怒的就开始骂道:“你们这群蠢材,快如实给本官交代,今日驿馆的饭菜究竟是如何准备的?” 伙夫长被他叱骂得心惊肉跳的,颤颤巍巍答道:“小的都是按照驿丞大人吩咐所做,每道菜都是精心烹制,不敢有一丝懈怠。” “放屁。” 康铭沅急得直骂粗口:“你好好给本官看看,这些芦堰港来的贵客都是吃了今日驿馆的饭菜才感到不适,你还敢狡辩,若不从实招来,本官定将尔等打得皮开肉绽。” 瞧着一个个茫然无措的都被吓破了胆,主簿谭邈在一旁顺势提醒道:“你们是不是有人赚了昧心的银子,盗买了市集里以次充好的私盐,若从实招来本官念在初犯可向县令大人请求从轻发落,如若不然,一待查出,必将按照谋害朝廷命官的大罪惩处。” 六人闻言,开始互相审视观望。 楚南栀听他提到私盐,倒也想见识见识这些人口中所提到的私盐究竟长什么样子,顺便看看这位海康县第一讼师有什么本事可以审出掺假盐之人。 只见他那阴鸷的眼神如刀锋一般从众人面前缓缓划过,所及之处,皆心惊胆战的不敢与他直视。 “现在招认还来得及,谋害朝廷命官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谭邈一边审视众人一边威胁:“本官说话算话,只要你们肯如实招认,承认过错,本官必会誓死恳求县令大人保尔等性命。” 这般恩威并济的开导了番,当他的目光再次视向身形健硕的伙夫长陈五时,这人立刻垂下脑袋,惊惧着回道:“是小的大意,不小心将上月朱大人查出的一批私盐放入了饭菜中。” “县丞大人查出的私盐?” 谭邈惊疑道。 他这一提醒,康铭沅立时反应过来:“上月朱县丞的确是查出了一批粗制的私盐,为此本官才撤换了盐令官。” 说着,他威严赫赫的怒视向伙夫长,大声斥道:“陈五,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将劣质私盐藏于驿馆之中,你意欲何为?” 陈五瑟瑟发抖的答道:“回禀县令大人,小的也只是一时疏忽,只因这几日新盐刚到,府库里有些混乱,没来得及处理掉上一批私盐” “可否将误放的私盐拿来让我瞧瞧?” 楚南栀打断伙夫长的话。 她话音刚落,康铭沅便是一声大喝:“还不快去。” 等着伙夫长取来误放的私盐,楚南栀将私盐罐子端在手里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而后用手指粘起一些看似并无异常的私盐触到舌头里品尝,正如马来福所说,咸味中的确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苦涩味道。 只是反复的细品后却始终没有闻到那股淡淡的铁锈腥味。 这倒是叫人奇怪了。 虽说自己不懂制盐的工艺,可即便是吃了再劣质的私盐,不良反应也不至于恶劣到如此程度,能促使这一连串恶劣反应产生的恐怕只有工业用盐了。 很显然,从色泽上来分辨,手里的盐质白无瑕,咸味颇浓,如同细沙一般,与灰暗颗粒状的工业用盐有着极大的差别。 方才瞧着柳舒阳、李策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若真是服用工业用盐,长期服食恐怕再强壮的身体也撑不过几个月就得一命呜呼。 “可这个年代如何能产得出工业用盐呢?” 楚南栀默默地在心头狐疑道。 她暂时还没有眉目,而且也不能将此事和朱县丞的死联系到一块。 所以目前最好的方式便是保持沉默,不打草惊蛇。 她浅笑着将盐罐递回陈五手里,温和的说道:“这盐的确是粗制滥造了些,不过不会有大碍,这县里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吃得,咱们偶尔吃上一次死不了人。” 听到她后半段话,康铭沅吓得整张脸都黑了,连忙辩解道:“楚娘子这话可莫要乱说呀,本县的盐产一事事关民生,本官一直都是严格监督把关的,但小人难防,总有些刁民千方百计的偷偷摸摸生产以次充好的私盐流入市集中,本官为此也十分苦恼呀。” “大人所言极是。” 楚南栀假笑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那就不再叨扰二位大人了,民妇还得准备明日与主簿大人的公堂对质呢,呵呵。” “在下明日在公堂恭候楚娘子。” 谭邈面色平静的回道,他倒是不信这妇人真能辩倒自己推论出来的事实。 第202章 少年脱发 康铭沅差人将伙夫长陈五拖出去重责了五十大板,之后将他赶出驿馆,又命令驿丞严格把关接下来的饭食,如此才算是平息了众人的怒火。 看着大家仍是不停的闹肚子,上吐下泻的,十分难受,楚南栀让马来福去医馆里买来二两银子清热解毒的鸭跖草回来煎服给众人服用后,大家的情况才出现明显的好转。 症状轻微的衙役们已经基本无恙。 平定了这场风波,楚南栀继续跟着马来福前往朱县丞的住处检查遗物。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踏入驿馆一楼西边的后院中,一阵刺骨的凉风扑面而来,幽静的小院门口两名奉命值守的衙役威严肃穆的静立在两旁,见到楚南栀的身影,都很恭敬的唤道:“嫂子。” 楚南栀浅笑着视向二人,先是温声关切道:“怎么样,身子可爽利些了?” “好多了。” 其中一名衙役满含感激的回道:“多亏嫂子给大家伙准备的良药,我现在肚子都不怎么痛了。” “那便好。”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二人立刻打开房门,楚南栀牵着四宝缓缓踏了进去。 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但细细的吸了口气,吸进去的香气中像是夹杂着一股恶心难闻的腥臭味。 这种味道似曾相识。 屋内视线有些昏暗,马来福连忙掏出火折点燃了屋里的油灯,清晰的视线下,楚南栀明媚的眼神飘忽不定的在屋子里大致环顾了一遍。 房屋四处已经被人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收拾的遗物也全部摆回了远处。 如此这般,想要将此处当作凶杀现场来还原完全已无可能。 “好在朱县丞应该不至于是命丧在这间屋子里。” 楚南栀这样想道。 毕竟此处离着孙家村太远,而且孙家背后的水渠也不通向县内,来此处,无非是再多了解一些朱县丞的生前起居。 眸光流转间,不经意的视向柳叶窗旁悬着的一把佩剑。 楚南栀顺手指了过去:“朱县丞可会些拳脚功夫或是剑术之类的武艺?” “当然。” 马来福凝神注视着那把佩剑,细声答道:“朱大哥还未举仕前曾是他们乡里的武师,拳脚功夫尤为厉害。” “如此说来也是位能文能武的才子了。” 楚南栀盯着伏案旁堆起的一叠书籍,神色有些黯然。 马来福颇为自豪的答道:“不是小弟故意要抬高朱大哥,论起拳脚功夫在咱们县里无人可及,而要说口才文笔恐怕也只有主簿大人谭邈与他不相上下了。” “哦?” 听到这里,楚南栀不由得露出一抹邪笑,如此能文能武的青年俊才竟能让人当面抹了脖子,这得是多疏忽大意的情况下才能有人办到呀。 挑了挑眉,她将目光转回马来福身上,认真的问道:“如果论拳脚功夫,你姨父和朱县丞谁更胜一筹?” “咳,我姨父不过是有一身蛮力,要真是打上一架,他哪里打得过朱大哥呀。” 想到姨父孙伍吉,马来福不屑的冷哼了声。 “如此倒是有意思了。” 楚南栀嘴角含笑,一边继续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一边凝神思考。 神情恍惚间,却见四宝从地上捡起一缕长丝,惊讶道:“阿娘,好长的头发,你怎么开始掉头发了?” “头发?” 楚南栀定睛细看,见四宝手里捏着根尺许长的青丝,吓得她连忙伸手到头上抚摸了一阵,可随即意识到自己来这么久从未发现这具身子掉头发。 她接过那缕青丝反复观看,又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进行对比,两者截然不同。 自己的头发乌黑茂密,发根极粗,而四宝捡的头发细如盘丝,在灯光下仔细分辨还略微泛黄,倒是和四宝的发质极为相似。 就是这小家伙的头发没有这么长。 但想来应该也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四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趴在地上继续搜寻,紧接着又捡起了好些黏在地上的发丝,捏在手上兴奋的喊道:“不对,不对,这不是阿娘的,肯定也不会是来福叔叔的,我们都是第一次过来。” 楚南栀拿过四宝捡起的发丝汇聚到一起,只见发丝杂糅着犹如枯槁般没有一点养分。 马来福端视着她手里的头发,忽然想到些事情,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朱大哥的,我有一次陪他巡视县里,无意间发现他发质疏松的秘密,他曾和我提到过来到本县后总是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所以他出门总是喜欢戴着官帽。” 听到这里,楚南栀忍不住问道:“朱县丞今年年岁几何?” “二十又三。” “如此年轻怎会这般厉害的掉头发呢?” 楚南栀有些不解,他也就比林锦骁年长一岁。 那小白脸整日里满腹心机,心思又沉,也没见他掉头发。 马来福叹了口气:“想必是朱大哥来咱们县里以后太过费心操劳了,这当官就和家里兄弟姐妹排行一个道理,总是夹在中间的难做人,县令大人事事只需发号施令,主簿、县尉等大小吏员也只需做好自己手头的活,到头来事无巨细都要去操心的还得是他这位二把手。” 楚南栀被这家伙这番话直接逗乐了:“你这臭小子倒事事看得通透。” “咳,栀姐姐你可别小瞧我,我虽只是个山野小子,但真要论起做官,我可不一定比那康铭沅差,他呀无非就是会捞银子。” 马来福瘪着嘴不满的抱怨道:“栀姐姐今日也看到了,粗制滥造的私盐都已经混入官衙了,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月若不是朱大哥查办了一桩私盐案,那盐道衙门的盐令官他都不会撤职查办。” 楚南栀用力的点了点头,此刻终于能感同身受林锦骁隐瞒身份的决定了。 的确,海康县的官吏太会阳奉阴违了。 深深的凝望着还在地上四处捡头发的小四宝,她若有所思的步到小不点跟前,轻声道:“四宝,咱们不捡头发了,地上的东西不干净。” 四宝直起身将捡来的头发丢回地上,小脑袋贴到她身上,乐滋滋的喊道:“阿娘,那我们回去找阿爹。” “好。” 第203章 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回到二楼东边的雅室中,林锦骁正和胡茂锡坐在茶桌旁叙话,柳舒阳怏怏的坐在角落的小榻上沉默不语,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见着楚南栀的身影,二人渐渐停止了对话,胡茂锡喝了口茶,关切着问道:“如何,楚娘子在朱县丞的房中可有什么收获?” “胡爷爷,我们在朱县丞的房中找到了好多好多的头发。” 四宝林瑞嘉吭哧吭哧的率先步到胡茂锡跟前,很亲切的答道。 “头发?” 胡茂锡一脸茫然:“这和朱县丞被杀有什么干系?” “没干系。” 楚南栀随意答了句,走到两人身边,见胡茂锡神色恢复了不少,忍不住欣喜道:“看样子胡大人恢复的还不错。” “多亏了楚娘子呀,在下喝了两碗汤药,现下好多了。” 胡茂锡喜笑颜开的,看着这美妇人,真是越看越令人起敬:“楚娘子倒的确是个神人,不仅推理案情的能力了得,没想到医术也是如此精湛,听说咱们县里弘文医馆的老医师都拜你做了老师。” “咳,不过是他老人家和民妇闹着玩,当不得真。” 楚南栀捂着嘴,难为情的谦逊了句。 这时,驿馆的小厮们又将晚饭送了进来,摆好在桌子上,林锦骁将筷子递到几人跟前,正要为四宝夹菜,胡茂锡看得眉头一凛,连忙阻止道:“林贤弟” “不打紧。” 林锦骁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今晚的饭菜让大家放心食用。” 胡茂锡心有余悸的看着一桌子菜却始终提不起来胃口。 楚南栀察觉到他是被下午的饭菜给吓破了胆,也耐心解释道:“胡大人是朝廷命官,他们就算是有心谋害你也没这个胆,下午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 胡茂锡见林锦骁夹了丝菜喂入嘴中,心里立时放心了不少,起身说道:“那在下还是回客舍里去,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了。” “行,那我送送你。” 楚南栀也跟着起身。 “不必,不必。” 胡茂锡拦下她,径直走出屋子。 四宝小眼珠眨闪着,看着阿爹不断夹进碗里的菜,扭过头来满脸后怕的问道:“阿娘,这个菜真的可以吃了吗?” “当然了,你阿爹” 楚南栀兴致勃勃的说着,不经意的看向那张布满温存的脸颊,怎么突然感觉自己竟和他成了同一类人,事事都保持着默契,有些不可思议了。 她停下要出口的话,转而言道:“不过我们要先去洗洗手再吃饭。” 话落,便拉着四宝去盛有水的木桶里洗手,帮四宝擦洗干净了湿漉漉的小手,小家伙活蹦乱跳的就跑到林锦骁身边坐下,开心的吃起了碗里的美味。 楚南栀坐回饭桌旁,轻瞥了眼榻上要死不活的小赘婿,招呼道:“舒阳,你也过来吃饭。” “大姐,我不吃了。” 柳舒阳很坚定的起身,心里正犯起嘀咕:下午后悔没听大姐的话,啊呸,就是因为听从了大姐的话,将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净,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到现在肚子还绞痛着。 “大姐,我先回房歇息了。” 柳舒阳说完,默默的视向林锦骁,讪讪的有些难以启齿道:“姐夫,这驿馆刚死过人,我有点害怕,你晚上” 他心中的意图还没表达完,林锦骁就一个冷眼过去:“滚。” 柳舒阳无趣的闭了闭眼,悻悻的立刻走出了屋子。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往嘴里喂了口菜,细嚼慢咽间,余光偷偷的打量住面前的女人。 今日见到她时面容憔悴不堪,当时就想到定是这些日子她没有搂着自己睡觉,所以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 实在是苦了她了。 也怕她会害羞,想到此处,林锦骁慢悠悠的放下筷子,隐晦的提示道:“今晚?” “今晚我带着四宝在这边睡,有我陪着她,你不必担心。” 楚南栀不假思索的回道。 “噢。” 林锦骁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夹菜。 四宝扭头看向楚南栀,弱弱的问道:“阿娘,我们不和阿爹一起睡吗?” “不用。” 林锦骁抢先答道:“四宝,你和娘亲到里屋睡,阿爹在外面的软塌上守着你们。” 四宝眨了眨乌黑的小眼睛:“那阿爹你不怕吗?” “阿爹什么都不怕。” 就怕默默在心里嘀咕了句,林锦骁温眸相望着母女二人,眼底里流出一股暖意:“快吃饭,你娘亲明日还要上公堂。” “嗯。” 小四宝趴回桌上,认真的吃饭。 之后驿馆的小厮们进来收拾了屋子,换了温水,楚南栀给四宝擦洗了身子,又给林锦骁换好药,洗漱后带着小家伙去了里间的卧房睡觉。 虽说驿馆的环境比起断龙山和孙家村的条件都要好上许多,可躺在床上思索着案情相关的东西,她辗转反侧的始终难以入睡。 听着身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她轻轻的拨开四宝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手,再次确定小家伙已经安然入睡后,她悄无声息的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 蹑手蹑脚的撩开两层门帘,只见伏案边微弱的灯光下,一张清冷的身影立时映入眼帘。 听到这边的动静,林锦骁不动声色的将伏案上的东西盖住,随后缓缓抬头,若无其事的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林锦骁眼眉含笑,朝着身边轻轻拍了拍,又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楚南栀过去。 “怎么还不歇息?” 楚南栀察觉到他是在书写什么东西。 但他既然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也不去自讨没趣,视若无睹的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上。 林锦骁朝她恬淡的笑了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处理完就歇息了。” 顿了顿,他眼中隐隐的划过一抹得意的神色:“你呢?” “我?” 楚南栀渐渐露出一脸苦意。 之前的案子虽说都是扑朔迷离的,但推敲起来却很简单。 而这次,她明知孙伍吉是被人冤枉的,可到现在都没有一点眉目,还有许多许多的困惑等着她去解开。 林锦骁见她苦着一张脸,好像和自己预想的不是一回事,看样子不是来求自己一起睡觉的呀。 想了想,他随即反应过来她该是因为明日对质公堂的事而感到烦恼,只得放下心中的失落,转而安慰道:“明天还只是个开始,你不必着急,这个时候该着急的应该是幕后的凶手。” 第204章 不同寻常的思路 林锦骁这话倒是和自己以前搭档的老刑警语气如出一辙,想到这里,楚南栀忍不住欣慰的笑了笑: 要是老刑警此刻在自己面前,想来也会这样安慰自己。 林锦骁看着她嘴角微微弯出的笑意,有些不解道:“你笑什么?” “没事。” 楚南栀连忙收回神,一脸的云淡风轻。 而她这一颦一笑的转变,却让林锦骁察觉到了些什么,不由得重新抿出一抹得意的浅笑:看来她还是比较害羞,自己也就安慰了一句,她就开心成这样。 如此说来,她当初提和离的事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 楚南栀准备起身,林锦骁见状,赶紧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出去走走。” 楚南栀轻应了声。 其实她是想再到朱县丞房里看看,怕之前遗漏了什么。 林锦骁没好气道:“深更半夜的,你还跑出去做什么,快回去歇息。” 要实在睡不着,为夫可以陪你。 楚南栀见这小白脸紧拉着自己不放,甚为黏人,心里有些不高兴,觉着他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只是想到他不畏艰险的跑到海康县来,还被豺狼给咬伤,也不忍心再责备他。 正迟疑着,林锦骁将她手抓得更紧了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要是不介意,为夫帮你分析分析这桩案情?” 税银案他不清楚这妇人是如何找出其中蹊跷的,但赵府藏尸案和沈家毒杀亲夫案都属于后宅之事,属于她们女人的强项,她能查出自己并不觉得好奇。 可此次的案子与以往的不同,明显属于官场内斗,是男人之间的较量,恐怕自己这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娘子不太在行。 所以,自己得好好提点提点她。 瞧着他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楚南栀倒是很想听听他的高见,便耐心的问道:“行,那你说?” 就是他口中“为夫”二字实在逆耳。 见她投来的期待眼神,林锦骁一边欣赏着面前这张旖旎容貌,一边缓声细说道: “就目前所掌握的讯息来看,海康县县衙虽已结案,可无关键人证的确是难以服众,你和谭邈都可以凭着这一点大做文章,但此案既然已经结案,郡里复核的文书不日就会送到县里,纵然你有再笃定的说辞,如若找不到真凶,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最终还是得指向孙伍吉” “嗯,这些我早已想到。” 楚南栀打断他说道。 “你敢只身前来海康县,我自然清楚你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林锦骁挑了挑眉,温和的笑道:“但我要说的是,你想要推翻郡里复核的案件,明日到了公堂之上要做的不是极力为孙伍吉辩护无罪,而是要想方设法的当众指出疑犯。” “指出疑犯?” 楚南栀对这家伙的思路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法子虽是好法子,可无凭无据的能去指认谁,这不是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嘛。 林锦骁幽深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狡黠:“为夫给你一个提示,这海康县十年间已经前后换了六任县丞,包括被害的朱岳在内,其中有三位死于任上,另外三位到任不过一两年都借故调走,所以海康县一直流传着一句童谣,叫做‘铁打的县令,流水的县丞’。” “听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康铭沅此人的确可疑。” 楚南栀温吞吞的笑了笑,再结合着从马来福那里听来的话,对于明日的对质已经大致胸有成竹。 林锦骁又道:“所以明日你可以请求当场开棺验尸,之后想办法指出疑犯,把水搅浑,趁着海康县县衙大小官吏互相猜疑之时,再去弄清楚他们背后的利益团伙,如此必能找出线索。” “嗯。” 楚南栀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这小白脸思考问题的思路倒和自己不谋而合。 就是海康县的仵作必不可信,而自己虽然通晓些法医学,恐怕还不够权威,正要发问时,林锦骁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咱们县里的老仵作为夫都给你带来了,明日你们可以一同验尸,如此重新得出的结论必然让人心服口服。” 楚南栀听着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感动,但听着他嘴里为夫长为夫短的叫着,渐渐又意识到了些问题。 她目光质疑着视向林锦骁,没好气道:“林大郎,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承诺?” “承诺?” 林锦骁静默数秒,立时反应过来,正襟危坐着,一脸肃穆道:“楚南栀,我如今腿伤未愈,你和我提此事怕是不妥?” 奶奶个腿。 这狗县令,从芦堰港大老远的跑到海康县来都没觉得不妥,此时竟然因为一句话和自己声讨起罪责来了。 愤懑的瞪了眼开始卖惨的小白脸,楚南栀还俨然拿他没办法。 的确,他现在腿伤还未愈合,自己也亲口许诺过要等到他伤好以后再提和离之事。 呸! 自己这张臭嘴。 如今看来,也只能暂时再忍气吞声一个月,等他能够彻底下地走路以后再提此事。 到那时他要敢再耍赖皮,别说他只是做了个五品县令,即便是九五之尊,老娘也得给他双腿再打瘸了。 “我进去睡了。” 楚南栀冷冷的答了声,然后愤然起身轻手轻脚的掀开门帘走进里屋躺倒在了床上,小四宝身上散发出的暖暖温度随之席卷而来,慢慢浸透她全身上下,整颗躁动的心仅在瞬间就被融化掉了。 几个小不点真是让人喜爱。 看了眼摆在床边的那把木剑,她又经不住想到了家里面的三个小宝。 未经分娩之痛,就心安理得的被几个小家伙唤一声娘亲,这种快乐想必也只有她这种穿越之人才能体会得到。 扭过身去,静静的凝望着熟睡的小不点,楚南栀满是爱怜的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的轻吻了一下,然后抱着小家伙安然的睡去。 雅室里,林锦骁双目无神的从伏案上重新拿起书写好的信件,若有所思的叠好放入衣袖的夹层之中。 随后,从怀中掏出她交给自己的千两银票仔细端详着。 他如今愈发看不透这女人的心了,夜里主动投怀送抱那般亲密的搂着自己,可到了白天又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不明显的就是提了裤子不认人嘛。 呵,女人! 第205章 太皇太后的恩赏 次日清晨,楚南栀睡得正熟,却被一阵哭声惊醒。 她睁开眼,只见林锦骁正走了进来,四宝林瑞嘉坐在床上一边伤心的啼哭一边揉着眼睛。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便听四宝嗓音脆脆的哭喊道:“阿娘,阿爹,我又尿在床上了。” 楚南栀伸手摸了摸她屁股下面,湿漉漉的还冒着热气,当即一脸愧意的抱过小不点,好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待会让驿馆的人打扫打扫就好了。” 也怪自己大意,早该为她在床上垫点布料之类的。 咳,自己实在算不得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抱着四宝匆匆起身,林锦骁却道:“你先去洗漱整理妆容,我来照顾四宝。”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虽说自己不喜欢化妆打扮之类的,可总不如他们这些男人利索,将小不点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轻声叮嘱道:“宝贝,让你阿爹替你洗洗换了衣服就好了。” 四宝抓着林锦骁的衣角,泪眼朦胧的点头应了声,这才停止了哭泣。 见林锦骁抱着四宝正替她整理衣衫,楚南栀想到他们也没带换洗的衣物,一边到包裹里取衣服一边同他商议道:“待会我去县衙,你和舒阳带着四宝去外面替你们一人买两身换洗的成衣。” 说完,又刻意强调道:“带着拐杖。” “我让三郎差两名衙役陪着他们出去,我陪你一道去县衙。” 今日是整肃海康县吏治的开端,他必须亲自前往,一旦寻到合适的机会即刻顺势切入,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完,林锦骁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到桌子上:“银票你收好。” 楚南栀扭过头看去,发现桌上的银票比之前的厚实了许多,惊讶的拿过来细数了一遍,不由得失声叫道:“你哪来这么多银票?” 这也不过几日的时间,咋还生出利息来了。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答道:“听常老说,是太皇太后差纾公主赏赐给芦堰港林氏族人的千两黄金,常老担心我带着不方便,就换成了一万两银票。” 楚南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既然是宫里赏赐的,你自己拿着到时候该分给林氏族人便是,你交给我做什么?” “你是我娘子,一家人的生计向来都是你操持着,恩师将银票交到我手上,没有交给林家族长,自然是要让你来支配这笔银子。” 林锦骁表现得一脸淡然。 他对芦堰港这些族人的态度就如同对银子是一个道理,可有可无。 楚南栀想着以往家里的银子都是归原主掌管,自己也不好再推辞,免得他再疑神疑鬼,顺从着将银票收了起来。 只是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她更加纳闷了,忍不住问道:“林大郎,你如今不过是刚上任,未建寸功,太皇太后为何要恩赏你林氏族人?” “你去揣测人家太皇太后的心思做什么。” 林锦骁拉着四宝从床上下来,拄好拐杖开始往外走,声音温厚的催促道:“快去整理妆容,别耽误了时间,该解释的昨日都和你说过了。” 楚南栀一头雾水的跟着出去,心里却直犯嘀咕。 如果是因为勉励芦堰港林氏一族,太皇太后才如此恩赏林锦骁和族人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平宁王一脉这上百年的确是凋零得可怕,连县令都没有出过几人,按照林锦骁昨日所说,为了抵御白渝人和东桑人重用宗室子弟这便是一个噱头。 可自打听了谢景辰那登徒子讲的八卦趣闻之后,她现在总会去猜疑遗腹子的事情。 而且人家升官都得坐传车入京述职考核,他这直接就走马上任了,连李策都跟着如此,可有点荒诞了,难不成是因为锦纾公主和二老的缘故? 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来到这里这段时间,自己走的狗屎运已经够多了,要是再娇养一个先太子的遗腹子那可更加不可思议了。 楚南栀神情恍惚的打来水慢悠悠的洗完脸,之后梳理了遍头发,驿馆的侍女将早饭送了进来,一家三口坐到饭桌边开始用饭。 林锦骁剥好一个鸡蛋先放到楚南栀碗里,之后又一边替四宝剥鸡蛋一边叮嘱道: “我不是很建议你直接将银子给到族人们手里,族叔那张扬的性子你也是见识到了,此事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这也是恩师将太皇太后的恩赏交给我而不是他的缘由。” 听到这里,楚南栀忍不住冷嗤了声:说不定人家就只是恩赏给你一人的,只是换了个由头罢了。 不过想着林家族长林亭臻,那也的确是让人头疼,上次锦纾公主不过是当面唤了小白脸一声皇兄,那老家伙就得意忘形的在郑海川面前自称起了“皇叔”。 如若要是让他知道太皇太后恩赏了芦堰港林氏族人,那只怕恨不得要驾着马车围着整个大禾帝国炫耀一遍。 林锦骁给四宝剥好了鸡蛋,又替她夹了些青菜到碗里,自顾自的说道:“往后你要是喜欢族里的人便帮衬帮衬,若是遇上讨厌的也不必去管他们的死活,横竖他们靠着祖上的财帛都慵懒惯了,没几个扶得起来的。” 楚南栀默默的听完,可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有点在托付中馈的意思。 当着小家伙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给四宝夹了些菜过去,抿唇浅笑道:“快吃,吃完了让姨父带你去集市买新衣服。” 听到要买新衣服,四宝乐开了花,笑意盈然的应了声便埋下头去认真的吃饭。 这时,柳舒阳和马来福一起从外面进来,歇息了一个晚上小赘婿的气色比起昨日好了许多。 楚南栀拿出十两银子交到柳舒阳手里,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让他带着四宝去市集找铺子买衣服,刚好有马来福引路,而自己则与林锦骁一道去县衙。 二次走进海康县的县衙,比起昨日却有了极大的差别,公堂之上少了县尉齐栾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林锦骁与胡茂锡二人落座旁听。 县令康铭沅一记惊堂木敲下,温柔得几乎没有声音,一句“带人犯”三字更是少了昨日的赫赫威严,多了些庄重随和,端坐上方尽可能的表现出慈眉善目又平易近人的良好父母官形象。 待得一切准备就绪,他偷偷的打量了眼堂侧坐着的林锦骁、胡茂锡二人,瞧着两人脸上并无异样,终于庆幸的吁了口气: 只要保持住这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待得审结完这桩案子,送走了这尊瘟神,海康县的天还依旧是他康某人的天下。 毕竟这家伙并非自己的上司,总不至于凭着一柄天子剑和林氏族人的身份日日盯在他海康县的县衙门前。 ------题外话------ 最后几天啦,还有月票滴仙女姐姐们可以撒撒呀,冲冲榜啦。 第206章 出其不意 待得人犯孙伍吉带入大堂,县令康铭沅请示过林锦骁与胡茂锡的意思,开始着手审理案件。 他将手牢牢的压在惊堂木上,尽量克制着习惯性的咆哮动作,温和而不失威严的问道:“罪人孙伍吉,本官控告你谋害本县朝廷命官县丞朱岳,以残忍手段将其杀害于自家屋中,并抛尸孙家村水渠,你可知罪?” 孙伍吉眼神飘忽不定的看了眼妻女和楚南栀,之后坚定从容的答道:“草民并未杀害过县丞大人,还请县令明察。” “嘿。” 康铭沅正要抬手,忙不迭的又放了下去,转为温声道:“谭主簿,请你替本官宣读结案文牍。” “下官领命。” 谭邈不慌不忙的拿起文牍,掷地有声的念道:“罪人孙伍吉,于明祯二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晚同海康县县丞朱岳因出海官引一事在家中发生争执,继而将其杀害并抛尸孙家村水渠之中,于五日后被打捞上岸, 经本县仵作验尸查验所得,逝者脖颈有刀伤一处,浑身致命淤伤四处,经审讯,罪人孙伍吉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并交代出作案凶器,经查验与逝者伤口吻合一致。” 念完,谭邈卷起文牍缓步走向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笑道:“还请楚娘子过目。” 楚南栀刚接过文牍,便听孙伍吉喊冤道:“草民冤枉,当日审讯,县令大人以我家三口是作案帮凶为要挟,强使草民认罪,至于那所谓的作案凶器的确是从草民家中搜出,可草民也并不清楚为何会与县丞大人脖颈间的伤口一致。” “证据凿凿,你还敢狡辩。” 康铭沅抓准时机轻敲惊堂木,厉声说道:“孙伍吉,朱岳尸体在你家屋后的水渠中打捞出,失踪前最后去过的地方又是你家,作案动机、作案凶器皆有,不是你还能有谁?” 言之凿凿的一番质问,倒是让孙伍吉一脸苦楚的没法辩驳。 楚南栀握着文牍也并未查阅,这样看似完美的一份结案文牍其实已无需再查阅,而且若只是凭着在断龙山里那般道听途说,她几乎也能相信这份文牍的真实合理性。 可这两日走访查问所得,再加上林锦骁的启发,她已经有了些新的思路。 如若按部就班的去与谭邈对质,恐怕他早已将文牍上一切可以见缝插针的地方思虑周全,自己反而占不着什么便宜。 所以,她决定兵行险招,从各自意料不到的地方开始盘问,既能打乱各自的阵脚,或许还能弥补自己脑海里不全的线索。 抛去之前所有推论,她直接视向孙伍吉,意有所指的问道:“孙伍吉,你口口声声说并未杀害朱县丞,所以在朱县丞尸体被打捞上来前,你并不知道尸体藏于渠中?” 孙伍吉茫然的摇了摇头:“草民的确不知。” “那么在官府缉拿你之前你可曾袒露过什么?” 楚南栀质疑着问道。 孙伍吉突然一脸愧色:“说起来在下实在汗颜,朱县丞失踪次日便有县衙的人前来询问,内人一再叮嘱,不许在下在外多言,若不是当日公堂之上事态紧急,在下险些昧下良心将与朱县丞争吵之事藏在心中了。” “你倒是挺实在。”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声,随后环顾众人,眼中饱含调侃的意味:“我听说朱县丞并无妻小,在这县中也无亲人,县衙的同僚们倒是对他甚为关切啊,不过一夜未归,就有人前来询问,莫非县丞大人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 “倒也不是。” 康铭沅很放松的答道:“谭主簿听说朱县丞近来身体抱恙,毕竟都是同僚,本官又听驿丞禀报说他一夜未归,便遣人过去询问,县里还有公文等着他处理呢。” 谭邈也立即跟着附和道:“朱县丞自打来了本县之后在任上鞠躬尽瘁,不分昼夜的四处奔波,十分辛劳,所以年纪轻轻身子骨就有些虚弱,还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我们这些做同僚的劝不住他,只能多关切他一些了。” “二位大人倒是有心了。” 这一点的确和马来福说的一致,楚南栀拧眉颔首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回归正题。” 目光灼灼的视向康铭沅,楚南栀慢调不吝的继续追问回去: “方才孙伍吉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朱县丞被害,那么请问县令大人是如何得知这朱县丞的尸体藏在孙家村水渠之中的呢,莫非大人已提前知晓孙伍吉杀人并抛尸渠中?” 顿了顿,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笑:“民妇去看过孙家村的水渠,那水虽算不得浑浊,可若尸体沉于其中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让人察觉的。” 听闻这话,康铭沅本还轻松镇定的脸色骤然变得惶恐:“楚娘子你可莫要胡乱攀诬,本官怎会提前得知孙伍吉抛尸渠中。” 谭邈也连忙解释道:“朱县丞失踪多日,他最后去的地方又是孙伍吉家中,我们自然联想到的就是被其杀害。” “即便是被杀害,掩藏尸体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挖土掩埋,而且那孙家的鱼池如此之多,当日搜捕的衙役仅是在各处鱼池打量了番便直奔水渠,那么二位大人为何如此笃定朱县丞尸体沉于水渠之中呢?” 楚南栀凝视着二人,忽然阴森森的笑了笑:“再则我听孙家村族长说,连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朱县丞去过孙伍吉家中,他身边又无小厮相随,各位大人即便从驿丞口中得知他的行踪,那又如何能笃定他最后去的地方就是孙家,而不是别的地方?” 毕竟这年代没有摄像头。 如此,毫无察觉间已渐渐将矛头引向了焦点之外。 “这” 问题有点刁钻。 康铭沅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作答。 这些年全县上下对他多有质疑,觉得几任县丞的死与他有关,好不容易转移了矛头,没想到竟被这妇人给引了回来。 谭邈也是一脸懊恼。 这妇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本以为她会照着结案文牍在作案凶器,朱、孙二人口舌之争,作案时的场景推断甚至是无人证这一块与自己争执,没曾想这妇人竟然将矛头引到了打捞尸体环节和朱岳行踪问题上。 朱、孙二人发生争执这是罪人亲口供认,作案凶器也的确与逝者伤口吻合,而朱岳身上的四处淤伤也可以解释为孙伍吉先将朱岳打伤再进行残忍杀害。 这一切都能说得通。 谁知这妇人会从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盘问起,实在出人意料。 这可叫人头疼。 第207章 无能咆哮 谭邈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只得如实答道: “关于朱县丞的行踪问题,他平日里并不喜欢携带小厮,我等也是从驿馆的驿丞口中得知,听说他去了孙家,查问候发现又并未留宿孙家,我们在县里查找多日无果,只能想到再去孙家搜查,至于尸体打捞的位置这点并不难猜,孙家的鱼池水深不过三两米,而只有水渠堤坝处的水流最易藏尸。” “我看不尽然,那处不是最易藏尸,而是最好栽赃。” 楚南栀不屑的冷哼了声:“如今正是汛期,上游水流湍急,无论从何处将尸体抛入水中,最终都会顺流至堤坝处,所以不管浮尸还是沉入渠底,那里都会成为最终的停尸点,如此浅显的道理二位大人竟会不知?” 话到此处,她神情渐转肃穆,疾言厉色道:“二位大人一无人证,更无法确认朱县丞最后的行迹,直接就将矛头指向孙家,凭着威逼利诱出来的几句供词便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插至他人之上,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别有用心的栽赃陷害何患无辞。” “大胆。” 康铭沅再也按耐不住,愤怒的卸去伪装,一记惊堂木重重拍在伏案上,大声咆哮道:“楚氏,你为罪人申诉而来,本官念在人命关天,酌情依你之言,准你替罪人申诉,你却无凭无据的攀诬本官,质疑本官断案能力,该当何罪?” “大人的断案能力民妇自然不敢质疑,可要说无凭无据的攀诬,民妇倒是想问问县令大人,如何就认定从孙家搜出的鱼刀为作案凶器,难道整个县城里竟找不到同类型同尺寸的刀具?” 楚南栀连番的质问,让二人应接不暇,完全反应不过来。 即便是此刻她将问题引回到了作案凶器上来,可她推翻了打捞尸体的位置为案发第一现场的假设,那普通的一把鱼刀很难再作为铁证。 堂中渐渐陷入了寂静,各自都在沉思当中。 孙伍吉瞧准时机,趁势说道:“回楚娘子的话,我家的鱼刀并无特别之处,也不过是在县里的铁匠铺子打造的一把普通刀具,许多渔户家中都能寻到同样的刀。” “嗯。”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刚点了点头,康铭沅又是一记惊堂木猛敲下去:“大胆孙伍吉,你还敢恶意狡辩,混淆视听,若不是你因为出海官引一事挟私报复,这县中上下还有谁人会去杀害朱岳?” 他话音刚落,谭邈就低下头去假装轻咳了声,心里暗暗叫苦:可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水已经被这妇人搅得够浑了,他竟还往里面添柴。 见此情景,楚南栀大抵猜出这康铭沅为何死死咬定孙伍吉不放了,想来是担心县里那些流言,此时也故带心机的顺势问道: “县令大人有此一问,不得不让民妇想起了近日听来的一些传闻,自打县令大人履任以来,这海康县已有三任县丞死于非命,而另三位听说上任不过一年就因故调任,没有一位满任离去的,为此还传出句童谣‘铁打的县令,流水的县丞’,民妇倒是想知道这偌大一个海康县为何就容不下一位县丞?” 听到这话,康铭沅脸色瞬间黯然失色,谭邈连忙在一旁帮腔解释: “不过都是市井传言,这海康县条件艰苦,也不是来到这里的所有吏员都像县令大人这般忍受得来这般恶劣的环境,甘愿委身此地为民请命,再说过世的几位县丞虽是死于非命,但真凶皆已伏法,可与县令大人无关。” 连夸带捧的无意间也将自己狠狠夸赞了一番。 楚南栀听着忍不住一阵窃笑,倒真是会假仁假义,将百姓盘剥得只能挖野菜充饥了竟然还美其名曰留在此地为民请命。 意味深长的瞥向二人,楚南栀淡然一笑:“二位大人的确是辛劳,每日里” 要想法设法的捞银子,还得费尽心思的敷衍朝廷,“咳,每日里都在为县里的大小事情费尽心力,就是不知前两位县丞大人的死莫非也是这般模棱两可的就让所谓的真凶伏法了?” 谁知这话直击康铭沅内心痛处,他愤然起身,肆无忌惮的痛声骂道:“大胆刁妇,你辱本官太甚,本官一再忍让,你却变本加厉的来攀诬本官,今日任你身份再特殊,本官也照拿你不误。” 说着,恼羞成怒的一记惊堂木敲在伏案上,大声吼道:“来人,将这居心不良的妇人与孙伍吉一道给本官拿下一同治罪。” “怎么,康大人说不过就要准备拿人了?” 林锦骁冷眼相视,环顾上前来的衙役,不怒自威直接斥退众人:“莫非这就是康大人审案的手段?” 微微顿住,他手里的拐杖节奏鲜明的轻轻在地上响起,继续质问道:“康大人倒也觉得是自己尝到了被人攀诬的滋味,想来这种滋味的确是不好受?” 康铭沅听着一脸苦意:“贵使这话何意?” 林锦骁冷着脸,掷地有声的慢声说道:“方才我家娘子说的很清楚,第一,朱岳既无小厮相随,仅凭驿丞所言,难以断定其最终行踪;第二,如今正是汛期,连捕鱼季都没过,孙伍吉若真是杀了人他再蠢也不至于将尸体抛入这即将迎来捕鱼期的水渠之中。” 话到此处,他缓缓抬眉,目光清冷的视向康铭沅:“在下倒是想知道何人如此聪明竟然一眼看出了那最为妥善隐秘的藏尸之处,康大人若是连这点洞察能力都没有的话,依在下看来,这海康县的县令也该换人了。” “林锦骁,你休要口出狂言。” 康铭沅勃然大怒道:“本官敬你手中天子剑,将你奉为上宾,可阁下若凭着手中这把天子剑便想肆意妄为,那本官也不是吃素的,本官即刻就能将你打入大狱,再参你滥用皇权徇私护短,本官就不信陛下竟会为了袒护你一个没落皇族而不顾天下大义。” “就凭你在海康县这些年的作为也配谈天下大义?” 林锦骁缓缓起身,走到楚南栀跟前,慢调不吝的说道: “今日我夫妇二人为冤者诉讼而来,我倒是想看看康大人是如何将人屈打成招的,为官断案讲究以理服人,你若铁证如山自然无人敢辩,既然没有铁证就敢拿人问罪,请问这不是草菅人命又是什么?” “你” 康铭沅气得面色铁青的说不出话来,愤懑的将目光投向谭邈。 谭邈对他这无能的咆哮简直不可理喻,默默的低下头去不想再发一语。 第208章 识时务的铁嘴铜牙 康铭沅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拳,恶狠狠的怒斥道:“好你个林锦骁,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怪本官无情。” 随后朝着堂中再次咆哮:“来人,将本官把这对扰乱公堂的贼夫妇拿下。” “我看谁敢。” 林锦骁神色肃穆的从怀中掏出东部防御使告身,扔到伏案上,厉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康铭沅见是任命状,吓得颤颤巍巍的过去查看,胡茂锡举着天子剑,满是无奈的摇头: “康铭沅啊康铭沅,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本官好歹也混迹官场多年,头一遭遇到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连天子威仪都不放在眼里,林大人给了你足够的台阶,你却不识分寸,一意孤行,今日你的官场生涯也是到头了。” 康铭沅早就听闻了朝廷要设立东部海防之事,所以数月来格外谨慎,为此上月还查办了盐令官装装样子收买人心,日盼夜盼的竟然没想到顶头上司已悄无声息的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告身贴上一行行清晰的字迹,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随后缓缓瘫软在地,无力的央求道:“还请林大人恕罪,卑职卑职” 他尚在支支吾吾的没想好措辞,林锦骁便又是当头一记重喝:“来人,将这昏聩无能的狗官给我拿下,待查出所有罪状之后一并严办。” 康铭沅悔恨难当,目光呆滞的不知所措。 自己猝不及防的被下了狱,必会引得整个海康县动荡,到时候与自己有关联的一系列事情必会浮出水面,自己就算是长了一百张嘴也没法再申辩。 胡茂锡刚才看完了刚才审案的全过程,对康铭沅的断案手段简直难以言喻,压在心中滔滔不绝的愤怒此时忍不住的往外发泄: “本官走马上任十余年,也算是断案无数,即便是人证物证皆全,铁证如山也不敢信誓旦旦的夸口其间没有冤情,你倒好,仅凭着心中臆想就敢伪造证据、证词谋人性命。” 顿了顿,他止不住的摇头叹气:“本官如今算是明白了官场盛行的一句话,为官一任不如海康县一年,如此看来,你这些年不光是捞足了银子,冤杀错判的命案只怕也是罄竹难书了。” “胡大人。” 林锦骁瞧着他跟个怨妇似的没完没了,不耐烦的将他打断: “纵观今日康铭沅审案全程,如此昏聩无能,欺上瞒下,只怕前两任县丞的案子也同样存有纰漏,在下以东部防御使、六县令长的名义恳请你接替康铭沅主审朱岳被害一案,务必以公允之心严查到底,还冤者公道令逝者安息。” 胡茂锡深知他此话的深意,楚南栀作为嫌犯孙伍吉的讼师,作为夫妻他自该避嫌,欣然答道:“能在离任前与楚娘子再次共同审理案件,芦堰港一任也算是圆满了,下官甚为欣慰,多谢林大人给予这个机会。” 说完,他笑望着楚南栀,谦逊道:“还望此次能与楚娘子继续通力合作,揪出幕后真凶。” “一定一定。” 楚南栀凝视着这位老搭档,再想着这两日的经历倒是有些不舍。 只愿这次能在异地继续保持他们鲜有的默契。 林锦骁正经威严的坐入堂中,目光横扫堂中的海康县大小府吏,厉声道:“自今日起,海康县各级府衙上至小吏,下至三班衙役皆留于衙中停职待查,不可随意走动,若违禁令,立杀无赦。” 县令猝不及防被撤职严办,一时间人心惶惶的,各自一脸苦意,神情尤为复杂。 待得康铭沅和孙伍吉一同被收押之后,主簿谭邈暗暗抚着胸腹小心翼翼的走到林锦骁跟前,恭敬有礼的说道: “卑职早就对康铭沅这些年在县里的作为感到不耻了,他草菅人命、横征暴敛,私自加征渔税、盐税,还巧立各种明目,大肆敛财,使得民不聊生,除了无能咆哮一无是处,卑职知道他早晚会有今日之祸,所以暗地里搜集了他这些年为恶的一些证据,供上官查案之需。” “倒没想到谭主簿竟然如此有心?” 林锦骁目光深沉的瞥了他一眼。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卑职也是有苦难言,先前多有得罪,还望上官和各位海涵。” 谭邈苦笑着看向众人,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林锦骁缓缓点了点头,朝着堂外挥了挥手,便见李策昂首阔步的进来:“三郎,你带本县各部衙役分批前往县中捉拿走私盐贩,立即查封隐没在各地的无资质盐井。” “散布在县中各处的无良私盐制造商人大多都与康县令,啊呸,与康铭沅这狗官有牵连,卑职皆了然于胸,并且记录在册,卑职这便去为上官取来各级账册。” 谭邈一脸热忱的请示道。 林锦骁淡然笑道:“那便有劳谭主簿了。” 见他准备离去,又立即补道:“还请谭主簿将本县牌票一道取来。” “卑职领命。” 谭邈跑得飞快,连忙去取一应所需。 看着如此殷切的主簿,胡茂锡忍不住长吁短叹道:“这位谭主簿倒是个识时务之人,不愧是海康县第一名嘴,不仅能说会道,就连心机城府也是一流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不少事。” 林锦骁听着他这番话默着没作回答。 对于此人,楚南栀暂时还无法定论,但比起那位只会咆哮的康铭沅的确是要聪明许多。 而看林锦骁的意思,她也猜出这小白脸是要开始着手整肃海康县的吏治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得不佩服起这家伙的手段,的确是高明,趁着审案之机揪出康铭沅的错处,让整个海康县毫无防备的失去主心骨,这样一来,便能让那些与他有勾连的小吏和豪门乡绅来不及想应对之策。 不多时,谭邈抱着一大堆账目册子回到公堂上,将册子尽数放到伏案上供林锦骁查阅,随后走到胡茂锡、楚南栀二人跟前,细声言道: “关于孙伍吉这桩案子,其实在下也颇有微词,并不认同康铭沅的判断,无奈这厮一意孤行,在下只得欺上瞒下的为他圆场,直至今日他却仍不悔改,咬定是孙伍吉杀害了县丞大人。” “主簿大人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楚南栀含笑说道。 谭邈凝神思考了会,先是试探道:“这康铭沅之所以如此咬定是孙伍吉杀害的县丞大人,其中缘由想必楚娘子已猜到?” 第209章 隐藏的事情 楚南栀浅浅点了点头:“想必是因为县中的传言和前两任县丞之死。” “的确如此。” 谭邈笑道:“但又不仅仅如此,还与本县最大渔户康家有关。” 顿了顿,他面向二人继续说道:“这渔、盐二业是本县百姓赖以生存之大计,那康家家主康铭塘虽说不是康铭沅的亲兄弟,可两人关系十分亲厚,这些年便主要负责替康铭沅收揽渔税,盘剥渔民,但朱县丞深知渔民的苦楚,想为他们请些福利,所以才引发了这次孙、康两家的官引之争。” “嗯,这些我也听闻过,虽是有人从中调和,只怕这两家都是想独占鳌头,并不愿合作的。” 楚南栀耐心的颔首微笑。 谭邈欣慰的微弯唇角:“既然如此,那县尉齐栾的儿子齐东强与孙家小女之间的矛盾想必楚娘子也是知道的?” “不错,略有耳闻。” 楚南栀淡然答道。 昨日那小子不就是因为此事被打断了双腿,折了只手,还害得他父亲殒命。 “恐怕楚娘子并未猜到这桩案子背后最大的嫌疑人其实正是齐栾之子齐东强?” 谭邈露出神秘傲娇的笑意。 “哦?” 楚南栀略感讶异:莫非正如自己先前的猜想,这小子真这么蠢? 谭邈一脸和善的娓娓道来:“从表面上看,齐东强是最容易引起众人怀疑却也是最容易被排除的作案凶手,目光浅显的便会觉得他想霸占孙家小女,所以故意杀害朱县丞从而栽赃给孙伍吉,以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深入思考之后便会觉得这小子不至于这么鲁莽,毕竟齐栾不是个愚蠢的人,他明知孙伍吉入狱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被齐家栽赃,所以必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 “的确,所以这也是民妇未曾深度怀疑过此人的原因。” 楚南栀很实在的回道。 谭邈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可偏偏齐东强那小子出事当晚不在自家府上,也不在所谓的妓馆之中。” 胡茂锡听得一愣,忍不住插话道:“那这家伙去了何处?” “这点在下倒不是特别确定。” 谭邈挑了挑眉,苦着脸道:“不过依照这小子的风流性,怕是又去玷污了哪家的小娘子又不能示人。” 想了想,他有些不确定的猜测道:“半月前,在下听说城西有位大户人家的女儿上吊死了,那里正是通往孙家村的必经之路,而且也是孙家村水渠的上游地段,在下曾猜测是朱县丞从孙家回来途中恰巧撞到齐东强行恶,所以两人发生争执,为此齐东强将人杀死投入渠中。” 胡茂锡听得眉梢都竖了起来,捏着拳破口大骂道:“简直就是畜生,只怪昨日林大人没能将那小子一道给宰了。” 咬了咬牙,他愤然视向谭邈,怒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捉拿归案?”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谭邈劝慰了句,又接着道:“此事只是在下的猜想,并无实据,再则县尉齐栾乃康铭沅多年的心腹,他也有意替这小子遮掩此事,如今就连城西那户受害人家都绝口不提女儿被辱之事,妓馆中也差人上下打点过,众口一词,只说是齐东强留宿妓馆,次日才归,在下官微言轻也不敢再多问。” “简直是胆大包天。” 胡茂锡僵着脸,怒喝道:“来人,给本官立即前往县尉府捉拿齐东强归案。” 他话音刚落,守在堂外的李三木、关二白便带领几名衙役应声而去。 楚南栀听完谭邈这番话,却陷入了犹疑:莫非凶手真是齐东强。 可既是如此,康铭沅为何宁可丢官也不愿供出真凶呢? 这关系竟能铁到如此地步? 静静的打量了眼林锦骁,这小白脸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册子,对这边的对话充耳不闻,仿佛有意置身事外一样。 略微思忖片刻,楚南栀笑望着主簿谭邈:“不知朱县丞灵堂设在何处?” “之前考虑到可能前来吊唁的人比较多,所以就设在了盐道衙门那边的大院里,那边是老院子,比县衙这边要大上许多。” 谭邈狐疑着道:“莫非楚娘子是想要重新验尸吗?在下可以去为楚娘子做安排。” 听到这话,楚南栀有些犹豫,突然间得来这么多新线索,倘若真是齐东强所为,那验尸已经没有进行的必要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审问康铭沅和齐东强,况且朱岳家人这两日即将赶来,即便再验尸也该得到过他家人的应允。 深思熟虑后,她温和着答道:“不必了,既然县里已经有仵作验过尸了,那我们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还是等朱家人来了之后再做打算。” 说完,意味深长的朝着胡茂锡看了眼。 胡茂锡大大咧咧的笑道:“是,的确如此,眼下本官已差人去抓捕疑犯,没有再验尸的必要了。” 听到这里,林锦骁终于忍不住抬了抬眼,目视着气定神闲的美娘子,之后又放心的垂下头去,继续察看账册。 没过多久,李三木急匆匆的赶回,环顾着堂中众人,一脸惶恐的道:“禀过各位大人,齐东强在府中自杀了。” “自杀?” 众人听着一脸讶异。 楚南栀疾步走到李三木身前,厉声问道:“如何确定是自杀的?” “小的见他手里还拿着柄匕首。” 李三木回道:“方才我问过县尉府的人,说是昨日齐东强被抬回府后,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一个时辰前他府上的侍女还去给他换过药,我等赶到府上之后再去察看他就死在了床上。” “竟然如此凑巧。” 楚南栀唏嘘了声。 谭邈半眯着眼,一脸沉思状:“怕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畏罪自杀了。” 走漏风声,畏罪自杀? 楚南栀想了想,倒也有可能,这家伙昨日见识过林锦骁的厉害,若真是他杀了人自然清楚该承担的后果。 就是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只怕刚才康铭沅被拿下时就已经有人前往县尉府通风报信了。 她环视了遍众人,最后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若有所思的林锦骁,斟酌着唤道:“林大人,请你和胡大人在堂中稍后,我和衙役们去一趟县尉府。” 奶奶个腿。 这声林大人叫着真是拗口。 第210章 精壮的汉子 楚南栀跟着李三木和几名衙役急急忙忙赶往县尉府。 也是墙倒众人推,县尉府中正办着丧事,门庭却冷清的可怕,见着官府衙役们的身影,一个个唯唯诺诺的缩在灵堂里不敢出来,最后只得支使了个小侍女前来引路。 虽说只是个海康县这种穷乡僻壤的九品县尉,可整个府邸修建得倒是十分气派,处处亭台楼阁的,颇有些意境。 到了齐东强所住的院子里,关二白早已让人守住各个口子,保护住了案发现场。 见到楚南栀一行人的身影,关二白立即迎了上来,笑眯眯的唤道:“嫂子。” 与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态度已截然不同。 楚南栀轻应了声,环顾着四周,漫不经心的问道:“可发现什么异常?” 关二白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们人手不够,只够守护现场,还来不及去四处查看。” 楚南栀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侍女:“府中今日可来过什么生人?” 想到可能前来吊唁的宾客,她又将范围缩小了些:“这一个时辰之内,还有别的人来过这院中吗?” 小侍女充满惧怕的回道:“自昨日家主遇害到现在,夫人一直卧病在床,我家小郎君的起居皆由奴婢侍奉,除了昨日前来问诊的医师,院子里并未来过别人。” 楚南栀细看了眼侍女,瞧着她这副惊惧的模样,唯唯诺诺的,倒不像是敢拿刀杀人的。 再则,这侍女相貌平平,像齐东强那种混迹风月场上的花花公子怕是也看不上府中的小丫头。 “先去查验尸体。” 楚南栀吩咐了声,便率先踏进了屋子中。 卧室的床上已是血淋淋一片,鲜血从床边一直延伸到了茶几周围。 关二白见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割喉。” 楚南栀绕过血迹,到得死者周围细细打量了一遍,只见死者面目狰狞,脸部有些扭曲,像是死前看到过极为恐怖的事情。 再凑近细看,死者眼角两边有两道凹陷的白色痕迹。 楚南栀想了想,怕是有人想要用力闭合死者双眼而未果,所以在这发黑的面容上掐出了这两道白痕。 她伸手在眼角凹陷的位置触了触,发现眼角边的颧骨已被损伤,有些塌陷。 这行凶之人只怕力道不亚于李策这等壮汉。 恐怕并非自杀。 无需再去查验现场拙劣的掩饰痕迹,她先对李三木和关二白确定道:“并非自杀,是他杀。” “他杀?”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 楚南栀蹲下身去,检查了一遍握着的匕首:“如果是自杀,死者用力割开颈部之后,手若垂下床来,必会无力的散开,可你们看看这柄匕首明显是有人用力捏紧在他掌中。” 说着,她又聚精会神的去看了眼捏拳的手势,手指关节处明显有被掰弯的趋势,这正符合了她先前的猜想,行凶之人力道无比的大。 而再细看,她突然发现死者指甲缝里粘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掰开手指,从指甲缝里发现血迹里混着几抹人体身上的糙皮。 “看来齐东强曾试图抵抗过凶手的刺杀,如若我所料不错,他定是抓伤了凶手握刀的手臂,这些陷在指甲里的糙皮定是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楚南栀凝神细看着,仔细分析: “这院子离灵堂并不远,若是不相识的人进来谋杀,必会引起死者的警觉,从死者狰狞的神情来看,嘴角闭合,双眼圆睁,显然是临死那一刻才察觉出来人是要杀他,但已来不及出声求救,随后被人捂住嘴割喉而死。” 大致分析了一遍案发时的情形,楚南栀连忙吩咐道:“如此仓促之间入府杀人,必定会留下破绽,你们到四处细细察看,看看是否能寻到些线索。” 李三木、关二白闻声带着几名衙役立即散到院中搜查。 趁着这会间隙,楚南栀一边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一边观察侍女。 这小丫头瘦骨嶙峋的,即便讨厌这位小郎君,也没此蛮力掐断人家的颧骨,捏断人家的指关节。 想到齐东强案发那夜的事情,楚南栀很放心的询问道:“你家小郎君平日里待你如何?” “平日里平日里” 简单的一句问话,小侍女却支支吾吾着难以作答。 “没关系,他们父子二人皆已暴毙,如今连县令大人都已下狱,你若知道些什么全然没有必要在替他隐瞒。” 楚南栀温笑着宽慰道。 小侍女突然跪下身去,委屈巴巴的卷起衣袖啼哭着向她示意:“奴婢和府上的几位姐姐都是被齐家强行买来的,小郎君要是不顺心就爱拿奴婢们撒气,奴婢这手上的伤便是小郎君用蜡油烫的。” 楚南栀定眼看去,果见她手臂上处处淤青,还有几道疤痕,有些心疼的安慰道:“你不必害怕,这次朝廷特派命官前来为你们大家主持公道,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 “嗯。” 小侍女可怜楚楚的应了声,抽泣着去抚脸上的泪滴。 楚南栀等她情绪稳定了些,这才继续问道:“上月二十四的晚上,你家小郎君何时回的府上你可还记得?” 小侍女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缓缓言道:“奴婢记得是次日晌午才回到府上的。” “次日晌午?” 楚南栀怔了怔,这不和听来的一样嘛。 但转念一想,即便是这小子杀了朱岳,他也有可能继续回到妓馆去,等到次日晌午再回来的。 笑望着小侍女,她继续温和的问道:“那你家小郎君和城西一位大户人家的女儿的事情你可听说过?” 小侍女茫然的摇了摇头。 沉吟片刻之后,她忽然抬起头来,兴奋的喊道:“不过奴婢这些天倒是时常听小郎君在闷声发泄,口里老念叨着什么‘小贱人,死也不愿来府上’的话。” “嗯,我知道了。” 楚南栀止住了问话,想来这小侍女知道的也不会太多,领着她一道向屋外行去。 这时,关二白领着两名衙役兴致匆匆的跑了过来,口里不住的大喊道:“嫂子,在西边的院墙处发现了新鲜的攀爬脚印,还踩碎了墙沿。” 楚南栀闻声随着几人立刻赶往西边的院墙,到了那处果然看到一行清晰的脚印在墙沿边上,上面还有泥印,翻出去的位置也如关二白所说有被踩碎的地方,露出白色的灰迹。 她先对关二白吩咐道:“你留下两人守在县尉府,所有进出的人都要仔细留意。” 随后带着人从院内翻了出去。 第211章 寻找刑具 从院墙翻出,一行人四处搜寻了番,不经意间却看到了驿馆的门头。 “如若是康铭沅被撤职查办时有人从县衙里出来通风报信,那么杀人的凶手应该是县衙里的才对,为何逃窜的方向会是驿馆?” 楚南栀默默的在心头嘀咕道:“从县衙到县尉府大约有五六百米的距离,齐东强的住处在东边,凶手舍近求远,明显是猜到了县衙此时有人在外大肆收捕,而芦堰港的衙役们现在都聚集到了县衙,西边的驿馆撞上差役的可能性要小上许多。” 可见作案人对县尉府,甚至是整个周边的环境都了如指掌。 但这样一来绕回县衙可就要远上好几百米的路程。 想了想,她对关二白、李三木吩咐道:“关郎君,你立刻赶回县衙,查问半个时辰内回到衙中的差役,李郎君到驿馆盘问刚刚可有可疑人回到馆中。” 二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齐声问道:“嫂子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如今城中正乱着,虽说见识过她的身手,还是比较担心她的安危。 楚南栀凝神思考了片刻,一脸肃穆的答道:“前往县狱,提审康铭沅。” 话音刚落,她又笑眯眯的补道:“关郎君,你记得将胡大人请到狱中去一趟,我先到里面去布置。” 说罢,领着两名差役直奔海康县县狱。 对于康铭沅这种喜欢滥用私刑,将人屈打成招的酷吏,最适合他的审讯场所就是在他引以为傲的戒律房中。 芦堰港的戒律房她已经见识过,海康县想来阴森恐怖程度只会更甚。 海康县大狱 黑压压的戒律房中,一排排刑具林立各处,不少刑具上还沾染着新鲜的血垢,看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自己只是个讼师,无权审问康铭沅,不过倒是可以帮着胡茂锡想些法子。 看着火堆里烫红的烙铁,她走过去拿起来端详了片刻,想象着这玩意烫到康铭沅胸口时的惨境就忍不住捂着半边胸口忘乎所以的发出一声“哎哟喂”的惨叫。 跟来的衙役刚刚收好牌票,听到惨叫声,立刻扭过头来,惊讶的看向她:“楚娘子,你怎么了?” 楚南栀有些慌乱的将烙铁放回火堆中,淡然的摇头:“没事,没事。” 随后看向一旁挂着许多条脏兮兮的帕子,楚南栀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衙役恭敬的回道:“这是水刑用的,将帕子放到犯人的脸上,然后的往帕子上加水,加的水越多犯人就越难受,可以让罪犯慢慢体会被窒息的痛苦。” “这个好。” 楚南栀邪魅的笑了笑,不算残忍还挺文明:“你赶紧去多准备些水来。” “好。” 一名衙役匆匆离去,楚南栀继续打量着各式刑具,有剜肉用的镰刀,截舌、剥皮用的锋利匕首,打杀威棒的棍棒,和铁链之类的,花样层出。 默默的欣赏了一会儿,便见门外有了动静,抬眼看去却是胡茂锡领着差役们进来。 胡茂锡捂着鼻子散了散气,先是抱怨道:“楚娘子这么急着审康铭沅也该带他到大堂上去,怎么跑到了这臭烘烘的戒律房来了。” 楚南栀拉着他到戒律房上方坐下,笑盈盈的说道:“我猜康大人定是更加喜欢这里,所以只好委屈胡大人了。” 胡茂锡不屑的摇了摇头:“你呀是不了解这种久经官场,又用惯了酷刑的人,康铭沅这些年怕是没少害人,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你想用这些刑具逼他招供怕是没用的。” 要换做是本官,就算只打上几棍子,本官就会立刻招认。 看着血淋淋阴森森的刑具,胡茂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来呀,请康大人过来。” 胡茂锡还未缓过神来,楚南栀就朝着衙役们冷静的唤了声。 随后,便见康铭沅慢调不吝的进来。 “赐座。” 楚南栀邪笑着看向他。 听到赐座,康铭沅本还一脸感激,但瞧着搬进来的是张宽敞的长凳,立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紊乱的回道:“楚氏,你以为将本官带到这里来,本官就会任你摆布了吗?” “康大人,你别误会,别误会,你这些宝贝用不到你身上,民妇不过是拿来吓唬吓唬你。” 楚南栀笑盈盈的示意道:“快请坐,你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可别站着了。” “多谢。” 康铭沅放心的坐了下去,而后一脸傲娇道:“你夫君凭着一桩模棱两可的冤案就想彻底扳倒本官,那是决计不可能的,这桩案子任凭你说的言之凿凿,天花乱坠,可最后找不到真正的真凶,等到郡里的复核文牍下来,你们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请本官出去。” “是吗?” 楚南栀笑道:“康大人倒是挺自信的,如此坚信此案会找不到真凶,莫非康大人知道些隐情?” “你这话何意?” 康铭沅没好气的瞪了瞪眼:“你可休想攀诬本官,更别想将本官屈打成招,本官不吃这一套,虽说几任县丞的确是死于本官任上,可绝非本官谋杀的。” “这点民妇倒是相信。” 楚南栀一脸淡然,并没要真正怀疑他:“你只是昏聩无能,但不至于下作到去亲手行凶杀人。” “你” 康铭沅气得满面铁青,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刚才在堂上这妇人一直在诓骗自己,原来她并没有怀疑自己。 这可恶的妇人竟然利用县里的传闻激怒自己犯错。 大意了,实在是大意了。 长吁了口气,康铭沅冷然道:“既然楚娘子并未怀疑本官,你夫君竟将我打入大狱,难道就不怕郡里追究吗?” “咳,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我就是个讼师,为孙伍吉伸冤而来,要查的仅仅只是这桩案子。”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弯出一抹邪笑:“但他不同呀,他是你的上司,他关心的可不仅仅是这桩案子,还有你这些年在县里为非作歹,欺上瞒下的事情呀。” 康铭沅听着有些心慌,却故作镇定道:“墙倒众人推,人倒众人踩,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他将罪名罗列得天花乱坠,本官也不惧。” 顿了顿,他变得理直气壮的道:“他不是讲求的铁证如山嘛,本官倒要看看他能找出些什么铁证能彻底将本官扳倒。” 第212章 我想给你求条生路 “铁证啊,只怕不用我夫君费什么功夫。” 楚南栀轻眯着眼眸,似笑非笑道:“你这突然倒台,别说想要找出些证据并不难,最主要的是有人早已看不惯你,提前为你备好了铁证,眼下想必已整理出了不少。” “是谁敢出卖本官?” 康铭沅勃然大怒道。 “是你一直仰仗的那位主簿大人。” 听到这里,胡茂锡终于忍不住横眼插话道: “他控告你草菅人命、横征暴敛,私自加征渔税、盐税,还巧立各种明目,大肆敛财,使得民不聊生,还说你除了无能咆哮一无是处,所以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一记录在册,本官过来时林大人已整理得差不多了,有谭主簿替你张罗,查访私盐的差役们今日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出结论,你只需耐心等着便是。” “谭邈这个混账王八蛋,本官可待他不薄啊,这厮竟然如此待本官。” 康铭沅捏拳擦掌的紧咬着牙关,气得青筋暴露:“本官要弹劾他” 可话才出口,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与此人共事多年,好像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除了知道他能言善辩,对自己唯唯诺诺以外,并未掌握他的半点把柄。 奶奶个熊。 楚南栀看着他逐渐颓丧下来的面色,忍不住冷嗤道:“看来康大人弹劾的愿望是要落空了?” 康铭沅眉梢紧蹙,凝神思考后,忽然语声沉重道:“既然林大人已经掌握了证据,楚娘子又何必再来盘问在下?” “我想给你求条生路。” 楚南栀肃声道:“或者是给你的家人求点福德,谭主簿并非与你朝朝暮暮的在一起,总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如若你能主动招供,说不定能减轻责罚,至少能让你家里人不受牵连。” “你会有如此好心?” 康铭沅冷笑了声:“你特意前来,不过就是想打探朱岳被杀案,这一点在下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也不清楚。” 他心里跟块明镜似的,谭邈知道的那些事情无非是些俗世利益的牵扯,即便查问清楚,自己也不过是罢官免职,找点关系说说情顶多流放,罪不至死;可要是向这妇人招供了别的事,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如今齐栾已死,只要自己咬紧口风,必能挺过去。 楚南栀见他眼神坚定,刻意不去提朱岳之事,转而言道:“那不如我们聊聊前两任县丞之死,或者说说城西那位上吊的大户家女儿的事?” 听到这话,康铭沅眼前一暗,强作镇定的立刻闭上眼:“无可奉告。” “行,那让康大人休息会。” 楚南栀招呼一旁做水刑的衙役:“好好伺候伺候康大人。” 康铭沅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几人摁倒在长凳上,五花大绑着,之后一块黑布直接盖在了脸上,眼前立时一片漆黑,只感觉到脸上一股热流缓缓袭来。 楚南栀看着腾腾的热气,一脸讶异道:“怎么打的还是热水啊?” 那衙役经验丰富,老沉稳重的答道:“楚娘子放心,热水效果更好,温度小的们调过,烫不死人。” “这样好,这样好。” 楚南栀乐滋滋的看了眼淡定自若的胡茂锡:“康大人今日也是折腾的够呛,用热水给他提提神,正好解解乏才有精神与大家叙话。” 见此情形,胡茂锡冷眼皱眉道:“楚娘子觉得这样有用?” 这恐怕还不如将他狠狠的打一顿来的解气又痛快。 楚南栀只是笑而不语,静静的凝视着面布上的积水越来越多,没过多久就传出康铭沅“咿咿呀呀”和拼命挣扎的声音。 “拿开帕子。” 楚南栀吩咐了声,见康铭沅白皙面庞展露出来,慢悠悠的问道:“怎么样,康大人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了吗?” “楚氏,你这贱妇,你有本事就一刀杀了在下,别玩这些阴损的招。” 康铭沅气愤的发泄道。 “民妇初来乍到也不过是好学而已,又想帮着大人感受感受你自己创下的这些把戏,要说阴损,在大人面前我实在愧不敢当啊。” 楚南栀见他仍是很嘴硬,又对衙役们吩咐道:“看来康大人还是不够清醒,再帮他提提神。” 衙役们又重新给他盖上帕子,继续往上面倒水。 这次,康铭沅咬紧牙关坚挺了半个时辰,终于熬不下去,嘶声求饶,衙役们揭掉帕子的那一刻,他大汗淋漓的连喘了几口粗气,才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我招,我都招,求你别再折磨在下了。” “行。” 楚南栀先将目光看向胡茂锡:“胡大人,你先确认谭邈供述的事实与他说的是否一致。” 胡茂锡欣喜的点头,拿着誊写的罪状一一展开问道: “明祯三年,你初到任上便私自加征盐税一成,可有此事?” “有。” “明祯四年,你巧立名目,先加征渔税一成,又将城南十里外两百亩鱼池强征过来承包给渔户康铭塘,赚取私银,是否?” “是。” “明祯七年,你圈禁海盐场,明面上打压私盐,暗地里指使盐令官以低于海盐场产盐三倍的价格收入私盐混入盐仓倒卖入县,致使大批粗制滥造的私盐混入市场至今不绝,你可招认此事?” “我认。” “明祯十二年,你纵容康铭塘圈禁城北三百五十亩鱼池,导致上百户百姓流离失所,漂流海上,又可有此事?” 康铭沅闭了闭眼,无力答道:“有。” 而这些事情并非都是密不透风的,谭邈已经给了线索,有心之人只要随便一查就能彻查清楚,他也不得不招认。 念到这里,胡茂锡已暗暗捏住了拳头,看着罗列的大小罪状,事无巨细,连时间场合甚至证人都写的清清楚楚,也容不得这厮辩驳。 再想到昨日吃了那些粗制滥造的私盐后产生的不良反应,他更加恼怒,用力握着手里的罪状,咬牙切齿的道:“康铭沅,本官巴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楚南栀听完这两人的问答,也无心再继续听下去。 果然是个丧尽天良的狗官,这生路只怕是求不成了。 深深的看了眼康铭沅,楚南栀嘴角轻轻扭动着,意有所指的缓缓发问道:“康大人,那接下来我们就聊聊谭主簿不知道的事情。” 第213章 招认 康铭沅听得一愣,强作镇定道:“什么谭主簿不知道的事情,在下不明白楚娘子在说什么?” “那我来提醒提醒康大人。” 楚南栀徐徐说道:“我们不如来聊聊城西那户刚死了女儿的人家。” “城西?” 康铭沅身子一抖,神情显得尤为不自然:“那与本官有何干系?” 楚南栀没好气的眨了眨眼,继续示意行刑的衙役,康铭沅吓得连忙阻止:“别别别,我招。” “康铭沅,我知道直到现在你还抱着些侥幸心理,觉着你犯的这些过失不足以杀头,顶多是将你罢官流放,你早已习惯了这种偷奸耍滑之术,康大人觉得我说的对吗?” 楚南栀目光锐利,直勾勾的视向他。 康铭沅沉默着不答话。 “那就是默认了。” 楚南栀含笑道:“你中饱私囊,在这海康县赚足了银子,每年自然也会想着孝敬你郡里那些上司,他们收了贿银,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保你, 可你忘了一点,从现在开始节制你的是新上任的六县令长,东部防御使林锦骁,他可不吃你这一套,昨日在闹市中,那县尉齐栾不过是顶撞了他几句,就被他斩于市中,如此残暴之人,你觉得他能放的过你?” 顿了顿,她变得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 “今日他已差人在县里抓捕查封私盐走私商,大肆寻找你作恶的证据,顶多傍晚之后,便会不断有关于你新的罪状陆续送往县衙, 你如今倒了台,想来以前被你欺压的百姓必会前来伸冤,罄竹难书的罪状你竟还敢抱着侥幸的心态,无需呈报陛下,仅凭着林锦骁手中天子剑将你先斩后奏只怕也没人敢替你喊一声委屈。” 康铭沅听着脸色渐渐昏暗,身子颤颤巍巍的突然跌了下去。 衙役们将他搀扶起来重新端坐着,他神情恍惚,迷离惝恍的显然已不知所措。 楚南栀语声随之变得轻柔了些,语重心长道:“说,你罪恶滔天已难逃一死,若不想抄家灭门,便老实交代,只要你将你这些年所犯的恶行如实交代,我会替你求情,保全你的家人,胡大人,你说是?” 胡茂锡听着缓缓点头:“祸不及妻儿,若是查证你家中老小没有与你狼狈为奸的,必能宽恕,本官愿与林大人一道上奏网开一面,只抄家不灭门。” “我家中妻小皆在故里,并不知晓我在海康县的所作所为,求各位大人网开一面,请求陛下饶恕一家老小。” 康铭沅眼底开始透着赤诚,再眨眼间又流露出无尽的凄凉。 听了楚南栀这番话,他也渐渐意识过来,福宁郡的天怕是要变了,如今这位上司的心性比起郡里的高官已截然不同。 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难逃抄家灭门。 故里的原配妻子虽不讨自己喜欢,可这些年她在老家替自己照顾老人,养育子嗣,不该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 而府上的几位妾室不过都是些见利忘义之徒,今日树倒猢狲散,恐怕早已收拾细软四处奔逃。 咬了咬牙,康铭沅神色坚定道:“只要二位言出必行,今日在下愿供出一切,有问必答。” “不敢说定能如愿,但求竭尽全力。” 楚南栀中肯的承诺道。 “楚娘子是性情中人,敢只身犯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替孙伍吉喊冤,就凭这一点在下信得过你。” 康铭沅也不再藏着掖着,坦言道:“不错,在朱岳一案上,在下的确是知道些隐情,也帮着隐瞒了些事情,事发前夜,齐栾之子齐东强听说城西张大户家有位女儿国色天香,这混账羔子便带人前往张家奸污了那女子,恰巧次日朱岳又离奇失踪。” 微微停顿片刻,他一脸愧色的面向二人,眼底无光的继续道:“县里的传闻各位都是知道的,朱岳平日里最好打抱不平,往日只要不休沐都是第一个到县衙点卯,偏偏那日直到晌午都未回衙,谭主簿担心朱岳是撞见了齐东强行恶之事,故而提醒在下,遣人去察看。” “嗯。” 楚南栀斟酌着点了点头。 谭邈今日的确也袒露过这一点,猜测是齐东强杀害了朱岳。 楚南栀试探着问道:“所以你遣人去孙家关切朱岳是假,真实的目的是过去查探朱岳的尸体可否沿渠而下?” “的确是有这层意思。” 康铭沅半眯着双眸。 “如若是浮尸,那么湍急的水流,一夜间定能流入孙家村,可偏偏尸体是沉入了水底。” 楚南栀凝望着他,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们才选择了五日后再次前往孙家,而且很笃定尸体就在渠底。” “的确如此。” “可你明知齐东强嫌疑最大,为何却是去抓捕孙伍吉?” 楚南栀神情变得有些激愤:“莫非真是想要徇私偏袒属下之子?” “在下的确有心想要袒护齐东强那混账羔子,只是在下曾严加盘问,他并不知情,甚至严刑拷打过跟随他的几名小厮,都没有问出害朱岳的事实,在下想着他定然只是奸污了张家的女儿,并未谋害朱岳。” 康铭沅一脸苦意:“如若在下有足够的证据今日在堂上也不至于任由楚娘子和大家质疑在下,也不将这人供出来的。” “这倒是。” 楚南栀也觉得这家伙对下属的儿子不会维护到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 康铭沅又道:“恰巧那日打捞尸体之处正是孙伍吉家的后面,在下本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审讯他,可谁知竟有意外的收获,听说了他和朱岳起过争执,想到官引的事情,便顺势逼他承认了杀人的事实。” “狗官。” 胡茂锡听着恼羞成怒的一巴掌拍到了面前的桌子上,吓得康铭沅为之一抖。 楚南栀目光徘徊着打量二人,却渐渐陷入了犹疑。 如若凶手既不是齐东强也不是孙伍吉,那就是另有其人。 一番思量之后,她重新审视着康铭沅,慢悠悠地说道:“齐东强已经死了,被人谋杀在了府上。” 听到这话,康铭沅瞠目结舌的当场愣住,良久后才失声说道:“莫非在下又断错了,难不成真是他杀的朱岳?” 第214章 入狱八年的典史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你没断错,如若是他杀的,何必再有人去谋杀他。” “谋杀?” 康铭沅狐疑着道:“会不会是城西的张家知道了县里的事情,特意派人前来寻仇,杀害了那混账小子?” 他这一提醒,楚南栀倒真不敢直接否认,的确是有可能。 接下来恐怕还得去一趟张家,顺便察看第一案发现场。 林锦骁刚刚上任就面临着一大堆棘手的事情,她真是担心这家伙太过操劳影响了养病。 即便是和离,也不希望这小白脸会和他父亲一样上任几年就劳死任上。 所以能替他分摊就尽量多替他分摊些。 整理了一遍得来的线索后,她神情肃穆的望向康铭沅,继而问道:“康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想与我说道?” “别的事?” 康铭沅想了想,只怕她是想过问前两任县丞的死因。 这是他心里的痛处,虽说当初审结案子的方式同样是照葫芦画瓢,可这两桩事情一直压在他心口,始终难以释怀。 曾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重审这两桩案子,这种强烈的欲望在朱岳被害后一度占据了所有理智,但反复斟酌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几桩案子顺藤摸瓜,从表象查去都能直接找到案犯,若是深究完全找不到半点眉目,没有必要太过折腾。 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希望能够在临死前看到水落石出的一日。 深思熟虑过后,他黯然神伤的叹了口气:“楚娘子想必是想知道前两任县丞之死,其实死因大同小异,作案手法也大抵相同,这次朱岳的死在下甚至还怀疑过不该如此巧合,无奈为了想早些审结案件,没有细究下去。” 楚南栀听得甚为恼怒,厉声道:“所以前两任县丞之死,你果真也是如今日这般草菅人命的?” 康铭沅吓得神情呆滞的愣了愣,惭愧中又带着几分坚定,肃然道:“在下并非完全是凭空捏造事实,两任案犯皆有实据为证。” “就靠着你捏造出来的这些实证?” 楚南栀怒瞪着她。 看着这双凌厉而又满赋煞气的美眸,康铭沅不敢再吱声。 在心里痛苦挣扎一番之后,他缓缓说道:“关于几任县丞之死,在下的确无能,若要彻底寻出个由头,恐怕只有一人可以为楚娘子提供一些线索。” “何人?” 楚南栀阴鸷的眼神直勾勾的逼视向他。 胡茂锡也瞪大了眼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典史彭湃。” 康铭沅一字一字徐徐道出,每说出一字都犹如利刃在心头划过:“此人乃本官上任后第一任县尉府典史,又出自福宁郡世家子弟,他为第一任县丞之死与在下较劲了八年,在下不好杀他,只好将他囚禁在了狱中。” “如此说,此人也对你审结的案子颇有微词。” “的确如此。” 楚南栀不由得肃然起敬,倒没想到海康县竟有此等铁骨铮铮的汉子,不惜身陷囹圄也要为心中公义直面权威。 她激动的看了眼胡茂锡,胡茂锡立时说道:“传典史彭湃。” 不多时一位散着发髻,粗衣简衫的青年人被带了进来。 因长居狱中,灯光映照下,他脸色甚为煞白,下颚周围散着些未曾打理的胡须,看上去倒颇有几分傲骨。 放眼四顾,彭湃首先在人群中察看到了康铭沅的身影,瞪着眼直接一口唾沫喷了过去:“狗官。” 满脸不屑。 康铭沅叹了口气,暗道:你可以骂劳资狗,但劳资已不是官了。 随后一脸和气的低声道:“彭三郎,你就省省力气,在下如今已是阶下之囚了,不过你还心存怨愤,在下也只能任由你撒气了。” “哦?” 他这一提醒,彭湃才发现这厮没穿官服,定定的望向坐着的胡茂锡,神色悠闲的问道:“大人唤在下前来所谓何事啊?” “彭三郎,你不是一直因为几位县丞之死耿耿于怀嘛,如今是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胡茂锡虽然对这家伙心存敬意,可又不太喜欢这桀骜不驯的性子,不温不热的说道: “如今朝廷设立东部海防,六县令长亲临海康县,特令本官重纠以往冤案,你若对之前的案子存有疑虑,可以大胆说出你所知道的线索。” 彭湃听着一口官腔,有些不屑的冷笑了声:“在下并不知道,也无心过问这些事情。” “彭三郎。” 康铭沅见他傲慢无礼的姿态颇为气愤。 楚南栀挥了挥手,打住康铭沅,先对衙役们吩咐道:“带康大人下去。” 等着康铭沅被带走后,楚南栀这才温和的对彭湃说道:“奴家芦堰港楚氏,是这次朱岳被杀案,孙家所请的讼师,特为此案而来。” “孙伍吉的讼师?” 彭湃一脸忧虑的看了眼面前这娇小瘦削的女子,甚是动容道:“你一介弱女子就敢只身前来替他申诉,难道也不怕有人对你不利?” 楚南栀笑望着反问道:“彭三郎势单力薄的对抗官府八年,为心中仅存的公义之心甘愿忍受这苦寒的牢狱之灾,难道也是想着在狱中终此一生。” 彭湃肃穆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喜色:“咳,在下与楚娘子不同,在下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自该为心中正义所献身,虽千万人吾往矣。” “巧了,奴家也是个打不倒的小强” 她话未说完,彭湃就一脸狐疑道:“小强是谁?” “哦,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是一路人。” “咳,楚娘子既然敢只身前来海康县,想来不是寻常妇人,说,想从在下这里知道些什么?” 彭湃觉着这女子很是有趣,释然的坐到了康铭沅坐过的位置,又立即补充道:“不过在下久在牢狱中,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楚南栀心里头还惦记着城西张大户家的事情,也怕去晚了再出什么意外。 既然这家伙松了口,想来不会再隐瞒自己什么,所以也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还得去一趟城西,如若彭郎君愿意,咱们一道过去,路上有话慢慢说。” “好。” 彭湃不假思索的答道,随后欣然起身。 第215章 直奔主题的胡县令 楚南栀跟着一行人走出海康县大狱,胡茂锡先差人带彭湃去县衙洗了把脸,找了身干净的衣服,备好马车后急急忙忙的往城西张大户家中赶去。 而此时的县衙中人声鼎沸,李策分派下去的衙役们正有部分陆续归来,押解着私盐贩子和康铭沅的同伙踏入县衙。 彭湃看到这一幕,坐在马车上止不住的欢喜,连连感叹道:“看来咱海康县的百姓终于要过上好日子了。” “自然如此。” 楚南栀笑道:“只是沉积的旧案还有不少,错判的冤案想来也有许多,如若彭郎君对以往的旧案知道些什么内情,不妨直说,大家一起揪出背后的势力,正好还海康县百姓一片太平。” “在下在狱中倒也听说了这件事,据说作案手法与之前的县丞之死颇为相似。” 彭湃有些谨慎的说道:“只是在下不敢妄加猜测,不知道楚娘子对此有何高见?” “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县尉之子齐东强。” 话到此处,楚南栀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可惜这小子刚才被人杀害在了府上。” “齐东强?” 彭湃听着倍感讶异:“这小子从小就是个混账,在下入狱时他不过十岁,就敢带着人在县里殴打商贩,将人致残,如若真是他杀的县丞大人倒也说得过去,可前几任县丞之死应该不至于是他,那个年纪该不至于残忍到如此地步。” “彭郎君所言极是。” 楚南栀挑了挑眉,带着笑意:“我倒不是很怀疑他敢谋害朱岳,只是想弄清楚他的死因,如若不是张家借机寻仇,那杀害他的便另有其人。” 彭湃若有所思的颔首:“楚娘子推理得当,在下佩服。” “你说说你知道的一些事情。” 楚南栀催促着提醒道。 “嗯。” 彭湃看了眼胡茂锡和楚南栀,迟疑着答道:“二十余年前海康县发生过一桩骇人的事情,听说城南五十里外的一处村子全村村民无故惨死,据说是发生了瘟疫,可又有人认为是当地产的盐有问题,所以才导致了这桩惨案的发生。” “如若不是瘟疫,什么样的盐竟如此厉害,竟能直接吃死全村人?” 楚南栀一脸讶异,莫非是产出了工业性用盐?不由得瞬间想到了昨日驿馆发生的事情。 彭湃茫然的摇了摇头:“具体的还不清楚,不过很多人都觉得是那处的盐井有问题,所以官府最终查封了盐井,如此看来恐怕并非瘟疫所致,而且在下听说村民死前都有一些同样的症状,时常腹痛,上吐下泻的,脱发现象比较严重,几任县丞死前也有此症状。” 也怕二人听不懂自己说的话,彭湃又耐心解释道:“在下还未来到海康县时,曾在故里和一位本地的老仵作学过几年验尸,勉强算是仵作出身,在下当初查验过钱县丞的尸体,虽说脖颈有伤口,但在下看着那伤口并无血迹,更像是在人死后才被人割破喉咙的。” 楚南栀斟酌着点了点头:“所以你怀疑当初的钱县丞是被人先以毒盐谋害至死,之后才毁尸故意栽赃给别人。” “不错,在下的确有过这样的猜疑,可就是找不到证据。” 彭湃一脸茫然的回道。 听完这话,楚南栀渐渐意识到重新查验朱岳尸体的必要性了,抬眼看向胡茂锡,请求道:“胡大人,盐道衙门那边这几日你还得派得力的人手去盯着些,可别让人做手脚,朱岳的家里人应该这一两日就能赶到,到时候我需要重新开棺验尸。” 胡茂锡也听出了些由头,欣然允诺道:“回府衙后在下便差人过去。” “方才在县衙里怎么没遇上李三木和关二白?” 楚南栀惦记着自己交代给他们的事情,忍不住问道。 “今日各处的人手不够,他们被林大人叫去帮李三郎审问抓回的犯人了。” 胡茂锡眉眼眨闪着回道:“不过他们留了话,说是驿馆和县衙都没有查到可疑人迹,当值的人都在县衙中停职待审。” “嗯。” 如若杀害齐东强之人是趁着康铭沅被抓时趁机溜出的县衙,那想要再回去自然会引起察觉,而且林锦骁派人守住了各处,这人必是回不去的。 当值的衙役们又都在,可见此人并非海康县县衙里的人,但又不是驿馆中的人,那又该是何人,又如何得到风声前去杀害齐东强? 这倒是让楚南栀陷入了苦恼之中。 好在如今得到了些新的线索,她目光温存的笑望着彭湃,问道:“彭郎君可知道那处被查封的盐井所在之处?” 彭湃兴奋的颔首:“当然知道,在下曾因为钱县丞的事情去过此地。” “好,明日你带我一同前往此地查看查看。” 楚南栀吩咐完又对胡茂锡说道:“胡大人,明日你就留在县衙替林大郎处理县里的事情,其余事情交给我去办。” “好。” 胡茂锡欣然回道。 今日陪着她四处折腾,累得都快散架了,既然她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自然见好就得顺着怕。 几人说笑间,马车已经到了张大户门前。 衙役拿着牌票上去叫门,见有名佝偻着腰的老者开门出来,便直言不讳的说道:“我等是来替你家主持公道的” 衙役话没说完,就遭到一记重喝:“主持个屁的公道,这海康县还有公道可言吗?” 过去的衙役直接被斥得语塞。 楚南栀听着这番充满怨气的话,缓步走了上去,义正言辞道:“公道也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如若自己连去争取的勇气都没有,走到哪里都无公道可言。” 这番颇有威势的言语倒是让人听得振聋发聩,那老者直接打开院门,态度随即变得友善了些,徐徐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是?” 楚南栀正要答话,胡茂锡立刻领着人冲了上来,目露凶光的掏出牌票,厉声道:“这位娘子是朱岳被害案嫌犯孙伍吉的讼师楚娘子,本官负责主审,今日怀疑你府上有人谋杀县尉府齐家之子,请你家家主跟我走一趟。” “噗。” 楚南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油腻大叔倒是直接,也不怕吓着别人。 第216章 老弱病残一家人 听到院外的对话,张家的人都一起慢吞吞的赶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都身着青蓝色绫罗绸衫,互相搀扶着,蹒跚着脚步被几名下人簇拥,艰难的到得众人跟前。 中年男人手里紧拄着拐杖,一副病怏怏的姿态,刚站稳脚跟就连咳数声,直接咳出一口血来,旁边的妇人神容憔悴,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娇滴滴的拿出手帕去替他擦拭血迹,心疼不已道:“夫君,你要保重些,可别狠心再撇下奴家撒手而去。” 楚南栀大致观察了一眼,便已猜出这对夫妇该是张家家主和主母。 张大户捂着嘴轻咳道:“大人如何就断定是我府上的人前去谋杀那混账羔子的?” 胡茂锡大大咧咧的回道:“那齐家小子在你府上行了恶事,你们自然是想趁机报复的。” “不错,那混账害了我女儿,我的确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张大户抱怨了句,忽然眉梢舒展着扭头看向身旁的妇人,一脸欣喜道:“夫人,你都听到了,有人替咱们女儿报了仇,宰了那小子,咱们女儿可以瞑目了。” 胡茂锡听着甚为恼火,正欲再说话,楚南栀立刻将他拦了下来,温柔的看向夫妇二人,细声道: “各位,那齐东强的确可恨,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齐东强再可恨也有律法惩治,今日县衙里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朝廷派了吏员特意前来整肃海康县的官府和民风,我想用不了多久海康县必定能海晏河清。” 张大户方才就是听到了这妇人的说话声才闻讯赶出来的,此时见着这妇人慈眉善目的和善容貌,也很恭敬的回道:“的确是听说咱们县里来了位残疾县令,昨日刚到就在闹市中斩杀了张扬跋扈的县尉,又伤了他儿子,真是可喜可贺。” 满面春风的环顾了眼身旁的下人,张大户又轻皱起眉梢,有些困惑的问道: “但不知娘子为何会觉得是我府上有人前去杀害的齐东强那混账呀,咱家里就这点人,老的老小的小,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别说是杀那混账恐怕县尉府的门也进不去的。” 楚南栀仔细的打量了眼他身边之人,除了方才开门的老者和这对老夫妻,还有三位身形瘦小的侍女,一个个正惊慌失措的紧埋着头,倒不像是能蓄意行凶的。 而且她在县尉府查验过留下的脚印,那脚印宽大,和查验尸体时猜测到的一样,必是位精壮的汉子,绝非面前这群弱不禁风的女子和老者。 思量一番,楚南栀先是问道:“府上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张大户又咳嗽数声,再次咳出血来,旁边妇人吓得脸色煞白的去替他擦拭。 “不妨事,不妨事,一时半会死不了。” 张大户推开妇人的手,痛心的点头道:“都在这里了,唯一的小女已逝,再无别人。” 楚南栀看着有些揪心,连声关切道:“您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去屋里歇着。” 但看他身形又不像是久病之人,结合咳血的症状,不该是患痨病这类顽疾,忍不住问道:“张大户身体莫非是受了什么创伤才引发的咳血?” 旁边妇人脸色阴郁的连忙解释道:“还不是被齐家那混账踢伤了至今不见好,一直咳血。” 胡茂锡听得气愤:“这混账我恨不得再去戳他几万个窟窿。” 楚南栀也很气闷,但她气闷的不仅仅是齐东强这混蛋,更让她恼恨的是康铭沅这昏聩狗官,居然给了自己错误的讯息,险些误导了自己。 张家这一家子弱不禁风的,显然是没有可能杀害齐东强,这不纯粹耽误自己事嘛。 想到此处,她也很想再回狱中将康铭沅戳上一万个窟窿。 但既然来了,还是得确认些事情,就是看着张大户微喘两口就是一口血,又刚死了唯一的女儿,瞧着也是可怜,还是得先替他看看病再问别的。 瞟眼看了看张大户,楚南栀温声说道:“我略懂些岐黄之术,要是二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张大户再把把脉,看看能不能帮着开张药方。” “娘子还会替人医病吗?” 张家娘子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胡茂锡欣喜的接过话来:“这位楚娘子可是位神人,在咱们芦堰港备受医师们倚重,昨日初来此县,本官与差役们中的毒都是仰仗楚娘子解的。” “那再好不过了。” 张家娘子高兴的引几人进门:“咱们海康县地贫民瘠,县里仅有的几家医馆,医师都是些平庸之辈,我家夫君刚受伤时本不是特别严重,可吃了几副药却愈发严重,还请娘子好生替我夫君看看。” “好,我尽力。” 楚南栀含笑答道。 其实这年代很多药草都是有的,只是药性价值还未被人完全挖掘出来,即便是同样一味药入药的地方不尽相同。 就像她给钱弘文的麻沸散,那张方子里面的许多药他医馆里都有现成的,却不懂得综合运用制成麻沸散,如此有名望的医师在她看来道行就已经很浅薄了,更别提海康县这种破地方。 归根结底,还是经验积累不够丰富。 如今,自己也只好做一回神农,替大家赠百草了。 到了屋子里,大致给张大户看了看,其实伤的并不严重,瞧过之前医师开的药方才察觉出是辛味药物开的太重,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句:“奶奶个熊,本就被踢伤胸部,还开出这样辛味浓烈的药方,这不等于要人命嘛,难怪会越来越严重,不停的咳血。” 真是庸医。 过量的辛辣对肺部只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想了想,她重新写了张凉血化瘀的方子递到张家娘子手中,好生叮嘱道:“之前的药就别再服用了。” 横竖这家庭条件也挺殷实,舍得起这点药材“我开的方子,如果一家医馆买不齐,就多去几家,等配好了再熬药,这两日可以先到医馆买些鱼腥草回来捯成汁,煮沸后去渣取汁,每日多饮一些。” 夫妇二人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又是芦堰港那种好地方来的,也不敢怀疑,张家娘子一边服侍着张大户一边感激涕零的接过方子,答道:“多谢楚娘子了。” “不必客气。” 楚南栀理了理嗓子,郑重其事道:“若二位不介意,我们接下来聊聊齐家那混账的事情。” 第217章 虎背熊腰的背影 听到这话,张家娘子又忍不住伤心的垂下泪来。 楚南栀瞧着也有些不忍心,只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幕后狂徒逍遥法外,先是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位还请节哀。” 张大户一边轻声咳嗽着一边示意道:“楚娘子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 楚南栀在心头略微的思考了一遍,徐徐发问道:“当夜齐东强是何时从贵府离去的。” 张大户面面相觑着,一脸茫然。 旁边的一名小侍女立即答道:“奴婢记得齐家那伙人离开的时候大约是亥时下三刻。” “亥时下三刻?” 楚南栀抚着下巴拧了拧眉:那应该是自己那个世界的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左右。 正犹疑着,胡茂锡突然惊叫道:“那不对呀,本官今日查阅卷宗和孙伍吉的口供时看到朱县丞离开孙家是子时初,从孙家村到此地差不多要走上半个时辰。” “嗯,的确不对,这前后相差了近一个时辰。” 楚南栀颔首道。 张大户连忙问侍女:“杏儿,你可有记错?” 杏儿坚定的摇头:“奴婢记得很清楚,奴婢和老黄一直追到妓馆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那伙人进去,奴婢本想去报官却被老黄拉了回来。” 张大户咳嗽着点头,并指了指身旁立着的老者:“这是府上看门的,都称他老黄,杏儿是小女生前贴身的侍女,那夜见着小女被凌辱,这小丫头气不过,和老黄一直追出去想替小女出气。” 话落已是老泪纵横。 老黄瞪着眼看向杏儿,气鼓鼓道:“你这丫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是老朽拦着怕是你也被那群狗东西骗到妓馆去了,你还想报官,衙门那群人的习性谁不知道呀。” 听到这里,彭湃习惯性的捋了捋下巴前几根冒出来的胡须:“老人家也不必如此悲观,海康县还是有清流的。” 老黄默着没再说话。 楚南栀余光斜倪过去,瞧着彭湃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忍不住窃笑了一阵,这家伙倒是有几分风骨。 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见过的读书人里面,除了韩少川那斯文败类,其实个个都有着属于自己独有的傲气。 也难怪许多人家都争先恐后的将自家女儿嫁给穷书生。 收拢心神,她重新视向说话的侍女,细问道:“杏儿,你可识得县衙里的朱县丞?” “自然识得。” 杏儿很笃定的回道:“朱大人平易近人得很,奴婢经常在县里看见他的身影,就算是化成灰奴婢也是识得的。” “那你那天夜里可曾在路上撞见过朱县丞?” 楚南栀有些兴奋的看向她。 这小丫头和老黄去追赶齐东强,按照时间推算,回来的途中应该会和朱县丞有交集才对。 杏儿皱着眉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最后悻悻的摇了摇头。 众人正要叹气之时,杏儿忽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虽然没遇见朱县丞,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撞见了一个很可疑的郎君,从背影上看去虎背熊腰的,甚是健壮,会不会与朱县丞的死有关?” 她话音刚落,老黄就没好气的责备道:“你这臭丫头,又在信口开河,哪里有什么可疑的郎君。” “那人当日跑的飞快,奴婢让你看,你慢吞吞的回过神来人家早就消失了。” 杏儿撇着嘴有些不满的白了眼老黄,随后又坚定的看向楚南栀,笃定道:“楚娘子,奴婢没有骗你,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了一个很健壮的身影手里好像拿着把短刀从林子里跑走了。” “嗯,我相信你。” 楚南栀点头道。 这描述正和她在县尉府想到的谋害齐东强的人是一致的。 顷刻间,她脑子里一下像是多了许多的思路。 她再次激动的看向小侍女:“杏儿你可看清楚那人的相貌?” 杏儿失落的摇了摇头。 “那你可还记得看到背影消失的地方。” 杏儿立即点头。 “那带我们过去看看。” “好。” 辞别张大户夫妇二人,老黄、杏儿一道领着楚南栀和差役们前往事发处。 杏儿看到人影消失的地方是在距离张家两里地外的一处乡野小道,若是继续往前走上两里地就该进城了。 几人沿着她所指的方向钻进林子一路寻去,没几步路正是流向孙家的那条水渠。 胡茂锡望着湍急的水流,眼眸微眯着狐疑道:“此处离着城中很近,若是有人蓄意谋杀朱岳,必会发生争执和打斗,必会引人察觉。” “或许这里并非作案的场地,只是凶手逃窜的路线。”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答道。 “明日楚娘子与彭典史前往查封的盐井察看,在下差人沿这条河渠往下游方向寻找,看看是否能寻出些蛛丝马迹。” 胡茂锡轻轻的捏了捏下巴:“若是蓄意杀人,又如此歹毒的作案手法,或许能在水渠附近查找到些线索。” “行,那便有劳胡大人了。” 楚南栀并不觉得沿着水渠还能发现什么线索,如今已过去半月有余,即便是有血迹恐怕也早已被清理掉。 而她的思路也已不在此,姑且让他带人沿路察看,如此也能迷惑凶手的,不引起警觉。 “今日就先到这里。” 楚南栀环顾众人,目光温柔的注视着老黄和小侍女,叮嘱道:“杏儿,配好了药记得早些给你们家主煎药。” “好,楚娘子你们一路小心。” 随后,杏儿与老黄朝着张家府邸折回,楚南栀则与胡茂锡往县城方向返去。 来这一趟倒也没算白来,总算是确定了些事情,如此对康铭沅的恨意随即消散了许多。 豁然开朗的回到县衙,刚到门口,便见几张熟悉的身影守在了府衙正门旁边。 人群中,她一眼瞧出了那张精致的俏脸,清冷孤傲的高挑身材下立着个可爱的小人,见着楚南栀的身影,小家伙张开双臂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亲热的唤道:“阿娘。” 楚南栀弯身抱起穿上新衣的四宝,瞧着这白皙细嫩的小脸蛋,如同和林进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惹人喜爱。 楚南栀笑靥如花的端视着小家伙,温声问道:“宝贝,是姨父还是来福叔叔给你挑的新衣服呀?” 第218章 嗜妻如命 四宝小手搭在楚南栀肩上,乐呵呵的答道:“是来福叔叔。” 见着马来福和柳舒阳搀着林锦骁一道过来,楚南栀忍不住夸赞道:“来福,你倒是比我们家舒阳有眼光。” 柳舒阳一脸不服气,马来福讪讪的摸着后脑勺,笑道:“四宝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之后很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将位置让给林锦骁。 林锦骁打量着面前这张风尘仆仆的旖旎容貌,有些心疼的拿出块备好的帕子漫不经心的在她额头上轻轻擦拭着,嗓音温厚的问道:“怎么样,有收获吗?” 见此情景,胡茂锡却自顾自的先说道:“收获甚微,明日在下让人沿河渠搜查,楚娘子到城南查封的盐井再看看。” “城外不比城里,明日多带些人手。” 林锦骁叫来李策,随即吩咐道:“你明日陪着你嫂子一起过去。” 楚南栀见这小白脸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当着众人的面突然间殷切且矫情,一时间还真让人无法接受。 有些难为情的拿过帕子自己擦起了额头上的汗,心绪紊乱的说道:“我和舒阳先带四宝回驿馆,你和胡大人商议完事情让来福和三郎陪你回去。” 说完,抱着四宝就溜走了。 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林锦骁才回过神来,那道清冷的目光平静的视向彭湃:“康铭沅已被撤职严办,接下来海康县的事务只能暂时交由你来打理了。” 彭湃听着一脸诧异:“在下与林大人素未谋过面,林大人竟将如此重任托付给在下?” “我在芦堰港听说过你。” 林锦骁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县衙我留了人手,日夜轮番值守,这几日先委屈你住在衙中,看好本县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不可让人随意走动,今日汇总的案卷我已记录在册,你可酌情处理。” “林大人真是雷厉风行啊,刚莅临本县就有此铁血手段,在下实在佩服。” 彭湃目视着面前这残缺的身形,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一次遇见一位残疾县令走马上任,这雷霆手段更是不凡,一时间也忍不住默默在心头猜测起了此人的来历。 而朝廷敢破格重用此人的确是不拘一格,怕是早已看出了他的过人之处。 对于他的恭维,林锦骁仅是拱了拱手,之后架好拐杖朝着胡茂锡示意道:“胡大人请。” 一行人朝着驿馆赶去,胡茂锡想着今日发生的一连串震惊海康县的事情,一边走路一边乐此不疲的夸赞道:“林大人果真是好手段,仅用了一日时间就让海康县大变了样,这份睿智在下望尘莫及呀。” “整肃海康县并不难,关键是要把握住切入的时机,这些人阳奉阴违惯了,所以只要不给他们精心准备的时间便能直击要害。” 林锦骁淡然道:“想必明日开始会有不少受冤百姓前来衙门伸冤,我已辟出了两间公堂,还得劳烦胡大人受累与我一同审理大小案件。” “这是在下义不容辞的责任呀。” 胡茂锡侃侃笑道:“林大人今日以雷霆手段给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又慧眼识珠挖出了彭三郎,以后让这家伙去对付县里的那些豪强劣绅再好不过了。” 不少官吏巡查都是人未至声先达,这家伙反其道而行之,倒的确有着几分过人之处,也难怪朝廷重用他。 “我昨夜已拟好书信连夜送往靖灵城,举荐彭湃为海康县新任县令,此人的确有些才学,有他在可保东部海岸防线无虞。” 林锦骁话音刚落,胡茂锡又接着道:“林贤弟排布甚为妥当,在下倒有个提议,这主簿谭邈也是个精明能干之人,不如向朝廷举荐升任他做县丞,等朝廷传车来时,令他与彭三郎一道入京接受考核和任命,如此让他与彭三郎互相牵制倒是相得益彰呀。” “此事以后再说。” 林锦骁没有明面拒绝,含蓄的将他的提议推诿了过去。 说话间,已到得驿馆门前,林锦骁同胡茂锡拱手作了作礼,忙不迭的就往里奔,径直向东边雅室行去。 胡茂锡看得一脸懵,不由得暗自摇头:“这家伙才和妻女分别,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回房间,还真是” 嗜妻如命呀。 哼,没出息的臭男人,本还准备带他一道出去消遣消遣。 胡茂锡傲娇的翻了个白眼,同众人示意了眼,也一脸落寞的径直回了房间。 东边的雅室里,楚南栀正洗完脸,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物,刚将屋子里堆积的脏衣服交到驿馆小厮手中,便见林锦骁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四宝林瑞嘉喜盈盈的迎了上去,亲声唤道:“阿爹。” 林锦骁拉着小家伙走到客座边坐了下来,静静端视着楚南栀,赏心悦目的一脸陶醉,四宝瞧着甚是难为情,好奇的问道:“阿爹,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阿娘看呀?” 被这小家伙打断,林锦骁只得无奈的回过神来,温和的笑道:“因为你阿娘好看。” 听到这话,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娇嗔道:“林大郎,你这才上任怎么就变得油腔滑调了。” “阿娘,阿爹他没有油腔滑调,阿娘本来就好看的呀。” 四宝鼓着圆溜溜的乌黑小眼珠,帮着阿爹辩解道。 林锦骁听着一脸得意的顺势将楚南栀拉了过去,坐到自己身旁,凝神观赏了片刻,随后轻声言道:“你去城南察看盐井,是不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楚南栀瞧着他一脸神秘,似有话要讲,立刻反问回去:“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林锦骁却故意岔开话题,转而言道:“听说你在断龙山里救的人受的是流箭伤?” “是。” 楚南栀黯然答道,也不知这小白脸为何突然问及此事,想必是李策给他说了些什么。 林锦骁又问道:“你和他是在南华观认识的?” “嗯。” “白渝人。”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南栀一脸诧异。 “猜的。” 林锦骁神情淡然的起身,去倒了两杯茶过来,继续坐到她身旁。 “是不是李” 话刚要出口,楚南栀就意识过来,李策并不知道谢景辰白渝人的身份。 这件事只有自己和马德福清楚,而那老家伙最是惜命,又精明得很,断然不会胡言乱语,给他自己无端找惹麻烦。 尚在犹疑间,便听林锦骁轻抿着茶水,自顾自的言道:“去南华观还要和你一同走小路,说明此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中的是箭伤说明想要打探的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楚南栀,继续道:“又是谢姓,大禾帝国内的谢氏族人一直被打压仅能为生计奔波,有此胆量和闲情逸致的自然只能是白渝人谢氏皇族。” 听完他的推论,楚南栀不由得暗自惊叹,钦佩起这小白脸的推理逻辑。 真是个逻辑鬼才,这心思细腻得实在可怕。 第219章 出去消遣 楚南栀有些心虚的望向小白脸,试探着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没了。” 林锦骁淡然答道,然后又漫不经心的继续抿了口茶。 楚南栀默默的松了口气。 看来李策这家伙还算有点良知,没有将谢景辰给自己一万两银票的事情说出来。 虽说她暂时并没有打算利用这笔银子,可毕竟不是桩小事。 咳,也不知道那登徒子现在怎么样了? 正猜想着谢景辰可能的处境时,林锦骁的话又在耳边掷地有声的响起: “楚南栀,我可以包容你的一切,唯有这一点我决计不能容忍,我芦堰港林氏一族如今虽是没落了,可总归身上流着的是林氏皇族的骨血,白渝人在南境多年来一直蠢蠢欲动,屡屡侵犯我大禾帝国边境,又多与东桑人有勾结, 我如今领东部防御使一职,肩负着海防重责,即便你不是我林锦骁的妻子,你也是大禾帝国的子民,这一点你要牢记。” “我知道。” 通敌叛国嘛。 楚南栀一脸苦笑。 虽说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大禾帝国的子民,可无奈的是这具身子就生在这个国度,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也只能在心里站定这个立场了。 林锦骁见她露出顿悟的神情,也不再执泥于此事,又将话题引回了朱岳这桩案子上面:“今日我翻阅过以往几任县丞的卷宗,查出了些蹊跷,只怕朱岳与历任县丞的死因差不多,并非死于利器所伤,而是另有原因。” “何以见得?” 楚南栀面色平静的佯装不知,但心底却不得不再次佩服起这家伙,没想到他的思路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林锦骁若有所思的言说道:“二十余年前城南发生了一场瘟疫,整个村子里的人陆续死亡,可我在查阅当年的年表时又发现瘟疫后官府查封了当地的盐井,如此看来让村民致死的恐怕并非瘟疫,而是盐井出了问题。” “你的猜想倒是和彭三郎一样。” 楚南栀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想必他就是抱着这点执念,所以才坚信钱县丞的死另有原因,为此被康铭沅关进了牢狱八年。” 想了想,她又缓缓皱起了眉梢:“如若几位县丞的死另有原因,但齐东强的死的确是遭人用刀割破了喉咙,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我今日前往城西张家,也听到他家侍女杏儿提到事发当晚在张家附近看到了张陌生的身影,行迹甚是可疑,根据她的描述,我猜测和杀齐东强的可能是同一人。” “你说的有些道理。” 林锦骁深以为然:“作案手法如此一致,此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可让我想不通的是,这人明明应该是县衙的人才对,为何不见回去?” 楚南栀心里有些犯嘀咕。 林锦骁抱起出神的小四宝,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小脸蛋,嘴角含笑,意有所指的问道:“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人?” “哦?” 楚南栀静静的视向他。 “今日舒阳和来福陪着四宝去买衣服,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听来福说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找的人。” 林锦骁刻意提醒了句,四宝就兴奋的说道:“阿娘,你还记得昨天被那个坏县令打板子的人嘛,我今天和姨父、来福叔叔在回驿馆的路上遇见他了,他不是被赶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附近?” “伙夫长陈五?” 楚南栀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人的身影来,果然是身形魁梧的精壮大汉。 林锦骁温声细语的解释道:“今日康铭沅被下狱,县衙上下就被三郎带人把守住了,根本无人可以再随意进出,即便有人当时能趁乱溜出恐怕也是回不来的,我又让人清点过,海康县的吏员差役没人外出过,可偏偏齐东强就死在了那个时候。” 话到此处,他凝神看向楚南栀,眼眸微眯着深沉道:“康铭沅不出事,如果就有人去谋害齐东强这显然是不合理的,所以只能说明有人趁乱出了府衙,而恰巧这人本来就不是府衙中人。” 楚南栀拧眉颔首:“的确,康铭沅一直保着齐东强,可如今孙伍吉洗脱了嫌疑,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到了那小子身上,偏偏这个时候他被杀,还做成自杀的假象,想来个死无对证” “可不巧的是让我这聪明的娘子察觉到了端倪,识破了自杀的假象。” 林锦骁不动声色的恭维道。 “林大郎,你少给我戴高帽子。” 楚南栀说着不经意的看了眼小四宝,语气又和缓下来:“陈五现在在哪里?” “我派人盯着的,先不要打草惊蛇。” 林锦骁回道:“他一个驿馆的伙夫长,昨日已经被康铭沅赶出去了,竟然还能藏到县衙之中,想必定是有人袒护他,只要揪出这幕后之人,必定就能找出真凶。” 楚南栀啧啧娇笑起来:“林大郎,倒没想到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楚南栀,你少给为夫戴高帽子。” 林锦骁学着她的样子佯装生气道。 四宝在一旁瞧着二人打趣,忍不住窃窃的笑了起来。 奶奶个腿,这小白脸又学自己说话。 楚南栀一脸难为情:“谁允许你学老娘说话的。” 可话音刚落,想到明日要去城南,这小白脸又将所有银票给了自己,便从钱袋里掏出三十两银子递过去,沉声叮嘱道:“这些银子你拿着,若是有急用也方便。” 林锦骁一头雾水的看向她:“我有什么需要急用银子的地方,整日里待在县衙中吃喝不愁。” 横竖这小白脸眼里就只有吃喝了。 楚南栀笑着暗示:“你刚刚走马上任,不得请你同僚们出去吃吃喝喝,顺便消遣消遣。” “消遣?” 妓馆? 酒楼? 芦堰港是除了靖灵城以外最为富饶的县城,多烟花之地,那群差役平日里有两个银子最喜欢去的就是这种地方。 林锦骁最烦这一套,更是看不得一群庸脂俗粉围在自己身边曲意逢迎,听到她这话,脸上愠色顿显:“楚南栀,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什么。” 神思敏捷的反应了下,他忽然凑到楚南栀耳根前,充满挑衅的小声问道:“楚南栀,你是不是很想我跟着他们出去消遣?” 第220章 朱大哥 他这一提醒,楚南栀立刻反应过来,男人的消遣方式本就有些与众不同,而这个年代的男子消遣方式更为狭窄,上至文人雅士,下至普通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消遣就是青楼艺馆。 但这家伙偏偏是个另类。 “你爱干嘛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 楚南栀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扔到桌面上,补了句:“你不花银子,四宝饿了也得给她买些吃的。” 随后起身去里屋收拾床铺和包裹。 没多久马来福、柳舒阳、李策三人跟着驿馆送饭的小厮一道进来。 马来福朝着里面喊道:“栀姐姐,我买了县里有名的驻色酒,你出来一道喝点。” 楚南栀虽然饮酒但并没有特别的嗜好,无动于衷的继续整理着东西,可马来福的声音不死心的继续悠悠传来:“能驻美养眼哦。” 听到这话,楚南栀终于按耐不住,立刻冲了出去,见马来福手里托着个精美的陶瓷瓶子,乐滋滋的道:“栀姐姐,你不知道,海康县的驻色酒与别的地方不同,里面融进的李汁掺了一道特殊的香料,所以香味更为浓郁。” 马来福说着,又刻意给出提示:“栀姐姐还记得昨日在我姨娘家吃的野菜嘛,那野菜叫做补灵草,虽说寻常,却只在断龙山往南的海康县一带,开出的花可好看了,用花榨出来的汁更是种独特的香料,饮之沁人心脾,和李汁融合乃是驻美养颜的好东西,咱海边的女子立夏之日都爱喝这驻色酒。” “哦,那我得好好尝尝。” 楚南栀高兴的直接倒了半碗喂到嘴里一饮而尽,淡淡的酒味中果真夹杂着一股浓郁的清香,有李汁的甘甜,还有那所谓的补灵花特有的芬芳,喝下有种让人飘飘欲仙的错觉。 只怕还真有驻美养眼的功效。 这年头也没个面膜、护肤水之类的,她虽不喜欢化妆打扮,但还是希望可以保持着容颜不衰。 这种天然植物提取的精华液不就是最好的养眼用品了。 就是酒味太淡了些,和饮料差不多,喝着有些不过瘾,她忍不住又倒了半碗喝了下去。 马来福看着有些担心:“栀姐姐,这酒可是有后劲的,你慢点喝。” 林锦骁虽说知道她平日里爱小酌,但还没见过她今日这般喝法,也忍不住劝道:“你明日还要外出,别喝太多。” 楚南栀一边招呼大家坐下吃饭,亲自为大家斟酒,一边大大咧咧的夸口道:“不过是点果酒,还不至于能将我喝醉。” 李策最是喜欢喝酒了,听到她这样说,很放心的举起酒碗,痛快的示意道:“来,嫂子,我敬你。” 楚南栀豪爽的举起碗,酒碗碰撞在一起,一时间屋子里筹光交错,热闹无比。 小四宝林瑞嘉闻着这浓郁的香味,嘴馋得紧,凑到楚南栀跟前也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阿娘,我也要喝。” “嗯,可以尝一点点,但不能喝太多。” 楚南栀说着就给小家伙尝了一口驻色酒。 林锦骁刚想劝,这虎娘们已经将酒喂入了四宝嘴里。 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脸苦意:这哪里还像往日里那位在人前故作矜持的妇人。 如此豪迈的态势倒是和她这些日子搂着自己睡觉时那副粗狂的睡姿比较贴切。 也怕她像往常一样喝醉了在屋子里撒酒疯,又拿自己和孩子撒气,林锦骁瞧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场面,刻意拉了拉她的衣角,再次提醒道:“你少喝点。” “咳,兄长,这酒喝着跟喝水一个道理,没事,你就让嫂子敞开了喝,这驻色酒就得多喝才能驻美养眼嘛,哪个女人不喜欢。” 李策兴奋的再次举起一碗酒,高兴的说道:“嫂子,你今日要是将我喝趴下了我还叫你一声老祖宗。” “你要是将我喝趴下了我也叫你一声老祖宗。” 楚南栀激动的示意着举起碗一饮而尽,今日总算是体验了一把古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痛快劲,也不枉穿越这一趟。 小四宝瞧着阿娘喝得起劲,闻着诱人的清香,又偷偷摸摸的尝了一大口,没过多久小脸就红扑扑的倒在了林锦骁怀里睡了过去。 楚南栀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小家伙,没想到才喝了两口就给喝醉了,难不成这淡的和饮料一样的果酒真有什么后劲? 正思量着,李策、马来福的酒碗又举了过来,再干完一碗,楚南栀微微有了些醉意,目视着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得在心头暗暗叫苦:难不成这声老祖宗今日老娘还得还回去? 趁着还算清醒,她一手撑在桌面上,双眸半眯着看向马来福,含糊不清的问道:“来福,你说你朱大哥出事前,是不是也有些身子不适的状况?” “是啊,朱大哥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时常腹痛,有的时候还上吐下泻的,和大家昨天的症状还挺像” 马来福正在细说着,却听到她嘴里突然哼起了莫名的调调: “我在唱什么,什么都觉得,原来原来你是我的主打歌”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有些惧怕的看向面色阴郁的林锦骁,支支吾吾道:“嫂子这这是喝醉了?” 李策想到刚才的话,吓得心惊胆战的凝视住林锦骁,连忙摆手道:“兄长,方才我和嫂子都是说笑的,不作数,不作数啊。” 随后几人僵着脸就惊慌失措的退出了屋子。 林锦骁听着她嘴里悠长的曲调,细细一听,别说还挺好听的。 就是实在有点虎,险些连累自己要跟着一起叫李策一声老祖宗了。 无奈的摆了摆头,他先将四宝放到里屋的床上躺下,紧接着再出来轻轻将楚南栀抱起利用拐杖做支撑略显艰难的终于将她搬到了床上。 刚要起身,就见一双细长的胳膊环了上来直接紧紧搂住自己脖子,身子一斜便倒在了她怀中。 感受着她浑身袭来的炽热温度,林锦骁试着想要掰开她的手,可这虎娘们将自己搂得紧紧的,全然动弹不得。 呼吸中夹着些果酒的清香传入他鼻根前,倒的确是沁人心脾。 他眉眼眨闪着忽然想到刚才这妇人非要闹着喝酒,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不由得充满鄙夷的冷哼了声:“原来她还是害羞,非要将她自己灌醉了才肯亲近自己。” 正准备暗自窃喜,可耳边开始悠悠传来妇人哼唱的声音,她反复喃喃唱着,这次嘴里的词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原来原来你是我的朱大哥” “朱大哥?” 黑夜中,那张棱角分明、俊逸白皙的面庞渐渐阴沉下来。 第221章 我爱记歌词 “朱大哥又是谁?” 林锦骁暗自在心里揣测道:“莫非她喜欢上了县丞朱岳?” 可这二人从未谋过面,怎生就喜欢上了。 难不成她是听说了朱岳的事迹顿生敬佩,有了仰慕之意? “这不太合理,她连朱岳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更何况为夫也是书香门第出身,难道论才学和为官的声誉竟然不如那小子?” 林锦骁思来想去的也觉得不太可能。 “莫非是有别的朱姓男子?” 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一遍也不记得芦堰港有什么杰出的朱姓男子,最后还是只能将嫌犯锁定到县丞朱岳身上了。 虽说不该和一个死人较劲,但听着她口里还一直在反复呢喃着“原来你是我的朱大哥”,整个人都不痛快了。 正咬牙切齿的喘了几口粗气,却听她嘴里的调调像是又发生了变化,而且连词好像也跟着变了。 林锦骁忍不住凑近去听了听,听了几遍大致听出了具体内容:“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 林锦骁气得面红耳赤的暗暗捏了捏拳,使出力气狠狠将她环抱着自己的手撇开,气鼓鼓的捡回拐杖拄着回了客室躺回了软塌上,喃喃自语道:“这女人,手里搂着为夫,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简直岂有此理。” 气闷的在榻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天明也没闭上眼。 楚南栀从睡梦中醒来,瞧着天已大亮,扭头看去,身旁的小四宝还睡得正香。 歇息了一个晚上,小家伙小脸蛋又恢复了往日的白皙细嫩,呼吸声均匀的传到她跟前,楚南栀满是爱怜的伸手去捏了捏小不点的脸颊,见没有惊醒她,便自顾自的起身去了客室。 这一夜睡得倒是安稳,就是脑子里总觉着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眼神飘忽不定的在室内环顾一遍,只见软塌上那道靓丽的身影轻轻扭动着,像是已经睡醒了。 楚南栀忍不住与林锦骁打招呼道:“你也醒了?” 林锦骁闻声,直接背过身去没有答话。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莫名其妙。” 想了想,她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林大郎,我昨夜是不是问过来福一些事情?” 林锦骁冷声答道:“朱岳出事前时常腹痛,还上吐下泻。” “哦,还有别的吗?”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捏了捏下巴,看来的确如自己的猜想,也是中了毒。 林锦骁声音更加清冷,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的朱大哥。” “朱大哥?” 楚南栀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朱大哥?” “自然是你最想留住的幸运。” 林锦骁话音中已带着几分怒气。 “莫名其妙。” 楚南栀觉着这家伙不可理喻,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竟然和自己玩起了“我爱记歌词”。 难不成是昨夜不该喂四宝喝酒? 这说起来也的确是自己的不是,可那就是一点果酒而已,并没有什么酒精,小家伙就是尝了一点点该不至于有什么大碍。 再说自己也没料到这淡得跟饮料一样的果酒还真有什么后劲。 今日本就起得晚了些,她也没工夫再去搭理这怪异的家伙,匆匆的洗完脸整理了下妆容,便出来对林锦骁说道:“待会四宝醒了,你带她吃了早饭再去县衙。” 说完,见他也不回应,就匆匆忙忙的出门。 驿馆外,李策和彭湃已整理好队伍等在了门口。 楚南栀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足有近二十人,有些诧异的问道:“三郎,你怎么带这么多人?” 李策正经严肃的答道:“兄长说城南是康铭塘的地界,让我多带些人手过去。” 楚南栀思索着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眼下康铭塘还没有被捉拿归案,的确该提防着些。 她朝着马车行去,李策紧跟在身后,等她上了马车,马来福却从远处奔了过来,急声喊道:“等等。” 楚南栀探出头,见是来福,温和的朝他笑了笑。 马来福掀开车帘,和彭湃一道登上马车,递来用纸包着的热腾腾的包子和一壶豆汁到楚南栀手中,热忱的示意道:“栀姐姐昨夜醉了酒,我给你备了些早点,你在马车上吃。” 李策闻声,放心的径直朝着一旁壮硕的马匹登了上去,扬鞭打马,车轮滚动的声音也开始在周围响起。 楚南栀捧着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汁,轻瞥了眼对面坐着的彭湃,询问道:“典史大人要不要再吃些?” “不用。” 彭湃看着充满敌意的马来福,连忙摆了摆手。 别说自己已经用过早饭,就算是没吃瞧着这阵势也不敢接她手中的包子。 楚南栀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喝着豆汁,时不时的看向这二人,瞧着二人的眼神总觉得有些怪异。 等着填饱了肚子,发现二人各自闷着声也不说话,让本就沉闷的车厢更加压抑了。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她只得先开口道:“你们都知道那口查封的盐井的具体位置?” “当然。”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哦,那就好,待会就劳烦二位带路了。” 楚南栀装作平静的提醒道。 横竖不会冒出两口盐井来,两人带的路都会一样。 自己可真是太机灵了。 马车出了城朝着城南方向赶去,没多久就开始出现猛烈的颠簸,车厢摇摇晃晃的,人都坐不稳,楚南栀见二人仍然保持着沉默,只好扶住厢内的木壁将头探出去问李策:“还有多久到村里?” 李策勒紧马缰抬头仰望前方,尽头已被连绵的山脉遮挡住,四处又是河流溪涧,苦着脸答道:“听说那处废弃的村落在五十里外,这边的路不太好走,恐怕得要些时辰。” “嗯,不急,尽量在晌午赶到就好。” 楚南栀不紧不慢的快慰了句,又将头缩进了车厢里。 马来福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徐徐道:“我记得好像是在马家村。” “胡扯,是牛家村。” 彭湃立刻纠正道。 到底是牛还是马? 楚南栀纳闷的看向二人,跟着大家一起沉默了下去。 马车颠簸着又行了一段距离,忽然车轮压碎石头的一声脆响从车底传来,马车骤然停下,李策粗狂的嗓音猛然传了进来:“保护嫂子。” 第222章 不是敌人,就是朋友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只见马车停在了一处被峰峦围绕的山路深处,四周溪涧相布,环境甚是幽静。 李策警惕的望着四周,先是对楚南栀说道:“嫂子,前面就是牛家村了,但好像有些不对劲,咱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楚南栀再次看了眼脚下的路,镇定的吩咐道:“叫大家不要慌乱,加快速度进村,等到了村里再做打算。” 李策也细细的察视着周围,此处檀溪相间,道路狭窄,若是在此地打斗起来,吃亏的定然是自己人,于是顺从的朝着众人大喝一声,飞速朝着前方继续赶路。 等看到村子里破旧的茅草屋和一些腐烂的房梁,李策这才让大家停了下来。 楚南栀领着彭湃、马来福下车,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周围的动静。 刚到村子的入口,一阵清风徐来,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腐锈味,夹杂在腐烂的空气中,十分难闻。 楚南栀驻足深吸了口气,细细品着这股奇怪的味道,随后猛然一惊:这才是自己要找的那股味道,正和前日里驿馆饭菜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虽说是夹杂在腐烂的枯叶和废水里,但只要嗅觉足够敏锐,必然可以察觉出隐藏在里面的异味。 衙役们闻着村子里这恶心的怪味,连忙捂上了鼻子,用手发散着周围的空气。 彭湃也捏住鼻子,眯着眼抱怨道:“没想到八年时间过去,这村子依然没人敢迁回来居住,到处都是臭烘烘的。” 马来福一头雾水的摸了摸后脑勺:“咳,我记得上次朱大哥带我来的分明不是这个村子。” “莫非还有别的村子也感染了瘟疫?” 楚南栀不解的问道。 “那倒是没有。” 马来福若有所思的答道:“我记得朱大哥说马家村的盐井也出现了问题,他说想去察看,我就陪着他一起去了。” 楚南栀又问道:“马家村在何处?” 马来福望着村子外面的一条河间,指了指:“应该就在上游地带,没多远的距离。” 楚南栀目光远眺着打量了眼不远处的那条河间,随口问道:“这河水是流入村子里的吗?” “不错。” 彭湃点头道:“听说以前这个村子里都是取这条河里的水洗衣做饭,这河涧的尽头就在村西,查封的盐井也在那处。” “那我们进村。” 楚南栀环顾着众人,提醒道:“大家都小心些。” 一行人蹑手蹑脚的开始往村子里进,衙役们手里都握紧腰间佩刀,做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一时间,四下里草木皆兵。 当所有人都踏入村子后,正挪动着步子小心戒备着,忽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踩踏声骤然响起。 李策见状,示意大家止住脚步,紧紧围拢在楚南栀周围。 踩踏声越来越近,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只一会儿的功夫,从废弃的茅屋和房梁中陆陆续续散出一些手握利器的黑衣人,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李策定睛看了看,大约有二三十人之多,不由得嘲讽的冷笑了声:“就这点人也敢来撒野。” 他一边捏拳一边扭头看向楚南栀,一脸坏笑道:“嫂子,你们都别动,给小弟一个机会练练手,好久没有舒展拳脚了。” “你小心些。” 见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楚南栀很放心的同他示意了声,准备好好欣赏欣赏这家伙的身手。 可李策正捏拳擦掌的活动筋骨跃跃欲试之际,忽然一阵流箭猝不及防的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戒备。” 李策吓得一愣,连忙抽出大刀护到楚南栀跟前,吩咐大家小心提防。 就在第一波流箭停歇之时,众人抬眼四顾,才发现被射杀的都是蒙着面的黑衣人。 “这就有意思了。” 楚南栀刚冷笑了声,便见一支支流箭精准无误的继续射向那些正要过来的黑衣人。 场面再度陷入混乱。 楚南栀目光锐利的视向流箭飞来的地方,细细搜寻着,发现远处的房梁顶上隐隐约约的露出些人影。 当视线重新回到地上的黑衣人身上时,看到的尽是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尸体。 眼看着黑衣人被射杀殆尽,楚南栀连忙朝着众人失声喊道:“留活口。” 李策心领神会,脑海迅速反应着操起手中的大刀径直扔向飞来的一支流箭,刀光在空中划过,过来的流箭碰在刀身上,发出“哧”的一声刺耳响声,和大刀一同掉落地上。 李策大步流星的走到最后一名幸存的黑衣人身边,抓起那人正在瑟瑟发抖的手臂用力一提直接甩到了楚南栀身前。 楚南栀弯下身正欲查看,忽见一个肥大的不明物体从茅屋后面如一道抛物线被径直扔了过来。 定眼一看,竟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汉子。 李策提起地上大刀准备去追赶茅屋后面的人,楚南栀连忙挥手:“不必了,这些人并无恶意,既然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咱们也没必要去招惹。” “好。” 李策应了声,凑到楚南栀身边来蹲下身去细细看了眼被扔过来的中年大汉,不由得失声喊道:“康铭塘。” “康铭塘?” 楚南栀也一脸惊讶:“就是和孙伍吉在争官引的康铭塘?” “正是他呀。” 李策气愤的一把抓住肥头大耳的康铭塘,怒斥道:“这些黑衣人都是你派来的?” “是,是,是草民家中的护院和豢养的死士。” 康铭塘浑身是伤,鼻青脸肿的都快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忍着四处袭来的酸痛,刚回完了话又经不住龇牙咧嘴的痛苦呻吟起来。 李策捏着大大的拳头,勃然大怒道:“好啊,昨日你还在我面前夸口你是海康县一等一的良民,今日就敢派人刺杀县衙公差,快老实交代,谁指使你来的?” 康铭塘紧咬着牙关,揉抚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不敢吱声。 李策拿起明晃晃的大刀,还未吓唬,康铭塘就吓得屁滚尿流,苦着脸赶紧答道:“我招,我招,壮汉饶命。” 才被人胖揍了一顿,又被人从屋顶扔到了这里,哪里还吃得消这人的铁拳。 第223章 说了可能活命? 李策气鼓鼓的将康铭塘拎起来坐在地上,怒瞪着双眼催问道:“快说。” 康铭塘偷偷摸摸的打量了眼面前站着的楚南栀,心惊胆战的答道:“草民也不清楚究竟是何人指使的” 李策见他满嘴跑火车,捏着拳头打断他:“奶奶个熊,你再胡说八道” “三郎,你让他把话说完。” 楚南栀拦住李策,面色平静的看向康铭塘:“说,讲你知道的。” 耐着性子也不着急与他发火。 康铭塘颤颤巍巍的点头:“昨夜有人送了封书信过来,送信的人将书信交给府上下人就匆匆离去了。” 楚南栀拧眉:“书信内容?” “信中所说,若想保住眼前富贵,唯有杀掉刚来县里的楚娘子和那位残疾令长。” 康铭塘小心翼翼的环顾众人,这里也就面前一位女子,当下便猜到了她应该就是信中所提到的楚娘子。 “林大郎?” 楚南栀心中莫名的升腾起一股忧虑,冷冷的看向李策,却听到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从村外传来,由远而近。 眺眼望去,不是别人,正是李三木带着一群衙役冲了进来。 李三木握着刀柄一边四处打量地上倒着的死尸,一边走向楚南栀身前,激动的喊道:“嫂子,我们来晚了,我们在路上截杀了一群黑衣人,还抓了五个活口。” 楚南栀目视着进来的衙役们,密密麻麻的足有近三十人之多,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个个一脸狼狈。 楚南栀先是关切道:“大家都没受伤?” 李三木笑望着她,满脸轻松的回道:“无妨,都是些皮外伤,嫂子不必担心。” “那就好。” 眸光流转间,重新看向康铭塘时,楚南栀眼底浸染凶光,厉声呵斥道:“说,你派了多少人出来?” 康铭塘瞧着四周密布的身穿公服,黑压压的一群衙役,突然嬉皮笑脸的问道:“草民若老实交代能活命不?” 楚南栀愤懑的怒视向他,毫不犹豫的提过李策手里的大刀,一个手起刀落直接横切向康铭塘头部,整个束着的发髻直接被切了下来,散落一地。 康铭塘额间豆大的汗珠直往外渗,双脚猛烈地颤抖着瘫在地上,正经答道:“草民将手底下的护院分成三拨,一路埋伏在楚娘子进牛家村的路上,另一路埋伏在了村里。” 说到这里,他目光窃窃的审视着众人却不敢继续往下说。 楚南栀在心底里想了想,村里的黑衣人被流箭射杀,半道上埋伏的让李三木阻杀,那还有一路? 想到这里,楚南栀整颗心忽然提心吊胆的颤抖起来,愤怒的将刀指向康铭塘,呵斥道:“还有一路人藏在何处?” 虽然她大抵猜到是去刺杀林锦骁,但不敢确定这厮具体将人安排在了何处。 康铭塘又鼓足勇气趁机相求道:“说了可能活命?” 话音刚落,就见那柄寒光四射的大刀再次举了起来,吓得他惊慌失措的闭眼大喊道:“草民让他们盘桓在县衙和驿馆附近,伺机而动。” 楚南栀气得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双目圆睁着看向李策,急声吩咐道:“三郎,你带你手底下的人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县衙。” “可兄长让我寸步不离的好生保护嫂子。” 李策轻蹙着眉梢,耐心解释道:“以兄长的身手,几个小毛贼奈何不了他的,更何况县衙还有弟兄们” “你兄长腿脚还未痊愈。” 那家伙不过是在逞强,楚南栀有些慌乱的打断他:“芦堰港带来的人手一半都到了这里,又要拨出人手去水渠寻找线索,还得有人看守盐道衙门和县衙那群吏员,他身边哪里还有得力人手。” 李策被她这颤抖的嗓音吓得当场愣住,自打税银案以来还从未见过嫂子发过如此大的火。 楚南栀也意识过来自己刚才的话语气太重了些,随即柔下声来再次劝说道:“这姓康的派的两路人马都已经被我们清理了,这边不会再有危险,你赶紧回去,看好你兄长和四宝、舒阳他们。” 李策紧抿着嘴唇,迟疑了片刻,忽然定定的看向李三木,大喝道:“李三木,你保护好嫂子,若是出了意外,我拿你是问。” 李三木用力握了握拳:“大人放心,小的一定不负所托。” 见李策带着人就要离去,楚南栀赶紧吩咐道:“李郎君,将你手底下的马匹全部拨给三郎。” “是。” 李三木闻声而去。 不多时村外的山涧中马蹄疾驰声骤然响起,渐渐飘向远方。 楚南栀忐忑的心也随着消失的马蹄声渐渐平息下来。 神情恍惚的打量了一圈身边的差役们,看向康铭塘时楚南栀眼底重新布满愠色:“刚才射杀你们的人是谁?” 康铭塘惊魂未定,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自己要是知道就不会吃这么大的亏了。 楚南栀也没时间再去盘问这人,脑海中忽然想到之前林锦骁和自己说过的话,“这个时候该着急的应该是幕后真凶。” 如今他们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大肆派人行刺,那说明离着真相越来越近,如此关键的时刻自己必须要沉得住气。 望着彭湃、马来福,她温和的笑道:“彭典史,此地离着那处盐井还有多远?” 彭湃举目远眺,大致回忆了一遍,指着远处缓缓答道:“应该就在前面两三里处的地方。” “好,李郎君,你留些人手在此看护犯人,其余的人跟我一道去盐井。” 楚南栀叮嘱完就大步流星的跟着彭湃往村西的方向走。 李三木留了一队人,带领其余的衙役紧随其后。 紧赶慢赶的走了近两刻钟,终于到达了村西口。 放眼望去,只见四处都是深陷的泥沼,周围杂草丛森,完全遮盖住了二十余年前凿的盐井,茂密的草丛中隐隐约约透着些已腐烂掉的井架和枯萎掉的草绳。 彭湃指着冒出的朽木,肃声道:“那边应该就是其中一口废弃的盐井。” 几名差役闻声立即拨开草丛朝着朽木处缓步靠拢过去,用手中的佩刀将周围打整出来,为楚南栀和彭湃开路。 越靠近盐井处,那股熟悉的味道越浓。 当差役们打整出其中一口盐井后,楚南栀凑到枯井边往井底探进去打量了遍,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一股扑面而来的铁腥味夹杂着臭水的味道险些直接让她窒息过去。 第224章 和孩子一道绑回去 楚南栀捏紧鼻子立刻将脑袋从盐井中抬了上来,细细打量着四周,发现不远处还散着些取卤水用的竹筏和汲卤桶残片。 她走过去捡起一片脆掉的汲卤桶残片,拿到鼻根前闻了闻,还透着那股难闻的味道。 巡望着周围积水颇深的泥沼,她心底大概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连忙问道:“来福,彭典史,你们可知道这附近除了盐井还有没有别的矿井之类的营生?” 彭湃紧蹙着眉梢仔细思考。 马来福微微思忖,立刻答道:“在马家村的上游两里外还有处冶炼的场子,主要负责冶金和铸造铁器,据说以前和东桑人打仗时,那里还是铸造兵器的地方。” 楚南栀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这里产的盐为何能吃死人。 当初牛家村的村民并非死于什么瘟疫,的确是长期使用这盐井中煮的盐中毒过深而亡。 她兴奋的跑到溪涧汇入的一处泥沼边,捧了些沉积的污水闻了闻,恶心难闻的铁锈腥味瞬时扑鼻而来。 拿了帕子擦了擦手,她手指着泥沼,开始细细与大家说道: “你们看,这里是冶炼厂的下游一带,冶炼场子里的污水定是未被处理直接流经此地,而牛家村的地形比较低洼,污水不能流出,只能慢慢的往地下渗透,久而久之越渗透越多,和地底煮盐用的卤水结合到一起,就煮出了带毒的食盐。” 而工业用盐她也没办法与众人解释,只能委婉的说成是带毒的盐。 “这种盐比起那些粗制的私盐不同,含有剧毒,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日在驿馆中大家吃的饭菜所用食盐定是从这种毒井中开采出来的。” 楚南栀话音刚落,彭湃就皱着眉头慢捋胡须轻声问道:“可据我所知,这里的所有盐井早已被查封,荒废了二十余年,驿馆中的毒盐从何处而来呢?” 见他一脸费解,楚南栀却意味深长的笑望着马来福:“来福,你说你和朱县丞曾去过马家村查问私盐的来路,可查到了些眉目?” “具体的我倒是不清楚。” 马来福捏着下巴做深思状:“不过朱大哥怀疑那边的盐井的确有问题,上次分别时他还说等着弄清了眉目让我陪他再去一次,可谁知竟然遭此横祸,他遭人杀害了。”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致猜到朱岳肯定是寻找到了一些线索,所以才遭人谋杀。 随后,她又看向彭湃,接着问道:“彭典史,之前的钱县丞,你能确定是人死后再遭人割破喉咙的吗?” “在下敢确定。” 彭湃笃定道:“在下虽说做仵作的时间不长,可当初钱县丞的案子判的是被人刀杀,然而在下检验死者伤口,若是生前遭人割喉,必会导致血流不止,喉部出现萎缩,但在下验出钱县丞尸体喉部肿胀宽大,刀伤处附有凝结的污血。” “这的确是中毒之状。” 楚南栀拧眉颔首。 这种工业用盐的毒素银针检测不出,有刀伤为证,再加之牛家村的事情被官府定性为瘟疫,所以大家自然只会想到是遭人割喉而死。 领着大家往村口折返回去,楚南栀一边走一边问马来福:“来福,冶炼厂下游的水流经几个村子?” “就马家村和牛家村。” 马来福认真的回答道:“不过马家村多数人家平日里都不用那条河间里的水。” “嗯,马家村总共有几处盐井?” “那里就一处。” 马来福脸色僵硬的笑了笑:“井盐的造价高,私盐场子大多都集中在桑海附近,县城周围的井盐恐怕也就那一处了,早已纳入官府名下。” “糟糕。” 想到驿馆里的盐,楚南栀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此处的盐井已被查封多年,那流入驿馆的毒盐只有可能是从那处产出的,只怕会有人毁掉证据,她立刻朝李三木喊道: “李郎君,你将手底下的人分成三路,第一路押送康铭塘等人回县衙,第二路前往驿馆速速控制住后厨的伙夫和杂役,其余的随我一道前往马家村查封盐井。” “是。” 李三木随即分派了人手,一行人分成三路从牛家村出发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海康县东南处桑海边 几艘帆船正安静的停泊在浅滩处,岸边一青葱少年出神的遥望着远处卷起的波涛,时不时的用手捂住胸口处发出轻微的咳嗽。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漫不经心的侧过身轻瞥了眼赶来的一群人,忧郁的面色立时流转过来,露出一脸欣慰。 “太子殿下,臣已将那群黑衣人尽数射杀,半道上的有官府衙役对付,康家家主臣也交给了那位楚娘子。” “嗯,办的挺好。” 少年嘴角含着一抹邪笑:“六叔,这也不是在石挞城,何必如此见外。” “景辰啊,既然是那位楚娘子救了你,你为何不去当面答谢她?” 谢六叔换了语气,看着身子还很虚弱的谢景辰,一脸疑惑道。 “不必。” 谢景辰淡淡的应了声。 谢六叔偷偷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揣测着道:“景辰,你不会是喜欢那位小娘子?” “多嘴。” “你要是喜欢就带她回石挞城啊。” 谢六叔满腔赤诚,很认真的给出建议。 谢景辰轻叹了口气,自己何曾不想,可:“她已经有夫君了。” 谢六叔拍了拍胸脯,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那怕什么,你是咱们白渝十族未来的皇帝,有朝一日待我大军攻入靖灵城,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别说是她有夫君,就算是有孩子六叔也叫人一道给你绑回石挞城去。” “六叔你懂什么,六叔活到这把年岁,还是如此肤浅。” 谢景辰没好气的冷嗤了声,随后继续眺望着远处的海岸线,温沉沉的低声呢喃道:“喜欢的东西最好的方式往往就是站在远处静静的欣赏,如此才会保持美感。” “咳,六叔是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思想,六叔只知道效忠你父皇,将来继续效忠你。” 谢六叔深深的看向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早些回去,你看你非要来这一趟,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回去相国大人又该责备于你了,好在有” 话到此处,谢六叔忽的打住。 他的确是搞不懂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相国的千金李诗瑶对他死心塌地他不接纳人家,非要跑到敌国来招惹一位村里的妇人。 “走,登船。” 谢景辰说完,没再理会他,落寞的朝着船上行去。 第225章 杀猪匠 海康县县衙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坐在衙署里,审阅着一晌午各处送抵的案情卷宗,可脑子里只要一想到楚南栀念叨的那位“朱大哥”,就会心神不宁。 柳舒阳带着四宝林瑞嘉坐在他远处的一张伏案边,也跟着沉闷了一个晌午。 大清早的就被姐夫薅到县衙里来,还哪儿都不允许去,实在是憋闷得紧。 眼看着就要到了用午饭的时间,柳舒阳终于按奈不住,失声打破了衙署里保持许久的宁静:“姐夫,我带四宝出去买些吃食回来?” “不行。” 林锦骁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案卷,冷静的头也不抬。 柳舒阳不死心:“姐夫,你看我和四宝坐在这里又帮不上忙,要不我带她回驿馆去歇息?” “今日你们两只能待在县衙,哪儿都不可以去。” 林锦骁语气冰冷又严肃。 柳舒阳泄了气,偷偷的和发呆的小四宝嘀咕道:“四宝,你阿娘是不是又和你阿爹吵架了?” 四宝瘪着嘴摇了摇头:“姨父,你阿娘才和你阿爹吵架,我阿娘和阿爹不吵架。” “我阿娘、阿爹吵架?” 柳舒阳纳闷的摸了摸后脑勺:“就算是吵我也听不到了。” 林锦骁听到小家伙的说话声,终于抬头扭了过去:“四宝,你饿了吗?” “阿爹,四宝不饿。” 小家伙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不想打扰阿爹办公。 “傻丫头,饿了就是饿了,我们做人要诚实。” 林锦骁一眼就看穿了小不点的心思。 “噢,阿爹,四宝有点饿了,四宝想吃红烧肉,来福叔叔说这里的红烧肉很好吃。” 四宝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行,阿爹叫县衙的伙夫替你做。” 林锦骁话音刚落,就见主簿谭邈笑盈盈的抱着堆公文走了进来,一脸热忱的道:“这个点也差不多到时辰了,令爱想吃红烧肉,正好县衙里前几日刚买了肉回来,卑职这便去后厨和伙夫说一声。” “不必。” 林锦骁冷声答了句,看向小赘婿,吩咐道:“舒阳,你到门口去和关二白说一声,叫他让新来的伙夫做好饭菜送到这边来,顺便请胡大人也来此用饭。” 柳舒阳乖乖出去,谭邈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暂时还没摸清楚这位上司的心性,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整个海康县县衙都充满了不信任,将大家看管起来也就罢了,竟然连夜将县衙的伙夫都给调换了。 谭邈偷偷的斜倪了眼一旁的小不点,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公文放到了他旁边,轻声试问道:“林大人,这两日审讯完的一批差役和小吏是否准予恢复他们自由,让他们各自回家。” “谭主簿很着急?” 林锦骁低着头漫不经心的质问道。 谭邈微笑着回道:“卑职不敢,卑职不过是想着他们一夜未归,家里人会担心。” “彭典史今日随内人外出办案,这些事情等他回来自有定夺。” 林锦骁说着放下手中案卷,缓缓抬起头来视向他,意有所指的发问道:“谭主簿,你觉得内人与彭典史今日可否在城南查到些什么线索?” “卑职不清楚呀。” 谭邈一头雾水:“这城南除了康家的鱼池,也就几处盐井和一处冶炼营了,卑职至今不知楚娘子和彭典史前往此地意欲何为。” “噢,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请教谭主簿。” 林锦骁淡然一笑,徐徐看向他。 “林大人请讲。” 谭邈半低着头,谨小慎微的不敢与他直视。 “今日我在查阅历年卷宗时,发现了一桩有趣的事情。” 林锦骁嘴角微微上扬着,勾起一抹邪笑:“这十年间六任县丞,三位离任,三位惨死,离任的都是居住在县衙外,而身死的三位县丞无一不是下榻在驿馆之中。” “仔细想想倒的确是这么回事。” 谭邈慢悠悠的捋着山羊须,若有所思的颔首道:“其实卑职之前猜疑过,故去的几任县丞大人可能是感染了瘟疫,可康铭沅担心引起府衙上下的恐慌,又立功心切,急于捉拿人贩归案,卑职也不敢再胡乱猜疑。” “谭主簿的确是多虑了,若是瘟疫怎会就捡着几位县丞感染,别的人都毫发无伤呢。” 林锦骁缓缓起身,过去拉着四宝到跟前坐下,慢悠悠的问道:“谭主簿对驿馆之前的伙夫长陈五可有了解?” 谭邈茫然的摇头:“不甚了解。” 林锦骁颔首苦笑:“可我却听说他进驿馆前是替人杀猪的?” “卑职实在不清楚呀。” 谭邈皱起眉梢,也不知他问此话究竟何意,如实答道:“大人也知道,卑职官微言轻,就是县衙里管管文书簿籍和印鉴,其他的卑职哪能知道呀。” “谭主簿实在是过谦了。” 林锦骁紧视着他,沉吟许久,却听一阵脚步声从外面响起,目光转去,只见李策风尘仆仆的奔了进来,额间大汗淋漓的喊道:“兄长,你今日可有外出,可见到什么可疑” 话语未尽,看到谭邈的身影,李策立即打住了要说的话。 林锦骁见他突然归来,心口一紧,神色肃然道:“三郎,谁让你回来的?你嫂子呢?” “哦,嫂子没事。” 李策一边挥汗一边气喘吁吁的答道:“我们已经将康铭塘捉拿归案,嫂子担心兄长安危,特意让我回来保护兄长。” 她如今这么惦记我了? 林锦骁内心暖流涌动,眼底忽的泛起一阵复杂的神色,既感动可又夹着些难以言说的滋味。 可她的那位朱大哥到底是谁? 也没闲心再去想这件事请,既然康铭塘已捉拿归案,楚南栀那边定然不会再有大碍。 他意味深长的继续凝视着李策,气定神闲的说道:“既然回来了,就替愚兄去办一件事情,到沁园村将伙夫长陈五捉拿归案。” “好,兄长,我给你留了一队人在府上听凭差遣。” 李策回完话立刻又行色匆匆的朝府衙外奔去。 听着这凝重的脚步声,谭邈忽然一惊一乍的尖叫道:“康铭塘这刁民竟然敢对楚娘子动杀心,只怕不妙,林大人,卑职知道康铭塘豢养的一批打手的隐匿之处,愿亲自替大人引路,一举将这干人等捉拿归案,说不定还能寻出些什么别的线索。” “不必了。” 林锦骁叫住他就要迈开的脚步:“谭主簿,我家娘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脑子好使,她既然到了那处,任何蛛丝马迹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谭主簿还是好好与本官留在衙中歇息。” “是,卑职领命。” 谭邈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悻悻的点头,转身缓缓朝着前堂走去。 第226章 海康言 楚南栀和彭湃领着衙役们赶到马家村的盐井时,正值烈日炎炎的正午时分,各处盐井的盐工都围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歇脚吃饭。 见到官差的身影,都潜意识的埋下头去。 楚南栀巡视了遍众人,直接发问道:“此处盐井管事的令长何在?” 盐工们沉默着摇了摇头。 楚南栀大致在心头盘算了一遍,如今县衙人手不够,林锦骁昨日派出去的人手恐怕也只够去查封桑海边扎堆的私盐井和捉拿县城里的走私商人。 这处盐井并没有出过问题,又离着县城较远,既不在谭邈所给的清单上,也暂时没有划入管控范围。 如若此处真的在偷偷生产毒盐,那么定是在和康铭塘同时得到的讯息,会趁机销毁证据。 只不过盐能销毁,有问题的盐井一时间必然是没法处理掉的。 一番深思之后,她果断的走到盐工们跟前,厉声说道:“我们怀疑此处涉嫌生产劣质食盐,请各位配合调查,如若谁敢存有袒护之心,一经查出,一律严办。” 十几位盐工面面相觑着,最后都苦着脸答道:“我们真不知情。” 楚南栀点了点头,又转而问道:“你们这两日可一直都在盐井作业?” “是啊,近来官府盐税加重,我们都在没日没夜的打卤水煮盐。” 其中一名盐工如实答道。 楚南栀笑着看向说话之人,细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四。” “陈四?” 楚南栀思忖着颔首:“你们每日都是在一起煮盐?” 陈四又道:“对呀,分工作业,少了谁都不行。” “很好。”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笑:“那么这两日可有谁出现过旷工?” 众人都齐齐将目光视向陈四。 陈四捏了捏拳头:“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只不过是昨天身体不舒服,回去歇息了一日。” 楚南栀挑了挑眉:“何时回来的?” “就刚才呀。” “从何处回来的?” “从” 陈四顿了顿:“从家里。” 楚南栀打量了眼他全身上下,大汗淋漓的,倒和自己这群人一样狼狈,再看向其余盐工都是气定神闲的,身上的汗渍早已烘干。 不必多想,她直接冲着李三木吩咐道:“将此人拿下。” 李三木带人径直奔袭上来,押住陈四。 陈四怒瞪着双眼,大骂道:“你这臭娘们,有什么大病呀,凭什么拿我?” “陈四,陈五。” 楚南栀没好气的冷笑了声:“如果我没猜错,你该和他是兄弟,而他昨夜去过康家之后又接着来了此处给你报了信,你在伺机而动,等康铭塘那边的消息,但你没想到的是康铭塘没能耐何得了我们。” “我” 陈四意欲再辩,楚南栀凝视着他湿透的衣衫,冷嗤道:“你看看你这一身上下,若是从家里赶来上工,需要如此赶时间?汗流浃背的,若不是急着赶来报信又是什么。” 听到这里,又有盐工忍不住吐槽道:“这陈四平日里最爱偷懒,我倒以为他今日为何这般殷勤,原来是心里憋着事。” “盐令长何在?” 楚南栀勃然大怒道。 “在在西边的盐井。” 陈四瞧着那惧人的鹰眼,瑟瑟发抖的答道。 “带路。” 楚南栀冲着他大吼了声,领着一群人匆匆赶往西边的盐井。 陈四一边走一边苦着脸解释道:“那边不过是废弃了的盐井,盐令长去那边也只是查看查看,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少废话。” 楚南栀斥了句,朝着他屁股上猛踹了一脚,这家伙终于老实的乖乖在前面带路,只敢时不时偷偷摸摸的东张西望。 也怕他拖延时间,楚南栀直接抽出李三木手中的刀,胁迫道:“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老娘一刀剁了你。” 陈四吓得心惊胆战的被迫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暗暗叫苦。 如今海康县县衙大小官吏被控制,盐道衙门也被人把守着,底下群龙无首的,压根没办法和上头联络,都是束手无策的,要不是昨夜有人来送信,这边压根不知道县里出了事。 如此雷霆手段,根本没办法销毁盐井。 紧赶慢赶的到了西边的盐井,见一位中年男人正将白花花的盐往井里倒。 楚南栀操起手中的刀就扔了过去。 一道剑锋从那人面前划过,那人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盐袋掉落在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楚南栀瞧着那人一脸后怕的样子,偷偷摸摸的躲在此处撒盐,想必该是盐令长了。 衙役们匆匆过去将他押解,拾起地上还没被倒掉的小半袋盐。 楚南栀大步流星的走到那人跟前,接过食盐到手里一边打量着一边对那人问道:“叫什么名字?” “海康言。” “老娘问你名字,没问盐的名字。” 楚南栀抬头看向他。 “小的就叫海康言。” 那人唯唯诺诺的回答,隐隐间腿部已有些轻微的颤抖,倒没想到这些人来得这么快。 “海康言,说说,为何要将如此上好的盐销毁掉?”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抓起一丢丢盐捏在手里反复观瞻。 海康言故作镇定的答道:“这些盐已经过期了,小的担心流入市面上会惹来麻烦,就趁着这个时间将其销毁掉。” “盐令官指使你这样做的?” 楚南栀冷嗤了声:“你一个村里盐井的盐令长若是没有上司的命令就胆敢销毁成盐,没这个胆量?” “娘子说笑了,盐令官尚在停职候审,小的哪敢” “那还不老实交代。” 楚南栀说着捡起地上的刀,朝着旁边的盐井打量了一眼,只见周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不像是废弃掉的,立时了然于胸,沉着脸问道:“此处盐井为何废弃?” “上面的人说这里产盐不丰,当年就和牛家村的盐井一道被查封了。” “仅此而已?” 听到和牛家村相关,楚南栀充满警惕。 看着她手中明晃晃的寒刀,海康言支支吾吾补道:“据……据说产的盐也不太干净。” 听着这次的回答,楚南栀再看向一尘不染的盐井,忍不住笑道:“倒还算是诚实,接下来还得请你继续保持诚实,否则我手上的刀可是不认人的。” 她料想这人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且手底下跟着这么多衙役,自然会觉得自己也是县衙公差,正好震慑得住他。 第227章 诓骗 楚南栀瞧着海康言瑟瑟发抖的沉默着不说话,让人取来了一碗热水,一边细细闻着手里的盐,一边往热水中撒盐。 手里的盐并无异样,闻着也没有别的味道,可当碗里的食盐慢慢融化后,一股淡淡的铁锈腥味渐渐飘了出来。 楚南栀终于欣慰的点了点头:“说,谁让你销毁这些食盐的?” 海康言偷偷打量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含糊不清的答道:“是是县令大人。” “放屁。” 楚南栀气得爆粗口,直接将刀愤怒的架到了他脖子上,吓唬道:“再瞎说,老娘就一刀替你摸了脖子。” 康铭沅已经下了狱,昨日他将所知道的都供出来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做这些徒劳的事情。 海康言吓得眉毛倒竖,挣开衙役跪地求饶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呀,小的只是收了陈五的银子,如若有人问起,他叫小的说是县令大人的意思就行。” 楚南栀轻瞥着一脸阴沉的陈四,继续问海康言:“他给了你多少银子?” “每年二十两。” 海康言不假思索的答道。 “一个伙夫长哪来这么多银子?” “小的实在不知,小的只负责和陈四从这井中偷偷取卤水煮盐,然后将盐交到陈五手中,别的一概不知呀。” 楚南栀思索着半眯着一对狭长的桃花眼,想来该是陈五幕后的那位了。 胡茂锡还算是比较清廉的官吏,一年都能捞不少油水,海康县这群狗官恐怕从上到下捞的银子必然不少。 眼下毒盐的来路已经查清楚,只需弄清楚陈五背后之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她心里对陈五背后之人其实早有猜想,可无奈的是此人并没露出半点破绽,她还无从指认。 这个时候陈五该做的已经做了,想必林锦骁也不会继续任由他逍遥法外,应该已经被捉拿归案。 可楚南栀比较担心的是这厮要是宁死不肯供出幕后之人,如今得想个法子引蛇出洞了。 她抱着试探的心态看向陈四,问道:“给你送信的人是陈五?” 还是另有其人? 陈四咬着牙,看了眼她手中寒光四射的刀,陷入了犹豫。 “事到如今,你再袒护他已无济于事,我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他早已被捉拿归案。” 楚南栀一脸从容的诓骗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供出你们,我又怎么会提前得知康铭塘会刺杀我们,更不会知道毒盐出自你们这边的盐井。” “这个王八蛋,连骨肉兄弟都出卖,简直不是人。” 陈四听得义愤填膺,亏自己还想以死包庇他,不假思索的连忙答道: “不错,的确是他送的信,这里所产的不干净盐也是小的亲自送到驿馆交到他手上的,这狗东西平日里没少捞银子,为了贪图几两银子,竟然收了咱们村里一位不学无术的混账小子做徒弟,引荐到了驿馆中,前几日那混蛋取错了盐,将这边拿过去的盐放到了上宾们的饭菜里,他跟着丢了饭碗倒也罢了还害得我等跟着受累。” 楚南栀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陈五那粗心的徒弟将毒盐放进了饭菜里。 倒也是这么回事,否则凭着陈五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害这么多人。 楚南栀又道:“你还知道些什么,陈五从何处得来的这么多银子打点给你们?” 陈四果断的摇了摇头:“这个小的真不知道,他也是昨夜才来找我的,他前日里挨了顿板子,又丢了差事,一直躲在衙门里养伤,谁知新来的那位残疾县令” “住嘴,不得对上官无礼。” 楚南栀这两日总是听到有人叫林锦骁残疾县令,怎么听都觉着有些逆耳,此时终于忍不住斥了声,陈四吓得连忙改口道:“那位上官猝不及防的就将县衙上下府吏停职查办,陈五那混蛋只得趁乱偷偷溜了出来。” “嗯,他没告诉过你是躲在了谁的院里?” 楚南栀目光沉稳的紧视着他。 陈四茫然的摇头,眼底尽是落寞:“小的哪里能得知呀。” “带走,回衙门。” 看来陈五是要有意袒护这人,连自家兄弟都不肯透露。 楚南栀放弃继续追问,吩咐完李三木,便准备回县里。 彭湃见状,连忙对身边的几名衙役请求道:“本县的差役还在审讯中,这里还得劳烦各位看管,不可允许再有人取这井中的卤水煮盐了。” 他话音刚落,海康言立即坦白:“从这盐井中取卤水煮的盐皆已销毁,绝无半点隐藏。” 顿了顿,他又看向楚南栀手里提着的盐袋,心惊胆寒的补充道:“除了娘子手中这些。” 楚南栀瞧着他那副六魂无主已吓破了胆的怂样,忍不住偷偷的窃笑,此时倒是挺坦诚的。 陈四也苦着脸赶紧央求道:“各位上差,小的已经交代所有的事实,可能活命呀?” “你想活命?” “当然。” “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日?” “小的也不知道这盐真能吃死人呀,陈五只说这盐吃了可以让人拉肚子,是专门用来惩戒犯人用的。” 陈四一脸赤诚:“小的家中尚有年过六旬的老母亲要奉养,又有妻儿,若不是陈五时不时的拿银子来诱惑小的,小的哪会替他干这种事。” “既有妻儿老小要养活,那你整日里干活还不老实,净想着投机取巧还去害人性命。” 楚南栀冷眼瞪了瞪他,眼底里忽然划过一抹狡黠:“你想要活命倒也有法子,只要到了公堂之上你能劝动陈五招供,我自然也愿意替你申诉,求得轻判。” “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劝他招供。” 陈四信誓旦旦的答道。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家伙虽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毕竟不是罪大恶极之徒,若真能撬开陈五的嘴,那也算是立了头功,为他申述轻判求个流放两三千里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就不是自己可以管的事了。 跟在楚南栀身旁默默旁观许久的马来福,到得此时大致算是弄清楚了怎么回事,难怪栀姐姐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调查城南的盐井,如此看来朱大哥定是查到了些线索才遭了这些人的谋害。 想到朱岳平日里平易近人待他的和善态度,马来福气不过,抡起一旁的汲卤桶就往海康言、陈四身上砸。 楚南栀正在思索着如何让幕后那位原形毕露,抬眼望去只见马来福手上的桶已经砸到了陈四头上。 “来福。” 楚南栀惊着去拦他,便听到“磅”的一记闷响传来,陈四直接被砸晕了过去,汲卤桶的桶底随即掉落到了地上。 “你丫的,我叫你害我朱大哥。” 马来福骂骂咧咧的又去操起另一只汲卤桶准备砸向一脸惊慌失措的海康言,楚南栀赶紧将他拦下,厉声叱道:“来福,你这臭小子,他们等上了公堂认了罪,自有律法裁夺,你别这样莽撞。” 马来福鼓着腮帮子气闷的骂道:“这些狗东西做出丧天害理的事情,害了朱大哥,我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们。” 楚南栀瞥了眼冷静的彭湃,轻声示意道:“彭典史,将人犯带走。” 等着彭湃押解着二人出去,楚南栀这才耐心劝慰马来福:“他们不过是些跑腿的,你拿他们撒气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指出背后的人。” 马来福瘪着嘴,纳闷道:“栀姐姐,该抓的都抓了,该死的也死了,背后还有谁?” “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提起盐袋,眉眼轻轻眨闪着,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第228章 引蛇出洞 在县衙里坐了一下午,看着手底下的人陆续回来,林锦骁心里渐渐感到不安。 楚南栀去城南调查废弃的盐井,他大抵猜到这妇人应该是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而昨晚监视陈五的人发现这厮去了康铭塘家,他便已猜到会有人对她不利,所以便将能用的衙役都派了过去,正好将康铭塘一伙人一网打尽。 眼下康铭塘的两拨杀手都已经拿下,可还隐藏着的一波人至今未露面。 如今见到康铭塘被抓,这伙人到了穷途末路,恐怕会如同恶狗一样见人就乱咬。 自己这娘子自作主张让派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这让他心里有些恼火。 虽说心里还在气着昨晚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他就坐立不安。 不管她心底里有没有自己,她是四个孩子的娘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想到这里,林锦骁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府衙外喊了声,不多时便见关二白匆匆走了进来。 林锦骁斟酌着问道:“李三郎还未从沁园村回来?” 关二白摇了摇头,犹疑着道:“要不小的派人去查看查看?” “不用。” 想来是陈五察觉到了什么,跑掉了,林锦骁在心头狐疑着。 如此正好,他眉间舒展着看向关二白:“县衙里回来了多少人?” 关二白想了想:“就嫂子手底下的人回来了些,能用的有三四十人。” “够用了。” 林锦骁将关二白叫到跟前来,小声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将手底下的弟兄都换回来时的便衣各自散到城里去,再叫人去召回城西搜捕的弟兄,不要让人察觉。” “好。” 关二白心领神会的立刻出去准备事情。 林锦骁交代完,已经猜想到必是康铭塘的事情败露,陈五有了警觉。 只怕派去监视他的人已经被害。 眼下城中暗藏的势力还不清楚,陈五脱离了自己的监视,若是又去替什么人送信这其间的定数实在不好说。 看来是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两日来对差役们的单独审讯和查阅的所有案卷足以推断出他想要的结果。 若有所思的架着拐杖缓步走到后堂去,见四宝林瑞嘉正睡眼惺忪的抹着小眼睛,柳舒阳还在憨憨的睡大觉。 林锦骁拿起根拐杖在小赘婿身上敲了敲,小赘婿立马惊醒过来,摸了摸嘴角流出的口水,一脸惧怕的看向林锦骁,茫然的问道:“姐夫,发生什么大事了?” 林锦骁瞧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有些无奈的默默叹息了声:“你带着四宝去胡大人那边用晚饭,我去接你大姐。” “你?” 柳舒阳不太敢相信:“姐夫,大姐她自己能回来的,你还是” “别多言。” 林锦骁神色肃穆道。 今日楚南栀回来已然是扭转案情的关键时刻,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承担这份风险,要想彻底引出背后暗藏的势力,还得抛出城中最大的诱饵。 漫步走到四宝跟前,他坐到小家伙身边,温声叮嘱道:“四宝,要是太晚阿爹和阿娘还没有回来,你就和胡大人一道回驿馆让姨父带你歇息。” “阿爹,我和姨父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四宝拉着他的大手,心里面虽然有些担心,可也不敢再添乱。 “好孩子。” 林锦骁欣慰的摸了摸小家伙的下巴,从容的起身取来剑,抛去拐杖,轻踩着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县衙外走去。 谭邈见他要出去,立刻欣喜的迎了上来:“林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呀,卑职瞧着芦堰港的上差们都出去了,就让卑职陪您一道。” 林锦骁扭头浅笑:“也好。” 谭邈发现他只提着剑,却没了先前的拐杖,有些担心的问道:“林大人这腿?” “本就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林锦骁故意将脚步踩得更加稳健了些,谭邈看着不由得皱眉,也搞不清这家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谭邈笑望着他,又道:“那卑职叫些人手保护大人安危,眼下城中混乱,指不定有多少人想谋害大人呢。” “不用了。” 林锦骁神色淡然的答道:“李三郎去捉拿陈五至今未归,我担心让那家伙给逃掉了,特意让关二白带了人出城去抓捕,眼下县衙里人手不多,就带上门口的四名差役一道随行就好。” “原来如此。” 谭邈恍然大悟的点头,难怪方才瞧着关二白一脸神秘,行色匆匆的出去。 目视着林锦骁气定神闲的姿态,谭邈甚是忧虑的说道:“如今康铭沅虽是下了狱,可他背后的爪牙怕是还藏着不少,卑职也不清楚尚有多少隐藏的势力,只怕他们会趁机对林大人不利,衙中原有的衙役卑职倒是有几名心腹,不如带上他们,也好保证大人的安全。” “谭主簿倒是挺在意本官的安危。” 林锦骁忍不住冷笑了声。 “那是,大人若是在本县遭人谋害,卑职虽说官微言轻,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谭邈一脸赤诚的回道。 “谭主簿好意我心领了。” 林锦骁同门口的几名芦堰港衙役挥了挥手:“去南门。” 几名衙役本是负责监视谭邈的,听到林锦骁的话,随即去将马匹牵了过来,服侍二人上马。 正是傍晚时分,一行人缓缓的游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城中的河道上,映出金灿灿的光辉,与四处林林散散游走的行人相互映衬着,让这本就萧条的海康县县城显得更加的落寞了些。 “今日的县城寂静得有些可怕。” 林锦骁暗暗在心头感慨了声,不由得拽紧马缰,握着手里的剑朝坐下马匹轻喝了声,稍稍加快了些速度,清脆的马蹄声打破街道的宁静,一直向着城南悠悠飘去。 林锦骁目光始终飘忽不定的打量着四周,小心戒备着。 不久后,进入繁华些的城南,他忽的勒住马缰,又让马匹行走的速度渐渐迟缓下来。 眼看着就到了城南的门口,都未察觉到有任何异常,二人停下马匹,谭邈轻轻地舒了口气,神色复杂的侧目视向林锦骁,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大人可要出城?” “不用。” 林锦骁眺望远处映入眼帘的熟悉马车,眼底的忧虑立时冲淡了几分,脸上随之挂出一抹欣喜之色。 谭邈顺眼望去,忍不住惊讶道:“那好像是楚娘子的马车。” 他话音刚落,涌动的人群中突然冲出几名壮硕的大汉,蜂拥着奔袭过来。 那群壮汉一边肆无忌惮的过来一边将面前的帕子迅速拉高蒙住脸面,吓得谭邈立刻打马朝着城墙处躲避。 林锦骁幽深的眸光斜倪向过来的壮汉,不紧不慢的下马,拔出寒光四射的利剑挥向迎面而来的两人。 两道寒光闪过,二人手中的大刀顿时折成两截。 二人正在惊愕中,便见锐利的刀锋毫不含糊的从眼前掠过,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轰然倒地,脑袋径直撞到青石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锦骁举着剑视若无睹的继续往马车方向靠拢过去,身后一群黑色便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和蒙面壮汉拼杀在一起,一时间刀枪碰撞声不绝于耳,响彻整个城南。 第229章 逼贼现身 百姓们慌乱逃窜,粗布蒙面的壮汉与不断涌出的黑色便衣们胶着在一起,势均力敌。 谭邈瞧着这混乱的场景,在刀光剑影中察觉到了关二白的身影,再定睛细看这群便衣,不正是芦堰港那群衙役嘛。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连忙下马去追赶林锦骁,装得又委屈又惊喜的喊道:“林大人可将卑职瞒得好苦呀,卑职提心吊胆了这一路,没想到林大人早有安排。” 林锦骁也不理会谭邈,径直走向入城的马车。 听到这边的打斗声,楚南栀立刻跳下马车,瞧着迎面而来的那道飒爽英姿,心里却变得气鼓鼓的:这小白脸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拐杖都给扔了。 正愤懑的怒视过去,林锦骁已到了跟前。 他漫不经心的收起天子剑,不动声色的就将那双纤细的手指捏到了掌中,满脸温柔气:“回来了就好。” 楚南栀蓦的将手抽出,有些不满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林锦骁看了看她身后仅剩的几名差役,还押解着犯人,没再多言,强势的重新抓住她的手,眼神直勾勾的视向跟来的谭邈,厉声道:“谭主簿,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谭主簿?” 楚南栀一脸讶异的看向他:“你怀疑的也是他?” 这家伙是如何找出线索的? 林锦骁紧了紧她的手,也没工夫理睬她的质问,继续面向谭邈。 谭邈一头雾水的望着夫妇二人:“林大人,卑职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何必再演戏。” 林锦骁肃着脸,直截了当的道:“几位县丞之死暂且不论,我这两日在查阅历年年表时发现,前年从桑海来的一队东桑人商队自打入城之后就销声匿迹了,而你又恰巧在前年从城南购置了一片近两百亩的肥沃田地,归在了陈五名下,去年又在城南最繁华的长仁坊买了栋三进三出的大院。” “这能说明什么。” 谭邈气定神闲的解释道:“卑职为官二十余年,置办点田宅也没什么。” “你不过一介九品主簿,每月区区五两俸银,我也听说你在衙中向来以廉洁自居,虽说你与县尉齐栾没少为康铭沅敛财,可你从不收受他给的脏银,我看过你的履历家世,你自小家中清贫,年近三十岁才被举孝廉入世,靠着康铭沅替你上下疏通,却一直留任不得升迁。” 话到此处,林锦骁目光锐利的加重了语气,质问道:“谭主簿,请你告诉我,突然间数千两银子的花销你从何而来?” 谭邈听着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心里直犯嘀咕,没想到这家伙两日来将他自己闷在后堂中,又将吏员们各自单独监视审讯,竟然是在偷偷打探关于自己的事情,真是始料未及。 自己也没露出破绽啊。 谭邈理了理思绪,气定神闲道:“即便是卑职收了些东桑人的银子,那又如何,如今各国邦交正常,东桑人礼敬我朝,就算真送些薄物给卑职也不为过?”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东桑人平白无故送你数千两纹银你竟如此心安理得的收下,还敢与我谈什么不为过,这些贼人既无通关文牒,又无符节路引,偷偷摸摸的潜入海康县,何为邦交正常?这两年朝廷一直在秘密调查东桑人商队的行迹,你却有意隐瞒其行迹,又意欲何为?” 言及此处,林锦骁已目如寒光,直勾勾的视向谭邈,更为恼怒:“康铭沅如此贪得无厌都不敢收受东桑人的贿银,这其中的厉害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难道就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扬眉继续道:“如若我所料不错,你购置田地的银钱只怕仅是东桑人惠赠的冰山一角?” “怎么,林大人莫非想凭着自己的一番胡乱猜疑就想去抄卑职的家不成?” 谭邈有恃无恐的冷笑了声,渐渐反应过来他不惜以身犯险是想逼自己露出马脚,让自己承认与东桑人勾结。 不容林锦骁作答,楚南栀掏出带回的盐袋朝他示意道:“今日谭主簿这个家恐怕是抄定了。” “哦,楚娘子也想怀疑在下?” 谭邈斜倪了眼不远处打斗的场面,衙役们竟已渐渐占据上方,这可不是件好事。 他强作镇定的慢悠悠看向楚南栀押解回来的陈四、海康言,满是讥讽的笑道:“莫非楚娘子凭着这二人就想问在下的罪?” 楚南栀冷静的笑了笑,本是想借验尸一事再试探谭邈,不曾想林锦骁竟然查获了此人与东桑人的勾当,总算是明白了他亲自出来的意图。 眼下她还不清楚陈五是否捉拿归案,当务之急是要先帮着林锦骁坐实谭邈勾结东桑人的罪责。 斟酌着凑到林锦骁耳根前,楚南栀轻声问道:“陈五是否还未捉拿归案?” “谭邈这人阴邪无比,他将所有恶事都栽赃到康铭沅头上,不到最后时刻定然是不会亮出底牌。” 林锦骁也轻声回道:“如果我猜测没错,陈五必定是替他去请救兵了。” “嗯。” 楚南栀微微颔首,现在谭邈该用的手段都用尽了,想来也该亮出底牌了,只见林锦骁威严赫赫的挡在她身前,朝着周围大喊道:“各位现身,错此良机,待我整肃海防,罢免昏聩,你们想要再得手可就没机会了。” 众人闻言,都静静的察视着各处,打斗声随之停歇下来,空气立时陷入凝滞。 谭邈内心怦怦乱跳,整个心绪也陷入凌乱。 他在犹豫要不要赌上这一把。 好不容易将林锦骁引了出来,而芦堰港的衙役们大多已分散出去,错此良机的确再难以有机会。 再则,他不清楚面前这妇人到底找到了些什么证据,万一牵扯上自己,那可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眼下唯有顺势除掉这两人,再将一切罪名归罪到康铭沅和他手底下这群喽啰身上才有机会重新操盘海康县。 正咬牙切齿的左右为难之时,楚南栀缓缓的从林锦骁身后走了出来。 这种时候玩的不就是心理战术。 如若真如自己所料,朱岳乃谭邈所害,他又嫁祸栽赃康铭沅和齐栾,为的无非是上位,更好的独揽海康县大权,那想要引出背后的东桑人并不难。 楚南栀目光坚定的视向远方,大声喊道:“我已掌握了谭邈谋害朝廷命官的铁证,他现下已是罪责难逃,如今康铭沅下狱,县尉齐栾身死,如若你们不主动出来认罪,待得今夜朝廷的两千海防驻军到来,别说是你们想有所图谋,就算想要再回到海上也是一件极难之事。” 听到海防驻军,林锦骁不由得轻蹙眉梢。 微微思忖着,转瞬间却又恢复如常:自己这娘子脑回路真是让人无法想象,朝廷的驻军还和蒋学屹在路上,她竟敢拿出来唬人了。 谭邈也是一脸诧异,没想到海防驻军来得如此之快,难怪林锦骁这般有恃无恐。 也不得他默许,那纷乱的人群中便有不少人卸去伪装,从包裹中亮出东桑人特制的长刀气势咄咄逼人的扑了上来。 一时间,屋檐后,酒肆、茶楼里蠢蠢欲动的身影相继曝露在众人视线中。 第230章 心思细腻得可怕 楚南栀环视着从各处涌出的密密麻麻的身影,顿时一脸苦意。 那些人服饰虽是没什么迥异,可亮出了手中特制的刀具便算是亮明了身份,晃眼看去该有二三十人之多。 这可叫人头疼。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东桑人,记忆里只留存着一些老辈们传下的关于他们许多可怕的记忆。 犹记得当初刚来到这里时,她为了破税银案还在胡茂锡面前夸口,说这大禾帝国并无东桑人,没想到隔着一道山脉竟藏着这么些贼人。 但那些以讹传讹的妖法她是定然不信的,不过都是些血肉之躯,而且这些人看上去除了比林锦骁丑了一点也没有什么别的不同。 晶莹的目光不断闪烁着,警惕的看向正围拢过来的东桑人,只见领头之人耀武扬威的舞动了遍手中长刀,之后神情惬意的扛在肩上,虎视眈眈的向着城门口的众人大声说道:“谭邈君,今日就让在下替你解决了这个麻烦。” 谭邈神情恍惚的看向楚南栀、林锦骁二人,连忙催促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他们,否则在下没法交代。” “好。” 那人答完,便带领一群人大步流星的过来。 楚南栀捏住拳头,正要迎面而上去痛击贼人,却被林锦骁一把拽了回来。 林锦骁镇定自若的同彭湃、马来福示意了眼:“上马车。” 随后拉着楚南栀率先登车,李三木领着身后几人立刻围到了马车周围,一个个握紧佩刀眼中充满警惕。 楚南栀一脸困惑的扭回头,却见四面八方有衙役手握佩刀蜂拥而来,朝着围过来的东桑人拼杀上去。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他:“你早有准备?”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答道:“他们在城西的水渠边歇息一整日也该回来了。” 楚南栀跟着他坐下身来,有些纳闷的问道:“胡大人没让他们去找线索?” “娘子不也并没想让他们真的去查线索吗?” 林锦骁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的紧视住她:“横竖是做做样子,不如让他们找个阴凉的地方歇脚,养精蓄锐才有力气打架呀。” 楚南栀瞧着这小白脸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当着彭湃和马来福的面,也没给他好脸色,甚是娇嗔道:“林大郎,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正经人谁会老老实实待在县衙里看一个半百老头耍酷卖萌。”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心底里想着谭邈今日诓骗了自己一天想让他出府,此刻终于让那老家伙得偿所愿了。 还是自己太年轻,经不住诱惑。 他正准备再说话,但腿上隐隐传来一阵痉挛的刺痛,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一路,没想到腿伤还是有些支撑不住。 这个时候不能让人察觉到什么,他强作镇定的继续面向楚南栀,语气轻柔的缓缓问道:“今日在城南外可查找到了什么线索?” “倒是有一些,不过还得要找到陈五。” 楚南栀思索着答道。 “陈五今日会出现的。” 林锦骁眼神显得很是笃定,他相信李策的能力。 这家伙去了这么久没回来定是追踪到了什么线索,否则不会撇下自己不管。 “嗯。” 想到刚才他对谭邈说的那番话,楚南栀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来这里也不过三日,为何会这么笃定的去猜疑谭主簿?” “你还记得刚到驿馆那日吗?” 林锦骁笑着提醒道。 “记得。” 楚南栀颔首望向他。 林锦骁细说道:“那日康铭沅在驿馆门前审讯了驿丞和杂役们半晌都没人吐露实情,而谭邈不过区区一主簿,仅用三言两语就查出了事情原委,可见此人不一般,要么他本就知道其间的事情,要么就是他在县衙的地位不比寻常。” “所以你从刚来就怀疑上了谭主簿?” 楚南栀不由得再一次被这家伙细腻的心思所折服。 这家伙心思细腻到简直有些可怕,通过这么小的细节查找线索,竟然比自己还先要怀疑上谭邈。 看来以后得小心提防着这小白脸了,可不能被他抓到什么把柄。 林锦骁似笑非笑的拧了拧眉,继续看向楚南栀:“历任县丞的死我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不过你已经查到了陈五,说明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说到这里,他却半低下头,显得有些愤懑。 今日自己故意试问谭邈,这厮竟然说与陈五不相熟,五百多亩田产都能挂到他名下,说明这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抬头望向楚南栀,他愁绪转瞬而逝,眼底里重新溢满了温柔:“来海康县之前,两位恩师交代了我一桩事情,就是刚才提到的那批东桑人,他们自打两年前潜入境内,既没有通往内地,也没有再离去,纾公主一直派人在暗查此事。” “所以你便怀疑他们潜伏在了海康县?” 楚南栀思忖着看向他。 “不错。” 林锦骁答道:“康铭沅这人在海康县大肆敛财,搜刮金银无数,定然是看不上东桑人这些贿银的,而且他作为一方县令,深明朝廷对东桑人的态度,若无通关文牒过往,他绝不敢以身犯险纵容贼人们潜伏进县里,唯有像谭邈这等文官末流才敢有此行径,恰巧这两日查阅文卷和单独审讯海康县大小吏员时又得来了些线索。” 话到这里,他朝着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谭邈这人明面上贪慕虚名,倒不如娘子你这般务实,这两年的行径太过反常,如此大动作的置办田宅怎能不让人怀疑。” “难怪你一上任就将各衙人等单独监禁。” 楚南栀露出顿悟的神情,而对于小白脸“夸赞自己务实”的话,不管是好话也好还是挖苦的话也罢,她并不愿去多做说明。 自己如今并非什么朝廷公吏,替人查案鸣冤全凭个人喜好,拿人钱财也为人消了灾,正经买卖,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她倒是愈发的感到与林锦骁和离的迫切性了。 如若继续留在他身边,往后以五品官家娘子的身份再出去查案想要收别人家的银子可就没有那么心安理得了。 弄不好还要落个收受他人贿赂的罪名。 第231章 敲山震虎 楚南栀与林锦骁正在谈话间,马车外忽然想起一阵暴躁粗狂的咆哮声: “大胆狂徒,竟敢当街行凶。” 这撕裂嗓子的巨声,仅是听着就已叫人闻风丧胆。 楚南栀闻声探出头去,只见李策手持大刀在人群中一顿疯砍,刀光所及之处皆是血色一片。 李策杀出人群,先是冲到马车跟前,兴奋的喊道:“兄长,小弟替你捉回了陈五那厮,还连根端掉了东桑人的藏匿点。” 这样说着,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群狗贼在沁园村藏了不少家伙什和大量的金银财宝,小弟担心兄长安危,只能留了些弟兄们将那边看守住,先将陈五带回来了。” “做得很好。” 林锦骁一脸欣慰的看了出去,果见几名差役押解着陈五过来。 待得陈五被押解到跟前,楚南栀从车窗看向面前精壮的汉子,想到几任县丞和齐东强的死,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完全搞不懂这家伙怎么会有喜欢抹人脖子的嗜好。 林锦骁在一旁提醒道:“我查探过此人的来历,陈五没有入驿馆之前是替人杀猪的。”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 李策瞧着远处的打斗场景,有些按奈不住,重新提起大刀,对二人说道:“兄长,嫂子,我这口大刀已经许久未开荤了,今日就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群东桑贼人。” “多留活口。” 林锦骁话音刚落,李策就急不可耐的冲入人群挥刀疯砍。 这健步如飞的轻盈身姿倒是令他十分羡慕。 默默的转回头来,他神色有些黯然的视向一脸沉思的彭湃,示意道: “彭典史,我已向朝廷举荐你为海康县新任县令,如今东部海防区刚刚设立,六县防御工事都需重新构筑,朝廷调派的驻军我只能拨两百人过来,你需要自行招募三百新兵,眼下经费紧张,一应供给你得自己想办法。” 彭湃听得诚惶诚恐,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器重自己,正诧异着,林锦骁别有深意的眉眼又视了过来:“需要怎么做可用我提醒你?” “不必。” 彭湃心领神会的笑道:“下官已有法子,沁园村东桑人藏匿的窝点,再加上康铭沅、谭邈两处抄没的家产定可确保招募新军的军资粮饷充裕。” “嗯,去。” 林锦骁满意的点头:“挑些可靠的人手连夜前往沁园村将收缴的一应物品押运回来。” 彭湃应声而去,绕过厮杀的场地径直奔向县衙,东桑人被围困在中间全然不知已有人去抄了自己老窝。 望着彭湃离去的背影,楚南栀眼中忽的闪过一抹狡黠。 她扭过头来,细声对林锦骁说道:“若要敲山震虎,恐怕仅是震慑官场还不够,海康县百姓饱受官府和豪绅压榨已久,民风彪悍,如果想要官民一心,还得再做一件事。” “何事?” 林锦骁眼神期待的望了过来。 楚南栀不紧不慢的答道:“康铭塘不过县里一商贾巨富,却敢豢养护院死士刺杀管府中人,可见此地的豪强劣绅不比寻常,早已无惧官府,你昨日虽是派人收缴了私盐,查封了私盐井,但这打压力度远远不够,应该查抄一批像康铭塘这等罪大恶极的不法豪强,以儆效尤。” 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见地。 林锦骁露出一脸姨父笑:“海康县的百姓这几年的确是过得不容易,我还在想着向朝廷申请些赈灾款项来补救大家,以免引起灾荒,你这法子很是不错,既能赢得民心,又能警示不法商贩,一举两得,就是如此以来可要让彭三郎与全县的豪强劣绅为敌了。” “他与这些三教九流之人为敌,才能和你同心,和全县百姓同心呀。” 楚南栀一脸傲娇的笑了笑,随后看向他,又变得严肃起来:“你慧眼识珠将彭三郎从一个末品典史提拔为一方县令,他自该为你纳这份投名状,死心塌地的替全县百姓谋福利,这样才能更好的抵御东桑人犯境。” 对她这番话,林锦骁深以为然的微微颔首,心里愈发的喜欢面前这个女人了。 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她,没想到她不仅断案查疑是一把好手,为官治国更是有着独到的见解,也不知她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手段,两位恩师可还未教授她任何东西呀。 视线重新回到这位又可爱又可气的女人身上,林锦骁眼底里蕴满了情意,刚想伸手替她抹开额间几缕垂下的发丝,脚底的痉挛之痛再次席卷全身。 他咬着牙轻轻的皱了皱眉,却让一旁的楚南栀察觉到了他脸上的异样。 目视着他渐转阴郁的面色,楚南栀立刻意识到这家伙定是腿伤又复发了,连忙躬下身去一边替他查验伤口一边关切着问道:“是不是刀伤又疼了?” 马来福见状正欲起身,林锦骁抬手将他拦住:“我没事,不要惊慌。” 精致的眼眉轻轻眨闪着,他清楚的看到了楚南栀眼中升起的怒色,带着些歉意解释道:“今日我必须得出来。” “嗯。” 楚南栀心知这家伙不仅仅是担心自己安危,更是想以他自己作饵引出东桑人。 否则这些潜藏的势力一直隐在暗处实在是个巨大的隐患。 只怕他林家人有这遗传病,父亲鞠躬尽瘁的劳死任上,当儿子的腿上还受着伤就走马上任替人出头。 也不忍心再责备他,静静的打量了眼他刀伤附近泛红的位置,轻轻替他揉抚着,看上去并没有大碍,想必是劳累过度,方才从县衙出来又一路颠簸,运动剧烈导致的痉挛。 林锦骁咬牙隐忍着抓住她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楚南栀撩开帘子,探头张望出去,只见四处的打斗声已经停歇下来,李策一手扛着大刀,另一只手提着刚才说话的东桑人头领威风赫赫,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林锦骁见此情形,镇定的起身,气定神闲的走了出去。 楚南栀有些担心的跟在他身后,这次主动的将他手牢牢抓住,真担心小白脸一个踉跄跌倒下去。 可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装也得装下去,断然不能向对手展示弱点。 林锦骁倒也识趣,不想再让她太过担心,凝视着一脸不服气的东桑人头领,再看向缩在角落里满脸惧怕的谭邈,仅是目光淡定的简言说道:“统统拿下。”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和那从容不迫的眼神,顿显出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势。 第232章 什么时候认识的朱大哥? 东桑人头领愤懑的瞥向墙角的谭邈,再看看四处黑压压一片官府衙役,死到临头却要先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大骂道:“谭邈君,你竟敢诓骗在下,你不是说城内空虚吗?” 谭邈心知被这对狗夫妇给算计了,此时也无心再去理会这群东桑人,慢吞吞的走到林锦骁和楚南栀跟前,冷笑道:“二位好计谋,好盘算。” 说着单独面向楚南栀,他话锋随之一转:“不过楚娘子你还是输了,你查不出朱岳的真凶,孙伍吉仍然脱不了罪。” 楚南栀目光游移在这张悠哉惬意的脸上和陈五之间,发现陈五也是一脸沉稳,表现得一副视死如归的云淡风轻姿态。 楚南栀随即意识过来,此人只怕是谭邈养出的死士,即便能认定他的罪名,想让他供出谭邈绝非易事。 看来还得想想办法。 她淡定的笑了笑:“谭主簿不必着急,我定会让你满意,不会替你减轻罪责。” 说完,拉着林锦骁重回马车,往着县衙方向回去。 夜色渐渐笼罩着城中,一轮弯月洒照在刚刚沉寂下来的大地上。 将一干人犯押入大狱,接上四宝、柳舒阳,一行人先回了驿馆。 东边的雅室里,灯光映照下,林锦骁那张俊俏的面容已有些泛白,嘴唇因一直咬着牙关也显得干裂难堪。 可即便如此,他当着楚南栀的面,仍然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缓笑着安慰道:“我没事,歇息一会就好。” 听着这话,楚南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也渐渐意识到这小白脸对自己的关切程度愈发浓厚了些。 今日,他先是精心安排好牛家村之行,接着不惜以身犯险到城南接自己,合围了康铭塘的死士与东桑人,如此才彻底的将危险化解。 否则凭着自己带回来的几名衙役,定然会在城南遭到围攻,难以应对。 “你先歇息会,我去调些药酒过来。” 楚南栀吩咐了声,先让柳舒阳继续替他揉捏腿上泛红的位置,自己则领着四宝去驿馆要了些浓烈的酒水加热以后拿了进来,调了些药膏放进去,随后坐到小白脸身前用药酒替他涂抹痉挛的区域,轻轻揉搓。 林锦骁一脸静谧的注视着她手里的动作,又对小赘婿吩咐道:“舒阳,你回房歇息去。” 柳舒阳不确定的看了眼楚南栀,脸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来。 “去。” 楚南栀朝着小赘婿示意了声,柳舒阳这才放心的离开。 安静的雅室里,小四宝默默地坐在一旁的小榻上呆呆的看着阿娘为阿爹揉抚着伤口,而楚南栀还在想着今日里所发生的一切。 虽说有些波折,可好在有惊无险。 想到在牛家村射杀康铭塘护院死士的那群人,她心底里忽然陷入了犹疑。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帮自己,那群人显然是没有恶意的。 难道这小小的海康县竟然还隐藏着另外一股势力? 她实在猜不透。 林锦骁凝视着她,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此时也忍不住问道:“今日牛家村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 是不是你嘴里那位朱大哥救了你? 话到嘴边,林锦骁终究还是没敢问出来。 “什么?” 见他欲言又止,楚南栀急声问了回去。 林锦骁轻抿唇角微露笑意,转为旁敲侧击的语气:“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位姓朱的大哥?” “什么姓朱的大哥?” 楚南栀听得一头雾水。 还想隐瞒为夫,林锦骁没好气的白了眼她。 “有话你就直说。” 楚南栀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没了耐性。 林锦骁只好隐晦的提醒道:“昨晚我听你念叨了你的朱大哥七十多遍。” 清冷孤傲的眼神直勾勾打量着她,又继续补充道:“原来,原来他是你的朱大哥。” 楚南栀费解的在脑海里思索了许久,终于顿悟过来,又羞又躁的朝他怒吼道:“林大郎,你是不是得了妄想症。” 奶奶个腿,老娘念两句歌词也要疑神疑鬼。 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并不知道她听过的那些歌,只好委婉的解释道:“不过是从别处听来的一些曲调。” “还有这种暧昧的曲调?” “怎么就不能有。” 楚南栀娇嗔着瞪了眼他:“你少瞎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就是往后别瞎逞强。” 想着他在城门处拔尖斩杀刺客的帅气模样,虽然很欣赏,可也就那几秒钟的痛快换来的却是止不尽的苦楚。 目视着她一脸关切的眸光,再想到方才在城门处,她主动拉住自己时的情形,林锦骁心中暖意油然而生,含情脉脉的问道:“你是在关心我?”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楚南栀娇嗔的又眉眼白了过去:“你还要养活四个孩子,不要跟你父亲似的,要是那样我可不会帮你再管小宝们。” “也是你的孩子。” 林锦骁笑着提醒道。 楚南栀顿时语塞。 这真是个刁钻的问题,她能说这与自己无关吗? 小四宝听到阿爹阿娘的对话,吭哧吭哧的走了上来,扶着楚南栀的胳膊,声音清脆的唤道:“阿娘,阿爹才不会像祖父一样,阿爹会一直陪着我们的。” 是呀,你们这阿爹能耐大得很,都能拿自己去给敌人当诱饵了,自然是要一直陪着你们的楚南栀在心里补了一句,之后一脸温和的望向小家伙:“你阿爹当然不会像你祖父一样,他会一直好好的。” 小四宝高兴地贴在她肩上,静静的侧着小脑袋凝望着林锦骁,关切的问道:“阿爹,阿娘都给你揉了这么久,你还疼吗?” “不疼。” 林锦骁一脸享受沉醉的低头看向重新为自己揉捏伤口的楚南栀:如此良景,就算是疼也得忍住。 等着替林锦骁揉捏完伤口,驿馆送来了饭菜,楚南栀陪着父女二人一道用完饭,想着还在县衙审案的胡茂锡,又怕会突然发生些意外,比如陈五也在狱中死掉之类的情况,她对林锦骁叮嘱道:“你带着四宝早些歇息,我去趟县衙。” 林锦骁没有反驳,顺从的答道:“行,让三郎陪你一道过去。” “好,我知道了。” 楚南栀将四宝抱到他身边坐下,步履凝重的踏出了房门。 第233章 夜审陈五 出了驿馆,楚南栀领着李策和几名衙役一道去了海康县县衙。 胡茂锡刚审讯完东桑人和陈四、海康言,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一脸疲态的迎了上来。 楚南栀瞧着他疲惫的样子,先是关切道:“胡大人吃过了吗?” “嗯。” 胡茂锡僵着脸点了点头,随后瘪着嘴愤懑的骂道:“谭邈这狗东西真是错付了本官的一腔信任,亏我还在林贤弟面前保荐他为下一任海康县县丞,没想到这厮竟然与东桑贼人勾结。” 满腔愤怒的视向楚南栀,他又接着骂道:“更可恶的是,这些东桑贼人在境内作恶多端,犯下不少罪孽,谭邈竟然帮着隐瞒,还编出不少花样来替贼人脱罪,而那昏聩的康铭沅竟然也会轻信他的说辞,不予深究。” 楚南栀瞧着他气鼓鼓的腮帮子,满是不屑的笑道:“胡大人何必为此神伤,谭邈、齐栾号称康铭沅的左膀右臂,他自然是深信这二人的。” 否则自己的属下一两年时间置办如此多田产宅邸,他就算是稍微用点心都能察觉到其中定有蹊跷。 听了楚南栀的宽慰,胡茂锡这才释怀许多,定定的注视向她,徐徐问道:“楚娘子这么晚再过来所谓何事?” “未免夜长梦多,今夜怕是还得劳烦胡大人连夜审讯陈五和谭邈。” 楚南栀直言道,一直将无罪的孙伍吉关在牢狱里也不是个办法。 胡茂锡沉思三秒钟,欣然答道:“好,今夜在下陪楚娘子彻底将案情审理清楚,早日还孙伍吉公道。” 重新坐回堂上,胡茂锡狐疑着问道:“听说朱岳的家人已赶来海康县,正在盐道衙门吊丧,可否先去验尸?” “不急。” 楚南栀温温的笑道:“先审完陈五再做打算。” “好,带人犯陈五。” 胡茂锡话落,将陈四和海康言的口供递给李策,转到了楚南栀手上。 楚南栀一边查阅口供一边听胡茂锡说道:“今日驿馆已拿下陈五的学徒王三,他也亲口供述了前日里在驿馆中拿错盐的事情,不过并未从驿馆中搜出毒盐。” “无妨。” 楚南栀细看着口供回道:“驿馆的毒盐想来已经被毁掉,有陈四和海康言的口供足以,这上面记录着历次为驿馆送盐的详细。” 她话音刚落,人犯陈五就已带到。 胡茂锡立即停止与楚南栀的对话,一记惊堂木猛的敲在伏案上,厉声喝道:“大胆陈五,你谋害朝廷命官,还不快给本官跪下,从实招来。” 陈五被衙役们按倒在地,连忙矢口否认道:“大人冤枉,小的哪敢谋害朝廷命官,无非是今日与东桑人在一起喝了几碗酒,就被差役给捉来兴师问罪,如今朝廷也并未规定不能结交东桑人啊,再则小的也不清楚他们并无通关文牒就入境了。” 一句话就将责任推到了县衙官吏。 李策听得满脸怒气,恨不得冲上来对他一顿胖揍。 最后只得冷静下来,让差役拿来从他家中搜出的一柄短刀呈上公堂。 楚南栀拿过短刀握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只见刀柄上的木头已经显得陈旧发暗,可刀刃两边却被磨得异常锋利。 李策在一旁解释道:“这是陈五以前杀猪用的杀猪刀。” “派出去监视陈五的两名差役可找到了?” 楚南栀细细察视着杀猪刀,先是问道。 少了两名差役,这切入点倒是有些麻烦。 李策茫然的摇了摇头:“恐怕是被这厮给害了。” 楚南栀浅浅的点头,目光直视着陈五,厉声质问道:“你早已不杀猪了,做了伙夫这么多年,为何还将这刀磨得如此锋利?” “咳,人不能忘本,虽是改了行当,还是比较怀念以往的日子。” 陈五不急不慢的答道,一副悠哉惬意的姿态。 “不错,人的确不能忘本,人之初性本善,你忘记了善良可以,但去蓄意杀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楚南栀放下短刀,想到需要的证据,接着对李策吩咐道:“三郎,你遣人去城西张家请侍女杏儿来一趟县衙。” “好。” 李策说罢应声而去。 “陈五,你现在不主动认罪没关系,待会儿我会让你知道你连想主动认罪的机会都没有。” 楚南栀嘴角微微上扬着,勾出一抹邪笑:“你孑然一身想来是没什么牵挂的,可你却将你那兄弟陈四一道拉下了水,我倒是想知道,等着你们兄弟二人一道被问罪后,家中的老母亲该谁来奉养。” 半诓骗半利诱的一番话直击陈五心里防线,陈五听着整个浓眉都不由得皱了皱。 胡茂锡也趁势补道:“谋害朝廷命官,勾结东桑贼人,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别说是你们兄弟二人,就连你族中老小都要跟着受累。” 这个年代夷族之罪虽有,鲜少使用,但这种窃国之罪罪该如此,朝廷绝不会容情。 陈五听得有些惧怕,但转瞬之后,他又恢复如常,镇定自若的答道:“小的不明白二位在说什么,小的只不过一介奉公守法的良名,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 “你不懂,那我来慢慢的教你。” 楚南栀语声渐转严厉:“请问昨日晌午县尉府齐东强遭人谋杀之时,你在何处?” “我我在家里啊。” 陈五支支吾吾的答道。 “在家做了些什么,将你从午时初刻到未时初刻的具体经过详述一遍。” “这我哪儿记得清楚。” 陈五一脸苦意。 胡茂锡气得一记惊堂木直接敲了下去:“不过一日的事情怎会不记得,你能如此健忘?如若真是这样,本官十分怀疑你是如何做上的驿馆伙夫长位置。” 楚南栀也不着急,转而问道:“那不提昨日,前日里驿馆迎接上宾,该是重要得很,你作为伙夫长,总不至于也忘掉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这自然是记得的。” 陈五侃侃言道:“前日小的辰时起床,安排驿馆中杂役们一日的活,之后又替驿丞去朱县丞房中整理遗物,而后帮着各位上差们准备饭食,再后来因为饭食放错了食盐被县令大人叫去责问,挨了五十板子被赶出了驿馆,再” 话到此处,他忽的打住,没敢继续往下说。 楚南栀心知接着他是被谭邈藏入了县衙中,却佯作不知的笑道: “看来你并无健忘之症,前日里的事情细枝末节都记得如此清楚,这才一日过去,亲人重逢这是何等快事,你怎会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呢,莫非你是在诓骗我?” 陈五这才意识到被这妇人给算计了,连忙改口道:“哦,小的想起来了,因为前日里挨了顿板子,昨日午时初刻小的才刚刚起床,之后在家里吃了午饭,然后又回到床上歇息了。” 这样简单的回答,她总查问不到什么,就算盘问家里人,家中老母也能按着平日里的习性替自己袒护过去。 楚南栀淡然一笑:“你的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充实。”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眼他,她扭动唇角忽的弯出一抹邪魅的笑意:“你在县里挨了板子,令堂想必十分伤心,常在县衙里当差,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昨日的饭菜该是无比丰盛,请问,令堂昨日都为你准备了些什么美味佳肴,这样难忘的相聚时刻,还请你好好说说。” 如此刁钻的问题,直接将陈五给问住了。 第234章 临场发挥 陈五咧开嘴角,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从何说起。 楚南栀看着他一脸为难的左右不是,夹着怒火,连忙催促道:“快说,难不成昨日吃的饭,今日就记不起吃的什么,你堂堂驿馆伙夫长,若是连这点记性都没有,我也不得不怀疑,你是如何坐上伙夫长的位置的。” 陈五苦着脸,只得临场发挥,一边想一边开始细说:“小的记得母亲准备了只烧鸡,煎了些饼,还熬了锅粥,炖了一锅猪肉,又给小的备了一壶老酒。” 嗯,如此丰盛的饭菜总该不会引起怀疑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楚南栀又继续追问道:“倒是挺丰盛,那我问你,你吃了几张饼,喝了几碗粥,再喝了几碗酒?” “这” 陈五憋闷的终于答不上来。 再继续编下去,就算自己能乱说一通,家中老母也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呀。 “你分明就是在撒谎,还敢胡编乱造。” 楚南栀厉斥了一声,桃眼半眯着转为微笑道:“陈五,按照我朝律令,亲属之间互相包庇的确可以不受责罚,但你犯的罪已并非寻常罪责,谋害朝廷命官、勾结东桑贼人此乃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 你可以将你老母亲拉下水来,但我与胡大人会亲自前去盘问你母亲,如若她所言与你方才所说的话对不上,这包庇谋逆的大罪可不同一般,不说流放三千里即便是堂上一顿板子恐怕她也消受不起。” 陈五听得脸上黯然失色,心里渐渐的充满了恐慌。 如若她正儿八经的来审问自己,即便是将自己打得皮开肉绽,自己也不会皱一皱眉,可如今这妇人竟然用心险恶,牵扯上了家中母亲,一时间真是让人无法应对。 楚南栀又郑重其事的提醒道:“我可是有人证看着你昨日案发时出现在了县尉府附近,而且还不止一人,接下来的话你可想好了再说。” 陈五只敢默着不说话。 楚南栀神色肃穆道:“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让我来说说你昨日的行踪。” 微微停顿片刻,随后娓娓道来:“你前日里从驿馆被赶出后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偷偷的藏进了县衙,躲入了谭主簿院中,昨日康铭沅被查办时,你又趁乱出衙潜入县尉府,谋杀了齐东强,之后从县尉府西边逃离,虽是精心设计的路线,不曾想还是让人给撞见了,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 “我” 陈五哑然,没想到她竟推断得如此无误,倒的确有些本事。 可这杀人罪名却不能随意承认,他咬牙再次否认道:“无凭无据,楚娘子如何又牵扯到了主簿大人身上?” “昨日康铭沅撤职,紧接着县衙上下就被查封,所有人留在原地待命,唯有一人趁乱离开过公堂。” 楚南栀双眼微瞪着怒视过去:“昨日只有谭主簿一人在康铭沅落马时借故前往后院拿康铭沅犯罪的证据,如果不是他替你报信,你如何第一时间得知公堂之事,又如何抓准时机逃出府衙的?” “这” 陈五再次语塞。 昨日县衙被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谭主簿机灵,他根本无法出县衙,恐怕现在还和所有人一道被困在里面。 可正因为如此,谭邈也陷入众矢之的,引来怀疑。 他没想到这妇人能从这些细微的疑点里关联出如此多的内容,仓促间完全不知如何去辩驳。 而正在他不知所措之时,张府的侍女杏儿已被李策带了进来。 杏儿刚步入公堂,望着堂前跪着的背影,就失声喊道:“咦,这不就是那天晚上逃入林子里的人嘛。” 楚南栀闻声,立刻迎了上去,一脸诧异的急声问道:“杏儿,你如何确定他就是你看到的那人?” 杏儿瘪着嘴指了指陈五的后脑勺,很认真的答道:“他脑后少了一大戳头发,白花花的在黑夜里都看得很清楚。” “陈五,你站起来。” 楚南栀肃声呵斥了声,也忍不住再瞧了眼他后脑勺露出的一抹白,倒是挺惹人注目的,前日里就察觉到了这点,却没想到竟成为了桩证据。 陈五颤颤巍巍的起身,却不敢转过脸去。 杏儿一边回想着当夜的情景,一边比划着他的身量,不经意的看到桌案上摆着的那柄杀猪刀,眼神更加坚定下来:“楚娘子,奴婢敢断定看到的就是此人,他当时手里拿的就是这种短刀,好像是拿在手里擦拭。” 楚南栀迟疑着颔首望向陈五:“说说,你这后脑勺少掉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以前杀猪时不小心被开水烫掉了皮,头发就再也没长出来过。” 陈五不假思索的答道。 “好,那你再说说,六月二十四的晚上你为何又出现在城西?莫非这杏儿又看错了,你那晚又是在家或是待在驿馆?要不要再编些理由,我再去问问驿馆的伙夫和杂役们?” 楚南栀连声质问道。 陈五整张黝黑的脸变得更加阴沉,连自己母亲他都没法保证与自己口供一致,这情急之下又如何能让驿馆的人和自己串通一气。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被赶出驿馆,谭邈也被下狱,没人袒护得了自己。 楚南栀坐回堂边的椅子上,慢悠悠的试探道:“两名监视你的衙役即便是被你害了,我不能凭此指认你,可这么多人都看到你出现在每一桩命案现场,总不至于都在攀诬你,你若再不从实招来,我只能让胡大人用刑了。” “那就请大人打死小的。” 陈五理屈词穷,听到挨打倒变得异常兴奋。 楚南栀看着他视死如归的眼神,果然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只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硬骨头。 她微微含笑,冷声道:“如今倒是铁骨铮铮,既然如此无惧,前日里为何谭邈几句恫吓之词却让你立刻招供?” 看来这两人的确是有勾当,确定无疑了。 楚南栀朝着李策喊道:“李三郎,掀开他的胳膊。” 李策闻声上去,用力掀起陈五胳膊上的衣衫,只见左边手腕上方被一条布袋包扎着,上面还隐隐透着血迹。 “解开包扎带。” 楚南栀满脸愠色,阴鸷的眼神吓得陈五浑身上下凉意直扑,瑟瑟发抖的说出话来。 他用力压着布袋,试图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李策叫来衙役将他按住,缓缓解开布袋,便见一道清晰的抓痕映入众人眼帘之中。 第235章 你敢出卖我 楚南栀笑望着身子瑟瑟发抖却又一脸呆滞的陈五,语气深沉的说道:“ 陈五,我作为孙伍吉的讼师,本该对你不留一丝情面,可念在都是为人子女的份上还想给你一个主动招认减轻罪责的机会,你既然不珍惜,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由我来替你供述了。” 话到此处,她又深深的凝视了眼陈五:“可我方才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你不主动招认如今你已连主动招认的机会都没有了,胡大人在上听审着,你如此固执,攀诬我申诉的受害人,所以我会请求对你重判,抄家灭族已是板上定钉之事了。” 陈五听得毛骨悚然。 “如若我猜的没错,你与县尉府齐东强早就熟识。” 楚南栀挑了挑眉,气定神闲的细说道:“你昨日窜入县尉府,他对你并无防备,直到你杀机毕现时,他才反应过来,所以在你左边的手臂上留下了这道抓痕,是也不是?” 陈五见已无从抵赖,左右思量着,他扑通一声匍匐在地,面向胡茂锡央求道:“大人要小的招认小的皆认,只求大人可以宽恕家中老母兄弟,他们并不知情呀。” 胡茂锡见状,僵着脸看向楚南栀。 楚南栀眉间舒展着缓缓舒了口气。 其实想要指认陈五杀齐东强仅凭着他手上这道抓痕和柳舒阳、马来福等人的口供就足以,之所以铺垫这么多,不过是为陈五挖好坑,让他陷入绝地再主动招认其余罪责,甚至是直接供出谭邈。 眼下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上,再也由不得他。 看他一脸恐慌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毫无人性可言,心中还存有那么一丁点的人情和良知。 不过她却不能轻易的表现出要妥协的姿态,继续保持着一股强势不饶人的姿态注视着对方。 胡茂锡露出无奈,哀哀的叹了口气:“陈五,并非本官不给你主动坦白的机会,只是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如今楚娘子将条条罪状指认在你面前,你才想着认罪,为时晚矣。” 陈五脸色立时转为悲戚的望向楚南栀,诚惶诚恐的央求道:“楚娘子,小的求你再给一次机会,你想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绝不敢再有所隐瞒。” 见他一脸赤诚,楚南栀似笑非笑道:“好,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若敢再隐瞒半个字,我定不会再心软。” “小的一定照做。” 陈五顺从着答道。 楚南栀颔首微笑,目光中绽出一丝诡谲难测的色彩:“我要你亲口指认谭邈。” “谭主簿?” 陈五吓得一愣。 楚南栀见他没诚意,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看来他在你心里的位置颇重啊,如此看来先前的话当我没说。” 陈五咬了咬牙,族不族人的他并不在意,可自己造下杀孽却不能连累家中老母。 深思熟虑过后,陈五坚定的答道:“小的承认,的确是受主簿大人指使的,十年前小的替人杀猪伤了后脑勺,没钱医治,是主簿大人施舍银子替小的治好了伤,后来他便让我替他办些丧天害理的事。” “主要是替他杀人,排除异己?” 楚南栀提醒道。 陈五双目无力的点了点头:“每次完事他都会给在下不少银子。” “所以历任主簿都是你所杀?” 楚南栀神情转为严肃,冷眼直视向他。 陈五慌乱摆头:“不不不,楚娘子,钱县丞的死与我无关,我之前并不知道城南盐井送来的盐可以吃死人,我当日给钱县丞送饭时,他已经没了气息,谭主簿担心有人觉得是我害死了钱县丞,便示意我给钱县丞在脖子上留下刀伤,并栽赃给当时和钱县丞有私怨的上一任伙夫长。” “所以,这便成了他拿捏你的把柄,而且还提升你做了伙夫长?” “嗯。” 陈五默默颔首:“后来刘县丞和朱县丞,他便教我用同样的方法害了两位大人。” 楚南栀心中豁然开朗,看来彭湃当日验尸结论果然不假,钱县丞的确是先被毒死再遭割喉。 “到了谭主簿跟前你可还敢这样说?” 目光紧紧审视着陈五,楚南栀怕他反悔,再次确认道。 陈五紧抿住嘴唇,再次重重的点头。 “很好。” 楚南栀轻松的笑望着胡茂锡,示意道:“胡大人,请带谭邈、陈四上来。” 不多时,二人纷纷被带了上来。 陈四见到陈五的面就怒不可遏的上来大骂道:“好你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自己做了恶事,还要连累母亲与兄弟” “噔噔瞪。” 不等陈四发泄完,胡茂锡猛的几记惊堂木敲在伏案上,厉声怒斥道:“公堂之上,不得咆哮。” 遭了顿呵斥,陈四这才住了嘴,跪在地上不停的瞪陈五。 谭邈却是一脸轻松,悠哉惬意的看向楚南栀,他可不信这妇人能撬开陈五的嘴,自己赠的那百亩良田,即便是他们兄弟都死了也够他一家人养活几代人了。 而且,他早有后手,就算陈五不惧怕自己手中的把柄,招认了也牵扯不到自己头上。 正一脸得意之时,胡茂锡又是重敲惊堂木:“谭邈,跪下说话,东桑贼人已经招认你受贿和替他们隐匿行迹的事实,你还不赶紧将你犯的一干恶事通通招认。” 谭邈从容的跪下,满是得意的答道:“卑职还是那句话,东桑人如今来到我帝国境内便是客人,他们送卑职一些礼物,卑职自当笑纳,横竖不是康铭沅那般横征暴敛剥削百姓来的不义之财,并无大的过错。” “你还敢狡辩。” 胡茂锡怒目圆睁,大骂道:“东桑人都已供认不讳你帮着他们做下的恶事,你以为凭着你三寸之舌就能颠倒黑白吗?” 谭邈听罢却不屑的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反驳回去:“他们自然是希望我大禾帝国的官员互相攀咬,越乱越好。” 听到此处,楚南栀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谭主簿倒真是巧言善辩呀。” 也才入狱不久就想好了对策,果然是神思敏捷。 静默数秒,她缓缓视向谭邈,意有所指的提示道:“可今日在城南,你指使东桑人刺杀朝廷命官,这总该不假,难道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还能冤枉的了你?” 谭邈当即哑口无言。 也怪自己大意,才被林锦骁给坑了,这实在没法抵赖。 楚南栀挑眉凝视着陈五,问道:“陈五,康铭塘和东桑人是不是你去帮谭主簿送的信?” 陈五用余光斜睨着谭邈,有些惧怕的点了点头:“是,是小的送的信。” “陈五。” 谭邈转过脸疾言厉色的骂道:“你敢出卖我,亏我赠你百亩良田。” 陈五怯懦的答道:“主簿大人,你也别怪小的无情,此事已经牵涉到我家中母亲,即便是你赐我万贯家财小的也无福再消受啊。” 谭邈气得龇牙咧嘴的暗暗捏拳,也不知这妇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这张铁嘴松了口,真是枉负了自己的信任。 第236章 开棺验尸 谭邈心知此事已木已沉舟,只得转而言道:“好,即便东桑人一事我的确有些过失,不该默许他们与林大人作对,可几任县丞之死那都是死于陈五刀下,与卑职何干,这厮杀人上瘾,每次都抹人脖子,才是罪大恶极。” 而用词极为谨慎,将刺杀只说成是作对。 听到这话,楚南栀眉眼眨闪着经不住笑道:“谭主簿是如何得知陈五杀害了几任县丞?” “当然是” 谭邈迟疑几秒,随即坦然接住了话:“当然是在下今日推断出来的,从你们捉拿陈五时在下就在推断此事,方才在牢里茅塞顿开,察觉到了其中蹊跷。” “谭主簿可真是够用心的,死到临头了还在关心别人的事。” 楚南栀冷静的掏出自己带回来的那半袋盐,到他跟前示意道:“这些食盐是你授意陈五去马家村盐井取的,否则他一个驿馆的伙夫长该不至于有这个本事使唤得动盐井的盐令长。” 谭邈看得一脸讶异,正要分辩,陈五却抢先言道:“这盐的确是谭主簿当初告诉了小的粗制的办法,他还从康县令那里求来量产文书让我秘密送往盐井交给盐令长海康言,并每年给予他银两,盐令长才肯偷偷摸摸的接下这私活。” 他话音刚落,谭邈就冷眼瞪了过去:“马家村的盐井的确是会产一些粗制的食盐,这也是在下授意陈五的,但这食盐不过是用来作为体罚犯人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不会产生太恶劣的反应。” “是吗?” 楚南栀故作惊疑:“可谭主簿你却让陈五将这些盐用到了县丞大人的饭食里。” 陈五又立刻将话抢了过来,主动招认:“只因当初主簿大人烦闷时,他邀小的与他到府中饮酒,对小的吐露了心声,说这些年郁郁不得志,被县令、县丞大人打压,想出出心中的恶气,便吩咐小的每顿饭食都将这粗制的私盐放入县丞大人的菜中” “放你娘的狗屁,本官什么时候说过郁郁不得志。” 谭邈怒火中烧,山羊须都跟着愤怒的面容直打颤:“那粗盐即便是粗制滥造但也吃不死人,明明就是你存有害人之心,用残忍的手段将人杀害,你还敢将祸水引给本官。” 谭邈神情激愤的面向楚南栀、胡茂锡,掷地有声的道:“楚娘子,胡大人,你们前日里的饭菜便是这厮拿错了盐,用那马家村的食盐做的,你们也亲眼瞧见了,那食盐吃了不过是会让人腹痛腹泻,不至于要人性命,你们可不能听此人胡乱攀诬。” 顿了顿,他继续有恃无恐的说道:“几任县丞之死,仵作验尸报告可写的很明了,皆是因为刀杀致命,这点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谭主簿倒真是巧舌如簧。” 楚南栀目露凶光,俨然没了耐性,直截了当的道:“既然谭主簿要拿验尸报告说事,那我就来给你讲讲这验尸一事。” 说着,她缓缓视向胡茂锡,冷静从容的请示道:“胡大人,请取二十二年前牛家村村民验尸存档。” 话落,想到彭湃的事情,又连忙补说道:“还有彭典史为钱县丞验尸的文卷。” 胡茂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立刻差人去将整理好的一应文卷取了过来。 楚南栀先是拿过整理的一些牛家村村民验尸报告,捏在手里,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 “当年牛家村的惨境,我想谭主簿比我更清楚,这上面记录,自打牛家村门前的水渠引入村中不到一年,村民们相继出现腹痛腹泻呕吐症状,脱发现象严重,腋毛、眉毛、胡须等毛发也陆续脱落,最后窒息而死。” “那不过是因为感染了瘟疫才酿成惨祸。” 谭邈漫不经心的打断她。 “什么样的瘟疫竟能将人摧残成如此模样。” 楚南栀愤懑的继续念道:“这文卷中记载,村民们喉部还出现肿胀溃烂,分明是中毒之状,如若不然,官府为何会查封盐井?如此欺世盗名、欺上瞒下的行径你们能瞒心昧己,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即便牛家村的盐井真存在问题,又与历任县丞之死有何关系?” 谭邈冷哼一声,苦口婆心的再次辩驳:“楚娘子昨日也去过此地,应该知晓那里已成为废井,在下可没有法子从那处取盐。” 楚南栀提起手中的半袋盐晃了晃,冷声道:“莫非谭主簿真觉得马家村的盐与牛家村盐井的盐有分别?如若不然,官府为何连同马家村西边的盐井一道查封?” “如今有了海盐场,自然该关闭一些产量不足的井盐。” 谭邈从容的解释,一点不慌:“楚娘子可休要听人胡言乱语。” “是吗?” 楚南栀又拿过彭湃记录的验尸文卷,举在手里示意道:“可这份由彭典史查验的钱县丞验尸报告却与牛家村村民的症状如出一辙,历任县丞但凡下榻驿馆的,饭食皆由陈五精心安排,难道这竟会是巧合不成?” “那不过是彭三郎居心叵测,他一个涉世未深的世家子弟懂得什么仵作查验的门道,楚娘子休要拿他的说辞来栽赃嫁祸人。” 谭邈神色坚定的分说道:“在下再重申一次,关于几位县丞的死县衙仵作验尸报告写得再清楚不过了,皆是利器所伤。” “看来,谭主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楚南栀摇头苦笑道:“的确,钱县丞、余县丞的死已过去久远,大家可以各执一词,但谭主簿别忘了,朱县丞的遗骨如今正停灵在盐道衙门呀,到底是毒杀还是刀杀一验便知。” 说完,她扭头看向胡茂锡,语声强有力的请求道:“胡大人,还请为民妇安排当场验尸。” 胡茂锡听了这许久也听出了眉目,立即安排人前往盐道衙门先行准备,之后押解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前往朱岳停灵之处。 夜色如水,明月如霜,星星点点的光辉洒落在盐道衙门的大院中,让这白幡满院的四下里笼罩上了一层格外凄清的落寞感。 大院周围摆满了许多腌制的臭鱼,散出的味道和停灵半月的棺椁传出的臭味交织在一起,刚进门就是扑鼻的恶臭味猛烈的传来。 众人立刻捂住了鼻子。 灵堂里嚎啕的哭声响彻在院中,楚南栀领着两县仵作和众人进入灵前,巡望了一遍被差役们安抚着的死者家属,先是朝着灵前祭拜后,便吩咐两名仵作准备验尸。 谭邈左右思量了这一路,眼见着众人已经准备妥当,“等等”二字尚未出口,便听楚南栀一句响亮的呵斥在堂中响起: “开棺验尸。” 第237章 真相 待得差役们打开棺盖,一股浓浓的恶臭味再次席卷上来。 见此情景,谭邈眼中忽的现出一抹狡黠。 楚南栀蒙了块面巾,戴上胡茂锡让人准备的手套,与两位仵作一起到棺前仔细端详。 屋内各处虽置满干冰,棺椁下方亦有干冰调减周围温度,可这夏秋交接的季节,尸体还是已经开始渐渐的在腐变,浮肿的身躯已有多处出现溃烂。 两县仵作虽都已验尸多年,却突然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首先,脖颈处刀口明显,这可以直接判定刀杀;再则这个年代对于毒杀的验证并无有效手段,除非是砒霜这种剧毒之物,可以通过银针检验毒性。 至于其他也只能通过往日积累的经验来做判断了。 楚南栀瞧着二人一脸为难的样子,只好亲自上前,与众人细说道:“尸体在水中浸泡多日,又停灵半月若想要通过表象来察觉到蛛丝马迹确实有些困难,我们只需查验两处便能断定死者是为凶器所伤还是中毒身亡。” 说着,她先是面向海康县仵作,想着验尸报告上的内容,与他确认道:“当年牛家村验尸时便是老人家的手笔?” “不错。” 老仵作若有所思的点头:“验尸存档中的内容皆是老朽从多具尸身上检验后得出的共同结论。” “好,我记得验尸文档上有记录,死者指甲上有白色横纹。” 楚南栀看着朱岳指甲上印出的一道道白色横纹,徐徐道:“老人家验尸多年,若是寻常死者身上可有察觉到此类异状?” “老朽以前并未查到过此类症状,除了牛家村一案。” 海康县仵作茫然的摇头。 芦堰港仵作半眯着深陷的眼眸,微微说道:“老朽倒是曾经查验过一桩吞金致毒案的死者,那死者指甲上便有白色横纹,古法也有此类记载。” 楚南栀颔首笑道:“那请二位看看朱县丞指甲上是否也有此症状?” 两人凑近细细查看:“的确如此。” 芦堰港老仵作皱紧眉梢:“莫非朱县丞也生吞了黄金?” “金属类中毒并非一定要直接吞食生金才会引发毒性。”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看向谭邈和陈五,质问道:“陈五,你何时开始用马家村盐井的盐下入朱县丞饮食中?” 陈五略微思忖,随即黯然答道:“今年年初。” “这就是了。” 楚南栀抿唇解释道:“马家村上游有冶炼的矿场,冶炼的污水流入牛家村,渗透至地下与煮盐的卤水相结合同样是剧毒之物,长久服食自然也能引起金属性中毒,谭主簿,不知道你觉得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谭邈低下头去,不予理会。 他对此并无了解,当初只是怀疑牛家村村民致死的确与盐井中的盐有关联,抱着试探的心态谋害钱县丞,倒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楚南栀再看向朱岳脖颈处,用手轻轻触碰,喉头处肿胀有黑色斑块凝结,便又对陈五问道:“陈五,请你详说当日谋害朱县丞的经过。” 陈五埋着头不敢看向棺椁方向,低声答道:“六月二十四日夜里,小的奉谭主簿吩咐,守在城西路口,等候朱县丞回城,只是候了许久都不见县丞大人的踪影,小的只好沿途寻找,在约出城二十里外的水渠边察觉到了县丞大人的踪迹,只是县丞大人已气绝许久,小的便用刀割破其喉咙,抛尸水渠中。” “你如何断定朱县丞已气绝许久?” 楚南栀质问道。 陈五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形象的比喻道:“小的以前是杀猪的,若是活猪一刀插入喉部,那必然是热血直往外涌,只有替病死的猪放血才无血迹。”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钱县丞和余县丞同样是气绝许久,小的割破二位大人喉咙同样未见血,小的便是以此推断朱大人之死。” “不错。” 楚南栀指着朱岳脖颈处,向两位仵作说道: “朱县丞死去多日,尸体又在水中浸泡许多天,单从血迹上来看无从分辨,但生前遭人割喉,必将导致大量流血,之后伤口附近肌肉出现收缩,皮肤收紧萎靡,可朱县丞喉部明显肿胀发暗,喉头处有淤块凝结,这不是中毒而亡再被割喉又是什么。” 话到此处,她目光幽幽的视向谭邈:“谭主簿,你从案情初始就错误的引导众人,先是利用齐东强一事唆使康铭沅和齐栾将祸水引向孙伍吉,这二人一个忌惮县里历任县丞之死传出的流言,另一人护子心切,你便暗中提示,让二人误以为是齐东强杀害朱县丞,所以他们直接就找向了孙家村水渠尽头, 昨日里,你见事情败露,又误导我等去调查齐东强,趁着我等入府前杀掉此人想来个死无对证,只是你万万没想到陈五并非心细之人,仓促间又来不及做太多掩饰,所以只需稍稍留意就能察觉出齐东强并非自杀。” 话到此处,楚南栀缓缓从棺椁边移步,示意众人盖棺,再重新凝视向眉眼低沉的谭邈,悠然的说道: “直到我欲前往牛家村时,你开始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先鼓动康铭塘派人半路截杀我等,同时又吩咐陈五去通知东桑人,与康铭塘家中的护院死士埋伏城中,伺机刺杀林御使,只是你千算万算,万没算到这位初出茅庐的残疾令长比你道高一筹,顷刻间令你满盘皆输。” 她话音刚落,胡茂锡便是一声厉喝过去:“谭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要分辨?” “冤枉啊,大人,卑职与朱县丞无冤无仇,何必去害他呢?” 谭邈装作一脸无辜的跪地求饶:“卑职不过一介卑微的县衙主簿,哪里懂得这许多门道,更无从知晓私盐还能引起所谓的什么金属中毒,闻所未闻。” “或许你的确不知道这么深奥的学问,但你却懂得酌古御今的道理,牛家村惨案官府以瘟疫定性结案,欺上瞒下,而你却抓住康铭沅这道软肋大做文章,即便是他察觉到案情有蹊跷,也只会照着明面上给出的线索去追究,对历任县丞之死都以利器所杀草草结案。” 而听他提到“卑微”一词,楚南栀有些不以为然的发出一声冷笑:“谭主簿自诩为一介卑微的主簿,我看不尽然。” 第238章 温暖贴心的小日子 想着林锦骁率先比自己察觉到谭邈这人的不简单,楚南栀不由得在心头默默轻叹了一声,缓缓走到他跟前,红润的小嘴再次微微张开: “主簿大人在这海康县素有铁嘴铜牙的美誉,想来不该是嘴上的功夫厉害,驭人的本领也是厉害得紧呀,动不动就是赏赐下方小吏几十两银子,对于陈五这等暴烈之徒,为了笼络他出手便是百亩良田相赠,如此阔绰又有见识和手段,足见主簿大人并非甘愿受人摆布,更不愿久居人下。” “楚娘子这话在下就更不解了。” 谭邈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嘴角扭动着也发出一声冷笑:“如若在下真有野心,想要谋杀的也该是县令大人而非县丞。” “这正是大人的高明之处。” 楚南栀沉声道:“康铭沅贵为一方县令,他若身死,朝廷必会派人来查,更何况你早已识得此人心性,先前主簿大人自己不也说过了嘛,此人仅是个无能咆哮之辈,全仗着会敛财,阳奉阴违的讨上司欢心,对你可是言听计从呀。” 明媚的眉眼轻轻泛动着,楚南栀眸光再次紧紧视向他:“你可以容忍康铭沅踩在你头上,却不能容忍这些年轻的县丞在你跟前指指点点,否则如何再去服众,所以才有了三任县丞离任,三位县丞身死的结局,主簿大人可觉得我这番话是否说到了你心里?” 谭邈无言,默默的低下头去。 事态发展到现在,他已无力回天,只恨自己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败在了一位妇人身上。 真是奇耻大辱。 “看来我果真是说到了大人心坎里去了。” 楚南栀见他默认,再想到康铭沅的遭遇,又经不住摇了摇头,冷哼道: “至于康县令,此人恐怕你早已容不下他,否则也不至于明里暗里的搜罗了他这么多罪证,他一倒台你就迫不及待的出来指认他,而这些年你也没少损他的官声,就连今日我等去马家村盐井查盐,问起罪责,那小小的盐令长也是将过错推到了他身上,主簿大人好心机呀。” 她话音刚落,胡茂锡就忍不住横着脸朝谭邈大骂道:“真是个十足的奸邪小人,用心歹毒至深,残害同僚,污蔑上司,其罪不可容。” 如此气闷的神态可比今日听到他勾结东桑人时还要更为恼怒。 一时间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庆幸着手底下那位老实巴交的县丞孙吴才和主簿来。 理了理思绪,他暗叹着朝灵堂外的衙役挥了挥手:“将罪犯立即押入囚笼,等候择日宣判。” 衙役们蜂拥而上,将谭邈和陈五重新押解起来。 至此,扑朔迷离的海康县县丞谋杀案总算是告一段落。 回到驿馆中,楚南栀已是满脸疲态。 雅室里,林锦骁将四宝安置到床上熟睡,自己则端坐在客堂里的伏案边,一边翻看着未看完的海康县历年年表,一边静静等待着那张熟悉的俏丽身影进来。 心里的情绪始终起伏不定。 直到一阵轻盈矫捷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他忧郁的面容上才终于展露出一抹喜色。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忽然收住活跃上来的欣喜之意,转为平淡的问道:“都结束了?”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走去内室,见里面已备好了温水,水中还撒了些花瓣,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感动。 她有些讶异的出来问道:“你让人准备的?” “累了一天早些沐浴完可以解解乏。” 林锦骁眨闪着幽深的眼眸,扭头看向她,示意了声,接着又转回身继续翻看文卷。 卸去一日的沉重,楚南栀惬意的走进浴桶中浸泡在里面,腾腾的热气从水底升起,滋润全身,让这具疲乏的身子立时倍感舒心。 仔细想来,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外出之时有个翘首企盼默默等候归家的佳人,而回到家中还能有人贴心伺候,如此温暖人心的小日子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真是辜负了那段大好的时光。 楚南栀轻嘘短叹了一阵,洗净身子换好衣物,再次走出内室,却见客堂的桌子上摆好了几道热腾腾的美食点心。 不容她过问,林锦骁拄着拐杖慢悠悠的拐了过来,搀着她坐下,嗓音温厚的说道:“今日我为县衙临时新招了位厨子,做的饭菜倒是不错,你尝尝,吃完再歇息。” 楚南栀定眼看了看桌子上的美食,有羊肉葱饼、红焖肘子,一条烤制的鱼,和一碗羊肉汤,外加一叠海康县的特色玉兰饼。 闻着香喷喷的味道,楚南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折腾了这半晌倒真是有些饿了。 凝视着面前精致的眉眼,她却皱了皱眉,故作矜持的娇嗔道:“大半夜的你准备这么多大鱼大肉的,有什么不良居心?” 林锦骁对她投来的质疑眼神直接视若无睹,知道她最喜欢吃羊肉饼,自顾自的从竹篮中拿出一个递到她手上,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是伙房里刚采买的羊肉,你尝尝比芦堰港那家茶楼里的相比如何?” 楚南栀犹疑着接了过来,轻咬了一口,鲜嫩多汁,倒的确是美味,终于放下矜持,没出息的点了点头。 “你不能再瘦了,多吃些。” 虽然不清楚她为何总是这么瘦小,但多吃点肉食总归是没错的。 林锦骁和颜悦色的叮嘱完,又不动声色的从旁边取来叫人买回的驻色酒,替她倒了半碗,推到她面前,温和着说道:“再好的酒也少喝些,若是喜欢我明日叫人多买些回来,到时候带回芦堰港。” 话才说完,就见她慢条斯理的端起驻色酒端到嘴边细抿了口,林锦骁秋波流动的美眸不经意的褶皱了一下。 他可真担心这妇人又收不住阵脚,像昨日那般酩酊大醉,之后又在自己耳边反复哼唱着“朱大哥”和“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虽说她已经解释过那只是不知名的曲调,但一想到可能潜伏在某处的朱大哥,他就浑身不自在。 楚南栀瞧着他怪诞的神情,昨日又尝到了这驻色酒的厉害,所以今日也不敢多喝,吃些菜再抿上一小口,如此浅斟慢酌,到得填饱了肚子,整个人还十分清醒。 林锦骁目视着她这小心翼翼的神态,止不住的想笑,忽然凑到她跟前,带着些邪魅的语气挑逗道:“楚南栀,有没有什么关于林大哥的曲调?” 第239章 担心的事情 楚南栀本还沉浸在怡然自得的舒适情绪中,听到林锦骁的话,脸色急转直下,没好气的瞥了眼他:“林大郎,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呀?” 可刚骂完,她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想到小白脸替自己准备洗澡水,又准备这么大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而且今天还冒着风险去救自己,一桩桩事情回荡在脑海里还挺叫人感动的。 她忽然温柔下来,微笑着问道:“你真想听呀。” 林锦骁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很期待的点了点头。 楚南栀瞧着他充满期许的目光,忽然一脸坏笑着调侃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她脸先着了地呀。” 林大哥的曲调没有,林妹妹倒是有。 而听到这怪诞的歌词,林锦骁只是静静打量着她,脸色从平静渐渐转为阴郁。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在调侃自己吗? 当初自己被柳芸五百两银子从陈氏手中买来做女婿,虽说楚家没将他当赘婿看,可在他心里始终是一道抹不去的伤疤。 这些年又被以前的她折腾得无心他事,连正常人的日子都没法过,她如今居然嘲讽自己像女人。 简直岂有此理。 可就是这个曾经让自己憎恶的女人在自己最危难最落魄的时候,接连几次救了自己性命,还悉心的照料了自己一个多月,这份厚恩又莫名的让他感到欢喜。 他现在真是一点也恨不起来面前这个女人了。 楚南栀见他眼底里尽是幽深,想着从前的经历,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无心的一句调侃歌词恐怕又惹恼了他,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 林锦骁淡然一笑,认真的凝望着她,徐徐问道:“今日的案子如何得出的结论?” 楚南栀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和他解释,只得大致的概括道:“金属性中毒。” “金属性中毒?” 林锦骁听得模棱两可:“吞金致毒?” 这好像不太对呀,几任县丞不是傻子,怎么会吞金呢? 楚南栀看着他一脸费解的样子,倒有些可爱,虽说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可终究接受到的知识有限。 不过这家伙的确是求知欲旺盛,但凡遇到新奇的事物都要弄个明白。 她只得耐着性子与他解释道:“马家村那条河上游是一座冶炼的场子,他们将冶炼后的废水排入河中,流入牛家村,河水到了牛家村排不出去只能长年累月的往地下浸透,和盐井中的卤水渗透到了一起,这样煮出的盐就成了和生金一样带有剧毒的,这便是致命的所在。” “原来如此。” 林锦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各县鲜少有盐井和冶炼矿井在一处的,海康县这些大小官吏又不作为,看来这事得让彭三郎以后好好整治整治。” “嗯,可以用生石灰投入废水中处理后再排出去。” 楚南栀答道。 这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法子。 林锦骁微微颔首:“明日我与彭三郎说说。” 想到海康县的事情已处理得差不多,再想着她此行来的目的,林锦骁又轻声吩咐道:“明日孙伍吉就出狱了,你若是要去孙家村商谈事情就多带几个人手一起过去,眼下海康县表面上虽是太平了,难免会遇上些恶仆爪牙,等着我明日再交代些事情,后日就回家。” “好。” 楚南栀俯首看了看他受伤的腿,有些担心的问道:“腿上痉挛的位置可好些了?” 林锦骁浅浅的点头,微抿住唇角,笑道:“没什么大碍。” “朝廷派来迎接胡大人的传车还没到,其实你不必这么急着上任的。” 楚南栀话才出口,忽然想到他们刚来时四宝说的话。 难不成这家伙真是因为担心自己才急着前来的? 仔细想想,自己此行的确是轻率了些。 如若没有林锦骁挟天子剑前来,又顺势打压住了康铭沅,她孤身对抗整个海康县官场与豪强劣绅,还真不知道会遇上些什么凶险。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林锦骁一直沉默着却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 良久之后,林锦骁忽然抬眼笑望着她,带着些商量的口吻与她说道:“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了,我出来时,常老让师母去将我们林家的老宅赎回来了,到时候你看看是搬到县衙还是祖宅?” 楚南栀听得一脸茫然,也不知这家伙究竟还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她尚未反应过来,林锦骁又接着补充道:“我现在腿伤未愈,还离不开你,所以你暂时不要去想别的。” 尤其是和离之事“往后你若是担心岳父岳母和两位姨妹进城不方便,回了芦堰港去马行买一辆马车。” 他一本正经的将一切安排得甚为妥当,楚南栀听着倒不知如何去反驳他。 偷偷的斜倪了他一眼,暗自道:“难不成这家伙是要赖上自己?” 她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要论起来,和他一起住到县衙也不是,回林家祖宅更不妥,可要是撇下他父子几人独自住在娘家或是安邻村的小院里恐怕也会惹来非议。 这可真是叫人进退两难了。 想了想,她只好先避开这个话题,转而言道:“常老向来古板严谨,怎么突然想到要替你赎回林家老宅了?” 这可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位倔老头了。 林锦骁知道她很疑惑,其实自己也很疑惑,但常老不同别人,在他心里二老都如师如父,聂老随和爱与人亲近,倒是能琢磨到他的一些习性。 可常老是个讳莫如深的性子,他安排的事情向来都有他自己的用意。 这点林锦骁也不敢质疑。 静静的端视着面前正好奇的美娘子,林锦骁语重心长的答道: “其实我们成亲这些年,我几乎和常老断了联系,可临行前在恩师府上,听师母说他这几年一直都有在默默的关心我的事,税银案发生后也是他老人家亲自到县衙求的情,才宽缓了三日,否则我与手底下那群弟兄早就被关进了大狱。” 停顿了片刻,他嘴角含着笑意,深深的凝望住楚南栀:“他老人家做事历来有他自己的主张,不喜被人违逆,我们夫妇二人也不必去揣测他的用意,只需记住他的恩情即可。” 楚南栀认同着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安的问道:“那回去之后我将银子给他老人家送去?” “不必。” 林锦骁摇头:“我提过,常老让我不必操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叮嘱我治理好东部六县,还说什么不要辜负了太皇太后对我芦堰港林氏一族的器重。” 第240章 新的梦境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倒觉得林锦骁和常老这师徒二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让人琢磨不透。 而且她还觉着聂老、常老对林锦骁这小白脸太过关切了些,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更像父子关系,殷切到连家中这些琐碎小事都要关心。 再想到他口中提到的那位太皇太后,她又觉得更加离谱了些。 按理说,那偌大的一个靖灵城,也不缺皇子皇孙,这位太皇太后怎么会如此关注一位远在千里之外的落魄皇族之后。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仔细思索一番,他们彼此生活的改变都要从税银案开始,自己取代了原主,而林锦骁却因祸得福,不但重新赢回了二老的青睐,还摇身一变,成了备受瞩目的宗室后裔。 只怕这税银案背后果真是隐藏着什么秘密,看来得查查才是了。 她尚在出神揣测之中,林锦骁温柔的话音忽然又在耳边响起:“早些歇息,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办。” 楚南栀慢悠悠的抬头看向他,林锦骁已悠然起身,秀挺的笔影一瘸一拐的到了软塌边安静的躺了下去。 “你可以” 楚南栀刚想叫他去里屋睡,可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这个念头。 自打在楚家被柳芸安排着和他共处一室,这些日子过去她倒是不排斥和小白脸睡在一张床上了。 横竖他是个老实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碍事。 “咳,就怕自己这条没有盖的河水经不住又将河水掺入了井中。” 楚南栀喃喃自语了一句,想到总是搂着他睡觉的事情,浑身就不自在,默默起身不动声色的过去掀开帘子漫步走进了里屋。 刚躺倒在床上,小四宝的身子就跟只温顺的猫咪一样很自觉的缩了过来,小手轻轻的搭到她肩上。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小不点身下摸了摸,一股柔软的触感,发现林锦骁已在下方为她垫好了软绵绵的布垫。 楚南栀很放心的搂住小家伙甜甜的睡了过去。 次日,她被一个恐怖的梦境给惊醒。 她梦见断龙山深处,两只黑熊与一头猛虎为一只受伤的梅花鹿争抢恶斗起来,猛虎咬断了黑熊的脖颈,正要享受猎物时,却遭到一群豺狼的夹攻。 那老虎虽然彪悍凶猛,可最终因为架不住群狼的围攻,在咬死咬伤五六只豺狼后,被其余豺狼撕裂分食。 楚南栀吓得冷汗直冒,惊坐起来,梦里猛兽的咆哮嘶吼声犹如身临其境一般还在耳边回荡。 小四宝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动作给惊醒。 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看着阿娘惊愕的神情,先是潜意识的摸了摸身子下方,发现没有尿床,之后一脸欣喜的爬了起来,站到楚南栀身前,瞧着她大汗淋漓的,心疼的伸出小手在她额间抹了抹,柔声问道: “阿娘,你怎么了?” 楚南栀心有余悸的握住小不点伸来的小手,勉为其难的笑了笑:“没事。” 随后低眉俯视了眼那小毯子上面,倒是没有遗尿的痕迹,有些惭愧的问道:“我吵醒你了?” 四宝抿着薄唇缓缓摇了摇头:“我已经睡醒了。” “嗯,那就好。” 楚南栀惴惴不安的将四宝搂到怀里,脑子里还在回忆着这奇怪的梦境。 来到这里也不过月余时间,怎么竟跟断龙山里那群猛兽给干上了,动不动就是梦到与此相关的内容。 上一次梦见两只锦鸡打架,她赶去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谢景辰,而且自己不进山那梦境就不消失,那这次如此凶悍的场面又有什么寓意呢? 楚南栀想着有些惧怕。 且不提黑熊、猛虎,仅是那成群的豺狼就已经是凶悍的动物了,她可不敢再去邂逅这样的梦境。 而听到里面的动静,林锦骁也架好拐杖蹒跚着走了进来。 看到母女二人依偎在一起,楚南栀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林锦骁有些担心的坐了过来,抚摸着她发凉的额头,忍不住轻轻皱眉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楚南栀倔强的摇头,却又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到了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上,迟疑着问道:“林大郎,你见过断龙山里的猛虎吗?” “猛虎?” 林锦骁再次纳闷的蹙眉:“没有。” 大清早的,也不知她为何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这次若不是为了急着赶来寻她,他甚至都不会走断龙山,又怎么可能见到如此凶悍的动物,那不是找死嘛。 想了想,他只得耐心的说道:“倒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断龙山里的确有猛虎,曾经还有猎户进山试图捕猎猛虎,不过那群猎户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没人去寻找?” 楚南栀犹疑着问道。 “自然是寻过。” 林锦骁见她并没什么大碍,又重新起身,一边往外拐一边回她的话: “那么大一座山哪里能寻到,这断龙山直抵桑海,我们走的路还只是夹在芦堰港和海康县之间的边缘地带,平日里又有猎户出没就已经很是凶险,若是再往海宁县方向走,越往深处遇上的凶险会更甚。” “嗯。” 楚南栀微微颔首。 她对这东部六县倒是有个大致的轮廓,几乎都是围绕着断龙山,而海宁县夹在断龙山与冬花江之间,既是海边城市,更是芦堰港的一道屏障。 想到海康县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后面是不是还要前往海宁县?” “当然。” 林锦骁驻足回过头来朝她含笑答道:“海康县背靠断龙山,南边又有澜江这道天堑,东桑人犯境倒是只敢侵扰此县,北边的几座县城不同,若是不设重防,一旦东桑人入境,或沿冬花江顺流而上,或是沿海宁县长驱直入,直插芦堰港,我们县是朝廷东部的门户,不容有失。” “那你还是等腿上的伤好些了再出去。” 楚南栀提醒道。 小四宝在她怀里默默的听着,先前听阿娘提到老虎的事情本还饶有兴致,可阿爹阿娘突然就拐到了什么海防上面,她就有些听不懂了,连忙插话道:“阿娘,你为什么要问阿爹猛虎的事情呀?” 听到这话,楚南栀眨了眨眼,望着林锦骁有些难以启齿道:“你今日让差役们多备些弓弩。” 虽说不敢确定这次回去的路上是否还会撞上自己的梦境,但有备无患。 林锦骁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深意,可想着断龙山里的豺狼,还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好。” 第241章 心机Boy 林锦骁思忖着回到客堂中,整理好衣衫,洗漱之后,楚南栀也抱着四宝林瑞嘉出来。 小家伙今日没尿在床上,很是高兴,乐滋滋的和她商量道:“阿娘,我今天也想和你一起去买鱼苗。” “嗯,好,今日带你一起去。” 楚南栀轻轻的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尖,不经意的瞥了眼林锦骁,见他正坐在伏案边忙碌的整理东西,只怕他今日又要外出,有些担心的叮嘱道:“让三郎跟着你,我去孙家村有来福和舒阳陪着就够了。” 听到这话,林锦骁忽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声音清冷的缓缓答道:“我可以接受来福关心你,但我比较介意你和他单独在一起。” 想了想,他又一脸淡定的补充了句:“我今日就在县衙里处理些事情,孙家村离着县城几十里路,还是让三郎跟着一道过去。” 楚南栀听得一愣。 什么叫单独相处,这是不把柳舒阳和四宝当人看呀。 再说自己早晚要与他和离,自己想跟谁相处这不该是自己的事情吗,小白脸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 她沉默着放下四宝,拉着小家伙一起去打水洗漱,等着整理好妆容出来时,林锦骁已经摆好了饭菜。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剥好了一枚鸡蛋放入楚南栀面前的碗里,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又再拿起一枚鸡蛋剥好递到四宝手中,轻声吩咐道:“快吃。” 四宝捧着鸡蛋轻咬了一口,鼓着小嘴甜甜的问道:“阿爹,你今天办完了事情会去接我和阿娘吗?” 林锦骁轻柔的目光审视了眼楚南栀,他倒是想去,可县衙里只有一辆马车,他暂时又不能再骑马,免得再让她为自己操心。 他先是笑着对四宝说道:“阿爹不去了,有李叔叔和姨父陪着你们,阿爹放心。” 话音刚落,他就转为一脸严肃的看向楚南栀,意有所指的叮嘱道:“早些办完事情早些回来,若是天黑了就别急着走,我亲自带人去接你。” 最后几个字语气刻意加重了些。 楚南栀正想斥责他,可看着他充满威慑力的眼神,才察觉出这家伙的话外之音。 他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自己,恐怕是不想自己留在孙家过夜。 真是个心机boy呀。 有话还不明说。 自己可不想就这样被他拿捏着,楚南栀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假笑道:“要是天黑了,你就先回驿馆歇息,四宝还小不好赶夜路,我们就在孙家歇息,你若无聊可以和胡大人下下棋之类的,不必担心我们。” 四宝不明所以的也跟着附和:“嗯,阿爹,要是太晚了来福叔叔会安排我们住处的,来福叔叔还说要带我去抓鱼,正好我可以抓很多鱼带回姥姥家。” “不许去。” 林锦骁眉眼翻动着顿时露出一脸苦意。 这小家伙怕不是自己亲生的,还真是谁给了甜头她就向着谁,早知如此就该带其他几个小宝出来了。 可又不好吓着孩子,他只得装作无事的解释道:“城外那些鱼池水很深,要是不小心掉进鱼池里就会和前些天死去的那位县丞一样很久才能找到。” 四宝一听,吓得连连摇头:“那阿爹我不去了,我让来福叔叔抓好了再带回来。”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楚南栀时,眼底尽是温柔与恳切:“早些回来,我让伙夫做好晚饭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瞧着他近乎卑躬屈膝的可怜眼神,楚南栀忍不住在心头发出一阵窃笑,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姿态,傲娇的答道:“嗯,我尽量。” 林锦骁听着脸上的苦意愈浓。 这女人时而冷漠时而热情,完全琢磨不透了,真不知这具娇小的身体里如今驻着的是怎样的灵魂,自打税银案以来,他已经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虽说她生气的时候也挺可爱的,不过相比起来还是温柔一点好,想到她每次帮自己换药揉腿时的情形就让人感到温馨。 算起来,自己对她的包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想要做什么自己不但依从着她,还让李三郎陪着,但许多触及底线的事情绝不可以容忍。 自己明明就待在驿馆,她竟然还想撇下自己一人留在孙家过夜,简直不可理喻。 想到这里,林锦骁愤懑的撇了撇嘴。 如今他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现在这位娘子是吃软不吃硬。 看来还是得在这条受伤的腿上下点功夫。 眼看着母女二人已吃得差不多,他忽的皱紧眉头,故意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 楚南栀正吃得意犹未尽,听到惨叫声,不由得抬眼看去,只见林锦骁脸色阴郁得有些可怕,吓得连忙问道:“林大郎,你怎么了?” 林锦骁紧咬着牙关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腿上有点不舒服。” 心里更加不舒服。 “我帮你看看。” 楚南栀正要起身。 “不用了,不用了。” 万一看出点破绽,为夫还怎么演下去。 林锦骁立刻摆手:“你快去忙,别耽误了时辰,我自己歇息会就好了。” 四宝看着他如此难受,吭哧吭哧的步上前去,满脸焦虑道:“阿爹,你真没事吗?还是让阿娘帮你看看?” 这臭丫头! 林锦骁恨恨的咬了咬牙,脸上还要装作很是淡定的答道:“阿爹没事,快带你娘亲去孙家,你李叔叔已经备好了马车。” 四宝还是有些不放心,楚南栀瞧着小白脸怪诞的神情,像是察觉到了些苗头,不由得在心里冷哼道:“真能演,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倒的确不妥,初来海康县举目无亲,当日时间又太晚了,自己只能留宿在孙家。 眼下他就在驿馆,自己不过是去谈点鱼苗的事情耽误不了太久功夫,还想赖在孙家这种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外人家留宿,也难怪他会不舒服。 咳,毕竟现在还没有和离。 也不好戳穿他,弄得彼此难堪,她只得顺着给了小白脸这个台阶:“那你注意休息,我办完事就带着四宝立刻回来。” 听到这话,林锦骁终于释怀的点了点头。 第242章 生意就是生意 楚南栀带着四宝林瑞嘉出门,到了驿馆门口,小家伙还担心不已的追问:“阿娘,阿爹真的没事吗?” “嗯,你阿爹真的没事,你要是再要阿娘去帮他看病,你阿爹可能就会有事了。”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一句,小家伙仍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现在相信娘亲的判断,既然娘亲说没事那阿爹肯定就没事。 驿馆门前,马来福已和孙柳氏母女将孙伍吉从狱中接了出来,他们身边还多了位眉清目秀的小郎君,楚南栀定眼看去,眉眼长得倒是和孙伍吉很像,便猜到是他那躲起来的儿子孙闫明了。 马来福领着一家人到得楚南栀跟前,孙柳氏母子三人就感激涕零的准备下跪,楚南栀吓得连忙搀扶起几人,温声笑道:“不要行此大礼。” 若是每替人伸一次冤,就得被人跪一次,那自己这点阳寿恐怕早晚要被耗尽。 孙伍吉见状,只得恭敬的拱了拱手,郑重其事的言道:“大恩不言谢,在下的命是楚娘子捡回来的,往后这条命就是楚娘子的,但凭娘子差遣。” “孙郎君言重了。” 见他一身江湖气,楚南栀严肃了语气,说道: “我救你也并非无私的,不过是为了鱼苗之事,而且你也的确是被冤枉了我才能替你伸冤,倘若真是你杀害了朱县丞,我做再多也是徒劳的,所以你这条命是属于你自己,属于你家人的,往后还得再接再厉,为乡亲们谋福利。” “在下谨记楚娘子今日这番教诲。” 孙伍吉一脸赤诚的答道。 方才也听一家人讲到了鱼苗的事情,而且还听说她已经付给了村里人银子,又立刻补说道:“楚娘子想要鱼苗,尽管包在在下身上,在下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为楚娘子将鱼苗尽数凑齐,银子楚娘子还是收回去。” “你这人,让我怎么说你呢。” 楚南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鱼苗是乡亲们辛辛苦苦打捞饲养的,我来买鱼苗付银子是应当应分的,你少学些康铭塘那些豪强劣绅的蛮横作为,生意就是生意,互惠互利大家都能赚到银子才是长久之计。” 眼下尚未和离,承着上差娘子的身份,她既不想借着这身份的便宜强取豪夺,但也不可能因为林锦骁妥协什么。 一切仍需照着自己的计划去做,只是其间的分寸还需拿捏好。 听着她这番中肯的言辞,孙伍吉倍感汗颜,又唯唯诺诺的答道:“是,楚娘子教训的是,在下记住了。” 瞧着平日里神武果决的姨父被楚南栀教训得服服帖帖,马来福就止不住的想笑,乐滋滋的冷呛道: “栀姐姐,你说我们要是早认识你该多好,早点让你替我姨娘一家磨磨姨父这强势霸道的性子,他也就不会遭人陷害了还不自知。” “来福,你少在我面前幸灾乐祸啊。” 孙伍吉看了眼一旁的儿子孙闫明,闷沉着脸气呼呼的抱怨道:“你怂恿闫明一起去为难齐家那祸害的事姨父可还没找你清算呢。” “咳,那不都是为了替你出口气嘛。” 马来福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又亲切的笑望着楚南栀,侃侃说道: “栀姐姐,你想办法替姨父村里的族人们将鱼卖出海康县,大家都感激着你,姨娘也和孙家族长提过你在山里讲的送鱼的法子,往后你若是需要买这县里的鱼就差人到断龙山里说一声,我定让他们将鱼准备的妥妥的,给你送过去,也省得你再多跑路。” “这主意倒是挺不错的。” 孙伍吉浓眉颤动着,认同的点头,倒没想到自己这侄子学聪明了,也殷切的附和道:“芦堰港到海康县就算走断龙山也不近,有来福在中间传信,倒是为大家都省事了。” 楚南栀柳眉轻蹙着斟酌了片刻,也觉得这的确是个好法子,欣然应允道:“那就依来福所言。” 只是她话音刚落,孙伍吉舒展着的眉梢又微微的皱了皱:“楚娘子此举确实是为海康县的渔民打开了销路,即便你教的法子管用,可那山里豺狼太多,恐怕想要安全的将鱼送到芦堰港也绝非易事。” “这点姨父你就不用操心了,这次回山里后我每天都去猎杀豺狼,往后若是有渔民进山是因为被豺狼所伤都算在我头上。” 马来福拍着胸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不过姨父让大家送鱼尽量还是结伴而行。” 这事楚南栀已听他提到许多次了,这小老弟脑子一根筋,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想的,不过他真想做一辈子猎户自己倒也希望他可以做一名有前途的猎户。 如若来福能将断龙山里的豺狼猎尽倒也是为大家谋福的好事。 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她神色肃穆的凝视着马来福,温和的说道:“来福,你如果想好了继续回山里打猎,我也愿意支持你,如果真能扫清了芦堰港与海康县之间的障碍,往后两县之间的百姓可以互通有无,确实是件大好事。” 这样说着,她话锋又忽的一转:“不过这么大一座山,即便你和你那几位兄弟都一起去围猎也难以猎尽凶禽猛兽,这样,你听我的,你回山里以后可以组织周围的猎户一起进山打猎,猎来的猎物都送到我那里去,我到时候开酒楼也需要,若是用不完的我替大家高价卖出去,为大家多赚些银子。” 如此,既丰富了酒楼的菜品,又能为猎户们创收,还打开了两县之间的贸易往来,可谓是一举三得。 “这主意倒是不错。” 马来福抚着下巴,连连颔首:“还是栀姐姐想的周到,那就依栀姐姐所言。” “好,咱们先去村里了再说。” 楚南栀见孙家是雇了牛车进城来的,便招呼着各自先上车。 马来福领着孙家人坐上牛车走在前面,楚南栀抱着四宝随李策、柳舒阳坐上马车紧随其后,两辆车马缓缓朝着城外行去。 虽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动乱,可今日的海康县比起往日却热闹了许多,生机勃勃的极富朝气。 从市里面经过,一路上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着近几日县里发生的事情,议论着城中新来的残疾令长是如何如何了得,滔滔不绝的夸赞声络绎不绝的从四处传来。 楚南栀掀开车帘偷偷的斜倪出去,只见一张张容光焕发的面孔散布在各个角落里,沉积了多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扬眉吐气。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振聋发聩,听得人耳朵都快炸了。 柳舒阳双手环抱着,一脸困惑的道:“也没到年节,怎么都跟发了疯似的到处放炮仗?” “自然是在庆祝海康县这群狗官倒了台。” 李策满是鄙夷的瞥了眼旁边的小赘婿,和他说这些恐怕他也不懂。 “谁做官不都一个熊样,我姐夫往后那也是” 柳舒阳想到初来驿馆那晚姐夫没陪自己睡觉,就很是不悦,可他话还没尽,小四宝就嘟着嘴打断了他:“我阿爹做官就不一样,他会是一个好官。” 瞧着小赘婿满脸不服气,楚南栀也神思着道:“的确会不一样。” 老话虽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若是有个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总比乌烟瘴气来的要好。 第243章 大马哈鱼 马车在小道上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孙家村。 想着答应了林锦骁要早些回去,所以到了孙伍吉家一刻也不敢耽误,喝了口茶水就直奔主题,去考察各处的鱼池。 这次前来,主要就是为了两件事,要弄清楚哪些鱼苗好养,顺便与渔民们交流交流经验,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再则,自己承包的鱼塘即便一切进展顺利,想来至少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出鱼,所以酒楼开张之后,初始的鱼货供给渠道还得要寻到保障。 既然冬花江那边被戚家霸占了,她得想办法和这边的渔民建立牢靠的合作关系,让这里成为自家酒楼的鱼肉基地。 尤其是海上的资源。 而孙家村的男女老少见到孙伍吉平安归来,大家重新有了主心骨,都兴奋不已,非要拉着楚南栀去自家鱼塘取鱼苗。 因前几日里刚来过这里,熟知各家情况,别说是送,就算是买鱼苗她都有些不忍心。 将村民们好生劝说一番之后,她拉着四宝连忙跟着孙里正前往他寻来的放入鱼苗的小池子边上。 孙里正指着自家鱼池,眉开眼笑的说道:“楚娘子,伍吉家的鱼在他入狱后全被康铭塘差人给打捞了去,老朽这些日子已将不少人家送来的鱼苗都集中到了这几个小池子里,要是不够老朽再去凑。” “这可不行,还是得先保证村民们自家鱼池里充盈。” 楚南栀含笑答道:“大家只有养好了鱼,以后才能有更好的活路,我那池子如今只怕也刚刚打理出来,刚开始用不上多少鱼苗。” “楚娘子可千万别客气,咱们本就是靠打渔为生,等着汛期一过就能下江河里打捞,各家不愁鱼源。” 孙族长说着,扭头看了眼孙伍吉,褶皱的眉眼泛动着笑了笑:“再说现在伍吉回来了,他一定会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听到这里,楚南栀也笑望过去:“孙郎君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在下准备歇息几日后去将出海的官引给大家争来,之后带领大家出海捕鱼。” 孙伍吉回答得斩钉截铁。 楚南栀微微颔首:“如今彭典史主管海康县县务,朝廷又鼓励商贸往来,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不管是出海的官引,还是去芦堰港的路引,想来都不是难事。” 这样说着,楚南栀目光不经意的看向鱼池旁摆放着的一些捕鱼工具,有鱼叉,铁刺编的网和稻草织的粗网。 她走过去,细细的查看了一遍稻草网,好奇的问道:“你们平日里捕鱼就用这些工具?” “是。” 孙伍吉认真的回道:“我们会根据不同的水域面积编制稻草围网长度,捕鱼时部分人在岸边拉着稻草网一端,再将其余部分放入船上,从水深处渐渐将网拉开,延伸到对岸,最后从两边拉住绳头开始把稻草网拉到水边,若是运气好一网下来有的时候可以围到上百条鱼。” 说着,他眼角微眯着憨憨的笑了笑:“当然有的时候也收获甚微。” “法子倒是好法子,就是这稻草织网太过笨重了些。” 这个年代没法用尼龙网,不过还是有些材料比稻草网轻便耐腐蚀些。 在脑海里大致想了想当下能用的材料,她看向孙伍吉建议道:“不妨考虑用麻料捆卷在粗布上做成网这样可以轻便许多,虽说编织出来的渔网还是容易腐烂,不过用上两三天再晒上一两日又能再用些时日,而且造价也不高。” 嗯,这就是自己想到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孙伍吉一听,顿时认同着点头:“麻料的确是好料子,在下接下来就让大家去尝试着编织麻丝网。” “嗯,这样若是出海打鱼撒网也能方便许多。” 楚南栀继续在脑海里想着前世里见过的一些卓有成效的捕鱼方法,随后脱口而出: “南方种竹存活率其实很高,大家可以到桑海边海滩上种一些竹子,再用绳子编连起来,向岸边伸张两翼,这样等着潮来时鱼虾越过竹枝,潮去时就会被竹子阻住,如此在潮汛时可以捕捞不少鱼虾,该比鱼叉这类工具捕鱼效率提高许多。” 这样多种捕捞方式结合,必能增加一年的捕鱼产量。 孙伍吉听她讲得头头是道,比海边的渔民所懂的捕鱼方式还丰富,眼底不由得流露出深深的敬佩之意: 可真是个厉害人物,不仅能查案,连捕鱼都懂得这么多,难怪她想着养鱼。 这要是和渔民们生活在一起,每日指定捕捞的鱼是最多的,说不定一年就能挣个大几十两银子。 他连忙叫了村子里识文断字的老先生过来做记录,然后又恳切的问道:“楚娘子可还有什么好的捕鱼方法?” “噢,没有了。” 楚南栀讪讪的笑了笑,毕竟自己也不是渔民。 抬眼看向远处河坝上筑起的几座鱼梁,许多的竹排浮在水面上,看上去倒是挺壮观。 孙伍吉跟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她看得出神,连忙解释道:“那也是咱们渔村捕鱼的一种方式,叫做鱼梁捕鱼,用在水流湍急的位置。” “倒是不错。” 环视着这些五花八门的捕鱼方式,楚南栀心里踏实了许多。 看来这次海康县之行没有白来。 就是这些江河里的鱼并不稀奇,卖价也不过几十、上百文钱,要想得到高端的食材,还得是海鱼,她一直惦记着自己钟爱的三文鱼,也不知海上打鱼的有没有捕获过这类鱼。 面向孙伍吉,她试探着问道:“你们平日里在桑海打鱼所获的都是些什么鱼类?” “这?” 孙伍吉也不知如何形容,只得宽泛的说道:“那可就多了,有石首鱼、白枪鱼,墨鱼、鱿鱼,主要还是得看季节,每个季节能捕捞的鱼不一样,有的时候还会遇上凶险的翻船鱼。” “可有三文鱼?” 楚南栀一脸期许的问道。 “这海上的鱼倒是要比淡水鱼卖得贵些,在咱们县里最少的都能卖上百文,听说有人用干冰将海鱼保鲜运入靖灵城得两银子一枚。” 孙伍吉也不明所以就自顾自的说了一通,而后淡笑着凝视住楚南栀,继续道:“三文一斤的鱼怕是不好找,顶多能买一条大些的幼鱼苗,不过既然是楚娘子要的,别说三文,就算分文不要在下也得给你捕来。” “噢。” 楚南栀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这家伙不知道三文鱼也就罢了,还将话题又绕了回去。 她只得苦着脸与他解释道:“这三文鱼也是一种鱼类,这种鱼背鳍基短,鱼鳞细小,牙齿十分发达” 她正绞尽脑汁的形象比喻着,孙族长忽然展眉尖叫道:“楚娘子莫非说的是大马哈鱼?” 第244章 侮辱鱼还是侮辱人 “大马哈鱼?” 楚南栀在脑子里思索了一遍,三文鱼还有这个名字吗? 孙族长耐心解释道:“这大马哈鱼也叫作鲑鱼,据说是从桑海北部流入的,这鱼虽说罕见,但并没什么人喜欢吃,前几日出海打渔的就打回来一尾,方才老朽来时六郎还说准备杀了腌制成鱼干贱卖,若是楚娘子喜欢,老朽让他腌制好了再给楚娘子送到芦堰港去。” “这三文鱼,啊呸,这大马哈鱼还是活物比较好。” 楚南栀说着,从钱袋里掏出三两银子来递到孙族长手上:“我将那大马哈鱼买下来,孙族长让六郎留着。” “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银子。” 孙族长摇头道:“这鱼顶多也就上百文钱。” “上百文钱?” 楚南栀愤懑的又掏出二两银子一并强塞到他手中这是侮辱鱼还是侮辱我? 她那个时代二三十斤的整条三文鱼少说也得上千块。 “不为别的,就凭这鱼稀罕,它早晚能值这个价。” 楚南栀气鼓鼓的说完,心里开始盘算着再去寻找正宗的芥末。 这个年代的芥末都是用芥菜的种子磨成的粉末,主要用来去腥用的,然而正宗的芥末酱还得用山葵的根茎。 也怕这些人再捕获了三文鱼又腌制成鱼干给贱卖了,她又对孙伍吉和孙族长叮嘱道:“若是往后大家再打捞到三文鱼,啊呸,打捞到大马哈鱼,都可以送到我那边去,当作鱼干贱卖实在可惜,我每条鱼都给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二人面面相觑着,也不知她为何会对这种鱼情有独钟。 可打捞到一条大马哈鱼就能挣这么些银子又何乐而不为,最后都欣然应承下来。 了解完海康县捕捞的各种鱼类,也看过了鱼苗,楚南栀在心里已经有了整体的思路,展颜欢笑道: “这次我先带一百尾鱼苗回去试养一段时间,试试鱼池的水质,族长和孙郎君眼下也不必急着为我凑鱼苗,等到汛期之后若是大家打捞颇丰,便为我留上万尾幼苗就好,下次取鱼苗时我再给大家送五十两银子过来。” 其实楚家门前的池子里投放六七千条幼鱼是最合适的,不过考虑到运送途中的折损,还是得适量多采买些。 想了想,她又补说道:“大小的话稍稍均匀些,大概在半斤左右最好,至于品种二位便看着搭配。” “好,楚娘子放心,在下一定不负所托。” 孙伍吉一脸欣喜,她一次性就买下百两银子的鱼苗,这对于汛期之后十里八村的渔户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只是这妇人救了自己也不图回报,倒是令他感到惶恐。 看着楚南栀跟前的小不点,孙伍吉殷切的对孙族长问道:“族叔,今日可有出海打捞的鲜鱼,给楚娘子抓两枚来,让她带回驿馆做给孩子吃。” “有的,有的,今日有从海边刚归来的,打捞了不少石首鱼,老朽这便亲自去拿。” 孙族长答完立刻兴匆匆的去取鱼。 孙伍吉又怕她责备自己,连忙解释道:“楚娘子施恩不图报,但在下也绝非忘恩负义之人,送娘子几尾鱼想来娘子不至于又要和在下推诿?” 瞧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低眉折腰的,楚南栀心里忽然也有些过意不去了,便欣然答道:“既然孙郎君一番厚意,那我便愧领了,多谢。” 说来说去,不过是觉着自己救了他,他非要想着报答。 刚好在楚家时曾答应过林锦骁要给他弄几尾鲤鱼,今日回去做给他也算是偿还了这家伙昨日舍身相救的恩情。 小四宝刚才听了孙族长说的大马哈鱼,心里一直好奇得很,此时见娘亲交代完了事情,也忍不住抬头看向楚南栀,小眼珠睁得圆溜溜的问道:“阿娘,我们要把大马哈鱼一起带回驿馆去吗?” “那鱼太大了,我们先让来福叔叔养着,明日回家的时候再来取。” 楚南栀抱起小不点柔声回了句,目光灼灼的又看向马来福:“来福,就麻烦你替我将那百尾鱼苗和大马哈鱼先养着。” 马来福浓眉微挑着笑道:“栀姐姐放心,小弟一定不辱使命。” 他话音刚落,小四宝又凑到楚南栀耳根前,小声嘀咕道:“阿娘,我想先去看看大马哈鱼。” 听着这个名字就很有趣,长得也肯定怪好看的。 楚南栀瞧着小家伙一脸恳切的目光,也不好拒绝,笑望着马来福,随口问道:“那位六郎家离此处远吗?” “不远,就在族长家隔壁。” 孙伍吉唇角勾起,轻笑着看向马来福:“来福,你带小宝和楚娘子过去看看。” “好。” 马来福应了声,一脸殷切的领着几人一道前往孙六郎家中。 到了那处,正见一名身着粗布短衫的男子抱着一头鱼从屋子里出来,他怀里的鱼足有半米多长,肥硕无比,看上去怕是得有二三十斤的样子。 小四宝指着那条巨大的鱼兴奋的喊道:“阿娘,那就是大马哈鱼吗?” “对呀,是不是很大,等明日回了姥姥家,我就做给你们吃。” 楚南栀一边暖言细说,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四宝放到地上,小家伙点了点头就兴高采烈的朝着孙六郎吭哧吭哧的奔袭过去。 孙六郎见是楚家娘子,立刻止住脚步,紧紧抱着鱼蹲下身,眼眉轻挑着静静凝视住奔跑过来的小姑娘。 四宝走到他跟前,打量着面前和自己身形一样的巨型鱼,立时笑靥如花:“叔叔,我能摸摸大马哈鱼吗?” “当然可以,这鱼现在已经是你们家的了。” 还是花五两银子的大价钱买去的。 孙六郎暗自窃喜,也不知这位楚娘子是不是傻,竟然花这么多银子买一条大家都不喜欢吃的鱼。 他激动的望向楚南栀,再次确认道:“楚娘子,果真往后打捞到大马哈就给你送去吗?” “不骗你,大禾人不欺骗大禾人,我说话算话。” 楚南栀毫不犹豫的承诺道:“以后要是想将海里打来的鱼卖个好价钱,都可以送到我那里去。” “好啊好啊。” 孙六郎笑得合不拢嘴,见面前花一样的小女孩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着手里的鱼,他也不着急,很有耐性的提醒道:“这鱼身上不干净,摸完一会儿一定要洗手才好的。” 四宝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怕娘亲会不高兴,抚摸了一会儿终于很满足的奔向楚南栀,但又十分不舍的回过头去看了眼孙六郎手里的鱼,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我们可以不吃掉大马哈吗?” 第245章 你家里人也是我家里人 听了四宝的话,可让楚南栀为难了,她花这么多钱将三文鱼买来不就是为了解解馋嘛。 再说这么大的鱼拿回家也没地方放。 而且,等到酒楼开张后,她还准备将三文鱼列入高端菜品的,不先实验实验可不行。 不过为了安抚小家伙,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领着她一边去池子边洗手一边哄骗道:“大马哈离开海里就活不过五天,等带回姥姥家养好五天了我们再吃。” 小四宝信以为真,小手在水里摆动个不停,甚是伤神的答道:“那好。” 眼里开始氤氲着泪水。 孙六郎听得模棱两可的,瞧她说的跟真的似的,可自己从没听说过此事,正要反驳,楚南栀就一个冷眼抛了过去。 孙六郎连忙闭上嘴,察觉到这妇人是在诓骗孩子,识趣的抱着手里的大马哈放入了一旁的小池子里。 暗地里白眼不断:可真不是个正经女人,连自己小孩都骗。 楚南栀自顾自的抱起四宝,目视着闷闷不乐的小家伙,一边离开孙六郎家一边严肃正经的宽慰道:“宝贝呀,你知道娘亲有多疼你,就是怕你个头长不高,所以才花这么多银子买比你个头还大的鱼给你补身子,你可不能辜负了娘亲的期望。” 四宝听了就不那么抑郁了,懵懵懂懂的问道:“那我吃了大马哈就可以长高了吗?” “那是当然的,吃什么补什么。” 楚南栀眉开眼笑的说道:“等你吃完鱼,大马哈的身高和你的身高融合到一起就能赶上娘亲了,以后你就是个大人了。” “那我们现在就带回去和阿爹一起吃。” 四宝眨闪着乌黑的小眼睛,迫不及待的在她怀里挣扎着要回去取鱼。 楚南栀连忙摇头道:“现在不行,我们让大马哈再养几天,鱼在水里比你长得要快,我们趁着这五天时间让它再长长个,到时候你吃了就会更高了。” 小四宝瘪着嘴想了想,终于释然的笑了起来:“那听阿娘的。” 一旁的柳舒阳听不出个所以然,拧眉苦思着问道:“大姐,这鱼真有那么神奇吗,那万一四宝吃了没有变高怎么办?” “柳舒阳。” 楚南栀一声厉喝过去,吓得小赘婿一愣。 这家伙智商可真是令人堪忧,自己好不容易把小家伙哄开心了,他就当头给自己泼冷水。 没好气的瞪了瞪他,她又重新温笑着看向四宝:“别听你姨父的,要是吃一条大马哈不能长高那我们就多吃几条。” 柳舒阳还想再说话,却立刻被李策叫住:“柳贤弟,咱们快些去将鱼取来回县里,别让兄长久等。” 听着嫂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李策也觉得她不正经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似的,但也清楚她是在哄孩子,拉着柳舒阳赶紧去孙族长手里接过鱼。 孙伍吉见他们这就要走,随即迎上来招呼道:“楚娘子,内人已经在做饭了,大家都留下来用过饭再回城里。” “不必劳烦了。” 楚南栀拿过李策手中提的鱼篓,含笑示意道:“多谢你送的鱼。” 一来,她也担心再像上次那样各家东拼西凑的将家中吃食拿出来款待他们这一行人; 再则,想到出来时林锦骁那副死样她也有些担心。 既然谈妥了事情,早些回去也能在县里转转,顺便采买些海康县的特产给大家带回去。 孙伍吉其实很想留她在家中吃顿便饭表示谢意,可这妇人那毫无察觉间透出的霸道气势,压迫感太足,实在令人生畏,他也不敢强留,只得随了她的意思。 告别孙家人,楚南栀抱着四宝,领着李策、柳舒阳上了马车。 已临近正午时分,驾车的马夫懒懒散散的吆喝着马匹在坑洼不平的小道上左右颠簸。 在路上折腾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回到了驿馆。 到得东边的雅室没多久,林锦骁就闻讯从县衙赶了过来,看着风尘仆仆的母女二人,心里又欢喜又激动。 万没想到自己今晨一招苦肉计就让她变得这么唯唯诺诺,温顺乖巧,本只是暗示她不要留在外面过夜,却不曾想她这么着急就赶回来了。 “看来她还是比较在意我的。” 林锦骁温润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瞧着她一副平静淡然的神态,不由得在心中喃喃自语道:“明明就是离不开为夫,还非要装成爱答不理的。” 呵,女人。 楚南栀坐在茶桌旁,为四宝擦洗干净了脸,不经意看到林锦骁正出神的打量着自己,神情甚是怪诞,没好气的瘪嘴道:“林大郎,你又发什么神经?” “没事。” 林锦骁压抑着内心的欢喜,平静的摇了摇头:“你们想吃什么,我吩咐伙夫去做。” “随便吃点就好,下午我还准备带着四宝去城里转转,买点东西给父亲母亲。”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答完,林锦骁就立刻将话接了过去:“我晌午已吩咐人去采买了些海康县的土产,你折腾了半日要是累了就留在驿馆歇息,这海康县不比芦堰港,也就夜里热闹些,若是想出去转转,可以等到入夜后到城东的城头上看看海景。” 顺便带上为夫。 目视着他温润如玉的目光,楚南栀心里却止不住的犯起了嘀咕,这家伙现在越来越贴心了,什么事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自打南华观之行以后,这小白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都开始迁就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救了他性命? 还是自己如约将四胞胎照顾得很好,他忽然心生感动? 虽说被人在意关切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这个节骨眼上他越是表现得无微不至反而会让自己不自在。 想到此处,她装作无动于衷,很是淡然的说道:“林大郎,我给的三十两银子是让你留着做小用钱的,你不必拿出来花到我家里人身上。” “你家里人也是我家人。” 林锦骁淡然答道。 想到柳芸,想到当年的事情,他除了有些痛心,终是恨不起来那妇人。 岳母虽是毁掉了自己的人生,可这些年她却用那股傻乎乎的赤诚劲感动了自己。 比起后母一家,她即便有再多的不是,但终究是不遗余力的在帮扶几个女婿,真心的将自己当作家人。 深深的叹了口气,林锦骁不自禁的抓住楚南栀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的月例银子,我若是需要用银子县衙有津贴。” 鬼才担心你。 楚南栀瞪了眼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抽离出来。 林锦骁忽然起身,架着拐杖往外走:“你等等,我送你一样东西,顺便让人将饭做好。” 话落,就神秘兮兮的没了人影。 第246章 用一辈子偿还 楚南栀看着他出去没多久就重新进来,这次手里托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 那匣子的确是精致好看,比上次沈家装金银的盒子还要好看。 楚南栀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林锦骁放下拐杖,坐下身来,将木匣推到了她跟前。 这木匣中也不知道镶嵌着些什么,还未打开,昏暗的灯光下,匣子周围就已是精光闪闪的。 四宝先伸出手在匣子上轻轻抚摸着,小脑袋轻抬着看向楚南栀,嗓音清脆的夸赞道:“阿娘,这个匣子好漂亮。” “嗯。” 楚南栀颔首,低眉轻瞥了眼面前的林锦骁,试着将匣子打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翡绿色的杯子,正散发着耀眼的绿光,杯身上雕刻的兔子和植物图案晶莹剔透的清晰可见。 着实是漂亮得紧。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这对琉璃长杯是从东桑人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乃东桑皇族宴饮用的特制品,本是他们准备献给康铭沅的,我瞧着挺别致,带回来给你留着饮酒用。” “这怕是价值连城呀。” 楚南栀一脸惶恐:“林大郎,你干嘛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而且还是对杯子。 这小白脸倒是会投其所好,知道自己不喜欢胭脂首饰,就专挑自己用得着的。 林锦骁慢悠悠的抿住唇角,似笑非笑的答道:“就当是你照顾我这么久答谢你的。” “咳,我们是夫妻,照顾你不是应当应分的嘛,干嘛这么客气。” 楚南栀有些难以启齿的将这句话硬说了出来。 毕竟也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孤魂野鬼,他相不相信倒无所谓,关键会吓到孩子。 林锦骁听着心里高兴的紧,凝望着那对琉璃杯,欣慰道:“嗯,对,我们是夫妻。” 真没想到她能鼓足勇气道出心里话。 也是难为她了,扭扭捏捏了大半个月,终究还是道出了心声。 既然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也不能再负了她。 关于和离的事想来当初也只是句气话,总不好让她一个女人家来收回说过的话,思来想去唯有自己背负所有的一切。 他转过身,紧紧抓住楚南栀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娘子,你悉心伺候了我一个多月,接下来就让我用一辈子来好好偿还你。”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席话,再看着小白脸怪诞的眼神,楚南栀下意识的将手抽离出来: 这家伙莫不是又开始在自我攻略了? 也怪自己糊涂,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搪塞就好,没事给他掰扯什么夫妻关系。 凝视着旁边的小四宝,她也不好明说,只得隐晦的提示道:“林大郎,你腿是不是快好利索了?” “噢,应该” 林锦骁刚想说快了,可话到嘴边又立刻改了口:“应该还早着,昨天下马时触到了筋骨,今日隐隐作痛了好几次,恐怕又得两三个月才能恢复过来了。” 四宝一听吓得脸都黑了,放下刚刚拿出来的琉璃杯,连忙去恳求楚南栀:“阿娘,你快帮阿爹看看?” 楚南栀将信将疑的凑过身去,抬起他受伤的腿,虽说刀伤已经结巴,可经过昨日的痉挛之痛,周围还略微有些红肿。 要康复起来虽说不至于像他说的那般夸张,但还是在自己先前的预料当中,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她去取来些甘草水和药膏,替他清洗过两边腿上的伤口后,又重新换上药膏,耐心叮嘱道:“往后尽量还是多用拐杖,回芦堰港到了任上也不必急着处理政务,当下还是要以养伤为重。” “嗯,都听娘子的。” 林锦骁顺从着答道。 小四宝瞧着这温馨的场面,阴郁的小脸立时又变得愉悦起来,抬眼注视着林锦骁,乐滋滋的道:“阿娘,那你现在腿上还疼吗?” “不疼了。” 林锦骁摸了摸四宝的脸颊,感觉小家伙比以前圆润了不少,看上去容光满面的,这一切都离不开楚南栀的功劳。 他很感激的看向正在收拾药物的楚南栀,亲切的说道:“小宝们现在都比以前乖巧多了。” “嗯,等回了芦堰港,我早些寻到铺子,把屋子装点出来好让几个小宝跟着二老上课。” 楚南栀说着,将药膏放入包裹之中,又过来收拾桌上的琉璃杯。 看着面前晶莹透亮的名贵杯子,也不知道自己用来喝酒会不会手抖。 先是名家巨匠做的盐罐,现在又是东桑皇室的琉璃长杯,如此下去,自己都要成古董收藏家了。 见她捧着木匣子爱不释手珍惜得很,林锦骁心里愈发欢喜,倒没想到她会如此珍爱自己送她的礼物。 要说现在的她也的确是奇怪了些,不爱胭脂首饰,却偏爱这些器物,果真是异于常人。 想到四胞胎读书的事,他也忍不住说道:“二老不爱与族人们打交道,若是让他们到老宅去教小宝们定然是不妥的,不如到县衙后院也可以。” “再说。” 楚南栀简言道。 连她自己都还没想好要不要跟着林锦骁去县衙居住,自然是不能安排二老,毕竟自己当初是答应二老要为他们做饭的。 将木匣子收好,她走回父女二人跟前,细声吩咐道:“从孙家村回来时我拿了几尾鱼,你带四宝在屋子里歇息会,我去驿馆的厨屋里替你们熬些鱼汤过来。” 倒是有心了,这么大老远的还要替为夫带鱼回来亲自熬鱼汤,林锦骁感动的点了点头:“去。” 楚南栀出门拿了鱼篓正要去驿馆后厨,小四宝却吭哧吭哧的跟了出来,喜盈盈的道:“阿娘,我陪你一起去。” “嗯,好。” 楚南栀拉着小家伙一道去了厨屋。 小小的竹篓里,放置了尾鲤鱼,两尾石首鱼,还有五尾鲫鱼。 她将所有鲫鱼杀好,其余的找厨屋的杂役要了一个大木盆养着,想着明日就要离开,准备晚上叫上胡茂锡、彭湃等人一起过来,亲自为大家做几道菜,也算是圆满了这场海康县之行。 第247章 鱼汤很不错 驿馆的厨屋里有新鲜的嫩豆腐和葱姜蒜,楚南栀便用这些现成的材料熬了一锅葱花豆腐鲫鱼汤。 领着四宝端上香喷喷的一盆鲫鱼汤回到厢房中,林锦骁正坐在伏案边翻阅书籍,茶桌旁多了柳舒阳的身影。 闻着香喷喷的味道,柳舒阳立即起身迎了过来,赞不绝口道:“大姐做的菜就是香,闻着就嘴馋。” “你没和三郎一道去用饭啊?” 楚南栀微笑着问道。 “他陪着胡大人去县衙了。” 柳舒阳说完,嫩白的小脸现出一抹晕红,讪讪的问道:“大姐,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你说我给表姐娘子买点什么回去送给她才好?” “她呀。” 楚南栀嘴角微微上扬着勾出一抹邪笑:“那死丫头你给她带坨翔回去她都会高兴的。” “噢,翔在哪儿买?” 柳舒阳一头雾水的问道。 他还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也不知是何物。 楚南栀看了眼桌上摆好的菜,突然就觉得手里的鲫鱼汤不香了,缓缓收回笑意,肃声道:“都坐下来吃饭。” 到伏案边将林锦骁搀扶着坐过来,亲自为每人盛了碗鱼汤,看着柳舒阳一脸费解的模样,也怕他这个时候再和自己讨论翔的问题,赶紧给他支了个招:“阿竹和你二姐都是一个德行,平日里喜欢的不过是些胭脂水粉,你给她买盒胭脂就好了。” 实际上楚南竹那性子哪需要柳舒阳给她买什么,只要这小赘婿能安安分分的守着她过日子,那臭丫头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小赘婿能有这份心也是好事,难得他如此在意那丫头。 “那就听大姐的。” 柳舒阳笑着回了句,就大口的去喝鱼汤。 看着大家都开始认真的品尝起了鱼汤,楚南栀又对小赘婿叮嘱道:“舒阳,这次回去以后你就好好的和老王木匠学手艺,等到你和老王木匠将我讲的研究透彻了就找我拿银子置办材料和铺子。” “哪能再让大姐掏银子,我和师父自己去想办法就是。” 柳舒阳也不想再让大姐和姐夫瞧不起,信誓旦旦的说道。 “银子的事情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横竖顶多不过几十两银子,无论盈亏她都没放在心里,让他做这件事也不过是为了考验和历练他。 楚南栀尝了口鱼汤,斟酌着继续说道:“到时候我给你们师徒一人分两成的干股,亏了算大姐我的,赚了大家一起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若是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问我,我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 “大姐放心,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来。” 柳舒阳很顺从的答道。 林锦骁默默的喝了三碗鱼汤,露出一脸陶醉的神情,神采奕奕的看向楚南栀,诱人的嘴角微弯住,由衷的笑道:“鱼汤很不错,为夫很满意。” 说完便拿过拐杖匆匆起身,一边往外拐一边继续说道:“我还要去趟县衙,与彭三郎商议赈灾和海防之事,你” 若是想为夫了就去县衙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她,心中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楚南栀见他没有立刻出门,便顺势叮嘱道:“下午我去准备些菜,你们谈完事便让彭典史和胡大人一起来驿馆用饭。” “好。” 林锦骁神情淡然的应了声,便径直出了驿馆。 海康县县衙 胡茂锡和彭湃领着县内大小吏员们正等候在后堂议事厅,见林锦骁领着几名衙役进来,立刻拱手作礼,等着他坐入堂中,彭湃先将手里的几份文卷恭敬的递了过去。 林锦骁一边翻看着呈上来的文案一边听彭湃说道: “昨日下官连夜查抄犯事官员、豪强劣绅家产,从康铭沅府中地库查没财产折合成白银共计四十五万三千两,主簿谭邈家中搜出近三万两白银,另从康铭塘一党十余家中查出白银共计六十万两,其余列入查抄名录的罪大恶极商贩以及豪强财产还在统计中。” 听到这里,林锦骁一记巴掌重重拍在了面前伏案上,急声怒斥道:“不过区区一个海康县,贪腐程度竟如此恶劣。” 胡茂锡听着也止不住的愤懑摇头,暗自唏嘘道:自己为官一任,还是在芦堰港那样数一数二的大县,这些年也不过是从豪门大户手中攒了上万两白银,这康铭沅竟然能贪墨如此多财产,果然是应验了那句“为官一任不如海康县”一年的老话。 彭湃见着上官动怒,半低着头,接下来的话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另外不完全统计,还有海康县上下官员及豪强劣绅圈占的土地近八万亩。” 胡茂锡听得咬牙切齿,终于忍不住发声道:“海康县不过二十万亩可用耕地,却要养活三十余万人口,这些个丧尽天良的东西简直不给百姓活路。” 林锦骁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眼底的愠色渐渐散去,平静的看向胡茂锡,徐徐问道:“胡大人这两日对搜缴的财产统计如何?” 胡茂锡将手里的一卷文案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如实答道:“从沁园村东桑人藏匿点查获各类金银玉饰折合近三十万两白银,再加之这几日搜缴的走私盐商和盐道衙门底下的几名涉事官员、令长共计五万九千两。” 说完,他又从袖中掏出几卷书信,交到林锦骁手上,审视着说道:“这几封信件也是从东桑人藏匿点截获的,欲送往郡里,想必是这些贼人已经着手准备贿赂郡里的官员了。” 林锦骁刚将书信放置到一旁,彭湃也拿过一个木匣郑重其事的交给他,示意道:“这里面皆是康铭沅这些年向郡里督邮及几位大人行贿的书信及罪证,还请林大人酌情处理。” “东桑人和康铭沅与郡里官员牵扯的罪证我会如实上报朝廷,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于赈灾和海防一事。” 林锦骁目光幽深的环顾堂中大小官吏,厉声说道: “眼下海康县的品级官吏仅剩韩教谕一人,其余各级衙门,也有不少被查处的情况,今日能安然坐在堂中的虽说不似康铭沅这等罪大恶极之徒,但其中不少人这些年也没少搜刮百姓,甚至助纣为虐,过往之事我不予追究,可若是今后有人胆敢再犯我定不轻饶。” 他此言一出,各分区守官,功曹史、典狱官、驿丞、课税大使、仓大使、河泊所官、闸官等在内的大小末流杂职官吏都心惊胆战的点头应是。 这狠厉阴鸷的眼神,就连胡茂锡看着都有些惧怕。 与他相识也有数年光景,他表现出的总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要说他那最温柔的眉眼这么些年来也只是这些天在驿馆东边的雅室里见过。 要是见过他最温柔的样子,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家伙会是在闹市里顷刻斩杀朝廷命官的铁面御史。 呵,男人呀! 第248章 最好的玩具 林锦骁一手压在桌上的文案上,双眸炯炯有神的眨闪着,冰冷而阴森:“眼下盐道衙门、县尉府已是群龙无首,接下来我不希望在座的各位明知再犯,今日我以六县令长的名义任命彭典史为海康县代行县令,希望诸位能与他一道重整县内事务,早日还百姓们一片海晏河清。” “卑职定当谨记林大人教诲。” 各级官吏纷纷恭谨应道。 林锦骁眸光流转间,缓缓看向彭湃,继续说道:“朝廷只调来两千驻防军到芦堰港,却要担负起六县的海防,实为不易,而海康、海宁二县防务尤为重要,所以接下来的征兵和海防重铸事宜彭典史定要作为重中之重,东桑人手中收缴的三十万两白银便留作两县防务所用和三年的军饷开支。” 顿了顿,他眼眉深沉的继续道:“圈占的土地务必要退还给百姓,尽可能让所有城中百姓和海边渔民都能安居乐业,不再漂流海上,至于从各级官吏和豪强手中查没的财产,如今国库空虚,我会上奏朝廷留下五十万两留作赈灾款项,其余尽数充入国库。” 想着之前税银案一事,他又语重心长的对彭湃提醒道:“押送途中,彭典史定要多派些人手以防有失。” “下官谨记,定不敢有半分懈怠。” 彭湃内心激昂的回答,眼底里已然看到了海康县明日的曙光。 吃过午饭,在屋子里歇息了半个时辰,楚南栀领着四宝和柳舒阳出门,到城南的闹市里替小赘婿挑了一盒胭脂,想着柳芸当初将首饰都典当了拿来救原主一家,也顺便替她和楚南湘、楚南竹姐妹一起挑了几件首饰。 四宝见着阿娘给姥姥、姨娘都买了礼物,瘪着嘴道:“阿娘,我也想要。” “好,阿娘给你和哥哥姐姐每人买两件很有意思的玩具怎么样?” 楚南栀灵机一动,笑靥如花的看向小家伙。 四宝听得欢喜不已,蹦蹦跳跳的就要跟着她去买玩具。 随后,楚南栀将四宝带到了一家文宝斋,专门出售笔墨纸砚的地方。 四宝是几个小家伙里面最不喜读书习字的,自己的名字到现在还写得歪歪斜斜。 见阿娘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再看到文宝斋里摆放的笔墨纸砚,四宝立刻头就大了,拉着楚南栀便要跑:“阿娘,阿娘,其实我可以不要玩具的,我有家里的陶塑塑娃娃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 楚南栀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哄骗道:“娘亲最喜欢的就是四宝了,一定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都买给你。” 四宝在她怀里拼命挣扎着:“不嘛,不嘛,我不想要这些。” “你阿爹是咱们县里最有名望的读书人,以后你就是县令家的女儿,写不好字出去很丢人的,而且常爷爷、聂爷爷也不喜欢。” 楚南栀耐心的劝道:“你要是答应娘亲回去跟着哥哥姐姐好好练字,娘亲待会就给你买别的玩具,再给你买一身好看的新衣裳。” 四宝听着一脸沉闷,最后还是怏怏的点了点头。 楚南栀瞧着小家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轻蹙着眉梢,小声道:“你这样娘亲可就不喜欢你了。” 四宝吓得连忙乖乖点头:“阿娘,那我答应你,以后和哥哥姐姐在一起好好练字。” “嗯,这样才乖嘛。” 楚南栀眉开眼笑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尖:“其实你字写不好就是毛笔的原因,这海康县的毛笔可是最有名的了,娘亲给你们多买些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文宝斋进去。 四宝也不敢再违逆,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买了许多的笔砚。 福宁郡以丝竹盛名于大禾帝国,产的丝织品和毛笔备受达官显贵喜爱。 海康县虽说地处福宁郡边缘地带,但也能买到上好的丝织品和毛笔。 楚南栀先是为四胞胎每人挑选了一对五百文一支的海康笔,接着又在铺子里面仔细审视着,最后将目光锁定到了橱柜里展放的几个精致木盒上面。 文宝斋的店家见状,立马乐呵呵的笑道:“娘子果真好眼力,那里面的三对毛笔皆是产于郡里图兰县,图兰县可是出宫廷御笔的地方,靖灵城许多显贵用的笔都是源自此地。” “嗯,略有耳闻。” 楚南栀装作了然的颔首。 原主虽也识得几个字,可对于纸墨笔砚的讲究哪有这般深入,又怕被店家给坑了,必须得装成行家。 今日林锦骁送给自己的琉璃杯太贵重了些,她得买件像样的礼物回赠给他。 再想着常老、聂老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拂,而且常老又让林锦骁师母赎回了林家老宅,自己也得替他答谢。 想了想,她手指着橱柜中的盒子,问道:“请问店家,那几对毛笔怎么卖?” 店家比划了一个手势:“十五两银子一对。” 楚南栀听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四宝吓得直拉她的衣角,小声示意道:“阿娘,十五两银子都可以买很多苹果香蕉了,阿爹平日里买的毛笔都几十文钱,这位叔叔是不是在骗我们?” 店家听到小不点的说话声,气呼呼的直接将橱柜中的毛笔取了出来,愤懑的解释道: “在下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这几对笔可都是精选的上品,以拓木为管,鹿毛为柱,笔头大而短,中用兔毛,外被羊毛,写出的字飘洒俊逸,绝对物有所值,以前咱县衙的谭主簿所用之笔皆是源于在下宝斋之中。” 楚南栀定睛细看,倒的确是上好的毛笔,本想还个价,柳舒阳瞧着这么昂贵的毛笔,忍不住就叽叽喳喳的抱怨了起来: “海康县这些狗官用笔自然是舍得花银子,大姐,咱不必去和他们攀比,姐夫励志要做个清官,首先用笔就得和那些狗官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们芦堰港十文钱的毛笔到了姐夫手里同样能写出一手好字。” “住嘴。” 楚南栀没好气的与小赘婿斥了声,店家立时察觉到了些什么,瞧着这妇人端庄贵态,身影看上去和昨晚在城门处看到的女子极为相似,连忙问道:“令夫可是新来咱们县里的那位残疾、啊呸,那位六县令长?” 柳舒阳正欲答话,楚南栀立即将他拦住,朝店家说道:“将这三对毛笔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店家脸上愈发欣喜,也不急着去拿笔,急着追问道:“想必娘子便是查出谋害朱县丞幕后真凶的那位神探楚娘子?” 细细打量一遍后更加确定。 第249章 扎心的四宝 柳舒阳目视着店家贼眉鼠眼的盯着楚南栀看,再想到他刚才提到谭主簿,立时布满警惕,拦到她身前,怒瞪着双眼,大声叱问道:“你想怎样,我大姐不过是替人鸣冤,谭主簿也是罪有应得,你莫非还想替谭主簿寻仇不成?” “各位误会了。” 店家立时跪倒在地,一脸赤诚道:“在下竟有眼不识泰山,没能第一眼认出楚娘子,那朱县丞于在下有恩,对他的死在下一直痛心疾首啊,万没想到竟是那谭主簿下的杀手。” 听到这里,楚南栀推开仍是小心戒备的柳舒阳,慢声说道:“店家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店家缓缓起身,拿过那三对叠在一起的毛笔盒,慷慨示意道:“楚娘子替朱大人报了仇,林大人又替咱们海康县的百姓做了主,在下感恩涕零,这三对图兰笔愿赠与娘子。” “店家言重了,我身为孙家聘请的讼师,自该替罪人申述鸣冤昭雪,拙夫既为六县令长,为民请命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楚南栀从钱袋里掏出四十五两银子放到桌上,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三对图兰笔的确是上品,值得起这个价钱,我买下了,大家都不容易,店家一番厚意我心领了。” 店家见状,只好作罢,又从铺子里拿来几本字帖和四对毛笔,一并包好强塞给她,真切的说道: “这四对海康笔虽不比图兰笔珍贵,但也是我们县里最好的笔匠做出来的,几本字帖乃是本县大家临摹的芦堰港大儒常延珏常老的手迹,最是适合用来练字了,娘子一定收下。” 听到常延珏的名讳,四宝小嫩额紧得皱巴巴的拉住楚南栀,一头雾水的问道:“阿娘,为什么我们学习常爷爷的字还要拿别人临摹的帖子,我们不可以直接找常爷爷要吗?” 这实在有些扎心了! 楚南栀一脸苦意的瞥了眼小不点,连忙接过店家送的字帖和四对毛笔,谢道:“那就多谢店家了。” 趁着文宝斋的店家还没反应过来,抱着四宝匆匆离开。 毕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如此扎人心倒是不太合适。 柳舒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母女二人身后,一脸纳闷的问道:“大姐,你不会真要让小宝们临摹别人临摹的常老字迹?” “当然。” 楚南栀目视着怀中的小不点,很认真的叮嘱道:“四宝,你和三宝现在就得多拿这些字帖练字,否则和常爷爷上课的时候,你们写不好他交代的字,他老人家定是要责骂你和三哥哥的。” 想到常爷爷那严肃的样子,四宝就有些后怕,立刻点头:“阿娘,那我回去以后好好练字。” 楚南栀很满意的笑了笑,随后领着四宝又去给四胞胎和小暮辞一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开始回驿馆准备晚上的饭菜。 有驿馆的伙夫打下手,她做起菜来更加得心应手。 驿馆这群伙夫饭菜做的虽不合她胃口,不过家伙什倒是挺齐全,厨屋上下摆满了各类琳良满目的器具碗碟。 按照她那个世界的做法,她做了一只烤鱼盛入铜锅中,再将另外的黄鱼做成红烧,接着又用驿馆备的材料做了一道干锅兔肉、一盘口水鸡和一盘香爆鱿鱼,最后炒了两道青菜。 领着杂役们将做好的菜端到东边的雅室里,林锦骁已领着胡茂锡、彭湃、李策坐在茶桌边叙话,看到端进来丰盛而又另类的菜品,胡茂锡抢先迎了上来,闻着散发出浓郁奇特的鲜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大家围坐到饭桌边,彭湃将自己带来的两瓶上好的陈酿打开,亲自替众人斟满,先是举起酒盏,满怀敬意的看向林锦骁,侃侃言道: “今日这两瓶酒还是当年在下上任海康县时,从故里带来的酒,一直埋在寒舍院中的古树下,本想着等到功成名就时再拿出来,没想到这一晃就是八年过去,今日得遇知己,在下特意取来与诸位一道共饮。” 说完,他再次举着酒碗与林锦骁和楚南栀一同示意道:“这第一碗酒,我敬御史和御史夫人,是你们让我重见天日,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大恩不言谢,在下唯有鞠躬尽瘁,不遗余力的整肃海康县,来报答二位的恩情,这碗酒我先干了。” 随后,“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林锦骁若有所思的端起酒碗,楚南栀见着却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浓郁的酒香味闻上去虽是清香扑鼻,但不比前两日喝的驻色酒那样清淡。 她倒是有些担心。 林锦骁察觉到她眼中的异样,先与她小声说道:“没事,我少喝些。” 接着便喝了下去。 印象中鲜少见到这小白脸饮酒,要么是大悲要么是大喜的时候,才会有此兴致。 看得出来,这趟海康县之行,他很是满足,对于结识彭湃这样有傲骨的世家子弟他更是欢喜,所以也没再多说,跟着一道喝下了彭湃敬的这碗酒。 一股独特的醇香味蔓延在口鼻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楚南栀体会着这别样的滋味,算是感受到了古人饮酒作乐的惬意。 等着彭湃敬完胡茂锡、李策,柳舒阳,便吩咐大家尝尝自己做的菜。 胡茂锡环视着桌上的菜肴有些无从下手,每次听聂老在自己面前夸赞这妇人的厨艺时都会露出一脸姨父笑,今日一见倒是有些难为情,除了烤鱼、红烧鱼的做法看上去比较贴日里吃过的,其余的菜品都有些另类。 眼见着楚南栀夹了一根鱿鱼须到四宝碗中,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他也尝试着夹了根鱿鱼须喂入嘴中。 接着浓郁的酱汁味扑鼻而来,终于亲身体验到了聂老当日露出的那抹姨父笑容,啧啧称赞道:“果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随后狼吞虎咽的开始夹菜不断送入嘴里。 酒过三巡后,胡茂锡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隔,神情惬意的面向林锦骁,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林贤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惩治芦堰港豪强劣绅。” 林锦骁语气淡然,漫不经心的回道。 胡茂锡脸色渐渐僵硬,沉吟许久后,缓缓说道:“愚兄倒是建议先从海宁县着手,那里也是海防重地。” 楚南栀听得出他这言外之意,想来是善意的忠告。 芦堰港看上去虽是繁华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交织在这里,仅说她所熟知的赵太公府和戚家,背后都有平宁郡官僚做倚仗。 她深知林锦骁和胡茂锡心性截然不同,林锦骁为官锋芒毕露,不与人留情面,而胡茂锡含蓄内敛,懂得审时度势,这些年夹在芦堰港那些豪门乡绅中间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还趁机捞了不少银子。 想来这也是朝廷命林锦骁担任六县令长的缘由。 只是他初上任,就要去撼动芦堰港明里暗里的大树,实在让人担忧。 夹着几分焦虑看向林锦骁,却见他目光坚定的面向胡茂锡,含笑答道:“胡大人的建议我会酌情考虑的。” 胡茂锡沉思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250章 商谈和离 等着众人散场,驿馆的杂役收拾完厢房,楚南栀为四宝洗完澡安置到床上,开始替林锦骁换药。 想到方才胡茂锡说的话,她一边替林锦骁揉抚着腿伤一边斟酌着提醒道:“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听听胡大人的,他在任上十余年,对芦堰港上下再熟悉不过了。” 林锦骁缓缓的摇头:“海宁县与海康县不同,海康县是从福宁郡单独纳入东部六县的,失去了倚仗,再加之这次切入的时候乃天赐良机,所以才能在短短几日内将全县上下彻底洗盘。” 说到这里,他忽的顿住,意味深长的看向面前的妇人,说起来这天赐的良机还得归功于自己这娘子了。 深思熟虑过后,他又接着说道:“海宁县目前无需撼动,只要做到政务、军务分离,委派一位得力的军司马前往驻守海防,便能有效节制当地势力。” “嗯。” 楚南栀放心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家伙的确是有些手段,也无需自己太过操心。 林锦骁将她搀扶起来,坐到自己旁边,凝神细说道:“你不用担心别的事情,现在鱼苗的事情也解决了,回到芦堰港你是如何打算的,还是准备开酒楼?” “当然。” 楚南栀说着,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铺子到现在可还没有任何眉目。 “我听说你去城里寻找铺子受了些阻碍?” 林锦骁关切的问道。 “咳,这点小事算什么阻碍,我早晚能找到合适的铺子。” 楚南栀苦笑道。 “我倒是有个法子。” 林锦骁温和的说道:“横竖咱们现在也不缺银子,你不妨考虑找间大些的铺子,戚家在芦堰港只手遮天也不过是吓吓那些小商小贩,他们背后没个倚仗自然只能对戚家言听计从,但这芦堰港还有不少豪门大户,他们虽不屑于和戚家争斗,但也不会惧怕戚家。” “咦,林大郎,我觉得你现在脑子越来越好用了。” 楚南栀突然面露欣喜,忍不住一脸兴奋的夸赞道。 经他这一提醒,她倒是思路开阔了许多。 先前自己只做了几百两银子的预算,可如今手头有着两万余两银子,完全可以去找那些豪门大户租铺子。 不过转念一想,她好像又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谢景辰送的一万两银票,他并不知情,这句不缺银子是几个意思? 她只是替他保管太皇太后赏赐的一万两银票,可没想过要替他花这笔银子。 这家伙又在给自己挖坑。 楚南栀立时拉下脸来,没好气的斥道:“林大郎,开酒楼是我楚家的事,我可没想过要你帮衬。” “楚南栀,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越来越没把我当一家人,更没将我当成是你的夫君看待了?” 林锦骁脸色渐转阴郁,温润的眸子也染上了愠色。 本来也不是一家人,本来也不是老娘的夫君,这“觉得”二字用的很不恰当。 楚南栀暗自嘀咕了一句,一番深思后,直截了当的提醒道:“林大郎,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对我的承诺?” “承诺?” 林锦骁想起答应过等腿伤好了后要给她和离书,也不知她这话究竟何意,眼底不自然的流露出一股落寞之色:“我自然是记得的,” 可随之话锋却是一转:“只是我是你母亲当年买来做女婿的,这件事情还是得与她商议。” “当年母亲买下你的那份契书我回去以后让她找找,到时候交还给你。” 楚南栀依稀记得柳芸是将那张契约书保管着的,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应该不会丢掉。 谁知,林锦骁听完立时来了火:“莫非你真还在想着和离之事?” “嗯,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我在与你开玩笑。” 楚南栀坦然答道。 若不早些和他讲透彻些,免得这小白脸每日又自己自我攻略。 林锦骁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态,好像是很认真的在说这件事情。 难道真的是自己这些日子想得太多了? 回忆着这半个多月以来她每晚躺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样子,再想着她这段日子对自己悉心的照顾,一切都恍如梦境一般,使得他有些神情恍惚。 楚南栀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对劲,也怕他再变卦,如此,自己为了这份和离书忍辱负重了一个多月可就白费了功夫,连忙说道: “你放心,我之前答应过你的都作数,今日我帮你查验过腿上的伤,应该差不多一个月你就可以完全康复了,只要你自己多小心些,注意休养,不会再有差池,至于四个小宝,我既是他们的娘亲,以后我会替你多照顾他们。” “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林锦骁沉寂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们一家人现在这样不好吗,你又得罪了戚家,若是和离后他们哪会让你顺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一点我以前已经和你说过。” 楚南栀打断他的话,很冷静的看向他,严肃认真的说道: “至于我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我知道你很优秀,凡事你都有着独到的见解,有着你自己处理事情的手段和方法,可我也有我自己应对事情的法子,不管是戚家还是别家,我并不惧怕,毕竟我做的任何事情问心无愧,又奉公守法,他奈何不了我。” 林锦骁轻轻的闭上了眼,虽说打心底里不愿这个美好的梦境破碎,可既然她已经明着开了口,自己也不好强人所难。 思忖着重新抬眼视向楚南栀,他再次确认道:“你已经想好了?” “嗯,想好了。” 楚南栀笑道,而且从来就没更改过。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林锦骁终于妥协:“但我有些话要先说清楚。” “你说,我听着。” 楚南栀笑望着他。 林锦骁理了理思绪,开始缓缓说道:“首先,你是四个孩子的娘亲,这一点我希望你要永远牢记,永远不要惹他们伤心。” “好。”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是和离后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被人欺负,所以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话到这里,林锦骁再次郑重的看向她:“你顾及名声甘愿留下来忍辱负重照顾我一个多月,我如今做了芦堰港的县令自然也不希望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我生性凉薄,薄情寡义。” “嗯。”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他又要开出什么为难人的条件,楚南栀心里有些犯嘀咕。 第251章 净身出户 想了想,楚南栀还是鼓足勇气试探道:“你说,只要是合乎情理之事我都依从。” 林锦骁欣慰的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一个人住到安邻村我不放心,也不方便小宝们过去看你,我族叔和那几位叔公虽算不上什么大善人,可对你如今还是存有几分敬意,所以和离后你住到林家的祖宅,有他们在,戚家人不至于上门闹事。” 这 怎么听上去觉着怪怪的,好像不是在为难自己,反而更像是在保护自己。 他如今做了芦堰港的县令,林家族长和林家那群老家伙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 林锦骁见她似乎不太乐意,又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去打搅你,我和孩子们住县衙后院,他们若是想过去看你,我让人送到你家中。” 楚南栀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想好如何来回答他。 “楚南栀,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底线。” 林锦骁见她不答话,有些着急道:“你方才还说会照顾四个小宝,难道你就想将他们撇得干干净净?” “我可没那意思。” 楚南栀不悦道。 “既然如此,你就听我的,你总不能让他们每日为你提心吊胆,不是担心你在安邻村被人暗害了就是害怕戚家人到你母亲家为难你们。” 林锦骁将一切讲得头头是道,并无破绽可言,楚南栀听完只得依从着答道:“行,我答应你就是。” 对于这样的回答,林锦骁很满意,语气温沉下来又接着说道: “小宝们这一个多月对你的依赖你自己也看得出来,我想不用我多说,如果让他们知道和离之事,他们定然会伤心难过,所以和离书回了芦堰港我可以先给你,但暂时不要告诉他们,往后我住在县衙里,如若他们几个想跟着你的还请你好生照顾,日子久了他们慢慢适应过来或许就能接受了。” “嗯。” 这也是她一直忧心的事情,就怕和离时小宝们会难过。 上次在楚家本想借着和父子几人闹矛盾的事情刻意疏远他们,没曾想最后这几个小家伙又重新黏上了自己。 倒的确是件棘手的事情。 这穿越就穿越了,还非得安排几个小萌娃给自己,整日里弄得心痒难熬的,几日不见还浑身不自在。 林锦骁见她妥协下来,心里又欣喜却又感到无比难过。 也担心自己会懊悔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决心,他强压着心中阵阵袭来的刺痛,装作镇定的再次说道: “至于前几日交给你的那一万两银票,你就留着开酒楼用,你数次救过我性命,又为我林家生了四个孩子,你对于我的恩情本不该用这区区一点俗物来表达,可我现在能给你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林大郎,你不必如此” “这是我的安排。” 林锦骁打断她,看似淡然的神情中却暗藏着数不尽的落寞:“你不愿欠我的,我同样也不想欠你太多,你总不愿意让我往后都活在愧疚当中。”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当是酒楼开张以后的股银。” 楚南栀微微笑道:“等挣了银子我每年让人给你送去。” “好,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 林锦骁眼底秋波盈盈,千言万语藏在心中却无法说出口。 想着往后眼前少了这道靓丽的身影,哪怕是搬一座金山到自己跟前也没有任何意义。 “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林锦骁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可刚要触到她身前,又立刻怔住,随后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拄着拐杖缓缓往软塌边行去,心里的沮丧愈发清晰的写在了脸上。 他安静的躺倒在榻上,随即陷入了沉默。 楚南栀缓缓起身,见他已安歇下来,熄灭了堂内的油灯,留了盏提在手中过去掀开帘子,漫步走进内室。 屋子里四宝均匀的呼吸声一阵一阵传到她的耳中,床边摆放着的那把木剑静谧的立在灯光下,仿佛看到了大宝林瑞文举着木剑在自己跟前戏耍的场景。 她悠悠的叹了口气,熄灭了灯,躺倒在床上,紧紧抱着四宝,内心里如同有一股涓涓细流在流淌,温暖不已。 她没想到林锦骁今日会如此洒脱的就答应了自己,倒的确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对得起他这“孝廉”“秀才”两榜功名。 回忆起这些日子与他的点点滴滴,虽说也有过争执,可想到他设身处地还奋不顾身的为自己难免也会生出许多感动。 要说温柔下来的林锦骁也的确不错,待她的态度无可挑剔,有这样一个贴心体己的男人照顾也算是件幸事。 就是现在的她对于感情上面的事情还是有些茫然,她完全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压根就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现在只想好好的挣银子,实现做芦堰港首富的愿望,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被束缚,能够在芦堰港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所以不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和他在一起过日子。” 楚南栀默默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有任何愧疚。 仔细想来倒也没什么,本就不欠他的,救过他这么多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这家伙并无过错,答应和离却把他自己弄得净身出户,这可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咳,反正老娘也没强迫他什么,他非要如此,大不了往后遵照承诺对四个小家伙好一些就是。 这样想着,她总算是安稳踏实了许多,搂着热乎乎的小不点,感受着小不点浑身袭来的炽热温度,安然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那可恶的梦境再次席卷脑海。 鲜血淋漓的梅花鹿,凶面獠牙的猛虎,狰狞恐怖的大黑熊,还有那虎视眈眈的豺狼群,一切都犹如身临其境一般让自己浓烈的感受着大自然的不怀好意。 她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猛烈的睁开睡眼,她环顾四周,天已大亮,摸了摸额角,已是大汗淋漓。 “可恶的梦境。” 楚南栀暗自唏嘘了声,扭过头去,却见小四宝正怔怔的凝望着自己。 第252章 开客栈 四宝林瑞嘉蜷缩着软软的身子贴了过来,伸出纤细的小手替她轻轻擦拭着额间渗出的汗渍,声音柔柔的问道:“阿娘,你是不是又梦见大老虎了?” “嗯。” 楚南栀浅浅的应了声,轻轻抚摸着四宝的背脊,若有所思的发起了呆。 良久后,她缓过神来,抱着小家伙一边下床一边说道:“我们去洗脸,吃完饭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回家,小四宝贴在她肩头兴奋无比,想到昨日买的新衣服,高兴的问道:“阿娘,我们今天要穿新衣服吗?” “今天要赶山路,等回去以后我们和哥哥姐姐一起穿新衣服。” “好。” 四宝乖巧的答道。 出了内室却没见到林锦骁的身影,楚南栀一脸纳闷的领着四宝先去洗漱完,整理好妆容,本想出去看看,却见林锦骁拄着拐杖,领着柳舒阳一道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端着饭菜的驿馆杂役。 “先吃饭。” 林锦骁不动声色的坐到饭桌边上,示意各自坐下。 楚南栀见他开始自顾自的剥鸡蛋,性情变得有些冷淡,她目光灼灼的又看向小赘婿,这家伙却是满头大汗的,忍不住旁敲侧击的发问道:“舒阳,你们大早上的跑哪儿去了?” “刚刚姐夫让我去帮他给彭典史传个信,要他悬赏各处的猎户进山围猎豺狼,在断龙山里搜寻老虎的踪迹。” 柳舒阳喘着粗气答道:“还让李三郎领着部分衙役先行前往断龙山开路。” 这小白脸。 楚南栀听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 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难怪大清早的就见不到他的身影。 林锦骁剥好鸡蛋放到她碗中,清冷的眼神与她投来的白眼正好对上。 之后他却视若无睹的继续埋下头去为四宝剥鸡蛋。 虽然不清楚这妇人究竟是怎么了,昨日向自己提及断龙山猛虎的事情,还非要自己准备弓箭,方才又不停的在里屋梦魇,嘴里一会儿念叨老虎,一会儿又是大黑熊,最后还和一大群豺狼干上了,瞧着都有些恐怖,也不敢再小觑此事。 自己出点事倒没什么大不了,可她和四宝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要真是遇上猛虎,自己眼下这不利索的腿脚只怕护不住她们。 所以只能让人提前入山扫清些障碍。 楚南栀默默的瞥了眼他受伤的腿,好不容易愈合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也的确是经不住再折腾,倘若梦境成真,那么多凶禽猛兽,自己自保都有些困难,还得照管他们父女,怕是照顾不过来。 县衙来的衙役虽是不少,若是真到了危急时刻,和猛兽拼杀在一起恐怕也顾不上他,提前叫人去扫清障碍其实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继续悠闲的将饭吃完,随后整理好行装跟着大家一道出了驿馆。 澎湃亲自令劳夫抬来担架,服侍着林锦骁躺了上去,所有人分成三队缓缓出城。 彭湃带领着海康县的大小吏员们一直将林锦骁送到西城门口,才折返回去。 天气已逐渐临近秋日,算起来也不过六七日的时间,气候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走在路上俨然没了先前的炎热。 到了孙家村,马来福和孙家人早已等候在了必经的路口,他们先立在路边恭送走了林锦骁和胡茂锡等官员,等到楚南栀到得跟前,才敢亲切的一起围拢上来。 楚南栀放眼路边,只见村民们用了许多竹篓装置好了百尾鱼苗,也按照她的吩咐在每一个竹篓中插入了新鲜的柳枝。 而那条大马哈鱼则是用了一只很大的宽竹编制的密闭紧实的篮子装着,里面盛了半篮水,同样放置了许多绿草和柳枝。 俯首定眼看去,除了大马哈,里边还躺着几尾小鱼,每尾看上去大约有两三斤重。 孙伍吉领着妻儿,笑眯眯的注视着楚南栀,声音温厚的说道:“这里面几尾鱼是乡亲们凑来送给楚娘子的,娘子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多谢各位的厚意了。” 楚南栀没再推辞,让劳夫们抬着鱼先跟上林锦骁和胡茂锡等人。 顾视着面前这群粗衣简衫的村里人,一个个正目光殷切的打量着自己,她将四宝换到柳舒阳背上,温和的朝众人示意道: “往后大家都好好打渔、养鱼,新上任的彭大人一定会尽心竭力的为大家谋福利,如若剩下的鱼在海康县卖不出好价钱,你们就按照我讲的办法将鱼运到芦堰港去,我定不会亏待大家。” “好,楚娘子放心,我们会的。” 村民们感激涕零的纷纷点头应是。 楚南栀听着一脸欣慰,正要移步继续赶路,身后一道老沉的嗓音忽的传来:“楚娘子,你那边若是缺了鱼只要提前来个口信,咱们孙家村的鱼就算烂在水里也定会替你留着的。” 楚南栀转回身,见是孙族长在说话,他正目光深切的望着自己,旁边还立着位发呆的孙六郎。 她感动的抿唇浅笑着应了声,又笑望着孙六郎,俏皮的眨了眨眼,提醒道:“六郎,记得捕到大马哈就送到我那边去,可别腌制成鱼干了。” “放心,楚娘子。” 孙六郎笑得合不拢嘴。 一尾大马哈卖给她值三两银子,卖给县里百来文钱,傻子才会腌制做鱼干。 楚南栀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辞别孙家村众人,继续跟上大部队赶路。 到得正午时,终于到了断龙山脚下,看着差役们都坐下来歇脚喝水吃准备的干粮,楚南栀也让柳舒阳将四宝放了下来,喂小家伙喝了点水,一起吃了些干粮,刻意不去赶上林锦骁,留在原地和柳舒阳、马来福叙话。 放眼望向远方,只见山里的路比来时宽阔敞亮了许多,遮挡山路的荆棘被大片大片的砍断,横七竖八的堆砌在各处,上层的藤叶都已经开始干枯。 柳舒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瞧着通往深山的幽静小路,忙不迭感叹道:“这回去的路倒是顺畅了许多,来的时候姐夫和胡大人让差役们将道路都打整了出来,就是实在太远。” 抬头望向日头正盛的阳光,随即露出一脸苦意:“恐怕到了天黑也还在深山中。” 听到这话,楚南栀眼前一亮,笑望着马来福,建议道: “来福,往后海康县划归了东部六县,由芦堰港管辖,眼下我们虽只是试着送鱼,不过一旦道路畅通,必然会引来两县更多商贩互通有无,山里的人气只会越来越旺盛,我倒是觉得你回去可以在山里开家客栈,供商贩们投宿,这样除了打猎还能多笔收入。” “咦,栀姐姐你脑子可真是好使,我怎么就没想到。” 马来福听着也是一脸激动,自己本只是想帮她扫清障碍,杀尽豺狼方便渔户送鱼。 但她这一提醒,倒真是那么回事,山里路通了,危险没了,大大小小的商贩必然是愿意往芦堰港去的。 第253章 糖水 楚南栀瞧着马来福一脸兴奋的样子,突然想到刚进山投宿他们家时马德福训诫他的话,也不忘提醒道:“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啊,别做谋财害命的事,如今两县连接到了一起,断龙山可不是从前三不管地带了,你要是做什么坏事,必定有官差进山拿人的。” “那么大一座山他们可不一定拿得到我。” 马来福笑眯眯的调侃了一句,又很认真的保证道:“栀姐姐你就放宽心,不为别的,就为了叫你这一声姐姐,我往后也一定会做个奉公守法的良民。” 小四宝很喜欢马来福,听了娘亲的话,也伸出小手抓住他,急声说道:“来福叔叔,你一定要听我阿娘的话,不可以做坏事,我不要阿爹派人去抓你。” “放心,四宝,叔叔这辈子都不会做坏事的。” 马来福满目温柔的抚摸着小四宝的头顶。 楚南栀听着心里面终于踏实了不少。 想着马德福那抠搜样,再加之马来福这家伙又是因为自己才允诺回山里的,开客栈的事她倒是想帮帮他,就当做是对他的答谢了。 斟酌着看向马来福,她接着说道:“来福,你们山里的房子我看已经不少,不过可以再修几间,若是缺银子我先帮你填上,等赚到了银子再还给我。” “栀姐姐你这可是瞧不起我了。” 马来福笑着回道:“你忘了那位白渝人给了我伯父两千两银票呢,别说是在山里开家客栈,就算是去芦堰港那种大地方应该也不成问题。” 听了这话,楚南栀不免有些好奇,笑盈盈的问道:“我瞧着你伯父对你可比他几个儿子和儿媳都要亲厚呢。” 上次从山里出来,这小子身上银两充足,那孙柳氏母女却连半分傍身的银子都没有。 “这栀姐姐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父亲当年是在山里陪他找药材救他才送的命,伯父也就我父亲一个亲兄弟,自然不会薄待我们母子。” 马来福浓眉颤动着,憨憨的傻笑了起来:“再说我可比他那几个儿子有本事,每次进到深山去桑海的崖边寻药材只有我能陪着他去的,那老东西哪里离得开我呀。” “哈哈。” 听他叫马德福老东西,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声,连忙捂住嘴,没好气的斥责道:“既然你伯父如此厚待你,你怎么总是如此对他不敬。” “敬一个人只需要记在心里,何必挂在嘴上。” 马来福含情脉脉的视向她:“就像我对栀姐姐一样的。” 说完讪讪的就羞红了脸,忙不迭的立即起身,抱起小四宝就往前走,一边兴奋的往前跑还不住的喊道:“姐夫和胡大人他们已经动身了,栀姐姐快些跟上,四宝,我们去追你阿爹。” “好。” 四宝紧紧抓着马来福厚实的肩膀,在他怀中体验着飞一般的速度,嘴里欢笑着乐个不停。 楚南栀话还没问完,这家伙跟个大姑娘似的直接跑没了影,她只好悻悻起身,瞧着一大一小眨眼间的功夫就奔入了林中,便领着小赘婿和几名衙役追了上去。 她其实有些想不通,马来福这傻小子如此殷切的对自己又不图回报,也不知为的是什么。 不过那灵光的脑子倒是比柳舒阳这小赘婿会来事多了。 仔细琢磨着,近来遇上的事都跟做梦一样,先是谢景辰那登徒子留了万两银票就不辞而别,再有马来福执意要为自己进山猎杀豺狼。 而如今林锦骁这小白脸就更加离谱了,本是自己要求着他和离,他却非要闹着净身出户。 想到韩少川那斯文败类,她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起自己的好运气,认识的男人都还算是比较靠谱的。 咳! 上辈子怎么就没遇到过几个这样的好男人。 越往山里走,四处留下的踩踏痕迹就越重,时不时还能撞上一头被猎杀在地的豺狼,浓浓的血腥味散布在林中,再想着梦里的场景,让楚南栀心头愈发的感觉到阴森恐怖。 “如果真在林中遇到猛虎和大黑熊,也不知道李三郎能不能像武松那样徒手打死一只猛虎。” 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的望向抱着四宝已疲乏下来正缓步而行的马来福,随口问道:“来福,你和你伯父常常进深山里采药,可见到过什么除了豺狼以外更凶猛的野兽,比如老虎、黑熊之类的?” “黑熊我倒是听说过,那是好多年前了。” 马来福微蹙着眉梢,缓缓答道:“我那时还小,听父亲说有猎户猎到了黑熊,被咬死咬伤了好几人,好在斩下的熊掌卖了好些银子,要说老虎我就不清楚了,那就是个传说,这可是山中之王,遇上了还得了。” “也是。” 楚南栀思忖着答道。 想来上一次的梦境应该只是个巧合,如果每次在梦里发生的事情恰巧又发生在了现实当中,那自己不就可以提前规避风险了。 天底下不至于有这么怪异的事情。 而且林锦骁已经让猎户和弓箭手先行入山开路,就算梦境是真的也不太可能再遇上。 这样想着,她心里也就安稳了许多,继续跟着大部队赶路。 傍晚时,一行人到了马德福家,也没遇上什么危险,楚南栀到时,一个个都筋疲力竭的瘫坐在地坝里歇脚。 胡茂锡正在地坝里吩咐手底下的差役拿银子去给马家人,让他们准备饭食,林锦骁则领着李策端了水过来。 见楚南栀满头大汗的,他拿了块帕子出来心疼的替她擦了擦,之后又给四宝擦了遍,示意李策将手里调制的两碗糖水递上去:“歇息会,喝点水。” 水囊中的水早已经喝完,四宝渴得不行,小家伙自己直接就端起了碗咕噜噜的往嘴里灌,不温不凉,喝着正合适。 “慢点喝。” 林锦骁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忍不住提醒道。 四宝点着头,一口气喝了半碗,随后抬头笑眯眯的看向楚南栀,兴奋的喊道:“阿娘,阿爹给的水是甜的。” 楚南栀迟疑着将糖水接了过来,正要喝,柳舒阳没好气的朝林锦骁翻了个白眼:“姐夫,我也要” “自己去。” 不等他说完,林锦骁便一个冷眼过去,柳舒阳悻悻的转身,李策见他一脸失落,连忙道:“给你也准备了一碗,也是甜的。” 柳舒阳脸上立刻绽出笑意,正要往里冲,李策又补充道:“就是有点烫。” 第254章 糖水很甜 有总比没有要强,尤其是在这山里,赶了许久的路还能喝上一碗糖水多么难得,柳舒阳兴匆匆的就往屋子里冲了进去。 林锦骁让人搬来几把小椅子,让楚南栀先坐下来,随后细声吩咐道:“今日天色已晚,才赶了一半的路程,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赶路。” “嗯。” 山里本就危机四伏,到了夜里情况更是难以预料,再想到连日做的梦,楚南栀也顺从着点了点头。 不经意的瞧见他有些干裂的嘴唇,看了看手里的糖水,楚南栀关切着问道:“你没喝?” “我不渴。” 林锦骁淡然道,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态。 马来福察觉到了些端倪,朝着地坝中央正在点头哈腰与胡茂锡答话的伯父马德福就是一声大吼:“伯父,你个老抠门,一点糖都不舍得拿出来。” 马德福闻言,一脸苦意的奔了过来,一边朝侄子瞪眼一边卑躬屈膝的解释: “楚娘子,你可别听这臭小子胡诌,这糖本就是紧俏货,还是月初清福受了伤内人下山去买了半斤回来,就剩点垫底的了,差爷们突然到来,仓促间老朽连烧水都来不及,更别说” “老人家不必多言,今日衙中上下在此叨扰多有不便,还请老人家多备些饭菜,多收拾几间房舍供弟兄们轮着歇息。” 林锦骁打断他的话,好生吩咐道。 “上官这是说的哪里话。” 马德福佝着身子,诚惶诚恐的回道:“差爷们能下榻此处实属草民的荣幸,何况胡大人还给了草民十两银子,草民定会尽心竭力的招待好各位差爷。” “行,快去准备。” 林锦骁说完,瞧着四宝衣衫上都是水迹,只好将碗接过来亲自喂小家伙喝水。 四宝喝了一口,看着碗里剩下的一点糖水,乌眸泛动着轻声说道:“阿爹,这些留给你喝。” “阿爹待会再喝。” 林锦骁眉眼温柔的继续给小家伙喂完糖水,之后将碗递到李策手上。 楚南栀见状,将手里的糖水递过去,吩咐道:“你喝我的,折腾了一日,喝点糖水补充体力。” “我歇息会就好。” 林锦骁目视着她这瘦削的身影,又是一阵心疼,本想带母女二人走官道,可路程实在太远。 扭头看了看茅屋炊烟升起的方向,他含笑说道:“快喝,过会儿水就烧好了。” 楚南栀重新拿过李策手中的碗分了一半递给他,温和着道:“一起喝。” 林锦骁斜倪着她投来的坚定眸光,没再拒绝,慢条斯理的接过糖水,见她喝完了糖水,也跟着喝了两口,不自禁的抿唇浅笑道:“很甜。” 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喝过如此甘甜的糖水。 两人目光灼灼的对视在一起,胡茂锡不声不响的搬了张椅子坐过来,目视着夫妇二人为一碗糖水推来推去的,一脸鄙夷: 可没有这样大庭广众秀恩爱的。 他手里握着从马家要来的一把大蒲扇在手里不满的轻摇了一阵,最后只得唏嘘不已的帮二人转移话题: “这海康县与芦堰港本只有一山之隔,却偏偏因为这凶险的断龙山和澜江隔断,过个道还得绕行几百里,如今两县划归一处,绕行福宁郡不是长久之计,林贤弟上任以后还是得想些法子让这山里的路通畅起来。” “如今山路已被打通,过些日子多让猎户们每月按时进山巡视就好。” 林锦骁说着又忍不住偷偷的瞟了眼神色淡然的楚南栀,昨夜辗转反侧了一夜也始终没有想明白她究竟为何执意要与自己和离。 如今自己上任芦堰港县令,又执掌六县海防,五品官家的太太,她怎么说也算是整个芦堰港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了,可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离自己而去。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指不定现在都眼巴巴的过来想着法子巴结讨好自己了,但这女人 实在是想不通。 既然已经答应了她,自然也该信守承诺,眼下能做的就是替她打通两县的商路,既方便她,也方便两县百姓。 不过这妇人昨夜也顺从了自己的安排,他早晚会想到办法让她再回到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林锦骁眼底不由得升起一抹狡黠的窃喜之意。 几人沉默了会,胡茂锡想到林锦骁今日吩咐的事,又忍不住问道:“林贤弟呀,你怎么突然想着悬赏猎虎啊,我在芦堰港待了这么些年可都未听说过有人真的见过断龙山有老虎,想必以前听来的那些都是传闻,不可信。” “防患于未然。” 林锦骁在心里想了想,不管自己这娘子为何连续做这种奇怪的梦境,但趁着这次机会多斩杀几头豺狼也给周围的猎户们减轻了每年的负担,如果能捕杀到她嘴里念叨的黑熊,得了熊掌还能给她补补身子。 黑熊的肉可是最滋补的,能够弥补身体的亏损。 想必她这身体这般瘦弱娇小就是因为太过虚弱导致的。 而楚南栀听两人提到猎虎的事情,不动声色的就赶紧溜走了。 这事实在是有些荒唐,她可不愿意听到因为自己做了个噩梦,小白脸就令人满山去搜寻老虎的踪迹。 自顾自的跑到先前住过的那幢茅屋跟前,见马来福正在帮自己检查鱼苗,她也凑过去仔细的检查了遍每个竹篓,发现有几尾鱼苗在水中已经奄奄一息,连忙对马来福吩咐道:“来福,你去帮我盛两桶干净的水过来。” 接着又吩咐柳舒阳、李策去帮着自己多采摘些柳树枝和新鲜的草叶洗净了拿过来。 四宝站在一旁,见她从竹篓里取出鱼,有些好奇的问道:“阿娘,为什么要将鱼拿出来呀?” “他们活不久了,如果继续放在里面会影响别的鱼。” 楚南栀取出了七尾翻白肚的鱼苗,大的快半斤,小的也有二三两,随后拿到厨屋里交给马柳氏,回到茅屋跟前将每个竹篓换了水,重新放入些柳树枝和草叶,如此心里才舒坦了许多。 四宝看了看旁边不远处比自己还高的篓子,嘟着嘴继续问道:“阿娘,大马哈会不会有事呀?” 小家伙这一提醒,楚南栀跑到篓子跟前打量了一番,发现也有两尾鱼翻白肚了,又去找马柳氏要了一个木桶,将孙家村村民送的鱼拿了几尾出来,只留下大马哈和两尾鱼在里面,重新换了水,如此篓子里看着才宽敞了许多。 晚上的饭,马柳氏领着儿媳们拿出许多存粮烧饭,马来福留了条鹿后腿的肉准备明日带给柳芸和其余几个小宝,剩下的鹿肉全部都拿了出来给马柳氏烧菜,加上楚南栀烧的十几尾鱼,才算是为近百名差役凑了顿丰盛的晚饭。 第255章 久违而又熟悉的感觉 夜里,衙役们被安排在几间茅屋里轮番值守歇息,楚南栀则带着四宝和林锦骁下榻到了先前住过的屋子。 山里的条件不比驿馆那般舒适方便,狭小的木床看上去让人挺难为情。 楚南栀先是替林锦骁换好药,随后指向小木床里端,示意道:“你睡里面先歇着。” 林锦骁看了眼里面露出的一个巨大床缝,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默不作声的看向她:要是她大半夜再将我往里面挤,自己就只有往床下滚的可能了。 但要是出去,难免会被外面那群差役笑话。 想到她以前每晚那睡姿就吓人。 楚南栀洗完手回来,见他们父女二人还纹丝不动,有些纳闷道:“林大郎,快睡,你先躺下,我好照顾四宝。” 横竖有四宝隔在中间,自己总不至于再去搂着他。 林锦骁苦楚的笑了笑:“你带着四宝先睡,我看着你们睡。” 楚南栀只好领着四宝先躺到了床上,随后朝着旁边的位置拍了拍,便背过身去。 毕竟是夫妻关系,总不好大半夜的将他赶出屋子让人笑话。 林锦骁吹灭了灯,也靠着床沿背对着她躺了下去,心里开始想着从前的半个多月她为何每次大半夜就喜欢趴到自己身上,还贴的紧紧的。 难道只是一种特别的嗜好? 要真只是种嗜好,他觉得这个良好的习惯可以保持住,没有纠正的必要。 无非是自己受点累罢了。 四宝被两人背对背夹在中间甚是膈应,她向里边转身是一张娇小的背影,往外边转身仍然是一张骨感僵硬的后背。 小家伙闷沉沉的在空隙里躺了会,突然有些不满的在床上扭动着身躯,更咽道:“阿爹,阿娘,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转过身去一只手一起搭到了小不点身上。 四宝抓住两只伸过来的大手,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背对着背?” “嘘。” 楚南栀朝着小家伙轻嘘了声:“阿娘怕会挤到你和你阿爹呀。” “嗯,阿爹也怕挤到你和你娘亲。” 林锦骁明媚的眼眸在黑夜里轻轻眨闪着。 “那我们挤得更紧些就不挤了。” 小四宝将二人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这奇怪的逻辑竟让两人无法反驳。 两人在黑夜里沉寂了许久,听到四宝呼呼的睡声响起,林锦骁深吸了口气,细声说道:“快睡,明日还要赶路。” 楚南栀依从着背过身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赶了一日的路,她已困得不行,没过多久就熟睡了过去。 林锦骁躺在床沿边,一直到后半夜也未曾睡着,正当困意袭来时,感觉到背后一股炽热的温度正向自己贴近,最后牢牢的贴在了自己身上。 他转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发现四宝半截身子都被楚南栀盖在了身下,经不住在心头苦苦哀叹了声:“这女人。” 随后默默的转过身去,坚挺的想要守住最后的阵地。 可没过多久,一只纤长的细腿径直压了过来,直接横在了自己腰上。 又是这种久违而熟悉的感觉。 他习惯性的向着旁边挪了挪,半截身子悬在床沿边,还没缓过神,一只细长的胳膊就从肩头搭了上来,最后滑到了脖颈处。 今晚有四宝阻在中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袭来,那胳膊压在自己的脖颈上完全喘不过气。 “这简直就是要谋杀亲夫呀。” 林锦骁憋着红肿的面颊,试图将她纤细的玉指移开,可没多久那只手又不自觉的搭了上来,他只得无奈的转过身去,凭着伸来的手将自己紧紧搂住。 如此才少了些窒息感。 林锦骁刚刚闭上眼,就听到一声闷沉沉的尖叫在耳边传来,吓得他身子一颤,险些跌下床去,惊魂未定之际,盘在腰间的细腿忽然抬起随后猛的砸了下来,整个床都仿佛跟着震了震。 腰间袭来的酸爽顿时席卷全身,他无奈的睁开眼,此时天已大亮。 咬着牙关幽怨的视向面前那张白皙的面容上,只见她额间已是大汗淋漓。 “又做噩梦了。” 林锦骁暗自叹息了声,心中燃起的怒火才渐渐平息下来。 随后又听她嘴里振振有词的,一会儿念叨着“大黑熊”,一会儿又是什么“老虎快跑”,最后再次和一群豺狼打了起来。 目视着她颤抖的身子,林锦骁正要伸手替她擦擦额间的汗,却见楚南栀忽然惊醒了过来。 楚南栀再次被自己的梦境吓醒,心有余悸的环顾了一遍四周,发现自己仍是紧紧搂着林锦骁,而小白脸早已醒来,正出神的注视着自己。 好尴尬。 她不动声色的将腿从林锦骁腰间移了下来,见他并未察觉,立时舒了口气,然后又故作镇定的挪开手,淡然笑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林锦骁忍着腰间的酸痛漫不经心的起身,拿了块帕子扔到她面前,温声示意道:“擦擦汗。” 之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拄好拐杖静静的出了房门。 四宝从她的身下钻了出来,瞧着她又是大汗淋漓的,捡起床上的帕子轻轻在她额间擦拭着,一边擦一边柔声说道:“阿娘,我刚才好像也做了个噩梦,我梦到我们的床震动了一下。” “啊,是吗?” 楚南栀一脸惊讶的从四宝手中拿过帕子将额间的汗尽数擦去,抱着小家伙一道起床,在房间里整理好衣衫,目视着小家伙还是一脸纳闷的神情,只好耐心开导道:“可能是你想要尿床了,然后就会做奇怪的梦。” 四宝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发现并没有尿床,庆幸的点了点头:“那阿娘你为什么总是梦到大老虎呀?” “这个。” 老娘也不清楚。 楚南栀抱起四宝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脑子里还在回忆着梦里的画面。 连着做了三日同样的梦,按着上一次的经验来看,梦境未消散,说明这件事情注定还是要发生。 昨天李策和猎户们在山中搜寻,除了豺狼也并未见到别的猛兽,难不成会发生在今日? 上一次的梦境遇到了谢景辰,那这一次如果再遇自己的梦境,也不知又会遭遇到什么,她心里既期待却又充满惧怕。 第256章 深不可测的娘子 吃过早饭,李策领着几十名衙役先行出发继续在前面开路,楚南栀和林锦骁一行人紧随其后,往着西边的深山里徐徐前行。 今日山里异常的安静,除了脚底踩踏枯枝所发出的窸窣声,连鸟叫的声音也几乎听不到。 眼看着周围的环境愈发熟悉起来,楚南栀渐渐放慢了脚步,并朝着走在前面的胡茂锡喊道:“胡大人,让大家先停一停。” 胡茂锡闻声示意众人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凝望住楚南栀,一脸困惑的道:“楚娘子这是怎么了,赶路要紧呀,可别到了天黑还赶不到芦堰港。” “大家不要着急。” 楚南栀镇定的看向众人,心跳却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林锦骁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让人将担架放了下来,冷静的向所有人挥了挥手:“大家分散开原地隐蔽起来。” 胡茂锡僵着脸折返回来,也不知这夫妇二人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神经,有些不耐烦道:“林贤弟,李三郎已带人在前面走了很远的路,咱们不能落伍了。” “不妨事。” 林锦骁一边小心留意着周围,一边将胡茂锡拉到树丛边隐藏起来,随后又向楚南栀母女挥了挥手。 楚南栀带着四宝和柳舒阳走了过去,大家一起蹲到了丛林背后。 其余人见状,一脸茫然的纷纷找地方隐蔽起来。 胡茂锡大大咧咧的正欲起身,忽然听到一阵咆哮声在周围响起,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跌下身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远处丛林中,先是一头梅花鹿窜出,那鹿浑身布满血迹,正惊慌失措的向前逃窜。 紧接着两头体毛黝黑的大黑熊也跟着窜了出来,龇牙咧嘴的咆哮不止,其中一头黑熊猛的跃起,直接跃到了梅花鹿的头上,双脚踩踏下去,锋利的牙齿一口咬在了梅花鹿的脖子上,鲜血直往外冒。 看着眼前一幕,胡茂锡一阵心慌,瑟瑟发抖的捏了捏额角,压低了声音正想唏嘘感叹,却被楚南栀叫住。 楚南栀朝着众人做了一个轻“嘘”的动作,示意大家屏住呼吸。 眼见着两头黑熊就要分食梅花鹿,胡茂锡甚觉可惜,朝着拿弓箭的差役们使了个眼色,一张张长弓举在手中蠢蠢欲动之时,林锦骁一个冷眼过去大家都悻悻的将长弓放了下来。 胡茂锡一头雾水的望向他,忽然听见一阵“嗡嗡”的咆哮声再次在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胡茂锡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整个人当时就直接吓傻了。 只见那黑熊窜出的地方树叶婆娑摇摆了一阵,一头足有近三米长,体型五六百斤的巨型猛虎正虎视眈眈的向着两头黑熊扑了过去,地动山摇的沉重踩踏声,仿佛整个山脉都在摇摇欲坠。 楚南栀立即捂住四宝的嘴巴,将她紧搂在怀中。 隐蔽在林木后方的差役劳夫们都瞪大了双眼捂着口鼻屏住了呼吸,静观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切。 猛虎咆哮着和两头凶猛的大黑熊恶斗起来,堆积在地上的枯叶不断被卷起,咆哮撕裂声一阵一阵的席卷山林,不多时便见猛虎口中叼着一块撕下来的黑熊皮一跃而起,随后重重踩在地面,瞪着偌大的瞳孔立在原地长声嘶吼。 嘶吼声响彻在山中,紧接着四处传来群狼的呼啸声,窸窸窣窣的踩踏声络绎不绝的从各处蜂拥而来。 胡茂锡不由得暗暗叫苦:今日这是掉虎狼窝里了吗? 聚拢心神放眼远眺过去,只见对面的高谷里群狼四顾,纷纷抖动着身子疯狂的奔袭而来。 林中群狼斗猛虎的汹涌场面立时映入大家眼帘。 再一次见证自己的梦境,楚南栀倍感诧异,与林锦骁面面相觑着,却见他神情淡然,对于远处猛虎豺狼的撕斗声视若无睹,目光轻抬着一直飘忽不定的游移在头顶的灌木丛中。 眼见着猛虎被龇牙咧嘴的豺狼一块块撕裂,楚南栀顺眼瞧去,不经意的看见那猛虎的眼中滚出一滴豆大的泪珠,倒下的瞬间眼神迷离的紧紧视向远处隆起的高坡。 一群豺狼将猛虎扑倒在地,凶猛的撕咬了一阵,目光却忽然转向了背后的茂林之中。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楚南栀眼疾手快的从身旁一名衙役手中夺过长弓和箭筒,将箭筒往后背一插,拿出一枚流箭拉满弓对着其中一头肥硕的豺狼射了过去。 精准的流箭不偏不倚,直接插进豺狼腹部,直让所有人看得瞠目结舌。 林锦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过来,见她气定神闲的起身再次从后背取出流箭射向奔袭而来的豺狼群,一击而中,一头豺狼再次被射倒在地,弹出很远的距离。 这娴熟的箭法只怕军中的弓箭手也不及她,林锦骁抓住四宝,瞧着她淡定自若的神态,心里又是一阵纳闷:这女人究竟是谁? 实在让人深不可测。 正犹疑间,所有人弓箭齐发,一起朝着猛扑过来的豺狼射去。 只是这些衙役并不长于骑射,即便个个孔武有力,心慌意乱之下放出的流箭十箭九空,不是埋进了地里,就是插入了灌木之中,反倒是楚南栀箭箭击中目标,能将窜动中的豺狼击杀毙命。 那煞爽的英姿看得林锦骁一脸沉醉,哪里还像自己印象中那个娇滴滴只会撒泼打滚的柔弱妇人。 亏得自己昨日还在想着要是遇到危险自己如何才能护得住她。 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瞒得自己好苦。 也就片刻的功夫,已有七八头豺狼被楚南栀射倒在地,衙役们见状,只好拔出佩刀朝着猛扑过来的豺狼拼杀过去。 一时间,林子里刀光剑影一片。 楚南栀用完背上流箭,又从另一名还在不停对准豺狼的衙役手中抢过箭筒,麻利的插入后背,继续取箭,脑海里迅速反应着,照着平日里用枪的习惯,一边计算豺狼奔跑的速度,一边预判豺狼流窜的位置,之后一箭出去顿时击中目标。 胡茂锡望着出神的林锦骁,也忍不住啧啧惊叹:“楚娘子这可真是一次次的让人大开眼界,林贤弟,你倒是会调教人呀,何时教会了你家娘子这一身娴熟的弓法?” 林锦骁浅笑着露出一脸苦意。 他要是知道这妇人如此厉害,前夜里就不会轻易允诺那份和离书了。 只是转念一想,她如今这心性,自己若是勉强,她定是不会高兴,倒不如给她想要的洒脱与自由。 眼看着四处的豺狼被射杀殆尽,其余的已经开始四处逃窜,林锦骁缓缓从身旁看护的一名衙役手中取过长弓,小声对柳舒阳和胡茂锡说道:“胡大人,舒阳,你们替我看护好四宝。” 胡茂锡见他用力拉满弓,也不知意欲何为。 放眼远处,豺狼正在逃窜,压根不用他再出手,胡茂锡皱着眉正要劝说,却见林锦骁往前的长弓立时调转方向朝着头顶的密叶中毫不犹豫的径直射了上去。 随之一道黑影从空中掉落下来,砸在了枯叶中。 “保护胡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林锦骁从箭筒里取出流箭,眼疾手快的不断射向头顶的密叶中,眨眼间的功夫已有四五名黑衣人纷纷跌落下来。 第257章 保护我 胡茂锡看得一脸惊愕:这夫妇二人在搞什么鬼,一个能预料到群聚而来的猛兽,一个早已察觉到隐伏在林中的刺客。 就特么自己是个寻常的普通人。 “保护我,保护我。” 他瞪大了双眼,很普通的朝着身旁的衙役们连声嘶喊。 衙役们闻声拔出佩刀纷纷围拢到他周围,小心戒备。 只见茂林之中不断有黑衣人身手矫健的从枝头蹿跃下来。 胡茂锡眼见着夫妻二人一个在奋力射杀豺狼,一个又不断取箭射向从枝头蹿下的黑衣人,只得亲自用身体护住小眼珠咕噜噜直转的四宝,满目慈容的安慰道:“四宝别怕,有胡叔叔保护你。” 柳舒阳握紧天子剑,双手瑟瑟发抖,俨然已经不知所措。 他长这么大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额间冷汗都已冒了出来。 楚南栀察觉到林锦骁那边的动静,看着仅剩的正在逃窜的两只豺狼,同时拔出所有羽箭咬在嘴里,拔出两支拉满弓对准一头射去,一支直刺入其中一头豺狼尾部,另外一支插入灌木中。 随后迅速从嘴里再取下一支箭凝神看向插在灌木上的箭杆,通过箭杆平视向已逃远的另一头豺狼,“嗖”的一声响,手中流箭飞出,从灌木上的靶心掠过,猛的刺入豺狼背部,那豺狼顺势倒了下去。 狼群通过嘶叫声聚拢分散在各处的族群,眼下聚拢过来的狼群都被射杀,想来短时间不会有新的狼群奔袭过来。 楚南栀转回身,眺望着林中打斗的声音,继续拉弓射箭,瞧准身影不断的射向黑衣人,几支箭簇出去已有四五人应声倒地。 林中的黑衣人察觉到被人放冷箭,分出几人大步流星的朝她猛扑过来。 楚南栀一支流箭射出一人顺势倒下,其余五人却已强势袭来,凛冽的刀锋从她面门划过,凉意扑鼻。 敏锐的洞察力直让楚南栀感受到了这些杀手的不同寻常,出手狠厉毒辣,刚健有力,并非沈家那群蛮力护院可比,只怕都是训练有素的军旅悍将。 楚南栀一边躲闪着一边骂骂咧咧的喊道:“好男不跟女斗,你们还一群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有本事离我远些。” 几人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着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支流箭直入一人胸脯。 “臭娘们,玩阴的。” 其中一名蒙面人气鼓鼓的骂了一句,挥动着手中长刀气势逼人的朝她挥砍过去。 林锦骁握着天子剑刚刚打退一波蒙面人的袭击,晃眼间发现远处被人围攻的楚南栀,瞄准方向用力将手中剑扔了过去:“楚南栀,接剑。” 听着一道温沉沉的声音传来,楚南栀扭过头去便见一道剑影扑面而来,她顺势握在手里向着挥砍上来的长刀硬接过去,随之几声“咔嚓”声响传来,砍上来的几柄长刀直接拦腰折断。 “倒真是削铁如泥。” 楚南栀惊叹一声,趁着几名蒙面人一脸惊讶之际,狠厉一剑刺入一人肺腑。 其余三人目视着她手中锋利的长剑,再看看手中仅剩的刀柄,心里一阵毛骨茸然,徐徐往后退去。 只是几人还未退却到同伴身旁,就听到身后厮杀声震天,楚南栀眺望过去,却是李策领着差役们冲了上来。 他握着手中大刀一马当先,昂首阔步的冲入黑衣人群中,势不可挡的气势直让这些军旅悍将胆寒。 楚南栀握着天子剑疾步走到林锦骁身前,见他衣衫上沾满血迹,手里握着把夺来的长刀,有些关切的问道:“你没事?” 林锦骁摇了摇头,伸出手拂去她肩上、头发上沾着的几片枯叶和细枝,静静的凝望着她,这一刻的心绪十分复杂。 楚南栀将他搀扶着到胡茂锡身边坐了下去,随后转回身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只见仅剩的几名蒙面人已被李策和差役们围在中间有些应接不暇。 胡茂锡眼见着胜利在望,立刻来了气势,雄赳赳的站起身,朝着衙役们大声吩咐道:“留两个活口。” 他这话一出,正在奋力抵抗的三名黑衣人纷纷放下武器,衙役们手中佩刀刚要刺出还未到得身前,便见三人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李策俯下身去探了探气息,又检查了遍黑衣人口中,立时飞奔过来,悻悻叹道:“兄长,胡大人,都咬舌自尽了。” “岂有此理。” 胡茂锡恼羞成怒,指着关二白、李三木大喊道:“你们给本官搜,务必要搜出一个活口。” 林锦骁举目远眺,环视着林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和正在地上呻吟的一些衙役,朝关二白、李三木挥了挥手:“不必了,查看查看,看死伤了多少弟兄。” 两人闻声而去,带着手底下的差役们去清点伤亡。 胡茂锡重新蹲下身来,焦头烂额的凝视着若有所思的林锦骁,不甘心的问道:“难道不追查了?这些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 “他们宁可死,也不愿被俘,即便有活口也盘问不出什么。” 林锦骁再次看向那一具具尸体:“这些人的身手和上次劫税银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胡茂锡紧蹙着眉梢,大骂道:“我从不与人结仇,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谋害我,先是劫取税银,想要我罢官免职,眼下我即将赴京,这些人又趁势伏击,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入京呀。” 瞧着他愤懑不已的神情,楚南栀满是无奈的在心里暗叹了口气:您可真是多虑了呀,油腻大叔。 如果真如林锦骁所说,这批杀手和劫税银案的是同一批人,那说明这些人是奔着他而来的才对。 楚南栀将天子剑还入鞘中,低下身去看被柳舒阳护着的四宝,这小家伙犹如惊弓之鸟藏在柳舒阳怀中不敢睁眼。 “没事了,别怕。” 林锦骁摸了摸小不点的后脑勺,四宝这才探出身来轻轻的打量阿爹和娘亲,随后趴到楚南栀肩头抽泣了起来。 “坏人都已经被杀了,没事了。” 楚南栀温声安慰道。 四宝的小眼睛不自觉的望向远处匍匐在地,还在哀声呻吟的老虎,突然停止了抽泣,指着远处弱弱的唤道:“阿娘,老虎好像在哭。” 第258章 不一样的宠物 楚南栀抬眼望向远处已经奄奄一息的老虎,见它还翘着脑袋瞪圆了偌大的眼珠子紧紧视向前方的高坡之上。 楚南栀放下四宝,捡了把刀握在手里缓步朝着老虎走了过去。 李策见状,领着两名差役紧随其后。 到得老虎跟前,只见两只大黑熊和梅花鹿早已气绝身亡,四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豺狼尸体,浓烈的血腥味还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这场梦境实在来的蹊跷,一群动物的搏杀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一群刺客,如此看来自己的梦境并非什么好兆头,该是避凶的征兆。 可谢景辰的事情这又该怎么解释? 楚南栀有些想不通。 她若有所思的走到老虎前面,只见这头将近三米长的巨虎浑身上下已被豺狼撕裂得四分五裂,却还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紧紧的视向远方,眼底周围的体毛被流出的泪液浸染得粘在了一起。 楚南栀顺着老虎的视线望了过去,隐隐约约像是听到微弱的呻吟声传来。 她握着刀柄顺着远处的高坡爬了上去,到得坡顶,只见周围也是血淋淋一片,循着血迹往下方找去,不经意间望向前方凹进去的一处岩洞里面,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怔。 那岩洞的口子上匍匐着一头和山坡下体型差不多的猛虎,正微弱的眨闪着那对无力的眸子,看上去甚是凄楚,猛虎周身的鲜血顺着岩石滴落下来,一滴一滴渗入了草泥之中。 李策带着衙役赶来,看到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的喊道:“怎么还有一只?” 楚南栀茫然的摇了摇头,忽然发现老虎的腹部在不停的颤悠,她提着刀充满警惕的走了过去。 到得跟前,只见老虎尾部的半只腿已被咬断,脖颈处几道撕裂的口子还在流血不止。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靠近,老虎挣扎着动了动,可浑身已经没了力气,唯有那对眼珠子撑出一抹愤怒警示向她。 楚南栀正要提起刀,眸光流转间,忽然看见老虎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凄楚哀怨的甚是可怜。 她提着的刀终于松懈下来,不忍心再给它这致命的一刀。 要是放在自己那个年代,老虎也算是保护动物了,更何况它已经是这副模样,奄奄一息的早已没了虎王的半点威风。 楚南栀放下刀在它身上细细察看了一遍,发现它身下像是有东西在轻轻的蠕动。 定眼再看,见老虎尾部有半截黑溜溜的小身子已经滑了出来。 “原来是只产崽的母虎。” 李策扬起手中的大刀,就要奔向母虎:“嫂子,让我来结果了这一大一小的老虎,免得它们将来再去祸害人。” “它已经活不成了。” 楚南栀目视着正从母虎尾部往外挣扎的半截身子:“想必它是想把虎崽生下来。” 说完,她放下手中的刀径直走到母虎身后,试着将它尾部轻轻托了起来,便见它腹中的小老虎用出来的后腿撑在母虎的身上,将前腿从母体中奋力抽离出来,之后前后小腿一起撑在虎妈的身体上用力往外挤。 不多时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母体内缓缓缩了出来。 小老虎紧闭着眼仰着头顺势躺在了虎妈的身边,翻动着前脚掌在虎妈伸直了的僵硬的尾巴上揉动着。 谁能想到这只看上去不过两三斤重的可爱幼虎将来会是这山中之王。 楚南栀躁动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 这父爱、母爱真是个神奇伟大的东西,想着山坡下那只被撕裂得血肉模糊的公虎,奄奄一息也不肯闭眼,只怕是惦记着岩洞里产崽的虎妈。 而这虎妈撑着最后一口力气还在想着将腹中的幼崽产下来,不得不让人动容。 她用手捡起地上脏兮兮的虎宝宝,轻轻放到虎妈的眼皮子跟前。 虎妈泪眼眨闪着,开始亲密的舔抚着刚出生的虎宝,虎宝颤巍巍支着头迎向虎妈,看着这温馨美妙的场景,李策终于将手里的大刀放了下来。 待得虎妈舔干净虎崽身上的粘液,小虎崽紧闭着眼仰着头用鼻子和耳朵感受着周围新鲜而陌生的环境,随后开始在地上缓缓爬行。 虎妈眼神复杂的看着在地上爬行的虎崽,再看向楚南栀时眼底里尽是温柔的目光。 虎妈忽然痛苦挣扎着抬起前脚朝着身后煽了煽,楚南栀不明所以的连忙将爬出半米的虎崽重新抱到了它跟前。 虎妈眼睛虚弱的微睁着,继续煽动着前腿。 李策眼前一亮,失声叫道:“嫂子,还有只幼虎。” 说完兴匆匆的冲上前去,照着楚南栀先前的动作微微将母虎尾部抬了起来,借助重力,另一只虎崽也顺利的坠落了下来。 李策兴奋的捡起地上的幼崽也连忙抱到虎妈眼皮子跟前,激动的等着虎妈关切和舔抚这一只后出生的虎宝。 可这一次虎妈用尽力气张开嘴,舌头才触到闭着眼的虎宝身上,动作就停了下来。 定眼细看,虎妈已经完全闭合上了双眼,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顺势滑到了虎宝的身上。 李策伸手到虎妈鼻根前探了探,已经没了气息:“这叫什么事。” 平生第一次见到老虎,还近距离的见到了老虎产崽,却不曾想竟然如此短暂。 他看着地上脏兮兮的虎崽,有些为难道:“嫂子,这母虎公虎都死掉了,留下两只虎崽迟早也是别人的猎物,要不咱将两只虎崽带回去炖了,我听说幼虎的肉可嫩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李策:“你让人将梅花鹿和两只黑熊抬回去,把肉剥下来分给这次进山的差役们,至于这两只虎宝” 话到这里,楚南栀低眼看了看地上爬滚的虎宝,斟酌着答道:“带到我那边去,以后我先养着。” “养虎?” 李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嫂子,你可别和我开玩笑。” “当然不开玩笑。” 楚南栀笑道。 想来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几日的梦境一直出现老虎,今日又恰巧撞上了母虎产崽,如若将两只幼虎丢在山里,也的确只能成为别的动物口中之食。 等到与林锦骁和离后,没了他和四胞胎的陪伴,自己孑然一身,往后的日子说起来也是孤寂,养两只虎宝宝当宠物倒也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还是等它们大些以后再放归森林。 这样想着,她弯下身去,将两只虎宝捡了起来。 第259章 被疏远的阿爹 在旁边摘来两片大叶子,楚南栀将虎宝包裹到了绿叶中,带着李策和衙役们朝着坡后折返回去。 想到死在岩洞里的虎妈,楚南栀又对李策吩咐道:“三郎,你差几名衙役兄弟将那头公虎抬到岩洞里,将洞口给封上。” “好。” 李策本还想着将老虎一道抬回去,剥下虎皮洗干净了当被子,不过嫂子既然要喂养幼虎,这样做的确是不太妥当。 所以也只好依了她。 一行人走下高坡,几名衙役正带着四宝等在坡下,见楚南栀怀里抱着东西,四宝吭哧吭哧的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阿娘,你抱的是什么?” “两只小老虎。” 楚南栀俯下身给她看了看。 听到是老虎,四宝先是吓得身子一颤,可当看到大叶片里毛茸茸的小动物,她立时又没了惧意,又欣喜地问道:“阿娘,那你是要将它们都带回家吗?” “嗯,等将他们养大一些以后再放回来。” 楚南栀说完带着四宝往林锦骁身边走去。 四宝拉着她的衣摆还是有些担心:“阿娘,它会咬我们吗?” “不会,它们现在还小。”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回道:“等它们长大一些” 嗯,等它们长大,老娘和你阿爹也和离了。 走到林锦骁跟前,他只是随眼一看也并未多说什么,胡茂锡瞧着是两只幼虎,吓得额间一凛,连声劝道: “这老虎可不能养,楚娘子要是喜欢养些小动物,倒不如让林贤弟为你买只名贵些的猫,或者狗之类的,咱们县里那些豪门大户家的阔娘子都爱养些猫呀狗的,到时候让林贤弟向她们讨要一只便是。” 注视着胡茂锡惧怕的眼神,楚南栀还没来得及答话,林锦骁提起天子剑,就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家娘子岂非那些寻常妇人可比,不过是两只老虎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她方才拉弓时的飒爽英姿,养只猫、狗倒的确与她这性子显得不搭调了。 “可” “胡大人,赶路要紧。” 林锦骁拉着他向前行去。 对这种事情他早已见怪不怪,靖灵城和青禾之地那些皇室贵族也有人豢养老虎狮子的,大不了将来等老虎长大些替她做两只笼子关起来就是。 楚南栀本以为这小白脸见到虎宝会心存顾虑,毕竟家里有四胞胎,倒没想到他直接就默许了下来。 嗯,还是很有前途的。 四宝见她手里抱着幼虎,咬着小指头闷闷不乐道:“阿娘,我也要抱抱。” 柳舒阳瞧着小家伙一脸醋意,识趣的凑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四宝,你看,你娘亲抱着小老虎呢,过来姨父背你。” 四宝摇了摇头,眼底开始氤氲着泪花。 柳舒阳没了法子,看着楚南栀手里包裹着的脏兮兮的小虎崽,勉为其难的说道:“大姐,我帮你抱虎宝。” “嗯,那你小心些,别将它们摔到了。” 楚南栀将虎宝小心翼翼的交到柳舒阳手里,之后背起四宝继续赶路。 一路上她脑海里都在回忆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明明林锦骁已经派人进山提前探路了,这前后相聚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为何还会遇上自己的梦境? 难道这样的梦境注定是要发生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本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但像这两次一样被同一个梦境一直困扰倒是生平头一次遇见。 如果这种梦境都是厄运的征兆,那下次再遇上应该可以提前想办法应对。 这样想着,楚南栀心里又踏实了不少。 就是想到这批刺客的来历和遭遇谢景辰的事情还让她有些费解。 从几次和谢景辰相交下来的情况来看,那登徒子对自己并无恶意,但为何会窜入自己的梦境,这让她有些想不通。 “断龙山。” 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楚南栀脑子忽然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嗡嗡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回荡, 也不知这断龙山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仔细分析两次梦境,第一次她救下了谢景辰,而这一次最终的结果是她救下了两只幼虎。 “咳,这其间好像也没什么关联。” 楚南栀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在山里一直走到接近傍晚时分,终于看见了安邻村的界碑,胡茂锡累得实在走不动了,便吩咐差役们去村子里借了几辆牛车过来。 一行人等在村口,等到牛车过来,胡茂锡先是吩咐人搀扶着林锦骁坐上牛车,一脸殷切的问道:“林贤弟,你准备何时入衙,我好差人提前在衙中迎候你的大驾。” “胡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林锦骁温和着答道:“明日我自己前往县衙。” 胡茂锡思忖着点了点头:“明日还是让马夫驾车去接你,你这腿上的伤怕是也没有完全好利索,刚刚上任还是该以身体为重。” “多谢胡大人挂怀。” 林锦骁恭敬的回了句,默默的看向楚南栀,没敢再推拒。 胡茂锡差人将战死的几名衙役搬上牛车,又吩咐十余名伤者陆续上了车,之后领着一行人抬着大黑熊和梅花鹿浩浩荡荡的往县城方向行去。 楚南栀抱着四宝坐上牛车,领着劳夫们继续向潼安村前行。 赶回楚家的院子时,正是斜阳西下的时辰,彩霞将整个天边都映照得红通通的。 听到院子外面的动静,柳芸领着一家老小纷纷奔了出来,分别不过七八日却恍如隔年,大宝二宝三宝兴奋的围拢过来直往楚南栀怀里扑。 三宝林瑞崇搂着楚南栀就不肯松手,又哭又笑的诉苦道:“阿娘,我都快想死你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让姨娘和姥姥带着我们去找你和阿爹了。” 二宝林瑞希也抹着眼泪扑在她怀里,哭个不停:“嘤嘤嘤,阿娘,阿爹只偷偷的带四宝去找你,都不让我们去,将我们丢在姥姥家,以后我们再也不喜欢阿爹了。” 大宝林瑞文听着也是一脸愤懑,目光幽怨的瞥了眼林锦骁,一改往日的常态只去亲热娘亲:“阿娘,我给你的木剑,你用来杀坏人了吗?” 楚南栀瞧着包裹里那把木剑,笑盈盈的回道:“用了,娘亲用木剑打跑了好多坏人。” 第260章 阿爹做大官了 楚南栀一边宽慰着小宝们,一般吩咐大家往里面搬东西,等着劳夫们将鱼苗和各类东西搬进了院里,楚南栀又从怀中掏出六两银子交给六位劳夫,好生叮嘱道: “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切莫赶夜路回去,趁着天色还早,到县里找家客栈先歇息一夜,等明日天亮以后再结伴回去。” 领头的劳夫连忙推拒道:“楚娘子不必这样见外,我们来时族长和伍吉大哥特意交代过,不可以再拿楚娘子的银子了。” “这是你们应当应分的,听我的。” 楚南栀将银子强塞到劳夫们手中,又再次叮嘱了几句才将他们送出了院子。 虽说今日在山里已经斩杀了不少的猛兽,但到了夜里难保还会遇上危险,所以特地给了每人一两银子,就是怕他们节省不舍得花钱。 劳役们也没想到就走了趟山路一人就挣了一两银子,一路上各自都在议论着回去后要接下所有来芦堰港的差事。 目送着劳夫们走远,楚南栀先搀扶着林锦骁到堂屋里坐下,之后和一家人收拾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楚南竹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自家小赘婿,此刻瞧着他风尘仆仆的待在院外也不进门,喜盈盈的上前去拉他,不经意的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两只小老虎,吓得“啊”的一声尖叫退后很远,惊慌失措的忙不迭骂道: “柳舒阳,你要死啊,你从哪里捡来的两只黑乎乎的脏东西,你还不赶紧去扔掉,信不信老娘抽死你。” 柳舒阳不知所措的皱了皱眉,轻嘘着道:“这是大姐带回来的,你别胡说八道。” “大姐?” 楚南竹更加纳闷:“好端端的她带两只虎崽子回来做什么?”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楚南栀疾步走了出来,还未吩咐,小赘婿就一脸殷切的主动问道:“大姐,你还要检查鱼苗,这虎崽子你看怎么弄,我帮你收拾妥当。” 楚南栀欣喜的点了点头:“你和阿竹去烧些热水给它们洗干净,然后找个框子垫些厚布让两个虎宝先歇着,其余的事情我忙完了再来处理。” 几个小宝从四宝口中听说娘亲带了虎崽回来,都蹦蹦跳跳的跟到院外想要去摸虎崽,楚南栀拦着小宝们,好生叮嘱道: “等姨父、姨娘将虎宝洗干净了晚上阿娘再带你们看,现在娘亲带你们去看鱼苗,你们阿爹还给你们买了很多好吃的。” 听完这话,几个小宝也不急着去看虎崽了,紧跟在楚南栀身后去竹篓里看鱼。 柳芸领着楚文毕和楚南湘找来好多木桶木盆,挑来几担水盛了进去。 几人洗干净了手,从竹篓里将鱼苗一一放入备好的木盆木桶中。 柳芸数了数,发现也没有多少鱼苗,一脸悻悻道:“大栀啊,那么大个池子就放这点鱼苗呀?” “我们先试养一段时间,恰好海康县那边汛期没过,若是没有问题再让他们将剩下的鱼苗一起送来。” 楚南栀一边答话也一边查看着竹篓里的鱼苗,最后检查了一遍发现一百尾鱼苗竟还有七十多尾仍是活蹦乱跳的。 这样的存活率,等着万尾鱼苗下去,亏损的银子便不会很多,倒真是不错。 四胞胎纷纷凑到装大马哈的大竹篓跟前,踮起脚尖瞧着里面比他们还大的鱼,都兴奋的尖叫个不停:“阿娘,你快来看,这大鱼好像没动了。” 楚南栀闻声,急着过去察看了眼,发现大马哈鱼还活泼得很,只是这竹篓空间小,活动不开罢了。 她笑望着小家伙们,耐心解释道:“这大马哈还好好活着,等再养上几日娘亲做给你们吃。” “啊,我们要把它吃掉吗?” 除了四宝,其余三个小家伙都一脸失落的望了过来。 四宝扯着大家的衣摆,很认真的说道:“阿娘说了,我们只有吃了大马哈才可以长得和阿娘一样高。” 三个小家伙思忖着缓缓点了点头。 楚南栀瞧着林锦骁都进屋半晌了,四胞胎也不去亲近他,连忙示意道:“你们和阿爹分开好几天了,快去看看你们阿爹,他给你们买了很多好吃的。” 三个小家伙沮丧着脸齐齐摇了摇头。 柳芸见状,脸色僵硬的过来,小声与她解释道:“三个小宝还因为大郎没带他们一起去海康县生着气呢。” 说着,她纳闷的蹙眉,话锋一转:“大栀,你们在海康县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看着大郎浑身血迹,手里还提了把奇怪的剑。” 楚南栀料到这家伙应该还没和大家说他上任芦堰港县令的事,她听柳舒阳说过林锦骁的委任诏书与告身是在出发前才送到的。 这小白脸整日里神神秘秘的,想来此刻整个芦堰港都还没几人清楚他的事情。 既然他明日就要上任,自己还是得让柳芸备顿丰盛的晚宴,一家人替他庆贺庆贺。 也怕柳芸夫妇听到这个消息太过激动,她只得将语气刻意压得平缓些,随口说道:“他呀已经接任芦堰港县令了,明日就得赴任。” 至于什么六县令长、东部防御使就没必要再和她们提了。 谁知,柳芸听到这话一个踉跄险些晕了过去,鼓着眼珠子,兴奋不已道:“大郎、大郎,做咱们县里的县令了?” 楚南栀见状,吓得赶紧将她扶住。 自己这语气已经够平淡了呀。 见她神情恍惚的样子,要是知道不久后两人即将和离不知道会不会气吐血来。 这可真是叫人头疼。 她还准备找柳芸要回当初买林锦骁的契约呢。 柳芸靠在楚南栀肩上,浑身颤抖着望向一脸呆滞的楚文毕,难以置信的连连感叹道:“相公,你都听到了吗,大郎他当县令了,不是县尉,是县令呀。” “听到了听到了,我耳朵还没聋呢。” 楚文毕瞧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的发泄了句,也笑眯眯的凑了过来,满脸疑惑道:“大栀,大郎好像什么都还没做呀,怎么就直接做县令了,朝廷的传车都还没坐,我听说戚家那大女婿还特意被传召入京了一趟才勉强得了个升任。”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戚家那位能和咱女婿比?” 柳芸不满的撇嘴道:“咱女婿‘孝廉’、‘秀才’两榜功名在身,他还用坐什么传车。” “倒也是。” 楚文毕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几个小家伙听到了这个喜讯,终于绷不住了,拉着楚南湘就往客堂里跑,嘴里欢喜的大喊道:“二姨娘,阿爹做大官了,我们去找阿爹。” 第261章 讨要鱼 一家人都围拢到了堂屋里面,目光紧盯着神色淡然的林锦骁,小家伙们都亲切的簇拥在他身旁,相继问道: “阿爹,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住在村子里,可以住到县城里去了?” “阿爹,那阿娘酒楼还开吗?” “阿爹,我们可不可以陪你一起去县衙?” 听着小宝们的问话,林锦骁眸光微微眨闪着,意味深长的瞥向楚南栀:“等你们娘亲安排妥当了就带你们搬进县城里去。” 随后又定定的注视着柳芸、楚文毕夫妇,交代道:“岳父岳母,纾公主送的银子,你们这几日和娘子一起去马行挑选一辆喜欢的马车,过几日我拿了津贴再送些回来,有辆马车进城方便。” “我这边有银子,你不必” 楚南栀话未出口,林锦骁就立刻打断她:“这是我孝敬岳父岳母的,你不必多言。” 柳芸也不敢反驳,拉着楚南栀依从着答道:“行行,都听大郎安排。” 说完就拉着楚文毕往厨屋跑,一边跑一边喜滋滋的说道:“孩子她爹,快,咱们今晚多做些好菜给女婿庆祝庆祝。” “行,大郎,你和大栀在屋里歇着。” 楚文毕笑得合不拢嘴,又吩咐楚南湘:“阿湘,你去给阿竹她们帮帮忙,多烧些热水,让他们爷三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 楚南栀留在客堂里整理包裹,当拿出那件装有琉璃长杯的匣子时,她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家伙把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可都给了自己,要是再来个罢官之类的他可怎么活。 “呸,乌鸦嘴。” 楚南栀愤懑的骂了自己一句,取出那三对图兰笔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跟前递了过去。 林锦骁见是装毛笔的盒子,却假装不知情的问道:“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 楚南栀将盒子放到他跟前,又继续回去整理包裹:“你见到聂老、常老将另外两对图兰笔转送给他们二老。” 四胞胎手里拿着林锦骁买回的海康县糕点,吃的不亦乐乎,大宝见娘亲给阿爹和两位爷爷都买了毛笔,也凑了过来,期许着问道:“阿娘,你给我买毛笔了吗?” “都有。” 楚南栀拿出其余的几盒海康笔放到桌子上:“以后你们都用这里面的毛笔写字,娘亲还给你们带回了常爷爷的字帖,你们可要好好练字。” 说着,她特意看向爱偷懒的四宝,加重了语气强调道:“听到了吗,四宝?” 四宝咬着半块糕点重重的点了点头:“阿娘,我记住了。” 随后又去掰糕点给小暮辞。 楚南栀露出一脸欣慰,随后又将小家伙们的新衣服拿了出来,温和着笑道:“待会我给你们洗完澡就让你们穿新衣服。” “好。” 二宝林瑞希听得笑靥如花,小脸边的梨涡都跟着乱颤。 林锦骁握着手里的图兰笔,还在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再看着她对孩子们如此关切,真不敢想象小家伙们知道和离的事会作何感想。 静静的凝视着忙碌着的楚南栀,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这妇人忘乎所以兴匆匆的冲进了厨屋,美滋滋的喊道: “母亲,来福送了腿鹿肉给你们,你待会割一些做道菜,让妹妹和小宝们都尝尝鲜,今日在山里大家又猎杀了一头鹿和两头黑熊,等三郎送来,到时候清理鱼塘的时候请大家过来一起吃。” “还有鹿肉啊。” 柳芸高兴不已:“来福这小子倒真是讨喜,要是” 想到柳舒阳在屋子里,接下来的话她没敢说出口。 不过转念一想,她忽然将目光看向楚南湘:“你说咱们阿湘现在这条件能配得上来福不?” “母亲,你就别瞎点鸳鸯谱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斥责道:“阿湘她都已经和离一次了,以后她喜欢什么样的你就让她自己做主,别跟着添乱了。” “我怎么是添乱呢。” 柳芸话音刚落,楚南湘就瘪着嘴不悦道:“母亲,大姐说的没错,我现在和你们在一起不照样过得很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就想着帮大姐把酒楼开起来。” “等休整两日我们就再去城里看看铺子。” 在海康县听了林锦骁的建议,楚南栀这次有信心了许多。 想到鱼池的事情,她看向楚文毕,有些兴奋的问道:“父亲,池塘打理的怎么样了?” “今日上午刚打理好,再晾晒几天若是下了雨就可以撒石灰了。” “那还挺不错。” 楚南栀颔首,表示很满意,只是抬眼间却见夫妻二人忽的皱起了眉梢,她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柳芸蹙着眉摇了摇头:“咳,还不是秦家那混蛋羔子,非说清理鱼塘我们没有把鱼全部送过去,瞒了些,昨天和你舅父吵嚷了好半天不肯罢休呢。” “果真是有人贪了他的鱼?” 楚南栀目光质疑着看向夫妇二人。 柳芸苦着脸:“哪能呀,咱就算再穷这点骨气还是有的,难道还能稀罕几尾鱼不成。” “那我看这家伙是又皮痒了。” 楚南栀眼底渐渐布满愠色,上次揍他也没几日的功夫,那小子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说话间,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吵闹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随之接踵而至: “柳婆子,楚老头,你们快些将我的鱼还回来,否则我定不轻饶,今日就抓你们去见官。” 听到这喧嚣的叫骂声,柳芸、楚文毕再次相继皱起了眉头: 可真是个冥顽不灵的狗东西。 “父亲、母亲,你们继续做饭,不用理会,我出去看看。” 楚南栀担心屋门前的鱼苗,交代完疾步走出厨屋,见客堂里楚南竹正安抚着几个小家伙,她急声问道:“你姐夫呢?” “姐夫和舒阳担心秦嗣海弄坏了门前的鱼苗,一道出去了。” 楚南竹拦住蠢蠢欲动的小家伙们,苦着脸答道。 想到上次韩少川的事情,楚南栀也随即对小不点们吩咐道:“听姨娘的话,我出去照看你们阿爹,不可以跟出来,否则娘亲以后都不喜欢你们了。” 四个小家伙听着只得乖乖的顺从下来,眼睁睁看着娘亲大步流星的步出了屋子。 第262章 谁偷拿了鱼? 听外面的动静还不小,楚南栀拿了根担水的扁担走了出去,见林锦骁手里握着剑被柳舒阳搀扶着正与秦嗣海对峙。 这小王八蛋这次带了不少人,身旁还站着一位身着富态的妇人和一位八字须老者。 她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渐渐记起这二人,一位是戚予婕长姐戚予欢,另一位则是戚府的秦管家,秦嗣海的叔父。 她目露凶光,缓缓走了过去,到得林锦骁跟前却被他一把拉住。 林锦骁看了眼她手里的扁担,吓得眉头一皱,拿过来交给了柳舒阳。 秦嗣海仗着人多俨然一副肆无忌惮的姿态,愤怒的指着楚南栀向戚予欢说道:“戚家大婶,就是这妇人,他上次险些将我打断了腿,这次又让她族里人偷了我的鱼。” 戚予欢冷眼视向夫妇二人,满目鄙夷的笑道:“南栀,大郎啊,你们一家若是吃不起鱼就去和你们大伯母说说,何必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传出去多丢人呀。” “谁拿你的破鱼。” 楚南栀也懒得理会这妇人,直面秦嗣海,骂道:“秦嗣海,你是不是上次挨打挨的还不够。” “你敢。” 戚予欢扭头望了眼身后跟着的四名身穿甲胄的军士,不屑道:“你可知道如今这芦堰港的新任县尉是谁,还敢如此蛮横无礼,今日我就要带你们去见官,看谁能护得住你们。” 这样说着,她又鄙夷的瞥了眼林锦骁,冷哼道:“别以为被叫了声什么皇兄,就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什么皇室后裔,如今连拟定的县尉还不是不声不响的就让我夫君给夺了去,有什么资格这般蛮横,又是休妻又是偷拿我秦家侄子的鱼。” “捉贼拿赃,戚大娘子是从何处听来我岳母家偷拿了鱼?” 林锦骁紧紧抓住楚南栀,生怕她再冲动,一脸淡然的看向面前众人。 戚予欢有恃无恐的撇了撇嘴,笑望着秦嗣海,问道:“大侄子,你快说,是谁看见他们家偷拿的鱼?” 秦嗣海不经意间看见屋檐下摆放的大大小小的盆里装满了鱼,顿时恼怒不已,尖声道:“大婶,你看这还需要有人证明吗,那边不都摆着的,我本以为他们只偷拿了五尾鱼,没曾想还藏了这么多。” 戚予欢也顺眼望去,顿时又喜又气:“果真是群不要脸的东西,今日不带你们见官我看你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话落就吩咐人去搬鱼,又示意手底下的军士上来拿人。 林锦骁抖动手里的剑柄,半边利刃直指准备入院的人脖颈,那人吓得颤颤巍巍的不敢再挪步。 林锦骁眉色如霜,冷冷问道:“我再问一次,谁看见我岳母家偷拿了鱼?” 那人吓得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腿脚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林锦骁脸色愈发阴沉,拔出剑指向秦嗣海。 秦嗣海气得捏紧拳头,大骂道:“林大郎,你别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皇室后裔就想拿把破剑来吓唬人,我可不怕你,你要是敢动我,等着我蒋伯父过来,定要你好看。” “是吗,所以是蒋学屹指使你来攀诬人的?” 林锦骁静默几秒,见他趾高气扬的却不答话,直接挥剑刺向他膝盖处,直接划出一道口子。 猝不及防的挨这一剑,秦嗣海疼得龇牙咧嘴的跪下身去。 楚南栀看得心里一颤,虽说这小子的确是罪有应得,可她发现林锦骁最近愈发暴戾了些。 难不成是和离的事刺激到了他? 也怕他再一怒之下将人给杀了,楚南栀连忙提醒道:“秦嗣海,你可别再招惹林大郎” “你们这对狗夫妇。” 戚予欢气得咬牙切齿的怒瞪向二人:“林锦骁,你今日要是敢胡来,我夫君可是饶恕不了你,识相的赶紧将偷拿的鱼还回来,带着楚家人去给我二妹道歉,再求县令大人将我家琛儿放出来。” 听着这甚是嚣张的语气,林锦骁手里的剑缓缓指向戚予欢,身后的军士见状,纷纷拔剑相向。 恰在这时,院外一列列军队脚步整齐的踏了进来。 戚予欢看着又来了援兵,笑得更加猖獗:“怎么着,林锦骁,你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杀人不成?” 自己如今好歹是县尉夫人,又是戚家的长女,这厮竟敢如此无礼。 她冷笑着摇头:“你虽说是什么八竿子打不这一撇的皇室后裔,可向我戚家人低头不丢人,我劝你呀还是识时务些,别总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严厉的呵斥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楚南栀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从军士中神情肃穆的走了过来。 这人正是戚家大女婿蒋学屹。 戚予欢见是夫君亲自前来,又委屈又高兴的转身迎了上去,哭哭啼啼道:“夫君,你怎么才来呀,这林大郎欺人太甚,拿着把破剑砍伤了秦家大侄子不说,还敢指着奴家。” 谁知,她哭得正伤心,蒋学屹就是猛的一巴掌直接煽了上去,一阵火辣辣的疼。 蒋学屹瞪眼指着她,口里厉声怒斥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是谁允许你带着人来闹事的?” 戚予欢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紧捂着脸继续叫屈道:“夫君这是何话,他们偷拿了秦家大侄子养的鱼,好几尾呢,难道奴家就不该来主持这个公道?” “啪。” 蒋学屹咬牙切齿的又是一巴掌煽了上去,愤怒的视向拔剑的军士们:“谁允许你们来的,还不快快将剑收起来,向林大人赔罪。” “林大人?” 戚予欢被打得跌倒在地,和秦家叔侄都是一头雾水。 蒋学屹诚惶诚恐的上前来,目视着林锦骁手中天子剑,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倒在地,恭敬有礼的跪拜道:“吾皇万岁。” 其余军士见状纷纷跪了下去。 林锦骁听得一愣,本只是想拿件趁手的家伙出来,怕这些人会弄坏了娘子千辛万苦寻回来的鱼苗,倒没想到蒋学屹居然识得天子剑,立刻不动声色的将剑收了起来。 蒋学屹带领军士们起身,半弯着身子惶恐不安的赔罪道:“下官不知林大人已经从海康县归来,迎接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蒋学屹,朝廷让你来做军监,你便是这样监理军队的?” 林锦骁冷眼直视着浑身瑟瑟发抖的戚予欢:“还是你觉得朝廷派来的大军就该是为你家效劳,是戚家养的家奴,可以随意调遣用来泄私愤?” “林大人恕罪,都是下官管教不严。” 蒋学屹惊慌失措的再次跪倒在地,连声说道:“下官也是今日刚到本县,与各位校尉、军司马前往驻扎营地安排事宜,来不及回家报信,特意差了一小队人入戚家通报消息,万不知拙妇如此不识礼数,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说完,他扭头从一军将手中拿过一个盒子端在手里呈递上前:“这是芦堰港海防营的兵符,还请大人收好。” 第263章 多心眼的岳母 “军监客气。” 林锦骁目色深沉的接过兵符,示意蒋学屹起身。 蒋学屹怒瞪着戚予欢,大喝道:“还不快快给林大人赔罪。” 戚予欢惶恐不安的才刚爬起身来,又听到夫君这一顿呵斥,吓得眉头皱的紧巴巴,而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将整个脸颊憋得通红。 本以为自己这夫君取代了林锦骁的县尉一职是遇上了大喜事,不曾想这破落户竟然一跃成了夫君的上司。 虽说自己夫君在军队里算是皇帝直系的军监,可芦堰港大小事务却是牢牢的掌握在了林锦骁手中,这可真是愁煞人了。 要给这对狗夫妇赔礼道歉,这不是开玩笑嘛。 戚予欢尚在凝神思考中,蒋学屹气得又是一巴掌煽了上去:“你莫非是想找死?” 戚予欢委屈得立刻跪倒在地,娇滴滴的苦声央求道:“是民妇冒犯了林大人,还请林大人看在民妇愚昧无知的份上,饶恕民妇。” “愚昧无知?” 林锦骁将剑柄指向秦嗣海,意有所指的示意道:“果真是如此?” 戚予欢吓得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周围。 蒋学屹急得捏拳擦掌的视向膝盖已被鲜血染红的秦嗣海和他手底下那群小厮,勃然大怒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你们胆敢胡言乱语半个字,本官定将你们大卸八块。” 秦嗣海听着只敢颤颤巍巍的捂住受伤的膝盖,身子直发抖。 秦管家看着侄子受了欺负,又气又恼却不敢发作,更是想不明白自家的大姑爷怎么会惧怕一个破落户,即便林锦骁是芦堰港一把手,可凭着大姑爷军监一职也能与他平起平坐,不该如此示弱。 他苦着脸准备暗示:“大姑爷,的确是楚家人偷拿了老朽侄子的鱼,也是老主母娘子可怜老朽,觉得老朽在戚家鞍前马后的辛劳了这些年,没将咱们叔侄当外人,不忍嗣海受了欺负,打了戚家的脸,所以才让老朽领着大娘子一道过来问问。” “原来是你个老东西在背后挑唆是非。” 蒋学屹咬着牙瞪大了眼,不留情面狠狠一巴掌煽向老管家,厉声道:“还敢把屎盆子往我岳母头上扣,她老人家会如此不明礼数?” “不是老朽啊,大姑爷。” 秦管家被煽红了脸,正要反驳,蒋学屹又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见林锦骁手中剑柄还抵在秦嗣海身前,蒋学屹再次环视众人,威严赫赫的道:“快说。” 秦嗣海身旁的小厮瞧着这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不敢再隐瞒,只得如实答道:“昨日楚家将鱼池打整出来,把捞上来的二十五尾鱼送到秦家,秦嗣海觉得柳族长将鱼池承包给了楚家心有不甘,所以就塞给了柳家娘子五尾鱼” “哪个柳家娘子,把话说清楚。” 蒋学屹打断他。 “是柳叶。” 那人心惊胆战的答道:“秦嗣海让柳叶拿了鱼不可以伸张,然后就带着小的们过来找楚家要鱼。” 蒋学屹听完,怒不可遏的一脚揣向那人,随后又是一脚踢向秦嗣海,手掌正要扬起煽向戚予欢时,却有些于心不忍了。 只是这妇人小不忍而乱大谋,因这等小事乱了大计,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他恭敬的弯身面向林锦骁,一脸愧疚道:“林大人,都是下官家教不严,让拙妇偏信了谗言,还请大人看在下官的面子上,饶恕这拙妇,下官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说着,他面向身后的军士们,大声道:“还不赶紧将挑事的柳叶、秦嗣海通通押往大狱。” “是。” 军士们押着被挑断膝盖骨的秦嗣海,又去捉拿柳叶。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收过剑,桃眼轻泛着冷冷视向戚予欢:“回去告诉你家那主事的,别得寸进尺,若想好好活着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若非要找死我并不惧怕手上染血,今日挑断的只是秦嗣海的腿,下次如若再听到戚家的爪牙来村子里寻衅滋事,绝不是这么简单能了事的。” “是,下官一定将话带到。” 蒋学屹拖着惊恐不安的戚予欢,再次赔罪道:“给大人和诸位添麻烦了,告辞。” 随后,领着众人匆匆离去。 目送着这群人灰头土脸的走出院子,楚南栀重新静静的看向一脸淡然的林锦骁。 今日才在断龙山与刺客搏斗,此刻又跑出来逞强,她微低着眉眼视向他腿上,隐晦的提醒道:“还好?” 林锦骁瞧着自己手里的剑,桀骜的身姿立刻温驯下来,将剑交到小赘婿手上,温和着说道:“舒阳,快帮我将拐杖拿出来。” “噢。” 柳舒阳一脸鄙夷的进去,方才还觉得姐夫挺硬气的,没想到到了大姐跟前就跟只温顺的小绵羊似的。 哼,真是没骨气的男人。 “表姐娘子,你水烧好了先歇着,那虎崽刚生出来,身子脏着呢,等我来洗,可别弄脏了你的手。” 柳舒阳想到出来时屋子里已经烧好了水,殷殷的朝着里面连声喊道。 躲在厨屋里的柳叶窗边偷看的柳芸夫妇几人,见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看到林锦骁在女儿面前转怒为喜的神情,都笑得合不拢嘴。 柳芸讪讪的将楚文毕赶回灶前烧火,又吩咐楚南湘继续做事,在心里面偷乐了一阵,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是咱大栀有本事,竟然将大郎管束的服服帖帖。” 楚文毕没好气的白了眼她:“那也不能让大栀太没分寸了些。” 想到往日的旧事,他神色黯然道:“你晚上得叮嘱叮嘱大栀,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恣意妄为了,如今大郎好歹做了咱们县里的父母官,人前人后都得给他留几分颜面。” “这还需要你说。” 柳芸骂骂咧咧的看过去:“大栀现在早就不同以前了,我看他们两现在都是想着好好过日子的。” 楚文毕沉默着思忖了会,忽然又抬起头来,试探着问道:“孩子她娘,要不你将大郎当年那份契书还给他,这传出去也怪丢人的,弄得跟舒阳似的,横竖你也没将他当赘婿看。” “那可不行。” 柳芸有些不放心:“凡事就怕遇上个万一,万一哪天大郎始乱终弃了该怎么办,你糊涂我可得替女儿守着这份底线,咱县里如今的县官可是五品呀,五品官家太太,放眼各县,哪有人赶得上这份殊荣。” “咳,我看母亲就是多虑了。” 楚南湘忍不住插话道:“你看姐夫那殷切劲,连大姐买个鱼苗都得追着去,他哪里离得开大姐,你当岳母的别整日里那么多心眼。” “多嘴。” 柳芸驳斥了句,说什么都不会将这份契书拿出来。 第264章 你真觉得我很好看? 沐浴之后,楚南栀给四胞胎换上新买的衣服,柳舒阳已经为两只虎宝铺好了睡窝,小家伙们立刻凑到睡窝边去看虎宝。 被洗干净的小老虎,半跪在睡窝里,虽然还睁不开眼,可却活泼得很,在框壁上四处爬来爬去,样子可爱得紧。 昏暗的灯光下,大宝林瑞文摸着毛茸茸的虎宝,一脸期许的看向楚南栀:“阿娘,我晚上可以抱着虎宝一起睡觉吗?” 三宝林瑞崇也立即跟着附和:“我也要跟虎宝一起睡觉。” 楚南栀蹲下身去看着两只可爱的小虎宝,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你们可以白天和虎宝玩,但不能和它们一起睡觉,而且再长大一些也要离它们远些。” 老虎长起来比较快,对于大宝三宝的要求她不敢答应,虽说暂时虎崽们还很幼小,若是让他们养成了习惯,待虎宝长大些难免会带来危险。 听了楚南栀的话,大宝最是失落,爱不释手的继续抚摸着两只活泼的虎宝,一脸担忧道:“那阿娘,我们给虎宝们吃什么,虎宝们好像已经饿了。” 柳芸这时做好了饭,和楚文毕父女端着菜出来。 刚才听说女儿要养这两只幼虎,她本是十分不乐意的,可毕竟是两只还睁不开眼的幼崽扔掉也有些于心不忍。 听了大宝的话,柳芸一边摆菜一边说道:“方才做饭时有米汤,先让虎崽子们喝米汤,等长出牙再弄别的吃食给它们。” “那姥姥你现在就帮我盛米汤,我喂虎宝吃。” 大宝迫切的请求道。 “等先吃完饭,姥姥就帮你盛米汤。” 柳芸温和的劝说大宝。 大宝立刻冲到柳芸跟前,可怜巴巴的央求道:“不嘛,姥姥,我现在就要喂虎宝,它们看上去已经很饿了。” 柳芸拗不过只好带着大宝去厨屋盛米汤。 也难得大宝如此喜爱小老虎,看着框子里的虎崽子们,想到虎妈虎爹都被豺狼咬死了,楚南栀也生出些同情来。 总让虎崽喝米汤也不是个事。 这老虎到能睁眼就需要十日,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慢慢长出牙齿,没有母乳这其间的喂养倒是个大问题。 她记得原主生四胞胎时缺奶水,柳芸常常带许多鲜牛奶过去喂孩子们。 帮着摆好菜,她连忙问楚文毕:“父亲,旁边看庄子的牛夫家里是不是还能买到些牛奶?” “有倒是有。” 楚文毕思忖着答道:“这十里八村就你张叔、李叔看的庄子里喂的牛最多,许多大户人家喂养孩子都到他们那里买些鲜牛奶回去,就是比较贵。” 回忆起当初替四胞胎买牛奶的银子,楚文毕心里就隐隐作痛,那可真是笔不小的开销。 好在小家伙们都平安长大了。 “贵倒是无妨,横竖也就几个月。” 楚南栀笑着看向小宝们,说道:“明日我们去买牛奶,到时候煮了,你们还有暮辞跟虎宝们一起喝。” 三宝林瑞崇摇了摇头:“阿娘,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不用再喝牛奶。” “牛奶长大了也可以喝,多喝牛奶才能长高高。” 楚南栀拉着小家伙们坐到饭桌边,三宝听到喝牛奶能长高,又欣喜的问道:“阿娘,我们喝牛奶是不是就不用吃大马哈了?” 楚南栀听着哭笑不得,横竖这两个最小的小不点还是不舍得吃那大马哈鱼。 看着小家伙们一个个满含期待的眼神,楚南栀只好温声开导道:“牛奶得喝,大马哈也得吃,你们只有多喝牛奶多吃这些有营养的东西,将来才能长得和你们阿爹一样高大。” 为了强有力的说服小家伙们,她又立刻补了句:“也会和你们阿爹一样好看。” 谁知她话音刚落,林锦骁沐浴完换好衣裳和柳舒阳不声不响的从楼上走了下来,听到她夸自己好看,心里立时跟吃了几斤蜜一样甜。 虽说他长这么大也没喝过牛奶,更没有吃过所谓的大马哈,顶多就是很小的时候父亲寻过些马奶来喂养自己,但听到她这话自己还是很开心。 他漫步走到楚南栀跟前,凑到她耳边细声问道:“你真觉得我很好看?” “那那是当然。” 楚南栀也不知道这小白脸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吓得身子一颤,机敏的敷衍了句,强作镇定的立刻过去帮着大宝喂养虎崽子们。 柳芸正将米汤装入小暮辞以前吃奶的陶制容器里,楚南栀刚接过容器大宝就抢着要自己喂,笑眯眯的走到框子边上开始认真的喂虎宝们喝米汤。 容器开了口,虽不如奶嘴方便,但也勉强能凑合,米汤进了虎崽子们嘴里,两只小老虎立时不到处乱窜了,乖乖的排队,轮番等着喝大宝手里的米汤。 看来的确是挺饿了。 柳芸瞧着两只小老虎不由得就想到它们长大以后的模样,有些担心的说道:“这两个小东西也不能一直养在家里,等长大了些还是得想办法弄到哪儿去。” “不打紧,等大些了我让人做两个笼子。” 林锦骁过来拉着楚南栀过去入座:“折腾一天了,先吃饭。” 说完又示意了眼正一丝不苟喂小老虎的大宝。 大宝却不依从:“阿爹,你和阿娘你们先吃,我让虎宝喝完了米汤再吃。” 倒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和他娘亲一样,会喜欢这样凶猛的动物,林锦骁刚被楚南栀夸了句,心里正高兴得紧,也不想扫了兴致,只好由着大宝。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一桌子美味,林锦骁立刻吩咐小赘婿将从海康县带回的驻色酒取了一瓶出来。 看着柳舒阳一边倒酒,林锦骁一边说道:“明日小婿就要前往县衙了,接下来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几个小宝就劳烦岳父岳母和娘子代为照管些日子,等我林家的老宅打整出来,我再来接他们回去,到时候岳父岳母若是想他们了,就到老宅去住上一段时间。” 话落,他端起酒碗起身恭敬的向柳芸夫妇示意了眼,接着将酒水一口先喝了下去。 “都是一家人,大郎何必说如此见外的话,你好好忙公务,大栀和孩子们的事你不必操心。” 楚文毕诚惶诚恐的端起酒碗,正要喝下,柳芸却给了他一个眼神,夫妇二人面面相觑着,都渐渐意识到他这话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第265章 欲擒故众 柳芸也是个心细之人,女婿如果只说让他们夫妇二人代为照管孩子带上“劳烦”的话倒还说得过去,可女儿是他娘子,是几个小宝的娘亲,他怎么也如此见外? 她默默的看向正大大咧咧品酒的楚南栀,眼神中充满质疑。 楚南栀余光中看到了柳芸投来的质疑眼神,连忙装作无事的招呼道:“母亲快喝呀,这可是海康县有名的驻色酒,味道醇香可口,还能驻美养颜。” 楚南竹、楚南湘姐妹一听,立刻笑靥如花的端起面前的酒碗尝了尝,随即露出一脸沉醉的表情。 柳芸挑了挑眉,瘪嘴道:“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驻什么美,养什么颜。” “能有多大年纪,正是花样年岁,正好,我重新给你和阿竹、阿湘买了几件首饰,明日让她们姐妹为你好好装扮装扮,到了父亲面前,他指定重新把你当未出阁的小娘子看。” 楚南栀笑盈盈的说完,楚文毕刚抿的口酒就险些喷了出来,连连咳嗽数声,楚南湘在一旁给他轻拍了几次后背才缓过来许多。 柳芸眉头皱得更深,不悦道:“也是五品官家娘子了,整日说话还没个正形。” 随后,目光转到林锦骁身上,又变得和蔼可亲的问道:“大郎,你不会是和大栀闹了什么矛盾?” “母亲,你瞎猜疑什么呢,我和夫君关系如此亲密哪会闹什么矛盾。” 趁着林锦骁尚未答话,楚南栀连忙抢着答道。 柳芸这次却有些不相信她的话,目光仍是直勾勾的看向林锦骁。 大宝这时也喂完虎宝坐了回来,大家都跟着看向她。 楚南栀瞧着有些尴尬,朝着林锦骁抛了个妩媚的眼神,小声道:“死样,我母亲问你话呢。” “噢,岳母多虑了。”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答道:“小婿和娘子一直很好,她对我” 顿了顿,他目光灼灼的巴望着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笑道:“娘子待小婿极好,将小婿照顾的无微不至。” 柳芸将信将疑的颔首,眸光流转间又看向了正在全神贯注喂小暮辞吃饭的柳舒阳。 楚南竹见状,用力掐了掐小赘婿,柳舒阳身子一抖,见着桌上的情形,立刻答道: “是啊,岳母,姐夫和大姐是挺好的,你们还不知道,我和姐夫刚赶到海康县,姐夫看到有人欺负大姐,那可是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直接就将那小流氓给打残了。” “啊,是吗?” 柳芸听得一惊,也不去关心楚南栀,满脸殷切的望向林锦骁:“大郎,你没哪里伤着?” “那小流氓倒是不敢拿姐夫怎么样,姐夫有天子剑在手,哪敢有人对他不敬。” 柳舒阳又饶有兴致的抢说道。 “天子剑?” 楚文毕倒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想到刚才戚家大女婿蒋学屹见到自家女婿就跪地磕头,忍不住问道:“大郎,听说刚才那偷拿鱼的是大栀的大姨母?” “柳叶?” 柳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 柳舒阳气得咬牙切齿,帮着林锦骁回道:“可不是那位大姨母嘛,想必蒋学屹已经差人去她家了。” “这” 柳芸听着有些难为情,又气又恼的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吃里扒外的东西。” 楚文毕恼羞成怒的骂了句,斩钉截铁的看向柳芸,叮嘱道:“她家里那些要是来求情,你可别再心软,简直就是没心没肺的猪狗,上一次的事情咱不计较,这次竟然勾结外人来害自己的同族姐妹。” 柳芸环视着一双双冰冷的眼神,只得铁下心来点了点头,又将话题引回了先前的问题上:“大郎,你和大栀也没闹什么矛盾,暂时就住在家里边,你腿上的伤本就还没好利索,这次又跑到海康县折腾了好几日。” “无妨。” 林锦骁淡然答道:“我带些药过去就好了。” 看着小白脸倔强的眼神,楚南栀突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从断龙山遇刺到现在,他在自己面前虽然表现得很温顺,但并没有应允自己替他看伤。 莫非他已经开始疏远自己了? 如此倒也好,省得他再整日里疑神疑鬼的自我攻略。 就是自己答应过他,要等到他腿伤好了以后再和离,他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拖累自己。 “横竖他已经答应自己了,该不至于会抵赖。” 想到这里,楚南栀也宽下心来,去为小家伙们夹菜。 几日过去,柳芸已将自己传授给她的菜品做的纯属了许多,孙家村拿回来的鲤鱼,她都已经能做出口感极为不错的红烧鱼块了。 大宝看着碗里面娘亲夹的鱼块,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怔怔的注视着林锦骁,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爹,你真的要一个人住在县衙吗?” “嗯。” 林锦骁温柔的笑了笑:“你们在姥姥家要好好听娘亲和姥姥的话,不可以再调皮。” “好。” 大宝乖巧的点头:“我就在姥姥家好好练字,陪虎宝。” 说完,又经不住看了眼墙角框子里的虎宝们。 二宝、三宝似乎也察觉到了些什么,鼓瞪着小眼睛视向四宝,四宝表示一无所知,茫然的摇了摇头,之后几个小家伙才闷闷的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蒋学屹领着夫人戚予欢和老管家气匆匆的回到了戚家。 金碧辉煌的宽敞客堂里,烛火一簇簇燃烧在各处,将整个屋子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见到一行人归来,戚予婕领着一群侍女搀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迎了上去,各自打过照面,戚予欢就委屈不已的扑入老夫人怀里,痛声哭泣道: “母亲,你可要为女儿做主,学屹他今日不但没有替女儿收拾楚家人,还打了女儿呢。” 戚家老主母郑氏抬眼看了看一脸阴郁,神情表现出格外不满的女婿,立刻僵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呀。” “岳母,小婿奉劝你们以后这种栽赃嫁祸的小把戏就不要玩了。” 蒋学屹指着不服气的戚予欢,大声道:“今日若不是小婿赶去的及时,娘子恐怕早已成了林锦骁剑下亡魂了。” 说着,又不屑的冷哼了声:“你们若是再如此恣意妄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惹恼林锦骁不说,小婿恐怕还未上任就给他罢免了。” 郑氏听完,紧巴巴的眉头皱得更深:“竟有如此严重,学屹啊,你可是海防军的军监呀?” “小婿这军监顶个屁用。” 提到这事,蒋学屹就来气,本以为任期将满,能调往郡里,不曾想却被安插到了芦堰港,还交给自己如此棘手的差事。 他气闷的环视着母女几人,一脸落寞道: “芦堰港的天已经变了,林锦骁手握天子剑,享有先斩后奏之权,据小婿今日得来的消息,他去海康县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就以雷霆手段斩杀县尉齐栾,又接着罢免各级官吏七八位,抄没家产无数,难不成你们也想重蹈覆辙?” “天子剑?” 郑氏听得一愣:“那破落户如何得来的天子剑?他可连靖灵城都还未去,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芦堰港的五品县令?” “有常延珏、聂怀安那两个老东西在,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岳母可别忘了,常延珏可是当年的太子太傅。” 蒋学屹半眯着眼郑重提醒道。 郑氏恍然大悟的缓缓点头,扭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戚予婕,不甘心的哀叹道:“难道你姨妹和琛儿所受的气就这样忍了?” “这口气会有人替咱们出,岳母就别再为此事伤神了。” 蒋学屹语重心长的叮嘱完,沉默着自顾自步入后堂。 郑氏望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黯然神伤着叹了口气:“这女婿变了,怕是再也拿捏不住了。” 第266章 泼妇 吃过晚饭,收拾完一切,等着安顿好四胞胎,楚南栀面露疲态,慢悠悠的回到了西厢房。 林锦骁正端坐在书桌旁边翻看书卷,并没有要立刻安睡的意思。 楚南栀轻踩着步子,缓缓走到他跟前,示意道:“林大郎,我帮你换药?” “不用,我自己已经换过了。” 林锦骁神情淡然的应了声:“你先歇息。” “噢。” 倒也是。 自己险些给忘了,他如今胸脯上受的内伤已经调养的差不多,腿上的伤虽说还没痊愈,但他自己换药已是错错有余。 看来小白脸长大了,翅膀硬了,这是要单飞的节奏呀。 想到这里,楚南栀眼眉眨闪着偷偷打量了眼他,只见小白脸神情专注的还在浏览文卷。 她若有所思的坐到床榻上,抚摸着焕然一新的锦被,想了想,忽然抬头望向林锦骁,徐徐说道: “林大郎,你要住县衙里,我不反对,你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住在县衙的确方便很多,就是你自己平日里要多注意些,尽量少走动别逞强,朝廷既然并未因为你腿上有伤而弃用你,说明这并不会成为你为官路上的绊脚石。” 听到这话,林锦骁合上文卷,漫不经心的走了过来。 他目光灼灼的紧视着楚南栀,眼底里蕴满了柔情。 楚南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向着一旁挪了挪,问道:“你不看书了?” “不看了。” 林锦骁躺到床榻里边,向着边上拍了拍,示意楚南栀躺下。 他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方才这妇人夸自己的事情,在想断龙山里那群刺客,在琢磨将学屹这个人。 按理来说,此人凭着军监身份,明明有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底气,可今日他却主动示弱,不惜痛斥打骂发妻以此来博取自己的好感,可见此人并不一般。 而这人又显然不是纾公主安插到芦堰港来的,否则她早该与自己通气。 想着这些,林锦骁隐隐的感受到了一股暗流涌动的气息,他得到县衙里尽快全盘接手县务,稳住局势,早些将母子几人接入城里。 经过税银案,芦堰港牢狱刺杀和这次断龙山事件,他心里渐渐明晰过来,背地里的人想要针对的无非是他和楚南栀两人,只要他们夫妇二人安全,楚家人自然也会相安无事。 他思忖着微微翻过身子,一手撑在半张清俊的面颊上,桃眼泛动着,含笑问道:“楚南栀,你刚才讲这些是想要关心我还是怕我腿伤又严重了不肯给你和离书?” 听上去很是平淡的语气,却让楚南栀有些犯难。 “当然” 楚南栀也转过身来,静静凝望着他,斟酌着答道:“当然是为了和离书。” 要说一点不担心他,自己也做不到没心没肺,毕竟小白脸这段日子对自己态度还不错。 林锦骁心里隐隐被刺痛了一下,装作淡然道:“你倒是挺直接。” 虽然眼下已经可以断定她并非自己以前的娘子,但总是猜不出她真实的身份。 这世间总不至于会遇到皮相毫厘不差之人。 难不成这世间真的存在鬼神之说? 念及于此,他轻轻的瞥了眼面前明媚的眸光,一颦一笑都充满了灵动与活泼,瞧着都让人喜爱的紧,怎么会是邪祟。 他不动声色的抓住楚南栀细长的手指,故意刁难道:“要是我不肯将和离书给你,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楚南栀淡然的答了声,林锦骁随即露出一抹喜色,可她又立刻补充道:“但我会将你双腿重新打瘸,就像你收拾齐东强和秦嗣海一样。” 林锦骁听着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真是个歹毒的妇人。 他慢悠悠的转过身去,缓缓说道:“你要的和离书,等到你搬进老宅之日,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想清楚了,即便我给你这份和离书,若是岳父岳母不答应,并没有效应。” “嗯。” 楚南栀想着柳芸今日的态度就感到牙疼。 柳芸凭着手上那份契约书,原主往日的作为虽多有违背“七出”条例,林锦骁也不能单方面提出休妻与和离,如今他先贫贱后富贵,符合“三不去”其中的律令,若是不得女方应允,想要和离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既然是和离,总有商谈的余地,说服柳芸早晚能想到法子。 一时间她豁然开朗了许多,郑重的说道:“你放心,既是我提出要和离,我自然不会让父亲母亲去为难你。” 林锦骁沉默着没再答话。 这女人不为名利所动,在自己人生迎来转折的时候离去,可见不是贪图虚名之人。 横竖她可以接受几个小宝,对小宝们好,也可以抱着自己酣畅淋漓的入睡,就是不能明面上心安理得的接纳自己。 难道是她不喜欢“太好看的”男人? 可既然不喜欢,为何还以此去要求小宝们,实在是不可理喻。 昨夜在马家被她折腾了一晚上,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思考这些,困意一阵一阵的袭来,他弱弱的打了个哈欠,柔声说道:“快睡。” 之后轻轻的闭合上了眼睛。 楚南栀也已困得不行,没过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里,她那只修长纤细的玉腿情不自禁的越过防线习惯性的搭了过去。 林锦骁习惯性的被袭来的重压惊醒,眼睁睁看着一双柔嫩的细手将自己紧紧环抱住,中间没有了四宝的阻隔,他清晰地感受着一股炽热的温度从胸口蔓延,席卷全身。 淡淡的体香味道传入口鼻,沁人心脾,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困倦的睡意正渐渐散去。 这一次,他再也难以做到无动于衷,试探着将手搭到卷缩着的柔软身躯上,从后背轻轻将她抱住,生平第一次尝试着将她揽入怀中。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一切美好的幻想正油然而生。 半梦半醒间,楚南栀第一意识感受到了环在自己身上的一只细长胳膊,出于本能反应,她猛的一巴掌煽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耳边清晰响起,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一道充满幽怨的视线投射过来: “楚南栀,你个泼妇。” 林锦骁愤懑的起身,开始懊悔夜里的决定。 “林大郎,你没事搂着老娘干嘛?” 楚南栀环顾四周,天已大亮。 再细细检查了一遍全身上下,见浑身衣物完整,没有被撩动的痕迹,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误解他了。 第267章 夸你好的意思 林锦骁掀开搭在腰间的细腿,捂着腰间袭来的阵阵酸痛下床,也气恼的问自己:“是啊,我没事搂她干什么。” 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简直没有天理可言。 他从床头拿过拐杖,气鼓鼓的拄着下楼。 门口四宝见着阿爹不太高兴的样子,吓得只敢呆愣愣的看着,之后冲进屋子里跑到楚南栀跟前,好奇的问道:“阿娘,阿爹好像生气了?” 楚南栀看着床脚边狭窄的空间,这才反应过来恐怕又是自己侵袭了他的领地。 咳,真是作孽呀。 好在今日之后,他住在县衙,自己不用和他睡在一起,大家都可以无拘无束了。 默默地发了会呆,她望向一脸呆滞的四宝,将她搂了过来,轻声安慰道:“你阿爹可能是今日上任太高兴了。” 四宝半信半疑的点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吗? 楚南栀整理好衣衫,抱着四宝下楼,客堂里,大宝、三宝今日起得很早,正在框子边给虎宝喂米汤。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大宝笑眯眯的道:“阿娘,虎宝昨晚将便便都拉在了框子里,姥姥又重新给虎宝换了垫子。” “是吗?” 楚南栀放下四宝,看着框子里正乖乖喝米汤的虎宝。 三宝林瑞崇摸了摸虎宝后,过来拉着楚南栀的衣摆,高兴的说道:“阿娘,老爷已经去买牛奶了,是不是待会我们就可以和虎宝一起喝牛奶了?” “对呀,开不开心?” 楚南栀蹲下身揉着小家伙的脸蛋。 “开心。” 三宝点了点头,忽然望向门外的方向:“可我好像看到阿爹不太开心。” “啊,那你们在屋子里陪虎宝,我去看看你们阿爹。” 楚南栀说完,去盛了水,拿了马尾牙刷和牙粉,只身到了院子里,见林锦骁正蹲在院门口刷牙洗脸,她有些讪讪的凑了过去。 瞧着林锦骁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态正用马尾牙刷在嘴里一顿猛戳,她也缓缓蹲下身来,漫不经心的提醒道:“这样刷牙会出血的。” 林锦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信邪的又是用力一顿猛戳,然后看着染红的牙刷,终于放慢了速度,包着一口水在嘴里漱了一遍,吐出来血红血红的,终于相信了她的话。 虽说这玩意比用青盐漱口的确是要干净许多,不过实在是麻烦得紧,既然她和孩子们都喜欢,自己也只好跟着一道养成了这个习惯。 现在早晚不用马尾牙刷,他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两人一道在院子里洗漱完,林锦骁回屋子里自顾自的束好椎髻,楚南栀也整理好装束,瞧着镜子中的他,眼前不由得一亮。 那素白的脸蛋,犹如冰晶雕琢出来的一般不见半分瑕疵,极赋线条美感又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唇瓣,衬着他这身新的装束,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几分出尘的清俊风貌。 真是个迷人的小白脸。 “咳,这一夜良辰终究是错付了,或许老娘这一辈子注定要成为前世最讨厌的法海。” 楚南栀喃喃自语着,抬眼间却见小白脸正出神的打量着自己。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锦骁一把将她按在镜台前坐下,拆下用发带捆缚出的半扎丸子头,重新用木梳替她梳理头发,神情肃然的说道:“女人虽不用太过矫揉造作、浓妆艳抹,但也不必将自己捯饬得如此粗糙,至少也该干净爽利些。” “我这个” 楚南栀想着自己平日里那慵懒垂散的丸子头的确显得凌乱了些。 林锦骁将她青丝一缕一缕梳理柔顺后,将头发一分为二,上半部分盘出一个束发丸子头的造型,其余的头发自然披散下来,然后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一顶用布包裹的银色双鹤束发冠嵌入梳出的丸子头上。 如此整个人看上去既清爽又显得英气十足。 楚南栀目视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顶发冠,倒的确是比寻常的步摇钗饰要简约精致许多,不由得问道:“林大郎,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 “喜欢吗?” 林锦骁满意的抚摸着为她设计出的发型,含笑问道。 “倒是挺不错。” 楚南栀也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 “以后你可以这样束发。” 林锦骁叮嘱道。 “好的,凯文老师。” “什么凯文老师?” 林锦骁一脸困惑的望向她。 楚南栀匆匆起身,暖暖笑道:“就是夸你好的意思。” “哦。” 林锦骁慢悠悠的放下梳子,一头雾水的蹙了蹙眉:她果真是在夸自己? “你不生气了?” 楚南栀扭头看了看他微微眨闪着的浓眉,林锦骁淡然一笑,缓缓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灵秀的美眸顷刻间重新装满了柔情。 林锦骁拿好包裹和剑,同楚南栀一起走出厢房下楼,四胞胎纷纷围拢过来,看着戴上银冠的娘亲,都喜滋滋的夸赞道:“阿娘,你今天比以前又好看了许多。” “是吗?” 楚南栀拉着二宝四宝的小手,脸上溢满了愉悦光泽。 “当然呀,这么好看的发髻一定是阿爹帮你束的对不对?” 二宝林瑞希笑盈盈的问道。 以前的娘亲要么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要么就是像前些日子一样太过简单,今日的发束落落大方,最是好看。 楚南栀闻到了浓浓的奶腥味,敷衍着应了声,便拉着小家伙们去厨屋里煮牛奶。 楚文毕正将买回的半桶牛奶倒入锅中,柳叶窗外李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院子。 他带着几名差役和一对军士进来,手里面端着新制的官袍,楚南栀看了眼刚做好的早饭,疾步走了出去,便听李策恭敬的说道:“兄长,胡大人已经率领全县属吏等候在了县衙门前。” “嗯,走。” 林锦骁提着天子剑和包裹往马车上赶。 楚南栀带着小家伙们在门口喊道:“母亲已经做好早饭了。” “不用了,我去县衙再吃。” 林锦骁又走了几步,柳芸夫妇领着楚家姐妹也追了出来,满脸关切却又不敢开口。 万没想到女婿这么早就得出门。 村子里的族人都闻讯赶来,族长柳澄明带着族老门先是给林锦骁道喜,接着大步流星的迈到柳芸身前,兴奋不已的道:“芸妹,你们一家人可真是瞒的挺紧实呀,若不是看着差役、军士们进了村,我等还不知道大郎做了如此大的官。” 柳芸心里高兴,可当着女婿的面哪敢挂到脸上,一脸谦逊道:“小妹也是才得知的,族兄就别取笑小妹了。” 随后,一家人满面荣光的注视着被军士们簇拥着走向马车的林锦骁。 林锦骁将包裹和剑交到差役手中,正拱手作礼接受村里人的道贺,却见楚南栀从屋子里抱着对拐杖急匆匆送到自己面前,郑重其事的提醒道:“这个别忘了。” 林锦骁蹙了蹙眉,目视着她坚定的眼神,顿时露出一脸苦意,小声商量道:“今日先” “不行,你昨日才折腾了一日,今日必须得拄着拐杖。” 楚南栀斜倪了眼围观的村里人,只怕今日县里更加热闹,又立刻提醒道:“你拄拐上任,不仅可以自然而然的免掉许多不必要的应酬,也可以多些时间休养身子。” 林锦骁见她执意如此,冷峻的神采随即温顺下来:“都听你的。” 第268章 不一样的县令 清晨的芦堰港县衙门前,日头还未升起,四下里就已经围满了围观的百姓和各级乡绅官吏,正迎候着芦堰港的新主人。 五品县令兼六县令长,再领东部防御使,如此殊荣,自大禾帝国开朝以来,芦堰港从未出过此等人才,都翘首企盼着该是怎样一位英姿勃发的玉面郎君堪当此大任。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声不断,各自交头接耳的听着一些小道得来的消息: “听说新任令长是安邻村那位落魄皇族后裔林锦骁。” “噢,此人前阵子不是因为押送税银受了伤,如何这么短的时间就坐上了新任令长?” “咳,早好啦,听说是他那位医术精湛的娘子给医好的,已经在海康县大展神威,连海康县的县令都给罢免了。” “他那位娘子名声可不大好,什么时候竟学会了医人的本领?” 人群中热议的几人偷偷瞥了眼四处严阵以待的军士,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可别胡说,那位楚娘子据说厉害得紧,近来帮着县里彻查了不少大案,怎么可能名声不好。” “想必是因为内宅之事遭人攀诬的。” 其中一人环顾着四周,悄声道:“在下听说林大人那位后母陈氏是个刁钻跋扈的主,前阵子趁着林大人受伤养病之际,唆使儿子去人家家里偷银子,儿子被关进了大狱,这妇人仍不死心,又撬了继子家的门跑人家家里去偷东西,连锅碗瓢盆都给顺走了。” “你说的是林锦鸿和他母亲。” 又一人愤懑的解释道:“那一家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在村子里坑蒙拐骗多年,前阵子都被逐出族了,有这样的婆婆,那楚娘子名声被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谁说不是呢。” 人群中正沸沸腾腾的,一阵喧闹声骤然响起:“马车到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城西口一辆马车徐徐而来,四周军士开路,后面几骑身着甲胄的司马将官贴着马车两边紧紧相随。 胡茂锡见状,领着属吏们连忙迎了上去。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等待着一睹新任上官的风采,但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两根乌黑的拐杖,缓缓从马车内露了出来。 之后一道残缺的身形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步出马车。 众人哑然失色,县衙周围立刻陷入了沉寂,唯有噔噔的拐声响彻在周围。 胡茂锡脸色僵硬的看着林锦骁,在他耳边悄声嘀咕道:“林大人,你这腿?” “哦,没事。” 林锦骁淡然笑了笑。 “那今日要不先坚持一下。” 胡茂锡离他更近,商议道:“正午军监大人特意在戚家酒楼摆了十桌酒宴,一来为庆贺贤弟你走马上任,再则要为昨日之事再向你赔礼致歉。” 斜倪了眼身旁不远处立着的蒋学屹,又瞟眼看了看县衙石柱旁围着的一群豪门乡绅,接着道:“晚间县里的豪绅也在城东的皓锦楼联合置办了酒席为你接风呢。” 说完,他立刻示意身边差役过来接拐。 “不可。” 林锦骁紧紧架着双拐,斥退了差役。 胡茂锡脸色更加僵硬:“这是为何呀?” “出门前我家娘子特意叮嘱过,拐不能离身。” 林锦骁抬眼望向周围的人群,想到刚才楚南栀非要将拐杖交给自己的事,心里不由得升起一抹喜意。 他夹着双拐,装出一副病怏怏的神态,拱手说道:“各位父老乡亲都请回,在下腿疾未愈,今日虽勉强上任,但不宜太过劳累,各位乡绅的厚意在下心领了。” 随后,又看向满面春风的县丞孙吴才,吩咐道:“孙县丞,今日正常开衙办公,若是有任何急需处理的公文皆可送往后堂之中。” 孙吴才听得一脸茫然。 虽说他如今仍是芦堰港县丞,却因官衙结构调整,从原来的八品升至正七品,正暗自得意着,还想着在今日的酒宴上出出风头,可没曾想新任上司直接就给自己泼了瓢冷水。 他悻悻的凝望着胡茂锡,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只得卑微的应了声。 对于林锦骁这番话的深意,别人察觉不出,胡茂锡却领悟得透透的。 他以腿疾未愈拒绝豪门乡绅的宴请,却又照常开衙办公,可见他是故意不愿结交这些乡绅们。 昨夜不少豪门士族前来打探新任令长的消息,胡茂锡想着从海康县归来时林锦骁所提及要惩治芦堰港豪强劣绅一事,还思虑着趁着离任前缓和彼此的关系,倒没想到他并无此意。 跟随在林锦骁身侧,胡茂锡不太相信的小声问道:“林贤弟,你这腿果真” “咳,胡大人你就当我这腿是瘸的。” 林锦骁冲他冷冷的笑了笑,之后看向身旁跟着的蒋学屹和主簿等人,同李策大声吩咐道:“三郎,昨日不是猎回了一头鹿和两头黑熊吗,肉都整理出来了吗?” 李策微微颔首:“回兄长,啊呸,回大人的话,都已经收拾出来了,正等着大人分配呢。” 林锦骁停住脚步,若有所思的看向一旁的典狱官朱佑安,侃侃言道:“佑安呀,你将熊掌为常老、聂老各送去一对,为我和胡大人留一对,其余的黑熊肉分给昨日负伤的差役们补补身子。” “不必,不必,这熊掌还是留给楚娘子。” 胡茂锡连忙挥手:“昨日若不是她提醒,让大家免受猛兽和刺客的两面夹击,咱们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想到那些凶猛的野兽,胡茂锡此刻还心有余悸,又殷切的补充道:“鹿肉在下也让人留了一腿正要差人给楚娘子送去。” “嗯,也好。” 林锦骁认同着点了点头:“那就将熊掌一道送去。” 最后美眸重新凝视着李策,笑道:“其余的鹿肉就尽数搬进后厨,让伙夫们烹熟,分给差役们一同使用。” 差役们听着倍感振奋,几名品级官吏却暗暗皱眉。 如此分配方法可与以往大有不同,往常猎户和差役们都只有出力的份,打回来的珍贵猎物不是被县衙的官吏们私分享用,就是让县令大人借花献佛拿去巴结讨好别人。 今日这新来的令长将黑熊肉都分给了受伤的差役,鹿肉也与大家一同享用,大有同甘共苦的意思,让人心服口服,昨日陪他经历艰险的差役们无一不生出感动。 林锦骁环视着神情不一的大小吏员们,眸光流转间,静静的视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军监蒋学屹,冷声道:“军监大人,今日不能赴宴,还望海涵,不如就留在衙中和大家一起吃鹿肉。” “下官遵命。” 蒋学屹恭敬的答了声,不由得暗自佩服起此人收买人心的手段。 第269章 我的鹿肉 今日楚家变得异常的热闹,送走林锦骁之后,柳澄明领着族亲们开始围着柳芸、楚文毕夫妇奉承巴结。 楚家族长楚烙谦端坐在院子里,双手紧拄着拐杖,欣慰不已的颔首笑道:“芸儿当初这五百两银子花得真是值当,买了个五品县令老爷回来,咱楚家祖祖辈辈可都没有出过此等人才呀。” 柳家族长柳澄明听着直打嘀咕,白眼不断,一脸的不服气。 当初若不是自己带领柳家族老门站定立场,同意柳芸花银子买下这门亲事,哪里会有今日之事,恐怕他林锦骁早已成为了常氏门人的乘龙快婿了。 只是他向来是个顾大体的人,不愿这样欢快的日子去挑唆是非。 可柳飘飘却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立刻道:“还好二姐和姐夫当初没有听谦叔您的话,否则呀南栀如今可做不上五品官家娘子。” 楚烙谦闻言脸色骤变,拐杖握在手里旋转个不停,看着楚文毕,讪讪道: “要说这事的确是老朽眼拙,你说大郎那性子我看往日在县衙做功曹史的时候也不讨上官们喜爱,怎么突然就升任了?如今可不仅仅是咱们芦堰港的县令,连东部六县都得归他节制,还手提天子剑,这是何等殊荣呀。” “咳,我们家大郎啊要说为官的确是不善于迎合上司,这也是随了他那恩师常老的性子,但他在任上可是尽心竭力的为百姓们谋福的。” 楚文毕此时再提起女婿林锦骁,甚为骄傲:“就说他做功曹史那几年,各乡各村都鲜有盗匪作乱。” “这倒是如此。” 柳澄明也是肃然起敬:“都是随了他父亲呀。” “可惜亭书县令过世的太早了些。” 楚烙谦黯然神伤道:“还有大郎那位生母崔氏,说起来也是林氏族人太狠心,没一个好东西,当年崔氏正怀着身孕,亭书县令入京述职为全县请求银两赈灾,这些林氏族人却没有一家派个人手帮为照管,害得亭书县令只能带着身怀六甲的崔氏一道入京,一路颠簸,险些害得崔氏流产,虽说勉强保住了婴儿,可崔氏从京中回来没多久就病逝了。” 柳飘飘见他说的大义凛然,又忍不住冷哼道:“谦叔,奴家可听说当年您家老太公做族长时与大郎父辈关系匪浅,您一家怎么没想着帮忙照管一下?” “你还别说,你们叔公当时还真提过此事。” 楚烙谦没好气的瞪了眼柳飘飘,望向楚文毕,又满目慈容:“可毕竟亲疏有别呀,亭书县令再信得过你们叔公,也是不愿意将发妻妊娠之事托付给我们这些外人呀。”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柳芸苦笑着回道。 这时,楚南栀和楚家姐妹重新熬了些粥,多煮了些鸡蛋,领着四胞胎从厨屋出来,柳舒阳在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子。 大家摆好饭菜,楚南栀到族亲们跟前亲切的吩咐道:“族爷爷,舅父,姨娘,都过来一起用早饭。” 让族人们打理池塘这么久,本是想着鹿肉送来做一顿答谢宴,可也不知李策这小子什么时候将鹿肉给送来。 按理说,昨日自己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如若不是自己提前告知众人,且不论隐藏在林子里那群刺客,就算是遭到群兽猛攻也要多死伤不少人。 就更别提刺客和猛兽夹击了。 如此以逸待劳,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大家分到了猎物,怎么说也得给她分个一腿半腿的才是。 “林锦骁这小白脸不会将黑熊和鹿肉都送给那些官吏和豪门大户了?” 楚南栀暗戳戳的在心里猜疑了一番。 按照这些当官的性子,那也是做得出来的。 “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翅膀硬了,也不要自己擦药了,还要一个人住到县衙去,如今连自己守来的猎物都要分给别人。” 咳,早知如此昨日就应该让大黑熊和老虎决斗前先将他给撕烂了才好。 “我的鹿肉呀。” 楚南栀气闷的想着,柳芸已招呼族亲们坐了过去。 一群人见她独自发着愣,柳飘飘立马步了过来,拉住她急着问道:“南栀,你怎么啦?你族爷爷和舅父都叫你好几遍了。” “啊。” 楚南栀回过神来见一群人正愣愣的注视着自己。 她脚步飞快的走了过去,笑盈盈道:“没事没事,中午舅父和族爷爷你们都留在家里吃饭,劳你们辛苦这些日子了。” 看来只有一同和大家分享大马哈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柳澄明咧嘴笑了笑:“不过南栀你要留老舅在家里吃饭,老舅可不会客气,你将你母亲厨艺都教的这么好,老舅我还真想尝尝你的手艺。” 楚南栀欣然颔首:“好呀,舅父将舅娘和表兄还有这些天辛苦受累的族人们都叫过来,正好我也好将银子给到大家。” “还提银子的事呢。” 楚烙谦有些不高兴:“我可是早就说过了的,这次为你清理鱼塘算是大家为上次受戚家挑唆弥补的过错,你要再提银子族爷爷和你舅父可不高兴了。” “是呀,南栀,你就不要再提这事了。” 柳澄明也附和道:“这事老舅我早就和你说好了的,也没有勉强任何人,大家都是自愿来的,你今日要请族人们吃饭我没异议,但给银子老舅肯定是不赞成的。” “行,那就依舅父和族爷爷的。” 楚南栀一边给大家拿鸡蛋,一边交代道:“那就这样,等鱼养出来以后,第一年我给每一家都送一尾鱼,凡事帮我打理过鱼塘的族亲们往后买鱼我都按照买鱼苗的价格卖给大家。” “嗯,这倒差不多。” 柳澄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呀就放心大胆的去养鱼,你要的草木灰大家可都是为你备着的。” “那我就先多谢舅父了。” 楚南栀听得挺感动。 眼下就等着池子再曝晒几日,然后再好好下一场雨洒入生石灰彻底的消毒除菌,之后积满水倒入草木灰,再就可以试着放入鱼苗了。 院子里正热闹的叙着话,却见院外几人垂头丧脑的走了进来。 柳芸、楚文毕见着来人的身影,立刻皱起了眉头。 第270章 普通且自信的表妹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家大姨母柳叶的夫君万楠荣和一对子女。 女儿万家二娘见着众人,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畏无惧的就是一顿猛斥:“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无缘无故的将我阿娘就抓进大狱去,还有没有王法了,难道当官了就可以如此为非作歹吗?” 因戚墨琛入狱一事,她本就很是气恼,如今母亲再被带走,她对柳楚两家长辈全无半点敬意。 “为非作歹?” 柳澄明早已听说了昨晚之事,气得牙痒痒,一口唾沫星子直接吐了过去:“今日是你二姨娘家的喜日子,我本不想提你们家的事情,你父子三人非要来找晦气,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你那母亲真是丢尽了我柳氏族人的脸。” “那鱼是秦嗣海心甘情愿给我阿娘的,关我阿娘何事?” 万二娘气鼓鼓的驳斥道。 “哦,你们一家人吃了他给的鱼,就让你二姨娘一家替你们顶罪?” 柳澄明僵着脸,猛的往嘴里喂了口鸡蛋,心里的怒火正一点一点的燃烧起来。 楚南栀这些日子倒是见惯了些跳梁小丑,深深感受到了这世间的罪恶感。 一个个能耐没有几分,恶心人的本事倒是不少。 她也懒得去理会,继续给四胞胎剥鸡蛋吃。 不论是仗势欺人也好,还是为非作歹也罢,她今日就想做个壁上观。 楚烙谦嚼完半枚鸡蛋,胡须微微颤动,老脸阴沉着也看了过去,瞧着父子三人一副正义凛然的气势就来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冤枉了他们。 楚烙谦慢悠悠的环抱住手臂,语声清冷的说道:“于公这本不该是老朽该过问的事情,澄明你是柳家族长,又是咱潼安村的里正,这是你该处理好的,可欺负人都欺负到了我楚家人头上来了,身为楚家族长那老朽就不能不过问了。” 顿了顿,他眼眉深沉的注视着万楠荣,怒道:“万二郎,平日里你一家人要去讨好巴结戚家,那是你们的事,谁也管不了,这点老朽倒是觉得南栀这丫头当初说的很通透,人情世故各自心里有杆秤,可你们夫妇二人为了点蝇头小利助纣为虐搬弄是非这就说不过去了。” 听到这里,万楠荣脸色终于露出愧色,汗颜的跪倒在地,痛哭道:“楚老教训的是,的确是拙妇不识分寸,惹恼了姨妹一家。” “阿爹,你胡说什么呢,我阿娘如何就不识分寸了?” 万二娘仍是一副自以为很有理的傲慢姿态。 “你给我跪下。” 万楠荣怒斥了声,吓得万二娘面色铁青着有些不知所措。 楚烙谦瞧着这桀骜不驯的小丫头,心里更为恼火,直接骂道: “老朽就来和你说说你母亲如何不识分寸,你楚家姨父的兄长被戚家害死,你们一家倒好,不来帮衬也就罢了,还帮着戚家人攀诬你姨父一家的声誉,这次更是离谱,为了几尾鱼竟然跟着来陷害你姨父一家,老朽就想问问你这一家人是几辈人没吃过鱼肉呀?”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直接将父子三人都斥得哑口无言。 柳澄明瞧着这父子几人更加不顺眼,手里的筷子重重敲在桌子上,勃然大怒道:“万二娘,就凭你今日这番作为,当舅父的不但不会为你母亲求情,反而会亲自到县衙去请求县令大人重判。” 听到这话,万二娘急得立时大哭起来,跪倒在地爬到柳芸跟前,苦苦哀求道:“二姨娘,我母亲可是你堂姐呀,你不能让姐夫重判的,她也是无心之过,她哪里知道秦嗣海会拿此事来陷害你们呀。” “简直一派胡言。” 柳澄明气得怒目圆睁:“前日秦嗣海带人在池塘边吵闹了一下午,你一家人是聋的还是瞎的?亏你说的出口。” 对于柳澄明的叱骂,万二娘置若罔闻,继续央求柳芸:“姨娘,你可不能听舅父的呀,姐夫刚刚上任,就拿自己的长辈下狱立威,难道姨娘你想让他众叛亲离吗?” 听到这里,柳芸终于忍不住看向无动于衷的楚南栀。 见她还在不紧不慢,神情惬意的喝粥,有些为难道:“大栀啊,你看” 楚南栀打断她,冷幽幽的笑道:“母亲,这做人啊,的确是该心存慈悲,可这善心用错了地方换来的并不一定是感激,反而会让人觉得懦弱好欺负,林大郎做不做官和公理使然并没有任何关系,如若人人都觉得他做了官反而还得被人踩在脚下,凡事都能以此强词夺理,那他这官不做也罢。”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万二娘:“至于什么众叛亲离,咱们对人坦诚相待,做到无愧于心,到底是亲还是离那是别人的事,咱们主导不了。” “对呀,岳母。” 柳舒阳也恶狠狠的瞪了眼万二娘:“大姐可说的没错,如若不是姐夫昨日审出来事情原委,如今在大狱里蹲着的可是咱们家人,到了那大狱是死是活可由不得咱们做主。” 万二娘是个一心想攀高枝的主,这点别人不清楚,他是最明白不过了。 往日自己和她都被戚墨琛骗得团团转,以至于自己输了上千两银子还感激着戚墨琛那混球是个仗义之人。 而万二娘更是被戚墨琛迷得神魂颠倒,如今都年芳二十了,还甘愿为戚墨琛守身如玉。 小赘婿不齿的冷笑了声,继续对万二娘说道:“万二娘,我劝你还是清醒些,别整日里跟着戚家人和稀泥,你真以为戚小郎能看得上你呀,他要是真有心早就将你收入院里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成什么样子,都二十岁了,成了村里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万二娘抖了抖那娇美的细腰,鼓起的胸脯跟着微微轻颤:“柳舒阳,你个死赘婿,你懂什么,若不是你们狠心害他进了大狱,墨琛哥哥他早就娶我过门了。” 自己风韵多姿,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她可不信戚墨琛会言而无信舍得下自己。 楚南栀听到万二娘这番话,刚喝的粥险些给恶心吐了出来。 这位表妹虽说看上去身段不错,也勉强有些姿色,可哪能入得了戚家人的眼,且不论戚墨琛本就是个整日里眠花宿柳的浪荡性子,光戚家那几个妇人也不可能容戚墨琛娶她这样的村姑进门。 第271章 来自岳母的关切 眼看着院外有差役骑马驮着肉进来,楚南栀心里一喜,也懒得再去搭理万家父子几人,随口说道:“表妹,表姐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先补个觉,既然你如此想要嫁入戚家,眼下可正是个契机呀,让大姨母进去陪着戚家堂兄,两人说说体己话,说不定你们这门亲事就成了。” 不经意的瞥了眼动了恻隐之心的柳芸,她又淡淡道:“有表姐在,你也别在这里白费唇舌,还想着像往日一样将你二姨娘当软柿子拿捏。” 本是句玩笑话,万二娘却当了真,愤然起身,拉着万楠荣父子就往外跑,骂骂咧咧的喧嚣道:“你们都好好给我等着,等琛哥哥出来,我定要让你们为今日的冷血无情付出代价。” “滚滚滚。” 柳澄明听得不耐烦,不耻的皱眉朝几人挥手,瞧着她走起路来轻颤着的胸脯,忍不住暗骂道:真是个胸大无脑的蠢货。 还真指着柳叶到狱中能和戚墨琛说上话呢,一个在男囚室,一个在女囚室,能不能碰上面都是个未知数。 万楠荣走到院门边,看着差役们搬进来的鹿腿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万二娘瞪眼呵斥道:“阿爹,你还在看什么,不过是吃人家几尾鱼,他们一个个就已经得理不饶人,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人家的鹿肉?” 瞧着蛮横无理的女儿,万楠荣心里懊恼不已,本想着过来主动认个错服个软,说不定能求得姨妹一家宽恕,可被女儿这顿搅和,根本没了缓和的余地。 他终究只是一个外乡人,说不上话,只能由着这对母女摆布,悻悻的离开了楚家。 楚南栀见送肉的是李三木,而且马背上除了一整腿鹿肉,还有一整头熊的腿肉,立刻上前去问道:“三木,你怎么将整只熊的熊腿都拿来了?” “夫人,是林大人、胡大人叮嘱的,黑熊肉都分给了昨日受伤的弟兄们,两位大人说将熊腿送来让夫人补补身子,其余的几腿熊肉朱大人已经送到聂老、常老府上去了。” 李三木亲切又恭敬的说道。 今日见到她也不敢再叫嫂子,而是尊称起了夫人。 楚南栀有些不习惯的看了眼他,便见他殷勤的自顾自将肉往里面搬。 柳舒阳看着这大腿大腿的肉,眼睛都直了,这可都是些稀罕东西,要拿去卖指不定得卖出多少银子。 可惜他如今已经改邪归正了,默默的叹了口气,也跟着李三木一道去搬肉。 柳澄明头一遭见着鹿肉,甚是稀奇,笑眯眯的凑过来问道:“南栀啊,哪来这么多野味?” “昨日在断龙山里猎的。” 楚南栀笑道:“肉不多也没法分给大家,今日侄女就请大家一起在家里尝尝鲜。” “咳,这东西哪是咱们吃得起的。” 柳澄明听着颇为动容,自己也不过一介村里里正,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吃上皇家御宴上的东西,不由得暗自庆幸起当初力挺侄女一家的决定。 若是当初跟着戚家人瞎掺和,恐怕如今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楚南栀将柳澄明重新搀到楚家族长楚烙谦身旁坐下,对大家吩咐道:“舅父、族爷爷你们快些把早饭吃好,之后呢就留在院里陪我父亲说说话,晚些时候做好了肉,我让舒阳和妹妹们去请大家过来。” 叮嘱完大家,她带着四胞胎一起进屋收拾送来的肉。 见李三木搬完肉正要离去,楚南栀连忙招呼道:“三木,你也留下来等我煮好肉吃些再走。” 想来林锦骁再大方,也不至于将这些肉分给底层的差役们。 李三木笑着摇头:“夫人不必客气,林大人已将剩下的鹿肉让人送进县衙的伙房,今日林大人要宴请衙中所有弟兄吃鹿肉。” 噗。 这小白脸倒是比自己会收买人心。 楚南栀讪讪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去。” “好。” 李三木兴匆匆的出门,纵身上马,挥鞭打马朝着县城赶回去。 四胞胎瞧着几腿瘦巴巴的肉,都笑眯眯的问道:“阿娘,这些肉我们今天都要吃掉吗?” 不等楚南栀答话,柳芸就走了进来,想着李三木方才说的话,微微皱眉道: “大郎也真是的,将鹿肉分给差役们也就罢了,怎么一头黑熊的腿都送回家里来了,他眼下正应该好好补补身体,黑熊肉再好不过了,今日就做一腿熊肉,和鹿肉一起做给大家尝尝鲜,大栀你看是怎么做,我把熊掌留出来炖些汤,你晚些时候给大郎送去。” 楚南栀捂了捂嘴:“咳,这熊掌留给父亲补身子就好,林大郎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用不着这些。” “你父亲一个人也不用喝这么多,刚好还有几支山参,搭在一起最是滋补。” 柳芸认真的叮嘱道:“若是大郎不回来住,以后每天你就给他送些滋补的汤水过去。” “啥,我还每天给他送?” 楚南栀露出一脸苦意,那他可真是想得美。 “那自然得你去送呀。” 柳芸瞧着她一脸不乐意,没好气道:“你是她娘子,你不多关心他一些,难道你还让我这个当岳母的替你去送啊。” 说着,她拉住楚南栀,又凑的近了些,神神秘秘的嘀咕道:“刚好你今日去县衙顺便问问那些鹿鞭、鹿茸、鹿尾啊这些还在不在,都带回来我炖些汤给大郎多补补。” 楚南栀听得面红耳赤,讪讪道:“他整日里一个人待在县衙里头,用得着这些嘛。” “怎么就用不着了。” 柳芸朝她瞪了瞪眼:“大栀啊,我给你说,你别整日里这么大大咧咧的,虽说我不清楚大郎为何要将你们母子几人撇在娘家,但你可得好好防着他林氏那一家子人,当年他父亲上任不久那一家子就想方设法的往县衙塞人,如今大郎比他父亲可是更有名望的,这些人指不定都憋着什么坏心思。” 愤懑的撇了撇嘴,她变得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 “你得抓紧再为大郎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咱们老楚家基因好呀,要是又生个龙凤胎什么的,林氏族人就算想往他屋子里塞人那也得看你的脸色,所以等着大郎忙完这阵子你就跟他一起住到县衙去。” “母亲多虑了,我还要忙着鱼池和酒楼的事情,哪有闲工夫去陪他。” 楚南栀低头看了看四胞胎,一个个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视着她们母女二人,忙不迭的笑道:“你看,四个小宝都照管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四胞胎听着都纷纷拉住她衣角,大宝、三宝相继表态道: “阿娘,我们可以照顾弟弟妹妹。” “对呀,阿娘,只要是你和阿爹生的宝宝,我们就愿意照顾。” 二宝、四宝想到上次从沈家回来娘亲提到的小妾的事情,也不满的发泄道: “阿娘,我们不允许阿爹有小妾。” “阿娘,阿爹不可以和别的女人再生宝宝。” 第272章 礼盒 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即便是正儿八经过日子,楚南栀也不敢强要求小白脸不纳妾,更不用说自己已经准备与他和离。 听到四胞胎的话,她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当着柳芸的面,楚南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强颜欢笑的哄骗道:“嗯,你们阿爹心里面只有娘亲和你们四个,当然不会纳妾,也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宝宝。” 这样自信满满的话直接堵住悠悠众口,柳芸听得很满意,四胞胎也无比欣喜。 大宝林瑞文一手拿着小木剑,一手拉着楚南栀到两个虎宝面前,乐滋滋道:“阿娘,你看,虎宝喝了牛奶比昨天有精神了很多,连毛色都变白了。” 楚南栀定睛一看,不由得露出一脸诧异。 只见两只虎宝浑身毛发的颜色,由原本橙黄色底黑色条纹已经转变成白底黑纹。 明媚的光线中,可以清晰的瞧见虎宝们粉红色的鼻子,白到奶油色的皮毛,和琥珀色的眼睛,倒的确是与寻常的老虎有些不同。 昨日从虎妈腹里取出两只小老虎时,浑身带着粘液脏兮兮的,回到楚家天色又已经很晚,倒是没怎么仔细去注意两个小家伙,此刻再去细细查看,忽的让她想起以前在国外执行任务时见过的一种珍稀动物——孟加拉白虎。 孟加拉虎遗传基因突变产生的白化个体,而在古代通常被当做是一种神物,唯有当帝王具备德政或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才会出现。 柳芸瞧着也是不可思议的很,瞠目结舌道:“我早上给虎崽子们打扫睡窝时还看到的是灰溜溜的,本以为虎崽子是得了什么怪病,这怎么一顿饭的功夫又变了,白虎那可是吉祥异兽” “哪有什么异兽。” 楚南栀立刻打断柳芸,强作镇定道:“虎宝们显然就是得了白化症,这是病呀,得治。” 说完连忙端起框子往楼上西厢房走,又对四胞胎叮嘱道:“虎宝们得了白化症不能带到四处乱跑,我先放到楼上的厢房里,大宝,你们四个要是想看虎宝就到楼上来看,但你们要答应娘亲,不可以带别人一起上来。” “好。” 大宝信以为真,回答得很果断,随即又露出一脸担忧:“那阿娘,虎宝们得了白化症会死掉吗?” “嗯,不会,只要我们每天喂它们喝牛奶,它们就会长得好好的。” 楚南栀也不敢和小家伙们提什么白虎,本来只是种寻常动物,可要是被世人过分解读,这白虎既是神兽,又代表着杀戮,若是传扬出去,遭到别有用心之人妄加揣度,必然会引来祸患。 大宝对于娘亲的话自然很信服,他相信娘亲一定能医治好染病的虎宝们,拉着娘亲很乖巧的说道:“阿娘,那以后我每天都来喂虎宝们喝牛奶。” 楚南栀点了点头,留小家伙们在厢房里练字帖,自己下楼去和柳芸一道准备中午的饭菜。 而对于从自己梦境中走出来的这些奇怪的东西,她暂时还始终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芦堰港县衙中 林锦骁安排完衙内各项事宜,回到后堂中翻看着县丞孙吴才和主簿温良送来的县务文牍。 没多久,典史李策手里拎着一包东西疾步走了进来。 林锦骁见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意欲何为,抬眼问道:“三郎,你怎么没去县尉府,跑这边来做什么?” 李策捂着嘴坏笑道:“兄长,我将伙夫们洗干净的鹿鞭、鹿尾还有鹿茸给你收整了过来,这玩意我觉得还是嫂子的厨艺做出来会比较合你胃口,你回去时记得带走让嫂子做来好好给你调养身子。” “李三郎,你今日刚刚上任,怎么就如此没正形。” 林锦骁没好气的斥责了他一句,看着他手里的包裹,还是用精致的匣子装着的,不由得冷笑道:“你带回去让弟妹做给你补身子,我倒觉得你比我更用得上。” “兄长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五大三粗的哪里还需要这些,我给你收起来。” 李策将包裹鹿茸、鹿尾的精致礼盒放到伏案的边缘上,凑到林锦骁跟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兄长,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放下一卷文牍,轻轻的瞥了眼他。 李策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陈氏带着林锦芸和秦香莲跪在县衙外面了。” 他话音刚落,林锦骁俊逸的神采立时阴沉下来,随即陷入了愤怒的沉默。 良久后,他忽的抬头轻叹了声:“既然她们喜欢跪那就跪着。” “兄长,这对你官声不太好啊。” 李策担忧的提醒道。 林锦骁闭了闭眼:“那就说我出去了。” “可她们要是一直跪着不走呢?” “等到天黑以后再说。” 林锦骁想了想,随即黯然道:“若是天黑以后她们还跪着,你再带她们进来。” “好。” 李策应声而去,虽然痛恨着那母女几人,可兄长刚刚上任,几人就跪到县衙门口,这不明显是给兄长难堪嘛。 毕竟不是在村子里小打小闹,他也不敢小觑。 到得中午,林锦骁刚吃过饭,便见主簿温良领着几人进来。 林锦骁乍眼一看,却是族叔林亭臻率领族中的三位耆老径自入门。 不容他起身,林亭臻率先迎了上来,笑眯眯的说道:“好侄子,啊呸,林大人,你坐着,不劳你起身,老叔自己来。” 说完就领着三位耆老自顾自找位置坐下。 林锦骁眸光清冷的朝着主簿温良瞪了眼,吓得温良捋着胡须立即低下头去,暗暗露出一脸苦意。 他本就与林氏族人关系交好,如今又是自诩为“皇叔”的林亭臻前来,都来不及通报,几人就擅自闯入,他也是没有法子。 毕竟是县衙的老人,林锦骁不愿第一日上任就当着众人的面责骂温良,只好压着火气,冷声道:“主簿大人,你先出去,劳你差人送几盏茶进来。” 说完,继续翻看伏案上的文牍卷书。 对于林氏族人今日的来意,也不用深入考虑,就知道并没有安什么好意。 第273章 地契房契 三叔公林渊手里拄着拐杖,见林锦骁对自家几位族中老人不冷不热的,再想到县衙门前还跪着的陈氏母女,心里顿时不痛快。 可他如今位高权重,自己也不好当面斥责他。 沉吟了会,三叔公林渊忽然温声细语的问道:“大郎啊,叔公听说你刚出去了,你母亲和妹妹、弟媳正跪在县衙门口呢,你要不出去看看?” “噢,刚回来,囫囵吃了口饭,这不,还有许多公文等着要处理。” 林锦骁慢悠悠的抬眼看了看林渊,又看了眼端进来的几盏茶,示意道:“族叔和叔公们先喝茶,容我查阅完这卷文牍,这急需等着要处理。” “不妨事,不妨事。” 林亭臻端起茶盏吹开茶沫先抿了一口:“今日本不该来打搅你的,就是大郎你也太不仗义了,上任多日,竟然已经将海康县掀了个底朝天,我们这些族人才知道侄子你走马上任了,如此天大的喜事哪能如此云淡风轻的就过去了。” 顿了顿,他勾着眼眸察视了眼仍在专心翻看文牍的林锦骁,笑眯眯的又道: “听说你拒绝了军监大人和豪绅们的宴请,但咱们族里的家宴可不能推辞,老叔让你婶子在家备了些薄酒,还请了咱们芦堰港最有名的百戏班子入府,等晚间你可要赏脸过去呀。” 想了想,他又立即补充道:“待会我让人去将南栀丫头和几个小宝接过来,晚上就留在祖宅歇下。” 说完,他掏出一个精致的匣子放到伏案边上,票眼间看到和自己准备的一模一样的礼盒,不由得皱了皱眉,装作没看见的叮嘱道:“这是你们老宅的房契,还有二十亩田产的地契,你一并收下。” 听到这里,林锦骁终于忍不住抬了抬头:“我听师母说,只是赎回了老宅,怎么连地契族叔也给送来了?” “咳,你就别挑理了,当年你大叔公在世时低价将二十亩田地从你祖父手中收了过来,老叔我心里一直是愤愤难平,你父亲上任时,我就有意让你大叔公将房契地契归还给你父亲,可他死活不肯收。” 林亭臻笑望着林锦骁,夹着几分长者说教的语气道:“如今你既然接受了你师母赎回的老宅,那老叔将这份地契归还给你们家,你总不能只接受你师母一家的恩意,却要刻意疏远老叔?” “族叔言重了。”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笑道:“族叔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你将地契送来,那我就收下了,改日我让娘子将银子给你送去。” 他依稀记得自家田地和林氏族人的田产都是芦堰港城郊连片最肥沃的水田,一亩良田即便是放到不太景气的现在,也能换上四十余两银子,当年正值帝国鼎盛时期却以每亩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典当给了族叔家中,与旱田差不多一个价了。 倒的确是有些可惜,如今能赎回来也不错。 林亭臻听着他的话有些来气,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道:“看来侄子你是只将你师母一家当作是自家人,将老叔当成外人了呀。” “族叔这是说的哪里话。” 林锦骁放下文牍,浅笑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如若族叔真觉得见外,那小侄也不客气,就按当年大叔公收地的价格还给你银子。” “这还差不多。” 林亭臻思忖着点了点头,见他重新拿起一卷文牍继续翻看,也不好再勉强,将装地契、房契的匣子放到了伏案最里面,用文卷压了起来,免得被人拿走。 见三位耆老都默着不说话,林亭臻又提醒道:“大郎,今日的晚宴你可不能忘啦,族叔在家里等着你,宅子呀这些日子老叔和你师母已经让人清理过了,你们可以直接住过去,到时候我让你婶子挑两个手脚利索的女使去你们院子里帮着料理家务。” 可他话音刚落,三叔公林渊就不满的趁势责备过去:“光是女使哪里伺候得好大郎一家?” 老沉的眸子半眯着,他紧紧视向林锦骁,肃声吩咐道: “大郎,你现在不比往常了,又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二十有余就坐上了五品官位,前途不可限量,这子嗣绵延尤为重要,你父亲这一脉子嗣本就凋零,锦鸿又是个不成器的烂货,还得靠你撑起这一脉的香火。” “噢,三叔公这话何意啊,难道我家中那四个小的不是林氏子孙吗?” 林锦骁冷眸轻抬着打量了眼他。 “那哪够呀。” 三叔公林渊老脸微僵着,抿唇浅笑道:“再说你族叔方才也说了,你如今乃一方父母官,总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凡事亲力亲为,家里也要有个体己贴心的人,你三叔婆有位远房的侄孙女,正值妙龄,我看呀就纳过来给你做个填房的妾室。” 林锦骁听得终是没了耐性,肃然道:“三叔公这话就更没道理了,我家娘子向来温顺体贴,与我成亲五年多一直荣辱与共,孩子都生了四个,难道算不得体己贴心吗?” 只是话才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如今的楚南栀虽说变了个人,但要说起温顺体贴好像并不是很贴切。 林亭臻和三位耆老面面相觑了眼,想着他娘子这些年在外的闲言碎语,也不知该如何说道。 林亭臻轻咳了几声,意味深长的望向林锦骁,徐徐问道:“大郎,你真觉得南栀这丫头是个温顺体贴的?” “那是当然。” 林锦骁面色镇定的收拢情绪,端正了姿势,刻意避开三叔公林渊的话题,向着林亭臻答道:“族叔,小侄今日的确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家宴就改日。” “那你忙完了再过去也不迟,老叔先去将南栀和孩子们接回来。” 林亭臻也不强迫他,转而言道:“横竖你也不能让南栀和孩子们一直住在娘家,院子都收拾出来了就早些搬回去。” 他就不信将侄媳侄孙们先接回家中,侄子会一个人守在县衙。 林锦骁见他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推辞,只得顺从道:“行,那就依族叔所言。” 毕竟楚南栀住回老宅,往后还是避免不了要和这些族人打交道,表面上的关系还是得维系住的。 第274章 举贤不避亲 四叔公林奋一直还惦记着酒楼被砸的事情,这些天芦堰港大小吏员们被调去了海康县,城里没个主事的,比前阵子更乱了许多。 沉默了许久,见族子交代完了事情,才不苟言笑的卑微请求道:“大郎,亭臻呀,待会就让我家的马车去接南栀她们母子几人回来?” “四叔,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这种事情怎好交给你去。” 林亭臻没懂他的意图,大大咧咧道:“还是小侄亲自去接。” “咳,不妨事。” 四叔公林奋轻咳了声,随即露出一脸苦意:“我也是顺道想着过去请教请教南栀那丫头,看看能不能想到法子将城里那群作乱的家伙给揪出来。” 林亭臻立时心领神会,瞧着三位耆老个个面色凝重,当下猜出他们心里都装着事: 二叔林博怕是想再找自己这侄子再提提药房的事情,听说弘文医馆近来又得了不少药方,添了不少新药,让二叔的医馆更加雪上加霜; 三叔一心惦记着陈氏母子几人被逐出族的事,想来说情,听他方才的口气,怕是还想仿效当年再给侄子屋子里塞人; 而四叔这点破事已经折腾了他们父子很长一段时间了也没得到有效解决。 “奶奶个熊,横竖今日就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来关切大郎,宴请他们一家呀。” 林亭臻忍不住在心头暗骂了一句,却见门外安邻村李三郎昂首阔步的步了进来。 李策见有林家族人在,很恭敬的朝着众人作了作礼,望着林锦骁拱手道:“大人,常老、聂老求见。” “老师?” 林锦骁一脸惶恐:“两位老人家来了,你怎么不直接带进来,还让人在外面等着。” 说完,也顾不得几位族老,径直出去迎接常延珏和聂怀安。 见到候在门外的二老,林锦骁满是愧意的赔礼道:“两位老师过来,直接进去就是,何必再让三郎通禀,这不是折煞学生嘛。” “礼法不可废。” 常延珏一脸肃穆道:“你如今乃芦堰港县令,又兼领六县令长、东部防御使,自该有为官的做派,堂堂令长衙门哪里是人说进就能进的。” 跟来的林亭臻及三位族老听着都是一脸汗颜。 聂怀安注意到他没有拄拐杖,连忙过来搀扶着关切道:“大郎,你这腿伤痊愈了?老朽怎么听县里人在传,说你是拄拐上任的?” 林锦骁目光来回的游移在林氏族人和二老之间,最后只得中肯的答道:“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怕娘子担心,所以就拄着过来了。” “嗯,那你还是得听南栀那丫头的。” 聂怀安捏着下巴,沉思道:“南栀是精通医理之人,她交代的必然有她的道理,伤筋动骨一百天,也才不过月余时间,即便能勉强走路还是尽量多用拐杖,否则留下顽疾可不是小事。” “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记下了。” 这个时辰也不知二老为何突然造访,林锦骁犹疑着问道:“不知两位老师前来所谓何事?” 二老目光沉沉的一起看向林氏族人,林亭臻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同三位耆老示意了眼,随即说道:“大郎,老叔和你几位叔公就先回去了,你忙完了记得回家。” 随后,几人相互拱手作礼告辞。 林锦骁领着二老入了后堂,又让李策叫人沏茶过来,看到桌上摆放着的匣子,先是吩咐道:“三郎,你亲自将东西给你嫂子送过去,让她妥善保管着。” 房契本就是准备送给她的,又以三十两银子每亩买回那二十亩水田,即便将来她鱼池、酒楼没做好,这些也够她傍身用。 李策并没瞧见压在文案底下的匣子,看着自己放在伏案边的礼盒,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拿着匣子拔腿就跑。 林锦骁也不知这家伙为何突然如此兴奋,想来是升了官正高兴。 尚在揣测之中,便听聂怀安一脸欣慰的温笑道:“大郎,你这次海康县之行做的不错,以雷霆手段在短短几日间整肃海康县官场和民风,替朝廷扒去疥癣之疾,又找出东桑人藏匿窝点,排除隐忧,初上任就能立此大功,实属难得。” 常延珏听着也是欢喜不已,神色半喜半忧的端起茶抿了一口,缓缓言道:“纾公主飞鸽传书,午间有信件刚刚传送过来,说陛下听闻此事龙颜大悦,太皇太后也十分欢喜,正拟旨准备嘉奖与你,接下来大郎你可得再接再厉才是。” “也不过是点微末功劳,怎敢劳陛下和太皇太后如此记挂,学生受之惶恐呀。” 林锦骁听着有些纳闷,没想到天子和太皇太后竟然如此厚待芦堰港林氏族人。 前几日在海康县为了搜集证据,仅凭着天子剑未经禀报就擅自抄没官员、劣绅家产,本以为天子会有责备,顶多是功过相抵,但结果反而出乎意料。 他诚惶诚恐的看向二老,微微笑道:“其实海康县之行,能够如此顺利,还是得仰仗拙妇替学生争来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从而才能一鼓作气顺势拿住海康县一行涉罪官员的罪证,要说起来她才是功不可没。” “嗯,南栀这丫头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这点老朽已经见识过了。 常延珏欣慰的捋了捋胡须,心里暗道:“看来这次让骁儿铤而走险,亮出天子剑前往海康县相助不失为明智之举。” 林锦骁见二老都露出满意的神情,想到楚南栀非要自己给她写和离书,虽说自己尽可能将一切为她安排的妥帖些,可没了自己庇护,往后还是避免不了遭人为难。 如果能够给她求个官身,说不定境遇又能好上许多。 在脑子里深思熟虑过后,他小心翼翼的察视着二老,试探着问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拙妇查案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学生想着不如让她与纾公主一样,出去为朝廷效力,不知两位老师意下如何?” 二老见他不苟言笑的为自家娘子求官,顿时一脸喜意。 聂怀安笑眯眯的调侃道:“大郎,你这举贤不避亲的性子倒是挺不错,只不过你想为你家娘子求个什么官呢,李三郎跟随你多年,要说能力也是有的,纾公主还授意你自主举荐之权,你却让李三郎做个县尉府的末品典史,白白的将县尉和军监一职让外人安插了进来。” “这点大郎的决意倒是明智的。” 常延珏半眯着双眸,一脸深沉道:“眼下芦堰港就像烤在火炉上的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想进来分食一块,如若将芦堰港四周垒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没人进得来又没人出得去,身处暗流之中的那些势力不但不会露出马脚,反而会聚到一起来联手烘烤大郎这块香饽饽。” “常老所言在理,我就是想让暗处的势力再露出马脚来。” 想到税银案和背后的势力,林锦骁脑子里至今还无头绪,眼下蒋学屹就是个契机。 第275章 神秘礼物 常延珏和聂怀安一直在怀疑税银案背后另有主使,甚至他们也猜测到此事是有人故意用来陷害自己这学生的。 只是从案发以来,追踪到的所有眉目随着前任典史韩璋和三长公主林洛初之死而石沉大海。 望着正陷入沉思的林锦骁,常延珏面色深沉的言道:“如今各方势力已经开始涌动,南栀倒的确是可以派上用场了,以她的侦查能力想必定能在这涌动的暗流中有所斩获。” 话到此处,安静的内堂中,几人纷纷端起茶盏,浅饮一口,继续听常延珏排布道: “这些年廷尉府早已成为京中诸王权衡势力的法器,以至于错判和别有用心累积出来的冤案无数,今日我回府便给纾公主回信,和你聂老师联名举荐南栀入廷尉府,看看能不能在年关前与胡茂锡一道坐传车入京,得个廷尉史的巡差。” “嗯,南栀毕竟是嫁做人妇,又有几个孩子要照顾,如若真能得朝廷征用,坐上这东部三郡的廷尉史巡差,往后你们夫妇二人还是可以有许多相聚的日子。” 聂怀安对常延珏的建议深以为然,拧眉含笑道:“大郎呀,南栀能力是有,不过并非出自于律学世家,你回去还是要告诫她这段日子多熟读些律学文献,以待入京面见陛下考核之用。” “学生谨记。” 林锦骁恭敬的回道。 对于此事他自然不敢有半点马虎,让二位恩师举荐楚南栀入朝,到时候若名不副实,她自己受责罚也就罢了,两位恩师德高望重,这把年纪了还得跟着受累,那可就不妥了。 不过在海康县亲眼目睹过她在公堂上的风采,可不像是不识律法之人,反而是精通得很,比起当朝那些律法大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对于这一点,他很是自信。 聊完这些,常延珏脸色忽的重新阴沉下来,神色肃穆道:“骁儿啊,你要求的事情为师都已经一一依从你了,接下来你还是得考虑考虑为师和聂老过来的事情。” “哦,两位恩师莫非是过来讨要鹿肉的?” 林锦骁大抵猜出他们是为门外跪着的陈氏母女来的,却佯装不知的将话题拐向别处:“倒是学生的不是了,就给两位恩师送了熊腿过去,鹿肉后厨已经在烹饪了,二老就留下来,晚间学生陪着二老一道吃鹿肉,饮些薄酒。” 常延珏见他如今变得和他那娘子一般鬼灵精怪的,完全没个正形,立时来了气,愤怒的将拐杖在地上连敲数次,大声道: “你少给为师装蒜,我看你如今是被你那娘子给带坏了,你是为官之人,举孝廉出身,身负两榜功名,怎么能和南栀一样,存有妇人之见,那陈氏是亭书的遗孀,林锦鸿、林锦芸是亭书的子嗣啊,纵然有再多不是,你也不该将她们逐出族去,若不是当年” “咳咳。” 常延珏义愤填膺的话未说完,聂怀安就连着几声咳嗽示意过去。 常延珏立刻意识过来,缓缓说道:“大郎啊,后母也是母呀,你若违背了孝悌仁义的立世之本,必将引来许多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诛笔伐,对你为官生涯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话音刚落,聂怀安也跟着说道:“大郎,这事的确是要谨慎些,陈氏母子几人的德行整个安邻村无人不晓,可这世人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你如今身为芦堰港父母官还是得做好表率,这大白天的你让人家母女三人跪在县衙门前成何体统。” “老师,你这真是冤枉学生了。” 林锦骁明眸善睐的浅笑道:“学生真不知她们何时来的。” “既然如此,你还是快些去将她们请进来。” 聂怀安满目慈容的劝道:“你是担心她们继续为难南栀母子几人,这你倒是小觑那丫头了,南栀那丫头如今哪里是她们为难得了的,顶多不过是整日在跟前晃来晃去恶心人罢了,人活一世哪里遇不到几件恶心人的事情,南栀要是连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住还如何入仕啊。” 林锦骁听着也有些动容。 毕竟是二老吩咐的,他也不敢违逆。 只是想到那些陈年旧事他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仔细再想,人活着不就是如此:登高被人捧,跌落遭人踩。 陈氏母女几人待自己如此,其余众人皆是如此。 算来算去,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也不过几人而已,他又何必去深究。 的确该存有海纳百川的心态才能包容万物。 想到这里,他郑重其事的对二老说道:“既然是两位老师求情,学生可以去请她们进来,学生也知道二老是为学生官声着想,但学生有言在先,她母子几人若是老老实实的想过安分日子,我可以不去计较以前的事情,可若她们再别有用心的来搅和学生的家事,学生就不是请她们出族,那就是送入大狱了。” 二老听罢,面面相觑着叹了口气:“咱们做到仁至义尽就行了。” 楚家的院子里,大家吃完饭,楚南栀母女领着一家人陆续送走了族亲们,便见李策骑着大马风尘仆仆的进来。 楚南栀瞧着他满头大汗的,甚是关切的问道:“三郎,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日可是他荣升典史的日子,从一名默默无闻的游徼一跃而升为品级官吏,升职加薪何等快事,第一日上任应该好好表现才对。 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跑出来闲逛,看了眼他手中提着的一个精致礼盒,当下猜到可能是林锦骁授意的。 李策一脸讪讪的将手中礼盒递了过来,憨憨的笑道:“嫂子,这是兄长让小弟特意送来的,兄长还吩咐叫你妥善保管。” “什么东西这么精贵呀,用这么精致的礼盒装着,还要我妥善保管?” 楚南栀一头雾水的接到手里,便见李策神神秘秘的又匆匆离去。 柳芸和一家人见状,都凑了过来。 柳舒阳连忙催促道:“大姐,你快打开看看呀,是不是县里那些豪绅给姐夫送的什么好东西,他刻意让李三郎加急送来想讨你欢心的?” 四胞胎听着更加迫不及待,也跟着道:“阿娘,快让我们看看,阿爹送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柳芸一脸欣喜的打开木匣子,随后眼睛瞠目结舌的打量了一阵,忽的露出羞涩的笑容,盖下盒子就跑进了里屋。 第276章 不是林氏族人 楚南竹、楚南湘瞧着母亲异样的神情,也相继过来打开礼盒的盖子看了眼,然后变得和柳芸一样,羞红了脸纷纷跑进屋子里去。 四胞胎瞧着姥姥和姨娘们神情一个比一个怪诞,拉着柳舒阳踮起脚尖去看礼盒:“姨父,姨父,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姥姥和姨娘看一眼就跑了。” 柳舒阳也揭开匣子定睛看了看,随即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因为皮厚的缘故,他不但没跑,还当着楚文毕父女和四胞胎一一介绍起来:“鹿鞭、鹿尾、鹿茸,这可都是大补之物呀。” 记得当初刚入赘进楚家时,楚家家产颇丰,为了早日要上孩子,柳芸时不时的就去药铺里买这些东西回来给自己进补。 所以他对这些东西可是最有发言权了。 四胞胎听得更是懵懂,好奇的问道:“姨父,什么是大补之物呀?” 柳舒阳兴致勃勃的正要解释,楚文毕架着拐杖立刻离开,楚南栀咬牙切齿的捏紧拳头,大声道:“林大郎。” 四胞胎吓得一愣,不敢再说话。 柳舒阳目视着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的大姐,吓得面色铁青,放下匣子就往里面跑。 “阿娘,是不是阿爹送的东西你不喜欢?” 三宝林瑞崇怕怕的拉住她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们阿爹送的东西娘亲怎么敢不喜欢。” 楚南栀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那木匣,正懊恼着,柳芸的声音从厨屋里悠悠的传了出来:“大栀,你把东西拿进来,我做好了你傍晚给大郎送去。” “啥?” 楚南栀气得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 竟然还要自己亲自给他送去。 这小白脸可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明面上哄着要给自己和离书,背地里竟然和自己玩这种小把戏。 这难道是赤裸裸的在暗示自己? 楚南栀越想越来气,撇下四胞胎和那精致的匣子,就愤怒的往屋子里去。 柳芸瞧着她那副要吃人的神情,倒是愈发的纳闷了起来,明明听她说和女婿很是恩爱,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反倒是不高兴了。 莫不是夫妻二人闺中的私事出了什么问题? 她狐疑着自己出来将匣子抱了进去,刚到门边却见几辆马车停靠在了院子外面,随后从马车上走下来林亭臻和林家三位耆老。 林亭臻见着柳芸的身影,就忙不迭的迎了上来,嘴里亲热的唤道:“亲家母,在下是来接南栀母子回家的,今日家中设了家宴,特来邀请他们回家里去住,老宅在下已经差人打理干净了。” 四胞胎围在柳芸跟前,听说要回老宅,本是一脸欣喜,可见着林家这群老人突然又高兴不起来了,都怔怔的抬眼望着柳芸。 柳芸一边招呼大家入客堂就座又一边同小家伙们示意道:“快去叫你们娘亲。” 四胞胎兴高采烈的钻进屋子,随后朝着西面楼上的厢房跑去,见娘亲正蹲着身子在给虎宝们收拾睡窝,便一起簇拥过去,乐滋滋的道:“阿娘,族爷爷和太爷爷他们来接我们回老宅了。” “回老宅?” 楚南栀迟疑了片刻,想起这是自己之前答应过林锦骁的,只怕林氏族人是他们授意过来接自己和小家伙们,只得顺从着领着小家伙们一道下楼去。 到得客堂里,柳芸就急不可耐的吩咐道:“大栀,你陪着你族叔和叔公们叙会话,等我将汤炖好了你们再启程。” 想到鹿鞭、鹿茸,楚南栀难为情的应了声,随即坐下身来,瞧着桌子上泡好的茶,先是朝着林家族老门示意道:“族叔和叔公们请用茶。” 林亭臻端起茶浅抿一口,双眸眯开一条线,笑盈盈的目视着母子五人,欢喜道:“南栀呀,你如今可是做了咱们林家的官家娘子了,往后言行举止定是要再得体些,切莫给大郎难堪啦。” 虽说没有明着提以往之事,但坐着的楚南栀父女都听得出他话外之音。 楚文毕手里拄着拐杖,不苟言笑的回道:“林家族长宽心,小女并非愚笨之人,自该识得分寸。”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林亭臻听得很是满意,继续看向楚南栀,温雅的笑道:“侄媳你可不要多心,老叔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和大郎都好,往后相夫教子将日子过好些。” “嗯。” 楚南栀颔首轻应了声。 她对林亭臻虽然也没什么太大好感,不过此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这人想摆摆长辈的架势,但看上去神情又显得太过拘谨,可见他是怕着自己,担心招惹自己生气。 念及陈年旧事,她也没去多说什么。 屋子里沉寂了会,三叔公林渊还惦记着县衙门前跪着的陈氏母女,可林亭臻与其余两个老家伙都不愿再过问此事,他孤掌难鸣,实在是显得有些无力。 其实对于这位内人家的侄女他也并不存在喜欢一说,就是此事毕竟关乎着林氏族人的颜面,他不得不想法子来周旋。 昨夜,内人大陈氏给小陈氏母女支招,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他怎么劝也没劝住,眼睁睁看着母女几人今日大清早就跪到了县衙门前去,真是丢人现眼呀。 最后还得自己出来收拾这烂摊子。 后母给继子下跪,而且还是继子上任头一日,这传扬出去,贻笑大方不说,惹恼了林锦骁,自己这一家子恐怕也没什么清净日子过。 沉吟许久后,林渊抬起那对深壑般的眸子,谨慎的静静看向正在逗孩子的楚南栀,试探着问道:“南栀呀,你要是没什么事早些进城去可好?” 楚南栀闻声,和四胞胎一道望了过去:“三叔公莫非是有什么事情?” “咳,又是你那不省心的婆婆。” 三叔公林渊露出一脸苦意,其余几位族老直接阴下脸去。 “婆婆?” 楚南栀佯装不知的蹙了蹙眉,随即恍然大悟的惊叫道:“哦,您说的是那位前些日子到我家里撬门偷东西,被族叔和各位叔公逐出族的陈氏?” 林渊听着脸上的苦意更浓:“南栀啊,你也别和叔公装糊涂了,这事老朽也并非仅是出于私心,今日大郎头一遭上任,你婆婆就带着女儿、儿媳跪到县衙门口,这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呀。” 听到这话,在厨屋里熬汤的柳芸抢先奔了出来,冲着没说话的林亭臻气鼓鼓的骂道:“林家族长,你们林氏族人都是死人吗,那陈婆子做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你们就任由着她胡来?” 林亭臻听着也是懊恼不已,沉着脸憋屈的解释道:“亲家母,上次处理她们母女几人的时候你也是看到了的,她们如今已不算是我林氏族人了呀。” 林亭臻话音刚落,楚南栀就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啦,三叔公,不是晚辈不敬,你也听到了,族叔都说了,她们已经不是林氏族人了,不知你老人家告诉我这些是要我做什么呢?” 第277章 继母也是母 三叔公林渊听得一愣,倒不知如何再去反驳她。 楚南栀冷冷的笑道:“她们若是有什么冤情,那自有县衙的父母官替她们伸冤,我就一介村里的闲妇,既没有得罪她们,也不是县衙的官吏,她们喜欢跪在县衙门前我也没办法阻止呀。” 面上虽然显得很淡定,不过心里对那对母女真是恨得牙痒痒,果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简直是没将林锦骁这继子当人看。 他落难时一家老小都来踩他,如今他刚刚上任又去恶心他,看来是见不得他过一天舒心日子呀。 谁摊上这样的后母和兄妹谁都要倒霉。 好在不久后就能拿到和离书,他家里那堆糟心事与自己没任何关系,只要她们不来招惹自己,自己也不想再去凑什么热闹。 想到林锦骁上次请族长来解决陈氏母女的事情,她也渐渐意识过来,小白脸如今应该已经有了态度,并无需自己操心。 所以当下就抱定了他自己的家事让他自己解决的心态。 柳芸却再也按耐不住,生怕女婿吃了亏,立刻对楚文毕吩咐道:“孩儿她爹,你赶紧去隔壁把牛车借来,我们陪着大栀进城看看,要是那陈婆子今日敢再为难女婿,我定是要和她拼命。” “不用这么麻烦。” 林亭臻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三叔林渊,笑望着柳芸楚文毕夫妇,温和的说道:“亲家要进城去,就坐我家的马车,天也不早了,马车快些。” 柳芸点了点头,又对楚南栀吩咐道:“大栀,你快收拾收拾,我去将炖好的汤盛好,咱们就出发。” 楚南栀瞧着柳芸心急如焚的神情,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说她,横竖这妇人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她那女婿,恐怕想要让她置身事外已不可能。 至于和离的事,还有关于林锦骁那纸卖婚契书想必眼下提及就更不合适了。 想了想,她只得依从下来,去楼上给四胞胎各自收拾了几件衣物,又叮嘱柳舒阳和楚家姐妹照管好自己的鱼苗与楼上的虎宝,之后带着四胞胎陪着柳芸夫妇坐上林家的马车,一行人急急忙忙的往县城方向行去。 斜阳映照天边,天色已渐渐临近傍晚,芦堰港的县衙外此时正围满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目视着石狮子旁跪着的三名女子开始评头论足。 为了看这场热闹,有人自打这三名女子跪来此地之时就守在了衙外,见着老老少少的三人跪了大半日,也没人出来搭理,便开始有人不满的暗骂了起来: “看来新任县令是个狗官呀,上任第一天装模作样的开衙办案,却又不受理冤案。”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鼓起胆来凑到妇人们跟前小声提示道:“各位娘子,你们若是有什么冤情就去敲鸣冤鼓呀,干跪在这里也于事无补的。” 三人只是面面相觑了一眼,也不去搭理热心的民众。 远处的茶楼里,蒋学屹正端坐在离县衙视野最开阔的位置,静静的注视着衙前所发生的一切。 今日第一遭上任,他本想留在县尉府好好树立官威,不曾想被戚家的秦管家秘密叫到了这里来看什么热闹。 他有些不满的嗑了几粒瓜子,阴郁的眼神狠狠瞪了眼一脸狡黠的秦管家,语气冷幽幽道:“那门前跪着的是何人?” 秦管家唯唯诺诺的答道:“大姑爷初来本县还有所不知,那三人呀正是新任县令林大人的母亲和妹妹、弟媳。” “母亲?” 蒋学屹困惑的扭头看向他。 秦管家补说道:“是继母陈氏,前阵子他那亲生的儿子林锦鸿被林县令的娘子告入大狱,这母女几人也被林氏一族清理出族谱了。” “哦?” 蒋学屹终于来了兴趣,急声道:“何故遭来此等横祸?” “听说是入室行窃,而且还是惯偷了。” 秦管家殷殷的说完,蒋学屹就没好气的拉下脸来:“那不是罪有应得的,秦管家,你是嫌本官太闲了是?” “大姑爷,这继母也是母呀。” 秦管家不紧不慢的提醒道:“我朝以孝义治天下,这家丑不可外扬,陈氏母女即便再有过错可偷的是她自己儿子家里的东西,总不至于被送官甚至是逐出族去呀。” “可据本官所知,陈氏这位继母待林大人好像并不亲厚?” 蒋学屹抿着唇角哂笑道。 “那不过是谣传,大姑爷可别误信了。” 秦管家神情惬意的侃侃言道:“古语有云,继母如母,陈氏乃林亭书堂堂正正续弦过来的掌家娘子,不论是当初的原配还是她这继室,那都是嫡母呀,在律法上同样享有对所有子女的教令权、主婚权和立继权, 他们母子二人有些矛盾也不过是因为当年林大人的亲事生了些嫌隙,可要细究起来,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氏的决定也是合情合理的,并无太大过错, 再说母凭子贵,陈氏好歹是将林大人养育成人,自该享有继子的赡养权,林大人也同样有孝顺奉养继母的义务和责任,如今林大人荣任五品县令,陈氏本该跟着诰命加身,可这林大人不但不敬继母,还让继母长跪于县衙前,这有悖孝悌仁义之道呀。” 听到此处,蒋学屹终于露出一脸顿悟的神情,颔首道:“你这样说倒是有些道理。” “大姑爷若想扳倒林锦骁,眼下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呀。” 秦管家拱手谏言道:“大姑爷若拿今日之事大做文章,参他个不孝的罪名,不管他是有两榜功名加身也好,还是有聂老、常老袒护也罢,必定能让朝廷革去其功名,让他成为咱芦堰港最大的笑柄。” 任秦管家说的头头是道,蒋学屹却不慌不忙的摆了摆手,手里捏着粒瓜子在嘴边反复的细细摩擦,眼见着县衙里几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随后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不急,不急,先看看再说。” 林锦骁拄着拐杖,在常延珏、聂怀安的陪同下从内堂走了出来,远远的见着跪在门前的陈氏母女和周围围观的人群,心底的怒气再度油然而生。 常延珏、聂怀安瞧着这阵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如若不是看在林亭书的份上,他们恨不得提着手里的拐杖,将这母女几人狠狠的痛打一顿才能解心头的怒气。 聂怀安斜倪了眼面色阴沉的师徒二人,重重的拍了拍林锦骁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大郎,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别去和她们一般计较。” “嗯。” 林锦骁轻应了声,拄好拐杖压着沉重的步子向着陈氏母女走了过去。 第278章 替母赎罪 见到林锦骁缓缓而来的身影,陈氏母女又惧又怕,心里的喜意却也随之油然而生。 陈氏捏着早已麻木的膝盖骨激动的抢先匍匐过去,装得又委屈又可怜的啼哭着喊道: “大郎,都是母亲的过错,母亲不该惹你不开心,更不该惹你娘子不开心,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今日母亲特意带着你两个妹妹来向你们赔罪了。”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周围人群的不满,哗然之声接连响起: “逆子,真是大逆不道的逆子,为了哄自家娘子开心竟让做母亲的给自己下跪,也不知是何人敢举荐此人做我芦堰港的县令,还是个五品的。” “看来我们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敬,又如何会善待咱们这些百姓。” 林锦骁听着周遭的窃窃议论声,算是看出这对母女哪里是来认错,分明就是挑事来的。 既然她存心想将家丑拿到台面上来说,那自己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平心静气的走了过去,见着委屈巴巴的母女三人,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跪倒在地,随即也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态势痛声哭喊道: “母亲,都是孩儿的不是呀,孩儿让你们受苦了。” “不不不,是母亲的不是。” 陈氏见他终于妥协,欣喜的堆出一脸笑意,抹着眼泪就要起来搀扶他。 林锦骁却用力一把将她按住,陈氏不明所以的愣了愣,就见他忘情的哭诉起来: “是孩儿的不是,孩儿没能管束好你们一家,害你们遭村里人厌恶,受族人唾弃,孩儿这就去请求族长与你们同罪,自请出族,并上奏朝廷剥夺功名,替你们赎罪。” 陈氏一听,立刻吓得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才支支吾吾道:“大大郎,母母亲并非此意呀。” 她还指着这个继子沾沾光,讨封诰命,他要是自请出族、剥去了功名,往后这一家还有什么指望。 林锦芸和秦香莲听着也是惶恐不安,一起拉着就要起身的林锦骁,哭喊道:“兄长,都是我们的过错,是我们连累了你,你不能如此呀。” 远处的常延珏、聂怀安一脸懵逼,也不知这学生意欲何为,而听到他要自请出族和剥夺功名,心里也开始犯起了嘀咕。 而听了林锦骁的话,周围的议论声随之戛然而止,当下便猜测到其中必有隐情,能让村里人厌恶,还被逐出族必然不是什么好鸟。 闻声赶来的林亭臻和耆老们更是苦不堪言,大步流星的奔走过来,指着母女几人就开始怒骂: “你们这对自私自利的母女,果真是冥顽不灵得很,你们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如今还要来败坏自己儿子的名声,你对得起亭书的在天之灵吗?” 环视着周围充满狐疑的人群,林亭臻义正言辞道:“诸位乡邻,今日之事在下本不愿再理会,可事关林氏一族的荣辱,我必须得为我林氏子孙讨个说话。” 说着,他愤怒的指向陈氏母女,继续道:“这对母女和她那关在狱中的儿子为祸乡里多年,搅扰得安邻村邻里不得安宁,这妇人还多次教唆子嗣巧取豪夺村民们财物,且屡教不改,难受族规所容, 前些日子这陈氏又唆使儿子去偷拿继子家医病糊口的银子,被人拿住押进大狱,这母女几人仍不思悔改,趁着继子一家回娘家探亲撬开房门,连家中油米都给偷了去,如此丧尽天良,祸乱全村上下,请问大家,在下身为林家族长,将她们母子几人逐出族去以示警戒,可否公允?” 听完这番话,人群中再次炸开了锅,纷纷怒瞪起陈氏母女,议论道: “这简直是不将继子当人看呀。” “摊上这样的继母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别说是逐出族,这种人就应该赶出咱们县,流放到边塞好好尝尝苦头。” 柳芸义愤填膺的将食盒交到楚南栀手上,掀起袖子就要去手撕陈氏,林家几位耆老见状,奋力将她拦住。 柳芸双目圆睁,气鼓鼓的继续往陈氏面前挤,大骂道: “陈婆子,你真当我楚家人都是软柿子好拿捏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女儿女婿,你究竟居心何在? 你一家人作恶多端让村里人不容也就罢了,你上次偷拿我女儿嫁妆首饰,连家中油盐米粮都给搬空了,我女儿心怀仁慈没将你一家人送去见官,你如今又来祸害我女婿,老娘今日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再让你奸计得逞。” “亲家消消气,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林亭臻怒不可遏的又瞪了眼陈氏母女,拦到柳芸前面来好生宽慰。 陈氏母女偷偷打量着周围愤怒的目光,吓得心惊胆战的都不敢抬头。 秦香莲是个头脑聪明的,昨日三叔婆出这个主意她就不赞同,可拗不过一根筋的婆婆和小姑子,如今惹来众怒怕是不好再收场。 眼见着兄长已经铁了心要拼个鱼死网破,她只得将心思转到楚南栀身上。 毕竟这位兄嫂向来就虚荣心作祟,如今兄长好不容易熬出头做上大官,即便兄长愿意自请罢免,嫂子定是不愿意的。 她卑微的爬到楚南栀身前,恳切的求道:“嫂子,我和母亲今日是真心痛改前非,想来认错的,你就求求兄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母亲和二郎,她们已经知错了,可不能真让兄长被我们所累,辞去了官职呀。” 四胞胎最是痛恨这一家人,上一次林锦鸿将大宝三宝打得不轻,身上的淤伤现在才彻底好转过来,见着秦香莲为二叔求情,都鼓着愤怒的小眼睛默默的拉扯楚南栀衣角,以示抗议。 楚南栀摸了摸几个小家伙的脑袋,不紧不慢的看向不远处那道孤冷的身影,方才听到小白脸那番话,她便已猜出这家伙是不愿轻易和陈氏一家妥协。 再看向县衙门口威严肃穆的聂老、常老,她心中已然有了数。 即便是自己那个年代,对于后妈后爹都不敢轻慢,更别提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了。 恐怕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想个妥善的法子解决才行。 她微微蹲下身去,先是朝着秦香莲温和的笑了笑:“既然弟妹和母亲都知道自己有错,不知又跑到这县衙门前所谓何事?是觉得有冤屈呢还是觉得林家族长和安邻村的里正处置不够公允?” 秦香莲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族长、里正和耆老们自然是公允的。” “既然是公允的,为何跪到这县衙来?” 楚南栀低眉环视着母女三人,冷声道:“这县衙是鸣冤办案、替全县百姓主持公道的地方,你们一无冤屈又无公事,平白无故的跪在县衙门前,要么就是存心扰乱治安,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想要来陷害你们这位刚刚上任的兄长,不知是其中哪一条,我倒想听听。” 见陈氏母女三人紧埋着头,不敢答话,楚南栀挑了挑眉,继续道: “如若你们是想要存心扰乱治安,在场乡邻和县衙官吏们怕是容不得你们如此撒野,就算林县令也是护不住你们的; 如果说是想要陷害你们兄长,那一切正如你们所愿,他刚才不也说了吗,愿意为你们一家自请出族,并上奏朝廷剥夺功名替你们赎罪,如此你们可还满意?” 周围的围观人群听着这番话,纷纷咬牙切齿,捏拳擦掌的怒骂道:“这简直不是人,自己做了恶事,还要连累自己的儿子。” “我听说陈氏这些年对这继子可是没半分疼爱。” 有认出林锦骁夫妇的,知道些其中内情,也忍不住愤愤不平的发声。 常延珏、聂怀安二老瞧着镇定自若的楚南栀,细细品味着她的话,紧皱的眉梢不由得渐渐舒展开来:真是个鬼灵精怪且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一盘死局竟被她硬生生给盘活了。 第279章 捧杀 陈氏缓缓抬起头来,瞥了眼面前坚如磐石的林锦骁,此刻也算是看出了他的铁石心肠,开始懊悔起昨日的决定。 但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哪能轻易收手。 即便是不能求得夫妇二人的谅解,她也不会让这对夫妇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氏目光飘忽不定的游移在神情甚是冰冷的夫妻二人身上,一脸赤诚道: “南栀呀,你休要胡言乱语,我是大郎的母亲,即便不是亲生的,可我也不会想着害他呀,我今日过来不过是想向你们夫妇认个错,二郎横竖也是他的亲兄弟,你们将他关入大狱这么久,他也知道悔改了,就请你们高抬贵手放了他。” “好说好说。” 提到林锦鸿,林锦骁再也没闲情雅致陪这妇人继续演苦情戏了,神色肃然的起身,并强行将陈氏也搀扶了起来。 随后扭头看向一旁的朱佑安,他语气低沉的问道:“司狱大人,请你说说我那不争气的兄弟在狱中是如何悔改的?” 朱佑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回禀大人,林景鸿入狱一月有余,不服管教,纠结囚徒殴打狱卒,致三名看押服劳役的狱卒先后受伤,并在狱中私结党羽,屡次三番殴打新入狱的囚徒,致二人轻伤,五人身残,于十日前被判罪加一等。” 陈氏听着心口凉意直袭,犹如泄了气的皮球顿时瘫软在地,随后又不死心的祈求道: “大郎,如今你才是芦堰港的县令呀,你休要受人挑唆,二郎他一定是在狱中受了屈辱才犯了糊涂,就请你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先将二郎放出来,我一定好好管教他,不让他继续在村里寻衅滋事。” 听到这里,林锦骁暗自舒了口气,本以为陈氏卑躬屈膝的执意跪到县衙门前,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才对,倒没想到这背后之人也并非什么厉害人物,竟然敢让她直接拿此事来求自己。 林锦鸿那样的恶棍,即便自己有心宽恕,恐怕别人也不会容忍。 她如此这般,接下来的事自己可就省事了许多。 他装作勃然大怒的对朱佑安怒斥道:“朱佑安,你可休要欺负本官刚刚上任,不明县里事务,我那兄弟入狱前就发誓要痛改前非,怎么会在狱中做出此等恶事,是不是你故意折辱他,为难他?” 陈氏连忙跟着附和:“对,大郎,定是他们折辱为难二郎,你如今身为芦堰港县令,可不能由着这些小人胡来,一定要好好惩戒这些恶徒。” “林大人,你不要听陈氏胡说,林锦鸿在狱中作恶,人证物证皆在” 朱佑安一脸苦意,正欲纷说,可话未说完,就被林锦骁当即驳斥回去:“什么人证物证,那大狱是你的地盘,想要颠倒黑白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你若是敢再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我就拿你问罪。” 朱佑安顿时语塞。 陈氏心里暗喜,看来这傻儿子还是听自己话的,今日这一跪也算没有白跪,真是不逼他他就不知道自己的厉害。 林锦骁叹了口气,看向朱佑安:“还不听我母亲的,赶紧去将林锦鸿放出来。” 陈氏笑容灿烂,显得更加得意,指着一脸不服气的朱佑安大声道:“你听到没有,赶紧去将我儿子放出来,否则我便让我儿将你罢免,并追究你诬陷我儿的罪责。” 秦香莲却察觉到其中有些蹊跷,偷偷摸摸的拉了拉陈氏衣摆,陈氏却视若无睹,有恃无恐的笑望着林锦骁,激动的继续说道:“大郎,你能有此觉悟,为娘深感欣慰,只是你如今被拜为五品县令,是不是也该替为娘请封诰命?” “自该如此。” 林锦骁颔首笑道:“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育成人,劳苦功高,林家族长却狠心将你逐出族去,儿子深感痛心,这次儿子不仅要替母亲请封诰命,还要彻底的与林氏族人划清界限。” 顿了顿,他又接着补充道:“母亲可还有什么心愿?今日当着全县父老的面,儿子一并满足于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让林氏族人和柳芸夫妇看得一脸懵。 陈氏心花怒放的扬了扬眉,想到方才楚南栀刻意为难自己气得心里就发闷,怒瞪向她,厉声道:“大郎,你这娘子实在是太跋扈了些,若不是这妇人一再挑唆是非,为娘、锦鸿还有你妹妹哪里会受这些磨难,你还是将她休掉,为娘再为你寻门可靠的亲事。” “你敢。” 柳芸怒不可遏,四胞胎也愤怒的瞪着陈氏,向林锦骁央求道:“阿爹,你不要听祖母胡说八道,明明就是她们犯了错,她们偷拿我们家和村里人的银子,凭什么要惩罚阿娘,我们不许她休掉阿娘。” “住嘴。”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怒斥了声,目光幽深的打量着楚南栀,语气冰冷道: “楚氏,我母亲的话你可听清楚了,我林家的媳妇不需要你有多大的能耐,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温顺依从,我母亲并没苛待你呀,也不过是偷拿了你几十两银子和所有嫁妆你就心怀怨气,那安邻村的刁民对你更无半点恩义,你竟然吃里扒外的替他们强出头,将锦鸿告进了大狱,今日我母亲要休弃你,你可有怨言?” 楚南栀欣喜的正要摇头,林锦骁心里一急,立刻按住她肩膀,装得郑重其事的说道:“楚南栀,你一次次的忤逆为夫,不顾一家老小的死活也要去为人伸冤出头,惹得我母亲不快也就罢了,你还挑唆我林家族长和耆老们将母亲逐出族去” “大郎,你话可不能这样说呀。” 林亭臻听着甚是懊恼,气闷的将他打断:“侄媳妇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我林氏一族的声誉呀,你切莫受她挑唆。” “什么林氏一族的声誉,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是声誉,族叔,我看就是你们林家这群老的整日撺掇着她不遵孝道。” 林锦骁眼中寒光四射:“我林家的媳妇不需要这种大义凛然、铁面无私之人,她就是一个寻常妇人,也并非什么朝廷命官,唯一要谨记的就是孝顺公婆,对公婆的话言听计从。” “林大人这话好生没道理。” 林锦骁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躁动。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安邻村里正柳清波领着不少村民大步流星的疾走过来。 柳清波到了林锦骁跟前,表现得不卑不亢,气愤的说道:“林大人,你可是咱们县里的士子领袖,如今做了本县县令怎生忠奸不明,善恶不分了? 不错,楚娘子的确是替咱们安邻村村民剪除了林锦鸿这个恶人,可那都是他咎由自取,你作为一县父母官,难道就要为了所谓的孝悌仁义而置全县父老的利益所不顾吗,难道这全县父老都得任由着她们母子欺压?”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使得周围群情更加激愤,风向随之一边倒,所有人都开始同情起楚南栀的遭遇,痛骂起林锦骁“狗官”和“愚孝”。 第280章 众叛亲离 三叔公林渊隐隐察觉到了林锦骁的不对劲,他这番举止实在太过反常了些,只怕是要陈氏在全县人面前丢尽颜面。 可陈氏哪里揣摩得出林锦骁的意图,被他一顿捧杀捧得直接失去了理智,指着柳清波就破口大骂道:“柳里正,我看你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不感念我亡夫的恩德,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唆我与大郎的母子关系,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说着,她强势的看向林锦骁,厉声吩咐道:“大郎,为娘令你立刻撤去柳清波里正的职务,休掉你这不遵孝道的娘子。” “好大的口气。” 常延珏、聂怀安终于听不下去,虽察觉到自己这学生是有意捧杀陈氏,而且他如此不顾惜自己的官声去抬高楚南栀的声誉,难免会给他自己带来许多麻烦。 两人拄着拐杖迅速上前去,聂怀安怒指着陈氏,大声道:“陈娘子,你倒真是教子有方,将自己亲儿子坑进了大狱,还有脸来替他求情。” “聂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儿子明明就是被楚氏陷害冤枉的。” 陈氏早对二老心有不满,如今继子成了芦堰港的父母官,又对她言听计从,她可不会再由着二人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恶狠狠的瞪了眼楚南栀,她一脸傲娇的笑道:“要说这一切祸事的根源都得归罪于楚氏,如若不是她四处搬弄是非,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只要让大郎休掉这恶妇,自然就清净了。” “简直一派胡言。” 聂怀安手里拐杖猛的敲击在地面上:“林锦鸿作恶多端,这安邻村里正、村民皆在,楚氏如何能陷害冤枉他,亏你说的出口,他在狱中行凶伤人,也是胡县令亲断的,这么多人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去陷害他?” “这个” 陈氏有些恐慌的看了眼林锦骁。 朱佑安捏了捏拳,咬牙切齿的瞥了眼林锦骁,义正言辞道: “林大人,你在海康县为民请命,抄没贪官污吏、豪强劣绅家财,只身对抗整个海康县官场,赈济灾民,下官十分敬佩,可你如今却要为了愚孝而包庇恶徒,休弃发妻,置天下大义于不顾,下官不敢苟同,倘若你要一意孤行,下官唯有辞官隐退,这司狱一职还请大人另择贤明。” “朱大人这话言重了。” 林锦骁话音刚落,朱佑安就强势的驳斥回来:“林锦鸿在狱中所犯的恶行那是狱卒和罪徒们亲眼所见,下官如何能攀诬得了他,大人可一一调查,下官绝不敢欺上瞒下。” “嗯,既然你如此笃定,那就传唤人证过来。” 林锦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自己得了这愚孝的名声,又让楚南栀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两位恩师也已出面,自己想要的结果都已达成,没必要再继续任由陈氏作威作福。 而林锦鸿的案卷他到县衙后早已了解过,并无需再去详查,本以为这家伙入狱后能有悔过之心,没想到他竟然做起了牢狱里的恶霸。 如此看来,只能对他责罚再严厉些了。 林锦骁吩咐朱佑安将被林锦鸿殴打的囚徒和狱卒,以及他的共犯尽数传唤上来,审问过后,一切正如朱佑安所说,并无半点差池,各自都心服口服。 林锦骁重新面向陈氏,浅笑道:“母亲可还要儿子宽恕二郎?” 陈氏瞧着一张张愤怒的神情,心惊胆战的摇头。 林锦骁将朱佑安搀扶起来,肃声道:“方才的确是我失察,我身为二郎的兄长,又是这芦堰港的县令,绝不会徇私偏袒任何人,他如此不知悔改,只怕还是胡县令之前的量刑太过轻松了些,作为兄长我不能再任由着他肆意放纵了。” 话落,他目色深沉的环视向众人,语气渐渐变得高亢有力:“今日我按照大禾律令将他刑期追加至十年,如若仍不思悔改就流放塞外。” 陈氏听得直皱眉头:这不是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吗? 而且还是拿自己的儿子开刀。 林锦骁笑望着她:“母亲,二郎性情乖张,看来你我之前也是被他蒙骗了,若不严惩,将来必定会拖累您,儿子可没法再为你请封诰命呀。” “大郎说得对。” 陈氏紧抿着唇角重重点头,为了诰命之身,她不得不依从林锦骁的判决。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默默的看向神色淡然的楚南栀,再想着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忍不住一阵黯然神伤。 也不知她可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陈氏瞧他正盯着楚南栀不停细看,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大的眸子神色暗淡了会,又渐渐转为愤怒:“大郎,二郎之所以有今日那都是楚氏一手造成的,你赶紧写休书休了她,省得她再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你敢。” 常延珏念着当年的旧人,本想包容陈氏,可她俨然触及了自己的底线,这时也忍不住冷声斥道: “陈娘子,楚氏为你们林家育有子嗣,又深明大义,林大郎先贫后富就想抛弃发妻,如此不义行径,可非君子所为呀。” “怎么,常老难不成还要插手我林家的家事?” 陈氏愤懑的看向常延珏。 “陈婆子,大郎可是当年我花五百两银子买下的婚事,那婚书契约上白纸黑字都写的明明白白,莫非如今大郎富贵了你就想让他抵赖不成?” 柳芸不可理喻的瞪了眼陈氏。 陈氏气得哑口无言,只得满脸愠色的看向林锦骁。 林锦骁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母亲也看到了,当初你非要替我安排这门亲事,我虽早已厌弃楚氏,可论理她是我发妻,我身为朝廷命官,不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来;论律法,岳母手中的婚契是母亲和她亲自签订的,我实在有心无力呀。” 停了停,他缓笑着看向脸色阴晴不定的三叔公林渊:“至于这请封诰命之事” 林渊对这妇人已失望透顶,立刻接过话来:“她哪里配请封诰命,大郎,你可别由着这妇人摆布,更不能为了愚孝而做出糊涂事来,她母子几人皆已清除出族,与你们夫妇没有半点干系。” “姑父,我可是姑姑的亲侄女呀,连你也狠心帮着这些外人来挑拨我和大郎的关系?” 陈氏忽的泪眼迷离的哭诉起来。 第281章 最后的警告 秦香莲心如死灰,无心再去宽慰陈氏,更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一旁的林锦芸也甚是无措,举目四望,瞧着四处投来的异样眼神,心里的恐惧俨然上升至了极点,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一家人已经是众叛亲离,只怕往后不仅是不被村里人所容,在全县上下都已抬不起头来。 她紧紧搀扶住陈氏,可怜楚楚的去请求林渊:“三叔公,你不能如此狠心呀,昨夜” “昨夜我与你三叔婆不辞辛劳去安邻村劝你母女二人要安生本分,在村里静思己过,你们不听,非要私自跑到县衙来闹事,如今竟然怪气老朽狠心,简直不可理喻。” 林渊拐杖狠狠敲在地面,恼羞成怒的打断林锦芸,生怕她说出自己和内人昨夜前往安邻村给她们出主意的事情。 陈氏哭丧着脸,默不作声的掐了把林锦芸,不敢让她再胡言乱语。 如今姑母可是她们唯一的倚仗了,要是再得罪了往后可该怎么办。 林渊老脸阴沉的叹了口气,他本盘算着陈氏众目睽睽之下跪到县衙门前来,若是诚心悔过还族再请封诰命或还有些指望,万没想到这蠢货竟然是为了那不争气的儿子求情,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分不清重点。 他紧皱着眉梢连忙装模作样的怒斥道: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妇,今后休要再提与你姑母的关系,还不赶紧滚回去。” “回哪儿去,这安邻村怕是回不去了。” 柳清波今日一起床就听说林家马车昨夜进了村,紧接着陈氏母女就偷偷溜出了村子,便猜到是大陈氏给她这侄女出了什么馊主意。 他怒目圆睁着瞪了眼陈氏,又朝着林锦骁拱手道:“还请林大人恕罪,在下实在管束不了这母女二人,陈氏母女本就是村里的管束份子,却屡屡不服管教,今日还敢擅自离村,难以再被安邻村所容,恳请大人将这对母女逐出村去。” “柳里正,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林锦骁装作愤慨不已的道:“她毕竟是我母亲,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让她们母女回到村里,如若往后再犯,不必通报与我,可自行处置她们母女。” 话落,林锦骁搀扶起陈氏,冷峻的面容变得更加森寒,郑重其事的道: “母亲,今日不论你是有意扰乱公堂也好,还是别有用心也罢,我不追究你的过错,你回到村里若奉公守法踏实过日子,我认你这母亲;倘若你再执迷不悟,扰乱乡里,为了大义,我只能与你断绝母子关系了。” 一番大义凛然的话,让陈氏听着格外不是滋味。 还真是叫他又作又立了,既给了自己台阶下又全了他孝悌仁义的美名,这儿子如今可实在是长本事了。 愤懑的瞥了眼夫妻二人,她满脸的不甘心,此刻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失去了诰命之身,楚氏也没被休弃成,还给亲生儿子多加了四年刑期。 这都是什么事。 恨恨捏了捏拳,彷徨无措间,柳清波已领着村民们走了上来,语气冰冷的示意道:“陈娘子,请。” 陈氏暗暗咬住牙关,愤怒的余光时不时瞥向林锦骁夫妇,不肯离去: 就这样回到村里,往后想要出个村都很困难,更别提什么诰命之身了。 “走,母亲。” 秦香莲、林锦芸无奈的撇了撇嘴,强行搀扶着陈氏灰头土脸的跟着安邻村村民愤然离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林锦骁令差役们驱散围观百姓,等着县衙周围重归宁静,他缓缓走到林渊身前,语重心长的提醒道:“三叔公,方才的话并非戏言,还请三叔公回去与三叔婆好声说道,她若敢再进安邻村蛊惑陈氏,我必将陈氏发还原族。” “大郎这话说的,你三叔婆哪会如此不明事理。” 林渊讪讪的回了句,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 林亭臻也觉着这事有些蹊跷,没好气的瞪了眼林渊:“最好如此,三叔还是管好自家的事。” 说完,又同林锦骁示意道:“大郎处理完事务早些回家,有话咱们回家再说。” 随后,领着林家族老门甩手离去。 远处茶楼里,蒋学屹悻悻的摇了摇头,倒没想到一场好戏竟是如此收尾。 他将手里的瓜子塞到秦管家手里,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苦笑道:“秦管家还是适合多嗑些瓜子。” 趁着热闹的人群,他偷偷往县尉府溜了回去。 县衙后堂里,林锦骁慢悠悠的放下拐杖,吩咐柳芸楚文毕夫妇和常老聂老入座看茶。 瞧着面无表情的楚南栀,他清俊的面容上忽的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这女人果真是一点不在意自己呀,方才陈氏要休弃她,她竟然还感到开心。 这是有多么的不愿意待见自己。 真是个狠心又无情的女人。 四胞胎瞧着阿爹阴郁的脸色,刚才也被他吓得不轻,此时安定下来,二宝林瑞希心有余悸的抢先问道:“阿爹,你不会再让祖母休掉阿娘了吗?” “傻孩子,你阿爹那是说笑的。” 柳芸拂了拂二宝的额角,暖声宽慰道。 其实她方才也以为女婿真的要休妻,最后才反应过来女婿是在算计陈氏。 常延珏沉着脸喝了口茶,想到林锦骁所做之事,忍不住埋怨道:“大郎,你现在怎么也和你这娘子一样,玩起了花花肠子。” 心里虽说有些不满,不过瞧着倒是挺解气的。 目光温沉的看向楚南栀,他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南栀,你可不要多心呀。” “当然不会。” 楚南栀温和的笑了笑,她倒是希望能够就此达成和离。 “如此甚好。” 常延珏、聂怀安宽下心来,瞧着天色已晚,都拄好拐杖起身,与一家人辞别道:“那我们就先回府了。” “二老留下来吃些鹿肉再回去?” 林锦骁正要起身挽留,聂怀安立刻将他拦住,轻声道:“不用了,家里人还等着呢。” 本想问问他在断龙山里遇刺的事情,可当着柳芸楚文毕的面也不好多问,吩咐一家人留步便径直出了后堂。 等着二老离去,柳芸悄悄的将食盒递到楚南栀手里,暗示道:“快将汤盛给大郎。” 第282章 夫妻间的赌约 楚南栀想着食盒里面装的东西,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可又拗不过柳芸那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将食盒放到了林锦骁跟前去,不情愿的小声提醒道:“给你熬的汤。” “你熬的?” 林锦骁乌黑的美眸泛动着,亲切的看向她。 “想得美,你岳母熬的。” “那一个道理,我就当是你熬的。” 林锦骁接过食盒,满脸欢喜的问道:“我让三郎送去的东西你都保管好了吗?” “无耻。” 小白脸竟然还有脸提这事。 楚南栀觉得这家伙越来越没脸没皮了,讪讪的低下头看向食盒,暗暗的捏住了小拳头。 林锦骁见状,忙不迭的打开盒子,看到汤里面的东西,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支支吾吾道:“这个” 有点尴尬。 他连忙起身,在伏案上仔细搜寻了一遍,发现藏在了文牍下面的木匣,立刻抽了出来,交到她手上,装作淡然的说道:“三郎真是粗心,拿错东西了,这是族长送来的房契和地契。” “你是让三郎送房契、地契过去的?” 楚南栀打开匣子,见到里面的契书,现出一脸难为情。 “当然。” 林锦骁看着食盒里的汤水,心里也忍不住一阵错乱,连忙岔开话题:“今日天色已晚,岳父岳母就留在城里歇息,老宅那边已经收拾出来了。” 说完,他又从伏案的下方拿出一个提前备好的袋子起身走到夫妇二人跟前,细说道:“刚好这里有一百两银子,明日让娘子陪岳父、岳母去马行里选一辆马车。” “嗯,也好。” 柳芸也不敢违逆,温顺的回答道。 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那我和你岳父带着小宝们先过去,你忙完公务让大栀陪着你回家。” 如此正好给女儿女婿一些独处的时间,免得两人因为陈氏的事情生出嫌隙。 林锦骁思忖着点了点头:“我让三郎护送你们过去。” 话落,吩咐李策进来,领着岳父岳母和四胞胎出了后堂。 静寂的客室中,林锦骁压着步子缓缓走到楚南栀面前,瞧着她那张白皙细嫩的脸蛋,在烛光的映照下格外诱人。 就是这云淡风轻的姿态看着让人很是生气。 他没好气的抓住楚南栀的手指,难过的质问道:“楚南栀,方才我若是不阻拦你,你是否就准备答应陈氏的请求,准备接受我的休书?” “想得美。” 楚南栀娇嗔着白了眼他。 林锦骁听着一喜,清冷的面容上随即绽开暖暖的笑意:“所以你还是放不下我的?” 楚南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出,厉声说道:“林大郎,我们之间只有和离。” “也是。” 林锦骁神情落寞的走回伏案边坐了下来,自己一心一意的替她盘算,可她心里却只惦记着和离。 实在是有些伤人。 不过想到柳芸方才在县衙门前的态度,他脸上渐渐又重新拢上了喜意,心里立时有了主意。 林锦骁神神秘秘的从伏案上的文牍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皮,在楚南栀眼前挥了挥,满是挑衅的问道:“楚南栀,你是不是做梦都想要这纸和离书?” “嗯,当然。” 楚南栀坚定的回道。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就在我手里。” 林锦骁一脸阴森的笑了笑:“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将和离书给你。” “你想要赌什么?” 楚南栀着急的问道。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将和离书放到伏案上,修长的手指在纸皮上来回划动着:“不赌别的,就赌这纸和离书。” 楚南栀愣愣的看着他手底下那张纸皮,仿佛和离书正在和自己亲切的招手,迫不及待的连忙问道:“你要怎么赌?” “以一个月为期。” 林锦骁不假思索,也果决的回道:“如若一个月内,你能说服岳母,那我这纸和离书就交给你,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 楚南栀捏着下巴想了想,又道:“那要是我母亲不答应呢?” “岳父岳母若是不答应,我即便将和离书给了你,也作不了数。” 林锦骁很中肯的解释道。 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否则他也不敢拿此事来算计陈氏。 楚南栀拧眉颔首,想着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林锦骁见她有些心动,立刻补充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如果一个月之后你没能说服岳母,那往后你不可以再和我提和离之事。” 这 楚南栀犹疑着挑了挑眉: 横竖都是要柳芸交出婚契,只不过是将时间缩短到了一个月而已。 未免夜长梦多,她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拿过林锦骁手里的和离书,信誓旦旦道:“我答应你,到时候你可不能再反悔。” “一言为定。” 林锦骁见她拿着和离书,开心得跟个傻子似的,心里隐隐的像是被利刃刺痛到了一般,有些难受。 楚南栀欣喜的刚将和离书藏进衣袋里,林锦骁又突然问道:“你不先检查检查,万一和离书有假呢?” “你不敢。” 楚南栀低眉看了眼他受伤的腿:“除非你想继续回床上躺着。” “那也不错。” 林锦骁站起身来,抵到她身前,桃眼轻轻眨闪着,含笑说道:“只是这样我就得跟你一辈子了。” “林大郎,你如今脸皮变得好像有点厚了。” 楚南栀白了眼他,大大咧咧的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 林锦骁将她拉住,也没去继续与她拌嘴,一边收拾起桌上装地契房契的匣子,一边吩咐道:“厨屋里鹿肉已经烹熟了,包些回去。” “嗯。”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他倒是考虑得周全,林亭臻为了这顿家宴在楚家和县衙折腾了大半日,若是不去恐怕会惹得林氏族人不满。 只是第一次去林家用饭难免有所拘束,带些吃食回去也省得半夜里饿肚子。 两人在后堂里默默的等了片刻,等着伙夫将鹿肉打包过来这才一起出县衙,朝着林家老宅赶去。 第283章 每天都回来陪你们 芦堰港靠近西城门正北入巷连着五坊皆是林氏族人的宅院,聚居着上百户林氏子孙,其中以围在中间的崇仁坊最为开阔,数百亩的地域仅住有六户人家。 马车沿着崇仁坊西门驶入,楚南栀撩开帘子,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坊内的建筑。 林锦骁将房契匣子放到她怀中,视线随她一道看了出去,目视着林立各处的房屋开始为她详说道: “这崇仁坊里数族叔和二叔公家的房子占地最广,各自占了将近半坊的面积,咱们家的老宅在族叔家隔壁,虽说比不得族叔家宽敞,不过比起那些动辄上百户人家的小坊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 对于古代的坊她倒是大致有些了解,上百户人家聚居的小坊那和她那个时代的贫民窟差不了多少,像这种几户人独占一坊的必定都是殷实人家。 端视着怀里的匣子,想着里面装着的地契房契,楚南栀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芦堰港虽不如靖灵城,不过也是仅次于靖灵城的繁华富饶之地,能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宅院和田地,也不是易事。 “我听说你家是因为当初你父亲的学业才典当了祖宅,不过这么大的宅子又有二十亩田地,都是因为你父亲学业给典当出去的?” 想到他家的落魄史,楚南栀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古代读书虽说是贵,但也不至于如此离谱才是。 林锦骁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我曾祖父是个病秧子,据说在有了我祖父之后,就开始下不来床,一家人的生计便靠着典卖祖产为生,其实到了我父亲知事时家业已所剩无几。” “原来如此。” 听起来本是很凄惨的故事,楚南栀却忍不住莫名的哂笑。 林锦骁放下车帘,朦胧的夜色中视向她那张恬静的面容,沉声道: “林氏族人大多都过惯了慵懒的日子,像我曾祖父、祖父的日子才是他们的常态,几十年前这城西十坊住着的几乎全是林氏子孙,皆是因为他们的疏懒才败掉了半壁祖业。”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往后你住在这坊里,不必去理会旁的人,若是遇到事情可以找族长,那二十亩水田离着崇仁坊不远,出了城便是,你如果想要开酒楼,倒是可以找族长换几亩旱地,自己摘种些果蔬。” “好。” 楚南栀也在盘算着此事。 水田的租子虽说要比旱地多一点,可二十亩水田一年下来也不过十来两银子,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毕竟不是坐拥千亩良田可以完全靠着收地租过日子,倒不如将这些田地合理利用起来。 就是想到他和离书给了自己,宅子田地银票也尽数交到了自己手上,楚南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可不想养成这种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若有所思的看向黑夜中那张模糊的轮廓,楚南栀轻声说道:“林大郎,其实你不用将房契地契都交到我手上的,如果你是因为担心四个小宝,等到酒楼开张以后,挣了银子我可以到城里再买座院子,这样以后小宝们要过去看我也挺方便的。” “你为我林家生育子嗣,将宅子田地分给你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林锦骁抿唇浅笑道:“这件事情你不必多言,按照我之前安排的即可。” 想到断龙山里的刺客,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如果昨日那群刺客真的与税银案有关,你住在崇仁坊里比别的地方会安全许多。” 这样说着,他忽的抓住楚南栀的手心,一脸恳切的叮嘱道:“楚南栀,我不管你对我的态度如何,可你毕竟是四个小宝的娘亲,我不希望看到你再有危险。” “不会的。” 楚南栀心口微微颤动了下,将手抽离出来,细声道:“你好好照顾你自己,我的事你不必操心。” 林锦骁迟疑着点了点头。 以她的身手倒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没个人也确实奈何不了她。 倒是自己多虑了。 谈话间,马车缓缓停靠在了南边的一处角落里。 四处灯火映照着,可以清楚的看见周围的景致。 楚南栀替他拿好拐杖,搀扶着他走下马车,便见一幢独栋的小院映入眼帘。 门边悬着的灯笼里透出的微光照进院子里,看上去面积像是不小,可比安邻村那栋小木屋要大多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四胞胎率先迎了出来,见着楚南栀的身影,就纷纷往她身上凑。 大宝林瑞文拉着她,笑盈盈的道:“阿娘,祖父的宅子好大,比姥姥家的院子还要大。” 二宝林瑞希也笑靥如花的扑进她怀里,嘴角边梨涡乱颤着乐道:“阿娘,以后我们可不可以和阿爹一起都住在祖父的宅子里,不要阿爹一个人住县衙?” 三宝林瑞崇也道:“阿娘,还有姥姥和姥爷,他们可以和我们一起住在祖父的宅子里吗?” “姥姥和姥爷要照顾暮辞弟弟,还要帮阿娘打理鱼塘,你们若是想姥姥、姥爷了,以后可以接他们进城里来陪你们。” 楚南栀抱起三宝,再想着二宝提的问题,默默的瞥了眼林锦骁,又道:“你们阿爹要忙公务,他若是有时间自然会回来。” 听到这话,林锦骁嘴角微微上扬着笑了笑:“我倒是有时间。” “那你就回来。”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 横竖这院子里房屋看上去像是不少,总不至于还要和他挤在一间屋子里。 三宝趴在她肩上,听出娘亲的语气像是有些不满,瘪着小嘴问道:“阿娘,你是不是不想阿爹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呀?” “怎么会。” 楚南栀顾视着几个小宝一脸质疑的目光,再看向院内,发现柳芸楚文毕夫妇和林亭臻已经走了出来,连忙莞尔笑道:“我自然希望你阿爹可以每天都回来陪你们的,也省得他在外沾花惹草的你们不放心。” “嗯,倒也是。” 林锦骁注视着小家伙们,顺着她的话就接了下去:“你们娘亲的话我哪敢不听,以后就算再晚,我每天都回来陪你们。” 第284章 新家 林锦骁的话让四胞胎和走出来的柳芸、楚文毕夫妇听着很是高兴。 柳芸笑着过来迎夫妇二人,边走边嘱咐道:“大郎如今忙于公务,是该以公务为重,不过我瞧着这里离着县衙也不远,时间来得及的话还是住家里合适,不要一个人住在县衙里。” “岳母所言极是。” 林锦骁架好拐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一脸不乐意的楚南栀。 如果这女人已经不是原来的楚南栀,但她却对柳芸一家十分和善,而且对四个小宝都不错,甚至就连柳舒阳那个败掉楚家家业的小赘婿也能够接纳,唯独不肯接纳自己。 这倒是有些离谱了。 仔细想来,自己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却铁了心要与自己和离,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眼下,想要留住她,突破口还得是在柳芸身上。 一行人往着院子里进去,进了院门先是很大一块空地,院墙边郁郁葱葱的古树参差不齐的林立在各处,垂下的茂叶几乎挡住了半边天,给整座院子添上了几分清爽的凉意。 再往前走,就是主宅和连接着的一间偏室以及一间耳房。 进了主宅的客堂中,林亭臻搀扶着楚文毕、林锦骁翁婿二人在堂中先落座下来,随后亲切的对柳芸吩咐道:“亲家母,南栀还是第一次回老宅,你先带着她到后院去转一转,认认门,家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等你们转完咱们也该过去了。” 柳芸浅笑着点头。 她方才已经和小家伙们在院里看过,对整个宅子的概貌早已了然于胸,得了林亭臻的吩咐,急急忙忙就拉着女儿往后院走去。 四个小家伙也紧随其后。 到了后院的廊坊里,柳芸忽的停住脚步,压低了声音对楚南栀说道:“你族叔、族婶派了两个小丫头过来,我瞧着颇有几分姿色,大栀,你可不能要啊,待会就想法子退还给他们家,如果院子实在打理不过来就让阿湘过来帮忙。” 楚南栀目光漫不经心的在后院里搜寻着,却没看见侍女的影子,仔细斟酌柳芸的话,想来无非是担心侍女们抢了自己的位置。 柳芸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屁股,没好气道:“大栀,你有没有在听为娘讲话?” 四宝林瑞嘉猜出她是在找那两名侍女,连忙提醒道:“阿娘,姥姥让那两位姐姐在东厢房等着的。” “嗯,那你们想让那两位姐姐留下吗?” 楚南栀弯下身去看着几个小家伙。 三宝、四宝都瘪着嘴,茫然的摇了摇头:刚才姥姥说了,家里除了娘亲不能再有别的女人。 所以他们只允许院子里有娘亲一个女人。 大宝林瑞文不想让娘亲一个人打理这么大的院子,那样太辛劳了,刚才进门时,他听族爷爷说有钱人家都会请侍女和打杂的劳役,他其实也希望家里有仆役帮着娘亲干活。 可是听完姥姥的话,他又犹豫了,如果院子里留下女使会让娘亲不开心。 但要是请男丁阿爹是不是也不会开心? 纠结了会,大宝咬牙答道:“阿娘,族爷爷说留下两位姐姐是要替你干活的,我们四个可以帮你一起干活,所以我觉得我们家暂时不用她们的。” 二宝听着有些不高兴,她上次去沈家,就看见云清哥哥家里有很多仆役伺候家里的主人,她也很希望有人可以贴身伺候自己。 只是相比起来还是娘亲最重要,小脑袋瓜冷静的思考一番之后,她还是决定赞成大宝的话。 柳芸也跟着说道:“方才听你族叔和你父亲叙话时,我听说城外那二十亩水田是你族叔赎回来的,这几日他们家又遣人过来帮着打扫院子,你们刚搬进来还是不要麻烦人家太多。” “嗯,母亲所言极是。” 楚南栀听了柳芸和四胞胎的话,决定退还两名侍女。 不过她的出发点倒不是担心有人和自己争风吃醋,而是的确不该和族长一家牵扯太多,毕竟这个宅子的主人暂时是自己。 和林家人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才好。 打定了主意,楚南栀领着柳芸和小家伙们继续往前行去。 穿过廊坊径直往东边走了段距离,便见一幢别致的楼阁耸立在眼前。 门口正立着两名侍女,手里各自提着灯笼,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侍女们立刻恭敬的揖身,亲热的唤道:“见过主母娘子。” 第一次被人唤作主母,楚南栀很是不习惯。 她浅笑着向两名眼力见十足的小丫头点了点头,晃眼看去,倒的确如柳芸所说,颇有几分姿色。 只怕是林亭臻想塞进来给他这侄子填房的,如此一来想要将她们退还回去还是得看林锦骁自己的意思。 “咳,反正老娘已经拿到和离书了,小白脸的事情与老娘并无多大干系,他想要塞多少女人进来那都是他的事。” 这样想着,楚南栀心里立时平衡了许多,迈着微小的步子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慢悠悠的踏进了阁楼里。 阁楼的一层是间宽敞的雅室,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家具,看上去都是焕然一新的感觉,四下里被烛火映照着,和白天差不了太多。 瞧着这样古色古香的屋子,楚南栀整个人立时都心旷神怡了些,不由得感叹起有钱人家的美妙。 她眉梢舒展着缓缓将三宝放了下来,领着小宝们向楼上行去。 厢房里也已经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柳叶窗边立着一座崭新宽大的妆台,油漆的清香味散发在房中,沁人心脾。 门边的左前方位置辟出了一间书阁,格子里陈列着不少书籍文卷,书阁下方是一张光亮的崭新伏案,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楚南栀漫步过去,在书阁里随意捡起一本书卷翻开看了看,发现是常老的笔迹,所着内容也是关于大禾帝国律学方面的知识,顿时就来了兴趣。 三宝林瑞崇见娘亲握着本书卷看得入神,喜滋滋的自顾自爬到铺好床褥的大床上翻滚起来,二宝林瑞希见状也跟着爬了上去,紧接着大宝、四宝都爬到了新铺的床褥上面嬉笑打闹。 赶来的柳芸瞧着小家伙们鞋子都没脱就调皮的跑到床上嬉闹,立时来了气,上前揪住小家伙们就没好气的责备道:“你们几个小鬼头,晚上你们娘亲和阿爹还要在这里歇息的,你们可别弄脏了床褥。” 一边说着一边急忙去给小家伙们脱鞋子。 三宝注视着书阁边的楚南栀,在床上蹦跳着说道:“阿娘,我们不要住到后面的偏院,我们想和你一起住东厢房。” 楚南栀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到床边,看了看偌大的新床,温和的回道:“好,以后娘亲和你们一起住这边。” 至于林锦骁,她虽不好在柳芸面前明说,不过进门时她就发现院子里还有处偏院,阁楼旁边也有耳房。 既然小白脸死乞白赖的要回来住,自然是要让他一个人住偏院或是外院主宅的卧房。 第285章 小姑子 还没来得及去参观阁楼后面的偏院,楼下的侍女们便开始上来催促:“主母娘子,族长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家宴,叫奴婢来请主母过去。” 楚南栀和柳芸连忙为四胞胎穿好鞋,一起下楼,沿着原路返回,到得外院的客堂中,见屋子里多了位妇人,身旁还跟着位半大的年轻女子。 林亭臻放下手里的茶盏,赶紧起身介绍道:“南栀啊,这是你婶子周氏和堂妹锦惠。” 楚南栀朝着母女二人刚揖了揖身,便被周氏抓着手不放。 第一次见面,周氏一点也不生分,一脸热忱的说道:“侄媳妇呀,婶子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今日才得一见,实在是不容易,待会到了家里可要多吃些,婶子今日为你们准备了很丰盛的饭菜。” “如此就劳烦婶婶了。” 楚南栀瞧着她这般热情,反倒有些惶恐不安了。 果真应验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这妇人和林亭臻的性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锦惠也是自来熟,跟着母亲周氏一道拉着楚南栀,喜滋滋的就开始不停夸赞:“嫂子生得真是好看,要不是我们家离锦骁哥哥家太远,我真想每天都去看你。” “往后就是邻居了,你嫂子可是厉害得紧,你要多跟着她学学,没事多来你嫂子家窜窜门。” 周氏也不客气,对女儿叮咛完后才缓过神来请示楚南栀:“侄媳妇,你可不要嫌你小姑子顽劣,我呀前几日听大郎师母说你们要搬回来,朝思暮想的就等着你们过来,正好可以给锦惠做个伴。” 母女二人一句接着一句,楚南栀也来不及答话,柳芸又将话接了过去:“我听说令郎前些日子入京了,家里现在就二娘一人了?” “是呀,亲家母。” 周氏撇开楚南栀,又过去亲热的拉住柳芸,浅笑着回道:“锦逸他师父即将离任,县里工官长的位置不是空缺出来了吗,他师父觉得我家锦逸是个踏实本分的主,所以年初就举荐他入了京,想让锦逸承袭他的衣钵,都好几个月了想来也快有消息了。” “亲家祖上是陶艺世家,令郎做了县里的工官长那也是名副其实。” “咳,那哪能和锦骁相提并论呢,要说出息还得是锦骁,亲家往后可是有福了呀。” 周氏搀着柳芸一边叙话一边开始往外走,侍女们提着灯笼跟在二人身侧照路。 林锦惠见状,也拉住楚南栀衣角,笑着示意道:“嫂子,我们也快些过去。” “好。” 楚南栀领着四胞胎搀扶起林锦骁和楚文毕跟在众人身后向着林亭臻家中行去。 两家的距离其实也就门对门,出了宅子就能看见族长家的正门。 林锦骁吩咐林亭臻领楚文毕先进了院子,等着楚南栀落了锁,刻意放慢脚步将她留在后面,小声提醒道: “今日族叔置办的家宴男女不同席,我带大宝、三宝去前厅,二宝、四宝和你去后院,三叔公家里面那位也在后院,你自己多提防些。” 方才在县衙,楚南栀就听到林锦骁警告三叔公林渊,想来陈氏母女今日敢明目张胆的跑到县里来闹事就是受了大陈氏的挑唆。 陈氏母女今日在全县百姓面前丢尽了颜面,想必作为姑母的大陈氏会有些怨气。 楚南栀笑望着林锦骁,颔首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 “我是怕你吃亏。” 林锦骁明媚的桃眼轻轻眨闪了下,有些担心道:“县城里的这些妇人可不比乡下人淳朴,尤其是林家这些老的,惯会倚老卖老,待会她们说什么你不必理会就是。”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侍女的事情我方才已经和族叔提过了,你不必再有顾虑。” “你倒是处处考虑得很周到。” 楚南栀审视着他,小白脸近来的体贴劲的确让人感动。 林锦骁轻叹了声:“是我安排你住进老宅的,自然要让你住的舒心些,不会让你受委屈。” “该受的好意你还是得受着,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母老虎,毕竟” 我们现在已经和离了。 环视着身边簇拥的小家伙们,最后这一句她没有明说出来。 林锦骁没有回答她的话,脸上暗含着苦意笑了笑:“走,进去。” 随后各自领着两个小家伙进了族长家的大宅门。 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稍显简陋的倒座房,房头的屋檐边立着五六位男丁,手里提着灯笼,肃穆的站成一排。 颤动的火光将院子里照耀得格外清楚。 顺着外院的厢房往里走,散在各处大大小小的女使提着灯笼跟着围拢上来,簇拥着一行人往正厅行去。 正厅外,等在门口的林锦惠见着楚南栀和孩子们的身影,领着两名小侍女笑意嫣然的迎了上来,殷切的重新环住楚南栀胳膊,望着林锦骁信誓旦旦道:“锦骁哥哥,嫂子就交给我了,吃完饭我再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回来。” “多谢。” 林锦骁目光深切的凝视着楚南栀,温柔的笑了笑,随后领着大宝和三宝率先步入了正堂之中。 林锦惠引着楚南栀母女三人到正厅与几位耆老们见礼后,径直前往后院。 “几位叔公家的叔叔伯伯们大多都在外地,倒是叔婆、婶婶们聚的很齐,横竖阿爹今日请来陪席的都不是外人,嫂子可别拘谨。” 林锦惠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周围,忽然停住脚凑到楚南栀耳根前,小声嘀咕道:“二叔婆、三叔婆唠叨得很,嫂子见着她们可千万别给好脸色。” 楚南栀听着愣了愣,这小姑子可不像是个温婉端庄的主,头一次见面就给自己出这种损招。 瞧着四下里没人,她有些俏皮的打探道:“二娘平日里见到这些长辈都是怎么对待的?” 林锦惠将手背到后面去,摇晃着柳条细腰讪讪的笑了笑:“那自然是她们敬我一尺我敬她们一丈,她们若骂我一句我就还她们十句。” 四宝林瑞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脸狐疑道:“姑母,那要是她们骂你十句呢?” “” 林锦惠茫然的皱了皱眉,随后又温笑着看向小家伙:“不存在,你们姑母我可不是好招惹的。” 她话音刚落,便见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红衣女子热情的迎了出来,踩着妖娆的小蛇步,樱红的小嘴轻轻扭动着问道:“二姐姐,是嫂子来了吗?” 第286章 是非局 见着迎面而来的红衣女子,林锦惠面上的喜容瞬时消散。 也不容红衣女子靠近楚南栀,她直接将红衣女子拦在了自己跟前,怒道:“三妹妹,谁允许你到这边来的?” “当然是我小娘。” 林三娘支支吾吾了句,又立刻补充道:“小娘说是阿爹应允了的。” “我才不信。” 林锦惠不满的撇了撇嘴:“今日可是阿爹宴请锦骁哥哥,连几位叔公家里的那些小辈都没资格入宴,他怎么可能会允许你入宴。” 听着二人的对话,楚南栀猜出红衣女子该是林亭臻小妾所生的孩子,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倒是没想到林亭臻会如此开明,能允许小妾和庶女一同入宴。 也怕这姐妹二人争吵会吓着孩子,她注视着红衣女子连忙插话道:“二娘,这位妹妹是?” 也不等她将话问完,林三娘就自告奋勇的接话道:“嫂子,我小娘是姜氏,和你们一个村子的。” “噢,原来是同乡。” “嫂子,你别理她。” 林锦惠瞧着她这张殷勤献媚的嘴脸就惹人讨厌,拉着楚南栀便往前跑。 “二娘” 楚南栀劝她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这小姑子拉拽过去。 林锦惠飞快的跑着,还不忘回过身去吩咐侍女们带着两个小宝跟上自己。 等到甩开林三娘,林锦惠这才停下脚来,喘着粗气解释道:“嫂子,你千万别搭理她,她就是个狐媚子,和她那不要脸的小娘一个德行,最会招惹是非。” 从林三娘的穿衣打扮来看,倒的确有些招摇。 不过这小姑子见到她就跟躲避瘟神一样,却是叫人好奇。 楚南栀手臂被她拽的酸疼,轻轻的摆动了下,才不紧不慢的扭过头去,见侍女们抱着二宝四宝紧随而至,连忙上前将小家伙们接了过来,瞧着两个小不点一脸惶恐的神情,只得弯下身去凑在她们耳边小声安慰道:“别害怕,有娘亲在呢。” 二宝四宝齐齐点了点头,四宝还在想着林锦惠刚才的话,贴到楚南栀耳边掩嘴轻笑道:“阿娘,姑母是不是说大话了?她方才还说没人敢招惹她。” 楚南栀轻嘘了声,直起身来一边拉着个小不点,赶紧同林锦惠肃声道:“二娘,我们快过去,可别让婶子和大家久等着。” “好。” 林锦惠轻应了声,领着母女三人又绕回廊坊里向着后院的堂室中行去。 到得一处宽敞的屋舍跟前,只见四处灯火辉煌,周围站着好些手提灯笼的女使。 几人还未进门,就听到屋子里妇人喧闹的声音传了出来: “南栀也真是不懂事,怎么能跟着锦惠那死丫头瞎胡闹,大晚上的还带着孩子,要是跑丢了可不好向锦骁交代。” “三婶这话言重了,侄媳妇第一次来家里,锦惠带她们母女在自家院子里转转怎么会跑丢?” “周娘子这话也是在理的。” 说话的妇人轻叹了声,又接着道:“柳大娘子呀,你也别怪老身多嘴,南栀她如今好歹是堂堂五品官家娘子,怎么能如此不稳重不识大体,三娘好心出去迎她,她竟跟着锦惠就跑了,多伤人心,这样要不得呀。” “二婶这话好生没道理,我家锦惠难道不识路还是怎的,非要她一个小妾所生的庶女出去迎客,传出去成何体统。” “二嫂、三嫂就别挑理了,亭臻夫妇让你们过来陪席,你们当着柳大娘子说这些做什么。” “他四婶,柳大娘子,我们可不是要挑理,说这些也是没把南栀那丫头当外人,南栀丫头也是从乡下上来的,不能得了富贵就忘本呀,三娘再不济那也是林氏族人,南栀丫头怎么可以听锦惠挑唆不搭理人家,这可自恃清高了些。” 听到这里,林锦惠已是勃然大怒,愤懑的冲进屋去就止不住的大声责骂道:“二叔婆、三叔婆,你们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嫂子没有搭理三妹妹了,背地里嚼人舌根可不是做长辈该有的仪态。” 楚南栀听着屋子里刚才那番对话也有些来气,本念着眼下还是林锦骁妻子的份上给林家这些老的留些好脸色,让各自多几分体面,不曾想这些老的竟然如此会挑事。 她忽然想到林锦骁叮嘱自己的话,说林家这些老的都是会倚老卖老的,此时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再想着林锦惠刚刚对林三娘的评价,也的确是个爱招惹是非的主,自己方才可并没有不搭理她,亏自己还担心着她们姐妹二人吵架。 “咳,这种大户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若不是答应过林锦骁住进林家老宅,她真想立刻打道回府。 但再仔细斟酌,来此顶多不过是和这些妇人斗斗嘴皮子,总要比回到村子里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人刺杀来的要强。 听着屋子里隐隐传出的啼哭声,楚南栀面无表情的领着两个小家伙一起走了进去。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一张张愤怒的神情立时消散,也不敢去回林锦惠的话,都装作无事的起身过来相迎。 周氏瞪了眼正恼羞成怒凝视林三娘的女儿,强挽着她走到楚南栀身前,笑盈盈的说道:“侄媳妇,快入座。” 随后便拉着她和两个小宝到柳芸身侧坐了下来,并一一给她介绍了一遍赴宴的客人,除了她自己的儿媳崔氏,其余的生面孔则是族中三位耆老的内人,谭氏、陈氏、王氏以及各家的掌家儿媳。 倒也如林锦惠所说,过来的都是族中有分量的人物。 楚南栀目光清冷的与各自见礼,随后望向身侧的柳芸,见她正沉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不满,大有随时准备爆发出来的倾向。 她偷偷的伸手扯了扯柳芸的衣角,与这妇人轻轻摆了摆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毕竟这妇人不是个巧言善辩的主,虽说明些事理,可被惹恼了也只是个撒泼打滚的性子,拿捏不住分寸,在林家这几位老的面前只怕沾不着半分便宜。 柳芸瞧着她别有深意的眼神,大致明了了女儿的意图,凑到她跟前小声抱怨道:“看来你这林家婶子也不是个会主事的,竟让小妾生的贱丫头跑到自己院里来撒野。” 楚南栀轻轻压了压她的手心,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对面一副委屈可怜还在擦拭眼角泪痕的林三娘,温温的笑了笑,低声叮嘱道:“这是人家的家事,母亲不必多言。” 第287章 言传身教 柳芸瘪着嘴点了点头,她才不想管这闲事,若不是看在女儿女婿的份上,她甚至都不愿意来赴宴。 说是豪门大户家的家宴,其实也就是来遭罪的,就算是山珍海味都不如在自己家里吃顿囫囵饭菜来得自在。 不过冷静下来再去思考,林家这些老的之所以对自己女儿指指点点,无非是想借机找些茬,好让女婿对自己女儿生出不满,从而塞些自己人进去,这也是豪门大户后宅里惯用的伎俩。 没吃过猪肉那也是见过猪跑的,今日就算这几位老婆子为自己母女搬出罄竹难书的罪状,她也铁了心不去搭理这伙人。 周氏瞧着几位婶子不挑理了,也想维系住这看上去还算平静的场面,默默的冷瞪了眼坐在三婶身旁的林三娘,决定先咽下这口气,随后立即吩咐侍女们开始传菜。 院子上下开始忙碌起来,侍女们忙碌的身影不停穿梭在内院、外院之间。 正厅里推杯换盏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响起,话里话外尽是吹捧恭维的意思,林锦骁一边默默的听着一边为大宝三宝夹菜,心里却惦记着内院那位已被自己赐了和离书的娘子。 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本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今日又是刚从村子里搬到城里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只怕是应付不来。 得罪了林家这些老的倒不要紧,他并不在意,就怕她受了欺负。 正思忖着,二叔公林博微醺的眯住双眼半笑着视向他,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郎啊,你族叔给你遣过去的两个丫头都被你推拒了回来,这可不行,南栀丫头如今好歹也是官家娘子,身边哪能没个伺候的丫头,你要是嫌这些女使笨拙,那就听你三叔公的,再纳两房妾室,这样还能替你们夫妇照管孩子。” 见林博重新提起此事,其余两位耆老都表现得兴致勃勃,唯有林亭臻现出一脸落寞。 派去的两个丫头那可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倒被二叔说成是笨拙之人,实在叫人来气。 大宝林瑞文本就察觉到娘亲对自己阿爹近来不太友好,此时听到族里的老人张罗着要给阿爹纳妾,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蹭,小眼珠转动着直视向几位耆老,语气冰冷道:“曾爷爷,我阿爹不纳妾。” “嗯,我们不需要别人照顾,我们有阿娘照顾就可以了。” 三宝林瑞崇也气鼓鼓的附和道。 他最讨厌林家这些老的,这么多年对他们一家不闻不问的,如今却开始来插手阿爹的家事,一点都不如村子里那些老爷爷可爱。 “哎哟,你们两个小家伙哪里懂得这些。” 二叔公林博轻斥了句,林锦骁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小孩子的话虽有口无心,但也不无道理,这些年都是内人照管几个小宝,他们认生,我如今也是初上任,公务繁忙无心他事,几位叔公的好意我心领了,纳妾的事就不要再提,如若娘子实在操持不过来再去牙行买两位女使回来也不迟。” 三位耆老渐渐意识到这位侄孙并不如他父亲那般好说话,而且他今日在县里落了个愚孝的名声,如若强行摆出长辈的姿态来强行安排此事已显然不妥。 弄不好让孙媳妇耍些心机,反倒会让人觉得林氏族人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弱女子。 林亭臻本就不喜欢插手别人的家事,今日送去两个侍女也是一番好心,侄子推拒回来他心里就有了数。 也不想几位耆老一直揪着此事不放,林亭臻紧张兮兮的立刻圆说道: “既然大郎有自己的打算,各位叔父就别再勉强了,都是他们夫妇二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张罗。” 见着族长发了话,耆老们不好再多说,微微颔首后继续夹菜喝酒。 内院里,周氏殷切的为楚南栀母女三人夹菜,瞧着侄女好像并没有太好的胃口,便已猜到方才屋子里的对话她定是听了去。 也怪自己这女儿是个横冲直撞的性子,她若不进来将话挑明,大家还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眼下倒好,弄得进退两难的。 想了想,她只得将注意力放到两个小家伙身上。 含着笑意,她精细的剔出两块鱼肉分别夹进小不点们的碗里,满是关切的说道: “我瞧着侄媳妇家里的几个小宝比起同龄的孩子要瘦小不少,往后大郎公务繁忙,侄媳妇也时不时的要出去替人查案,若是不得空就将小宝们带到婶子家里来,婶子帮你照料,多给他们做些好吃的。” “家里孩子多,以前条件也不好,难免营养会跟不上,往后慢慢调养就好了。” 提到这事,也是楚南栀的一块心病。 往日都是原主照管小家伙们,她也不管孩子们的死活。 对比起初见到四胞胎时的情形,其实如今他们四个各方面已经好了许多。 听到二人的对话,三叔婆陈氏阴着脸打量了眼周氏,没好气的接过话来: “养孩子呀不光是要吃好,言传身教也是极为重要的,你看你家二娘,就是不如三娘乖巧懂事,整日里张扬跋扈的,哪里像是个大家闺秀,可别将来嫁做人妇不敬公婆惹来笑话才知道悔改。” 一语双关的话,听得席面上的众人神情甚是复杂。 楚南栀只是冷冷的笑了笑,哪里听不出这老妇人指责小姑子是假,抱怨自己不敬她那侄女才是真。 既然她要言传身教,那自己也只好依从了她。 楚南栀装作不去搭理大陈氏的说话,自顾自的给二宝、四宝一人夹了个鸽子蛋到碗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娘亲这段日子替人查案伸冤颇有感悟,其实人活着只要奉公守法,不损人不害人,活得坦坦荡荡也就够了,至于话本子里那些动不动就是牺牲小我来顾全大局的贤妻我们听听就罢了,你们都是娘亲的心头肉,将来做不做什么大家闺秀娘亲可不在意,重要的是要活得开心。” 二宝林瑞希听得伶俐劲直往上涌,连连点头道:“阿娘,我以后只要活得像你一样就好了,不欺负人但也不怕人。” 四宝林瑞嘉觉着姐姐总结的很精辟,也开心的跟着附和道:“我也要活得像娘亲一样。” 林锦惠更是热血沸腾,嫂子的话简直就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与其像母亲那样整日里费尽周折的辛苦维系着与整个大家族的关系,到头来还不讨好,倒不如和嫂子一样追求坦坦荡荡的生活。 她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欣喜的注视着楚南栀,笑意嫣然的恭维道:“好一个坦坦荡荡,嫂子不愧是我锦骁哥哥的娘子,见地就是不一般。” 而这些话却彻底的惹恼了几个古板的老妇人,三叔婆大陈氏直接黑下了脸。 第288章 庸人无咎无誉 大陈氏本只是想责备林锦惠,毕竟这臭丫头整日里没大没小的,的确很招人厌,顺便再旁敲侧击的点拨一下楚南栀,没曾想这妇人竟然蹬鼻子上脸,借着指责孩子来悖逆自己的话。 她缓缓皱起了紧巴巴的眉梢,语气低沉道:“南栀丫头,可没你这样教育孩子的,两个女娃娃还小,对世事认知不全,作为母亲的更该以身作则,教会她们三从四德,如此长大以后才能找到好的夫家。” “就是呀,南栀丫头。” 二叔婆谭氏也有些不满的跟着指责道:“今日你母亲也在,这屋子里都不是外人,作为长辈,更是过来人,才好心说你两句,咱们做女人的生来就是这个命,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不该整日里到处抛头露面,惹人闲话。” 楚南栀环视着一屋子人,除了大陈氏和谭氏,其余人都是默默的聆听着二人的训话,她们身旁的两名儿媳温顺体贴的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夹菜伺候,倒的确像极了话本子里那些古代的贤妻良母。 伺候这样两位刁钻的妇人,也不知背后饱藏着多少辛酸。 不紧不慢的将筷子放到桌面上,楚南栀温婉的笑了笑,先是面向着大陈氏徐徐答道: “两位叔婆所言极是,我呀就是觉着孩子们还小,所以凡事都在以身作则,力求让她们明白其中的道理,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话到此处,见无人搭话,她眼眸微微闪动着,又接着说道: “那种偷鸡摸狗之事,无关亲疏、无关老幼说起来挺不光彩,都是作奸犯科的恶事,我自然不想看到小宝们被长辈如此言传身教; 可我这人偏偏又信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道理,凡事爱与人留一线,不将人逼上绝路,给人留有悔改的余地,不知三叔婆觉得晚辈这话说得可还公允?” 大陈氏无言以对,闷沉沉的埋下头去。 毕竟此事她那侄女的确不占理,就是今日小陈氏在县衙被夫妇二人算计弄得颜面尽失,还丢了加封诰命的机会,她有些来气。 思来想去也只能将责任归咎到这不懂事的孙媳妇身上。 但凡她能够像自己儿媳这般懂得多忍让一些,婆媳关系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种境地。 真是可气,可较量了一番发现这妇人有理有据的还说不过她,心里更加堵得慌。 楚南栀见她无话可说,眸光流转间又看向面色肃穆的谭氏,不由得冷嗤道: “至于二叔婆说的三从四德,不该在外抛头露面,晚辈倒也有些浅薄的见识,我与林大郎不比各位叔婆、婶子家这般殷实,有铺子又有田地租子,即便常年不劳作也能日进斗金,衣食无忧, 晚辈就是个村里的妇人,每日一睁眼面对的就是一家人的衣食口粮,若不抛头露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饿死家中, 再则大禾帝国自开朝以来也并未规定说女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上至皇室下至黎民,有能耐的女子并不少,所谓的闲言碎语从古至今何分男女,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二叔婆谭氏思忖着颔首,顿时一脸汗颜的哑口无言: 周遭的妇人们哪个不是按照三从四德的教条理论去教育自家子女,但只要提到靖灵城里那位英姿飒爽的锦纾公主,就连奄奄一息的古稀老妇都能精神矍铄的为之一振,想要重活一世。 而楚南栀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语,也直接颠覆了柳芸对女儿的认知。 以村里那位卫老先生的学识可教不出她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细细琢磨下来,恐怕还是自己那女婿才有此才学。 “咳,老娘当年那五百两银子真是花得值。” 柳芸心头热血澎湃的经不住默默感叹了句。 “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周氏母女也是读过些书的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她们却从未听到过这般令人耳目一新、洗涤心灵的话。 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再想着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周氏忍不住偷偷的潸然泪下。 四叔婆王氏也跟着欣慰的点了点头。 她虽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可瞧着二嫂三嫂神情的变化,已由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变成此刻甚是沮丧的样子,便猜出这两人没有争过孙媳妇,心里很是高兴。 来之前林奋还特意叮嘱自己不可以和老二老三家的人一起为难孙媳妇,现下看来,那老家伙实在是多虑了。 欢喜的提起筷子,王氏褶皱的面颊神采奕奕的颤动着,亲自为楚南栀母女三人夹菜,嘴里不停的招呼道:“南栀丫头,快多吃些菜,改日有闲暇了一定要到四叔婆家里去坐坐。” 说着,她目光温沉的视向一旁端坐着的儿媳,暖笑道:“你堂嫂啊,别的不行,倒是也做得一手好茶饭。” “改日一定过去拜访。” 楚南栀礼貌性的回了句,也不再去理睬几位老妇人,开始认真的照顾起两个小家伙吃饭。 林三娘瞧着有些来气,没想到这位乡野里来的嫂子也不过是刚搬进林氏一族的地盘,凭着几句话就收拢了四叔婆一家。 再想到方才这妇人撇下自己跟着林锦惠跑了心里就更加的膈应。 她可不能容忍这位嫂子往后和林锦惠串通一气来打压自己。 大致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林三娘瘪着嘴,阴阳怪气的冷嗤道:“大言不惭的话谁都会说,嫂子要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就不会连父亲送去的两个伺候人的丫头都给送了回来。”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林锦惠瞪圆了眼睛,怒视过去。 柳芸听着也是来气,真不知周氏是如何掌家的,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丫头叫到家宴上来一再搬弄是非。 对比这对嫡庶子女,嫡女林锦惠虽说性子急躁了些,可穿戴中规中矩,无非是说话心直口快;而这庶女穿戴打扮跟那些勾栏瓦舍里的女子简直一个德行,妖娆得让人看不下去。 当着林家这群老人,她也不想发火,只是委婉的说道:“三娘身娇命贵的,你嫂子可不能和你相比,咱们过惯了村里人的苦日子,不去伺候别人也就罢了,哪还用得着让人伺候。” “柳家伯母你可是太抬举她了。” 林锦惠不屑的冷哼了声:“身娇体弱倒是不假,只怕这还是勉强装出来的,要说命贵她再修上十辈子的福气恐怕也抵不过嫂子这一世了。” “你” 林三娘气得说不出话来,整张小脸都给涨红了。 见着周氏母女二人咄咄逼人的眼神更是可怕,最后只好可怜巴巴的扑到大陈氏的怀里小声啼哭了起来,伤心的更咽道:“三叔婆,二姐姐她又欺负我。” 第289章 怒斥白莲花 楚南栀本还因为林三娘的话有些生气,却被小姑子林锦惠直接给逗乐了。 倒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也难怪会遭人厌恨。 在村子里呆久了,这种大门大户的恩怨情仇偶尔见见却也新鲜。 她忍不住生出了想看场热闹的恶趣味,甚至开始在心底猜测起林三娘的小娘该是一个怎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居然能得到这般恩宠,生的女儿连正室嫡母也不放在眼里。 沈家的那位小妾才学姿色样样出众,沈云清又是过继到韩氏名下要继承家业的,那母子二人也不敢恃宠而骄。 而这位传说中的姜氏能让女儿堂而皇之的在如此浓重的家宴上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敢这般肆无忌惮的搬弄是非,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静静的凝视着啼哭的林三娘,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跟个泪人似的,让一旁吃饭吃得正香的小吃货二宝林瑞希都有些动容。 小家伙们纷纷放下筷子,小脑袋贴在楚南栀怀里,乌黑的小眼珠转个不停,呆呆的看着这位娇滴滴的姑母哭鼻子。 四叔婆王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率先责备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入了冬就该行笄礼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怕遭人笑话。” “还不是锦惠这死丫头胡乱说话。” 三叔婆陈氏轻拍着林三娘后背,又心疼又愤怒,皱巴巴的唇角紧紧贴在一起恶狠狠的瞪了眼林锦惠,想要连带着将楚南栀也责备几句,可刚刚见识过她这张巧嘴,也不敢再去招惹她,只得把气都往这位让人讨厌的堂孙女和她母亲身上撒: “侄媳妇呀,你说你也是,那姜小娘平日对你言听计从的,凡事也不与你争抢,就这么个宝贝女儿都要寄养到你名下,你怎么就如此不能容人,整日里指使锦惠这丫头为难三娘,一点做嫡母的气度也没有, 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今日南栀母女来家里做客,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存心让人看笑话。” “好在都不是外人,否则要是传扬出去,指不定又要说你刻薄。” 二叔婆谭氏跟着责备了句,笑望着柳芸和楚南栀母女,又温和的说道:“亲家可千万别挑理,南栀这婶子哪里都好,就是少了些容人的气度。” 柳芸只是讪讪的笑了笑:“我家三个女儿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也难以做到一碗水端平,更别提带别人的女儿了,也不过是孩子们拌嘴,二婶子的话言重了。” 和周氏这番接触下来,她并没有挑出什么毛病,倒是这两个老的,一直跟着个庶女咋咋呼呼的,处处挑理,直让人感觉到做这豪门大户人家的媳妇很是不易。 细究起来,理占不着半分,也就纯粹的倚老卖老了。 周氏听着柳芸的话很是感动,虽说话说得谨小慎微,但还是听得出她想维护自己。 嫁进林家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此时终于鼓足勇气替自己辩解道: “锦惠向来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三娘记在我名下若说有多亲厚我的确不敢自夸,可也不曾薄待她,就说今日的家宴,三婶惦记着这丫头,我也让她过来了,如果二婶三婶非要拿此事来说我没有容人的气度那我也只能认了。” 周氏说着眼里的热泪再也包不住,忍辱负重这么久,终是没绷住热泪盈眶的啼哭了起来。 楚南栀瞧了眼对面端坐的陈氏、谭氏,一个个仍是冷血无情的嘴脸,忍不住对周氏生出了同情,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拭,心疼的安慰道:“婶子何必这样说自己,要说气度婶子是我见过最能容人的了。” 不过还是得排除柳芸。 这两位妇人倒真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个让女婿们败光了家业也没有半句怨言,另一个为了所谓的邻里和睦受尽委屈也不敢吱声。 要换做自己早就爆发了,这几位老妇人虽说是族里耆老的内人,可严格说起来也只是个外人,凭着堂婶的身份整日对别人的家事指指点点,还帮着个庶女来为难当家主母,简直不成体统。 谁知,林三娘听了她的话,哭得更加伤心,支支吾吾道:“嫂嫂子这话什么意思,难难道是觉得二叔婆、三叔婆错冤了母亲不成?” “不错,我就觉得婶子是被错冤了。” 楚南栀厉声呵斥了句,吓得林三娘身子一颤,啼哭声都弱了许多。 柳芸瞧着挺尴尬,偷偷的拉了拉她衣角,楚南栀对这小庶女的忍耐已到了极点,也顾不得柳芸的暗示,勃然大怒道: “我虽是个乡下来的妇人,可也略微懂得些礼义廉耻,更懂得做人该有的分寸,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无嫡庶偏见,可自打我和二娘进门你就开始搬弄是非,我在门口明明就与你搭过话,你非说我没有搭理你,如此用心你意欲何为? 你母亲待你宽厚,和二娘一视同仁的将你安排入家宴,你不心存感激反而以怨报德,屡次三番的挑起事端,又有何居心?” “呜呜呜,我能有什么居心,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林三娘猛扑在大陈氏怀里哭得更加带劲:“二叔婆,三叔婆,我没有要挑事,你们可别听嫂子胡说。” 二叔婆谭氏本只是想摆摆做长辈的谱,没曾想遇到这么个难对付的主,医馆的生意如今已是命悬一线,她可不敢再得罪这孙媳妇,把关系闹得太僵。 任由着林三娘哭得厉害,她也只是沉默着不敢再帮腔。 大陈氏嫁入林家,这么多年将林渊管束得死死的,两人就育有一个儿子,偏偏儿子不争气,正室、妾室加起来都十几个了,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也没诞下个一儿半女。 心里虽疼护着林三娘这个贴心的小棉袄,可面对楚南栀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辩驳她的法子。 “咳,毕竟人家常在县衙里混,是个做讼师的料子,自己哪里辩得过她。” 如今她又是官家娘子,明面上还是得假意敬着她,所以也只好忍气吞声的选择忍让。 林锦惠见母亲哭得伤心,这小庶女还在装可怜,添油加醋。 她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些老的不过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嫂子几句话就将她们驳斥得哑口无言,她们也就能欺负欺负自己母亲了。 没好气的瞪了眼林三娘,林锦惠气急败坏的怒斥道: “哭哭哭,你整天除了啼哭装可怜卖惨还会什么,明明就是你成天非要往我和母亲院子里凑,来了又不安分老实,受了委屈还要将罪责往我母亲身上揽,我母亲是个逆来顺受的,我可不会惯着你。” “够了。” 周氏气得拿过楚南栀手中的帕子一边擦拭湿漉漉的眼角一边朝女儿怒斥。 第290章 阿爹不会纳妾 林锦惠被母亲的一声厉斥吓得一怔,也没想到母亲这个时候还会斥责自己,嘟囔着嘴满腹辛酸的道:“母亲,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晶莹的泪滴已开始在眼眶周围打转。 周氏连声更咽,眼神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明知道她的性子你还招惹她做什么?” “我” 林锦惠不满的正要辩驳,楚南栀立刻将她拦了下来:“好啦,二娘,你也少说两句,快扶你母亲回去歇息。” 瞧着两个小家伙呆愣愣的都快吓傻了,她也无心再继续待在这院里。 这样的家宴真是平生罕见,也难怪还未进门林锦骁就不听在她耳边唠叨,看来小白脸早就预料到这场晚宴不会风平浪静。 她让柳芸照管两个小宝,自己搀扶着周氏一道起身,强拉着林锦惠过来,让母女二人回屋子里去。 周氏也没想到好好的一顿宴席会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一脸愧疚的拉着楚南栀致歉道:“侄媳妇,今日婶子没招待好你们,实在是对不住了。” “婶子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楚南栀经不住黯然轻叹了声:“没想到婶子这些年这般不容易。” “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习惯了也就好了。” 周氏轻言细语的说道:“本是想着吃完饭陪你们一道去院子里看百戏班子的表演,现下恐怕也是扫了你们的兴致。” “不打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时辰也不早了,婶子早些歇息,别再操心这些事情,好好睡一晚,一切就过去了。” 楚南栀温温的笑了笑,又面向林锦惠好生叮嘱道:“二娘,你陪陪你母亲,可别再惹她难过了。” 林锦惠揉了揉眼角溢出的几滴泪珠,强颜欢笑道:“嫂子,我记住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再去看你和小宝们。” “好。” 楚南栀莞尔笑道,随后吩咐侍女们帮着她服侍周氏,自己回到内堂领着柳芸和小宝一起出了院子。 正厅里,林锦骁和耆老们已经用完饭,正神情惬意的端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观看百戏班子的表演。 见到楚南栀出来,林锦骁和楚文毕拉着大宝三宝一起起身,瞧着母女二人脸色有些难堪,便已猜到内院里怕是并不安宁。 否则百戏班子的杂耍表演都开始这么久了也没人出来。 他与林家族老门辞别后,领着家人率先回了自己的老宅。 楚南栀和柳芸先去各处的厢房点上灯,再回到正室里,只见林锦骁已将带回的鹿肉温热好,带着四胞胎坐在饭桌边分给他们食用。 “娘子,岳父岳母,你们也过来陪着小宝们再吃点。” 林锦骁摆好了椅子,温声吩咐道:“宅子刚打理出来,也没备些干粮吃食,可别到了夜里饿着肚子。” 他话音刚落,楚文毕就止不住打了个饱隔:“孩儿她娘,大栀,你们要是没吃好就再吃点,我是差不多了,就是有点困了,先去歇息了。” 今日女婿给自己长了脸,被林家那几位老的夸得他食欲大振,早已酒足饭饱。 说完,便提着盏灯笼志得意满的朝着后院行去。 走起路来,蹒跚多年的老腿仿佛都灵便了许多,眨眼间的功夫就没了影。 柳芸瞧着他远去的方向,没好气的暗骂道:“这老不死的狗东西,老娘和女儿在后院险些叫人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他竟然心宽的填饱了肚子。” 简直不可理喻。 气鼓鼓的拉着楚南栀坐到小宝们身边,折腾了大半日本以为去林家好歹能吃上顿饱饭,没曾想宴席还没开始整个人就已经气饱了。 此时见着香喷喷的鹿肉,她已是口水直咽,狼吞虎咽的就开始吃了起来。 林锦骁凝视着岳母狼狈的吃相,倒是少见,忍不住凑到楚南栀跟前坏笑道:“看来你和岳母在内院里待得并不自在呀。” 楚南栀瞧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损样,立时来了气,直接伸手狠狠掐了掐他的大腿,故意挑衅道:“痛吗?” 林锦骁一脸淡然的摇了摇头:“还好。” “噢,那看来还是得用刀子了。” 楚南栀翻了翻白眼,看着热腾腾的鹿肉,又不想再生他的气了。 还是小白脸有远见,知道提前备些吃食回来,否则今晚真得饿肚子了。 柳芸吃了几口鹿肉,目视着嬉戏的女儿女婿,再想到刚才在族长家发生的事,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先是抱怨道: “大郎啊,不是岳母想要故意说你林氏族人的坏话,可那几个老的也的确是过分了些,你族婶好歹是族长夫人,好心设宴款待大家,这几个老的处处挑理也就罢了,还纵容一个小庶女搬弄是非,这周大娘子呀可真是活的不容易。” “嫁进林家的女人有几个是容易的。”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浅笑,起身去倒了几碗茶过来递给大家,又接着说道:“能熬到三位叔婆这般年岁都是命硬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 “嗯,这倒也是。” 柳芸微微颔首。 整个大禾帝国除了京都靖灵城以外,就属芦堰港和青禾之地豪门士族汇聚最多了。 青禾之地乃皇室发源地,那里的皇室未经历过没落,与生俱来的高贵,而芦堰港的林氏一族经历过削藩之后,论富有不及那些商贾人家,论权势又不如各大士族,无非是些穷排面空架子,所以就养成了只顾体面的习惯。 见过芦堰港这些林氏族人,楚南栀不由得想起了锦纾公主。 那位来自青禾之地的贵族,论权势恐怕整个大禾帝国的女流也无人能及,可到了潼安村既没有端什么公主的架子,连村里人的粗茶喝的也是怡然自得。 如此平易近人,倒是叫人怀念。 柳芸见女儿只顾着一门心思的填饱肚子,女婿说的话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心里的担忧随即写满了整张面颊。 她再次看向面色静如止水的女婿,小心翼翼的试探叮嘱道: “大郎,你可不能像你族叔那样对待大栀呀,更不能由着旁人欺负她,她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有朝一日你如果想要纳妾,岳母也是个明事理的,不会干涉,可有一点岳母得把话说在前头了,你绝不可以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姥姥,我阿爹不会纳妾的。” 不等林锦骁答话,大宝林瑞文立即作出反应。 方才在族长家中他看到阿爹眼神那般坚定,就已经感受到了阿爹的决心。 他相信阿爹心里肯定只有阿娘的。 第291章 小学霸 林锦骁深深的凝视了眼正慢悠悠吃鹿肉的楚南栀,不紧不慢的抿开嘴唇,信誓旦旦的回道:“大宝说的话就是小婿的态度,小婿此生有娘子足以。” 后半句刻意放慢了语速,只是说到最后一个字也没见楚南栀有任何反应。 咳,还真以为揣着份和离书,就以为是得了皇帝的圣旨呀。 瞧着无动于衷的娘子,林锦骁心里有些苦恼。 “那就好,那就好。” 柳芸听着却无比的高兴。 女婿向来一言九鼎,说过的话极少反悔的,除非遇到什么不可抗因素。 就像当初和女儿的婚事,他那般不愿意,最后还是忍气吞声的接受了婚事,没有薄待女儿,能够安安分分的和她过日子。 这点还是让人很欣慰的。 楚南栀嘴里咀嚼着鹿肉,余光却飘忽不定的游走在柳芸和林锦骁之间,心里陷入了郁闷之中。 也不知小白脸安的什么心,明明都给了和离书还明目张胆的当着自己的面和柳芸说这些动听的痴情话。 想到和小白脸今日在县衙里立的赌约,她恨不得直接将怀中那纸和离书马上掏出来甩到他脸上才舒坦。 这家伙实在可恨,装得大度的把和离书提前写好给了自己,又挖空心思的来讨好柳芸,这不明摆着是要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如此下去,她想要拿到柳芸手中的婚契恐怕只有杀人灭口才行了。 哼,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柳芸见她神情有些怪诞,忽然就纳闷了: 这臭丫头不应该很高兴才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想到今日让她给女婿炖大补的汤她也是十分不乐意,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木着脸看向楚南栀,冷声质问道:“大栀,你有没有再听你夫君讲话呀?” “嗯,我都听着呢。” 楚南栀懒散的点了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那也不见你回应大郎。” 柳芸有些来气。 “哦,谢谢。” 楚南栀不温不热的瞥向林锦骁。 柳芸更加焦急,没好气的拍了拍她的细柳腰:“死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郎待你情真意切的,你就这么敷衍。” “哪有敷衍,我这不很高兴嘛。” 楚南栀苦着脸似笑非笑:“鹿肉都快被我吃完了。” “我可瞧着你像是很不乐意。” “怎么会,你女婿是人中龙凤,他待我如此我可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呢。” 楚南栀偷偷的冷瞪了眼林锦骁,又回望着柳芸挑眉道:“母亲不是时常教导,咱们这种大家闺秀要笑不露齿吗,我怎么能什么事都挂在脸上。” “呸。” 柳芸不高兴的皱眉:“我什么时候要让你笑不露齿的?” 笑不露齿那是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才有的仪态,她可没觉得自己女儿有如此品性。 这臭丫头竟将林家三婆子教训人的话拿来油腔滑调,真是可恶。 想到方才她将林家那群老家伙怼得理屈词穷哑口无言的,柳芸就忍不住乐道:“你这臭丫头可别想坑为娘。” 说着,她忍俊不禁的看向林锦骁,接着道:“大郎啊,你今日是没看见大栀,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那句天下唯庸人无什么酒无什么鱼的连你几位叔婆听了都无言以对。” “是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林锦骁试着纠正道。 “对对对。” 柳芸欣喜的点头:“没想到真是大郎你教给大栀的呀,我就说她这脑子什么时候能说出如此震撼人心的话。” “咳,这话倒的确是颇有道理。”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楚南栀,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备受触动。 楚南栀见他饶有兴致的样子,有些惊讶道:“你以前听闻过这话?” 林锦骁抿唇浅笑:“没有,我猜的。” “原来如此。” 奶奶个腿,吓老娘一跳。 她险些以为这家伙也是个穿越者。 臭小白脸。 倒的确是才思敏捷得很,简单的提示就能领悟出这般深奥的道理,可见并非是个庸人。 二宝四宝被这句话已经耳濡目染了许多遍,方才还见着族奶奶因为这句话给感动哭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宝林瑞嘉嘟着小嘴,很是费解的问道:“阿娘,什么是唯庸人无酒无鱼呀?” “庸人就是很懒的人,整日里好吃懒做的连饭都吃不饱,肯定没有酒喝也没有鱼肉可以吃的。” 三宝林瑞崇兴奋的巴望着楚南栀,傲娇的问道:“阿娘,我说的对吗?” 林锦骁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两小家伙可真是他姥姥的亲外孙。 楚南栀也被这小不点的理解能力给惊讶到了,再想到三宝前些日子将他自己的名字拆解成山下有猪的事,直接乐出了声。 “不是无酒无鱼,是无咎无誉。” 大宝林瑞文满目鄙夷的瞥了眼三宝四宝,凑过去在桌子上一边为他们比划怎么书写一边耐心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普天之下只有平庸的人既没有过错也没有赞誉。” 林锦骁在一旁听完,嘴角上扬着不由得露出老父亲欣慰的笑容: 真是阿爹的好大儿,孺子可教呀。 楚南栀目光温柔的看像大宝,想着初见这小家伙时他那副桀骜不驯的叛逆模样,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暖意:看来学霸的诞生往往只需要一个环境的滋养。 柳芸也是一脸的姨母笑,欢喜的夸赞道:“大宝这孩子真是有出息。” 得了姥姥的夸赞,大宝不骄不躁,若有所思的走到林锦骁跟前,细声询问道:“阿爹,怎么样才可以成为不平庸的人。” 林锦骁想了想,默默的看向一旁的楚南栀,抿开唇角微微笑道:“就像你们娘亲一样。” 这马屁拍的 楚南栀心里还挺高兴。 原来他对自己能有如此评价,也忍不住美滋滋的和他来了波商业互捧:“还是得和你们阿爹一样,将来长大了为朝廷效力。” 大宝这孩子她老早就开始觉得是个好苗子,勤奋好学,洞察力敏锐,性格倔强又有些傲骨,简直跟他老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做官必定能有一番建树。 此刻她恨不得也在小不点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大字。 第292章 生疑心的岳母 听了楚南栀的话,小四宝林瑞嘉笑盈盈的说道:“那我和姐姐将来和阿娘一样,大哥哥、三哥哥和阿爹一样。” 柳芸乐得直点头:“嗯,这样倒是不错。” 大宝的眸光闪了闪,一家人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他忽然跑到楚南栀跟前,很严肃的问道:“阿娘,阿爹说他不纳妾,一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你真的很高兴,没有骗我们对吗?” 他话音落下,其余三个小家伙的目光一起跟着看了过来。 兜兜转转,问题又给绕了回来。 瞧着一家人都将视线聚拢到自己身上,楚南栀有些哭笑不得。 几个小家伙现在都温顺乖巧得很,如此可爱惹人喜欢的一群小不点,她真担心会因为和林锦骁和离的事情惹他们伤心,甚至是变回以前的样子。 注视着一双双充满期许的眼神,她只得装做认真的笑道:“傻孩子,娘亲当然很高兴的,哪个女人听到这样的话会不高兴呢。” “嗯,阿娘,我们困了,我们想去睡觉了。” 大宝小脑袋轻轻贴在她怀里,声音软糯糯的说道。 “那姥姥带你们进去睡觉。” 柳芸连忙起身,三宝林瑞崇嘟着嘴不乐意道:“不要,姥姥,阿娘说了要和我们一起睡东厢房的。” “姥姥陪你们去东厢房,让你们娘亲和阿爹睡外院的正房。” 柳芸眨着眼苦劝道,心里止不住的暗骂几个小不点熊孩子。 这个节骨眼上让女儿女婿分房睡,那自己下午熬的大补汤不就白熬了嘛。 从海康县回来,这几日和楚南栀同睡一张榻上,林锦骁已经渐渐察觉到这女人并非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搂着自己睡觉的。 既然给了她和离书就该给她应有的空间,瞧着她略显阴郁的脸色,林锦骁很认真的向柳芸说道:“小宝们好些日子没和他们娘亲一起睡了,就让娘子带四个小宝睡东厢房,等他们睡习惯了就可以自己睡了。” “这可不能惯着小宝们。” 柳芸坚决不依从。 想着女儿连番的怪异举止和女婿今日在县衙说的话,她心里愈发的感到害怕。 稳步走到小家伙们身边,柳芸温声细语的说道:“你们今天在姥姥家不还说想要你们娘亲给你们再生弟弟妹妹的嘛,你们要是让娘亲陪你们睡东厢房,那你们娘亲就没办法给你们生弟弟妹妹了。” 四胞胎闻声,面面相觑着撇嘴。 大宝自然也是希望阿爹阿娘睡一个房间的,刚才想让娘亲睡东厢房不过是想撇开姥姥问问和离的事,可看到了姥姥的态度,他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清亮的眼眸眨闪着,他率先点头道:“好,姥姥,那我们和你一起睡东厢房。” 其余三个小家伙见状也纷纷点头。 “这就对了。” 柳芸神情庄重的看向女儿女婿,示意道:“大郎刚才的话也说的在理,小宝们刚搬进来,你们族叔送来的侍女也还了回去,是需要人照顾他们,明日我先让你们父亲回去,把阿湘叫过来,我们母女帮着你们在家里打点一段时间,等着你们一家适应过来了我再回去。” “咳,不必这么” 楚南栀刚要拒绝,柳芸就呵斥过来:“多嘴,还不快扶着大郎去歇息。” 楚南栀一脸无奈,只好依从着去搀扶林锦骁回卧房。 刚走到门边,背后响起了小家伙的呼唤声:“阿娘,要不我陪你和阿爹一起睡?” 楚南栀兴奋的转过身,发现是三宝在说话,正要答应,柳芸立刻抱起小家伙往后院走:“你个熊孩子,再不听话姥姥就要打屁股了。” 听着声音消失在客堂里,楚南栀悻悻的转过身来,却见林锦骁那对深邃的眸子正闪烁着紧紧打量着自己。 她愤懑的撇开林锦骁,自顾自的向卧房行去。 明亮的烛光照耀在卧室里,温馨雅致的布局不由得让人心里一暖。 正房的摆设和东厢房差不了太多,仅是门口多了几道帘子,焕然一新的家具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蔓延在整个屋子里,倍感舒心。 楚南栀漫步到床边,掀开崭新的被褥,脱掉绣花鞋背对着床沿轻轻的躺了上去。 不久后,林锦骁熄灭了正厅的烛灯,缓缓走了进来。 见她已经躺下,到柜子里寻了遍,见里面还备有棉被,自觉的抱了出来,走到书阁下方,将伏案往前面挪了挪,自己打了个地铺。 楚南栀听到动静,不由得转过身去,见小白脸正站在书阁旁边整理东西,高挑秀雅的身材看得人眼前为之一亮。 林锦骁回眸间,发现她已转过身来,不紧不慢的躺下身去,语气平静的说道:“接下来这段日子,你睡床上我睡书阁这边,等岳母回去了你再搬回东厢房。” “嗯,也好。” 楚南栀斟酌着点了点头。 在柳芸家人多眼杂的做这些小动作难免会被人察觉,如今回了自己家,正室离着后院又有些距离,小心些该是不会被发现。 “睡,明日早些去马行买好了马车送岳父回家。” 林锦骁说完吹灭了烛灯,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黑漆漆的空间里,楚南栀脑子飞速的旋转着,想着柳芸和楚文毕的态度,心里忽然变得踌躇不安。 虽然今日答应林锦骁一月之期的赌约时是做过考虑的,可从林亭臻家中回来后,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落入了林锦骁的圈套。 柳芸楚文毕夫妇这些年不遗余力的帮扶几个女婿,为的不就是女婿们有出头之日。 眼下,韩少川废掉了,柳舒阳又只是个赘婿,唯一能让他们感到骄傲的就是林锦骁这小白脸了,夫妇二人岂会轻易的放手。 林锦骁并没什么过错,现在又荣升朝廷五品大员,没来由的与他和离,别说是自己觉得站不住理,那柳芸楚文毕夫妇知道后定然会觉得自己神经病。 “咳,老娘还是太年轻,猝不及防的就被小白脸给耍了,不愧是两榜功名在身的士子领袖。” 奶奶个腿,这家伙心思缜密得实在叫人可怕。 从海康县再到今日之事,一件件一桩桩的仔细回忆起来,那敏锐的洞察力无一不让人感到惊讶。 第293章 多事之秋 “难道老娘注定玩不过这小白脸?” 楚南栀默默的看向书阁的方向,在心头问自己。 她记得朱岳之死,自己还在苦苦寻找线索,林锦骁就已经察觉到主簿谭邈有问题了; 断龙山里,自己凭着多日的噩梦征兆猜测到可能面临的猛兽袭击,而小白脸却又察觉到林子里埋伏的刺客,处处未卜先知,这简直就是离谱。 再则,他自小生活在安邻村,却对林氏族人了如指掌,事事了然于胸,这份精明睿智自己想起来都有点自愧不如。 “若这次赌输了,老娘可咋整?” 楚南栀在心里暗暗叫苦。 难不成真要将就着和他终此一生? “若只是一夜的风花雪月,这小白脸倒的确看着就让人眼馋。” 可偏偏自己是个理智占据主导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老娘还惦记着靖灵城那一片大森林呢。” 楚南栀心里有些不甘,如果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和小白脸过日子,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开酒楼、养鱼不过只是为了积累财富,来到这里这些日子她始终没有忘记过心中尚未泯灭的信仰: 有朝一日可以重操旧业,做一名骄傲的审冤查案的女官。 实在不行,做名小捕快也好呀。 “这万恶的男尊女卑社会,可恶的察举制,老娘真不想和林家那群裹脚老太太一样整日待在家里玩些勾心斗角的小把戏,见鬼的三从四德。” “论才学见识,老娘即便不如小白脸,可比起胡茂锡、康铭沅之流该是错错有余,咋就没个人举荐,像现在这样一直当临时工也不是个办法。” 楚南栀越想越苦恼。 做一名讼师毕竟不是自己的理想,虽说县衙这些差役甚至胡茂锡都愿意被她支使,但每次办案总会觉得不那么自在。 毕竟名不顺则言不正,言不正则事不成,太容易遇到阻碍。 “看来得快些将酒楼做起来,等酒楼正常运转以后再去打听打听女子入仕的要求。” “如果能够成为一名女官,到那时即便柳芸知道和离的事想来也不会再有怨言。” 敲定了主意,楚南栀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轻轻的闭上眼睛渐渐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像是悬在了半空中,猛的睁开眼睛,发现半截身子都悬到了床边,险些跌落到了床下面去,吓得她虚汗直冒赶紧朝着里面翻滚回去。 “咳,床太大,少了点东西还真有些不习惯,反而不如安邻村小木屋里那张小床睡得安稳。” 楚南栀偷偷的打量着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安然的继续熟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楚南栀慵懒的起身,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舒爽劲。 惬意的掀开纱帘,发现书阁边已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所有摆设都已回归原位,屋子里并没有林锦骁的身影。 “看来这小白脸腿脚快要好利索了,如今起床竟然比老娘起得还早。” 楚南栀麻利的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慢悠悠的出门去。 刚到正厅,便见林锦骁领着县衙的马夫,手里拎着些东西从院外进来。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林锦骁将一个包裹先递到她手上,示意道: “刚买回来的马尾牙刷和脸帕,还有早点,你和岳父岳母吃了早饭看家里还缺些什么东西,自己再采买一点回来。” 说完,吩咐马夫将手里的早点放到了饭桌上。 见他转身要走,楚南栀忙不迭问道:“你不用过早饭再去县衙吗?” “不了。” 林锦骁拄着拐杖镇定的回道:“昨夜海宁县有海警邸报连夜送到了县里,我得赶过去处理。” “海宁县?” 楚南栀蹙了蹙眉:“莫非是东桑人犯境?” “嗯。” 林锦骁点头:“我让李三木领两名差役在外面等着,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他们。” 随后,和马夫匆匆的出门。 目送着他走远,楚南栀心里隐隐的升起一抹忧虑。 他这腿脚本就还没彻底好利索,又是刚刚上任,真不希望他整日如此操劳。 但愿只是些流寇作乱,而不至于恶劣到两国交战。 将脸帕和牙刷从包裹里拿出来,去厨屋打了些水回来,便见柳芸领着四胞胎从内院出来。 “正好,林大郎把早点买回来了,母亲快和小宝们洗漱完了吃饭。” “大郎这么早就出去啦?” 柳芸有些诧异道。 “嗯,有些公务要处理。” 楚南栀开始给小宝们取牙刷,抹牙粉。 柳芸思忖着点头,没再多问。 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楚文毕的身影,忽然有些来气:“我去叫你父亲起床,这死老头子来了女婿家竟然开始睡懒觉了。” “父亲昨夜怕是喝了不少酒,让他再多睡会儿。” 楚南栀拉住柳芸,带着四胞胎一起先去院里洗脸刷牙。 洗漱完毕,回到正厅里,楚文毕才姗姗来迟的出来,见着桌子上摆着的香喷喷的小笼包、油炸鬼、煮鸡蛋和热乎乎的豆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真有些饿了。” “父亲坐下来先吃。” 楚南栀吩咐道:“吃完了再洗,我和母亲待会先去买点东西回来,父亲留在家里帮我照顾四个小宝。” 还有不少东西都放在柳芸家,得早些将马车买回来去取,之后还得回趟安邻村。 大宝林瑞文拿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心里就开始惦记着虎崽子,忍不住问道:“阿娘,我们的毛笔还有虎宝都还在姥姥家,我们什么时候去取回来呀?” “下午,下午娘亲送姥爷回去顺便将你们的东西和虎宝一起带回来。” 楚南栀说完,继续给大家分吃的。 一家人吃得正津津有味的,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楚南栀连忙起身,说道:“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话落,匆匆的奔出院子,只见李三木领着名差役正站在林亭臻家门前,与林家一群下人在争执。 楚南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向李三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三木指了指族长家宅内,大声道:“楚娘子,林家族长家中发生了命案,这群狗东西不让我们进去察看。” “命案?” 楚南栀听得一愣:“谁死了?” “林三娘。” 第294章 愤怒的三叔婆 “林三娘?” 楚南栀立时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族长庶出的女儿三娘?” 李三木也不确定,看向拦在门口的下人,厉声问道:“楚娘子问你们话呢?” 几名下人颤颤巍巍的不敢答话。 这时,林亭臻闻讯领着两名家丁从院里疾步走了出来,见到官差的身影,一脸狐疑道:“两位官爷,府上并未报案呀,你们怎么来了?” “族叔,他们是大郎留下来的。” 楚南栀解释道:“刚搬过来,安邻村还有许多东西要搬,大郎担心我忙不过来。” 林亭臻紧皱着眉梢点了点头,面上尽是愁容。 “族叔,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南栀急着问道:“那位三妹妹昨日还好端端的,怎生突然就死了?” 林亭臻怏怏的埋着头,咬牙切齿的连声叹气,惺忪的睡眼顿时挤成了一条线。 反复思量之后,他抬起头来郑重其事的看向李三木,愤懑不已的道:“凶手我已经让人去捉拿,两位官爷带回县衙去,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李三木浓眉颤动着看向楚南栀,一脸茫然。 林亭臻见官差停在原地没动,也后知后觉的凝视住楚南栀,沮丧着问道:“大郎这么早就去县衙了?” “嗯。” 楚南栀拧眉颔首,瞧着他甚是颓丧的样子,再次问道:“到底谁是凶手,难不成是府上人杀了三娘吗?” 林亭臻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无力的吐出几个字:“是锦惠那死丫头。” “二娘?” 楚南栀吓得怔了怔:“不至于,锦惠怎么会杀人?” “这两姐妹向来不让人省心,动不动就要闹到不死不休的,昨夜又发生了争执,不是她还能有谁。” 林亭臻恨恨的捏了捏拳:“这死丫头,我真恨当初让她来到这个世界。” 李三木瞧着楚南栀眼中尽是质疑,连忙插话道:“楚娘子,我已经差人去县衙叫人了,不如还是让人进去将案发现场保护住,等林大人来了再做打算?” “是该如此。” 楚南栀严肃道:“族叔,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为好,我刚刚从海康县回来,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并不一定是锦惠所为,除非她亲口承认。” 林亭臻蹙了蹙眉,犹疑道:“锦兰屋子里我已让人看着了,两位官爷可以过去。” 说罢便吩咐下人领着李三木和另一名差役入院。 “族叔带我去见见锦惠。” 楚南栀恳切的请求道。 虽说昨日第一次见这小丫头,但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姑子的,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并没什么太深的心机。 她实在不敢相信小姑子会因为昨夜之事就对林锦兰痛下杀手。 林亭臻迟疑着点了点头,随后领着她一道入了院子。 刚到门边,就听见远处啼哭声沸沸扬扬的传来。 眺眼望去,只见一群仆役押着林锦惠疾步过来,周氏又哭又闹的跟在仆役们身后,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很显然,仆役们都是得了林亭臻的授意。 楚南栀奔上前去,注视着泪眼迷离的母女二人,有些焦急的问道:“锦惠,你果真杀了你三妹妹?” 林锦惠更咽着摇头:“嫂子,我没有,我昨夜只不过是去她院里和她争执了几句,然后回到自己屋里就睡下了,我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死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闭了闭眼。 这臭丫头倒真是气性大,本以为她昨夜能好好照顾她母亲,没曾想又跑到人家院子里去吵架,这不存心给她自己找不痛快嘛。 林亭臻听着已是勃然大怒,此刻多看一眼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就来气,恶狠狠的骂道: “你还敢狡辩,锦兰屋子里留下的刀还血淋淋的,下人们都说昨夜她睡前只有你去过她的院子,难不成你妹妹还能自己杀了自己来栽赃嫁祸给你?” 他话音刚落,便有仆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朝着他大喊道:“不好啦,不好啦,主君,姜小娘晕死过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亭臻急得吐出一口血来,怒指着周氏母女良久也没说一句话,最后被下人们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往西边院子赶去。 楚南栀黯然叹息了声,这可真是个多事之秋,林锦骁才赶到县衙处理海宁县的海警邸报,这边又发生命案。 她凝视着押解林锦惠的几名仆役,又来回察看了眼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母女二人,只得上前去搀扶住周氏,温声宽慰道:“婶子,你不要着急,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 周氏哭得说不出话来,努力平息了许久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南栀,我相信锦惠这丫头做不出这样的事。” “嗯。” 现在情况不明朗,楚南栀也不敢说绝对的话,跟着周氏一行人前往西边姜氏的院子。 眼下府上的人都觉着是林锦惠杀了人,院门前守着的几位侍女,也不允许周氏和楚南栀入内,大家只好等在院子外面。 听着屋子里面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啼哭声,周氏母女只觉毛骨悚然。 见此情景,楚南栀心里忽然也有些不好受。 虽说她并不喜欢林三娘这人,甚至昨夜还把这位姜氏没往好处想,可冷不丁的失去了女儿,这种痛苦也是人之常情,不得不让人产生怜悯之心。 大家一直在院子外面等候了许久,林亭臻也没出来,倒是等来了林家那几位老的。 三叔婆大陈氏被儿媳搀扶着,在几名侍女的带领下,身先士卒的就冲了上来。 见着周氏母女,她不问来由的就是一人一个耳光扇了上去,怒不可遏的骂道:“周大娘子,我说你没有容人的气度,某些人还非要替你狡辩,如今你家这个孽障害死了三娘,你心里舒坦了?” 说完就掩面痛声哭泣了起来:“我的三娘呀,我的好孙女,都是叔婆没能保护好你。” 楚南栀听着来气,护到周氏母女身前,厉声叱道:“三叔婆也该讲些道理,林三娘的死大家都很难过,在没有得出真相前可并不能因此就责怪锦惠。” “姓楚的,你还有脸说,就是你来搅扰是非才害了三娘。” 大陈氏一边擦着泪一边指责道。 “简直一派胡言。” 楚南栀愤怒的瞪向大陈氏:“若不是还有衙门在,这世间的是非曲直怕是凭着三叔婆一张嘴就能独断乾坤了。” 四叔婆王氏担心两人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连忙过来劝慰:“南栀丫头,你别和你三叔婆一般见识,锦兰这丫头她一直视作自己的亲孙女,猝不及防就没了,她难免伤心。” 二叔婆谭氏也上来说道:“大家还是别吵了,你们几位叔公都在正厅等着,快让亭臻出去给大家一个交代才是。” 第295章 作案凶器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林亭臻终于从屋子里缓步走了出来。 他和一名老嬷嬷一起搀扶着泪眼婆娑的姜氏,面色阴沉着无半点颜色。 楚南栀定眼看了看这位传说中的姜氏,只见她一袭红衣素裹,眸含春水,香娇玉嫩的秀靥艳比花娇,走起路来纤腰微步的,倒的确是位娇滴滴的美人儿,妖娆妩媚得很。 虽说已是一位十五岁孩子的母亲,可看上去仍然风韵犹存,见不着半点老态。 “咳,真是养在深闺里的女人啊。” 想到与之年岁相差无几的柳芸,楚南栀止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大家见林亭臻也不讲话,都有些急了。 二叔婆谭氏开始催促道:“亭臻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和姜小娘也别太难过,你几位叔父都在厅里等着,你还是赶紧出去给大家一个交代,咱们族中可容不下杀人犯。” “还需要交代个什么,事实就摆在眼前,官差也来了,锦惠这死丫头杀了她妹妹,自然要给她偿命。” 三叔婆大陈氏鼓着腮帮子,老眼瞪得偌大无比的看向林锦惠。 林锦惠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摇头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她。” “你住嘴,这院里就你们母女嫉恨三娘,不是你就是你母亲,难道还会有别人?” 大陈氏武断的斥责了林锦惠一句,又接着面向林亭臻:“你这大娘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教女无方,早该休了逐出族发还给她娘家。” 周氏干巴巴的听着,已无力辩驳,面色苍白得可怕。 林锦惠抽泣着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冤枉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攀诬我母亲。” “住口。” 林亭臻勃然大怒,终于发声斥责林锦惠,最后也将愤怒的目光视向沉默无言的周氏。 正在这时,林锦骁领着差役们径直走了过来。 在人群中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他有些没好气的朝她皱了皱眉,楚南栀心领神会的只好回到他身边。 想着海宁县的事情,她先是小声问道:“你那边处理完了?” 林锦骁抿着唇浅浅点头:“嗯,我让佑安去县尉府调了五百军士先行赶往海宁县了。” 大陈氏瞧着夫妻二人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个什么,立时不满的吩咐道:“锦骁,你来得正好,赶紧让差爷们将锦惠这个杀人犯捉拿下狱。” 林锦骁神情冷淡的瞥了眼仍在啼哭的周氏和林锦惠,再看了眼林亭臻怀里泣不成声的姜氏,进门时他已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按着县衙办案的规矩,他也没有立刻答应大陈氏的请求,而是转向楚南栀,肃声说道:“还是先去案发现场验尸之后再行定夺。” 说完,拉上楚南栀朝着林锦兰的院子里行去。 林锦兰所住的小院位于西北方向,夹在姜氏和林锦惠的住处中间,此时四周已被差役们围住,没有人敢随意靠近。 林锦骁让人将林家人拦在了外面,自己则带着楚南栀和两名差役径直进入了屋中。 屋子的布局中规中矩,有单独的客室和卧室,旁边还有间耳房,以此可以看出这一家人待这庶女不同一般,尚未及笄就能单独分院住。 进了卧室,楚南栀晃眼一看,里面那位县衙的老仵作已经等候在了角落里,床上躺着早已断气的林三娘。 顺着床头往下看,地上布着一摊渐渐凝固的血迹。 林锦骁吩咐差役们守候到客堂里去,随后漫不经心的环视着屋子上下,不紧不慢的对楚南栀说道:“我刚才已经和仵作来验过尸,林锦兰的确是遭人谋杀的。” “既然已经验过尸,何必又带我过来?” 楚南栀露出一脸的困惑。 “你好像很在意你这小姑子?” 林锦骁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想着方才她极力维护周氏母女,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凭心而论,他并不希望这妇人过问太多林氏一族的事情,得不到半点好不说到头来反而惹来一身骚。 “也算不上在意,不过是觉着这些叔婆们欺人太甚,有些同情她们母女的遭遇罢了。” 楚南栀很中肯的答道。 “那就好。” 林锦骁思忖着点头,从仵作手里拿过验尸案卷交到她手中,细声吩咐道:“你看看。” 楚南栀迟疑着接过案卷细细的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着有关死者死状和对伤口各方面的详细描述。 林锦骁静静的打量着她一丝不苟看案卷的样子,心里暖意开始止不住的荡漾。 原来她安静的时候竟然如此迷人。 楚南栀不经意的抬眸,发现他一副色眯眯的眼神,立时沉下脸去,没好气的问道:“你看什么?” 林锦骁淡然的摇了摇头,转而言道:“你察觉到了些什么?” 楚南栀一边翻看着验尸记录一边审视着床上的尸体,缓缓说道:“林三娘死态安详,身体上除了腹部致命的刀伤并无别的伤痕,说明她是在安睡状态下被人谋害的。” “不错。” 林锦骁微微颔首:“我方才问过林锦兰的侍女,昨夜林锦惠来屋里与她争执过后,林锦兰小娘姜氏给她送了安神汤过来,她喝过安神汤就睡下了,所以有人想要杀她轻而易举。” 话落,他漫步走到茶桌边,拿起桌面上白布包裹着的一把匕首过来递到楚南栀手上,示意道: “这是血泊中留下的作案凶器。” 楚南栀接过匕首反复察视着,突然发现了些异样。 看了眼桌面上干净的白布,她环视着老仵作忍不住问道:“这匕首怎么只有一面有血迹?” 老仵作摆了摆手:“老朽从血泊中拾起察看时就是如此。” “的确只有着地的一面有血迹。”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娘子觉得这说明什么?” “如果这把匕首就是凶器,那它的两面都应该沾着血迹才对。” 楚南栀答道。 又赶紧低下头去察看验尸记录,对比着手上的匕首,斟酌着继续说道: “老仵作记录的死者伤口是一头尖小一头宽厚,伤口宽度一寸有余,深度不过两寸,而这柄匕首两端锋利,厚度均匀,长约三寸,宽不足五分,说明这把匕首并非作案凶器。” 话到此处,楚南栀经不住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296章 无情的族长 沉吟许久后,楚南栀缓缓抬起头来视向林锦骁,沉声道:“方才我听族长说,锦惠和林三娘时常发生争执,动不动就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听说是有此事。” 林锦骁拿过匕首放回桌面的白布上:“而且昨夜林锦兰就是拿出这把匕首才吓走了林锦惠。” “看来你族叔对这庶女宠爱不一般呀,竟然纵容她在卧室里私藏利刃。” 楚南栀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些记忆,这大禾帝国有关于民间刀具的一些管制律令,除了菜刀、柴刀,家中不可私藏军用刀具。 桌上的匕首,论锋利和长度皆已达到军用刀具标准,想要将这等利器购入家中必然要到官府登记在册。 既是登记在册的刀具,出了事情就得担风险。 林锦骁慢悠悠的坐到茶桌边的凳子上,忍不住轻叹道:“族叔对林锦兰的确是宠溺过头了些,听院里的侍女说这把匕首是族叔从一位行商手中所得,当初林锦兰想要拿来防身用,族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楚南栀恍然大悟的点头。 难怪昨日锦惠那臭丫头见到林三娘拉着自己就跑,像躲避瘟神一样怕得要死。 原来是担心林三娘拿刀砍她。 她犹记得林锦惠说过林三娘是个爱招惹是非的主,昨夜家宴上所见足以证明此人脾性,也的确如她所说。 这小姑子一面嫉恨着林三娘可又忌惮她手中的匕首,恐怕积怨颇深,又遇上昨夜那样的事,她若起了杀念倒也说得过去。 “既然这把匕首并非作案凶器,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寻出那把和死者伤口吻合的刀具来才是。” 楚南栀凝视着林锦骁,认真的说道。 “我已经差人去找了。” 林锦骁温眸相望着她,神情显得有些凝重:“不过就算是找到了真正的作案凶器恐怕也并没太大意义,从眼下所有的矛头指向来看,林锦惠的确是最有可能杀害林三娘的凶手。” 他之所以将楚南栀单独叫进来,允许她再行验尸,也是想让她提前有些心理准备。 楚南栀也深知这其中的道理,不管真凶是谁,既然选择将这柄匕首留在案发现场,那说明凶手早有准备。 而且族长家不如赵太公家中那般门禁森严,既没有上百的护院看家巡逻,也没有铁桶般的高墙做屏障。 相比起来,外人想要溜进来倒是要容易许多。 可思来想去,除了林锦惠她也没能联想到谁还会对林三娘下此毒手。 一时间,她感到无比茫然。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指纹鉴定,否则只要能找到杀人的刀具便能确定真凶。 “走,先出去。” 林锦骁站起身来,示意她一道出门。 到了院外,林家人都还等在原地,连几位耆老都一起涌进了后院。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一个个都是交头接耳的簇在一起相互议论。 见到林锦骁、楚南栀的身影,大家都安静下来,静静的凝视着夫妇二人。 三叔公林渊立即上前来,率先发问道:“大郎,怎么样,可得出了什么结论?” 林锦骁抬头仰望苍穹,神色变得肃穆道:“锦兰的确是遭人谋杀。” “我就说,好端端的锦兰这丫头总不至于自杀。” 林渊阴沉着脸,表现得极为愤怒。 随后,所有人凶狠的目光都直勾勾的视向林锦惠和周氏。 恰在这时,在院中搜寻的差役们陆续过来,到林锦骁跟前禀报道:“启禀大人,我等在院内、院外四下仔细搜寻了个遍,并未发现可疑行迹,可以排除外贼入院行凶的可能。” 听到这话,楚南栀经不住偷偷打量了一遍几位耆老和他们身边的妇人,一个个淡定自若的样子倒的确不像是心里藏着鬼。 若真是外人入院的话,那必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既然差役们仔细查找过,又如此断定,那基本可以排除外人入院的可能了。 大陈氏凶面獠牙的怒视向林锦惠,大声道:“三娘历来是个温善孝顺的孩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有什么外人会来害她,分明就是昨晚锦惠这死丫头在她屋子里受了气心怀不满挟私报复,趁着她熟睡时狠心将她杀害了。” 此言一出,群情更加激愤,纷纷将矛头指向林锦惠,指指点点道: “这个臭丫头我早就觉得她迟早会闯下这塌天大祸。” “都是她母亲给娇惯的,今日将这死丫头送官也是自食恶果,就是可怜了锦兰这丫头。” “周氏教女无方,同样该被逐出族发还原族。” “如此怕是要连累锦逸那孩子呀。”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官差们都来了,都是周氏自己造的孽,亭臻又不加管束,你看她们母女都将姜小娘欺压成什么样子了,这冷不丁失去了女儿,连半句怨言的话也不敢说。” 听着几位耆老和老妇人的议论声,楚南栀目光灼灼的看向姜氏,她此时已是欲哭无泪,整个身子俨然没了半点力气,完全瘫软在林亭臻怀里,眼睛都已哭得发红肿胀。 从见到这妇人第一眼开始,她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也是无声胜有声,林亭臻心中的愤怒一层层叠加,到得此时已经叠升至顶点。 他双眼圆瞪着林锦惠,勃然大怒道:“锦骁,快将林锦惠这孽障带走。” 周氏本就受不住周围这极端的指指点点语气,再听到林亭臻决绝的话,顿时胸口一热,吐出一口鲜血,晕倒了过去。 “母亲。” 林锦惠在仆役们手中挣扎着失声喊道。 楚南栀忙过去和侍女们一道搀扶住周氏,替她把了把脉,发现她脉象十分紊乱,抬眼视向林亭臻,急切的说道:“婶子急火攻心,怕是会有凶险,族叔,婶子毕竟是你的结发妻子,你还是先送她回房去歇息。” 林亭臻视若无睹,狠心的闭上双眼,斩钉截铁道:“她养出如此残暴不仁,加害手足的孽障,我又凭什么再去同情可怜她。” 楚南栀无力的叹了口气。 林锦骁也没想到族叔能够如此无情,只得无奈的朝着差役们挥了挥手:“既然族叔都发话了,本官也不能再心慈手软,立刻将林锦惠带回县衙羁押候审。” “林大郎。” 楚南栀不满的叫住他。 第297章 立场 林锦骁虽不想惹楚南栀生气,可在此事上却难以再依从她。 他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冰冷,掷地有声的道:“公就是公,私就是私,楚南栀,你不要意气用事。” 说完,又冷冷的看向林锦惠,眼中多了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即便你是被冤枉的,这世间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栽赃陷害,一味的逞口舌之勇那同样是要付出代价的,到了狱中自该好好反省反省,为何这么多人大家不去冤枉,偏偏要栽赃陷害你。” 听完林锦骁这番话,楚南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有些感情用事了。 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眼下她也找不出可以为林锦惠洗脱嫌疑的证据,只得眼睁睁看着林锦骁将这小姑子带出了林家宅子。 而此刻的楚南栀也算是彻底的看清了林锦骁的为官做派,从海康县再到今日林家之事,他处理事情的风格与胡茂锡都是截然不同的。 胡茂锡这人圆滑世故,极为看重官声,凡事只要与他晓之以理,只要觉得有道理的他都会依从。 可林锦骁这小白脸却是个冷面无情的家伙,凡事都有着他自己的见解。 他看重的只有结局,压根不会去在意一人之得失。 而他要的是人心、是大局。 这个狗东西可以为了落个“愚孝”的名声低眉折腰的去讨好陈氏那继母,同样也会为了聚拢人心而冤杀林锦惠。 奶奶个腿,还是自己看错了他这小白脸。 他才不会为了后宅之事心存仁慈,倒是没有辜负林氏皇族的姓氏。 难怪他方才要将自己单独叫到林三娘的屋子里去再验尸,看来若是找不到真凶,他真会将林锦惠杀了来平息族人的愤怒。 眼见着众人撇下周氏各自散去,她只得先和周氏房里的贴身侍女搀扶着她回房去歇息。 到得正室里,发现柳芸已被人带了进来,楚南栀来不及说话,柳芸瞧着满嘴是血的周氏,立时心疼的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你婶子这是怎么了?” “被气的。” 楚南栀暗叹了声,将周氏扶到床上躺下,看向一旁的侍女,问道:“家里可有红枣、桂圆之类的干货吗?” 侍女连忙点头:“都有,还有莲子。” “那你们去熬一碗红枣莲子羹过来,多放些糖水。” 楚南栀吩咐道。 等着侍女们出去后,柳芸这才敢小声在她耳边嘀咕道:“大栀,怎么回事啊,我刚看见大郎将锦惠给带走了,莫非真是她杀了那小庶女呀?” 楚南栀看了眼躺着的周氏,起身将柳芸拉到一旁,细说道:“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法定论,母亲在婶子面前不要提这些。” 她过来时,看到还有不少差役们在各处搜查东西,想必是在寻找作案的凶器。 眼下也只能等到那柄凶器找到后再做打算了。 按照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假如不是林锦惠杀害了小庶女,如果又排除掉外人入院的可能,那么凶手就只有可能是府上的人。 “会不会是婶子?” 楚南栀暗自在心头揣测了一遍,不由得望了眼里屋躺着的周氏。 论及昨晚之事,恐怕大家都是闹得极不愉快。 周氏愤怒到极点去杀害了林三娘,倒也有可能,等着她清醒过来发现所有人将怀疑的对象都对准了女儿林锦惠,因此痛心,还急得吐出血来。 这样推论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楚南栀先对柳芸说道:“母亲,你在屋里照顾一会儿婶子,我出去看看情况。” 柳芸点了点头,就立刻回到了周氏身边去。 楚南栀走出屋子,隐隐约约听到墙角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 “昨晚我分明听到主母娘子房中有脚步声,瞧着她方才那慌乱的神情,会不会是主母恼怒之下去杀了三娘,又不敢承认,眼睁睁看着二娘被人带走了呀?” “你别胡说八道,主母娘子平日里待我们都挺宽厚的,她如今落了难,你可别再跟着外面那群没良心的东西来踩她。” “我也不过是私下里和你说说,也不是真的想去害主母,都怪你,昨晚明知道主母心里堵塞,也不多留个心眼,还睡得死沉死沉的。” “昨日为了晚宴忙活了半天早都乏了,我还哪有心思去想这些呀,再说你不是醒着的,也没见你出去看看。” “咳,我也累了,主母又没召唤,我不也是想着不会出什么大事嘛。” “你们两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楚南栀听得正入神,忽然听到李三木的话插了进来,连忙转过屋角,正看见李三木带着几名衙役过来,角落里是刚才被她吩咐去熬汤的侍女。 见两名侍女慌乱的要走,楚南栀立刻将二人叫住:“等等。” 两名侍女颤颤巍巍的缩在墙角里,连忙低下头去。 楚南栀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座凉亭,一边往凉亭行去一边对李三木吩咐道:“将她们二人带过来。” 到了凉亭里,楚南栀打量着一脸恐慌的侍女二人缓缓坐下身来,肃声问道:“你们昨夜的确听见你家主母夜里起过身?” 侍女二人面面相觑着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李三木立时来了火,大声道:“你们要是敢戏弄官差,我这就将你们带入县衙打板子。” 两名侍女吓得立即跪倒在地,开始啼哭了起来。 楚南栀挑了挑眉:“你们叫什么名字?” “应儿。” “觅儿。”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从两人的声音中分辨出刚才是叫应儿的侍女听到周氏起夜的脚步声,她直接发问道:“应儿,你昨夜大概什么时候听到你家主母起夜的脚步声?” 应儿愣了愣:她怎么知道是自己听到的? 胆战心惊的颤抖着身子,犹疑着赶紧回道:“奴婢记得应该是刚过三更。” “刚过三更?” 楚南栀捋着下巴想了想,又道:“昨夜宴席是何时散场的?” “楚娘子与林大人走后,各家老小都纷纷离府了。” 应儿答道。 “可有人留宿府上?” 应儿立刻摇头:“并没有。” 第298章 精明的李三木 楚南栀脑子里快速运转了片刻,昨夜请来参加晚宴的都是林氏族人,又都住在崇仁坊和临近的坊子里,的确没有留宿的必要。 她继续看向应儿:“那你昨夜听到你家主母出去后又是什么时候听到回来的脚步声?” 应儿眯着眼思索了会:“应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不过那个时候奴婢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开门声。” 李三木听得有些愤怒:“你既知你家主母外出,为何不跟着一块儿出去?” 应儿随即露出一脸愧色:“主母平日里有事才会吩咐奴婢们跟着,她若没有吩咐,奴婢们也不敢自作主张的。” “这倒也是。” 李三木若有所思的颔首,又抬眼视向楚南栀,想请求她的意思。 楚南栀还有些疑惑想要打探清楚,继续问道:“昨夜你家主君在何处歇脚?” “是在姜小娘的院子里。” 提到此事,两名侍女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的。 “嗯。” 楚南栀不由得冷笑了声。 倒也是,那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在院里藏着,想来是个男人都会多多怜惜的。 无声的凝视了侍女们片刻,她语气变得淡淡道:“你们先回屋子里伺候你家主母,不可提我与李郎君问话的事情。” 应儿、觅儿应了声,立即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李三木瞧着二人走远,踌躇不安的问道:“楚娘子,依你看可要立刻拿人?” “不急,调查清楚了再拿人不迟。” 这前脚才将人家女儿带走,现下要是再将周氏下狱,如果的确是她作恶倒也罢了,若是被冤枉的,那她们母女往后在林家可难以立足。 捕风捉影的事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三木,你们确定已经检查过院中四处,的确没有发现有外人踏入的半点蛛丝马迹?” 楚南栀其实心里对二叔婆、三叔婆有些怀疑,这两人都是心里藏刀的主,又喜欢插手人家的家事。 尤其是那三叔婆大陈氏,她能够在林锦骁上任第一天让侄女小陈氏跑到县衙去害他,同样也能雇凶杀人,将这对厌烦的母女彻底除掉。 李三木坚定的摇了摇头:“楚娘子,我们已经将院内院外搜查了个仔细,如若真是外人进院,那无论如何也能搜查到一些脚印或是破坏的痕迹,咱们芦堰港气候潮湿,崇仁坊附近的几座坊子都是古树参天,院墙内外的泥土皆比较松散, 而且我仔细查看过内院的院墙,墙壁要比前院高上许多,想要翻爬进来也不是件容易事,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更别说崇仁坊紧邻着县尉府,又靠近西城门,守卫巡逻的密度要强于其他三门,日夜都有人值守,怕是没人敢堂而皇之的入院。” “嗯,你说的倒是有道理。” 楚南栀听得一脸欣慰,没想到这家伙跟着自己办了几次案,如今心思比以往要细腻了许多。 这样看来,的确可以排除掉外贼入院的可能了。 结合前后种种情形来看,最有可能杀害林三娘的凶手也的确只能是周氏母女。 “可找到了那柄杀人的短刀?” 楚南栀看向远处还有差役走动的身影。 李三木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去问过府上的厨娘,前院的厨屋里前阵子确实是丢失了一把短的剔骨刀,至今没有找到,我们也在院内外细细查找过,并没发现那剔骨刀。” “都找了哪些地方?” 楚南栀继续问道。 “林二娘、林三娘的房间,杂役房、内院耳房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院子各个角落也不曾疏忽过。” 李三木大致数了数,最后目光犹疑着看向周氏的院子:“现在就剩下周大娘子和姜小娘的院子没有查找过了。” 说着,话锋一转:“姜小娘的房间想必是不会藏着这柄短刀的,林家族长昨夜就睡在她的院里,再则她也不可能谋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嗯,的确如此。” 楚南栀有些难为情的看向周氏的院子。 林亭臻对这庶女如此溺爱,姜氏又是林三娘生母,她还得凭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为后半生博些指望。 之所谓虎毒不食子,他们二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歪念头的。 再想着周氏今日的举止,虽说看上去很心痛,可这层心痛的后面到底有没有掩藏什么难以告人的秘密也说不一定。 如果说是因为连累女儿悔恨自责也是说得过去的。 李三木浓眉颤动着,小心翼翼的凝视着楚南栀,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扰。 良久后,终是有些为难的开口道:“林大人离去前,特意吩咐卑职要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务必找出杀人的凶器,楚娘子您看?” “既然是奉命行事,那就去搜。” 楚南栀话音刚落,李三木就急不可耐的领着差役们朝着周氏的院子里奔去。 这让她十分苦恼。 看来这家伙就等着自己这句话了。 更让她感到气恼的是,林锦骁那小白脸连作案凶器都未找到就听信林亭臻和林氏族人的话,直接将林锦惠给带进了大狱,万一真是在周氏的院子里搜到凶器,那岂不是冤枉了小姑子。 而且周氏昨夜出过门,如果再能从她的院子里寻出利器,那几乎可以断定她的作案嫌疑了。 但冷静下来再仔细去思考林锦骁今日对自己和林锦惠说的那番话,恐怕他是知道自己很在意小姑子,所以想顺着林亭臻的意思将小姑子带到大狱里去好让她涨涨教训。 “锦惠这丫头的确是该让她涨涨教训才行,否则凭着她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将来必定是要再吃大亏的。” 这样想着,楚南栀对于林锦骁的鲁莽行径终于释怀了许多。 带着对周氏的层层疑虑重新踏进了院子里面去。 屋子里四下都是差役们的身影,周氏被柳芸搀扶着坐在茶桌边,眼睛干巴巴的早已欲哭无泪。 看到楚南栀进来的身影,应儿、觅儿相继低下头去,沉默着不敢说话。 柳芸见状,立刻抬眼焦急的问道:“大栀,可查出了些什么眉目,这些官爷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搜东西都搜到你婶子院里来了?” 楚南栀抿唇苦笑,她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周氏,可真是有口难言啊。 第299章 剔骨刀 周氏环视着四下里的差役,有些坐立不安的看向楚南栀,皱眉问道:“南栀,你说锦骁会相信你族叔和叔公、叔婆的话,觉得是锦惠杀了锦兰那死丫头吗?” 楚南栀面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也不知她此刻是想让林锦骁相信她女儿杀了人还是希望林锦骁怀疑另有其人。 如今全院上下指认的嫌疑人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到底是要留大还是留小,对周氏来说恐怕也是件难以抉择的事情。 屋内众人正面面相觑着,便见差役们过来向着李三木禀报:“头儿,屋子四下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那柄刀,就剩院子后面有间小池塘了。” 李三木这次也不再请示楚南栀,直接命令道:“那就将小池塘的水排干,挖地三尺也要将东西找出来。” 衙役们闻声而去。 周氏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些人好像是在怀疑自己呀。 楚南栀目光飘忽不定的游走在应儿觅儿和周氏身上,最后定定的看向周氏,迟疑着问道:“婶子,你昨夜三更后可出过门?” “是出去过一趟。” 周氏也不犹豫,直接答道:“昨夜你们走后,我在床上躺了会,听锦惠院里的丫头过来说这臭丫头又跑到锦兰屋子里去闹过,我有些不放心就过去看了看,见她已经睡下就又回来了。” 楚南栀拧眉颔首:“这前后加起来大约去了多长的时间?” 周氏想了想:“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嗯。” 这就对上了,和应儿说的一致。 楚南栀在心里盘算了遍,又斟酌着道:“婶子可否进过锦惠的屋子去察看?” “这倒没有。” 周氏摇了摇头:“我过去见她屋里熄了灯,门栓都插上了,侍女明儿也已经歇息,就没有再惊动她。” 她话刚说完,应儿随即插话道:“我们家二娘的确是从三娘的院子里出来就回房歇息了,是奴婢和明儿妹妹一道服侍她歇下的,而且二娘在三娘院子里受了惊吓,吩咐我们出去后还刻意将门栓给插上了,今日主君派人去捉拿她时,二娘才开门起身。” “这后院就住了两位妹妹和姜小娘?” 楚南栀一边发问一边四处打量,却没看见林锦惠侍女明儿的身影。 “只住了她们,还有几间客房空着的。” 周氏如实回道:“你兄长景逸和你续弦的嫂子岳氏住在外院的东厢房,也是去年才成的亲,你亡嫂李氏一直到去世都没留下个一儿半女,这次景逸入京,我怕他出去的时间太长,就让你嫂子陪着一同去靖灵城了。” 顿了顿,她犹疑着继续说道:“李氏和你兄长成亲也五六年了都没孕育子嗣,我寻思着是不是咱们芦堰港的水土有问题,看看去了靖灵城那物华宝地可否能转转运。” “原来如此。” 楚南栀装作淡然的答道。 倒的确如林锦骁所说,林家这些门户没一家清净的。 三叔婆的儿子纳了十几房妾室至今没添子嗣,族长的儿子又是如此。 难不成他们林氏一族的男人有绝育症? 可也不该呀,那其他几房不都好好的,并没出什么岔子。 二叔公林博和四叔公林奋如今都是子孙满堂的。 也不好继续去纠缠这种问题,她面向周氏,接着问道:“锦惠身边的侍女明儿怎么没见到?” “她被林大人一起带到县衙去了。” 应儿立即答道:“说是要查问一些线索。” “嗯。” 楚南栀瞧着周氏一脸不安的神情,随即安慰道:“也不过是将她们带回去羁押候审,并没有定罪,婶子别太担心。” 说完,便见厨屋那边将红枣莲子汤熬好了送了过来。 柳芸立刻接过莲子羹递到周氏手上,满含关切的叮嘱道:“亲家刚刚昏睡时,大栀吩咐你院里的下人熬了羹,你快趁热喝些。” 周氏无力的摇了摇头:“我哪喝的下呀。” 又看向送羹的厨娘,问道:“怎么没给侄媳妇和亲家母送一碗过来?” 厨娘讪讪道:“老奴就只顾着大娘子了,两位稍后,老奴再去端两碗过来。” “婶子不必惦记我们。” 楚南栀瞧着她一脸憔悴,心里忽然有些难过,连声道:“快喝些,补补气血。” 此刻她能期盼的就是李三木不要在院子里搜出那柄短刀来。 来过府上两次,她发现族长家后院有许多大大小小不连片的池塘。 周氏所住的正院就是环绕着一座假山和小池塘,处处用廊坊相接着,而后院的几处偏院也是夹在池塘边上,并不与正院内的池水相连接。 谁知,她刚在心里祈祷了一遍,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找着了,找着了。” 楚南栀闻声,立刻冲到了院子里去,只见干涸的小池子里中央,一名差役正兴奋的举着一柄剔骨短刀向众人示意。 楚南栀看着心里为之一颤。 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因为两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捏了把汗。 李三木拿着那柄剔骨刀兴致匆匆的奔了过来,递到楚南栀手上,欣喜不已的道:“楚娘子,你看看林大人说的是不是这把刀?” 楚南栀将剔骨刀捏在手中仔细的端视了一会儿,大致的量了量尺寸,重重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的刀。” 刀身一面尖细一面宽厚,宽约一寸长约两寸,和林三娘的伤口基本吻合。 也只有这种两面不均匀的剔骨刀才能划出那样的伤口了。 李三木目视着正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周氏,不假思索,激动的朝着身后的衙役们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拿人。” 周氏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两名差役拿着刑具将她拷了起来。 应儿、觅儿直接急哭了,被差役们拦着娇滴滴的哭喊道:“主母娘子。” 柳芸也不知所措的说不出话来:这么心善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 再看了眼楚南栀手中的剔骨刀,她变得更为恼火:“难道就凭着这把刀便要拿人嘛。” 周氏早已料到这些差役们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此刻她反而释怀了许多,如此总比让锦惠在狱中受苦要强。 她眼里噙着泪水,笑望着柳芸,满是歉意的说道:“亲家母,劳你和侄媳妇费心了,也让你们失望了。” 说着她毅然决然的视向李三木,坦然承认道:“不错,林三娘那贱丫头的确是我杀的。” 第300章 擦亮眼 楚南栀还在思索着剔骨刀怎么会在周氏的院子里,冷不防的听到她的话,潜意识里怔了怔,连忙抬眼望去,却见她双手已被锁上刑具。 楚南栀立刻走到几人跟前,劝道:“婶子,这种事情你可不要随口招认。” 她若不认,自己兴许还能想办法去寻找证据; 可她要是就这样认下了,那此事就基本成了定局,没有转圜的余地。 也猜到她可能是担心林锦惠,又赶紧示意道:“锦惠她若真是无辜的,林大郎必会还她清白,不会冤枉她,你不用太担心,林大郎刚才不也说了只是羁押候审,并非定罪。” 周氏微笑着摇了摇头:“南栀,你不用再劝了,是我自己作恶多端,险些连累了锦惠。” 这样说着,她神色渐渐暗淡下来,无力的苦叹道:“这一去恐怕还得连累锦逸跟着受累。” 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确会对林锦逸仕途造成影响。 可让楚南栀感到恼火的是这妇人竟如此愚蠢,直接就当众认下了罪名。 正欲再劝,周氏一脸凄楚的再次看向她,恳切的求道: “侄媳妇,锦惠这丫头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也的确是我疏于管教,你刚搬来,婶子于你并无什么恩义,就请你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往后多替我照管照管锦惠。” 楚南栀皱着眉,心头思绪万千。 周氏见她无动于衷,又不甘心的再次祈求道:“南栀,算婶子求你了,婶子来世给你做牛做马必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婶子,你不必如此,锦惠她秉性不坏,我并不相信林三娘是她杀的。” 楚南栀苦口婆心的劝道:“林三娘如若真是你杀的你要招认我不拦你,若你并没有做过这事,即便你承认了,不管锦惠有没有行凶,这必将成为她这辈子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人的确是我杀的。” 周氏心里跟块明镜似的,眼下整个林氏一族都将怒火撒向她和女儿,这凶手只有可能是她们其中一人。 今日见着女儿被带走她本束手无策,如今见到这行凶的刀具,她虽不清楚究竟是女儿投入院里这池子的,还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总之是如了自己的意愿,可以让锦惠那丫头清清白白的被放回来。 打定了主意,她巴望着李三木,苦苦哀求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求官爷带我走。” 李三木冷冷的瞥了眼楚南栀,从她手中拿回剔骨刀,朝着差役们挥了挥手。 随后,一行人押解着周氏疾步走了出去。 “主母娘子。” “亲家母。” 柳芸和应儿、觅儿不死心的跟在差役们身后追了出去。 楚南栀一边打量着池塘周围的结构一边跟在众人身后出院,心里再次陷入了狐疑: 究竟是谁将杀人的凶器投入了这池子里的? 她突然想到昨夜林锦惠回房后自己将门栓拴了起来,莫非真是她气急之下又重新跑到林锦兰院子里杀了人? 可她将凶器投入自己母亲院里的池子这算怎么回事,难道是要栽赃给自己的母亲? 又或者的确是周氏自己所为,她此刻冷静下来又想通了,不想连累女儿? 一连串的疑问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到得正厅里,三位耆老还坐在厅中,各自一脸凝重,看见差役们押解着周氏出来,手上还拷着刑具,都不约而同的愤怒出声道:“莫非是周氏杀了三娘?” 李三木沉沉的点了点头。 三叔公林渊立刻愤然起身,朝着周氏破口大骂道:“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杀了人还要栽赃给自己的女儿,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 二叔公林博也止不住的唉声叹气:“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赶紧带走,赶紧带走,可别侮辱了我林氏一族的门楣。” 四叔公林奋静静的凝视了眼跟出来的孙媳妇楚南栀,见她一脸颓丧的样子,似乎察觉到其间有隐情,小心翼翼的问道:“要不还是让人去叫亭臻和大家伙出来,看看怎么处理?” “还有什么好问的。” 三叔公林渊勃然大怒道:“内人和你们家那几位好不容易把姜小娘安抚下来,她若知道三娘是被她自己托付的主母娘子给害了指不定又要再伤心难过一番。” “亭臻也不容易,就别再折腾他了,让他在西院陪陪姜小娘。” 二叔公林博不耐烦的朝着差役们挥手:“官爷,赶紧将罪妇带回县衙去定罪。” 楚南栀神情愤怒的瞥向缄默无言的周氏,见她一副心如死灰任打任挨的落寞样,情绪也跟着跌落至了谷底。 眼睁睁看着李三木和差役们将周氏带了出去。 等着差役们离去,三叔公林渊没好气的瞪了眼柳芸、楚南栀母女,想着她们和周氏母女那股亲热劲就来气,极为不屑的冷哼了声:“柳大娘子,南栀丫头,往后啊,你们这眼睛还是得擦亮些,可别什么样的人都死心眼的去结交。” 二叔公林博也跟着附和道:“是该涨些教训,往后还是要多来你族叔家走动走动,毕竟门对门的,姜小娘是个心善大度的人,她不会嫉恨你们这两日帮着周氏母女助纣为虐的事情,横竖都是一家人呀。” 楚南栀懒得再去搭理这群老的,拉着柳芸径直出了林亭臻家的大院,身后几位耆老不满的叹气声此起彼伏: “南栀这丫头真是不识礼数。” “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一个村野丫头哪懂得什么礼数,也不知道锦骁这孩子是哪根筋搭错了,被这妇人蛊惑得连个妾室丫头都不敢收,过阵子还是得再劝劝锦骁,最好是休了她。” 四叔公林奋默默听着,心里甚是不满,觉着这两位老大哥如今已经变得和那两位老嫂子一般不可理喻,热衷起了管别人家的家事。 只怕是到了年纪,整日里无所事事,给闲的。 楚文毕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虽是知道林亭臻家出了命案,可担心小宝们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一直将四胞胎关在屋子里不让他们出去看热闹。 看到母女二人回来,他心里才舒坦许多,等着柳芸、楚南栀坐下身来,连忙端茶倒水的着急问道:“怎么样了,凶手抓到了?” “是周大娘子。” 柳芸气闷不已的说道。 到现在她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即便真是周氏杀了林三娘,她也认为是被林家这些族人给逼的。 “为什么是族奶奶?” 大宝林瑞文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姥姥,族奶奶看着都不像坏人,她怎么会杀人呀?” “对呀,我看那几位曾祖母和林三娘才像坏人。” 二宝林瑞希嘟嚷着小嘴,不满的发泄道。 整个林氏族人她就觉得族奶奶最为亲切了。 楚南栀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已是午后,也无心再去管这些事情,既然周氏她自己都认了,自己何必再去多管闲事。 她打住小宝们的胡乱猜疑,立即开口道:“今日耽搁了这大半日,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父亲就在家里再歇息一日,明日我再送你回家。” 第301章 四胞胎救人 “也好。” 楚文毕点了点头:“你们安邻村那边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搬过来的,下午趁着我和你母亲都在,一道去搬回来?” 楚南栀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那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原主的嫁妆,甚至是林锦骁的书籍文卷早被原主给嚯嚯没了,剩下几件值钱的东西上次陈氏撬门后都被带到了楚家。 如今能搬过来的无非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用品,说起来也是心酸。 想了想,她对楚文毕说道:“今日先在城里采买些家用物资,村子里有时间我再回去看看,用得着的我自己收拾过来。” “嗯,大郎他师母和周大娘子虽然安排得妥帖,也难以面面俱到,是却不少东西,我们现在就去。” 柳芸说完,去将林锦骁给的一百两银子一起拿了出来,连同包裹交到楚南栀手上。 “母亲留着。” 楚南栀将银袋子推回她手上:“这养马每个月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马行里卖的马虽算不得什么好马,不过马车也得七八十两银子,还是装饰最简朴的。 而养一匹普通的马,每月的草料这些恐怕又得二三两银子。 说完,便领着四胞胎和柳芸夫妇一道出门,到西城门的茶楼里点了几道点心和几个羊肉饼,大家填饱了肚子才前往马行。 马行坐落在城西的清河坊内,里面主要是一些牲畜和人牙子贩卖奴仆的交易。 楚文毕腿脚不利索,本是几步的路程,大家走了快半个小时才看到清河坊的门头。 刚从清河坊东门进入,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 楚南栀定睛看了看,发现是关二白,忍不住欣喜的问道:“关郎君,你怎么会在这边?” 关二白朝着柳芸夫妇拱了拱手,笑着答道:“楚娘子,是林大人特意让我等在这边的,马行的马车不好买,需要提前预定,我昨日就来定好了,本想着娘子会早些过来,所以我大清早就等在这边了。” “噢,实在不好意思,有些事情给耽搁了。” 楚南栀讪讪的答道。 关二白虽没去崇仁坊那边,可林家族长家中发生了命案,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必她是去那边凑热闹了,也没再多问。 主动上前去搀扶住走路蹒跚的楚文毕,领着一行人朝马行行去。 坊内大小集市林立,有贩卖马匹、耕牛之类的,在牲畜群里时不时能看见一些用铁笼子锁着的关押的奴仆。 小家伙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到人被关在笼子里,待遇比牲畜还差,忍不住就生出了同情。 四宝林瑞嘉拉住楚南栀的手,小眼珠转个不停,弱弱的唤道:“阿娘,你看笼子里那些人好可怜。” “嗯。” 楚南栀将四宝抱了起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些人呀是可怜,但我们也帮不到她们的,等到有人将她们买去,她们有了活干就能过的好些了。” 据她所知,这个时代等级比较森严,良贱有别,境遇好一些的贫寒人家卖儿卖女到大户人家干些粗活,挣些散碎银两贴补家用。 境遇不好的就只能签下死契,彻底的沦为大户人家的私奴,这类人死活全凭主家一句话。 但那些都属于“和卖”,至少能少受些凌辱。 像牙行里这些被关在囚笼里的就更惨了,来源虽不一,但遭遇想来和朝廷的官奴差不多,地位等同于奴隶。 柳芸瞧着笼子里那些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的奴隶,也经不住长吁短叹:“这些年朝廷徭役繁重,许多村子里的人交不上赋税都只能卖儿卖女。” 说着,又凑到楚南栀耳根前悄声道:“我以前听说戚家这些年靠着牙行的买卖就赚了不少银子。” “戚家还做牙行的买卖?” 楚南栀一脸惊讶。 “咳,你这丫头还是见世面太少了。” 柳芸细说道:“戚家有银子不假,但有银子的人可不会安于现状,他还想着挣更多的银子,朝廷加征赋税,就有很多百姓种不起地,只能把田地低价卖给戚家沦为佃农,戚家在芦堰港富甲一方,坐拥万亩良田,他家要是涨了租子,其他的大户人家也会跟着涨租子, 佃农们没了土地仍然交不起租子不就只能卖儿卖女,牙行的人不都得感谢戚家,如此两头受益,他自然可以赚取不少银子。” “原来如此。” 楚南栀听得茅塞顿开。 难怪林锦骁在海康县时说,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整肃芦堰港的豪强劣绅。 这其间的道理不言而喻。 如若百姓们真到了连做佃农都没了活路的地步,那还不得揭竿而起。 在海康县时,她已经见识过那群官吏和豪绅们圈地的本事,弹丸之地半数耕地都已落入了污吏和豪绅手里,这偌大的芦堰港虽说眼下看来各方面都很太平,但也透着不少隐忧。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够感受到林锦骁身上的担子有多沉重了。 既要担负起芦堰港的民生治理,还得肩负着东部六县的海防重任,再想着他今日仓促间就将林锦惠带走,心里的怨气已然没有那么重了。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到得一处马市边,二宝林瑞希忽的停了下来,小眼睛直勾勾的眺望着远处。 柳芸不明所以的拉了拉小家伙,她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不肯挪步。 其余几个小家伙见状,也跟着看了过去。 楚南栀顺着小家伙们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的一个铁笼子边上,一名彪悍的汉子正拿着根长鞭朝着铁笼里挥打。 小家伙们想着自己个以往的遭遇,感同身受,愤愤不平的冲了过去,稚嫩的嗓音一起向着那莽汉大喊道:“你不许打人。” 柳芸还没反应过来,发现小宝们已跑出很远,吓得连忙追了过去。 楚南栀抱着四宝也紧随而至。 到得牙行门前,只见旁边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的一名中年汉子缓缓站了起来。 他压着沉重的步子,神情惬意的走到三个小家伙身前,瞟眼看了看身后的大人,当看到官差关二白的身影时,不由得微微皱眉,随后却又立刻转为平静,毫无畏惧的大声道: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我教训自家的奴隶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关二白正想抽刀,楚南栀立刻将他拦了下来,小声道:“咱们确实管不着此事。” 她偷偷打量了眼牢笼中关押的两名奴隶,看上去脏兮兮的,但大致分辨得出是一男一女,而且金发碧眼的,不像是大禾帝国的人。 这种奴隶即便是渠道来得不正,想必官府也不会插手的,应该是从官府渠道弄来的战俘。 第302章 清河坊最靓的仔 那汉子听到了楚南栀的说话,不由得冷笑了声:“还是这位娘子识时务,里面这对兄妹那可是我从遥远的靖灵城花大价钱买来的,是死是活自然由我说了算。” 关二白不屑的冷哼道:“恐怕是别人挑剩下的。” 人牙子听着官差冷嘲热讽的语气,也不敢挑理,只得将怒气往笼子里的人撒。 他一把抢过旁边汉子手中的鞭子猛的就往奴隶身上抽,还故意挑衅道: “官爷说得对,这两个狗东西就是赔钱货,我今日呀就当着官爷的面打死这两个贱货,省得继续糟蹋粮食。” 三个小宝看得更是来气,直接走到铁笼子跟前拦住人牙子,二宝林瑞希双手插在小腰上气势如虹的气鼓鼓骂道:“你要是打死他们,我就让我阿爹也打死你。” “嘿,你以为你爹是县令老爷呀,还打死我。” 那大汉停下手中鞭子,不满的看向楚南栀和柳芸夫妇,旁敲侧击道:“谁家孩子啊,也不管管。” 说着恶狠狠的就要去拉扯小家伙们。 “这不明摆着我家孩子呀。”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嚣张的人贩子,要是放在自己那个年代,她早将这家伙给抓起来枪毙好几回了。 不紧不慢的将小四宝放了下来,她郑重其事的提醒道:“店家,你要教训你的奴仆我管不着,但你要伤到我这些小宝,那性质可就另当别论了。” 柳芸也急着护到小家伙们身边,瞟眼看了看笼子里面的兄妹二人,已是皮开肉绽的,简直不忍直视,甚是心疼道:“我看他们也没犯什么事,你平白无故的打人家干嘛?” “那是劳资的事,你们管闲事管得也太宽了些。” 人牙子瞧这伙人穿着打扮都比较简朴,也不像什么富贵人家,却不知身边为何跟了个差役。 好在那差爷就是个普通衙役,并没什么可怕的。 他也不放在眼里,举着鞭子瞪眼怒道:“死老太婆,赶紧带着这群兔崽子滚,再妨碍我做生意,信不信我将你们也一起卖了。” 这话直接将楚南栀给激怒了,她一把抢过那汉子手中的鞭子猛的就是向他身上一顿抽,嘴里不停骂道:“你叫谁死老太婆呢,你能平白无故的打人,难不成还不允许人打抱不平了。” 奶奶个腿,没想到这年头人贩子能嚣张到如此地步。 牙行的伙计们见状,纷纷围拢上来。 那店家被楚南栀这顿鞭子抽打得龇牙咧嘴的疼,指着众人恼羞成怒的道:“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我看谁敢。” 关二白忍无可忍,直接拔出刀指向众人:“你丫的,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县令夫人和大人的岳丈岳母,你敢伤他们半分,我定让你们好看。” 清河坊里的商贩与别处的不同,后面大多都有些势力,他们不怕这些底层的差役,反而惧怕那些有品级的官吏。 听到县令夫人的名讳,店家这才知道闯了大祸,脸色煞白的立刻匍匐在地,跪着祈求道:“小的有眼无珠啊,娘子怎么也不事先说清楚,小的眼拙哪瞧得出是县令大人家的小郎君小娘子。” 瞧着一个个穿得质朴的很,身份却一个比一个尊贵,都是些硬茬子,他哪招惹得起。 看着这趋炎附势之徒,楚南栀嘴角弯出清冷的笑意:“怎么,不是县令家属,就能任由着你们欺负了?” “不敢不敢。” 店家诚惶诚恐的猛煽自己嘴巴子:“都是小的这张破嘴,娘子刚刚的鞭子打得好啊,娘子要是不解气就再打小的一顿。” 二宝林瑞希最痛恨这种仗势欺人的了,看着笼子里血肉模糊的两人,心疼的直接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就往店家身上打。 “打得好呀,打得好呀,小宝再用力些,打得真舒服。” 牙行店家舔着脸祈求道。 “真是贱骨头。” 笼子里那女子挨了毒打,也不觉疼,气定神闲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唾了口唾沫出来,愤懑不已道: “狗牙子,我还真以为你们可以无法无天,没人治得了你们了,今日碰上硬茬子了,咋的,就任打任挨了?” 楚南栀瞧着里面二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镇定自如,挨了打也不像其他囚笼里的奴隶哀声求饶,倒是有趣。 她忍不住凑拢过去,微笑着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走了以后他们继续打你?” “不怕。” 女子一脸淡然:“他若继续打我和哥哥,我们就继续帮他做好事。” 话音中夹杂着很重的异域口音。 “做什么好事?” 楚南栀一脸狐疑道。 “放人啊。” 女子大大咧咧的笑了笑:“我和哥哥将他买来的奴仆都放跑了。” 店家听着也是一脸苦意:“娘子,并非小的为难这兄妹二人,而是他们有意在为难小的呀,这两兄妹自打来到芦堰港一点不安分,可没少干坏事,我花钱买来的奴仆全让他们兄妹给放跑了,连契书都被他们偷了去。” “你活该。” 楚南栀噗嗤笑了出来,倒没想到这二人还挺聪明的。 二宝林瑞希也觉得这笼子里的姐姐十分有趣,凑过去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跑呢?” 女子蹙了蹙眉,一脸落寞道:“我们的契书不知道在哪里,而且也没地方去。” 二宝听着眼神不禁有些黯然,回来可怜巴巴的求楚南栀:“阿娘,要不我们把他们买回去,刚好还可以帮阿娘干活?” 楚南栀眼眉微微眨闪了下。 她倒是喜欢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如若身边真要跟几个小厮,那也得是这种伶俐机敏的。 正好将这两人买下来也可以让柳芸早些回家去。 萌生了这个想法,她兴致勃勃的朝二宝点了点头。 小家伙立时乐得合不拢嘴,小酒窝深陷着都跟着乱颤,兴奋的跑过去对女子说道:“姐姐,你听到了吗,我阿娘要救你们出来了。” “谢谢。” 女子连忙点头。 店家见县令夫人想买这两名奴隶,吓得面色铁青,连忙求饶道:“娘子,这可使不得,这两人不是什么老实人,小的哪敢卖给你呀。” “怎么,莫非他们有什么问题?” 楚南栀弯下身去,直勾勾的注视着人贩子。 “问题倒没有,就怕给县令大人和娘子造成困扰。” 店家僵着一张苦脸,解释道:“这对兄妹放跑了小的那些奴隶不说,还非要给自己标价,一人低于五十两银子宁愿在笼子里被打死也不愿跟人走。” “你真这样说了?” 楚南栀转过身望向那女子。 “不错。” 女子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即便做奴隶我们也得做这条巷子里最贵的奴隶,总不能比一匹马还便宜。” 第303章 就凭我们贵 “有骨气,有追求。” 楚南栀被这女子逗得笑靥如花,果断的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向店家示意道:“我买下了,快去将她们兄妹的契书找来。” 谁知这句话,直接让常常所有人给愣住了。 这妇人怕不是个傻子,花一百两银子买两个奴隶。 里面的女子怔怔的问道:“娘子,你真愿意花一百两银子买下我和哥哥?” “嗯。” 楚南栀笑道:“你不是说了要比集市里的马卖得贵嘛。” 店家却不敢依从,小心翼翼的劝道:“娘子,要不再慎重考虑考虑?” “哪来这么多废话。” 楚南栀没好气的斥道:“快去,有银子挣还这么啰嗦。” 店家忐忑不安的点了点头:“这兄妹二人的契书小的让市署的署丞保管着了,小的这便让人去办一应手续。” 说完,便同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应声而去。 “快将她们兄妹放出来。” 楚南栀吩咐道。 店家随即找人去开锁,柳芸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心,小声嘀咕道:“大栀,你真要买她们回去啊,你族叔送的你都不要,何必再浪费这银子?” 而且,她也隐隐的感到这对兄妹不是简单奴隶,连人牙子怕他们都怕成这样。 又赶紧补充道:“这样怕是大郎也不会高兴的。” 小白脸高不高兴关老娘什么事,老娘高兴了才是最重要的……楚南栀自言自语了句,温和着对柳芸回道: “母亲不必担心,横竖小宝们喜欢,咱现在手上也不缺这百两银子。” 总之这一百两银子她很乐意花,能在这种地方见到金发碧眼的异域风情,也是不容易,就当是买快乐了。 更何况她也不希望自己身边全是林锦骁的人,她需要培养自己的亲信。 等着兄妹二人被放出来,楚南栀定睛细看一番直接给看傻了眼,这兄妹二人生得挺拔俊逸的,仅是女子看上去都快赶上林锦骁的身高了。 这样标致的身材和五官分明的轮廓洗干净了指定是极为养眼的。 她低眉瞥了眼二人手脚上戴着的铁拷,爽快的将银票递给人牙子,连忙吩咐道:“把她们的手镣脚镣去掉。” 店家有些惧怕这二人,拿了银票离得远远的,将钥匙递到小厮手上。 小厮刚打开女子身上的铁镣,女子就欣喜的奔赴过来,对着楚南栀和二宝弯身道:“见过主人。” 随后,她脸色陡然一转,阴沉着径直走到店家身边去。 店家手里爱不释手的握着百两银票,觉着自己遇到了一位人傻钱多的官家娘子,正在暗自窃喜,便见女奴隶气势汹汹的到了自己跟前,厉声问道:“狗牙子,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只要十两银子就愿意将我们贱卖出去?” “是啊,我的确有说过。” 店家紧紧捏着银票,皱眉狐疑道。 “我主人花了一百两银子将我和哥哥买下,我们是不是帮你多赚了八十两银子?” 女奴隶一脸严肃的继续质问。 “那又如何?” 店家露出不满。 女奴隶回道:“这银子是我们自己凭本事赚的,可不能白白送给你,我们要你一样东西。” “凭什么?” “就凭我们贵呀。” 女奴隶一脸傲娇的说道。 店家目视着官差和楚南栀等人,也不敢矢口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只得软下声来问道:“你想要什么?” 女奴隶不假思索的指向马厩里已经装置好的一辆马车。 “啥,你们兄妹总共就卖出去一百两银子,你真敢狮子大开口,还想要我送你一辆马车?” 店家顿时恼怒。 “那你不愿意,我和哥哥继续回囚笼里了。” 女奴隶说着就要往铁笼子里钻。 “别别别,我的姑奶奶,你赶紧走,马车送你了。” 店家吓得赶紧拦她。 这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女奴隶这才满意的走回楚南栀身边,笑盈盈道:“主人,那辆马车算是我和哥哥送给你和小主人的见面礼了。” “为什么送我这么名贵的礼物?” 楚南栀简直被这女奴给惊讶到了,这不和自己完全就是 一路货色。 女奴隶温笑着回道:“就因为主人你识货呀,我们兄妹不能让你白花了这一百两银子。” “那就多谢了。” 楚南栀又忍不住瞥了眼她那位沉默寡言的哥哥,细问道:“你们有名字吗?” “我叫桑琪,我哥哥叫桑坤。” 女奴隶一并回道。 “听上去不像是大禾人。” “嗯,我们是北方塔塔拉卡部落的。” 桑琪迟疑了下,又抿唇浅笑着低头去看几个小家伙。 趁着几人说话的间隙,关二白跑到对面的马市去将林锦骁定下的马车牵了过来。 四宝林瑞嘉看着店家和关二白一起牵过来的马车,乐滋滋的问道:“阿娘,以后我们家和姥姥家是不是都有自己的马车了?” “是呀,都有马车了。” 楚南栀本是想着花这一百两银子给兄妹二人赎身,没曾想桑琪还从人牙子手里顺来一辆马车,这倒是意外之喜。 不经意的打量了眼关二白,她突然意识过来这家伙没付银子直接就将马车牵了过来,急忙向柳芸示意道:“母亲,你和关郎君去把买马车的银子送过去。” 不等柳芸移步,关二白立刻摆手道:“不用了,楚娘子,林大人昨日已让我付过银子了。” “付过了?” 楚南栀和柳芸面面相觑了眼。 这小白脸如今哪来这么多银子,莫非都开始藏私房钱了? 柳芸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钱袋,犹疑着道:“那这些银子大郎怎么也拿来了?” “想必是留给母亲买马料用的。” 楚南栀揣测道。 也懒得再去纠结这个问题,等着店家将桑琪、桑坤的卖身契拿来,给马车登记造册之后,领着大家离开了清河坊。 到外面的集市上采买了一些米面粮油和鸡蛋肉食蔬菜,又买了些干柴和木炭,看着脏兮兮的兄妹两人,楚南栀给她们一人买了身换洗的衣服。 眼看着斜阳西下,担心着林锦骁会提前回来,匆匆忙忙的就赶回了崇仁坊。 进了自家院子,桑坤、桑琪自告奋勇的将所有东西搬进了屋,然后又急着去收拾马车。 等到柳芸在厨屋里生火烧好了热水,兄妹二人也将手里的活做完了。 看着大汗淋漓的兄妹两人,楚南栀将买回的衣服分别递给他们,吩咐道:“你们先去洗洗换身衣服。” “好。” 桑坤、桑琪领了衣服各自去擦洗身子。 一刻钟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兄妹二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 倒果真不出自己所料,是对很养眼的兄妹。 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二人卖身的契书,毫不犹豫的交到桑琪手里,语气温和的说道:“给,你们卖身的契书,还给你们。” 第304章 是找奴仆还是找情敌 楚南栀这番举动,让桑琪、桑坤兄妹和四胞胎看着都是一愣。 桑琪惊疑着问道:“莫非主人真信了那狗牙子的话,觉得我和哥哥不像什么好人?” “不是,你别多想。” 楚南栀拉过一脸懵的二宝,笑着解释道:“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们被人牙子折磨,而且我们家二宝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才出手救下你们。” “那是主人觉着留下我们兄妹会成为你的累赘?” 沉默寡言的桑坤此刻终于开口问道。 听着这低沉而又满赋磁性的声音,楚南栀不由得抬头多看了眼他。 高挑硬挺的身材,浅蓝色的眼眸下翘起的高鼻梁,白得发亮的脸蛋,如此精致的五官轮廓,活脱脱的精灵王子,真是优雅而又飘逸,看得直叫人心旷神怡。 顾视着兄妹二人,她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的说道: “我并没有这层意思,凭心而论,我的确想将你们留在身边,我和我家夫君刚搬到这宅子里,也的确需要人打理府中上下,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我很高兴,别的我不能保证,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如若你们想走我也不会阻拦,我可以给你们五两银子做盘缠。” “我们愿意留下。” 桑琪不假思索,露出一脸诚挚的笑容:“主人放心,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就足以,我和哥哥什么都能做,绝对不会成为主人的累赘。” 顿了顿,她斜倪了眼一旁温雅含蓄的桑坤,面色渐渐暗沉下来:“如果主人不肯收留我们,即便我们离开此地还会被别的人牙子抓去。”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留下。” 楚南栀将契书塞到桑琪手上,很放心的示意道:“这个你们自己保管好。” “主人不将契书留着,难道不担心我们逃跑,让你白花了银子?” 桑琪试探着问道。 楚南栀眼眉眨闪着,云淡风轻的莞尔笑了笑:“我刚才不已经说过你们可以自行决定去留,而且你自己也说了,担心会被别的人牙子抓去,你们若不是诚心留下,我又何必凭着一纸契书强留你们。” 桑坤、桑琪有些感动的点头。 被贩卖这么多次,还是头一遭遇到这样奇怪的主人,既不打骂人,也不摆主人的架子,这般平易近人,可真是叫人既惶恐又亲切。 桑琪环顾了眼周围,发现少了柳芸、楚文毕的身影,连忙要求道:“主人,奴婢去帮忙做饭?” 不动声色间就已改了口。 “桑琪姐姐,你做饭有我姥姥和阿娘做的好吃吗?” 二宝林瑞希笑着问道。 桑琪碧绿的眼眸轻柔的看向楚南栀和二宝,讪讪道:“嘻嘻,奴婢在靖灵城时学过一些刀工和烹饪的方法,虽说不如小主人娘亲厨艺精湛,不过也能勉强凑合。” “那我们一家今日就尝尝你的手艺。” 楚南栀笑望着小家伙们,几个小宝犹疑着立刻点头做出反应,二宝兴致勃勃的直接拉着桑琪往厨屋里去,一边走一边兴奋的说道:“我带你去找姥姥。” 看着桑琪被小主人带进里屋,桑坤面色清冷的扭头瞥了眼屋外的方向,淡淡道:“我去把草料备着,夜里还得喂一次马。” “喂马的事情等县衙的马夫回来,今日先让他一并喂。” 楚南栀斟酌着看向面前冰冷的眼神,试探着说道:“内院还有一间空着的偏房,就先委屈你和你妹妹一起住在偏院。” “这不合适。” 桑坤神情立时变得庄重的答道:“我看主人家中也没个看家护院的,我去将门口那间杂室打理出来,正好替主人看家。” “嗯,也好。” 楚南栀放心的点了点头,这才是她的本意。 就是这座老宅不如林家族长外院那般气派,既没有厢房,也没有建男家丁住的倒座房,仅有门口一间破旧的杂室。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就先委屈你住那边,明日我再去采买些瓦砾将屋顶修葺一番,省得下雨天漏雨。” “不委屈。” 桑坤淡然一笑:“主人能收留我兄妹二人,有个容身之处我们已心满意足了。” 他好看的眸子微微眨闪了下,让楚南栀看着心头不由得一阵荡漾。 这般迷人又乖巧的奴隶,等到与林锦骁彻底和离后,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调戏一下? “咳,我这龌龊的小心思。” 楚南栀唇角轻轻翘起,脸色现出一抹晕红。 “阿娘。” 大宝林瑞文瞧着桑坤出去,目视着娘亲一副怪诞的样子,忍不住唤道。 楚南栀回过神来,见三个小家伙正愣愣的注视着自己,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宝贝们?” 四宝林瑞嘉充满警觉的凑到她身边,小声恳求道:“阿娘,要不我们就留下桑琪姐姐,让桑坤哥哥离开我们家?” 大宝三宝也有这样的意思,一起说道:“或者让他跟着阿爹也行。” “你阿爹身边有很多厉害的人,他不需要。” 楚南栀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愤怒的吵嚷声: “哪里来的小白脸,竟然跑到我嫂子家里来,意欲何为?” 听到声音,楚南栀带着三个小家伙连忙奔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却见林锦骁手里握着天子剑,寒光闪闪的指向桑坤,两道清冷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直让旁人看得压迫感十足。 林锦惠看到楚南栀的身影,不满的瞪了眼桑坤,气匆匆的跑过来拉着她发问道:“嫂子,这人是谁呀,怎么在你和锦骁哥哥家里?” “你们别误会,他是我刚从牙行里买回的奴隶。” 楚南栀眺眼望向门口那道孤杀气腾腾的身影,急声解释道:“他还有位妹妹,是我一起带回来的。” “还有如此俊俏的奴隶?” 林锦惠一脸狐疑的咬着手指头,小声嘀咕道。 桑坤猜出剑身前的男子该是这家男主人,慢调不吝的俯下身去,半颗脑袋都贴到了利剑上,不卑不亢的恭敬唤道:“见过主君。” 林锦骁阴鸷的眸光静静的凝视着面前这位异域男子,片刻后才缓缓收起剑来,强压着心里的不满朝着楚南栀走去。 到得她跟前,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紧紧拉住她手心,默默的走向正厅,心里也渐渐陷入了狐疑:这是找奴仆还是给我树情敌呢! 那从容的神态,仅是一眼之下,他已然发现这异域男子绝非简单人物。 第305章 袒露心迹的侍女 一家人刚在正厅里落座下来,便见名身形瘦削的小侍女急急忙忙奔了进来。 林锦惠连忙起身问道:“明儿,家里怎么样了?” 听到是小姑子那位侍女的名字,楚南栀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明儿阴沉着小脸蛋,悻悻的答道:“二娘,主君陪着姜小娘送三娘的灵柩去城外的普罗庵了。” “普罗庵?” 楚南栀听着这个名字甚觉熟悉,忍不住念了出来。 “芦堰港未成年夭亡之人都会送到普罗庵停灵安葬。” 林锦骁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语声清冷的和她解释了句。 随后又神色冰冷的瞥了眼林锦惠,吩咐道:“锦惠这几日就留在家中陪你,晚上我带小宝们一起睡。” 虽说心里很不乐意,可一想到她今日在县衙里围着自己寻死觅活的样子就有些可怕。 楚南栀装作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如此一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和小白脸分房睡了。 林锦惠瞧着她很不乐意的样子,可怜巴巴的过去央求道:“嫂子,我怕,我不敢回去。” 听她提到这个话题,楚南栀意有所指的问道:“你怕什么?” “我怕” 林锦惠捂着小嘴,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怕林三娘找我索命。” “你再胡言乱语,我现在就将你送回家去。” 林锦骁注视着跟前安静的三个小宝,有些不满道。 林锦惠吓得不敢再说话。 楚南栀拉着她和明儿到卧房里关上门,一起坐到床榻边上,接着问道:“锦惠,你给我实话实说,林三娘的死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林锦惠泪眼婆娑的摇头,正要开口,楚南栀又立即强调道:“你想清楚了再说,现在你能安然无恙的出来,是因为你母亲主动招认了才替你洗脱了嫌疑。” “不是我,嫂子,真的不是我,也不会是我母亲。” 林锦惠伤心欲绝的又扑进她怀里痛声啼哭了起来,支支吾吾道: “锦骁哥哥不让我到你面前哭哭啼啼的,可我实在忍不住,我听说母亲被下了狱,我想去看母亲,他们又不让,如若不是担心母亲我现在真的连活下去的欲望都已经没有了。” 明儿也在一旁苦口解释道:“楚娘子,昨夜二娘回房后就歇下了,她压根就没有出过门。” “你如何能证明你们二娘未出过门?” 楚南栀见她语气如此笃定,有些好奇的问道。 明儿皱了皱眉:“二娘房间的门前些日子被她踢坏了,一直还未来得及修理,所以开门的时候即便声音再轻都能发出声响,而柳叶窗又是开在池塘边的,二娘本来就胆小又不识水性,她不可能走柳叶窗翻出去。” 话到此处,明儿忽的顿住,小心翼翼的察视二人许久,欲言又止几番才肯继续说道: “昨夜奴婢在耳房辗转反侧到将近天明才安睡下,压根就没听到过二娘房中有任何动静,就算脚步声可以掩盖,可二娘若是出去开门的声音必然是掩盖不住的。” 明儿话音刚落,就立时引起了林锦惠的不满。 她没好气的瞪了眼明儿,斥道:“你这死丫头,你早上为何没说这些?” “奴婢奴婢” 明儿埋着头不敢答话。 “她怕被人怀疑。” 楚南栀帮她回答道。 林锦惠一听更是来气,怒瞪着明儿大声道:“原来是你,是你陷害我母亲。” 明儿急得立刻摆手:“二娘,不是我,不是我,你和主母待我不薄,奴婢怎么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楚南栀拉住林锦惠,朝着明儿温温的笑了笑:“的确不会是她。” 见林锦惠情绪稳定了许多,她才细说道:“如果是明儿杀了林三娘,你母亲如今已经招认,她又何必冒着被人猜忌的危险再来替你洗清嫌疑。” 这样说着,她眸光流转间,重新看向明儿,继续道:“你如果不将刚才这一切说出来我的确可能会怀疑到你头上,但你交代的如此清楚,可见你是心怀坦荡的,至于你辗转反侧到天明想来是因为昨夜跟着锦惠去林三娘屋里被吓着了?” 明儿紧抿着嘴唇重重的点头:“的确如此,二娘和三娘往日虽也时常起争执,可从未像昨夜那般厉害,三娘都拿刀子出来吓唬二娘了,奴婢实在担心二娘哪天会被她伤着。” 听到这里,楚南栀也经不住去责备林锦惠:“你母亲昨夜的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明明知道三娘的秉性,何必再去招惹她。” “我也是气不过。” 林锦惠抽泣道:“平日里她总是在父亲面前装柔弱装可怜,搬弄是非,惹得父亲不快责骂我甚至母亲也就罢了,可昨夜她竟然鼓动二叔婆、三叔婆一起来为难我母亲和嫂子你们一家人,还将母亲给气哭了。” 更咽了几声,她用力揉着泪眼,更加难过了些:“我母亲平日里多随和的一个人,在族中这些老的面前向来都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可这些老的还觉得我母亲没有容人的气度,实在是来气。” “昨夜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再去计较也没什么意义。” 既然排除了林锦惠主仆二人的嫌疑,那接下来怀疑的对象就只能是周氏院里的了。 斟酌了片刻,楚南栀望着林锦惠,细说道:“今日在你母亲院中的小池子里,差役们搜出了那把杀人的剔骨刀,所以你母亲才招认了。” “不可能是主母娘子的。” 明儿目光坚定的看着楚南栀,信誓旦旦道:“如果是主母娘子要害林三娘,早在十五年前她就可以除掉林三娘的,何必容忍她们母女到今日。” “此话从何说起?” 楚南栀露出一脸惊讶。 不曾想这背后还有别的隐情。 林锦惠和明儿面面相觑了眼,想到往日旧事,她就懊恼不已,觉得母亲当初就不该妇人之仁。 反复思量过后,她才接过明儿的话,低声确认道:“嫂子,的确如此,当年若不是母亲,林三娘早就死了。” “嗯,你说来听听。” 楚南栀催促道。 第306章 木已沉舟 林锦惠见嫂子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只得压着内心的愤怒与伤痛耐心和她细说道: “当年母亲怀我没多久,父亲就在外面结识了姜小娘,可祖父觉得姜小娘是个风尘女子,身为林氏族人的族长,他不允许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发生在自家门头上,所以不允许父亲将她带回府上,为此也遭到了各位叔公和叔婆的一致反对, 偏偏那时母亲在我前头滑过一次胎,也担心我不能安然出生,又听说姜小娘也已怀有身孕,母亲想为我积些阴德,便说服祖父祖母将姜小娘接回了府中。” “原来如此。” 楚南栀对周氏这份胸襟倒不由得有些佩服。 古代的大门大户大多如此,可以纵容子嗣流连青楼妓院,却决不允许将风尘女子带入家中来。 周氏自己怀孕,林亭臻背着她在外面养别的女人,她还能够将怀有身孕的姜氏接纳入府,可见她并非没有容人的气度。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要放在自己那个年代,这样的狗男女早就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思来想去,也是这个时代女人可悲的地方。 想着外面的林锦骁,楚南栀心里的信念也更加坚定了起来,不管如何都不能就这样被他给坑了。 她一定得想办法从柳芸手中拿到婚契,如果真到了要与他相濡以沫过日子的地步,那也要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 这小白脸本就有几分姿色,如今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五品高官,指不定哪天身边就冒出了一堆红颜知己来。 “老娘可没有周氏这般容人的气度。” 暗暗的较了番劲,她又将话题引了回来:“我记得林三娘昨日说她小娘也是安邻村的,怎么姜小娘又沦落为了风尘女子?” “你听她瞎胡诌。” 林锦惠没好气的瘪了瘪嘴:“她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巴结嫂子你,我父亲认识姜小娘的时候她就是个卖艺唱戏的,是前些年她母家投奔她们母女才在安邻村勉强置办了份家业。” “你父亲既然如此宠溺她们母女,为何没想到将她们一家老小接进城里来?” 楚南栀忽然八卦起来。 “父亲倒是有过这个想法。” 林锦惠杏眼微眯着,讪讪道:“实不相瞒,其实父亲以前准备将嫂子和锦骁哥哥的宅子、田地送给姜小娘母亲和兄弟的,可姜小娘好像并不乐意,所以父亲就瞒着她为其家人在安邻村置办了家产。” “这样。” 楚南栀环视着屋子,落落大方的一笑。 如此说来,她还得感谢姜小娘了。 想着先前未尽的话题,她又继续问道:“你方才说若不是你母亲,林三娘早就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咳,这就是母亲的妇人之仁了。” 林锦惠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冷声说道: “当初母亲将姜小娘接入府中,可祖父祖母和林家的耆老们极为不高兴,姜小娘担心孩子出生以后会受到薄待,都快临盆了还偷偷叫院里的侍女买了打胎的药意欲将胎儿除掉,幸亏被母亲发觉,还承诺她等婴儿出生后寄到自己名下,如此姜小娘才安心将孩子产了下来。” “这事倒也不能怪你母亲。” 楚南栀暗暗的摇头:“倘若你母亲明知姜小娘想要打掉胎儿却不阻拦,恐怕你父亲会埋怨你母亲一辈子的。” 这也是古代后宅争宠时男人的通病,惯会将责任推给不受待见的原配发妻。 说来说去,只怪姜小娘手段太高明了些,把周氏压得死死的。 如此一来,至少在宅子里,周氏不敢薄待她们母女。 只是听了这些,再想到沈家那位韩娘子,楚南栀倒真觉得周氏有谋杀林三娘的可能了。 要是这样的话,她今日主动认罪,不连累女儿,倒也不算冤枉。 想到这里,她扭过头静静的凝视着林锦惠,语重心长的叮嘱道:“锦惠,你就先在我这里住几日,等你父亲的气消了你再回去,缺什么东西就让明儿帮你拿过来。” 一个未成年的女子被凶杀在了她隔壁院中,而且对她还有着极大的仇怨,她心里害怕自己倒也能够理解。 可听了楚南栀的话,林锦惠立刻领悟到了她话外的意思,急着问道:“嫂子,你不管我母亲了吗?真的不可能是她杀的林三娘,她一定是为了救我才主动招认的。” “可那杀人凶器的确是在你母亲院里找到的。” 楚南栀今日检查过周氏的院子,没有人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去,除非她夜里没有拴上院门。 哟,倒是忘了问这事了。 她狐疑着看向明儿,连忙问道:“你家主母平日夜里院里的门都是拴上的吗?” “自然都是拴上的,除非主君特意吩咐留门。” 明儿想了想,笃定的回道:“奴婢听应儿姐姐说,今日还是她亲自开的院门。” “如此说来就更不可能有人冤枉她了。” 楚南栀望着林锦惠,细细分析道:“你们家的宅子大多都是独栋的院子,四处都是池子环绕着,只要关上院门,不会有人轻易进得去,总不至于飞檐走壁或是大半夜的潜水将凶器放入你母亲院中的池子里。” 林锦惠不死心的正要再为母亲辩解,门外忽的响起了桑琪的说话声:“主人,饭已经做好了。” “先吃点东西。” 楚南栀拉着林锦惠起身,向厅室行去。 林锦惠沮丧着脸,无精打采的摇头:“我哪里吃得下呀。” “无论如何也要紧着身子才是,否则你就愧对你母亲为你所做的这一切了。” 楚南栀宽慰着她拉开房门,到得厅室里,一家人都已围坐在饭桌边上。 看着怏怏的林锦惠,柳芸立即过来搀扶着她坐到小宝们身边,心疼的安抚道: “二娘,你得听你嫂子的,好好保重身体,你母亲不管有没有谋害林三娘,在婶子这里她都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四胞胎瞧着憔悴不已的姑母,想到昨日里那个活泼可爱的她,也是心疼不已,跟着姥姥一起宽慰道: “姑母,族奶奶要是被冤枉的,你要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替她伸冤的。” “是呀,姑母,就算以后没有了族奶奶,你还有我们的。” 林锦惠听着又感动又难过,当着林锦骁的面她也不敢再啼哭,乖乖的将面前的碗筷拿了起来。 第307章 小白脸顺手牵羊 林锦骁瞧着四个小家伙都纷纷给林锦惠夹菜,这小姑子也安静了许多,偷偷的打量了眼正一副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楚南栀。 这妇人的心思他至今为止仍是琢磨不透,林亭臻送给她侍女不要,非要跑到牙行自己去买奴隶回来。 买也就罢了,还买个金发碧眼的小白脸回来。 这不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要说她如今的心性和能力比起之前那位都已截然不同,就这点毛病改不了。 想到这里,他忽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楚南栀身旁站着的桑琪。 眼下,周氏的事情木已沉舟,没什么太大的转机,除非能够找到新的翻供的点。 至少要周氏自己不服判决,主动喊冤,才会有讼师介入,替她申辩。 可那妇人今日在县衙供认不讳,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也没人逼供,这样下去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而此刻,他也无心再去理会周氏的事情,最在意的已是这两位不明来路的异域兄妹。 抬眼定定的注视着桑琪,林锦骁语气淡漠的随口问道:“北国人?” 桑琪自打见到这位男主人第一眼,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敬畏和恐惧,也不敢欺瞒,恭敬的回道:“是的,主君,我们是塔塔拉卡部落的。” “非敌非友,来到我朝想要生存下来想必不容易。” 林锦骁嘴角微动着露出清冷的笑意:“牙行的契约都办理妥当了?” “已经在市署登记入簿了。” 桑琪说完,老实巴交的立刻从怀中掏出两张卖身契书过去交到林锦骁手中,供他察看。 林锦骁看到契书眼前一亮,想也没想,直接将两张卖身契收入囊中,让楚南栀和桑琪二人看得都是一愣。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小白脸,又扭头看了眼一脸呆滞的桑琪,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嘀咕道:“这傻妞,在牙行里不是精明得很,怎么此刻犯起糊涂来了。” 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林锦骁面无表情的夹了丝菜喂入嘴中慢嚼细咽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们身份特殊,不比我朝百姓,若是契书到了别人手里,那只能任由着他人摆布,到时候想要将你们再赎回来并非易事。” “嗯,主君说的是。” 这点桑琪倒是深有感触。 毕竟她和桑坤不是大禾帝国之人,连贱籍都算不上,没有户籍,塔塔拉卡部落和大禾帝国又没有邦交,只能算是黑户。 想要表明身份,全凭着一纸契书和主家证明。 林锦骁见她没反驳,很是满意,刻意看向楚南栀,温柔的笑道: “既然娘子喜欢,就将她们兄妹二人留在府上,月俸照着上等仆役的标准发放,每人每月一两银子,为了她们兄妹二人的安全起见,契书就由我先保管着。” 小白脸搬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契书,倒是叫楚南栀无法反驳。 也怪自己疏忽大意,没有考虑到太深层次的东西,才让小白脸有了可趁之机。 好在他如今并未表现出对兄妹二人有什么恶意,若是想通过两张契书来约束桑坤、桑琪,这点楚南栀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收服这对兄妹俩,施恩必然要比施威更有作用。 柳芸也不赞同楚南栀刚才的做法,此刻见女婿收回了契书,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不过她倒是觉着这兄妹二人挺聪明的,很是喜欢,开心的和桑琪吩咐道:“屋子里不必你伺候了,我给你们兄妹留了些饭菜,你也赶紧和你哥哥用饭去。” 桑琪虽然早已饿了,却不敢擅作主张,犹疑着看向楚南栀。 楚南栀温和的笑道:“去,听我母亲的。” 桑琪点了点头,这才出了客厅,去找桑坤一道用饭。 林锦惠端着碗筷,始终心神不宁的提不起半点胃口,本指望着嫂子能替自己做主,可与她说了这许多话,嫂子的态度愈发坚决,似乎已经放弃了帮母亲伸冤,她几乎完全陷入了绝望。 她眼波微微转动着,看向正在吃饭的一家人,装得神情淡然的放下碗筷,蓦然起身,拉着身后的侍女明儿,与众人告辞道:“嫂子,锦骁哥哥,柳婶婶,楚大叔,小宝们,我先回去了。” “你先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呀。” 柳芸挽留道。 “我吃饱了。” 林锦惠勉为其难的强撑出一抹笑意。 柳芸还是有些担心:“你不是说害怕嘛,就留在这边,让你嫂子先陪你几日,等你父亲气消了再回呗。” “没事,我也没有害林三娘,没什么好怕的。” 林锦惠说完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楚南栀瞧着有些不对劲,立刻跟了出去,送着主仆二人一直到了对面宅子的大门,趁着林锦惠没注意,偷偷的对明儿叮嘱道:“你回去和你家主母院里的应儿、觅儿一起将你们二娘看紧些,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过来告诉我。” 明儿轻应了声就赶紧追了进去。 目视着主仆二人消失在黑夜里,楚南栀这才忧心忡忡的回到自家院里,见桑坤正抱着一捆马料往马厩里去,忍不住随口说了一句:“我不是让你和桑琪去吃饭吗,马今日让马夫先喂养就好的。” “我已经吃好了。” 桑坤浅笑道:“自家的马还是得自己喂养使唤起来才有灵性。” 随后转身继续朝着马厩行去。 对养马能有这番见地,这让楚南栀对他们兄妹二人的来历更为好奇。 这年代能整日里和马打交道的除了大户人家的马夫,想来也只有惯于行军打仗之人才会有此感悟。 而妆容整束干净后的桑坤、桑琪,气质卓然,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显然不像是养马之人。 方才她记得林锦骁说塔塔拉卡部落与大禾帝国非敌非友,如若是战俘的话好像也不对劲。 那这兄妹二人是如何流落到大禾帝国沦为奴隶的呢? 这有些让人揣摩不透。 兄妹二人不愿与自己说道,她也不好多问。 怀着凝重的心思,她回到客堂中,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吃饭。 小四宝瞧着娘亲心神不宁的样子,伸出嫩白的小手夹了块肉到她碗里,乐滋滋的说道:“阿娘,这是桑琪姐姐做的锅包肉,可好吃了,酸甜酸甜的,你快尝尝。” 第308章 激将法 楚南栀咬了口四宝夹过来的肉,眉眼立时拢上温软的笑意,对小家伙们问道:“你们喜欢吃桑琪姐姐做的菜吗?” 四胞胎齐点头:“喜欢。” “那以后每天都让桑琪姐姐给你们做饭。” 楚南栀高兴的说道。 这样自己就可以轻松了许多。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前世没机会体验体验,这辈子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林锦骁并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听到楚南栀要让桑琪每天做饭,不由得皱了皱眉,刚想说话,楚南栀立刻转过脸来询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毕竟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俸,也不能白花了。 林锦骁嘴角颤动着,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我觉得挺好。” 说完,他神神秘秘的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上取来一个包裹过来递到她面前,吩咐道:“正好,我给你带了些书籍文卷回来,你闲下来可以看看。” “是话本子吗?” 楚南栀又欣喜又感动,听说这年头民间流传的话本子不仅内容充实,而且尺度还挺大。 她早就想一睹为快了。 林锦骁满是鄙夷的瞥了眼她,冷声道:“你自己看。” 没想到这妇人如今越来越没个正形了,当着岳父岳母和孩子的面提什么话本子。 楚南栀满含期待的将包裹打开,只见里面装着许多卷书籍,每本的封面上都赫然映着几个大字:“大禾律。” 再往下找又是一本“大禾令”,紧接着是关于皇帝历年颁布的敕令和指示文案详解,以及关于朝廷各部的公文程式和一些细则。 无一不是关于行政律法方面的学识。 她一脸失落的看向林锦骁,不知道这家伙给自己找这么些书籍是干什么。 难道是对自己今日在处理周氏母女的事情上有什么不满,要给自己普及一下大禾帝国的律法和律令? 正想质问,林锦骁慢悠悠的解释道:“昨日两位恩师到县衙里和我提了件事,说廷尉府今年准备招纳几位廷尉史游差,下放至各郡县,二老有意举荐你入朝考核,但被我一口回绝了。” “林大郎,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听到这里,楚南栀勃然大怒的斥向林锦骁。 她可一直在巴望着这样一个机会,这小白脸是存心不想让自己舒坦。 柳芸没好气的瞪了眼女儿,跟着女婿附和道: “也是二老太抬举大栀这丫头了,这种事情哪能儿戏,大栀她在县里出出风头有二老和胡大人护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入朝考核那是何等严肃的事情,到天子面前班门弄虎,考核不过事小,惹恼了天子威仪那是掉脑袋的大事。” 林锦骁做了个幸灾乐祸摊手的动作:“岳母说的极是,大禾帝国自开朝以来还从未有过女子执掌刑狱的,很显然,我和岳母的想法是一致的,出于为你的安全考虑才帮你回绝了二老的好意。” “那你还将这律学文献拿回家做什么,你存心戏弄我是不是?” 楚南栀又失落又气闷的将包裹放回桌上。 林锦骁淡然一笑:“这自然是两位恩师的意思,我不敢违逆,只好替他们将文献都带了回来。” “哼,二老可比你有眼光。” 楚南栀欣喜的又将包裹拿回自己手中,愤然起身朝着卧房行去,一边走一边信誓旦旦道:“林大郎,我还就告诉你了,这廷尉府我入定了。” 四胞胎见状,也纷纷起身跟着娘亲往卧房走,不约而同的向林锦骁保证道:“阿爹,阿娘她可以的。” 说罢,都涌进卧房里,一起安慰娘亲:“阿娘,你别听阿爹的,我们都相信阿娘一定可以当上廷尉史。” 目视着暖心的小宝们,楚南栀心里的气立马消了许多,放下包裹,坐在床沿上挨个抚摸着小家伙们的脑袋,温笑着说道:“娘亲一定努力,才不会让你们阿爹看笑话。” 听到这话,屋子外面林锦骁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 柳芸却有些担心,忙不迭问道:“大郎,你不会真的准备听你两位恩师的,也让大栀入朝考核?” “咳,岳父岳母也看见了,我哪里做得了她的主,就依着她去。” 林锦骁装作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刻意提高了语调:“就是入秋以后恐怕就得跟着传车入京参加考核,没多少时间了,那鱼塘和酒楼就别去折腾了。” 相比起来,柳芸宁愿女儿养好鱼开好酒楼,又赶紧劝道:“我再去和大栀说说,就别让她去瞎折腾了,在家里养好鱼把酒楼生意做起来,你们夫妻的小日子别提有多美了,将来靠着大郎再得封个诰命,也算是荣宠至极了,何必再去冒这些风险。” 不等柳芸进来,楚南栀立刻出去打住她,毅然决然的说道:“母亲不必再劝了,第一,鱼塘酒楼我不会舍下;第二,入朝考核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这鱼与熊掌她偏偏就要兼得。 要细论起来,自己堂堂律学科班出身的职业刑警,论律令学科,她对历朝历代的刑律都烂熟于心;论断案科,她这实践能力恐怕也不输给廷尉府那些律学大家。 自己缺的不过是一个机遇罢了。 柳芸听着更加焦头烂额,昨夜林家那些老的才对女儿指指点点,觉得她整日里抛头露面不守三从四德,已被诟病颇深,如今她还要去参加入仕考核,这不又要让人乱嚼口舌嘛。 她气闷的瞥向楚南栀,语气决然道:“我坚决不同意啊,大栀,咱们可没纾公主那样的命,她有太皇太后撑腰,事事能够随心所欲,你不同呀,如今大郎好不容易熬出头,你养鱼开酒楼已是大郎对你的包容了,有我和你妹妹们帮衬着,起码你还能照管小宝们, 你要是再去折腾别的,别说我和你父亲,还有大郎不放心,林家那群老的更会对你口诛笔伐,周大娘子的下场你今日也是瞧得一清二楚,你就别再给大郎添堵了。” “咳,你就听听大郎自己的意思。” 楚文毕早已看出女儿的决心了。 他老楚家也就兄长当年有些名望,入仕有点盼头,偏偏让戚家断送了前途。 到了女儿这一辈,全靠着几个女婿博些声明,难得大女儿有这份志气,他打心底里是高兴的。 虽说女子入仕的确很艰难,但能得到常延珏、聂怀安这等大儒的器重,柳芸不清楚,他心底里却跟块明镜似的,明白其中的分量。 楚文毕满含期待的注视着一脸淡然的林锦骁,小心翼翼的试问道:“大郎,听你方才的意思也是赞成大栀入京考核的对?” 第309章 口是心非 听了楚文毕的话,一家人的目光都紧紧的视向林锦骁。 林锦骁轻咳了声,声音低沉的说道:“要说我的意见,我的确是不太赞成娘子入京的,更别提她又是要做生意又要入京面圣,别的倒是无关紧要,就怕她这样太操劳。” 楚南栀正被他这番假惺惺的话恶心得想吐,林锦骁话锋却突然一转: “不过娘子若执意如此,我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毕竟岳父岳母都知道,两位恩师鲜少收门生,尤其是女门生,二老既然如此看重娘子,那我自然也要遵从他们的意思。” 这样说着,他淡淡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视向楚南栀,继续道: “至于林家这些老的,我从未在意过他们的看法,说是族人其实到头来荣辱与共的还是自己家里这几口人,咱们一家得了富贵他们自然认我们是族人,可要是败落了萧条了,哪里还有什么族亲,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娘子昨夜这句话说的极好,只要不做出违背祖训给族人蒙羞的事情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听着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再看着他面上清冷的笑容,楚南栀渐渐意识到小白脸并非是真的对此事无动于衷。 激将法? 楚南栀默默的瞥了眼他。 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撮合此事,何必委曲求全替二老送律书文献过来。 “咳,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就这点伎俩还想瞒过老娘的法眼。 不过仔细想想还挺让人感动的,和离书都已给了自己还帮忙撮合此事,也算是用心了。 而林锦骁这番语重心长的话也让柳芸脸上的愠色褪去不少。 她重新审视着楚南栀,见她仍是神色坚定,再看着四胞胎和楚文毕,皆是满含期待的眼神,终于妥协下来,目光沉沉的注视着林锦骁: “如此说来,大郎果真是希望大栀去应考的?” 林锦骁装作勉强的点了点头:“那就让娘子按着她自己的意愿去试试。” 毕竟是自己向二老举荐的,明面上还是得给她一些压力。 柳芸这才释怀了许多,端视着楚南栀,郑重其事的叮嘱道:“大栀,你可不能再辜负了大郎对你的期望。” 看着她身边的四胞胎,她无奈的蹙了蹙眉:“小宝们以后我和阿湘多来替你照看,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准备应考的事情。” “知道啦,母亲。” 瞧着一脸慈祥的柳芸,楚南栀欣喜的过去将小老太太搂着,开心的巴结讨好道:“我就知道母亲最心疼我了,有你帮着照顾小宝们,我就放心多了。” 柳芸没好气的将她推开,瘪着嘴道:“谁让我是你娘呢,总不能让你那没有分寸的婆婆来照管小宝们。” 提到陈氏,各自都是一脸黯然。 眼下楚南栀的态度还不明朗,林锦骁心里也清楚,照顾四胞胎的事情总归是要落到自己身上。 他语气委婉的说道:“明日我遣几名杂役过来,在后院盖间书斋,先让聂老常老过来教小宝们读书,岳母也不必太过操心。” 一听到读书,大宝林瑞文立刻来了兴致,兴奋的冲到林锦骁面前,大声再确认道:“阿爹,我们真的马上就可以和常爷爷、聂爷爷读书了吗?” “嗯,等到书斋盖好了就立马让爷爷们过来。” 林锦骁温柔的拍了拍大宝的肩膀,又面向其余三个小宝,严厉的叮嘱道:“所以你们这段日子要好好留在家里温书习字。” “知道了,阿爹。” 除了大宝、二宝,三宝、四宝心里都有点恐惧。 他们倒是不怕聂爷爷,就是担心常爷爷会责骂。 毕竟当初娘亲说过,两位爷爷要一起传授他们课业。 见女婿将事情已安排妥帖,柳芸连忙吩咐道:“大郎你和大栀早些回房里去歇息,外面有我和桑琪来收拾。” 林锦骁心里还装着些事情要与楚南栀单独细说,便示意她一同去卧房。 没了林锦惠这道屏障,楚南栀抱着书卷也只好随她一同入屋。 林锦骁率先坐到床沿边上,面带笑意朝着旁边轻轻拍了拍,楚南栀跟着坐了过去。 想到方才他帮自己劝服柳芸的事情,楚南栀由衷的道了声谢意。 林锦骁语气淡然道:“我并非迂腐之人,我如今身为芦堰港县令,向朝廷举荐贤良乃职责所在,既不会因为你是我娘子而埋没你,当然也不会因为你是我娘子而任人唯亲,成败皆在于你自己。” 顿了顿,他又布满忧虑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专注于应考之事,别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放心,我有分寸。” 楚南栀胸有成竹的答道。 他是学霸,自己同样也是学霸,学霸就得有自己的生活态度。 关于专业方面的知识她其实并没什么可以担心的,要考核的内容横竖都是那些,最终的取舍还得看天子喜好,反倒是鱼塘和酒楼的事情让她难安。 也不知如今换了县令,县里的铺子可否好租一些,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出去打听打听。 毕竟这是楚家人的生路,更是自己的退路。 林锦骁见她执意如此,也没再多劝。 正在这时,桑琪端了盆热水进来伺候二人洗脸泡脚。 两人随即停下了对话,等着洗漱完毕,楚南栀先是吩咐道:“桑琪,你哥哥住在外院喂马看院子,你就睡东厢房阁楼旁的耳房。” “奴婢记下了,柳大娘子已经带奴婢去收拾过了,主人不必操心。” 桑琪端着木盆恭敬的朝着二人揖身,眼神温暖的说道:“主人和主君早些歇息。” “好。” 等着桑琪出去后,楚南栀将房门拴好,林锦骁从柜子里取出被褥铺到书阁下方,想着桑琪、桑坤兄妹他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其实对于府上奴仆的事情,他早有安排,也没想到楚南栀不和自己商量就私自买了两名奴隶回来。 此时,他已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转而言道: “这次海康县之行,朝廷会有嘉奖,按照以往的惯例,怕是会恩赏些奴仆,这座宅子外院其实还能再盖几间房子,明日杂役们过来,你若是觉得哪处合适,就给他们讲讲。” “这事你不必问我,你自己安排好就行。” 楚南栀表现出一脸的漠不关心,手里拿了本律法的书籍凑在油灯下开始翻看起来。 自己只是答应过他暂时住在老宅,但却不会真的霸占他的祖宅,等到小宝们不会再依赖自己以后,她还是准备搬出去。 林锦骁见她心不在焉的,本有些来气,可想到她接下来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活,哪还能有心思去计较和离的事,等到一个月之后还是得乖乖将和离书交回自己手里。 这样想着,他满脸笑意的摇了摇头,不再去计较她这冷漠的态度,只是淡然道:“那我明日和岳母交代好。” 第310章 林大郎的小秘密 楚南栀翻阅了几页书籍,听着周围没了动静,忽然抬眼望向书阁的方向,见林锦骁正聚精会神的也在看书,自顾自的出了会神,终是忍不住问道: “林大郎,你怎么现在也不担心我会独自逃跑了,要是我真去了靖灵城,那里的天地可比芦堰港更广阔” “你不会。” 林锦骁埋着头自信的打断她的话。 “你又知道了?” 楚南栀不满的撇了撇嘴。 这家伙好像真以为已将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林锦骁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缓缓放下手中书卷,静静的凝视向她,认真的说道: “第一,你如果能被朝廷征用,那说明你的品行不会有问题,除非你不想被征用; 第二,你在芦堰港活得好好的,这里有你的家人和孩子,更有你憧憬的生活,靖灵城虽好,可天子脚下,势力盘根错节,你抛夫弃子的即便能再嫁入公卿豪门人家,往后的日子想来过得也不会安稳,我想你并不愿意去遭这份罪。” 更何况你已经是个二十岁的老姑娘。 最后这句话他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谁说一定要再嫁人?” 楚南栀眸色微暗的瞥了眼他。 这家伙迷之自信,倒的确是将自己看得很透彻,她的确不会像原主一样没头脑的逃跑。 就算是要留在靖灵城,那也要正大光明的留下来。 听到她这句话,林锦骁起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温沉沉的低声与她细说道: “既然不是为了嫁人,那就是觉得这些年和我在一起过得不自在,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以前在聂老府中求学时,和聂家的兄长偷偷看过几个话本子,其中有一个故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哦,什么故事能值得你铭记这么些年?” 楚南栀充满好奇的问道。 心里也忍不住一阵窃笑,没想到他这么孤傲死板又没情趣的一个人,还会偷偷看话本子。 林锦骁嘴角微抿着眨闪了下眼皮,突然意识过来好像让她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罪过。 为夫其实还是个正经人。 转瞬间,他又恢复如常,冷静的说道:“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神话故事,讲的是男主人为了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子,在一座孤山上画地为牢苦等了那女子五百年。” 楚南栀颔首:“那后来等到了吗?” 林锦骁落寞的摇了摇头。 “那可能是他等错了人。” 楚南栀一脸坏笑道:“是不是结局男主人公没等来心爱的女子,却等来了一个叫唐三藏的和尚?” “什么唐三藏,哪有什么和尚?” 林锦骁听得一头雾水,气得急声说道:“结局是那男主人公化成了一尊石头。” “原来如此。” 虽说听上去很感人,楚南栀好像并没什么触动,这不就是自己那个世界望夫石的传说嘛。 看来这个年代的话本子也不过如此了。 时隔多年,林锦骁再次回想起这个故事,心中仍是波澜不止。 他从未有过现在这种经历,心里如此热烈的时时刻刻记挂着面前这个女人。 第一次浓烈的感受着喜欢一个人的滋味,第一次感受着不像骷髅一般有温度有色彩的生活下去。 方才他虽然说得那般从容,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许自己也会再次画地为牢,变成话本故事里的男主人公。 在心里反复思量了一番,他目光温润如玉,紧紧视向床上躺着的娇小女人,认真的说道: “楚南栀,我这一生没有感受过爱与被爱是什么滋味,曾经一心想要守护的家最后也成为了一个笑话,幸得聂老、常老庇佑,才有了今日之所成,这几年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其实也就几个小宝。” “嗯,你是一位好父亲。” 楚南栀点头,很中肯的评价道。 想了想,她又补说了一句:“也是一位好夫君。” 在没有半点感情的基础上,还能任劳任怨的维系这个家,的确也不容易。 “恐怕不是你想要的夫君?” 林锦骁晶亮的眼眸轻轻眨闪了下,渐渐透出一丝诡异:我能看出你不是从前的她,却始终猜不透你究竟是谁? 楚南栀心头一凛,也不知他这话何意,僵硬的笑道:“我自然也觉得你挺不错的。” “不错到想方设法的要与我和离?”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笑容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这让楚南栀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莫非这家伙是察觉到了什么? 总不至于能联想到穿越这种事情上来? 林锦骁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接着说道:“我承诺你的我已经兑现了,至于岳母的态度我爱莫能助,不管将来局势如何,这座老宅是我留给你和小宝们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真正当做这里的主人一样看待。” “嗯,明日我会让人按着你的吩咐修葺这宅子。” 看在他支持自己入朝考核的份上,楚南栀这次很认真的答道。 就是他今日这番举止实在怪异得很,又是给自己讲神话故事,又是诉说衷肠的,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了? 她可记得自己当初与这家伙提和离的时候,他还高兴得紧,这也才月余时间过去,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已看不出和离的诚意,竟然开始为此事算计自己了。 如果是为了孩子,她倒也能理解,但总不能为了孩子就将两个没感情的人一辈子硬绑在一起,他能做到,自己实在没办法这样勉强凑合。 任凭他貌若潘安才似宋玉,再美的颜值也抵不过最后细水长流的情意。 想了想,她不由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端视着面前这张面若冠玉的宸宁之貌,温和的说道: “林大郎,其实你真的不用顾虑这么多,即便你不将宅子田地给我,我也会好好替你照顾四个小宝的。” 想着他方才那充满质疑的眼神,她刻意放慢了语速,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毕竟我也是小宝们的娘亲嘛。” 至于柳芸那边,她定是可以想到办法的。 第311章 小白脸很生气 林锦骁眸色渐转凌寒,似笑非笑道:“的确,你现在是个好娘亲,我相信你会一直对他们很好的。” 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愿安安分分的做我林锦骁的娘子。 这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这种感觉就如同当初在后母家中一样,别人都很重要,而偏偏自己是个多余的。 “所以我才让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呀。” 楚南栀趁势劝说道:“而且你更不必觉得有什么亏欠我的地方,我照顾你这一个多月,既是全了你我之间这份夫妻情意,也是为了兑现你我之间的承诺, 如果你觉着因为如今做了高官与我和离会有负于我,那也大可不必有这种想法,你这些日子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和父亲母亲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不会对你有怨言,更别说此事还是我主动提出的。” 话到此处,她又轻轻的瞥了眼林锦骁,意有所指的谏言道: “常家那位为你至今待字闺中,等我说服母亲替你拿回婚契,你不妨考虑将她迎娶过门,她是书香门第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有她照顾四个小宝你我都放心,而且你现在贵为朝廷五品命官,常宴宁父母定然也是愿意接纳你的。” “楚南栀。” 林锦骁终是忍不住发火。 他温雅的面容渐渐阴沉下来,眼底里布满愠色:“你好端端的为何又要提她?你就这么着急要将我推出去?” 说完便愤然起身,疾步走到门边冷嗤了声:“简直不可理喻。” 之后气闷的走出了卧房。 “莫名其妙。” 楚南栀望着那道远去的修长笔影,心里止不住一阵寒栗。 这小白脸就跟叛逆期的少年似的,只要一提到常宴宁他就开始板着一张脸。 给谁看? 如果要给四胞胎找一个后妈,常宴宁的确是最佳人选,只怕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自己不过是说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已。 再想着他方才慌乱的神情,楚南栀完全可以断定这家伙心里面定是一直装着那女子的。 “既然喜欢着人家,老娘也有心成全,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相。” 哎,说来说去,都是柳芸和陈氏当年造的孽,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缘人。 想来,他如今也是进退两难。 选择发妻保住这个家继续委曲求全,这辈子注定要辜负红颜;如若这个节骨眼上抛弃发妻去重拾旧好,又担心会遭人谩骂。 咳,也是不容易。 好在自己刚才已经将该说的话都和他说清楚了,他若还是想不开,那只能说明他真是一根筋扭不过弯来。 楚南栀心里莫名的有些凌乱,若有所思的拿起书卷继续翻看了起来,可连续试了几次也难以再安下心来。 “这家伙大半夜的出门,不会离家出走?” 想到此处,楚南栀经不住放下书卷,担心的看了看柳叶窗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眼下柳芸本就在猜疑她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若是她得知自己这金贵的女婿大半夜离家出走,还不得将所有罪责都怪到自己身上来。 在屋子里听了半晌,也没听到院外有何动静,她起身提了盏灯走出卧房,只见靠着正厅连接着偏室,朝向院内的一间小房间里有灯亮着。 她记得这是林家的小书房,昨日听柳芸讲过,一直未曾去过房间察看。 楚南栀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拨开院子里垂下来的几株芭蕉叶子,到得门边,透过虚掩着的房门立时瞧见了一张高挑秀雅的身影,正端坐在书桌边奋笔疾书。 死相,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书房来练字。 “害老娘虚惊一场。” 楚南栀朝着里面定睛细看,晃眼间就看见了书桌上装图兰笔的盒子,而他手里的毛笔正是自己给他挑的笔。 “这么快就用上了。” 楚南栀喃喃自语了一句,将手里的灯笼压得低了一些,忽见林锦骁拿着张书写好的纸笺,神情甚是落寞,也不知写的什么鬼玩意,竟如此让人黯然神伤。 正暗自揣测着,里面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躲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噢,没事,我方才瞧见一只大黑狗窜进了院子里面,想来找找。” 楚南栀也没想到他感官嗅觉如此灵敏,自己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呀,跟条狗似的就发现了自己。 随意编撰一个理由敷衍了句,忙不迭的提着灯笼向卧房行去。 “胡说八道,哪来的大黑狗。” 林锦骁没好气的冷嗤了声,冷不丁的看了看自已这一身暗沉沉的衣服,忽然就皱紧了眉头。 欺人太甚,骂谁是大黑狗? 楚南栀害怕他追出来,提着灯笼夹着步子飞快的往外走,穿过厅堂,刚到卧房门边,却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再驻足细听,好像还有女子啼哭的声音。 她连忙奔出客堂,打开房门,朝着院外行去。 院门处两盏微弱的灯光映照出三张模糊的面孔,看到楚南栀的身影,外面的丫头也不顾桑坤的阻拦径直奔袭进来,慌乱不已的向着她哭喊道:“楚娘子,不好了,我家二娘上吊了,你快过去看看。” 楚南栀听着一脸错愕,见跑上前来的是明儿,大踏步的赶到她跟前,急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家二娘现在如何了?” 明儿伤心的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得亏楚娘子提醒,奴婢和应儿、觅儿姐姐一直小心留意着二娘,可她方才说困了想歇息,就将奴婢们支出了阁楼,奴婢本以为二娘是真想歇息,可听到楼上有动静,就和两位姐姐将房门给撞开了,然后上楼就发现二娘上吊了。” “快带我过去看看。” 楚南栀心急如焚的拉着明儿往对面宅院疾步行去。 晌午才答应周氏要好生照管小姑子,这臭丫头要是真寻了短见,那自己可真是没法向周氏交代。 林锦骁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出来时,楚南栀早已领着两名侍女到了对面。 才被楚南栀气得心里淤塞,林锦惠这小妮子又如此不让人省心,县衙里征发徭役、兵役以及海宁县的海警邸报等等一系列的糟心事都要等着他去处理,回到家竟然也如此闹心。 咳,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他此时完全不想搭理楚南栀,可又担心她去对面被人为难,一脸无奈的视向门口那道孤寂的身影,冷冷的示意道:“你陪着你主人一道过去。” 话音刚落,他又不放心的拦下桑坤:“算了,还是我自己去。” ------题外话------ 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投票票。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没有说,拿各种票票扇醒我。 咳,求一波推荐票,月票,收藏,五星书评。 第312章 姑嫂怒怼三叔婆 族长林亭臻家的院子里乱作一团,从外院一直走到内院都是下人们手忙脚乱的身影。 明儿走在前面,领着楚南栀和觅儿一边急着往林锦惠的院里赶,一边解释道: “主母被关进了大狱,主君又陪着姜小娘去了普罗庵,唯一能帮着主母管事的老嬷嬷也在年初随着我家小郎和娘子入京侍奉了,眼下府上也没个主事的,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心慌意乱的,都乱成一锅粥了。” “可有遣人去请族长回来?” 楚南栀也有些焦急的问道。 “有人去了。” 明儿说道:“应儿姐姐去求了外院两名杂役到县尉府申办了通行证明,已经前往普罗庵了。”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这个点城里已经宵禁,即便能出去,恐怕五更前你家主君也难以赶回来。” 几人说话间已到了林锦惠的阁楼门前,还未上楼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 明儿听出是自家主子的声音,欣喜的立刻撇下楚南栀抢先冲了上去,激动的大喊道:“二娘醒过来了。” 楚南栀见状也跟着觅儿立刻上楼,到得卧房里,只见应儿正搀扶着林锦惠替她轻拍后背,泪眼迷离的又伤心又焦虑。 看到楚南栀进来,应儿小心翼翼的将她安放到床头边,抽泣着过来迎接道:“楚娘子,你快劝劝二娘,奴婢们好不容易把二娘救回来,二娘还是想要寻死觅活的,厨娘送来的红枣乌鸡汤她硬是一点也不肯喝。” 楚南栀紧皱着眉梢,缓缓坐到床边,瞧着小姑子一个劲干哭着,眼角干涸红肿得早已哭不出半滴眼泪,脖子上还有一道新鲜的红印,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半眯着双眸,沉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即便你吊死在屋里,也救不回你母亲。” 林锦惠连声抽泣了几次,心灰意冷的将被子卷到头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 楚南栀瞧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乱糟糟的,一把扯开被子,大声说道:“锦惠,你如果真觉得你母亲是被冤枉的,你就应该打起精神来,想办法替你母亲伸冤。” 静默几秒,她又接着说道:“你以为你这个样子就能有人同情你可怜你?你这样只会让陷害你们母女的人更加得意更加高兴。” 听了她这番话,林锦惠再也忍不住,埋进她怀里痛声哭泣道:“嫂子,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眼看着母亲没了活路,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难过,都是我害了母亲,要不是我太过任性,非要去和林三娘逞口舌之勇,母亲哪会受这平白的冤枉。” “简直是一派胡言。” 谁知,她话音刚落,屋子外面就响起了恶狠狠的责骂声: “三娘死在自己屋子里,作案的凶器是在你母亲院里搜出来的,她自己也供认不讳,谁能冤枉得了她? 反倒是你这个死丫头,将你放回来,你不静心思过,反而寻死觅活的找事,你是嫌这个家里还不够乱吗?” 楚南栀闻声望去,见是三叔婆大陈氏领着儿媳恼羞成怒的走了上来,她立时没好气的阴下了脸。 这老太婆可真是让人看着不顺眼。 小姑子险些丢了性命,她还一点人情味没有,跑来就是一顿气势汹汹的责备。 哪有这样做长辈的。 大陈氏到了房间,冷着脸瞥了瞥楚南栀和林锦惠,见这臭丫头好好的,更加没了好脸色: “这不没死吗,跟嚎丧似的,弄得整个崇仁坊不得安宁,生怕别人不知道家里这点丑事闹得不够大。” “三叔婆要是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也没人将您当哑巴。” 楚南栀气不过,柳眉微颤着斥了一句。 “南栀丫头,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大陈氏觉得这孙媳妇愈发的张扬跋扈了些,气势汹汹的骂道:“你可别以为你如今做了官家娘子就谁也不放在眼里了,锦骁此刻可就坐在厅里的,你几位叔公皆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傲慢无礼,老身让他休了你想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老娘巴不得。 楚南栀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当着大陈氏直言不讳的说道: “说到底,这里毕竟是族叔是锦惠的家,当客人就该有个当客人的样子,做长辈也该有做长辈的仪态,若非要以长辈自持,无理插手人家的家事,处处反客为主,搅扰得别家家宅不宁,这样的长辈我也只能敬而远之了。” “南栀丫头,你这话何意呀,莫非还是我指使周氏害了三娘,是我让他们这一家不得安宁了?” 大陈氏听着十分恼火,满目凶光的瞪着楚南栀:“难道我身为林家的长辈还说不得你们这些做小辈的几句?” “您若秉持公正,做晚辈的自然是该敬着您,愿意听您训诫。” “我如何又不公正了?” 大陈氏厉声质问道。 林锦惠对这老婆子终是忍无可忍,这次不等楚南栀答话,她顿时勃然大怒道: “三叔婆,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更不是林氏宗祠,您若诚心来家里做客我欢迎您,可您非要把自个儿不当外人,那做晚辈的也只好请您出门了。” 受了嫂子方才那番话的刺激,也没了母亲的阻拦,她积压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您既然如此喜欢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婶子就在你跟前,您还是先回家将您自己家那一大堆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再来管别人家的事情, 您看看您这两个侄女,一个整日在村子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丢尽了你陈家和林氏族人的颜面,一个被您亲自纳进来的一群妾室打压得头都抬不起来,难道这些事情还不够您去操心吗? 您做亲姑母的不去疼护自己的侄女,成天帮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姜小娘来为难我母亲却是图个什么?” “林锦惠,你这个目无尊卑的死丫头,还反了天了,你真以为没人收拾得了你这贱丫头,看我今日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大陈氏被她这番言辞犀利的话直接戳中了痛处,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怒不可遏的就要上前来打人。 第313章 破绽 “怎么,三叔婆还要在别人的府上动手打人吗?” 楚南栀眼神阴鸷的视向大陈氏,目色冰冷而凌寒的问道:“三叔婆口口声声说锦惠这丫头目无尊卑,请问三叔婆何为尊卑?” 大陈氏听着一愣,瞧着她摄人的寒光也不敢再上前去。 楚南栀拧眉道:“自古嫡为尊庶为卑,嫡庶有别,身为林家长辈,不教习子女晚辈尊崇嫡母发妻,反而去滋长宠妾灭妻的歪风邪气,却堂而皇之的说什么目无尊卑, 我那婆婆不以身作则,带着子女为祸乡邻,锦惠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三叔婆就要大打出手,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容人气度?” 大陈氏气得语塞,没想到这死妮子竟敢拿自己教育周氏的话来质问自己。 儿媳埋着头唯唯诺诺的更是不敢乱发一语。 沉吟良久后,大陈氏瞧着姑嫂二人有恃无恐的神态,心里的气焰无处发泄,踉踉跄跄的指着二人威胁道:“你们这对姑嫂,简直就是一丘之貉,我不和你们一般计较,今日自有人收拾得了你们。” 说罢,气匆匆的就往楼下走。 眼看着没了人影,楚南栀和林锦惠才暗自松了口气,却听楼下响起一阵跌倒的闷响和凄楚的惨叫声;“哎哟喂。” “母亲没事?” “你个蠢货,你是哑巴了?就看着那对姑嫂欺负我?” “母亲就少说两句,这毕竟是族兄家里,你何必管这些” “啪。” 接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没用的东西,嫁进来二十多年了连个蛋也下不出,成日里惯会装柔弱,给谁看?哪有点嫡母该有的做派?” “呜呜呜,那些小娘不也没有一个怀上的嘛。” 听着声音远去,趴在门边偷看的觅儿关上房门,欣喜的跑了过来,幸灾乐祸道:“三叔婆摔倒的样子可真好看,哼,叫她老欺负主母。”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好在这老太婆不是个爱碰瓷的主。 端过桌上的红枣乌鸡汤递到林锦惠手中,她肃声说道:“快喝点,你也看到了,要是你们母女都倒下了,可不会有人替你们感到难过。” “嗯。” 这话也是说到林锦惠心坎里去了。 她立时振作起来,接过楚南栀手里的鸡汤强忍着脖颈处的刺痛大口将鸡汤往肚子里咽。 “你慢点。” 楚南栀打量了眼她脖颈上那道淤痕,心里不由得一酸,有些心疼道:“今晚你父亲定是回不来的,待会还是去我那边睡,正好我那边有些治疗淤伤的膏药,我让你锦骁哥哥给你拿些敷上。” 林锦惠眨巴着一对小杏眼,乖巧的点了点头,将空碗递到明儿手中,注视着楚南栀,语气温沉沉的低声说道: “嫂子,三叔婆出去肯定要与几位叔公和锦骁哥哥说些是非,待会若是有人来唤,到了客堂中,你不必理会,也别吱声,就让他们责骂我几句好了,反正我也是皮糙肉厚的,经得住骂。” “你想什么呢。” 楚南栀苦笑道。 这傻丫头年纪轻轻的,就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势,说出这样的话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们说的话若是有理自然是该听着,可非得倚老卖老,何必忍气吞声。” 楚南栀很郑重的与她说道:“锦惠,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这里是你家,不管是林三娘还是姜小娘,你们之间的矛盾那是你们自己的家事,不该由别人来说三道四, 今日之事你虽有些极端,可总归是情有可原的,三叔婆大半夜跑过来无半点关切之意,尽是兴师问罪的语气,思来想去恐怕还是你们母女平日里太软弱了些,与人为善也该有个度,一味的忍让示弱到头来人家可不一定念你的好。” “我记下了,嫂子。” 林锦惠说完,便听到门外敲门的声音响起:“楚娘子,二娘,林大人和几位耆老让你们过去一趟。” 姑嫂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 楚南栀搀扶着林锦惠起身,侍女们伺候她穿戴整齐后,一行人走下阁楼朝着前院行去。 而林锦惠这一闹,不得不让楚南栀重新去回想林三娘的事情。 去前院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件案子,思来想去总感觉不像这么简单。 走在廊坊上,透过朦胧的灯光,放眼周围映照出的荡漾水波,如果真是周氏杀了人她何必将凶器放入自己院里的池子里。 那间池子可并不大,无非是人工开凿出的观赏性建筑,若真要怀疑到她头上搜寻起来其实也不是很难的事。 李三木今日不过花了三两个时辰就将池子的水给放干了,反倒不如脚下这片幽深的池子寻找起来有难度。 而且若是在这片池子里找出凶器,到时候公堂之上细究起来,可以有很大的发挥空间,她要真来个死不认账,林锦骁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定她的罪。 说不定最后还能定为一桩悬案。 毕竟林三娘的死,也缺乏最关键的人证。 此时完全冷静下来,再将自己彻底抽身事外,以一个旁观人的眼光来看,她觉着周氏今日认罪太过草率了些。 这不符合一个杀人者的心理。 林三娘是在安睡状态下被人谋害的,这说明凶手有足够的准备时间去谋划一些事情,完全可以将杀人现场掩饰得完美一些。 “如果真是周氏所为,她将林三娘屋子里的匕首放入血泊之中,其实已经达到了栽赃陷害的效果,又何必蠢到再将凶器带回自家院子里去掩藏,那样太明显了。” 因为林三娘一死,大家首先怀疑的就会是她们母女。 如果周氏不想第一时间被人察觉,可以将凶器投入林三娘屋后的池子,也可以是几座院子中间的这片池塘。 所以,匕首应该是真凶故意留下的一个破绽,是为刻意陷害周氏留下的一个破绽,误导大家去怀疑周氏,从而再去寻找真正的杀人凶器。 推测到这里,楚南栀嘴角微微上扬着不由得抿出一抹冷笑: “看来这幕后的凶手的确有些手段,给所有人做了一个局。 这人将匕首留在血泊里做出栽赃的假象,却又将匕首的另一面不沾上血迹,故意留下破绽,如此粗陋的手段必然是瞒不过仵作的法眼,无需比对死者伤口就能一眼看出匕首并非真正的凶器。” 想来这才是幕后真凶精心谋划过的地方。 第314章 互相伤害 “这幕后真凶还是小觑了林锦骁和县衙仵作。” 即便这人将匕首两面都沾上血迹,凭着仵作多年的验尸经验想来也是可以验出匕首与伤口的尺寸形状不一。 就算仵作愚笨,林锦骁如此聪明细心,他又怎能察觉不到这一点。 “或许这正是幕后凶手的高明之处。” 楚南栀这样想到。 毕竟周氏并非什么精明之人,想要让人确信无疑是她杀害了林三娘,就必须将现场的掩饰痕迹弄得拙劣一些,这样才符合她的智商。 “周氏慌乱之下杀了人,寻出匕首放入血泊中,然后带着剔骨刀惊慌失措的回到自己院子里藏入院子里的池水中,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 如此,从杀人动机再到掩饰作案痕迹,都会让人很信服。 但这幕后凶手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周氏只是不精明,并非弱智。 她明知林三娘死后自己和女儿会首先成为大家质疑的目标,再蠢到将凶器带回自己院里,这不是将人当弱智又是什么。 可正是这样一个看似拙劣的手法,几乎瞒过了所有人,让所有人甚至连自己都险些相信了此案的确是周氏所为。 楚南栀继续猜想着:“同样是栽赃陷害,孙伍吉一案与此案有着许多的共通点,为何很多人第一眼就能看出孙伍吉是被冤枉的,而周氏为何却无人为其喊冤?” 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楚南栀正想到这个问题上,已经到得厅前,屋子里雷霆般的怒声不绝于耳,随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大郎啊,你这娘子实在要不得,早晚会害了你,你还是早些将她休弃为好。” “不错,这女子今日敢对你三叔婆不敬,明日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大郎你要慎重考虑你二叔公三叔公的话,即便你不愿意接受他们给你安排的妾室,那也可以另择贤良呀,你不以前和你恩师家宴宁小娘子互相赏识嘛,叔婆听说她至今待字闺中,你如今荣升去和她再续前缘最合适不过了。” 听着屋子里煽风点火的话音,林锦惠咬紧牙关就要往里冲,楚南栀立刻将她拦住,压着步子一起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不经意间瞥向堂上一双双森寒肃穆的眼神,她心里不由得袭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瞧着姑嫂二人齐至,对话声戛然而止。 不容两人坐下身来,三叔公手里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抖了抖,立时露出一脸不满。 林锦骁也不知道自己这娘子究竟在后院里对大陈氏做了什么,害她一回到正厅里就是一肚子苦水往外倒,那神情恨不得要吃人似的,还鼓捣几位耆老要自己休妻。 昨夜只听岳母说自己这娘子将几位老的怼得哑口无言,也没真正见识到那热闹,今日倒想看看她是如何与这一屋子倚老卖老的老顽固拔刀相向的。 “咳,横竖她眼下还不敢明着在大家面前闹和离,既然她存心要气为夫,为夫也让她感受感受这世间的邪恶。” 林锦骁正襟危坐着,寒光慑人的视向一脸漫不经心的楚南栀,佯装生气的指责道:“楚南栀,你可知错?” 狗男人。 楚南栀瞧着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说话也是审问犯人的语气,心里很是气闷,暗骂了句,眼神猛瞪过去,淡淡道:“什么?” 林锦惠顿感不妙,方才之所以叮嘱嫂子别吭声,就是担心兄长会听信谗言误会嫂子,出来一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她有些慌乱的朝林锦骁摆了摆手:“锦骁哥哥,嫂子她没做错什么事,你别怪她” “哪有你插嘴的份。” 二叔公林博愤怒的打断她:“小的整日里不安分,做长嫂的还跟着助纣为虐,成何体统。” 四叔婆王氏瞧着林锦惠脖颈上那道勒痕,心里免不得一阵伤心,也顾不得一屋子人满腔愤怒,上前来袒护道:“二哥你就少说两句,你看二娘这脖子,还红通通的呢。” “她那是活该。” 林博气得别过头去,懒得再去看这对姑嫂。 王氏上前来搀扶着林锦惠仔细打量,满是关切的问道:“还疼吗,锦惠丫头?” 林锦惠既感动又木讷的摇了摇头。 这一屋子人也就四叔婆对自己关心一点,可又是个怕事的。 王氏环视着众人,挑眉道:“你父亲不在家,你可别再做这种糊涂事,得亏是丫头们留了点心眼,你母亲犯下的事是你母亲的罪过,哪有做子女的替母受过。” 说着,又看向坐着的林博夫妇,征询道:“这大半夜的也不好去请医师,二哥二嫂过来没从家里带点敷外伤的药吗?” “咳,我哪顾得了这些。” 二叔婆谭氏皱了皱眉:“这些个不要命的奴仆吵吵嚷嚷的,我还以为是死了人,忙不迭的就赶过来了。” 话落,又悻悻的瞥了眼林锦惠,撇嘴道:“这死丫头不活得好好的,也怪周氏平日里没个管事的样子,管束不好儿女也就罢了,连下人都管束不好,出丁点事就闹得跟天塌下来似的。” 王氏听着只是暗暗的叹息了声,没再答话。 不过是想让她拿点药过来,她却扯出这么一大堆事来推卸。 楚南栀听着也是心凉得很,淡淡的笑了笑,只对王氏说道:“四叔婆不必担心,锦惠伤得不重,我家里有些上好的膏药,待会带她过去敷一些就好了。” 说完,还刻意加重了语气,斜倪着二叔公林博夫妇故意傲娇的补充道:“这膏药药效可不一般,只要敷上几日保准锦惠脖子上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我家林大郎也就用了这膏药几日,现在腿上的刀疤都开始淡去了。” “竟有如此神药?” 谭氏老眼泛光,立时变了嘴脸,一脸和气的抬眼看向楚南栀。 她与林博都是知道这孙媳妇会些旁门左道的医术,林锦骁的刀伤当初就连钱弘文都感到头疼,不曾想孙媳妇照料他月余就已愈合,眼下都能下地走路了。 实在神奇。 一时间,夫妇二人都充满期待的想听她细说。 第315章 孤掌难鸣 楚南栀故作夸张的答道:“那的确是很神奇呀,就是这药方相当的难配置,听说用药格外讲究,那可需要将这天南地北的奇珍异草凑在一起才能配出这药来,当初我在断龙山里曾见有人花了上万两银子,那山里的老医师才勉强拿出一点膏药替人疗伤。” “上万两银子?” 林博皱紧眉头思索了会,兴致勃勃道:“南栀丫头,那你怎么会弄到这么名贵的膏药,那老医师可否告诉了你膏药的药方?” “这还用问,南栀丫头如此有本事,指定是弄到了药方。” 谭氏迫不及待的接过话来。 “咳,我哪里能有这本事,也不过是帮着老医师的儿子做了个接骨手术,他感动之下赐了我一些膏药。” 楚南栀故意摸了摸怀里藏着的鼓鼓囊囊的银票和药方,捏着下巴揣测道:“人家花了上万两银子也才买了点药膏,若是想要得到药方恐怕至少得十万两才行啦。” 如此,就算自己将来把药方给了那老徒弟,这夫妇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听说要花十万两银子,满堂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林博苦着脸道:“花十万两银子买一张药方,这就算是钱弘文那老东西恐怕也拿不出来呀。” 楚南栀瘪着嘴摇了摇头:“那可不好说,钱老医师人虽然老迈,但雄心仍在呀,说不定他倾家荡产也愿意去寻这药方呢?” 二叔公林博有些担心的点了点头。 依照钱弘文一掷千金的性子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要是再让这老家伙得了神药,那自家的博程医馆可真的要被弘文医馆挤压得没了活路。 三叔婆大陈氏本是让几位耆老给自己做主的,不曾想楚南栀这死妮子将话题越扯越远,心里越发的来气,阴阳怪气的说道: “二哥二嫂,你们和南栀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即便她真得了药方难道还会想着你们家?” 顿了顿,她一脸不屑道:“那钱弘文如今可是她徒弟,什么十万两,我看她就是存心给人添堵。” “话不能这样说呀,他三婶。” 谭氏早已察觉到楚南栀刚才的小动作,瞧她怀中鼓鼓囊囊的,估摸着她定是已经弄到了药方。 本就和林博商量过趁着这次她搬进老宅想向她妥协,只是一直拉不下这张老脸。 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契机,她也不敢再帮着大陈氏鼓捣什么休妻的事,一脸讨好的视向楚南栀,亲切的说道:“南栀丫头方才不也说了嘛,这药很是珍贵呀,他三婶不做药房不懂其中的门道,即便是得到了药方,想要配药其实也不容易的。” 说完赶忙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林博。 林博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跟着附和道:“的确如此。” 之后老沉的目光再看向林锦惠时已然顺眼了许多,语气温和道:“既然锦惠这丫头没什么大碍,南栀又有膏药替她敷伤口,咱们就放心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去歇息。” “不再坐坐?” 林锦骁有些失落的看向正要起身的二叔公夫妇。 本以为三位叔公叔婆至少该好好训斥一顿自己这娘子,怎么三言两语就要走人,刚才那愤怒劲哪去了,这和自己预想的可不一样呀。 “不了不了,给锦惠治伤要紧。” 林博和谭氏起身相互搀扶着,对林锦骁叮嘱道:“大郎,你也带着南栀丫头早些回去,你明日还得去县衙呢。” 眼看着林博夫妇就要离去,大陈氏直接慌了神,板着脸大声道:“二哥二嫂,这是何意呀,大郎这孩子可还等着大家替他主持公道呢。” “主持什么公道?” 林博装作一脸茫然的问道。 “当然是商议替大郎休了这蛮横的恶妇。” 大陈氏见这夫妇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直言道。 林博有些不耐烦的抿住嘴唇,之后一脸和蔼的笑望着林锦骁,语气含糊道:“大郎你自己的意思呢?” “咳,我一个做晚辈的哪敢违逆叔公叔婆的意思。” 林锦骁装作淡然的说道:“几位叔公方才都已经有了定论,我自然得听各位叔公的。” 呸。 林博在心头鄙夷了一阵,这堂孙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昨夜给他纳妾,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时候却说要听大家的意见,不存心难为人嘛。 可刚才的势头确实是由自己和谭氏挑起的,还得自己来擦屁股。 他狐疑着视向林锦惠和她身边的侍女,假正经的质问道:“锦惠,你嫂子果真是个蛮横的恶妇?” “二叔公何必问我,您自己大把年纪了难道分不出个是非对错。” 林锦惠冷冷的应了声,完全不想再搭理这对势力的夫妇。 林博微僵着脸,讪讪的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南栀这丫头以往不懂事,和大郎生了些嫌隙,可自打税银案之后,她性子也沉稳了许多,救了大郎的性命,又帮着县里彻查了不少案子,接连替咱们林氏一族长脸,这样的媳妇,哪有被休弃的道理,如此不是要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我林氏族人无情无义嘛。” 这样说着,他又看向楚南栀,郑重其事的继续说道: “南栀丫头,叔公借用你昨夜的一句话,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只要你不做出离经叛道,为族人蒙羞的事情,那你就永远是咱们林氏一族的媳妇。” “二哥。” 大陈氏不满的刚要张口,林博摆了摆手,立即打断她,正经严肃的道:“我们这些做族老的管得了族中之事,却难断家事,说到底过日子还是大郎他们夫妇自己的事情。” 说罢,领着谭氏向众人辞别率先离去。 能从林博口中听到这番话,倒是让楚南栀刮目相看。 就是想着他是为了自己怀里的药方,心里仍是有些不痛快:“哎,果然这天底下唯有利益才是最牢靠的盟友呀。” 四叔公林奋见状,也随即起身,带着王氏意欲离去。 大陈氏脸色更加阴沉,连忙阻拦道:“老四,他四婶。” “三嫂啊,亭臻不在家,我和相公就是过来看看锦惠这丫头,她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王氏拉着老头子拔腿就往外跑。 他们夫妇本就不喜欢插手别人家的事,正如林博所说,孙媳妇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她可不会跟着去瞎掺和堂孙、堂媳的婚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大陈氏早料到老四两口子不会站自己这边,却不曾想老三两口子也临阵倒戈,一时间孤掌难鸣,呆呆的凝望了一阵林锦骁,想着他方才说过要听族老们的话,愤懑的说道: “大郎,不打紧,有你三叔公和老身在,照样能替你做主。” 第316章 族长的软肋 林锦骁落寞的起身,也没想到一场热闹还未开始就散场了。 他目光清冷的瞥了眼志得意满的楚南栀,心道:“可真有你的。” 也不去理会林渊和大陈氏老两口,悻悻的朝着院子外面走。 “大郎。” 大陈氏对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极为不满,不甘心的想要叫住他。 林锦骁慢悠悠的回过神来,眸光阴沉的紧紧视向三叔公林渊:“如果我昨日的话三叔公记得不够清楚的话,方才二叔公的话想来已经足够透彻了。” 林渊被他投来的寒光吓得一凛,心惊胆战的答道:“是,锦骁呀,叔公昨日一回家就已经和你叔婆叮嘱过了,她不会再去蛊惑你母亲了。” “怎么,不敢再去蛊惑我那后母,如今就改叔婆亲自上阵了?” 林锦骁剑眉微挑,冷声嗤道。 “大郎,叔婆是为你好啊。” 大陈氏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度来劝道:“都是一家人,你祖父和你三叔公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叔婆总不至于会害你的。” “难得叔婆还记得我祖父与三叔公这层关系。” 林锦骁一脸不屑的冷笑了声:“就是不知当初我流落在外,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三叔婆可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税银案我遭横祸,命不保已,后母一家对我妻小多有为难,你不加劝阻反而撺掇她们来给我难堪,非要闹得我们母子反目成仇,可又曾想过我们是一家人?” 气势逼人的连番质问,直让大陈氏哑口无言。 “我林锦骁不记仇,容人却也有度,我劝三叔婆凡事适可而止,三思而后行。” 说完这话,林锦骁转过身,毅然决然的离去。 楚南栀也无心再去理会这对老夫妇,拉着林锦惠一道出院子。 她倒是没听人说起过林家祖上这层关系,等到出了院门,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锦惠,你三叔公怎么和你锦骁哥哥的祖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是不是不太像?” 林锦惠笑道:“其实我祖父和三叔公还有五叔公,也就是锦骁哥哥的祖父都是一母同胞的,五叔公自小多病,后来分了家,五叔婆为了给叔公的病和叔父的学业就搬出了这里,去了安邻村。” 话到这里,林锦惠神色渐渐暗淡下来,轻叹道: “因为这事,其实我祖父很是内疚,临终前刻意叮嘱过父亲,要他将锦骁哥哥一家接回城里来,想来他们父子也对祖父和三叔公心有怨恨,所以没和嫂子提过这事。”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难怪大陈氏和林渊如此热衷于插手林锦骁和锦惠兄妹两家的家事,而且还觉得理所应当。 昨夜回来的途中,她倒是听林锦骁提过祖上贱卖房产和田地给老族长的事,却不曾听他提及各家的关系。 若不是此时林锦惠明言,她甚至觉得族长与他也只是同族的叔侄关系,可见他对这些族人的好感早已凉透。 回到客堂,林锦骁只拿了些膏药出来,就径直去了书房,柳芸带着桑坤、桑琪兄妹等在堂中,看到楚南栀重新领着林锦惠回来,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瞧着林锦惠脖颈上的伤痕,柳芸连忙将膏药拿了过来,心疼的替她擦拭:“你这傻丫头,怎么如此想不开,早知如此,刚才就该让你嫂子把你强留下来的。” “婶子不必担心,我没事。” 林锦惠暖心的笑了笑:“而且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那就好。” 柳芸放心的点了点头,吩咐桑坤桑琪兄妹各自回去歇息。 楚南栀放眼四周,也没见到四胞胎的身影,随口问道:“小宝们都睡下了?” “我将他们都哄睡下了才下来的。” 柳芸扭头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大栀,你们过去没事,我瞧着大郎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 楚南栀淡然一笑:“想必他是勾起了些陈年旧事,明日就好了。” 脑海里回忆着小白脸方才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她此刻还有些来气,才懒得去管这家伙的死活。 横竖今晚可以顺理成章的撇下他了。 柳芸眼眉低垂着想了想,半信半疑的点头,给林锦惠擦完药,又叮嘱道:“那你也赶紧带着锦惠去休息,明日还有杂役来修理院子。” “好,母亲也去,这里有我来照管就行。” 将柳芸送回后院,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书房的方向,之后熄了灯领着林锦惠回了卧房。 姑嫂二人躺到床上,等到林锦惠睡下后,黑漆漆的房间里,楚南栀思绪慢慢收拢回来,继续思考起了刚才被人打断的思路。 如何能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所有人众口一词的都将怀疑目光对准周氏母女,这恐怕还得追溯到小姑子与林三娘的积怨。 可凶手为何没有将凶器塞到林锦惠的院子里,反而是周氏院里的池塘? 林锦惠与林三娘发生争执,又积怨颇深,若是嫁祸给她,这明显更有说服力,但偏偏最后是周氏。 可见幕后之人一开始就是想要陷害周氏。 林氏一族都是些好面的人,在昨夜那种正式的家宴上,林亭臻连族中后辈都没邀请,怎会随意让小妾所生的庶女入宴? 而且还让林三娘到门口去迎她,这显然不合礼法。 “最为关键的一点,林氏族人明知锦惠和林三娘关系不和,还要将她硬塞到宴席上来,这不明摆着是故意有人要挑起事端吗?” 如此看来,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目的就是要挑起这场事端,将事态闹得越大越僵才好。 “只怕这是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将姐妹二人的矛盾激化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鼓动起人心一面倒,之后再杀掉林三娘,让所有人相信是小姑子杀了小庶女,然后周氏为了袒护女儿不得已主动认罪,幕后凶手顺理成章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想到这里,楚南栀开始努力的回想着从昨日进族长家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林三娘说参加家宴是得了林亭臻的允许,周氏又说是大陈氏惦记着林三娘,特意吩咐她入席的。 即便林亭臻再敬着大陈氏,也不会在这种原则上的事情轻易妥协,能够让他打破原则,软下心来的想来只有一件事: 他的软肋。 第317章 姑嫂二人的推测 都说红颜祸水,这是许多男人在经历过起起落落后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他们一边津津乐道的品评着这句自古名言,却又一边不亦乐乎的享受着红颜祸水所带来的温情与快感。 或许别人不能让林亭臻放弃作为一个族长该有的操守和底线,他身边那位红颜知己,姜小娘想必是可以的。 打破门风迎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入家中都可以做到,而纵容小庶女参加一次家宴这已不是什么大事了。 “按理来说,陷害周氏最大的获益者的确该是姜小娘,照着林亭臻对这对母女的宠溺程度来看,当初他敢悖逆老族长夫妇和族人们的意愿,将一个风尘女子接进门,如今他恐怕也敢违背世俗纲常将这小妾扶上正室的位置。” 毕竟她脑海中有关于这方面的一些记忆,早已有人开了先例。 而且还是如今的太后之尊。 可林三娘是姜小娘唯一的女儿呀,且不论周氏待她不薄,她为了上位杀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来栽赃给自己的恩人,这种事情她真忍心做? 虽然曾经是一名职业刑警,楚南栀最是不愿意以这种违背人性的思维来揣测人心。 况且没了林三娘这个独女,即便姜小娘能被扶正,她最终又能得到什么。 “从一个被人唾弃不被接纳的风尘女子再到如今让人人怜惜的柔弱小妾,姜小娘这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彻底的转变了人心向背,这倒让老娘愈发好奇。” 楚南栀在脑海里回想着今日见到姜小娘时那副谁见谁怜的神貌,如果真是她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真想知道她当时内心该是怎样一种心境。 看来,得去好好拜会拜会这位姜小娘了。 “嫂子。” 楚南栀刚打定了主意,耳边忽的传来林锦惠轻微的呼唤声。 “怎么还不睡?” 楚南栀装作很困的问道。 “我睡不着。” 林锦惠侧过身来,满是焦虑的问她:“嫂子,你说会不会是三叔婆想害我母亲?” “应该不会。” 楚南栀转过身去,静静的凝视着黑夜里那对晶亮的眸子: “你三叔婆这人也就喜欢倚老卖老,想要掌控所有人,你母亲在她面前向来唯唯诺诺的,她犯不着再去害你母亲,再说差役们在你家院里查看过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更别说你家后院紧邻着县尉府,不是寻常人敢轻易进入的,她一个花甲老人总不至于为了拌几句嘴就雇凶杀人。” 而且,即便害了周氏,对她也并无半分好处: “能让人动杀机的,这必定是有天大的好处或是塌天的大祸,否则这人就是个杀人狂魔。” 林锦惠觉得嫂子这番话颇有道理,在脑子里认真的猜测了一番,又道:“那会不会是母亲院里的应儿、觅儿?” “你院里的明儿已经被排开了,那两个丫头嘛倒是有可能,她们见你和你母亲受了欺负,想替你们出头,只是她们既然是为你们母女出头,杀了人断然不会将凶器带回你母亲的院子,那不就是故意害你母亲了,除非她们对你母亲有深仇大恨。” 楚南栀认真的替她分析道。 “不可能。” 林锦惠笃定道:“我母亲对她们两都是极好的,她们可都是家里人卖死契卖给我们家的,我母亲不仅没苛待过她们,每月还会赏给她们些月钱,若是没了我母亲她们恐怕也很难遇到这样的主家了。” “所以,她们自然不会杀林三娘的。” 楚南栀淡然的答道。 只是她暂时还不能将对姜小娘的猜疑告诉这丫头。 眼下人心本就一边倒,要怀疑生母杀害自己女儿,这种事情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出口。 毕竟人言可畏,即便她再同情小姑子母女,可也不能无凭无据的去对抗整个林氏一族。 林锦惠变得一脸茫然,悻悻道:“那我实在想不出是谁了,后院里就住着这些人,肯定不会是我母亲,我母亲也不傻,明知昨晚局势闹得那般僵硬,她还在风口浪尖上杀人,这种事情连我都不会去想,母亲好歹也是当家的主母,又怎会想不到呢。” 楚南栀微微扭动着脑袋:“嗯,你这话说的在理,所以这应该是幕后之人想要看到的局面,故意造成冲动杀人的假象。” “都怪我不冷静。” 林锦惠自责了一句,又开始胡乱的猜疑起来:“那会不会是林三娘院里那个丫头萍儿?” “她又不是傻的,没事杀自己主子干什么,如果没有你们母女当冤大头,她可是头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楚南栀说完又补充道:“而且她一个下人没那本事将剔骨刀塞到你母亲院里的池塘。” 这是她如今最为想不通的问题,族长家后院里住着的都是些弱不禁风的女子,哪来的本事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了人将剔骨刀扔到那池子的。 难道真有人会飞檐走壁? 林锦惠也直叹气:“我方才回家问过应儿觅儿,她们两后半夜睡得都不沉,除了三更后听到过母亲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异样的动静呀,四更天应儿还听到院子外面打更的声音呢,所以要是有动静她指定是能察觉到的。” “先好好睡觉。” 楚南栀宽慰道:“等明日我找你锦骁哥哥问问,看看能不能征得同意,什么时候先去牢里探视你母亲,之后再做打算。” 刚好可以先回趟楚家,把留在楚家的东西搬回来。 也不知自己的鱼苗还有大马哈和虎宝们,楚家姐妹照顾得怎么样。 虎崽子们是大宝喜欢的,而鱼苗和大马哈是自己在意的,可不能被姐妹二人给照顾死了。 今日本就让楚南栀折腾的够呛,林锦惠也不好再折腾嫂子跟着自己一道受累,乖巧的应了声,自己独自转过身去,继续猜想着可能陷害母亲的人。 楚南栀此刻已困得不行,哈欠连连的,想着林锦惠经历了这一晚上的事情后,应该不会再生出寻短见的想法。 调整了下思绪,她侧过身去,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林锦惠已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在慌乱的整理衣衫和妆容。 见到醒来的楚南栀,林锦惠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焦虑的说道:“是父亲回来了。” 第318章 为人宽厚的姜小娘 楚南栀细细凝听着外面的动静,察觉到好像是柳芸再和人吵架,也赶紧起身。 到了院子里,看见柳芸领着小四宝正在门口拦着林亭臻,不让他进门。 定眼瞧去,林亭臻身后还跟着好几名仆役,手里拿着捆绳子和藤条。 林锦惠瞧着都有些害怕,瑟瑟发抖的藏到了楚南栀身后。 可楚南栀这娇小的体格背后哪里藏得住人,一眼就被林亭臻给发觉了。 林亭臻手里捏着根藤条也不顾柳芸和小四宝的阻拦,气势汹汹的就往里闯,怒目圆睁着朝楚南栀这边大吼道: “林锦惠,你这个死丫头,赶紧滚出来,害死了你妹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楚南栀拦住冲上前来的林亭臻,大声阻止道:“族叔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真想再死一个女儿吗,即便真是婶子杀了三娘,你也不能迁怒锦惠呀,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亲身骨肉,昨夜锦惠才险些死在了家中,你如此这般不是要把她重新往绝路上逼吗。” “南栀呀,你就别袒护这死丫头了,要不是她整日里刁钻任性、蛮横无理,处处让人不省心,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林亭臻对侄媳妇还是存着几分敬畏,也不敢完全不给她面子,说话的语气顿时和缓了许多。 “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本该是族叔的家事,我不该过问,可锦惠叫我一声嫂子,昨日婶子又将她托付给了我,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将她逼上绝路。” 楚南栀审视着他手里拿着的一根布满棘刺的藤条,还有身后仆役手中的绳子,看着都渗人,只怕是真想将小姑子往死里打呀。 柳芸也立即过来劝阻道:“亲家,你消消气,锦惠这次也的确是知道错了,昨夜若不是她院里的侍女们及时发觉,这丫头怕是就吊死在屋子里了。” 说着,她将林锦惠拉到身边来,指了指她脖颈上包裹着的伤口,继续苦劝道: “你看这丫头,脖子上好深一条勒痕,昨夜睡前才用了药,哪里经得起你手里这些家伙什折磨呀。” 林亭臻瞧着有些动容,手里紧握的藤条不由得松了松。 柳芸又道:“大娘子才被下了狱,你要是再将锦惠给打死了,你让锦逸那孩子回来情何以堪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林亭臻,不管这对母女如何蛮横,儿子锦逸终究还是个孝顺的孩子。 锦逸夫妇最是疼爱自己这妹妹的,若是打死了锦惠这死丫头,弄得父子反目成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藤条,一步步靠拢林锦惠,正想安抚女儿时,姜小娘忽然抽泣着发声道:“都怪锦兰这孩子不懂事,命如草芥却不自知,要是奴家前日里多劝着些,不让她跟着去抢锦惠的风头,哪里会酿成今日这般惨祸,都是奴家没用,管不住那死丫头。” 听到这话,林亭臻满目慈容陡然一转,神情重新变得亢奋,疾步走回姜小娘身旁,一脸肃然道: “柔儿,你别胡说,让锦兰参加家宴是我允许的,也是她三叔婆想看孩子,横竖锦骁和侄媳妇都不是外人,他们不会挑理,反倒是屋里那恶妇,没半点容人的气度也就罢了,还害了锦兰,说起来都是我的过错,是我思虑不周,我前日里就该让你主持家宴的,否则也不至于酿成今日大祸。” 楚南栀听着险些一口唾沫星子喷到林亭臻脸上去了。 依着往日里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些,却不曾想他身为林氏族长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昏聩过了头。 若真是和这样恶心的妇人同桌用饭,她定然不会踏入林家的大门。 也难怪林锦骁那后母为恶乡里多年,为族人蒙羞,他现在才想到去解决此事,只怕是陷在温柔乡里挪不动腿了。 她正觉愤懑恶心得紧,姜小娘又娇滴滴的说道:“主君别这样说姐姐,奴家断然是不信姐姐会害了锦兰的,定是有人想陷害她。” 话到此处,她忽的抬眼视向柳芸、楚南栀母女,情真意切的央求道:“大郎这个时辰应该还没有去县衙,奴家想去求求大郎,想让他再帮着查问查问,切莫冤枉了姐姐才是。” 柳芸虽然对这姜小娘有些不满,可瞧她如此关切周氏,倒也是有心了,止不住一阵感动,连忙回道:“我家大郎已出门有些时候了,这个时候恐怕都已经到衙门里了。” 看来锦惠这丫头和林三娘的仇怨的确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关不着她什么事。 一时间,柳芸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昨日的判断。 只怕林三娘真是周氏杀害的。 觉得自己错怪了姜小娘,柳芸心里忽然感到愧疚,温和的视向她,柔声安抚道:“家里连着发生这许多大事,姜娘子还是紧着自己身子要紧,我家大郎也不是个昏聩之人,对于你家大娘子的事自有公断。” “柳家姐姐话虽如此,可眼下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那姐姐害了锦兰,奴家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人冤枉。” 姜小娘泪眼汪汪的扭头回望着林亭臻,语气深沉的说道:“主君,如果不是大娘子当初好心将奴家接纳入府中,奴家和锦兰哪能有这容身之处,锦兰虽不是姐姐亲身的,可她并未薄待过锦兰,所以自然也不会谋害锦兰这丫头的。” 说完,她嗓子止不住轻颤了几声,更咽不已的道:“要怪只能怪锦兰平日里太过招摇了些,得了主君主母怜爱,却不懂得收敛,怕是惹来了别人眼红,刻意想要害她。” 姜小娘这番话楚南栀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明面上听上去像是在替周氏说情,可瞧着林亭臻的脸色却是愈发难堪。 而且这妇人明知周氏已经主动认罪,却还在想着要去替人开脱罪责,这可不像是作为一个刚失去女儿的母亲该有的姿态。 她不信有人能理智到如此程度。 除非,这妇人打心底里就不喜欢这个女儿。 而她那句“怕是惹来了别人眼红”的话更像是意有所指的针对,这不明摆着是要让林亭臻对嫡子嫡女心存嫉恨嘛。 族长就这几个儿女,除了锦惠兄妹,还有谁敢眼红他对林三娘的偏爱。 果真是个厉害人物,用心也够歹毒的。 第319章 白给的契机 听完姜小娘的话,还不容楚南栀开口,林亭臻就是不满的朝着她一顿呵斥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替那恶妇求情,我看你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她不过是施了点小恩,就让你感恩戴德的记她一辈子,你这是何苦。” 顿了顿,他语气渐渐变得温沉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深情地凝视着姜小娘,语重心长的说道:“柔儿,这些年让你在府上受委屈了,你温婉端庄又识大体,不仅是我,各位族中长辈都是看在眼里的,掌管这个家还是只有你才能担此重任。” “” 楚南栀听得一愣。 啥意思,发妻才入狱,这就要向一个小妾托付中馈了? 而林亭臻这话也直接引来了林锦惠的不满。 谨小慎微的听了半晌都未敢吱声,此时终是忍不住发泄道:“父亲这话何意,即便母亲真的有罪过,难道父亲就准备让一个妾室掌管这个家,让所有人看你的笑话吗?” “闭嘴。” 林亭臻从地上重新拾起藤条,愤怒的瞪向林锦惠。 姜小娘吓得赶紧将他拦住,神情慌乱的向林锦惠苦口解释道: “锦惠,你别听你父亲胡说,这个家自然是由你母亲掌管的,如果真是你母亲害了锦兰这孩子,奴家也不会怪你们母女的,毕竟锦兰的命当初本就是大娘子救下的,她如果真是对我们母女有了恨意,奴家和锦兰都愿意一死来报答她当年的恩情。” 哀怨凄楚的说了一通,她直接跪下身去,泪眼迷离的啼哭着祈求道: “主君,奴家实在不相信姐姐会这样对我们母女,奴家求你再去县衙求求大郎,让他仔细审问审问,若真是姐姐杀了锦兰,那奴家也认了,定是奴家这些年做的不够好,没有管教好锦兰,才让她心里有了怨气,奴家从此愿落发为尼,日日为姐姐念经礼佛,还了她当初的恩情。” “贱人,都是这贱人害了你们母女。” 林亭臻气得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拳头,恨不得立刻手刃了周氏。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妾,他只得忍气吞声的先去搀扶姜小娘。 林锦惠欲哭无泪,本就因为母亲下狱伤心难过,这妇人还在煽风点火,惹得父亲更加嫉恨母亲。 一时间她全然失去理智,愤怒的就要上去手撕姜氏,小嘴扭动着大骂道:“姜小娘,你要继续在父亲面前假惺惺的,我现在就杀了你。” 柳芸见状,立刻拦住冲动的林锦惠,好生劝道:“锦惠,你不得无礼。” “给我将这死丫头绑了。” 林亭臻恼羞成怒的指向林锦惠:“你这目无尊卑的死丫头,都是你那不识礼法的母亲给惯的。” 他真是悔恨有这么一个蛮横无理的女儿,相比之下,更加同情可怜起了姜小娘母女。 姜小娘如此深明大度,她们母女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存着谋害之心。 “都怪我太心软,往常处处由着你们母女,才将你娇惯得如此无法无天。” 他愤怒的正要指使下人去拿林锦惠,姜小娘又是拉着他苦劝道:“主君,你不要怪锦惠,奴家知道她现在心里也不好受。” 话到此处,她忽的一阵恶心呕吐,浑身瘫软着渐感无力。 林亭臻急得不知所措的连忙搀扶住她,心急如焚的问道:“柔儿,你怎么了?” 姜小娘缓了缓,娇滴滴的摇了摇头:“奴家没事。” 答完,又温眸相望着林锦惠,语重心长的说道:“锦惠,快跟你父亲回家里去,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为你母亲和妹妹的事他这两日也是焦头烂额的。” 说着,又是一阵难受的呕吐。 楚南栀瞧出了些不对劲,她恶心呕吐得这么厉害,莫不是有了? 而姜小娘的话听着让人愤怒,可处处表现得深明大度,温婉端庄的样子,完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此时,见她露出病怏怏的姿态,楚南栀拦到林锦惠跟前,假装关切道:“姜娘子这怕是哪里不舒服,族叔也别再和锦惠计较,让我替她看看。” 姜小娘立即摆了摆手:“有劳南栀你挂怀了,奴家没什么大碍。” 林亭臻紧紧搀扶着她,脸上忽的展露出一抹喜色:“不劳侄媳妇了,你姜婶子这是刚有了身孕,回去歇息歇息就好了。” 不经意的瞥了眼一脸不满的林锦惠,他又沉下脸来,痛声骂道:“你看看你这死丫头,你妾母记挂着你,天刚蒙蒙亮就催促着我动身从普罗庵赶回来,在城门口等了许久,风尘仆仆的回家就是怕你有个闪失,你再看看你们母女都做了些什么。” 林锦惠有些动容,也没听说过姜小娘怀有身孕,怎么去了趟普罗庵就有喜了? 更没想到他们在城门口等了许久,自知理亏的默默埋下头去。 听说姜小娘有了身孕,柳芸也甚是怜惜的赶紧劝道:“那亲家还是快些带姜娘子回去歇着。” 楚南栀正愁着没有理由入手周氏的案子,姜小娘刚才的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倒是给了自己一个契机。 这样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既然如此,她可不会手软,趁势说道:“小婶子如今有了身孕,还是得安心养胎才是,心里装着太多事也不利于养胎,要不这样,族叔,我呀替她去狱里问问周大娘子,名义上给她做个讼师,要求县衙再重新彻查此案,不管结果如何也好让小婶子心安。” 如此顺理成章的替周氏申述,即便改变不了原有的结果,林氏族人也只会觉得是姜小娘太过仁慈而不会责怪自己多管闲事。 林亭臻犹疑着看向姜小娘,这妇人却是坦然的点了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那就麻烦南栀替奴家走这一趟了。” “不必客气。” 楚南栀温温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只愿此行不会让小婶子失望才好。” 虽然她并不想往自己猜疑的方向去想,可心中的直觉却越来越清晰的将自己向这个方向指引。 心中再仔细的回想着这妇人先前的言行举止,表面上表现得足够的温婉端庄,深明大度,甚至还与世无争,这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容啊。 再结合林亭臻的话,综合起来,得出的结论无外乎一点,姜小娘所谋的一切皆是奔着当家主母的位置去的。 就是以牺牲一个女儿为代价换取当家主母,她真的会心安吗? 第320章 是不是学我骗人? 楚南栀心里有些凌乱,毕竟她自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四胞胎不是她亲生的,她都割舍不下这些可爱的小家伙,更何况是抚养子女长大的亲生母亲。 只是从她涉猎的那些豪门恩怨情仇经验来看,从古至今也不是没有过这类事情的发生。 一个卑微的妾室想要翻身成为正室娘子,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能够得到世俗的认同。 而从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毋庸置疑,姜小娘已经做到了,连林家那些老顽固都处处向着她,想要翻身需要的不过一个契机罢了。 周氏杀了她女儿,沦为罪大恶极之徒,这就是最好的机遇。 “咳,这真是越想越觉得害怕。” 楚南栀在心头嘀咕了句,抬眼望向慈眉善目的姜小娘,假装朝着身旁闷沉着脸的林锦惠责骂道:“你这丫头也的确不懂事,小婶子和族叔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你还惹她们生气。” 林锦惠瘪着嘴更加委屈,正要申辩,楚南栀立即将她拽到自己怀中,紧搂着,笑望着林亭臻,说道:“族叔,你带小婶子回去歇着,锦惠这丫头就先留在我这里,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她,等你气消了我再送她回去。” 眼下这情况,没了周氏的庇护,小姑子回去恐怕早晚要被姜小娘算计死。 她实在不放心让林亭臻带她回去。 林亭臻没好气的瞪了眼林锦惠,挑眉答道:“也只有如此了,那就麻烦侄媳妇了。” “不妨事,毕竟她是我小姑子嘛。” 楚南栀紧紧抓着林锦惠,不想她开口说话,又立刻对姜小娘叮嘱道:“小婶子多保重,可千万别再动了胎气呀。” “奴家记下了。” 姜小娘再次跪下身去,恳切的求道:“南栀,你若是能见到你婶子,一定要好好劝劝她,切莫犯糊涂,如果她没有害锦兰,可千万不能胡乱招认,你和大郎都是有本事的,肯定能找到真正杀害锦兰的凶手。” 楚南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浑身不自在,连忙上前搀扶她起身,认真的答道:“小婶子不要这样,我一定会好好劝说大娘子的。” 紧紧察视着她镇定自若的神态,最后几个字还刻意放慢了语速。 “多谢。” “快回去歇着。” 楚南栀帮着林亭臻一道搀扶着她走出院子,目送着一行人回去。 等到院子里清净下来,林锦惠一脸颓丧的注视着楚南栀,懊恼不已道:“嫂子,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怕这傻丫头也被姜小娘给感动了。 也怪小姑子太年轻,哪里斗得过那娇滴滴的美妇人。 小四宝在姥姥跟前看了半天的热闹,瞧着那个小妾比自己还会哭,惹得所有人都同情可怜她,不由得肃然起敬。 不知不觉,她就想到了以前自己在村子里被小二郎欺负时也会用这样的招数蒙骗赵铁匠。 好奇的憋了半晌,此刻她终于忍不住问楚南栀:“阿娘,那位姜奶奶是不是也学我在骗人?” 柳芸、林锦惠听得一愣,面面相觑着问道:“四宝,你在说什么,什么学你骗人?” “就是” 不等四宝回答,楚南栀立刻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打断她道:“宝贝可不能乱说话,你那是淘气,那位姜家奶奶呀是阴气,小孩子偶尔淘气可以原谅,但要是阴气就不好了。” “阴气?” 柳芸、林锦惠听得更是不解。 四宝嘟着嘴问道:“阿娘,什么是阴气呀?” 当着二人的面,她也不不好明说。 抱着小家伙疾步往屋子里跑,楚南栀一边跑一边在她耳边小声道:“阴气就是阴阳怪气,你可不能学。” 四宝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这是娘亲和你之间的秘密,你待会可不能告诉姥姥和姑母。” “好。” 四宝又笑着点头,继续问道:“阿娘,那真的是族奶奶杀了那位小庶女吗?” “这个等你阿爹查问清楚就知道了。” 楚南栀话音刚落,见客厅里桑琪和楚文毕领着其余三个小家伙出来,都一窝蜂的朝着自己涌了过来。 二宝、三宝瞧着她抱着四宝,都嫉妒的往她怀里扑,兴奋的喊道:“阿娘,我也要抱抱。” 楚南栀弯下身去将四宝放到地上,挨个抱着小家伙们,暖声问道:“昨夜都睡得香吗?” 二宝三宝齐齐直点头,表示压根都没醒过。 二宝林瑞希小眼珠子轻晃着,不满的瞥了眼四宝,嘟着小嘴闷闷道:“阿娘,四宝为什么每天都不好好睡觉,我们每次醒来都看不到她了,她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和阿娘一起睡的?” “我没有。” 四宝挥着小手,委屈的连忙否认。 “这点娘亲和你姥姥都可以作证,四宝就是醒的比你们早而已。” 楚南栀扭头看了眼走进来的柳芸。 柳芸听到二宝的话,对着大宝、二宝、三宝立时皱起了眉头:“你们三个小鬼头,睡觉一点不老实,将四宝压着她都喘不过气来,她哪里能睡得好。” 这事楚南栀在安邻村小木屋就已经见识过了,她有些担心的接过话来:“这样好不好,以后呢,二宝你和四宝跟着娘亲睡,让你们阿爹带着大宝三宝睡东厢房。” 眼下林锦惠住在家里,想来柳芸也不好强迫自己和林锦骁住一间屋子。 二宝、四宝立刻高兴的点头:“好。” 三宝林瑞崇却有些不乐意了,凑过来要求道:“阿娘,我也要和你一起睡。” 这样问题又来了,大宝一脸茫然的看向其余三个小宝,心里暗暗发愁:那阿爹不又成为了孤家寡人? 他实在有些不忍心。 阿爹已经够可怜了,娘亲不爱,做儿子的再撇下他,那他就更孤独了。 而楚南栀想分开四胞胎,一来是担心四宝夜里被压坏了身子,再则也是想借此和林锦骁保持距离,所以必须得打住三宝的念头。 她认真凝视着小家伙,耐声劝道:“你是男孩子,不能一直跟着娘亲,早晚要学会独立才行,等你们长大些都要学会自己住自己的院子。” “可阿娘我现在还是小孩子,长大以后的事情不能等到长大以后再说吗?” 三宝有些不死心的继续央求道。 “不可以。” 楚南栀很果决的答道:“好的习惯要从小就开始培养。” 瞧着小家伙苦着一张脸,她又赶紧安慰道:“你要是听娘亲的话,娘亲今日回姥姥家把大马哈带回来亲自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好。” 毕竟吃了大马哈可以长高。 来了城里,见到的人越多,三宝渐渐意识到长高的重要性了。 第321章 县衙献策 听到要回姥姥家拿东西,大宝林瑞文欣喜劲直往上冒,乐滋滋的问道:“阿娘,那你今天就可以把虎宝带回来吗?” “好,今天娘亲就给你将虎宝们带回来。” 楚南栀也趁势要求道:“那大宝你也得答应娘亲,今日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家好好温书习字,等娘亲去县衙看过你们族奶奶,就回姥姥家取东西。” 大宝林瑞文乖巧的点了点头,同几个小家伙招手,一本正经的命令道:“快去洗脸漱口,吃完早饭回东厢房念字。” 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里虽不乐意,可也不好违逆大宝的话,毕竟她是得了娘亲的允许。 楚南栀看着四胞胎乖乖的跟着桑琪去厨屋里打水洗脸,抿唇浅笑着点了点头,倒真是些乖孩子。 柳芸瞧着四胞胎如今被女儿管束得服服帖帖的,甚为满意,朝她暖融融的笑道:“大栀,还是你有本事。” “那还不是母亲的功劳,不是母亲教女有方,哪里生得出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儿。” 楚南栀心里惦记着柳芸身上那纸婚契,此时也忍不住对她拍起了彩虹屁。 被女儿一顿夸赞,柳芸傲娇的白了眼一旁的楚文毕,甚是得意的炫耀道:“那是,要是没有我,你们父女几人哪里能有今日的福分。” 楚文毕听得直撇嘴:“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咱们老楚家的祖宗都没地供奉。” 说完,同柳芸抛了个鄙夷的白眼,架着拐杖就往厨屋里去。 “你个死老头子,这说的什么话。” 柳芸被他这顿冷嘲热讽弄得气闷不已,瘪着嘴对楚南栀抱怨道:“你看你父亲为老不尊的样子,还死鸭子嘴硬,老娘看他能硬到什么时候,大栀,你今天把他送回去,我就在你和女婿家住下了。” 说着,又面向楚文毕离去的方向,提高了些音量:“他要是不亲自来接我就不回去了。” “啊?” 楚南栀露出一脸难为情。 林锦惠在一旁默默的瞧着,也止不住偷乐。 柳芸发现女儿好像很不情愿,皱眉道:“怎么,你不愿意为娘留在家里?” “怎么会。” 楚南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女儿的家就是母亲的家。” 说到这里,她清亮的眼中灵光一闪,连忙恳切的说道:“正好,母亲就留在家中,眼下家里事情也挺多的,横竖鱼池已经打整出来了,让父亲回去和舒阳一起照看就好了。” 如果将柳芸也送回去,这两地相隔,短短一月时间她反倒没法说服她拿出婚契。 这不正好给了自己机会嘛。 挺好。 柳芸见她突然变得这么兴奋,对她的诚意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也是啊,家里没什么忙的,阿竹她们照管得过来,反倒是你这边大小繁杂事情都凑在一堆了。” “可不是嘛,我今日还得去县衙,待会修葺院子的杂役过来,母亲就替我照应照应。” 楚南栀话音刚落,桑坤从马厩喂完马回来,听到她的话,自告奋勇的过来请求道:“主人要是忙,我可以帮着修葺院子。” “哦,你还会建房子啊?” 楚南栀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略懂一二。” 桑坤神色淡然的答道。 “那再好不过了。” 楚南栀顺势道:“正好你就留在家里帮着我母亲料理家务。” 借此也正好先考验考验兄妹二人的能力。 安排好一切,在家里用过早饭,楚南栀领着林锦惠让桑琪驾了马车急着往县衙赶去。 已是日上三竿,今日的县衙格外热闹。 林锦骁召集了芦堰港全县各处大小官吏前来商讨事情。 课税大使率先递上折报,谨言道:“今年年初才出现春荒,不少百姓又将粮食都交了租子,连月来仅是下过一场雨,各地的水田旱地颇受影响,只怕下半年的税收不能保障以外,还极有可能出现饥荒。” 顿了顿,课税使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听说朝廷又下达了加征赋税的政令,不久就会传至各县。” “东部海防区刚刚设立,眼下局势不宜再加征赋税,反而应该减税,更何况各地出现了旱灾,维系民生才是当务之急,不能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东部六县的情况我会逐一向朝廷禀明。” 对于此事,林锦骁早已成竹在胸,侃侃言道:“本官记得官仓有存粮三万石,可拨出一部分来借给百姓作为粮种,如今正是晚稻播种季节,先让百姓们将稻种播种下去,王税使也要传令六县清点各处粮仓,一旦出现饥荒随时做好开仓放粮的准备。” 课税使有些担忧道:“可官仓的粮食都是筹备用作军粮和不时之需的,眼下朝廷驻军在此,若是动用官仓粮食恐怕难以确保军资,更何况如今土地兼并严重,豪门士族也跟着朝廷一道加收租子,即便是将粮食借给百姓,也不一定能收得回来。” “正因为如此才更得想法解决这些烂摊子,难不成要将各县百姓盘剥得揭竿而起才肯罢休?” 林锦骁听着有些愤怒,虽不愿意去数落前任官吏的不是。 可如今各地官员都已养成了只为表面的政绩,而不顾底层百姓死活的慵懒作风。 思索片刻,他果决的说道:“东部各郡多年无战事,虽见不得有多繁荣,但人丁却是兴旺的,我在村里生活多年,见惯了不少游手好闲之徒,皆是些青壮男子,并非他们不愿上进,而是这世道所迫,他们只能选择无所事事的游荡, 昨日本官查阅历年年表,以及土地利用情况,发现了些极为荒唐之事,我芦堰港沃野千里,历来是产粮大县,眼下土地兼并现象本就严重,尔等却为了讨上司欢心,圈占良田作马场,试问芦堰港何时成为过出战马的地方?” 课税大使吓得身子一颤,心惊胆战的答道:“东部海防重镇设立,必然要有战马供应,这也是迫在眉睫之事呀。” “即便是养战也该因地制宜,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道理难道还需要本官来教你们?” 林锦骁一脸肃穆道:“且不说东部六县若遇战事多以海战为主,哪里有战马驰骋的空间,将良田用来养马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你们一个个整日里抱怨着赋税难收,却从不曾真正动动脑子。” 听到这话,课税大使和仓大使都唯唯诺诺的看向他,试问道:“不知大人可有高招?” ------题外话------ 漏掉了一个章节,补上来了,大家有票的记得投投哈,多投票多留言 第322章 架空蒋学屹 林锦骁眸光轻闪着视向众人,认真说道:“本官还是先前那句话,如今首当其冲的事情是维系民生,若是民心不稳,对海防之事必将造成特大隐患,眼下六县都有不少官田囤于衙中,若想减轻土地兼并现象,只能从官田着手。” 想了想,他又接着说道:“本官查问过各处官田使用情况,除了被圈占作马场以外,其余的要么被闲置荒废,要么就是低价租售给了豪门大户,让他们从中获利,我意要陆续收回租售出去的官田,统归官府所有。” 课税大使不明其意,困惑的问道:“如此数十万亩官田不都成为了荒废无用的田地了吗?” “自然是要直接租赁给百姓。” 林锦骁细说道:“先将各地的官田按人丁无偿分租给服徭役和兵役的家中,剩下的良田租给无地少地的百姓,让他们直接向官府缴纳地租,如此既能保证赋税来源,又能让百姓们摆脱对豪强的依附。” “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县丞孙吴才捋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官府掌握着很大一部分官田,若是合理利用起来,既能增加国库收入,由官府指定地租价格,也能有效的节制豪门大户滥涨租子,就是这样一来,恐怕要与这些豪门士族之间的矛盾激化呀。” “本官要的就是如此。” 林锦骁淡然一笑:“本官要让这些个豪强劣绅明白一个道理,芦堰港的土地是朝廷的土地,如若他们不愿意跟着降租,那便让他们握着手里的田地发烂。” 话落,他神色肃然的视向孙吴才,定定说道:“孙县丞,关于官田租赁和接下来应对饥荒的问题,你务必要落实到位,若是本官发现有在中间谋取私利中饱私囊的官员,海康县康铭沅的下场便是尔等的归宿。” “下官定当谨记大人教诲。” 孙吴才恭敬的答道。 虽说此人比胡茂锡还年轻近二十岁,可行事作风倒让他生出敬意。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眸光流转间看向县尉蒋学屹时,眼中忽的多了几分深意:“军监大人,眼下海康、海宁二县陆续出现东桑人的身影,本官虽已加强防御,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本官想委以军监大人以重任。” 蒋学屹闻声,诚惶诚恐的立刻问道:“不知林大人有何指示,还请示下?” “如今东部海防重镇刚刚设立,这六县交通却被断龙山阻隔,若是战事再起,这对于各县政令的及时传达是件极为困难之事。” 林锦骁沉静的面容上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眼下本官初上任,大小事务繁杂堆积在一起,本官实在难以抽身,军监大人身为六县军监,只怕得劳烦你去替本官督令各县防务,主持征发徭役和兵役的事情,最为重要的就是沿断龙山打通各县官道。” “这” 蒋学屹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 他这分明是要将自己外放出去呀。 自己来此可并非是只为监督各县军务,最重要的是留在芦堰港监督他的一言一行。 “莫非军监大人有何难处?” 林锦骁逼问道。 “没有没有。” 蒋学屹摆了摆手:“既然是大人分派的任务,下官定不负所托。” 脸上虽表现得极为淡定,但内心早已心乱如麻。 要让东部六县连为一体,修筑官道的确是迫在眉睫之事,而且各县招募新兵也的确需要有人下去监督,合理的要求他实在难以推却。 可听他方才的话,显然是要对盘踞在芦堰港这些豪强劣绅下手了,自己如若不在,戚家必定成为首当其冲的打压对象。 “这该如何是好?” 蒋学屹在心中暗暗叫苦,想来也只能在临行前对戚家人多叮嘱一番了。 林锦骁心中的目的已达到,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意:“如若能早日打通六县的官道,不仅可以方便政令传达,这对于各县百姓互通有无也是件便利的事情,如此利国利民的大事军监大人可居首功,到时本官必会为大人亲自向朝廷请功。” “不敢。” 蒋学屹面容僵硬的笑道:“都是大人决策有方,下官不过是依令行事罢了。” 可就这样妥协,他始终有些不甘心,又调转话锋旁敲侧击道:“只是下官巡查各县得要些时日,这县里招募新兵训练士卒的重任还得有人接替呀。” “典史李策身为县尉府副官,又兼领着副军监一职,这些小事自该由他替你分忧。” 林锦骁从容的说完,李策立刻心领神会的接过话去:“还请军监大人放心,下官必定会将县尉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会让二位大人失望。” “咳。” 蒋学屹苦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他早已有所安排。 这个节骨眼上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他让李策替自己主持县尉府的大局,等到将来重回县尉府,到底谁说了算都是个问题。 看来也只能设法在下面收揽些心腹才是。 见各位上官议定了诸事,驿丞唯唯诺诺的起身,又恭敬的禀道: “这两月陆续有朝廷贵人前往芦堰港,年初潼安村那位贵人又加封了贵妃也要回乡省亲,胡大人在任时本已授意要修建一处小的行宫,只是他仓促提升,还未来得及做出决断,所以下官特来询问林大人的意思。” “朝廷可有下达旨意要修建行宫?”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瞥了眼驿丞。 驿丞连忙摇头:“倒是不曾,可毕竟都是靖灵城的贵人,听说此次随行的还有大将军唐尧之女沅希县主和言君长公主独女宛盈郡主,若是到时接待不周,恐会惹来非议。” “能惹来什么非议。” 林锦骁无动于衷的端起伏案上的茶轻抿了一口: “既是皇族宗室后裔,自该更加懂得体恤民情,眼下芦堰港百姓都需要朝廷赈济,方才课税使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百姓即将面临饥荒,哪还有多余的财力、民力去大兴土木,在我林某人治下为官,那些阿谀奉承之道还是早些收敛起来。” 这些年不少人借着巴结潼安村出去的那位贵人加官进爵,如今她加封贵妃,只怕不少人都等着讨好。 而这位新册封的贵妃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东桑人犯境,民心不稳的时候回乡省亲,这不是给全县增加负担嘛。 他可没这心思去惯着这些锦衣玉食的贵妇人,只是简言道:“芦堰港仅是县内就建有五处驿馆,就说城东的驿馆论规格已不亚于鸿胪寺,稍微再修葺打扫干净些,即便是陛下亲临也是可以下榻的。” 他话音刚落,便见李三木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扬声道:“大人,楚娘子带着林家二娘在衙外求见。” 第323章 耍滑头 听说是自家娘子过来,林锦骁清俊的面容上立时拢上一层喜意,不经意的瞥了眼满堂坐着的大小吏员,又立刻转为严肃的问道:“各位还有什么事要与本官商议?”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着茫然的摇头。 “既然如此,今日就先到此为止。” 林锦骁朝着众人摆手,吩咐李三木领着楚南栀姑嫂二人先去后堂,自己则领着李策前往内室里换了身常服,整理了下装束。 李策一脸不解的问他:“兄长这是何意呀,不就见嫂子,为何还特意跑来换身衣服?” “官服太正式了些,你嫂子见着我难免会拘束。” 林锦骁一本正经的解释了句,想到她昨日惹得自己不快在书房里歇了一晚,这大清早的跑来定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和自己道歉来的。 咳,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李策此刻的感受难以言喻,呆愣愣的注视着他自顾自整理着装,有些抱怨道:“兄长和嫂子都成亲五年多了,以前也没见你如此浓重的对待嫂子,况且你落魄潦倒时她也不曾嫌弃过你,如今她更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你这榆木脑袋哪懂得这些。” 林锦骁不满的责备道。 “我看嫂子跑到县衙来定不会是因为私事求见,她领着林家二娘过来只怕是因为周大娘子。” 李策一番话直接点醒了林锦骁。 林锦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也是,她哪会如此在意自己。 昨夜自己好不容拉下脸来给她讲话本子里的故事,想要暗示她自己忠贞不渝的心志,她无动于衷也就罢了,还急着要自己去和常宴宁重拾旧情。 天底下哪有这样为人妻为人母的。 一时间,他神色黯然下来,也懒得再去捯饬衣衫,直接朝着内堂行去。 看到姑嫂二人正坐在堂中喝茶,林锦骁冷着脸走了进去,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 他正襟危坐着,将指节分明的手指在伏案上敲了敲,清冷的问道:“你不在家打理院子的事情,跑到县衙来做什么?” “也不知道你今日这般忙碌,过来才知道你在和大家商议公事,本是要回去的,李郎君说让我们稍等一会儿,就将我们带到后堂了,既然你还有事要处理,那晚上回去了再说。” 楚南栀说完就要起身。 林锦骁立刻将她拦下:“事情已经交代完了,都来了何必急于一时,有事就在这里说。” 见她重新坐下身来,林锦骁脸上的颜色也和缓了许多,温雅的说道:“如果是为周大娘子这桩案子来的,恐怕想要为她翻案并非易事,她如今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把杀人经过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已不是你能左右得了的。” “锦骁哥哥,不是嫂子自己要来的,是我家院里那位庶母要求的。” 林锦惠赶紧解释道。 “姜氏?” 林锦骁光洁的额间不由得一凛。 “对,她断定我母亲不会杀了林三娘,还以削发为尼要挟我父亲,主动为母亲喊冤,想让锦骁哥哥重新彻查此案。” 林锦惠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按着嫂子教自己的话一丝不苟的说道:“姜小娘如今怀有身孕,父亲也担心她会因为此事动了胎气,所以想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倒是有趣了。” 林锦骁抿唇浅笑着看向默默不语的楚南栀。 林锦惠这小妮子今日讲话的语气和用词都像是刻意斟酌过的,谨小慎微,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可不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 猜到定是自己这娘子给她叮嘱了些什么,而且这话里的意思更像是要通过她给自己透露一些什么信息。 他心领神会的笑了笑,目视着楚南栀,意味深长的说道:“生母给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求情,你怎么看?” “的确有些离谱。” 楚南栀猜出他已经通过林锦惠这番话,察觉出了些什么,便故意反问回去:“那你是怎么看的?” 林锦骁答道:“如果换成是我,我会继续保持缄默,以无声胜有声的姿态来面对所有人,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即便周围有些非议倒也无妨,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该已经做好了面对流言蜚语的准备,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不是吗?” “或许人家追求的是更完美的人设。” 楚南栀此时终于肯定他和自己达成了一致的思路,都怀疑到了姜小娘头上。 “这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设,想要得到的越多反而暴露的越多。” 林锦骁眼眉深沉的眨闪了下,冷笑了声:“有舍才有得。” 林锦惠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夫妻二人在说什么。 堂兄不是在问嫂子姜氏替母亲求情的事情吗?怎么接下去的话自己一句也没听懂? 狐疑着看向夫妻二人,她正要开口说话,林锦骁对门外的李策挥了挥手:“三郎,你带锦惠去厨屋找点吃的。” “锦骁哥哥,我不饿。” 林锦惠不明所以的刚解释了句,就被李策请了出去:“不饿,二娘也可以吃一点压压惊。” “” 不饿吃什么东西?我压什么惊? 林锦惠一脸懊恼,却架不住李策的强势,直接给请到了院子外面去。 屋子里重新恢复宁静,林锦骁仔细品味着刚才那番话:“姜氏怀有身孕,想博得些大度的贤名,主动为周氏求情我信,但她断定周氏没有杀害自己女儿,并以削发为尼要挟族长,或许她说过类似的话,但应该不是本来的意思?” “这你都猜到了。” 楚南栀尴尬的笑了笑:“不错,她只是说过这些话,而我嘛稍稍的润了下色,但意思大同小异嘛。” “差别可就大了。” 林锦骁态度变得严谨起来:“眼下周氏已经认罪,姜氏的态度决定案情走向,她若只是走个过场,你让我如何差人再入林家勘察,除非你已经掌握了足够指认姜氏的罪证。” “你说的有道理。” 老娘危言耸听些不过是想将意思传达得更明了些。 楚南栀心里一阵唏嘘。 她若是原封不动的将姜小娘的话阐述给林锦骁,如果这小白脸也是个大猪蹄子,只怕他会变得和林亭臻一样一味的同情可怜那妇人。 说服林锦骁可比说服胡茂锡难多了,她不得不耍些滑头呀。 第324章 夫妻合力分析卷宗 林锦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这妇人竟然为了周氏跟自己玩心计,看来还是自己以前太小觑她了。 想来这是她以往对胡茂锡惯用的伎俩。 难怪胡茂锡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 也不敢再疏忽大意,他很认真的对楚南栀说道:“如今木已沉舟,周氏主动认了罪,想要再替她翻案,就必须寻得强有力的证据,目前只能分析卷宗,如若能够从卷宗里得到些不一样的结论,便能再次前往林家搜寻证据。” “如果不能大动干戈的入府,我借着陪锦惠回去再明察暗访也可以。” 楚南栀建议道。 “不行。” 林锦骁苦笑着摇了摇头:“姜氏不是傻子,她岂不知你的用意。” 眼下林家那几个老的本就对她抱有敌意,若是再开罪了族长,那她还如何在林氏一族立足。 想了想,他从伏案上抽出一叠文牍递到她手上,示意道:“不如先看看卷宗。” 楚南栀接过卷宗一边翻看着一边听林锦骁继续分析道: “如果说是姜氏谋害自己的女儿,这首先必须得找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单凭你我推测她是为了当家主母的位置,这显然是不牢靠的,会让人觉得咱们是疯子。” “的确如此。” 楚南栀轻应了声,专注的翻看起了卷宗。 翻看到一处时,她忽的停了下来,望向林锦骁,问道:“周氏的供述上说,大陈氏入府时去过姜小娘的院子里,之后林三娘才被安排入家宴?” “嗯。” 林锦骁一手撑在伏案上静静的凝视着她,修长的指节在鼻尖处轻轻的掂着: “听说是大陈氏向族长提起的此事,族长给周氏知会了一声。” 楚南栀继续翻看着卷宗:“周氏说林三娘是从姜小娘的院子里进入她宴客的后堂里,如此看来,林三娘前去迎我和锦惠想必也是姜小娘授意的。” “的确有些不合规矩。” 林锦骁揣测道:“如果不是怀疑到姜小娘头上,这细微的安排比起将林三娘安排到家宴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正是这细微的安排恰巧成为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楚南栀蹙了蹙眉,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如果林三娘懂得些分寸,是跟着大陈氏乖乖的待在后堂中,说不定就不会惹来当晚那么多是非, 我记得锦惠那夜说过林三娘是个爱招惹是非的主,而那夜所见也的确如此,我们还没进屋,内堂里就已挑起了对我们姑嫂二人的口诛笔伐,一面指责锦惠的不是,一面又指责我自恃清高不搭理林三娘。” “看来这的确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林锦骁冷笑了声:“这姜氏明知自己这女儿是个不安分的主,让她去赴宴也就罢了,不叮嘱她谨言慎行,反而刻意安排她去迎你们姑嫂,想来她早已经决断要舍弃这女儿。” “你们男人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机关算尽,甚至是手足相残,女人想要上位自然也要做些谋划。” 楚南栀经不住感叹道:“从一个卑微的风尘女子一跃而成当家主母这过程何其艰辛。” “说姜氏就好好说姜氏,你何必牵扯到男人身上来。” 林锦骁听着有些不高兴:“难道你觉得我也会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不顾惜你和孩子们?” “我” 楚南栀瞧着他阴鸷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凛,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答他。 她只得故意岔开话题,重新和他讨论起卷宗上的内容:“这卷宗上所记载,四更刚过,林三娘院里的女使萍儿听到过一阵脚步声,五更天起来时就发现林三娘房门大开,人死在了房间里。” “不错,我审问过周氏,她那夜也确实离开过院里。” 林锦骁答道。 “我也问过周氏院里的丫头,她说周氏是在三更天时出的门,是去探望锦惠,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就回去了,应儿听到过关门的声音,之后院里再没有过动静,两者时间完全对不上,可见这脚步声并非周氏的。” 周氏已经认罪,想来她并不会过细的和林锦骁交代这些时间节点,也不能让他疏忽了这些关键的信息,楚南栀只得自己和他详细的细说一遍。 突然间,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面向林锦骁,徐徐问道:“昨夜我去书房时你可曾听到过我的脚步声?” 林锦骁摇了摇头:“不曾,我只是从门缝中瞧见了你的身影。” “我有注意过周氏与我穿的都是软底的绣花鞋,这种鞋面在屋子里的木板上稍微收着些力道都踩不出声音,又如何能在实心的青石路面上踩出声音呢,更何况还隔着道房门。” 楚南栀很笃定的说道:“除非是有人刻意踩出沉重的声音想让人听见,不然你想想,进房间里行凶杀人还要弄出动静,谁会这么蠢。” 林锦骁恍然大悟的迷住眼眸:“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林家这些老宅都已有些陈旧,开门时难免会发出声响,林三娘院里的侍女能听到脚步声,却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这倒是有些蹊跷。” “周氏院里的丫头也是凭着房门的动静推测出周氏进出院子的。” 楚南栀目光静静凝视着卷宗上的一行字迹:“这上面记录着,林三娘入睡前,姜小娘叮嘱她插好门栓,可五更天萍儿醒来,发现房门却是大开着的,这就更加不对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她听到了脚步声,怎么会听不见房门被人打开呢?” 林锦骁轻皱着眉头,陷入了狐疑。 楚南栀继续往下翻看着卷宗:“卷宗所载,萍儿是听到了些林三娘房里的动静才起身的,之后发现林三娘死在床上,便急着赶往西边姜小娘的院子,而当时姜小娘和林亭臻都睡得很沉,是屋子里的老嬷嬷先赶过去的,据她们的解释是林三娘房门并未栓紧,滑落在地,凶手才趁机潜入屋里杀了人。” 听了她前后这番分析,林锦骁也渐渐意识过来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即便侍女萍儿在四更到五更天入睡了,可房门被人撞开总该有撬动的痕迹,我前日细查过,房门并未有松动的迹象,看来还得想办法再去一趟族长家。” 第325章 神秘人相邀 想到当日赶到族长家中时的情形,林锦骁紧咬着牙关不由得冷笑了声:“族叔和她这小妾倒也是心宽,女儿惨死屋中,他们竟然让一个老嬷嬷第一时间赶过去。” “我听说当晚姜小娘给各自都熬了安神汤,想必这才睡得沉了些,否则林三娘不至于到死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楚南栀话才说完,就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抬眼视向林锦骁:“安神汤?” “什么安神汤药效能这么好,只怕是在里面放了蒙汗药。” 林锦骁越想越觉得荒唐,对姜氏的猜疑心也愈发的重了些。 看了遍卷宗,楚南栀脑子里的思路虽说清晰了不少,可还是有许多疑问压在她心口。 她微微的叹息了声,轻说道:“如果真是姜氏所为,那她是如何将剔骨刀藏入周氏的院中的呢?” 林锦骁思索了片刻,忽的眉梢舒展着望向她,很认真的提醒道:“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凶手压根就没有走过正门,而是从别的地方潜入林三娘院子里杀了人,至于侍女萍儿听到的脚步声只不过是故弄玄虚又或者是投石问路之举?” 楚南栀拧眉颔首:“你是说从水里潜入?” 她前日里第一时间排除林锦惠的嫌疑就是因为小姑子住在阁楼上,前边有明儿看着,而后方柳叶窗外则是水池,小姑子又不识水性。 但林三娘的院子并无阁楼,想要从水中潜入,再通过柳叶窗翻进她的屋子里杀人也未尝不可。 一时间二人思路都豁然开朗了许多。 林锦骁紧抿着嘴唇想了想,之后缓缓言道:“你先回家,我今日再提审周氏一次,如若她愿意重新悔供我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理由再入林家。” “你有信心劝服她?” 楚南栀质问道。 毕竟眼下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指认姜小娘,周氏袒护女儿心切,并不一定愿意悔供。 林锦骁桃眼眨闪着淡然一笑:“你将锦惠留下,凭着她脖颈上那道伤,周氏还能放心将这个家交给姜小娘吗?” “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楚南栀乌眸颤动着抿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随即放心的起身。 眼下只要周氏能够悔供,凭着今日所掌握的讯息即便不能替她洗清嫌疑,但要将水搅浑也不过是凭着自己这张嘴。 就是现在得找到证据来支撑起姜氏杀人的理论。 她正要转身,林锦骁忽的将她拽住,眼底里透出一抹期许的微光:“你来县衙就只是为了你小姑子的事情?” “嗯,不然呢?” 楚南栀被他这怪异的举动弄得一脸茫然。 想了想才敢答道:“修葺宅子的事我已经交代过母亲和桑坤了。” “还有呢?” 林锦骁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楚南栀挑了挑眉:“嗯,四个小宝今天都很乖,我待会送父亲回家,替他们将虎宝和留在母亲家的东西取回来。” 林锦骁听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最后直接黑了下来,闷闷不乐道:“那你走。” “噢,我并没准备留在这里吃饭。” “刚好,我也没准备你的。” 林锦骁没好气的将她松开,由着她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县衙。 “谁稀罕。” 楚南栀到了县衙门口,气鼓鼓的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直接跳上了马车。 桑琪瞧她有些不高兴,一边驱赶马车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主君气你了?” “不关你的事。” 楚南栀靠在马车里随口回了句,听着哒哒的马蹄声响了一阵却骤然停了下来。 楚南栀郁闷的探出头去:“怎么回事?” 桑琪没答话,目光谨慎的望向前方,只见巷子里一群粗汉拦住了去路。 楚南栀还未开口,便听一人抢先说道:“楚娘子,我家主人想见你一面。” “你们认识我?” 楚南栀一头雾水的看向面前这群陌生的面孔。 那人只是微微颔首,也并未开口答话。 楚南栀审视着众人,又道:“你家主人是谁?” “楚娘子去了就知道了。” 那人神神秘秘的,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楚南栀愤懑的捏了捏拳,没好气的推辞道:“那要是我不去呢?” 她话音刚落,十余名汉子直接将马车围了起来。 楚南栀心里一凛,这离开县衙也没多远的距离,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有人阻拦堂堂五品官家娘子的马车,只怕不是简单人物。 正要开口怒斥众人,为首的中年男人又劝道:“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我家主人吩咐过,楚娘子是我主人府上的恩人,一定要带娘子过去。” 这话听得楚南栀更加费解,她思来想去也没猜出究竟是何人邀请。 楚南栀尚在犹疑中,中年男子再次开口补充道:“楚娘子今日是否见我家主人决定芦堰港接下来的大势。” “大事?” 这么严重。 莫非是关于姜小娘案子的事情? 楚南栀在心头狐疑了一阵,中年男子见她始终犹豫不决,急着凑上前来,小声嘀咕道:“我家主人还说了,他可以帮你对付戚家,难道楚娘子不想出这口恶气?” 这倒是很诱惑人的条件。 楚南栀心里大抵猜出了是谁想要见自己。 要说整个芦堰港,也的确只有此人可以和戚家抗衡。 想了想,她最终决定跟过去看看,放心的向桑琪挥了挥手,小声道:“走。” 桑琪本还有些顾虑,可听到主人发了话,也只得依从下来,挥鞭打马跟着前面的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马车到了一处岔路口,忽的调转方向朝着东面行去,七弯八拐的最后停靠在了一处空旷又气派的院落门前。 “主人,到了。” 听到桑琪的呼唤声,楚南栀慢悠悠的走下马车,抬眼一看,却并非记忆中的那座府邸,不由得让她生出了些戒备心理: 难道是我直觉出了差错。 楚南栀有些不安的看向桑琪,和她低声说道:“你说我们现在要跑还来得及吗?” 桑琪瞥了眼跟上来的一群壮汉,又看向院里迎出来的一群男女老幼,茫然的摇了摇头。 楚南栀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气势恢宏的府邸中已经涌出来数十名身着简衫的男女仆从,直接将她看傻了眼。 什么情况? 楚南栀心里正感纳闷之际,却听那群仆人直接朝她躬身唤道:“见过主人。” 第326章 三婚天注定,七婚靠打拼 “主人?” 楚南栀稀里糊涂的就被一群人簇拥着迎进了院子。 一直往里走,走了许久的路程,才见到一座气派巍峨的正院门前,站着一群身着各式服装的男女仆人。 她眺眼望去,在人群中立刻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容她反应,院门前的人群立刻弯腰揖身朝她亲切的唤道:“见过主人。” 随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笑盈盈的径直向着她走了过来。 “多日不见,楚娘子别来无恙啊?” 楚南栀诚惶诚恐的朝着来人揖了揖身,僵硬的笑道:“赵太公身子可还健朗?” “上了年岁,免不得出些小状况,近来倒是安稳康泰得很。” 赵太公到得她面前,稳了稳脚步定定站立住,紧拄着手里的纯金拐杖,抬眼四望,笑意盎然的同她示意道:“怎么样,楚娘子对这座宅子可还满意?” 楚南栀也不知他这话何意,只得莞尔轻笑道:“这座宅子地处闹市,却淡雅幽静,处处金雕细酌的亭台楼阁,高大华丽,倒是耀眼夺目得很。” “那就好,楚娘子里面请。” 赵太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引着她向内行去。 到得宽敞舒适的客堂里,赵太公殷勤的为她赐座,之后又吩咐仆人替她看茶,瞧着她光彩怡人的面容,比起之前见到她时又多了几分女子的娇美和柔态,心里的欢喜不以言表,只是一个劲的抚须颔首。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碗,闻着香气扑鼻的茶叶味道,正要饮用,不经意间发现赵太公投射过来的那对异样眼神,不由得停下手里的动作,将茶碗放回桌上,犹疑着问道: “不知太公今日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赵太公沉吟着并未答话,朝着身旁下人使了个眼神,不久便见名下人手里托着个托盘走了上来。 赵太公领着仆人到她跟前掀开托盘上的红布,随即露出满盘金光闪闪的黄金和一大挪银票。 楚南栀和桑琪看着纷纷一愣。 “这里是一千两黄金和一万两银票,上次楚娘子替小儿报了大仇,老朽一直未曾当面答谢,今日斗胆相邀,正是为了当面答谢楚娘子的恩情,还请楚娘子一定要笑纳。” 赵太公话音刚落,楚南栀就惶恐的摆了摆手:“太公实在是客气了,令郎一事,太公已经让胡大人送去了酬金,这些金银奴家实在不敢再接受,好意奴家心领了。” 算起来足足是两万两银子,看着虽让人心动,但要心安理得的揣进兜里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只怕这老人心里憋着事。 赵太公也没再勉强,示意下人将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重新坐回主座上,语气变得低沉的说道:“看来楚娘子对老朽之前的怠慢还是有些怨言呀。” “太公言重了。” 楚南栀对他这话倍感纳闷,连忙解释道:“之前的事,太公念子心切,奴家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有些纷争也是理所应当的,要细究起来反倒是奴家思虑不够周全,多有鲁莽的地方。” “楚娘子如此宽宏大量,真是让老朽汗颜啊。” 赵太公满是自责的叹了声,又是愤懑不已的惋惜道:“像楚娘子这般端庄柔美又识大体的女子竟然还会被一位落魄皇族后裔当众休弃,老朽想着都极为不平。” “啊?” 楚南栀露出一脸惊愕,对他的话更加理解不过来。 “楚娘子的事情老朽也有所耳闻,那林锦骁真不是个东西,你楚家上下这些年待他不薄,他如今得了富贵竟然忘恩负义在县衙门前休妻,如此猪狗不如,简直人神共愤。” 赵太公气愤填膺的将林锦骁叱骂了一顿,又温和下来,细声对楚南栀宽慰道:“楚娘子,你不必害怕,像你这样杰出的女子岂能受这等奇耻大辱,这座宅子是老朽在城中的另一座别院,是老朽特意替你准备的,你且暂时住在此处,不必有任何顾虑。” 说着,他又瞥了眼桌上的黄金和银票,扬声说道:“这些银两楚娘子留着做花销用,若是不够老朽再让人送来。” “太公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楚南栀回想着刚才进院时,那些仆人都唤自己主人,莫非这老头想要娶自己进门? 赵太公见她懵懵懂懂的,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索性直言道: “老朽就不拐弯抹角了,自打初见楚娘子,老朽便觉得你与别的女子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老朽实在是怜惜的紧啦,如今见你被那破落户羞辱,实在不忍,如若楚娘子不弃,老朽愿立刻迎你过门,做我赵府的正室娘子。” “噗。” 楚南栀刚喝下的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她赶紧捂住嘴,努力调整激动的情绪,平息住翻滚不止的热血,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桑琪满目鄙夷的偷偷瞥了眼对面那位满脸褶皱,岁斑布满脸颊和脖颈的古稀老人,又好笑又好气的替主人揉抚着后背。 比起家中那位气质清俊如画的年轻主君,面前这位老人都能做主人的爷爷了,竟还想着拆人姻缘,也不知哪来的这份自信。 赵太公目视着楚南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强压着内心的怒火,信誓旦旦的承诺道:“要是楚娘子觉得老朽是在戏言,老朽现在就可以立下遗嘱,待得老朽百年之后,我赵家家业尽数托付给楚娘子,决不食言。” 楚南栀见他就要起身,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奴家相信太公的诚意。” 这还真是三婚天注定,七婚靠打拼呀。 赵太公已经前后娶过四任妻子,如今竟想着要自己做他的第五任妻子,或许他的确是出于一片好心,可自己却难以从命。 连林锦骁那小白脸她暂时都没办法接纳,又怎会接纳一个古稀老人。 老娘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 赵太公注意到她眼中的惶恐,像是有什么顾虑,又急着问道:“莫非楚娘子是惧怕老朽斗不过那破落户,护不住你?” 才问完,他又胸有成竹自顾自的答道:“这点你大可放心,那林锦骁不过区区五品外任县吏,老朽还不足畏惧,你娘家潼安村出去那位岳贵人年初已被册封为贵妃,老朽与岳贵妃交情颇深,当初就是老朽支助她入宫选秀的, 前阵子她刻意传信给老朽,不日就要回乡省亲,到时老朽只需与她知会一声,定能罢免林锦骁的官职,替楚娘子报了这休妻之恨。” 楚南栀又立即摆了摆手:“赵太公莫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奴家与拙夫关系历来融洽,前些日子发生在县衙门前的事不过是场误会罢了。” 第327章 从天而降的大瓜 “误会?” 听了楚南栀的话,赵太公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方才老朽听回来的下人说,楚娘子去了县衙,出来时甚是气闷,难道不是被那破落户给为难了?你有事可千万不要瞒着老朽。” “那就与此事更不相关了。” 楚南栀瞧着他满目关切的神容,也不敢隐瞒,如实答道:“只是因为族里发生的一桩命案,奴家去了趟县衙。” “林亭臻府上的那桩案子?” 赵太公忍不住问道。 这件事情近两日县里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楚南栀答道:“是。” “这案子不已经结案了吗,莫非还有何问题?” 提到这事,赵太公不由得神色黯然下来:“要说这林家族长也是个宽容大度之人,收留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些年,不仅没有苛待过半分,还视如己出,这姜家二娘总算是因祸得福,遇着贵人了。” “别人家的孩子?” 楚南栀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一般,耳边嗡嗡不止。 这可真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大瓜呀。 她有些激动的问道:“莫非太公与林家族长那位姜小娘认得?” “自然是识得的。” 赵太公不动声色的埋下头去,轻叹了声:“姜家二娘本是老朽第二任妻子姜玉晴的胞妹,当年在桐县时,时常住在老朽家中。” “原来如此。” 困惑她许久的问题此时终于得到了答案,楚南栀内心热血沸腾的仍难以平复。 以前去赵府时就听他提及过续弦的妻子姜氏,倒不曾想这姜小娘竟然也是他的故旧。 眼下自己只是怀疑姜小娘杀女,并不好明言,她装作好奇的继续追问道:“方才太公说姜氏因祸得福,这又是因为何事呀?” 听到这话,赵太公忽然生了戒备心理,谨慎着道:“楚娘子为何对姜家二娘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咳,女人嘛,整日里闷在家里闲得慌,总不是都喜欢听些奇闻异事。” 楚南栀憨憨的笑了笑。 “你倒是挺坦诚。” 赵太公说完朝着堂内的下人挥了挥手,将所有人支了出去,随后又意有所指的瞥向楚南栀身旁的桑琪。 “这位是我身边的贴身女使,与我情同姐妹,她不会在外胡言乱语的。” 楚南栀瞧着屋子里已经只剩下桑琪一个下人,可不敢再将她也支出去了。 赵太公迟疑着点了点头,温温的笑道:“倒也无妨,横竖是些陈年旧事。” 想了想,他眼底里渐渐透出一抹愧色,语气低沉的细说道: “说起来此事也是老朽的不是,当年姜二娘来到我府上时,正是吴恩荣与老朽结交之时,吴恩荣贪恋二娘的美色,二娘又执迷于吴恩荣的权势,一心想要嫁入吴家,两人背着老朽与她长姐竟然生出了情愫,还私定了终身, 等到老朽与她长姐发觉之时,二娘已然有了身孕,偏偏那个时候吴恩荣攀附上了郡里高官家的小娘子,背弃承诺抛弃了二娘母女,娶了如今的温氏,二娘被逐出家族,险些浸猪笼而死,幸得她身边一位老嬷嬷搭救,才背井离乡的来到了芦堰港。” “吴恩荣与姜小娘偷情也是你情我愿之事,太公为何要怪罪到自己头上?” 短短月余时间,楚南栀已经数次听到了吴恩荣的名字。 堂堂平宁郡的太守,没想到往事竟如此不堪。 先是为了巴结赵太公,唆使他休弃妻子姜玉晴,迎娶自己长姐吴氏入门,还趁机搞大了姜玉晴妹妹的肚子而另娶别人。 这样的人可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得亏自己上月没有去郡里做什么决曹掾史。 赵太公长吁短叹了声,继续道:“当年姜二娘和她身边那位老嬷嬷找到老朽时,老朽已经迎娶吴恩荣长姐过门,举家迁至了芦堰港,她欲求老朽替她做主,可吴恩荣已经升任平宁郡太守,老朽哪敢开罪,也怕亡母和亡妻吴氏得知此事,匆匆给了她一百两银子便将她打发了。” 所以后来她就沦落风尘,成为了卖艺的女子。 楚南栀揣测道。 也不知这位美妇人怀着身孕是如何勾搭上林亭臻的,更不知林亭臻是否知晓姜二娘当时已怀有身孕? 赵太公见她若有所思的发着愣,思绪万千的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案上,沉声道:“吴恩荣是老朽这一生最悔恨结交之人,老朽只恨他当年没有死在桐县,说来说去也是姜二娘咎由自取,害了老朽也害了她自己。” “太公此话何意啊?” 楚南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凌厉一掌吓得一怔,连忙抬起头来紧紧视向他。 赵太公眼眉深陷着,颇为懊恼的解释道:“当年他在桐县蕙然湖上游湖时,险些掉进湖里给淹死,若不是姜二娘搭救,他哪里还有今日之福分。” “我那小婶子还识水性?” 楚南栀惊讶的问道。 “渔船上长大的女子哪有不识水性的。” 赵太公也没想到这妇人如此八卦,可抱着欣赏她的态度,仍是耐心的与她解释得很清楚。 楚南栀顿时茅塞顿开,此时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结合在县衙里和林锦骁一同推断的线索,看来杀害林三娘的凶手非这位姜小娘不可了。 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竟然有此意外的收获。 弄清楚了事情缘由,她也无心继续在此逗留,就要起身告辞,赵太公慌乱的皱起了眉头:“楚娘子这就要走?” “我与拙夫之间的误会都已向太公澄清了,太公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中还有孩子需要照管,这就先回去了。” 楚南栀担心他再纠结被林锦骁休妻的事,只想赶紧离去。 “如果真如楚娘子所说的那样,你们夫妇二人的事情只是个误会,那老朽更得将你留下来了,这林县令初上任就公然与整个芦堰港的豪门士族作对,虽说他是心系黎民,可敬可佩,但是芦堰港的豪强劣绅盘踞此地多年,背后牵扯到的势力涉及靖灵城各方权贵,恐怕并非他一人能够撼动的。” 话到此处,赵太公忽的顿住,示意她重新坐下,严肃认真的继续说道: “楚娘子于我赵家有恩,他林锦骁是死是活与老朽并无干系,可老朽绝不能容忍楚娘子被其所累,今日楚娘子也看见了,老朽对你并无恶意,心里只存有敬畏。” 楚南栀挑眼望向堂外,侍女、护院一列列的都整整齐齐的立在门口各处,从进门到现在一切都显得光明磊落,倒的确没有要轻薄侮辱和陷害自己的意思。 也不愧是芦堰港首富,凡事都堂堂正正的来,不背地里耍小心思。 这一点还是挺让人敬佩的。 第328章 与首富的交易 虽说楚南栀对赵太公向来没什么好感,但对于这种人即便不想结交也不能得罪。 毕竟一县首富,有这样的大腿可以抱,干嘛要往外推呢。 想到这里,楚南栀安心的重新坐下身来,恭敬的说道:“太公设身处地的为奴家着想,奴家十分感动,只是奴家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县衙政务,一切拙夫自有定夺。” “楚娘子过谦了。” 赵太公含笑轻轻摇头:“如若你只是一介寻常妇人,老朽又如何敢请你来此一叙,能得聂老常老看中之人,绝非凡人,如若老朽所言不虚,楚娘子志向恐怕不仅仅在于芦堰港的县务,而是更遥远的朝堂。” 被这老头一语戳中心意,楚南栀倒有些难为情了。 她温雅的笑道:“太公太抬举奴家了” 不等她把话说完,赵太公立刻摆手打断她:“楚娘子不必在老朽面前掩藏,老朽方才已经说过,对你并无恶意,有的只是敬意,咱们大禾帝国不乏巾帼英雄,上至言君长公主,锦纾公主,下至青禾贵族的门阀女子,楚娘子的才学胆识可不输于她们呀。” 眸光流转间,他缓缓视向桌面上的银票,郑重其事道:“今日备下的这份薄礼本是老朽诚心准备的,如若楚娘子觉得有何不妥的地方,老朽愿与你做一笔交易,不知楚娘子可敢一试?” “交易?” 楚南栀立时想到了过来时,他手底下护院所提到对付戚家的事情。 这倒是不错,谁也不吃亏,就是不知道他会开出什么条件。 赵太公颔首笑道:“老朽听闻楚娘子想在城里开酒楼,想必这些日子没少被戚家为难,令伯父被戚家逼死之仇未报,如今连做酒楼也要受阻,这份心情老朽倒是可以理解。” 话到此处,他褶皱的面颊上已是苦意尽显:“实不相瞒,老朽对这戚家也同样恨意颇深,如若能够除去戚家这个地头蛇,不仅是老朽的一大心愿,想必也是芦堰港不少商贾人家的平生夙愿。” “太公贵为一方豪绅,也会被戚家所为难?” 这倒是让楚南栀感到惊愕。 赵太公苦笑着摇了摇头:“老朽家业虽是丰厚,可楚娘子也是知道,多数财产都是靠着水路起家的,为此当年还在海上断送了发妻幼子的性命,如今即便是在各地置办了些田产铺子,但水路生意仍是命脉,而冬花江一带的水运码头尽数把持在戚家手里,出海和沿江而上的货运多有不便。” “原来如此。” 楚南栀沉思着点头。 难怪前阵子寻鱼苗时,林锦骁宁可让自己涉险断龙山去海康县,也不建议自己去冬花江尝试,可见其中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她有些疑惑道:“可我也不过是开个酒楼而已,即便与太公联手,并不能撼动戚家的根基呀。” “开酒楼对老朽来说自然只是个噱头,老朽与楚娘子联手不过是表明立场罢了。” 赵太公狡黠的笑了笑:“眼下林县令已着手治理本县豪强劣绅土地兼并之事,依照老朽的判断,他无非是以官田为由头,与豪强劣绅争抢佃户,强压地租, 可他治下的东部六县所掌握的官田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余万亩,而单芦堰港一县就有四十余万人口,如果不能得到部分豪绅的拥护,这项政令施行起来并非易事。” “所以太公是想响应县衙颁布的政令,将手中田地低价租给佃户们?” 楚南栀试探着问道。 赵太公咧嘴一笑:“不错,老朽这些年在东部各县置下的田产,除去靖灵城郊外的也有两万余亩,在芦堰港已足以和戚家抗衡。” 两万余亩? 楚南栀直接被这个数字给惊讶到了。 她这段时间可还一直想取代这老家伙的首富地位,不曾想他仅是置办的田产估价就已达到百万家私,如若再去计算他的铺子和其他产业,想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家产。 如此丰厚的家产只怕在整个大禾帝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了,自己养个鱼塘、开间酒楼猴年马月才能积累到这天文数字一样的财富。 咳,老娘真是太难了呀。 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答应了他的请求,做这赵府的第五任主母娘子,那样得少奋斗多少年。 暗自舒了口气,她一脸淡然的笑了笑:“太公若真能如此,的确高义,可如此一来每年得损失不少银子?” 两万余亩田地,按照亩产平均两石谷物和五五地租来推算,一亩地即便每年少收五百文钱,那也得损失上万两银子。 自己想想都觉得肉疼。 赵太公却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老朽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家中情况楚娘子也是知晓许多的,唯一的幼子早年丧生海上,侄子二郎他” 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忍心的蹙了蹙眉,沉吟良久之后才肯接着说道: “再多的钱财对老朽都是身外之物了,老朽现在唯一不甘心的是还有桩心愿未了,所以才烦请楚娘子过来,想劳你替老朽办一件事。” “何事?太公不妨直言。” 楚南栀细细品味着他方才这番话,只提及了海上丧生的幼子,却绝口不说前些日子被杀的赵小郎君,隐隐的察觉到了他想要求自己办的事情。 赵太公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前阵子于氏在狱中被盘问时,临死前向胡茂锡透露了桩事情,说是老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到的,她说她要带到棺材里去,虽说没有明言,但老朽大抵猜到是关于和吴氏的儿子赵琰的身世有关。” 听到这话,楚南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疑果真没有错,赵小郎君十有八九不是他和吴氏的儿子。 赵太公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抬眼静静的凝视住她,徐徐说道:“老朽前些日子派人前往吴恩荣故里打探过他的家事,却寻不到与他任何相关的线索,而且还差人去郡里打探,仍是无果,只怕此人早有察觉,提早做了安排。” “所以太公是想让我替你调查吴恩荣?” 楚南栀唏嘘道。 原来这老家伙最后的盘算在此处,老奸巨猾呀。 “老朽现在只需弄明白一件事,亡妇吴氏究竟是不是他的长姐,一旦弄清楚了这一点,小儿赵琰的身世自然就能明了。” 赵太公说完随即沉默了下去。 第329章 最强合伙人 楚南栀有些担心道:“按理说,太公愿响应县衙政令,如此高义,我自该替你分忧,就怕我一介村野妇人,无缘结识到吴恩荣这个层面的人物,恐会辜负了太公的期望啊。” “无妨,这只是老朽平生的一桩心愿。” 赵太公皱着眉梢,神情显得有些凝重:“老朽自知此事并不好办,可思来想去这世上除了楚娘子值得老朽托付以外恐怕再无别人,倘若连楚娘子这般聪颖过人的人物都无法查清此事,那老朽也只能认命了。” 听了这话,楚南栀凝神开始仔细斟酌。 这老头,果真还是个生意人,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甚至要将自己迎娶进门继承他一片家业。 弄出这么大阵仗,整得还挺感人,其实结局无外乎和于氏一般,想让自己沦为他手中可以利用的工具。 像他这种在商海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油条,哪有什么真正的怜香惜玉之心。 好在凡事都讲究个利弊,自己本就答应过锦纾公主要替她彻查南华观三长公主林洛初藏银之事,而税银案幕后之人也对自己起了杀机。 通过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许多线索都已开始指向郡里的官员,恐怕早晚是要和吴恩荣打交道的。 而且自己现在心心念念的想要斗倒戚家,赵太公主动与自己结盟,自己何必将这样强大的盟友推到对立面上去。 既然都是算计,那就互相算计,各取所需。 楚南栀小眼轻闪着露出一脸为难,装得很是勉强的说道: “能得太公如此器重,奴家甚是惶恐,就是这事,我觉得交给官府去办还是更为稳妥些,太公不是愿意降租嘛,正好可以以此求助拙夫,他定是不会推辞的。” “不不不。” 赵太公极不情愿的摆手道:“令夫治世是一把好手,可要论查案断疑的能力老朽更愿意相信楚娘子,更何况此事老朽不愿再有人知晓,老朽对令夫了解不深,不可托付此事。” 当初小儿赵琰失踪,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这妇人却仅凭一纸卷宗推断出小儿是遭人谋杀,第一时间寻出藏尸地点,并捉拿凶手,如此神速,这天底下他就没见过还有这等厉害的人物。 楚南栀狐疑着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倒也的确不是可以到处张扬的,难怪他想将自己娶进门,如此一来不就成一家人了。 这小算盘打得真好。 而从老太公说话的语气怕是猜测赵琰是吴氏和太守自己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只让自己查清吴氏究竟是不是吴恩荣长姐的身份。 可见他心里是有些眉目的。 尚在思忖间,赵太公已拿出了果决的气势,神色肃穆的与她最后商议道: “只要楚娘子肯答应老朽此事,桌上的千两金万两银权当酬金,老朽这座宅院就送与楚娘子开酒楼,并不遗余力的助你与戚家抗衡,除此之外,老朽今日回府就可以唤各处庄子的下人过来商议降租之事。” 气氛被烘托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于公于私她都得应承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勉力一试。” 楚南栀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恬淡的笑意。 毕竟小白脸这段日子替自己做了不少事情,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替他分忧。 见她终于答应自己的请求,赵太公紧绷的老脸终于舒展开来,露出释怀的浅笑。 虽说很欣赏这妇人,打心底不愿利用她,可要斗倒吴恩荣这老狐狸就必须启用这等阴谋阳谋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才行。 咳,女人如衣服,再漂亮也有旧掉的时候。 至于将来,他管不着那么多了,大不了多给她一些补偿。 想到这里,他狡黠老沉的目光中仍不由得现出一抹愧色,温声道:“楚娘子也不必急于一时,这事得缓缓图之,老朽只要有生之年能查清真相就已心满意足。”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自今日起,楚娘子之事就是老朽的事情,老朽会挑选府中最精壮的护院暗中保护楚娘子安危,至于开酒楼之事,老朽也不在行,不过既然是与我赵家联手,老朽没别的要求,就是不能太寒碜了,这么大座宅子,不知楚娘子有何打算?” “这宅子要只是开间酒楼的确是浪费了些。” 楚南栀神思敏捷的想了想,随后坦然答道: “不如开一家大型饭庄,前院做酒楼,供普通食客,后院修葺出来做客房和雅室接待贵客,再在各处建一些避暑观光的游览景致,比如垂钓的鱼池啊,圈养一些鸡鸭之类的家禽,芦堰港是南北客商中转之地,每年又有不少靖灵城的达官显贵前来,必然可以吸引不少的客流。” “这个想法倒是挺新颖,比起驿馆多了几分农家的闲适,而又比寻常酒楼多了些庄重,结合了两者间的不足,甚妙呀。” 赵太公颔首赞叹了番,随即吩咐仆人将宅子的地契取了过来,放到桌面上,示意道:“那就这样说定了,请楚娘子收下地契和酬金。” 楚南栀扭头看了眼地契和金银,只拿了万两银票和地契过来,笑着解释道:“毕竟事情还未办,酬金我收一半,地契我收下,就当做是太公入股酒楼的股银,您应该不会拒绝?” “楚娘子倒的确是讲究。” 赵太公紧握着拐杖,露出一脸笑意。 如今好不容易劝说她答应自己的事情,自然要处处顺着她。 赵太公放心的比了个手势:“楚娘子收下酬金让老朽放心,那老朽也不能让你存有顾虑,这另外千两金和宅子就一并当做老朽入饭庄两成的股银,如此咱们各自心安。” “甚好甚好。” 楚南栀心知这老头并不会在意这两万两银子,甚至不会真正看好自己开这酒楼,入股也就是为了宽自己的心。 老娘无非是他花重金雇的私人侦探罢了,他哪里会将自己诚心当什么合伙人。 这老头真正想要的还是替他办好嘱托的事情。 想到不久后就要与林锦骁实现真正的和离,万一到时候入朝考核再失败,她得提前做好筹谋,借助这次机会把赵太公彻底的拉下水,将酒楼的生意做起来。 如此,才算是彻底有了后路。 打定了主意,她极为严肃的与赵太公说道:“那就请太公立下契约。” “好。” 赵太公吩咐人拿来纸笔,两人各自书写契书的同时,赵太公又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老朽府上能工巧匠倒是挺多,修葺院子的事情老朽明日就吩咐管家过来听候娘子差遣,至于该如何装饰院子还得有劳楚娘子自己来打算,老朽概不过问。” “放心,我呀必不会给太公添太多麻烦,落成之日太公只需莅临察视即可。” 楚南栀说完,在契书上按下手印,两人拿着契书相视着笑了笑,算是达成了一致。 第330章 入股弘文医馆 离开赵家宅院,楚南栀和桑琪带着沉甸甸的黄金回到马车上,桑琪驱赶着马车一直到得崇仁坊里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这妇人救了她们兄妹,短短两日时间就已将自己当作可信之人,实在让人感动。 她可不能让主人轻易涉险。 察觉到四处没了人影,桑琪才扭过头去,朝着马车里提醒道: “主人,奴婢瞧着那位赵太公可不是个什么善主,挑拨你与主君的关系也就罢了,送什么宅子、银子其实都只是个幌子,最后还是想让你替他办事,而且依奴婢看来,此事只怕干系甚大,主人还是得提防着些才是。” “生意场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有的只是利益关系罢了。” 楚南栀知道这丫头是一番好意,只是其中的原委她也不好与桑琪细说。 毕竟她和这女子关系还未亲密到可以告诉她税银案和与林锦骁和离的事情。 想了想,她只得捡重点对桑琪说道:“这赵太公虽说老奸巨猾了些,但他有一句话确实是当真的,这老头如今手里除了拽着大把大把的银子,连半个可以依靠的亲人都没有了,恐怕赵琰的身世还真是他如今唯一想要弄清楚的事情了,所以才不惜花这么大的代价请我替他查清此事。” “嗯,奴婢就是挺担心主人安危的。” 桑琪紧握着马缰,神色有些不安。 “没什么可担心的。” 楚南栀苦笑道。 如果税银案背后果真牵扯到吴恩荣或者他的势力,自己早晚与他也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个盟友反倒是桩好事。 掀开车帘,她抬头望了眼蔚蓝的天空,看着时辰尚早,又赶紧对桑琪吩咐道:“我们先不回家,去一趟通汇钱庄,将这些金子兑换成银票,然后再去一趟弘文医馆。” 今日见赵太公她忽然受到了启发,那老头可以凭着宅子和银子在酒楼占股份,那自己同样也可以用手里的方子在医馆里占些股份,每年得些股成分红。 她拉赵太公入伙看中的是这老家伙背后的实力,老徒弟对自己这么热忱自然也是为了手里的药方。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利益。 主仆二人到通汇钱庄将千两黄金通通兑换成了银票,随后径直去了弘文医馆。 正值午时,可弘文医馆门前仍是人声鼎沸,四周停了不少马车,有来买药问诊的,听伙计们和客商的对话,还有不少别的小医馆过来取药的。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眼尖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意殷勤的就将她往内堂里引,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恭维道: “上次师父得了师奶的药方,又配了不少新药,咱们医馆的生意呀又要火爆了,师父已经筹划着到别的地方开分店的事情,师奶如今都成咱们医馆的财神爷了。” “我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最终还是靠你们自己经营有方。” 楚南栀谦逊的回完,听到外面熟悉的说话声,钱弘文立时迎了出来,佝偻着身子亲切不已的招呼道:“师父怎么突然来了,快快到内堂入座。” 引着她坐下身来,又赶紧叫人去沏茶。 “听说师父前些日子去了趟海康县,还协助林大人断了桩大案,着实是了不起啊。” 钱弘文笑得合不拢嘴,一脸自豪的说道:“师父是不知道呀,徒儿如今外出问诊,人家听说徒儿师父是你老人家,看我的眼神那都不一样了。” 桑琪在一旁听着一脸的鸡皮疙瘩,尴尬不已,眼神怪异的止不住打量着面前这位半百老者。 楚南栀也不自然的笑了笑:“哪有这么夸张,你可不要到处瞎吹捧。” 自己也不过是略微懂点岐黄之术罢了。 “不敢不敢,实在是师父贤名远播,徒儿想低调都难。” 钱弘文将沏好的茶亲自递到她面前,扬声道:“老朽活这大半生年纪,见过的能人异世倒也不少,还从未遇到过像师父这样博学之人,要不是清楚师父志不在此,徒儿还真想邀你入伙,和徒儿一起经营医馆的生意。” “此话当真?” 楚南栀欣喜的问道。 自己可还没说,他就提出来了,这不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钱弘文不假思索的点头:“的确如此,不瞒师父,徒儿正准备在芦堰港和邻县再开一家分号,你老人家上次赐的十张药方,多数药都已配置完备,可以入市售卖了,徒儿不敢忘记你的大恩啦,所以两家分号都刻意给你准备了三成的干股。” “你倒是有心了。” 楚南栀内心经不住一阵感动。 这老徒弟还真是个实在人,得了好处总不会忘记自己,比起林家二叔公那对夫妇,实在是叫人暖心多了。 钱弘文一脸虔诚的答道:“身为医者,不仅要懂得医者之心,更该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如若没有师父的这些药方,徒儿哪敢奢望开什么分号,这不过都是理所应当之事。”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白要你这三成股份。” 楚南栀从怀里掏出愈合外伤的膏药方子和准备的一点点膏药,还有缝合伤口的桑皮线放到桌子上,示意道:“这次从海康县回来,我给你带了几样好东西。” 钱弘文瞟眼一看,见有药方,立刻笑得跟个孩子般灿烂:“师父又研究出了新药方啊?” “之前我虽给过你麻沸散的药方,可对于治疗刀剑之类的创伤,终究起不到关键性的作用,而这接骨膏对于外伤的恢复有着极为不错的药效,我已经试过了。” 楚南栀拿起桑皮线,又对他详细的解释道:“你以前用烙铁缝合伤口这其实是很落后的一种手术方法,一不小心就会加重伤口感染,所以我接下来准备教你用桑皮线替伤者缝合伤口,结合接骨膏的药效,对于外伤的治愈率定能大大提高。” 钱弘文听得满心欢喜,止不住的连连点头:“如此那再好不过了,徒儿一定好好学习这门技术。”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楚南栀故作悠长的说道:“我无需三成干股,你可以少给一成,但我给你的药方你不一定要和博程医馆共享,制出来的药尽量按制药的价格卖给他们一些。” 毕竟之前答应过林锦骁,不将太皇太后赏赐的银两分给林氏族人,有看的顺眼的要适当的帮扶这些人。 钱弘文沉思着捋了捋胡须:“这一点其实徒儿早有打算,师父总归是林氏族人,做徒儿的也不能让师父夹在中间为难,前几日我外出时啊有和博程医馆的掌柜商议过,想让他一道参与分号的经营,但被他直接给拒绝了,既然你老人家有吩咐,那徒儿再去一趟博程医馆。” “何必将自己弄得这么卑微。” 楚南栀从未听林博夫妇提到过钱弘文邀他们入股之事。 这夫妇二人既知弘文医馆名头,钱弘文又主动相邀,却不愿与人妥协,难不成还要人亲自将银子送到他们手上? 倒真是清高自持得很,老娘又何必想着去帮扶他们。 第331章 二宝发现的小秘密 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一遍,楚南栀很坚定的与钱弘文叮嘱道: “你不必在意我的感受,即便我是林家媳妇,可我也并不欠他们什么,他们若诚心来求,你便按照我说的那样,以制药的价格卖给他们药,若非得端着架子,大家都是生意人,公平竞争即可。” 钱弘文听着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感动的涟漪。 自己这师父倒真是个性情中人,很对自己的胃口。 他郑重其事的答道:“徒儿谨遵师命,至于给你老人家准备的三成干股分红,不管到何种情况都只会有增无减的,等到分号开张之后徒儿会将股书送到府上。” “如此就多谢了。” 楚南栀不再推辞,认真的吩咐道:“接下来你在医馆里准备些受伤的动物,我得了闲暇过来教授你缝合伤口的技术。” “那徒儿就在寒舍恭候师父莅临了。” 钱弘文恭敬有加的向她拱了拱手,心里的感激之意无以言表,楚南栀却已起身准备告辞。 “徒儿已让人准备了午饭,师父用完饭再走不迟呀。” “不必了,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照顾呢。” 见她执意要走,钱弘文立即将她叫住:“那师父稍等,徒儿从邻县特意为小师弟、师妹们带了些糕点回来,是当地特有的凤梨酥,本想差人送去的,既然师父过来就一并带回去,趁着还新鲜可以分给他们吃。” 说完,钱弘文急急忙忙的取来几包包裹着的糕点塞到她手上,这才安心的示意道:“徒儿送送师父。” “马车就在外面,你忙你的,不必这么客气。” 楚南栀止住他迈出的步子,领着桑琪自顾自出了医馆,之后坐上马车行色匆匆的朝崇仁坊赶去。 回到家中,才进门就闻到一阵香喷喷的味道。 楚南栀提着糕点,四胞胎飞快的迎了上来,眼尖的二宝瞧着娘亲手里提的是吃的,兴奋不已的喊道:“阿娘,你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楚南栀将手里的几盒糕点递到二宝手里,笑盈盈道:“这是” 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小家伙们称呼自己那老徒弟。 再想到老徒弟一直尊称自己老人家,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声:“是娘亲那位医馆的老徒弟给你们带的糕点,你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不能吃完了,要给暮辞弟弟留一盒。” “阿娘的徒弟,那就是我们的师兄啦。” 三宝乐滋滋的回了声,立马拆开一盒糕点,瞧着里面一块块整齐又好看的糕点,口水直接流了一地。 “阿娘,这是什么糕点呀,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二宝指着糕点好奇的问道。 楚南栀大致的瞥了眼,只见每块糕点都是一层外黄的面皮包裹着厚厚的馅,外焦里嫩的看着都让人眼馋。 她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轻声答道:“这个是凤梨酥。” 看了眼饭桌上,柳芸、楚文毕已经摆好了菜,又立刻叮嘱道:“你们可以一人先尝一点点,其余的等吃完饭晚些时候再吃。” “好。” 四个小家伙纷纷拿起一块糕点轻轻的咬了一口,酥松化口、甜而不腻的口感可真是舒爽到了极点。 “好好吃呀,比红豆糕还好吃。” 四宝林瑞嘉又赶紧拿了一块过来递到楚南栀跟前,迫不及待的道:“阿娘,你也尝尝。” “娘亲留着肚子吃饭呢,你给姥姥姥爷吃。” 折腾了一晌午,楚南栀已有些疲累,脑子里又在思考着姜小娘是如何谋杀自己女儿的事情,压根没什么食欲。 四宝只好过去喂给姥姥姥爷吃糕点。 二宝林瑞希见状,也拿了两块糕点过去给桑琪,梨涡乱颤的笑道:“桑琪姐姐,这是给你和桑坤哥哥的。” 桑琪有些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这是老医师给小主人你们带回来的,奴婢不吃。” “不嘛不嘛,我要你和我们一起吃。” 二宝强求道。 楚南栀瞧这小家伙对桑琪比对自己还在意,没好气的笑了笑:“二宝给的,你就接着,快些吃了饭,下午还得劳你和我去一趟潼安村。” 柳芸早已为后院修书塾的匠人们准备了饭菜,也赶紧吩咐道:“你哥哥陪着县衙的杂役们在用饭,那边都是些大老爷们,桑琪你就留在这边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了,老夫人,我去找哥哥,顺便过去帮帮忙。” 桑琪捧着糕点立刻出了门。 二宝有些失落,闷闷不乐的问道:“阿娘,为什么桑琪姐姐不愿意和我们一道用饭呀?” “因为她们是下人,是阿娘买回来伺候我们和姥姥的。” 三宝林瑞崇立即解释道。 “可她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下人。” 二宝忽然凑到楚南栀跟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阿娘,我今天看见桑坤哥哥偷偷的在马厩那边练拳,还会翻跟斗,能连着翻好几个,看上去和阿爹一样厉害。” “是吗?” 楚南栀语气调侃着也悄声问二宝:“宝贝,那你还看见了什么?” 二宝凑的更近了些:“我还看见桑坤哥哥可以和马说话,马厩的马本来特别不听话,可桑坤哥哥说完话以后马儿直接乖乖躺倒在了地上。” 这听上去倒是挺厉害的。 想到桑坤昨夜说的话,楚南栀对这位异域精灵王子愈发好奇了些。 会驯马,还颇有些身手,长得又这么好看,如果正中自己的猜想,他果真不是寻常奴隶,那自己可就捡着宝了。 也担心二宝再去偷窥人家,发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连忙对小家伙叮嘱道:“宝贝,你以后不可以往马厩那边去,要是不小心被马伤到了娘亲和阿爹会很心疼的。” 二宝乖乖的点了点头:“好。” “快吃饭。” 看着一家老小都在打量着自己和二宝,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吩咐小家伙,接着一一为四胞胎夹菜,叮嘱他们下午留在家里好好温书习字。 眼下她也没心思去猜疑桑琪、桑坤的身份,抱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决心,除了对他们稍微提防着些,她还是挺希望能将这对兄妹彻底的收为己用。 毕竟和戚家的较量,已经渐渐拉开帷幕,身边还是得有属于自己信得过的人手。 第332章 再入凶宅 下午,楚南栀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桑琪先将楚文毕和林锦骁为他们夫妇准备的马车一道送回了潼安村,并将留在楚家的东西都拉了回来。 按照柳芸的吩咐把楚南湘、楚南竹姐妹也接进了城里帮忙准备酒楼的事情。 临走前,楚南栀偷偷给楚文毕塞了五百两银票,让他保管着用来支助小赘婿做马桶的生意。 如今的柳舒阳越发的懂事了些,担心鱼苗一直养在盆里会出问题,趁着这短短几日的功夫,他竟然在屋旁挖出了一个小池子,将鱼苗都养进了池子里,把鱼苗照料的很是细心。 看着小赘婿一天天的上进起来,楚南栀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等到自己和林锦骁和离之后,这小赘婿就可就是楚家唯一的女婿了,她得多花些心思培养此人。 柳舒阳别的不好,倒是很听自己的话,这点让她很欣慰。 如果这次的马桶生意他能做得有些起色,楚南栀盘算着将来可以让他打理饭庄,如此即便自己以后去了朝廷,为楚家上下布局的这块营生也有个靠得住的掌舵人。 从楚家回来时,刚到自己老宅门口,便见李三木带着几队衙役在族长家门前与林亭臻理论。 楚南栀先让桑琪驾着马车回了院里,自己则赶了过去,在人群中左右寻找也并未发现林锦骁的身影。 今日去县衙和赵太公府中,她也意识到林锦骁眼下要处理的事情极多,周氏这桩案子如若不是自己从中周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怕他并不愿意再深究下去。 既然他给了一个台阶,自己也得抓住机遇,这次必须得揪出真正的凶手,既还周氏母女一个公道,也圆了姜小娘这个难得的“心愿”。 到得几人跟前,便听林亭臻正对着李三木恭敬的说道:“功曹大人,我家那罪妇早已认罪,在下叫族中侄媳妇去县衙走一趟,也不过是宽人心,何必再如此大动干戈的入府呢。” 楚南栀看到李三木手里握着的牌票,当下就猜到林锦骁定是说服了周氏悔供。 说起来,林锦骁倒也是知人善任,今日去县衙就听说李三木被提拔为候补功曹,想必是有意举荐他正式接替县里功曹史的位置。 李三木这人她是深有接触过的,虽说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小毛病,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为人不仅冷静肯动脑子,还比较细心。 让李三木带人过来而不是李策,可见林锦骁是做过一番考量的。 楚南栀并未急着搭话,冷静的听李三木应对道:“林族长,并非我等想要擅闯贵府,只是周氏突然悔供,又提供了一些新的线索,林大人不敢贸然定罪,所以令我等过来重新详查。” “这还能有什么新线索。” 林亭臻一脸不耐烦:“她无非是觉着没了活路,想要垂死挣扎一番。” 说着,他又看向赶来的楚南栀,有些不满道:“侄媳妇,这是怎么回事啊,你难道还真听你小婶子的话,去给那恶妇做什么讼师? 她糊涂,你可不能糊涂,本已是板上定钉之事,你又何必再去跟着那恶妇瞎折腾,你呀走个过场也就得了,可别太较真惹人笑话。” 顿了顿,他神情变得无比凝重的补充道:“老叔清楚你小婶子是觉得那恶妇当初好心将她收入府中,她心存感激,断不相信这恶妇能做出丧天害理的事情来,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呀,容不得人不相信。” “既然小婶子一番好意,族叔又何必要辜负她呢。” 楚南栀终于开口道:“景逸兄长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想来她也是顾虑着族叔和景逸兄长的父子关系,而且我今日去县衙仔细查阅过卷宗,这件案子恐怕并非婶子所为。” 周氏既然悔供,就眼下掌握的证据将水搅浑,洗脱她们母女的嫌疑已不难,就是还无从指认姜氏,所以她暂时也不想去提及姜氏的旧事。 林亭臻听完变得犹豫了起来。 儿子景逸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声望,他打心底里还是不希望儿子的官途会被生母所影响。 虽说他对周氏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做这正室娘子自己脸上总归是要体面许多。 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只要往后她能与姜氏和睦共处,这个府上还是勉强容得下那妇人的。 “侄媳妇如何断定这凶手就不是那恶妇?” 林亭臻审视着问道。 “那还得劳烦族叔带大家再次前往三娘的院里,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楚南栀请示道。 林亭臻微微挑眉,半信半疑的终于还是妥协下来,允许她和李三木带着差役进入内院。 穿过几道廊坊,再次来到林三娘的院子,楚南栀直奔主题,让林亭臻将侍女萍儿叫了来陪她一同进入耳房。 然后吩咐李三木进主屋关好房门,在不插门栓的情况下,轻轻推了推,房门发出的“嘎吱”声响在耳房里听得非常清晰。 萍儿听着愣了愣。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问道:“当晚,你仅是在五更天的时候听到过这开门的声音?” “是的,奴婢的确只在五更天听到过这声音。” 萍儿很确切的答道。 “很好。” 楚南栀领着她一道走出耳房,让李三木重新关好房门,叫萍儿过去推门。 萍儿轻轻一推,房门便被打开,再次缓缓发出连串的“嘎吱”声响。 萍儿摇了摇头:“奴婢当晚推门时,房门的确很紧实的,不是此时这样。” 楚南栀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进屋将房门关上,只将门栓插上了一小截,萍儿从外往里推了好几次才将房门推开。 推门的过程,周围不断发出很嘈杂的动静。 楚南栀走出房间,笑望着林亭臻说道:“即便门栓没有栓紧,族叔也是瞧见了,想要将房门打开并非易事,房门内外并无撬动毁坏的痕迹,而且周大娘子和锦惠都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她们明知道三娘屋内藏有利刃,还敢堂而皇之的来撞门,要是惊醒了三娘,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林亭臻露出一脸顿悟的神情。 的确,当晚周氏母女并不知晓锦兰服下了安神汤。 第333章 风向推理 看到林亭臻脸色有所缓和,楚南栀又接着道:“这院门的动静再小也不会比脚步声小,刚才大家都瞧的仔细,即便再轻微都会发出很重的声音,萍儿四更天还能听见脚步声,说明她睡得并不沉,就算是房门被吹开,她怎会察觉不到。” 萍儿思忖着点了点头:“平日里,三娘只要一出门,奴婢都是能察觉到的。” “所以你听到房门被风吹开的声音,那是凶手作案后故意将门打开,留给你们的假象。” 楚南栀眼神中充满笃定:“这座院子居于后院正中,左右都有假山和廊坊阻挡,并不是风口,寻常的风怕是也难以将房门吹开。” 说完,她又吩咐李三木将房门关上,差人在院里摘来几张芭蕉叶在不插上门栓的情况下发力朝着房门猛煽,许久后房门仍是纹丝不动。 楚南栀示意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含笑细说道:“这人力煽出的风虽不及狂风的力量大,但我想近来的天气天象并无异常,风向也一直平稳,不会有比这道风力更重的了, 况且这白日里地面的气温较高,风向才会从水面往屋内刮,风力也是白日里最为强劲,所以咱们能感受到清风徐来,可到了夜里,地面散热却比水里要快,风向只会从陆地往水上刮,且风力相对弱一些,试问白日里都不能被刮开的房门到了夜里又如何能被风吹开呢。” 讲起这种物理常识,只怕也没几人能听懂。 她刻意寻来了一张白纸用手举入空中,顿时一目了然。 微风从远处的池塘拂来,卷起她散在耳垂边的发丝,连同纸张一道向着院内方向微动。 林亭臻立时明了,眼底尽显凝重:“如此看来,凶手并非是从正门进入的。” “不错。” 楚南栀领着林亭臻和李三木进入房中,指着畸角出紧闭的柳叶窗说道:“所以凶手只可能是从柳叶窗进来作案后再逃离的。” 林亭臻皱紧眉头过去打开柳叶窗,立刻摇头道:“要从柳叶窗进入这可不容易,窗下就是莲池,一直连接到对面的园子,旁边的假山和拱桥又离这里较远,若不从正门进入就只能游到窗外。” “所以我想问的是,周大娘子可识得水性?” 楚南栀见他已往这方面猜想,趁势连忙问道。 “她自小被养在深闺,哪里识得什么水性。” 林亭臻一脸鄙夷道:“当年刚嫁进府中,她住不惯这府上山水相间的格局,有一次险些掉进后院的池子里,若不是你老叔我,她险些就淹死了。” “而我听说锦惠同样也是个旱鸭子,又是住在阁楼上,所以她们自然是杀害不了三娘的。” 楚南栀很释然的笑道。 “难不成这院子里真还有别人想谋害锦兰那丫头?” 林亭臻变得无比惆怅迷茫起来。 这后院住着也就几口人,其余杂役都住在前院和中院,除了周氏母女嫉恨锦兰,还会有谁会对她动杀机? 楚南栀瞧他一脸深沉的样子,随即提醒道:“族叔仔细想想,这后院里可有人识得水性的?” “那怕是没有。” 林亭臻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让楚南栀不由得狡黠一笑。 看来他对自己那位小妾了解也不多呀。 恐怕姜小娘瞒他的事情不是一桩两桩。 林亭臻仍然认定是周氏杀害林三娘,语气坚定的说道: “即便侄媳妇你方才分析的颇有道理,可杀害锦兰的剔骨刀是在那恶妇的院里搜出来的,这点恐怕没人可以栽赃得了她,难不成她院里那些丫头会这般吃里扒外,说不定是萍儿这死丫头太懒散,没有察觉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动静也说不一定。” 楚南栀无奈的暗暗叹息了声,也不知他究竟是有多恼恨周氏,这么渴望着是她杀了人。 想了想,只得朝着李三木商量道:“功曹大人,你差些人沿着柳叶窗外仔细打探,我陪着族长再去一趟周大娘子的院中。” 既然找到了线索,那凶手是如何栽赃周氏的总能找到破绽。 李三木听完立刻行动起来,又拨了几名差役跟着楚南栀、林亭臻前往正院。 一路上,楚南栀都仔细留意着后院几处建筑与主院落的结构。 整个崇仁坊其实都是以前的平宁王府分开来的,这些年各家虽都有小的修葺打整过,可整体结构仍是维持着当年的原状。 林亭臻家中应该就是当年的平宁王府主体位置,整体概貌看上去如同一座很别致的园林。 从正堂到后院,两边有两道廊坊连接,中间是一座石拱桥,处处假山林立,不管是从廊坊还是石拱桥到周氏住的院落,最后的地点都是到达正门处。 只要院门紧闭,根本没法进入。 想要将剔骨刀藏进她的院子里,恐怕只能寻找其他途径。 楚南栀站在石拱桥上,举目四望,只见四处绿柳成荫,正是荷花茂盛的季节,荷叶与绿柳相互映衬着,池水都被映照得绿油油的,完全看不清水底的颜色,唯有池边嶙峋的怪石参差不齐的展露在水面上,一直到周氏院落西边的角落,皆是如此。 到了周氏的院中,楚南栀先是一惊,瞪圆了眼睛望着院里的水池,失声道:“这里面的水我记得是被李郎君差人放干了的,怎么也就短短一两日时间,池水又快注满了?” 跟来的衙役们见状,也是一头雾水。 林亭臻看着更是不解,他在此处住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将池水给放干了,如若不是因为遇到命案,他险些就要痛骂这些缺德的差役了。 若只剩下光秃秃的假山,这多影响观瞻。 楚南栀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盘算着院外水池到此处的距离,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欣喜的对身边的差役们吩咐道:“重新将池水放干,找到水流入的源头。” 林亭臻眉眼深沉的瞥了眼她。 自己才有此顾虑,这臭丫头却又要破坏院里的风水,实在可气。 正想阻拦,楚南栀一脸坏笑着连忙解释道:“今日我一定会给族叔一个满意的交代,凶手究竟是如何将剔骨刀放入这水池里的,一会儿便能见分晓。” 第334章 意外收获 趁着差役们清理院里池子的空隙,楚南栀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与林亭臻谈起姜小娘往事的事情。 只是这人宠妾灭妻到了如此程度,若是说不好恐会惹来他大怒和猜忌。 思忖了片刻,她眼底忽然机敏的眨闪了下,笑着道:“听我家大郎说,族叔和小婶子的相识堪称当年的风流佳话,也不知族叔是如何俘获小婶子芳心的?” “大郎还给你讲这些事情?” 林亭臻听着有些惊讶。 “也不过是夫妻间的闲聊,偶有聊到过。” 楚南栀装得淡然的答道。 “原来如此。” 林亭臻忽的露出一抹讪讪的表情:“要说你小婶子,我当年初始她时,那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万人追捧,她却在人群中唯独看中了你老叔我,虽说陷于风尘,可又是个出淤泥而不染之人,懂得洁身自好,这点更是让老叔我敬佩。” “倒是呀,小婶子不仅美貌出众,而且还有智慧啊。” 楚南栀附和着恭维了句。 就是不知道他心尖上这样一位完美的人物不久后就要原形毕露,到时他又该是怎样的感想。 提到姜氏,林亭臻眼中渐渐变得复杂,又怜惜又惭愧的叹了口气:“说来也是老叔的不是,险些辜负了她。” “族叔怎么会这样讲?” 楚南栀好奇的问道:“莫不是因为当年迎她入府遭了族中耆老们的为难?” “咳,一言难尽。” 话到此处,林亭臻有些难以启齿,不愿外往下说。 楚南栀见状,只好直截了当的逼问道:“那就是因为孩子的事情了?” “你怎么知道?” 林亭臻一脸惊愕的面向她,难道这妇人竟然知道了自己做下的龌龊事。 不对呀,这事只有自己清楚,大侄子也不可能知道,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楚南栀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这让林亭臻看得又是一惊,连忙搪塞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楚南栀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也不再勉强。 恰在此时,一位穿着打扮颇为老气的妇人蹒跚着脚步走了进来,面向二人询问道:“主君,我家小娘说她还得前往一趟普罗庵为三娘祈福,特让老奴过来请示主君的意思。” 听着这阵突如其来的声音,楚南栀心里一阵鸡皮疙瘩。 她立刻抬眼望去,细细的打量了眼面前的老妇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满脸的脂粉气,闻着都让人觉着恶心。 林亭臻赶紧解释道:“这位姜嬷嬷是你小婶子院里的。” “姜嬷嬷?” 楚南栀忽然想起赵太公的话,当初姜氏在桐县险些被浸猪笼,幸得一位老嬷嬷搭救。 再想到林三娘的死,也是这位老嬷嬷率先过去处理的,想必这二人关系极为不一般。 她直面姜嬷嬷,意有所指的问道:“你就是那位救过我小婶子性命的老嬷嬷?” “南栀,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亭臻一脸错愕。 姜嬷嬷连忙摆手道:“老奴不知娘子在说些什么。” 说完,神情变得极为慌张,匆匆忙忙朝着林亭臻揖了揖身:“还请主君早些过去,小娘如今怀有身孕,老奴担心小娘一个人出城会有闪失。” 之后,转身就冲出了屋子。 “这老嬷嬷,今日是怎么了。” 林亭臻觉得她今日怪怪的,见着侄媳妇跟见着鬼一样害怕。 也不敢再耽搁,他温声对楚南栀说道:“捕风捉影的事情侄媳妇就别再折腾了,别被那恶妇给蛊惑了,我现在得陪着你小婶子赶回普罗庵,让大家都撤。” 楚南栀眼看着院里的池水就要被清理干净了,有些不甘心,脑子里迅速的反应了一遍,故意拖延起了时间: “族叔啊,听你方才的话也是知道那位老嬷嬷救过小婶子的对?” “也谈不上搭救,这位姜嬷嬷在你小婶子最潦倒的时候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在我和她眼中自然是胜过救命之恩了。” 林亭臻解释完,已经没了耐性,开始催促道:“走走,等老叔将普罗庵的事情打理停当后,回来再请你和大郎来府上。” “族叔何必这么着急,刚才我问族叔可否知道这后院里有没有人识得水性,族叔不知,可我却偏偏知道一位,难道族叔不想知道是谁吗?” 楚南栀偷偷的瞥了眼池子的方向。 “有什么可好奇的。” 林亭臻一脸不屑:“这芦堰港识得水性的人多了去了,会点水性也不足为奇。” “可我却好奇啊。” 楚南栀瞧着池子的水终于被放干,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硬朗了几分,自顾自走到池子里边,便见一名衙役指着靠近内院的一处池壁说道:“楚娘子,这水正是从此处灌进来的。” 楚南栀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些不规整的池壁都是用巨石堆砌出来的,而且还有松动的痕迹。 她兴奋的朝着差役们吩咐道:“将这些石头挪开。” 林亭臻闻声立刻奔了过来,不满道:“南栀,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方才不是答应过族叔,要为你找出陷害大娘子的人。” 楚南栀不紧不慢的弯下身去朝着石缝里看了眼,发现池壁背后竟是一处地洞,下面沉积着半潭水。 看来凶手就是从这里将剔骨刀塞进来的。 正在这时,李三木从外面大汗淋漓的赶了过来,欣喜不已的朝着楚南栀大喊道:“楚娘子,我们找到了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楚南栀刻意提高了语调,视向林亭臻。 “柳叶窗外五米的位置我们发现了血迹。” 李三木答道。 “族叔,实在不好意思了,还得麻烦你再耽误一会儿。” 楚南栀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我现在身为林锦惠和周大娘子的讼师,为她们母女鸣冤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也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寻找到了线索,眼下不仅为周氏洗清嫌疑不在话下,想要指认姜小娘也是极为容易的事了。 “你” 林亭臻有些气恼,可差役们发现了线索,他也不好再阻拦,只得妥协下来,静静的凝视着这些人在院子里胡乱折腾。 他倒要看看这妇人到底能折腾出个什么来。 第335章 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楚南栀吩咐两名差役沿着周氏院中发现的地洞游出去,看看通向何方,自己则跟着李三木重新前往林三娘院中。 翻出柳叶窗,向西走了五米,果见靠近池水的石坎上有鲜血凝固的印迹。 李三木想了想,侃侃说道:“这应该是从剔骨刀上面不小心滴下来的。” 楚南栀放眼四周,并未发现别的血迹,仅此一处。 她俯下身去,仔细查验,瞧着早已干涸的淡淡血迹呈一道细长的纹路,思索着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李三木的猜想。 “凶手是从水里面游过来的,如果我猜测不错,她到得这柳叶窗外必然会脱掉泡湿的鞋子再行进屋,这样才能减小动静。” 想到这里,楚南栀目光不由得望向血迹旁的一处凸起来的石头,蹲下身反复查看了一遍,发现石头的边缘上有锋利的棱角。 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黑夜里,凶手的脚必定是不小心在这里划破了,为此才留下了这唯一的一道血迹,即便她在此重新将鞋穿上,无法再继续追查到踪迹,但只要能找到凶手,这短短几日时间,她脚底划破的伤却无法掩盖。” 李三木犹疑着点了点头,却忽的变得一筹莫展起来:“可没了线索,上哪儿去找凶手。” 这不等于白说吗。 楚南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沉吟着翻回屋内,走到外面静静等候周氏院里差役的消息。 没多久,那两名差役浑身湿漉漉的赶了过来,林亭臻阴沉着脸也跟在身后。 差役们一边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一边禀报道:“楚娘子,那地洞正是通往内院池塘的。” 楚南栀扭动着薄唇,勾出一抹邪笑:“族叔,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如此识水性吗,我呀这就让你看个明白,能够在水里来去自如,杀了人还将凶器从水底塞到周大娘子的院里,这可不是芦堰港寻常水手可以做到的,恐怕只有长居海边,甚至是长期靠在水里劳作的人才会有此本领呀。” “南栀,你究竟想怀疑谁,请明言。” 林亭臻整张脸都黑了。 楚南栀慢悠悠的扭过头去看向李三木,肃声道:“功曹大人,你要是想知道谁脚底被划伤了,这便去西边的院子拿人。” “西边的院子?” 李三木瞪圆了眼睛:“那不是姜小娘的院子吗?” 林亭臻一听,当即怒了,再无半点好脸色:“楚氏,你果真是无法无天得很,竟怀疑你小婶子,她是锦兰的生母,怎会谋杀自己的女儿,你荒唐。” 随即直接朝着众人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楚氏,你也赶紧滚,什么讼师,我呀不稀罕。” 林亭臻话音刚落,转角处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话音:“事情到了这一步,恐怕由不得族叔你了。”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林锦骁领着不少人过来。 他漫步到楚南栀跟前,温暖的笑了笑,随后神色肃然的朝着李三木命令道:“捉拿林锦兰生母姜氏。” “大郎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亭臻更为恼怒,火气压在心里无处发泄,只敢愤懑的瞪了眼他身旁的周氏母女。 大陈氏夫妇也是一脸懊恼。 大陈氏沉着脸责备道:“大郎,别的事我可以不说,但你要凭空攀诬你小婶子老身可不依了,姜氏多好的一个人,温婉贤淑,平日里在府上与世无争的,从未说过半句别人的闲话。” “是啊,你们夫妇二人怕不是被周氏蒙了心智,竟然欺负老实人,实在是不像话。” 林渊也跟着指责道。 对于这对夫妇的话,林锦骁却置若罔闻,不动声色的看向楚南栀,浅笑道:“前两日我给你将的话本子你不喜欢,今日我重新给你讲一个,你定会感兴趣的。” “” 楚南栀满是鄙夷的瞥了眼他。 都什么时候了,这小白脸还有此闲心提什么话本子。 实在不正经。 林锦骁见她好像并不感兴趣,立刻补充道:“是关于一个渔家女和一个落魄子弟的故事。” “渔家女?” 楚南栀瞧着他颇有深意的眼神,大概猜出来了,只怕他也知晓了姜小娘的往事。 难道赵太公也找过他? 这老家伙还真是个过河拆桥之人,自己的隐私害怕被人知道,调查赵小郎君的身世都要请自己作私人侦探,可别人的隐私却四处张扬。 如此不地道,今日就该再多坑他一万两银子的。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环视着众人,侃侃言道:“话说这桐县曾经有一对苦命鸳鸯,青梅竹马的长大,可那女子贪图权势最后撇下了心上人,跟着别人跑了,苦命的郎君呀心灰意冷之下挥刀自宫决心跟随宫人前往宫中当差。” 这怎么听着好像不是同一个故事? 楚南栀一脸狐疑的看向他。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谁知后面发生了变故,那女子被人遗弃,尚未与人定亲就怀上了别人家的骨肉,险些被家里人浸猪笼沉塘,这位可怜的郎君得知此事赶了回来,将心上人救了下来。” 听到这里,林亭臻终是没了耐性,焦头烂额的打断他:“大郎,你如今贵为芦堰港县令,怎么如此不识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让人去拿你小婶子,自己却在这里和大家讲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本子。” 楚南栀听着却是捂住嘴窃窃的笑了起来。 原来这故事背后还另有插曲。 林锦骁仍是一脸淡然,专注的讲述着未完的故事:“后来这位苦命郎君隐姓埋名,带着他那位心上人背井离乡逃到了芦堰港,还拱手将心上人送给了别人家做妾室,这份胸襟倒是实在令人敬佩。” 四叔婆王氏像是听出了些由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林锦骁,试探着问道:“大郎,你说的这位小娘子不会就是亭臻院里的姜氏?” 林锦骁故作神秘的沉默下来,笑望着楚南栀:“我故事讲完了,你觉得比我前日里讲的话本子哪一个更动情。” “都是痴情种。” 楚南栀简言道。 可那位苦命郎君去了何处? 第336章 长喉结的嬷嬷 楚南栀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了一圈,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刚才在周氏院里见到的姜嬷嬷。 再仔细回想着方才见他的情形,这人一脸脂粉气,瞧着就让人恶心,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 一个太监男扮女装隐藏在姜氏身边扮成一个老嬷嬷,倒也的确不易被人察觉。 正神思间,却见西边一名差役大步流星的奔了过来,到得林锦骁跟前大声禀报道:“报大人,姜氏院中的姜嬷嬷畏罪自缢身亡了,。” “姜嬷嬷?” “难道是姜嬷嬷杀害了三娘?” “这不可能呀,那么大年纪的老妇人还能杀的了人?更何况南栀这死丫头还说凶手是从水里潜入屋子的。” 大陈氏瞪着双眼瞥了瞥楚南栀,显出一脸不满。 林锦骁也没心思搭理这群多嘴多舌的老妇人,拉着楚南栀径直赶往西边的院子。 “莫非是我推断有误?” 楚南栀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林锦骁,小声问道。 林锦骁也觉得有些奇怪,并未回答她的话。 一行人匆匆赶到西院时,李三木已领着衙役们守住现场,姜小娘充满恐惧的倚靠在墙角边,被吓得魂不守舍的,瞧着都让人可怜。 林亭臻急着冲上前去将她搀扶住,心疼的问道:“柔儿,你没事?” “是是姜嬷嬷害了锦兰,是她害了锦兰呀。” 姜小娘支支吾吾的啼哭道。 林亭臻心绪有些紊乱,他不知是该感谢侄子侄媳才好,还是该怨他们才好,将自己这娇滴滴的美人吓成这般模样。 他冷冷的望向夫妇二人,语气淡漠道:“锦骁,凶犯已伏法,周氏和锦惠也清白了,你赶紧领着人走,老叔念你这份情。” 林锦骁面无表情的走进耳房内,只见房梁上吊着位头发披散的人影,头发遮住了面部,完全看不清那人面目。 李三木和楚南栀紧跟着进入,瞧了眼房梁上的身影,先是对楚南栀悄声道:“楚娘子,我查验过,他左脚脚底的确有一道划伤的痕迹。” 楚南栀过去察看了眼姜嬷嬷悬着的左脚脚底,的确发现了一道伤口,而且已经开始结疤,不像是仓促间突然划破的。 林锦骁也有些费解:“莫非姜小娘的确是想为周氏鸣不平?” “不对呀。” 楚南栀轻捏着下巴,挑眉道:“那日五更时分,萍儿听到林三娘屋子里的动静第一时间来了西院禀报,正是这位姜嬷嬷前去处理林三娘院中事情的,可凶手明显是从水里窜逃走的,哪里会这么快回到院子里,且不说他要从水里游回来,总得花时间整理湿透的全身。” 想到这里,楚南栀直接去将一旁倒着的凳子搬了过来放到死者脚下,示意道:“你们看,这凳子如果是上吊用的,却明显低于死者脚下的尺寸,而且足足低了近三寸,这样的距离就算人吊上去都有些困难,又如何能将凳子踢倒呢。” 林锦骁闻声,立刻蹲下身来察看,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样,不由得肃然起敬。 真是个心细如发的女人。 他连忙吩咐人将死者抬了下来,李三木忽然指着死者袒露出来的喉部,惊讶道:“这姜嬷嬷怎么还有喉结?” 林锦骁凑近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失踪的苦命郎君竟然在这里。 门外也炸开了锅:“难怪姜嬷嬷这人老是古怪得很,大热天的也要将脖子遮挡得密不透风,原来是有喉结。” “只有男子才会有喉结?” 听到这里,楚南栀目光锐利的直视向姜小娘,厉声道:“姜氏,你倒真是狠心,竟然将对你如此死心塌地青梅竹马的郎君给杀了,还做成畏罪上吊的假象,难道你不知他早已做好要替你顶罪的打算了吗?” 林亭臻一脸困惑:“南栀,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柔儿她哪来的什么心上人,什么青梅竹马?” “族叔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林大郎刚才所讲的话本子是给谁听的?” 楚南栀无奈的苦笑了声:“他是在说给你听呀,这位姜嬷嬷正是话本子里那位苦命的郎君啦。” “姜嬷嬷?” 林亭臻茫然无措的看了眼耳房里面,又怔怔的注视着姜氏,整个人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姜氏抽泣着拼命摇头:“臻郎,你可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奴家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哪里害得了人。” “你果真弱不禁风吗?” 楚南栀含笑道:“小婶子,你呀就是太过追求完美又极度缺乏安全感,你明明有两次可以置身事外的机会,却偏偏被你自己多此一举给断送了,今日你若是不假惺惺的为周大娘子求情,我反而不会怀疑你到你头上,说不定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大娘子成了你的替罪羊, 而这位所谓的姜嬷嬷,他死心塌地的跟随你这么些年,甚至不惜以自宫来表达对你忠贞不渝的决心,你却仍是信不过他,还要将他勒死替你顶罪,想来这也是你如此自负要为周氏求情的缘由。” 姜小娘继续委屈巴巴的摇头,泪眼迷离的注视着大陈氏夫妇和林博夫妇,苦口婆心的申诉道:“二叔、三婶,奴家是真心想为主母娘子求情的,奴家也不曾想这位姜嬷嬷竟然是杀害锦兰的凶手呀。” 大陈氏夫妇察觉到此事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不敢再开口说话。 林锦骁默默的从耳房出来,目如寒光般瞥了眼姜氏,语气冰冷道:“带姜家大郎。” 随后,便见两名差役押解着位看上去有些狼狈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 林锦骁阴鸷的眼神紧紧视向他,已是满目怒容:“姜大郎,你竟敢欺瞒本官,该当何罪?” 姜大郎自知县令大人是察觉到了姜嬷嬷就是小妹青梅竹马的恋人,惶恐不已的答道:“大人,小的也是才知道姜嬷嬷就是故里的孙留安啊。” “那就请你进去指认里面的人是否就是你口中所说之人。” 林锦骁话音刚落,姜大郎就急匆匆的奔了进去,随后立马冲出来点头哈腰道:“的确是孙留安,大人小的确信无疑。” “你” 姜小娘气得一口鲜血险些吐了出来。 “柔妹呀,你别怪哥哥,我也是没了法子,你又不管我和母亲,我在赌场输了银子,是林大人差人将我赎出来的,他盘问你的事情,我只能说出实情。” 姜大郎说完,还很欣慰的看向阴沉着脸的林亭臻:“好在林族长也不是个计较这些的人,这些年待三娘视如己出,对你也是宠爱有加,即便大家知道了此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亭臻心里的沮丧全部都写到了脸上,恼羞成怒的撒开了姜小娘。 第337章 反目成仇的红颜知己 姜大郎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讪讪道:“林族长,这孙留安横竖是个太监,阿柔留他在府上其实也无关紧要,你就将他当作嬷嬷就得了。” 林亭臻听罢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姜大郎脸上,勃然大怒道:“你这个泼皮无赖。” 他颤颤巍巍的起身,一脸落寞的紧盯着姜小娘,滔滔不绝的发泄道: “你竟然骗我,我自打认识你,这么多年都快把心都掏给你了,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亏我当初还以为是自己酒后失德,坏了你的贞洁,使你失了清誉,所以这些年尽可能的弥补你,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了的。” 当初他和老族长闹了些矛盾,闷闷不乐的到姜玉柔家中,得她好心收留,还以为她是金石为开,被自己的情意所感动,所以每日贴心的陪伴着自己。 在一次酒后醒来,这妇人失身给了自己,自己为此愧疚了许多年: “什么担心锦兰会被大娘子所害,你这么些年总是责骂她,惹得所有人同情你们母女,并非是怕她闯祸受大娘子责罚,你是压根就不喜欢她呀,她是悬在你心里面的一根刺。” 话到此处,林亭臻嗓音有些颤抖,指着耳房里的男尸,更咽着强说道: “还有那位姜嬷嬷,你说她只是性情怪异,不愿与人接触,可他却是你的心上人,你瞒的我好苦,你将一个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死太监留在后院当婆子使唤,让他与你朝夕相伴,你叫我情何以堪啦。” 听到这里,大陈氏才知道自己也被蒙骗了,想到自己以往对这对母女的袒护,她心里突然感到后怕不已。 她一直觉得姜小娘母女更受自己喜欢,若是将来能够把她扶上正室娘子,那族长一家对自己又要顺从许多。 不曾想自己一心袒护的母女,小的是别人的女儿,大的又是如此阴险毒辣还可怕的女人。 一时间,她心里感到极度的惶恐不安,鼓足勇气目视着林亭臻,温声宽慰道:“亭臻啊,你消消气” “滚,你们都给我滚,以后谁敢再插手我的家事,我就拿棍子赶。” 林亭臻也无心再顾忌什么族长的体面和晚辈该有的礼仪,指着几位耆老夫妇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二叔公、三叔公夫妇这些年对他这一家插手的最多,帮着姜小娘母女为难周氏也最狠,此刻见侄子动怒,都吓得面色铁青的赶紧向院外跑。 姜大郎这一刻才得知林亭臻压根就不知道锦兰那丫头是别人的孩子,吓得心惊胆战的不敢说话。 姜小娘欲哭无泪,抱着林亭臻的大腿,凄楚的求道:“臻郎,奴家不是想要有意隐瞒你,奴家只是担心你知道奴家的过去不愿再接纳奴家呀。” “所以你便忍心连自己亲生女儿都给杀了?” 林锦惠怒不可遏的过来指着姜小娘,大声斥责道:“你还冤枉母亲替你顶罪,你的良心都被狗给吃啦。” “不,奴家没有,是孙留安杀的锦兰,他杀了人畏罪自尽,不关我的事。” 姜小娘仍不死心,除了承认往事,却将杀女的罪责全部推到死人身上。 “事到临头,你还想狡辩。” 楚南栀不悦道:“姜娘子,你能瞒得过寻常人,又如何欺瞒得了断案如神的林大人,锦惠前几日才上吊过,我想她是最明白其中滋味,且不论上吊者死后五官的异状,单凭死者脖颈上的勒痕已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死者是活生生吊死的,那痕迹必然会成深紫或者是淤青色,而里面那位脖颈上的勒痕却是白的,这只能说明是你先将人杀害再挂到房梁上,人死后血行不通自然就是白的。” 猝不及防的被她戴了顶高帽子,林锦骁心里还很舒坦,暗自瞥了她一眼,再想着里面死者的症状倒真是和她所讲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她从何处学来的这些验尸经验。 既然受了娘子褒扬,总该有所表示。 他也懒得再和姜小娘费口舌,直接对李三木吩咐道:“按照我这位娘子讼师所查找到的线索,如果孙留安不是凶手,那么姜氏她脚底必然也有一道划痕,李功曹,你查验查验,看看是否属实。” 李三木向着身边的衙役挥了挥手,几人迅速围拢上去要脱姜小娘的鞋子。 姜小娘拼命挣扎着却还是拗不过这群蛮横无理之辈,鞋子被脱掉的那一刻,左脚的脚底上果然有一道很浅的划痕。 姜小娘急得捂住脚底,骂骂咧咧道:“你们这群粗汉,不过就是一道伤痕,难道就想以此定奴家的罪不成?” “这可不是一般的伤呀。” 楚南栀笑道:“莫非你还想说你不识水性?” 面对这别有深意的质疑,姜小娘忽的愣住。 楚南栀又道:“难道你还要我将你当初如何在湖里救吴恩荣的事情再说一遍?” 姜小娘顿时语塞。 林亭臻瞧着她这副神态,彻底的领悟过来,止不住的冷笑,绝望透顶的在原地踉跄着打转: “你个恶妇,你个丧心病狂的恶妇,你怎么不将我一道给杀了,你那日醒来还说什么头晕,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这么些耸人听闻的大事,偷偷摸摸的去潜水杀人又栽赃,竟然在我面前装得如此淡然。” “咳,族叔,你也是命大,你和林三娘同样是喝了下了蒙汗药的安神汤,她狠心杀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连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也能杀了,唯独偏偏留了你的性命,你应该感谢她呀。” 看到林亭臻这副伤心潦倒,痛苦不堪的模样,本应该被人同情,可此时的楚南栀对他却只有冷嘲热讽,半点可怜的心思都没有。 “你还下了蒙汗药?” 林亭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赶紧离得姜小娘远远的,心里唏嘘不已,脑海里回想着与自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娇滴滴美人竟然是个恶魔,莫名的就感到恐惧。 姜小娘瞧他开始如此躲避自己,突然放浪形骸的大笑起来:“臻郎,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呀,还说要一辈子护着我的,怎么如今怕我怕成这样了,我就算想要加害所有人也不至于会害你呀。” 林亭臻此刻见她如见到厉鬼一样,拼命往后退缩。 而被人戳穿了阴谋,姜小娘已是肆无忌惮,步步紧逼着向他靠拢过去。 眼看着林亭臻就要退到远处的池子里去了,林锦骁不得已朝着差役们挥了挥手,将这疯了的妇人给押解起来。 姜小娘邪笑着大声道:“不错,是我杀了我那不知收敛的死丫头,也是我用被子将屋里那死太监捂死了挂到房梁上的,因为我只要看到他们就忘不掉当初所受的耻辱,楚南栀,你倒的确是聪明,我精心盘算这么些年终究还是输在了你的手上,可我做这一切有错吗?” 她心潮澎湃的朝着楚南栀咆哮道:“同为女子,我想你能够体会我的遭遇,自打我重新活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只剩下仇恨,我要将吴恩荣那负心汉千刀万剐才能解恨,可我只是个卑微的妾室啊,如果不能成为正室娘子,我哪有话语权,就算想要你和你夫君正视我一眼都显得极为奢侈呀。” “你的遭遇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作为女人首先要懂得洁身自好,懂得知足,倘若你不执迷于吴恩荣手中的权势,你又如何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说到底终究是你咎由自取。” 楚南栀心里莫名的为里面那位孙留安感到惋惜。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这般为自己付出的人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338章 书房里的秘密 周氏此时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她压根没想到竟然是被自己曾经好心收留入府的落难女子给坑得这么惨。 更没想到的是这妇人不惜杀害她自己亲生骨肉为的仅仅是取代自己,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 而且后院里藏着位不男不女的东西,她这些年竟毫无察觉。 劫后重生,她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悦,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也懒得再去理会林亭臻,怏怏的走到姜小娘跟前,冷冷的朝着她吐了口唾沫,随后扭头看向楚南栀,柔声问道:“南栀,你母亲还在府上吗?” 楚南栀点了点头。 “今晚婶子想到你家里借住一晚,你看方不方便?” 周氏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这个家她一刻也不想再多呆,看到林亭臻更是让她心烦。 思来想去也就柳芸是个厚道人,她此刻心里有许多的委屈就想找一个人说道。 楚南栀有些茫然的瞥了眼林锦骁,也不敢擅作主张。 林锦骁并未答话,只是抿了抿唇。 沉默就是答应了。 楚南栀浅笑道:“好,今晚我让母亲陪陪婶子。” “那我们走。” 周氏催促道。 “行。” 楚南栀搀着她准备出院。 林锦惠脸上神采奕奕的追在二人身后,大声道:“嫂子,我去帮母亲收拾身干净的衣裳。” “这是要做什么?” 林亭臻听着心里一愣,连忙朝着离去的一行身影喊道:“娘子。” 他心里突然有些慌乱。 回想起这些年周氏为这个家任劳任怨,夹在族老和自己中间受尽了委屈,她却从未有过半点怨言,才渐渐意识到其实自己亏欠最多的是这位正室娘子。 可自己却险些受人蒙蔽冤枉她入狱,他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只是周氏压根不愿再理睬他,毅然决然的跟着楚南栀出了府。 林锦骁美眸轻轻的眨闪了下,冷冷的朝着李三木吩咐道:“将姜氏带回县衙大狱。” 随后也径直离去。 差役们押解着姜氏出府,任凭姜大郎喊破了喉咙,林亭臻怔怔的立在原地始终无动于衷,也不愿再看姜氏一眼。 偌大的院子里,最后只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夜风徜徉着,轻轻吹拂在平静的池面上掀起一道道细小的涟漪。 夜幕渐渐沉寂下来,一家人吃过晚饭,楚南栀和桑琪先是为四胞胎洗过澡,之后柳芸和楚家姐妹陪着周氏母女在后堂里叙话,她则带着小家伙们在前院收拾带回来的东西。 偏室里,二宝、四宝拉着小暮辞在观看刚刚安顿下来的大马哈,大宝、三宝各抱着一只毛茸茸的虎宝小心翼翼的抚摸。 细数着从海康县已经回来好几日,四宝盘算着娘亲定是准备要吃掉大马哈了,有些焦虑的看向楚南栀,闷闷不乐的问道:“阿娘,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做大马哈吃呀?” 楚南栀看出这小不点仍是不舍就这样吃掉大马哈。 接下来这几日她得去城东安排饭庄装潢修葺的事情,吃三文鱼的配料也未来得及准备,她索性让小家伙再高兴几日,开心的答道:“你要是不舍得,那将大马哈再养几日娘亲再做给你们吃。” “好呀,好呀。” 小四宝听完异常的兴奋,甩了甩手上的水,蹦蹦跳跳的到她跟前来亲近。 小暮辞也撇开二宝,吭哧吭哧的跟了过来,拉着楚南栀衣角,含糊不清的唤道:“嗲姨母,我要吃嗲马哈。” 楚南栀弯下身来,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小宝,乐滋滋的抚摸着她们的小脑袋,对四宝说道:“你看,你暮辞弟弟都迫不及待的想吃大马哈了,所以再养几日你要乖乖的让娘亲做给你们吃。” 四宝小眼珠子转个不停,定定的看了眼一旁的小表弟,最后只得忍痛点头:“好,听娘亲的,等吃了大马哈,暮辞弟弟就可以长高了。” “嗯,这就对了。” 对小四宝的懂事,楚南栀很满意。 她话音刚落,大宝、三宝也凑了过来。 大宝林瑞文抱着怀里的虎崽子,很激动的问道:“阿娘,你看才几天不见,虎宝都长大了,我想给虎宝起个名字,你可以帮我想想吗?” 看着一对白底黑纹的小虎崽子,虽然还不能睁眼,可看上去确实比刚抱回来的时候壮了不少。 用手触在毛发上,丝滑柔顺的手感倒是很舒服。 既然是从自己梦境里淘来的宝贝,她立刻就有了想法,温眸相望着可爱的小虎崽,含笑答道:“那就叫淘淘和奇奇。” “淘淘,奇奇?” 大宝想了想,觉得娘亲取的名字很好听,高兴的冲着怀里的虎宝呼唤道:“那以后你就叫淘淘。” 然后又扭头望向三宝怀里的虎崽子:“你叫奇奇,你们可要乖乖长大哦。” 一时间,小家伙们都开始围着一对虎宝嬉戏,大宝却紧紧护着虎崽子,生怕自己的小宠物受了欺负。 楚南栀也是纳闷,大宝这小家伙人不大点,却喜欢这样的猛兽,眼下虎崽子们还小,倒是温顺喜人,可老虎成长起来是很快的,而且还是一对招人的白虎。 等到再大一些如何安顿这对小白虎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总不能真的听林锦骁的,做一只铁笼子将它们喂养起来。 她正左右为难之际,林锦骁不声不响的从书房走了过来,看到五个小家伙在挑逗虎崽子,先是对桑琪吩咐道:“你照顾一下小宝们。” 接着一脸神秘的将楚南栀叫去了书房。 楚南栀也不知道他将自己单独叫进来所谓何事,犹豫着在他身边坐下,眼神飘忽不定的在房内打量了一番。 不经意的瞥向伏案上一页格外显眼的纸笺,正想聚拢视线去察看上面的内容,林锦骁察觉到不妙,立刻将那页纸笺往书卷里面藏了起来。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能示人?” 想到他昨夜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拿着页纸笺黯然神伤,楚南栀忍不住邪笑着调侃道:“林大郎,你不会是又在写什么言情话本子?” “没个正形。” 林锦骁没好气的白了眼她。 见他脸都黑了,楚南栀也不敢再戏言,估摸着他是在缅怀那段逝去的爱情,一本正经的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今日怎么会想着去寻姜小娘的家人?” 第339章 互相关切 “这有何好奇怪的。” 林锦骁眼神清绝的撇了撇嘴:“既然你怀疑到姜氏身上,那自然该去探探她的底细,只是这妇人也实在不算精明,既然有心隐瞒过往,却不好好的维系住与他家中母子的关系。” 偏偏那位姜大郎和林锦鸿又是一路货色,绝境中略施小恩自然就能套出些话来。 可仔细想想,自己这娘子今日不仅推断能力让自己很刮目相看,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妇人好像早就知道了姜小娘的旧事。 他眼底里渐渐透出一丝深邃,缓缓视向她,满腹质疑的问道:“我瞧着你对姜家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你又从何处听来的?” “我自然也有我的渠道。” 楚南栀一脸傲娇的笑道:“怎么样,我聪明?” “倒的确是聪明。” 林锦骁淡然一笑。 要是放在以往认识的那个妇人身上,听到这样的话他只能送以满目鄙夷。 可如今的她,许多过人的地方完全超乎自己的想象。 看来,自己前两日的顾虑是多余了。 只怕这妇人对入京面圣之事早已成竹在胸。 不会她本就是律学世家出身,否则怎么会懂这么多? 以前得知她帮着胡茂锡断出了案子,总觉得她是凭着运气和小聪明劲,可这几次与她一到办案,才渐渐察觉到这妇人胸中有韬略,并不像只认得几个字的浅薄愚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楚南栀,我怎么觉着你对律学方面的常识颇有见地,可我记得卫子卿的父亲好像并非律学大家,难道他曾教过你这些?” “噢,有涉猎过一点点。” 楚南栀察觉到这小白脸又开始猜疑自己了,故作镇定的赶紧回道:“其实我小的时候还是挺喜欢看书的,再加上我比阿湘、阿竹领悟能力要强上许多,所以看过的书会比她们多一些,卫老先生那时还特意送了我不少书本呢。” 虽说是胡诌,但还是有些依据的。 她记得原主三姐妹小的时候,楚家家资颇丰,柳芸为了让三个女儿将来都能嫁个如意郎君,所以特意聘请村里有名望的卫黎川老先生到家里开书塾授课。 为此三姐妹也的确是偷偷读过许多书,不过都是些言情话本子。 这种私密的事情想必那两姐妹也难以启齿。 林锦骁瞧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也不戳穿她,横竖他心里清楚现在这个女人心里所装的才学绝非来自于原先的楚南栀。 既然她不肯透露一丝半点的眉目,足见她对自己是极度不信任的。 林锦骁也装作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附和道:“你要这样说,我是觉得你比两个姨妹要聪慧过人,这样的睿智想来那些律学世家子弟也是不如你的。” “过奖过奖。” 楚南栀谨慎的看了眼他,见他并无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不由得暗自舒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林锦骁也果真不再去纠结此事,而是转而言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四个小宝的娘亲,接下来芦堰港的局势会比较紊乱,断龙山里的刺客一时间也查不出个由头,这些日子我让三郎招募新兵时多留意些,为家里寻几名手脚麻利的看家护院。” 顿了顿,他深深的凝望着楚南栀,继续道:“你平日里要是出门就带上两人一道出去,如果出城的话一定要遣人告知三郎。” 许多的话他不好明言,免得她过度担心,如今也大致能够体会到她为何要急于做酒楼的生意,恐怕还是在寻求和离后的独立。 即便一月后她不能从柳芸那里拿到婚契,但自己也已经做好了不去干涉她自由的准备。 既然她不能在家安心的相夫教子,她在外的安危必然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想来这才是他将自己单独叫到书房来的缘由。 本想告诉他赵太公暗地里安排了人手,可仔细想想这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他。 免得他又疑神疑鬼。 这年头除了皇亲贵胄可以由朝廷供给一定规模的亲兵护卫府邸外,其余的官员和大户人家也是可以申报聘请护院看家的。 林锦骁如今身负重担,虽只是个外放的五品官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并非闲职,又有军职在身,家中也的确该安排些靠得住的人手。 就是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并没准备告诉自己要惩治芦堰港豪强劣绅的决议。 她也佯装不知的说道:“今日我在县里找铺子,遇上了赵太公府上的管家,他替我寻了处铺子,无意间听到管家说起了赵家与戚家的事情,听说赵家的财团这些年也没少被戚家所限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觉得你有时间可以去拜访拜访这位老太公。”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在海康县虽说过要打压芦堰港的豪强劣绅,不过我想有的事情不一定要大动干戈,有的时候杀一儆百反而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杀一儆百?” 林锦骁思忖着皱了皱眉头,也渐渐的放开顾虑向她吐露出来自己的心声:“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此事牵动到所有豪绅们的根本性利益,恐怕没有人会轻易让步。” “不去尝试如何会知道结果呢。” 楚南栀浅笑着解释道:“老话说得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现在最想做的是解决六县土地兼并的事情,那田地都占据在豪绅们手中,总归是他们的私产,降不降地租他们有发言权, 你若一味的打压,反而会让他们同仇敌忾,倒不如趁机拉拢一些开明豪绅,让他们从内部瓦解,如此岂不更好?” “还能有这样一举两得的法子?” 林锦骁惊于她这番见地,但始终觉得这只是纸上谈兵。 “当然有呀。” 楚南栀莞尔道:“这芦堰港的大户人家并非人人都是戚家那种靠恶霸行径积累的财富,也有不少是凭着辛苦劳作得来的,就说赵太公,他早年行商,妻小兄弟都丧生在了海上,即便在发家的过程中难免有过血腥历史,但总体来说并无太大的恶行, 像这种门户深知家业光耀来的不易,也最是懂得珍惜羽翼,而不像戚家那种靠压榨豪夺摄取财富的门庭,因为这种人仗着手里有些势力横行霸道惯了,压根不会将官府放在眼里,全然忘记了奉公守法的准则,所以该是惩戒这类祸国殃民之徒。” 话到这里,楚南栀经不住憨憨的笑了起来:“所以我给你想了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定能化解这次危机。” 第340章 阴损的小白脸 林锦骁对她这番详解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的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你说这些有钱门户,虽然手里握着万贯家财,可终究是贱籍门户,他们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楚南栀并未明言,先是反问回去。 “自然是想摆脱贱籍入士族,求官入仕这也是所有寒门子弟的心愿。” 林锦骁被她一点就通,茅塞顿开的微笑道:“你是想让我用举仕名额来换取这些豪绅的让步?” “不错。” 楚南栀表示很欣慰,这家伙倒的确是聪明,又接着侃侃言道: “你如今身为六县令长,握有向朝廷举荐人才的权利,眼下东部海防区刚刚设立,不少地方都需要用人,如果这些豪绅肯响应策令,你不妨考虑给一些名额到他们手上,令他们选取一些族中贤良方正之士或留在县里效力或是举荐入朝, 如此既解决了县里的用人问题,而举仕入朝的学子最终是否录用还得看陛下的抉择,只要举荐上来的人风评不存在问题,不至于出现察举不实的情况,即便才学达不到陛下预期的标准也追究不到你的头上来。” 这本就是察举制显露出来的弊端,所以历年来有不少豪门显贵用金钱贿赂地方官吏向朝廷破格举荐人才,最后还有不少被录用的。 而林锦骁这人,她也算了解颇深,绝不会为了俗利做出卖官鬻爵的事情。 横竖都是要举荐人才入朝,倒不如各取所需。 本是个很大胆的提议,却让林锦骁深以为然的温温笑了起来: “你这法子倒的确不错,那些豪门显贵自持一方,一辈子做梦恐怕都想入宫面圣,我便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我这头一遭上任的确该为朝廷多举荐些人才,明日我便出一道策问下放到县里,凡是能通过策问的儒生皆可举荐为孝廉入朝。” “不用筛选?” 楚南栀惊疑道。 “自然是要筛选的。”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答了句,话锋却一转:“不过只筛选出你方才所说,风评没有问题的学子,到时候和各大豪绅、士族推举上来的人选一道前往靖灵城应试。” “那不是得有不少人,如此岂不是超出了朝廷限定的名额?” 楚南栀有些担心的看向他。 她记得往年每年岁举,像平宁郡这种大郡一年整个郡也不过能出两百多个孝廉入郎署,如此一来只怕得多出许多。 林锦骁却很是淡然的摆了摆手:“无妨,东部六县,除去海康县,其余几县皆是百里大县,以芦堰港和桐县为最,风评无异又能完成策问的想必至少得有百人。” “桐县?” 听到桐县,楚南栀如今特别敏感,倒是不知道此县也划归东部六县了。 林锦骁也不知她为何会对桐县如此惊讶,而不是诧异于应试人数,只得先耐心解释道: “桐县东临桑海,北靠冬花江,是我朝最大的出海港口,虽不如芦堰港繁华,却也是极为重要的一县。” 楚南栀倒不是好奇于桐县的战略位置,不过是觉着桐县脱离了平宁郡的掌控,她想要调查赵太公嘱托之事会不会更容易些? 至于芦堰港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其实就和她那个世界的古杭州差不了太多,兴盛起来的缘由自然是因为通往京都靖灵城的靖芦运河的修建。 说了几句题外话,林锦骁又将话题绕回了正题:“今年是东部海防区设立的头一年,关于六县的举荐名额并没有下发诏令,若是按照往年的标准,六县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人,这还得算上各县补缺的官员,我若是中规中矩的举孝廉入朝,朝廷并不会有何异议。” “难不成你还想朝廷有异议?” 楚南栀被他的话弄得一团雾水的。 “不错,我就是要让朝廷察觉到异样。” 幽暗的灯光下,林锦骁眼底里渐渐浮起一抹狡黠:“如今各地土地兼并之风严重,朝廷不闻不问,却还连连加征税赋,弄得民不聊生,现在为了让百姓有田地可以耕种,都要拿举仕名额为交换条件了,自然该想法子让朝廷察觉到这一点。” 楚南栀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就想不甄选入孝廉名额尽数送往朝廷” “胡说。” 林锦骁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如何没甄选,完整的答过策问,风评又无问题。” 至于才学,那就让陛下自己慢慢去考究。 楚南栀拧了拧眉:“可你就不担心被人参奏为懒政?” “一下送这么多人入京,只怕还会有人觉得我大肆收受贿赂,卖官鬻爵。” 林锦骁表现出一脸的漫不经心:“如此一来,陛下必会派钦差前来查问,事情原委就能尽数传达到陛下耳边。” “你可真是个小阴” 最后一个字楚南栀压在心口没敢说出来,瞧着他投射过来的阴鸷眼神,连忙改口道:“真是个机灵鬼。” 就是如此以来,可得让陛下和那些甄别考核的官员头疼为难了。 林锦骁对她这句赞美之词很是受用,满意的笑道:“你刚才的话也是提醒了我,想让那些豪绅心甘情愿的降地租,每年白白的损失不少银子,自然是要给他们一些甜头,给他们族中子弟几个孝廉、秀才的功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最终能不能被任用还得看他们的造化。” 果真是个小阴逼。 楚南栀简直哭笑不得,这小白脸可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会玩弄心机了。 大禾帝国选拔官员,虽说没有完备的科举制度,可不管是孝廉、秀才举荐入朝都得先入郎署为郎官,承担宫廷宿卫,进一步考察个人能力。 这林锦骁成亲前就是先举孝廉入京做了一年的郎官才得了功曹小吏的官职。 依着前几次他举荐人才的惯例,如若是中规中矩的来,靖灵城那位锦纾公主定会设法替他达成心愿。 可他如此举荐人才,明面上又没有暴露出任何问题,聪慧的锦纾公主必然会察觉到他是存心敷衍,那等待入京学子的都将是接受最严苛的考核。 咳,到时候没有些过人之处恐怕也只能发还原地了。 毕竟古代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一生都没做上个一官半职的人也不在少数。 “老娘真是玩不过这阴损的小白脸。” 楚南栀忍不住暗自感叹道。 第341章 非礼勿视 和楚南栀这番攀谈下来,林锦骁心中那份惺惺相惜之感愈发浓烈。 平生还是第一次和女子聊这么久政务上的事情,他真是愈发喜爱面前这个娇美的瘦小身影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的恐慌也渐渐重新升上心头。 可和离书已经交到了这妇人手上,如今唯有祈祷着柳芸能够守住那份束缚两人关系的婚契了。 而这种感觉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明明舍不得,却还要装作很大度的还她自由。 本以为和离后,她才是最受伤的那一个,但现在看来,她的生活好像并不会因为少了自己而褪去半分色彩。 反倒是自己,患得患失的心理越来越严重。 这样的女人哪里是什么三从四德能够束缚得住的。 顾视着眼前这张旖旎容貌,林锦骁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与激动,情不自禁的将楚南栀手心紧紧抓住,直言不讳的问道:“楚南栀,你可曾心仪过我?” 眼神庄重而又含情脉脉,充满了期许。 他有些不相信这女人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这妇人明明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她,却心甘情愿的照顾自己、照顾几个小宝这么久,而且还帮着自己解决难题,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究竟图什么? 难道果真只是为了一纸和离书? 应该不至于。 “毕竟她自己也曾经亲口夸赞过我很好看。” 定是她心里明明装着自己口是心非的不愿承认罢了。 楚南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问话吓得有些慌了神,想要将手抽离出来,却被他抓得很紧。 这就有些尴尬了。 莫非自己刚才有什么话又刺激到他了? 楚南栀面色僵硬的伸出手去,在他斜飞的英挺剑眉边轻轻摸了摸,支支吾吾道:“林林大郎,你你是不是这两日操劳忧思过度了?” 否则怎么会想到来自己身上找安慰。 这话他应该去问常宴宁才对。 林锦骁没好气的捏了捏她那张好看的鹅蛋脸:“你怎么总是不将我往好的地方想。” “有有吗?” 楚南栀再一次试探着将手挣脱出来,可这次小白脸竟然直接将她拉到了怀里。 楚南栀一个踉跄跌在了他怀中,坚挺硬实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衫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很有弹性的触感。 习武之人的身材果然是极具诱惑力呀。 淡淡的衣物薰香味传入口鼻中,直让人心旷神怡。 咳,若不是还惦记着那一片大森林,老娘就要沦陷了。 楚南栀连忙从他怀中抽出身来,正想解释什么,听到书房里面的动静,四胞胎纷纷涌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小家伙们连忙捂住了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大宝羞怯的拉着三宝急匆匆的转身冲出屋子继续照顾虎崽子们,心里可乐坏了。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阿爹和娘亲这么亲密,而且是将娘亲抱在腿上,这待遇都已经赶上自己了。 小暮辞被四宝拉着,兴奋的左摇右晃,乐滋滋的喊道:“丫爹丫娘抱抱,丫爹丫娘每天都抱抱。” 二宝林瑞希也一脸坏笑的拉着四宝和小暮辞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欢笑着说道:“我们去找姥姥和姨娘。” 桑琪瞧见书房里好像不对劲,偷偷的在门边看了一眼,顿时也羞红了脸,捂着嘴窃窃的笑了声,学着大宝的语气说道:“非礼勿视,主人,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兴匆匆的将房门给关上了。 “林大郎。” 楚南栀咬牙切齿的瞪了眼一脸淡漠的林锦骁,见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狠狠的在他右边的脚上踩了一脚,随后愤懑的离去。 林锦骁目视着她离去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的呻吟了声,无声的抗议道:“有本事就踩为夫左脚啊,踩坏了还能有个说理的地方去。” 他此刻还真有些怀念被她照顾的那段日子。 仔细想想,那个时候即便自己对她没有好脸色,她仍是不离不弃的照顾自己,连那些难以启齿的私事也为自己考虑得很周全。 真是无微不至。 “如果时间可以从来,我只想李三郎能离我远一些。” “三郎,你可真是误了愚兄的大事。” 林锦骁接连感叹了几声,想到自己曾经的矜持与不珍惜,潜意识就开始将自己和林亭臻联想到了一块。 相比起来,他倒觉得自己和那位昏聩的族叔有着同样的毛病,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楚南栀回到卧房里,吹灭了各处的烛火,只留了床前的一盏烛灯。 回想着林锦骁刚才的话和那深情的眼眸,心里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此时此刻,令她不得不去仔细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界定自己对林锦骁的感觉,那就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除了刚开始接触那段时间的互相嫌弃和鄙夷,其实剩下的日子他留给自己的都是关心和体贴。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总是设身处地的为自己考虑,自己也已经做不到完全不去理会这家伙的事情,可又没办法完全接受他。 而且她们中间还悬着一个常宴宁。 只要一想到昨夜他听到常宴宁时那暴躁的眼神和独自在书房里黯然神伤的表情,楚南栀心里就有些不安。 “难道是我昨夜的话讲的不够透彻,他还迂腐的想着为完整这个家委曲求全?” 又或者是被柳芸手中那张婚契给束缚了,不敢追求本心? 楚南栀默默的揣测了一番。 想想都觉得糟心。 周氏的遭遇就摆在眼前,她可不会被这小白脸给麻痹了。 她索性放下心里的包袱,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 “这才是能让老娘踏实的东西。” 楚南栀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一张张崭新而又光滑的银票,丝滑的手感,淡淡的香气,着实让人着迷。 加上今日从赵太公那里得来的银子,她已经攒下了四万余两银票,谢景辰那登徒子如今了无音讯,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那沉静优雅的身姿却又处处透着股欠收拾的损样,许久不见突然还让她有些怀念。 而赵太公这两万两银票,她暂时还不敢全部做安排,一部分投入到饭庄的运营中,至于酬金还是得等到事情有了眉目才能再作打算。 就是这个年代存银不仅没有利息,还得交保管费,实在是件不友好的事情。 她得想法子将这笔银子给赚回来。 第342章 我会烧白开水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在芦堰港取代赵太公的地位,恐怕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 而且她也没有那老家伙的魄力,常年奔走于海上,为了挣取银子,连老婆孩子和兄弟都搭了进去。 想了想,楚南栀渐渐放弃了做首富的念想。 如今只需养好鱼,把饭庄再好好做起来,弘文医馆有股银,再帮着柳舒阳那边将马桶生意做好,这样算起来,即便和林锦骁撇清了关系,自己和楚家人的生路问题也有了很好的保障。 只是今年到现在总共就下了一场雨,这倒是有些奇怪了,鱼塘已经打整出来,鱼苗的事情也商议妥当,可就等着下雨将池子彻底除菌消毒之后投放鱼苗了。 这靠天吃饭的年代实在是叫人苦恼。 楚南栀思忖着将手里的银票重新收整起来,在屋子里左右观瞻着,最后还是决定将银票藏进柜子里的盐罐之中,只在身上留了五千两银票,做饭庄前期的筹备之用。 现在这座宅子不像安邻村那小木屋一样,安全牢靠了许多,渐渐又会安置些看家护院的,像林锦鸿这种小偷小摸的角色难以进来偷窃,除非遇上江洋大盗。 将柜子落了锁,楚南栀放心的坐到书阁边,翻看起林锦骁带回来的各类律学、礼法文献。 她这人向来记忆力好,看书效率极高,仅翻看了将近两个时辰便将所有文献浏览个干净。 虽说书中的内容不乏律学大家所撰写的,不过和她以往涉猎的古代律学知识大同小异,处处都是维护皇权和封建礼法的内容,实在乏味至极。 这个年代没有健全的应试制度,又不需要考英语四六级之类的,想要做官除了个人的风评,理论考试也就一道策论。 以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储备,完全足以应付律学策问,至于断案科的考核这还是需要实践能力,也无需太过操心。 一番斟酌下来,觉得也没什么好再准备的了,就是林锦骁那小白脸现在好像对自己起了疑心,她还是得装装样子,每日要做出寒窗苦读的姿态来。 不然到时候他再刨根问底的追问,还真有些不好应付。 而眼下的重心还是如何开好饭庄。 虽然可以利用时代差异占据一些优势,但做生意对她来说总归是第一次尝试,不能够大意。 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准备的事宜,没多久,林锦惠带着二宝四宝一起走了进来。 两个小家伙今晚跟吃了蜜一样开心,一起扑到她怀里,就乐滋滋的喊道:“阿娘,你知道吗,姥姥今天可高兴了。” “你姥姥?” 楚南栀恍然大悟过来,定是几个小家伙过去将书房里的事情告诉了柳芸。 此刻只要一想到和林锦骁在书房里的画面,她就感到有些害臊。 那场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在屋子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她装作淡然的给两个小家伙脱了衣服安置到床上,故意不去提这茬子事,赶紧哄道:“快睡,明日娘亲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听着外面三更敲响的锣声,两个小不点困意直袭,乖乖的躺倒在床上,也不再多话。 林锦惠心里感激着这位刚认下的嫂子,刚才又从柳芸那处得知嫂子要开酒楼,便生出想要帮她的念头。 她躺在楚南栀旁边,细声说道:“嫂子,以后我跟着你帮你一起打理酒楼的生意?” “你一个未出阁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哪里做得来这些。” 楚南栀不由得笑了笑。 这样的千金大小姐,细皮嫩肉的,即便林亭臻夫妇愿意,她也不敢收留。 “我可以学呀。” 林锦惠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一脸敬佩的扭过身去环抱着她: “嫂子别将我看得这么娇贵,你一个五品官家娘子都能做这些事情,我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以前只觉得靖灵城那位锦纾公主是位洒脱人物,活出了我们女儿家的傲骨,如今见过嫂子,我才知道咱们底层百姓也是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 如果有得选,老娘自然也想做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整日里衣食无忧,无奈的是过来就成了落魄人家的娘子,不奋斗一家人吃什么穿什么。 听着两人的对话,二宝也凑了过来,趴在林锦惠肩头小嗓音糯糯的问道:“姑母,那你会做菜吗?” “我好像只会烧白开水。” 林锦惠弱弱的回了句。 “可我阿娘,姥姥和姨娘都会做菜,还有周家婶婶也会做菜,要学会做菜才可以开酒楼的。” 二宝很认真的和她解释。 林锦惠抓着二宝的小手玩弄,忽然笑着看向楚南栀:“我不会做菜,但我可以让母亲投银子,嫂子,我给你说,我母亲可有钱了,她还有十几万两的嫁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让母亲拿出一些投到酒楼里去。” “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呢。” 楚南栀噗嗤笑了出来。 这小姑子倒是实诚,什么话都往外说。 而且,她眼下也不打算再让人入股,有一个赵氏财团在那里,即便缺银子总能寻到办法。 “你现在什么都别去想,好好陪着你母亲,等她气消了早日劝她回家。” 一直住在自己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她瞧着林族长也并非不在意母女几人,只不过这些年被姜小娘蒙骗颇深,不懂得惜福罢了。 林锦惠心里还恼恨着父亲,有些不乐意的瘪嘴道:“我也不清楚母亲肯不肯原谅父亲,家里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她早已心灰意冷,如果母亲不愿回去,只能多麻烦嫂子和柳婶婶几日了。” “这倒不妨事,都是街坊邻居,又是自家婶子。” 楚南栀也耐心劝道:“你不必太担心,我想婶子遭此大难,只是想好好冷静几日。” 毕竟生在这个年代,儿女都这么大了,总不会想着和离之类的。 即便她再同情周氏的遭遇,可总归是别人的家事,她愿意替周氏鸣冤昭雪,那是涉及到人命关天的大事,而家长里短的事情自己终究只是个局外人,不好多言。 林锦惠回想着今日父亲对耆老们的态度,恐怕也是当了真,心里又不由得欢喜起来: “我瞧着父亲这次是真厌烦了那几位爱管闲事的叔公叔婆,如果往后父亲不会任由着她们再来为难母亲,那母亲回去以后日子或许也能过得顺遂些。” “日久见人心,你父亲也是个明白人,经历了这次的事情我想他自己能看清楚谁是真心为着这个家好的。” 楚南栀说完经不住打了个哈欠,听着两个小不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压低声音对林锦惠吩咐道:“快睡,时辰不早了。” “好。” 第343章 楚家女子特殊命 次日一大早,楚南栀刚醒来,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喧嚣声。 声音听上去很是熟悉。 她扭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两个小宝和小姑子,轻手轻脚的松开怀里的小四宝起身,穿好衣服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卧房也没有惊醒四宝,这让她很欣慰。 看来这小不点往日的确是被其余三个小家伙压着睡不好,往后还是得多注意四宝的睡眠才是。 刚到客堂里,便见柳芸领着柳舒阳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桶走了进来。 一股奶腥味立时充斥在整个客堂里。 见到大姐,柳舒阳笑容灿烂的放下木桶,乐滋滋道:“大姐,我怕你们在城里不好买牛奶,送了半桶过来,虎崽子和小宝们可以喝。” “舒阳,你现在倒是挺用心的呀。” 楚南栀经不住夸赞了他一句。 小赘婿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大姐不是说小宝们多喝牛奶可以长身体嘛,刚好隔壁家就有,挺方便的。” 楚南栀听着挺感动,没想到他竟然能将这话给记下。 柳芸心里更是暖融融的,自家小赘婿如今又上进又懂得关心孩子了,想想都开心,看来这个家终于是有指望了。 她心疼的看向风尘仆仆的小赘婿,吩咐道:“就将木桶放在这里,阿竹这丫头怕是还在睡懒觉,你留在你大姐院里歇息会,我去做好早饭吃完了你再回去。” “不了不了,岳母,我还得快些赶回去到师父那边做马桶呢。” 柳舒阳笑望着楚南栀,神采奕奕的道:“大姐,按照你所讲的那些,我和师父已经快要将马桶的成品做出来了,到时候第一个就给你们家送来。” “好。” 楚南栀冲他微微笑了笑:“这大清早的,你进城里来不会只是为了送牛奶,我去叫你娘子起来,你们说说话再回去?” “不必了,这还早呢,让她们母子再多睡会儿。” 柳舒阳重新提起木桶,目光四处打量着:“厨屋在哪边,我给你们提过去,以后每天这个时辰我都给你们将牛奶送过来。” 瞧着他如此殷切,楚南栀心里忽然酸酸的,要是小赘婿早有今日这觉悟,楚家或许就不会败落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幡然悔悟倒也不晚。 她带着柳舒阳去厨屋将牛奶桶放了下来,回到客堂里,让他喝了些水才送他出门。 柳芸想到家里的糟老头,也忍不住跟了出来,弱弱的问道:“舒阳,你岳父回去还好的?” “挺好的,岳母。” 柳舒阳也不知这对老夫妇闹了些不快,还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岳母放心,我在家会照顾好岳父的,你们在城里不必担心家里。” “我才懒得担心。” 柳芸听着有些来气,直接转身朝屋里走去。 楚南栀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这老两口,在一起整日耍嘴皮子,谁也容不下谁,也才分别一日又开始嘘寒问暖了。 看着一脸懵逼的小赘婿,楚南栀只是浅声吩咐道:“家里还有山参,我留的一对熊腿还有鹿肉,你和父亲不要舍不得,每日炖了汤,多补补身子。” “我记下了,大姐。” 柳舒阳点了点头,眼底里忽的透出一丝忧虑,缓缓落在楚南栀身上,语气深沉的说道: “大姐,我昨日从师父那边回来,在路上听到些传闻,说姐夫准备惩治村里那些圈占土地的大户,咱们村那些大户可不是好招惹的,有的是戚家的狗腿子,还有的又和宫里那位贵人沾亲带故的,都不是好招惹的, 要我说你还是劝劝姐夫,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横竖咱们家也不租人家的地,降不降租跟咱们没关系,犯不着去开罪这些人,我以前在赌场里厮混的时候,没少见戚家那些阴损的招数,真担心这些人会对你们不利。” “这件事你姐夫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心,只需做好你手头上的事情。” 楚南栀没办法和他讲大道理,毕竟思想不在一个层次上面,这小赘婿怕是没办法懂得,而林锦骁的决断自己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做百姓的只需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可作为一方父母官却不得不顾及全县百姓的死活。 古往今来,有多少祸乱是因为吏治腐败导致的民不聊生所引发的。 她打心底里很欣赏林锦骁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 柳舒阳自知人微言轻,也不敢再多劝,去牵了马车径直离去。 此时,一家人都已起来,周氏帮着柳芸和桑琪在厨屋里热牛奶做早饭,楚南竹听说柳舒阳来过家里,抱着小暮辞兴匆匆的追了出来,见只有大姐一人站在门口,顿时变得一脸落寞。 她探出头去一对杏眼紧紧巴望着院子外面,不满的撇了撇嘴:“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赶回去。” “他明日还会再来,你起得早些就碰上他了。” 楚南栀柳眉微弯着,一脸喜气的捏了捏楚南竹的细腰,打趣道:“你这小赘婿长出息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苦着张脸干什么。” “就是因为他长出息了,我反而会担心。” 楚南竹忽然变得患得患失的,心事重重的看向楚南栀,不安道:“大姐,你说舒阳他如今越来越能干,会不会有一天就变心了,咱们村的寡妇又多,我不在家里,会不会有人去勾引他?” 噗! 楚南栀被她这话逗得哭笑不得,也学着柳芸的动作拍了拍她屁股:“你这死丫头,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呢,且不说他一个赘婿,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有父亲和我们看着呢,他要是敢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第一个不饶他。” “哼,反正父亲定是不允许他纳妾的,要是他真的在外面招惹别的女人,我就让他从这个家滚出去。” 楚南竹插着小蛮腰,硬气的说道。 昨日听周大娘子和母亲聊到那位毒辣的小妾姜氏,她现在心里都有些毛骨悚然。 谁知,她这极赋穿透力的嗓音刚刚传出去,就惹来了一顿不满的抱怨声: “你们楚家的女子果真一个比一个蛮横,大的将家里的夫君管的死死的,小的也是这副德行,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哪家做主君的不是三妻四妾,偏偏你们楚家的女人有着特殊的命。” 楚南栀闻声,抬眼望去,见是林亭臻和林渊、林博两对夫妇一道走了过来。 第344章 打狗还得看主人 林亭臻在家里辗转反侧了一夜,本是想过来劝说周氏回家的,而这两对老夫妇大清早的就跑到家里来说要帮着开导周氏,可这刚进门就开始招惹是非了,实在令人气闷。 他直接撇下耆老们,自顾自的上前同楚南栀请示道:“南栀丫头,你婶子和锦惠起来了吗,我想接她们母女回去。” 楚南栀桃眼泛动着打量了眼林亭臻,也才一夜不见,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苍老了许多,头上已是白发丛生,憔悴不堪,不由得让人心里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引着林亭臻一道进门。 林渊、林博夫妇见状,不约而同的准备跟着一道入内,可前脚才迈进门槛,一根碗口粗的棍子就拦了过来。 几人看去,只见是桑坤冷着一张脸堵在了几人面前。 他刚从马厩喂马过来就听到门口的喧嚣声,听上去可不像是来家里做客的。 作为看门的,不经主人允许,不让人擅自入府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打心底里看不惯这几位老的,既然主人只带了林亭臻进去,他就不能再让别人进入。 大陈氏瞧出是楚南栀新买的奴隶拦住了自己去路,顿时恼羞成怒的骂道:“你这狗东西,眼睛长门框里去啦,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桑坤面如寒霜般,像是没听到几人的说话,无动于衷的继续拿着棍子拦住两对老夫妇。 楚南栀、楚南竹姐妹和林亭臻连忙转过身去,瞧着这尴尬的场面都是一愣。 二叔公林博狠狠的敲了敲手里的拐杖,满面铁青的吼道:“大郎呢,怎么不见他出来,难道就是这样教育府上的下人迎客之道?” 不容楚南栀回话,林亭臻就无奈的朝着桑坤劝了句:“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位郎君就看在在下的薄面上让他们进来。” “亭臻,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把谁当狗谁当主人?” 谭氏甚是气恼的质问道。 这侄子如今是得了失心疯,竟然如此无礼,满口胡言。 林亭臻懒散的摇了摇头,不想再去理会,径直去了客堂。 “桑坤,不得无礼。” 楚南栀示意他将棍子放了下来,对几位耆老不温不热的说道:“林大郎已经去县衙了,你们若是要找他就去县衙。” “我们不找大郎,我们是来找你的。” 谭氏开门见山的答道,眼中渐渐透出愤懑的目光。 “找我?” 楚南栀大抵猜到了他们前来所谓何事,假装恭敬的道:“那就里面请。” “不用了。” 林博也没心思再进去,阴着脸摆了摆手:“就在院里说。” 沉思了片刻,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南栀丫头,你是不是又给弘文医馆送药方了?” “嗯,有什么问题?” 楚南栀挑了挑眉,反问道。 “问题大了。” 林博心底的愤怒瞬时全部挂到了脸上来,滔滔不绝的发泄道:“难道你真的要将我们这些族人赶尽杀绝才肯甘心?前日里我们问你药方的事情你不肯透露,这转眼的功夫就给了钱弘文,我可不信他真给了你十万两银子。” “二叔公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我与你博程医馆既无利益往来,也不是你医馆里的伙计,难道我有药方想给谁还得请示你们二位?” 楚南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格外冰冷:“咱们两家人也别总想着套近乎去说一家话,钱老医师与我既承着师徒关系,又有利益牵扯,我有药方自然是会给他,难不成非得白白送给你们?我并不是什么活菩萨,没有普度众生的职责。” “我也没有要你白送,你若有什么条件大可以和我们说,何必要将话说的这么难听,而且你一开口就要十万两银子这不存心为难人嘛。” 谭氏心里憋闷不已,真后悔前两日没有和大陈氏同仇敌忾的将这妇人撵出家去。 “行啊,你们要觉得我为难人,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钱弘文每家医馆分号给了我三成的干股,既然二叔公二叔婆要我开条件,那我也不多要,只要你们能和我那老徒弟一样,我可以将药方双手奉到你们手上。” 谁知,她如实奉告的一番话,直接惹来了众人的一顿嘲讽。 连林渊都听不下去了,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瞪眼怒斥道:“就凭着几张破药方就吃人家三成的干股,你这是把钱弘文当傻子,还是将我们这些老的当小孩骗。” 林博也觉得此事听上去极为荒唐。 弘文医馆在芦堰港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医馆,每年仅是药材生意就能盈利两三万两,还不算替人医病的银子。 钱弘文即将开两家分号,就算再不济,凭着弘文医馆这面招牌一年至少也有个万余两的利润,三成分红,加起来一年那得有万余两银子的红利,长此下去还不如拿出十万两银子买药方呢。 林博觉得被这妇人深深的戏弄了,勃然大怒道:“楚氏,你若不愿帮衬族人,非要做出些吃里扒外的事情就明说,何必编撰这么些滑稽荒诞的耸人听闻之事来搪塞我们。” “何为吃里扒外?你们一个个嫌弃我这是不值钱的破药方却又整日里挖空心思的惦记,倒真是矛盾得很。” 楚南栀真是受够了这群老家伙,她现在恨不得将昨日同钱弘文讲的那些话立即收回来,这种人凭什么按照制药价卖给他们药材。 她正愁没有机会将与林锦骁和离的事摊出来说,这些个老家伙如此来闹,不正好给了自己一个噱头嘛。 如此劝说柳芸都多上了许多措辞。 也顾不了那么多,横竖这层窗户纸早晚得想法子捅破,她目光清冷的直接从怀里掏出和离书摊开来捏在手里,大声说道: “且不说咱们也没什么血亲关系,即便是有,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大家各凭本事赚钱,一不犯法二不犯罪,我为何要处处迁就着你们,难道就凭你们年纪大? 老娘今日还就不伺候了,你们看清楚了,这是林大郎亲自写的和离书,我和他早已不是夫妻关系,你林家老老少少是死是活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听到楚南栀这话,所有人直接傻了眼。 楚南竹愣愣的抢过她手中的和离书紧握在手中拆开来看,果然不假,正是姐夫的笔迹,吓得六神无主的唤道:“大姐,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和我们说呀?” 屋子里,林亭臻本在苦等着周氏母女出来相见,冷不丁的听到侄子侄媳妇要和离,也赶紧冲了出来,大致看了看楚南竹手里的和离书,顿时气急败坏的冲着林渊、林博两对夫妇吼道: “你们也休怪做侄子的翻脸无情,你们刚将我这一家闹得鸡犬不宁,现在又不安生的到锦骁家中来闹腾,是你们自己家那档子事不够折腾还是年纪大了闲得慌?” 话到此处,他忽的顿住,胸口郁郁难平的喘了几口粗气:“今日我就将话放到这儿了,你们要是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咱们还是族亲是邻里,如果非要成日里倚老卖老的惹事,那就各过各的,老死都别往来。” 林渊、林博两对老夫妇瞧着和离书也是看傻了眼,本是想过来理论理论,不曾想竟牵扯出了和离之事。 林渊心里暗自发虚,难怪侄孙提到纳妾之事就阴着脸,结合所看到的形势分析,恐怕这和离之事并非他自愿的。 否则也不至于和离书都签下了,他还处处袒护着这妇人,让这妇人住在林家的老宅里。 而大陈氏心里却忍不住一阵窃喜,这次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第345章 姥姥,你劝劝阿娘 林渊是个明白人,回想起侄孙的警告,心有余悸的正想劝说,林亭臻已指着门口的桑坤肃声吩咐道:“还不替你家主母送客。” “亭臻,你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受了点刺激,就变得如此目无尊卑了?” 大陈氏甚是不满的指责道。 既然都和离了,她怎么也得帮着侄孙将这妇人赶走才是,哪还能让她罢着宅子,没这道理。 “送客。” 楚南栀已然没了耐性,面无半点颜色,厉声同桑坤吩咐道。 “你……” 大陈氏话未出口,林亭臻面色僵硬,语气沉沉的立刻呵斥住她:“只要我还是芦堰港林氏一族的族长,族中之事就容不得别人撒野,若是再有人胆敢到大郎家中闹事我便以扰民之罪押送官府。” 听到这话,桑坤手里的棍子重新抬了起来。 四胞胎在厨屋里洗漱完听到娘亲与阿爹和离之事,纷纷奔了出来,瞧着两对不怀好意的老夫妇,直接冲上前去愤怒的驱赶道:“你们走,你们都是坏人,以后不许来我们家,我们家的事不要你们管。” “你们这群” 大陈氏气闷得话又未出口,就被林渊强拉着撤出了院子。 林博、谭氏夫妇也没了法子,赶紧跟着出门。 四胞胎想到昨晚看到的情形,本以为娘亲和阿爹现在关系已经和好了,却不曾想他们竟然偷偷的签下了和离书,都哭丧着脸奔到她身前,大声啼哭道:“阿娘,你不是说过不与阿爹和离了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屋子里柳芸更是一脸困惑,得知女儿女婿签下了和离书,怔怔的瘫坐在椅子上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虽然她早已预感到女儿女婿关系出现了矛盾,但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突然。 她实在想不明白女儿为何如此想不开,要与女婿和离。 周氏母女和楚南湘出来检查和离书,看过后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周氏阴着脸瞪了眼林亭臻,不满的大骂道:“你们林家的男人果真是没一个好东西,皆是些忘恩负义之徒。” 她只当是侄子荣升就将侄媳妇给揣了,心里愤懑不平得很。 林锦惠也气鼓鼓的瘪嘴道:“我去找锦骁哥哥说理去。” 见这丫头就要出门,林亭臻立刻将她拦了下来:“不许去。” 他现在还有些糊涂,明明瞧着两口子夫妻关系挺不错的,怎么就和离了呢? 这侄媳妇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即便侄子允许和离,他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必须得想法子将她留在族里。 林亭臻虽还沉浸在昨日的痛苦中,可冷不防的族里发生这样的大事,不得不令他重新振作起来。 他镇定的走到周氏面前,温言细语的说道:“娘子,你先带锦惠回去,大郎和南栀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周氏有些不乐意的皱了皱眉。 “你要是因为以前的事情还记恨着我,等回家以后再说可好?” 林亭臻好言宽慰道:“这个家还得是有你我才能安心。” 周氏听着心里顿时就温暖了许多,郑重其事的警告道:“你们叔侄二人要是敢欺负南栀丫头,我一定让你好看。” “怎么会。” 林亭臻赶紧保证道:“这么好的侄媳妇,我当然会好生护着她的。” 虽说昨日还埋怨过这丫头,可昨夜冷静下来仔细思索过后,才发现如果不是侄媳妇,自己至今还仍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姜小娘的险恶。 是她心里的一丝执念挽救了这个家。 他打心底里还是感激的。 否则受了姜小娘蒙骗,还要害了周氏,将来再弄得父子反目成仇可真是无法挽回了。 周氏心里更是跟块明镜一样,知道这次如果没有侄媳妇,自己哪能沉冤昭雪。 她拉着林锦惠走到楚南栀跟前,先是弯下身安慰啼哭的小家伙们:“别怕,你们族爷爷定会为你们娘亲主持公道的。” 四胞胎纷纷揉着泪眼,见娘亲也不答话,都猜到肯定是阿爹做了大官就不要娘亲了,一起说道:“我们要去县衙找阿爹。” “是我自己提出要与他和离的。” 楚南栀思考了半天,终于将这句话鼓足勇气给说了出来。 虽然她觉得所有人听到这话定会觉得她是神经病,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她不想一直这样和林锦骁保持着模棱两可的关系。 而且她现在渐渐意识到林锦骁以经背弃了承诺,正在算计自己。 那自己干嘛还要傻傻的遵从约定。 这事早晚都得告诉几个小宝。 “这是为什么呀?” 周氏更加不解:“南栀呀,是大郎对你不好?还是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堂堂五品官家娘子,这在咱芦堰港可是头一份的啊。” 四胞胎也表示一脸懵,擦着眼泪一起问道: “阿娘,那是我们不乖,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吗?” “都不是。” 楚南栀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去为小家伙们一一擦拭着眼角:“你们都很好,是娘亲自己的问题。” 她既不能明着告诉小家伙们自己已经不是他们那个真正的娘亲,也不好说他们阿爹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只能这样简单的和他们解释。 “不,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阿娘才没有问题。” 二宝林瑞希转身飞快的跑进屋里去,拉着柳芸央求道:“姥姥,你快劝劝阿娘,我们不要阿娘和阿爹和离。” 其余三个小家伙见状也一起簇拥到柳芸跟前,跟着附和道:“姥姥,我们不许阿爹阿娘和离,只要阿爹阿娘不和离,我们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你快帮我们劝劝阿娘。” 柳芸心里酸酸的,几个小宝其实已经很听话了。 如果不是女婿的原因,那她实在想不通女儿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和离了。 女儿糊涂,她可不能任由着这死丫头犯糊涂,只要婚契还在自己手里,即便她们签了和离书那也没有用。 她眼泪夺框欲出,强忍着泪水朝着楚南栀喊道:“大栀,你进来一下。” 林亭臻心里盘算着还是得去趟县衙和侄儿先谈一下,也顺势劝道:“南栀啊,如果真是你自己的主意,老叔希望你再好好想想,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呢。” 说完,又对周氏母女吩咐道:“我们先回去。” 他还得赶紧去一趟县衙,也不敢在此耽搁下去。 楚南栀看向怔怔发呆的桑坤,示意道:“帮我送送族叔和婶子。” 随后领着楚家姐妹一起进了厅里。 柳芸让楚家姐妹照看好小宝们,拉着楚南栀独自去了正卧房里面,面色凝重的关上了房门。 第346章 劝服柳芸 客堂里,四胞胎还在不停抽泣,楚南竹、楚南湘姐妹怎么劝也劝不好。 柳芸听着心里更加难受,也泪如泉涌的止不住哭了出来。 楚南栀搀扶着她到床边坐下,看着有些心疼,只得先去说服她:“我知道母亲很希望我和林大郎好好过日子,可很多事情终究是不能勉强的,即便他眼下碍于情分,能够善待我们一家,可凭着一纸婚契终究是不能束缚他一辈子的。” “他什么时候写的和离书?” 柳芸更咽着问道,压根听不进去女儿的劝说。 楚南栀迟疑了下:“就在他上任那日。” “这个死没良心的,我真是错看了他。” 柳芸心里有些窝火。 他要是早些写和离书,自己倒觉得他还算是有些骨气,刚荣升就想踹开这一家,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难怪他又是给我和你父亲买马车,又是支持你入朝应试,原来是害怕被人说闲话,难道这样就能让他心安理得了,我偏不让他如愿,我就要用一纸婚契束缚他一辈子。” 柳芸气得咬牙切齿的从怀里掏出那张保存多年的婚契捏在手上,涨红了脸滔滔不绝的大声责骂道: “大栀,你不必为了这死没良心的委曲求全,还当着林家人的面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可不能犯傻,这张婚契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他就是我楚家的女婿,就算是到了天子面前理也是说得通的,他没有这个权利与你和离。” “我没有犯傻,我说的都是实情。” 楚南栀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手里那张婚契,倒没想到这妇人一直将它带在身上:“事到如今,我也要不想再瞒着母亲了,我和他其实早就商议过和离的事情,就是税银案之后没多久就商议好了的。” “早就商议好了?” 柳芸惊得目瞪口呆,女儿果真是长了本事,做这么大的决定竟然都不和自己商议。 她这才渐渐意识过来,女儿这段日子怕是过得并不幸福,体贴入微的照顾他们父子几人就是为了得到这样一张和离书。 也不知这其间那死没良心的有没有为难过女儿。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旧事,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女婿心里还惦记着常家那丫头?” “嗯。” 楚南栀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又连忙解释道:“这事你也不能怪他,当年若不是我们家从中搅和,他本就该和常宴宁成亲的,他如今将宅子和宫里赏赐的一万两银子都留给了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母亲你也大度些别再去计较这事了。” “我” 柳芸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厉声道:“大栀,你就这么容易被糊弄啊,他现在做了这么大的官,将来朝廷的赏赐只会多不会少,指不定哪天就拜相封侯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紧质问道:“大栀,你老实告诉为娘,是不是因为这座宅子和一万两银票你就妥协了?” “咳,不是。” 楚南栀有些不可理喻的蹙了蹙眉:“母亲我怎么就跟你说不通呢,他心里没有我,就算是将金山银山搬到我面前我这一辈子也没法开心呀,周家大娘子的遭遇还不够让人深省吗,林亭臻不过区区一介族长,周家婶子又是大户人家出身,自己嫁妆不少,可你看她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提起周氏,柳芸终于能够有些体会了,一脸颓丧的长吸了口气: 的确如此,周家当年为了攀附林家族长这门亲事,听说备下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嫁资,到头来还是这样一个结局。 楚南栀又道:“母亲难道就没认真想过吗,为何林家这些老的能如此肆无忌惮,就因为他们仗着自己是皇姓,觉得沾了皇亲国戚,与生俱来就有种优越感,不比咱们柳、楚两家的族人好说话,眼下,林大郎初上任,他想要维系住表面的太平,可以忍气吞声的讨好你和父亲,那以后呢, 等到他有朝一日拜相封侯,手握重权,难道你还以为凭着一张婚契就能束缚住他,到时候别说这些虚情假意的林氏族人,就连天子也不一定会向着咱们说话。”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听得柳芸醍醐灌顶,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的确,柳楚两家这样的家世连一个戚家都斗不过,将来又如何和林氏皇族去抗衡呢。 林家这些老老少少的她这几日可是看得真真的,没几个敞亮人。 如果女儿以后真的被女婿欺负了,她恐怕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得说去。 一时间,她深深明白了女儿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和离,又执意要开酒楼入朝应试,原来她早已在为将来做盘算。 她紧紧抱着楚南栀埋头痛哭道:“我的好大栀啊,你们姐妹一个个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啊,先是阿湘,现在又是你,都是为娘害了你们,如果当初不是为娘执意要你嫁给那死没良心的,而是遵从你自己的心意,让你和子卿那孩子在一起,哪怕是在村子里教书种地,也比现在好过。” “这都是命,母亲不必自责。” 楚南栀轻拍着她后背,暖声宽慰道:“阿湘现在不也挺好的,至于我,母亲就更不必担心了,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不仅如此,我还要好好照顾你和父亲。” 而且,对于卫子卿,那也只是原主的一厢情愿,她并不觉得是一段好姻缘。 柳芸听着不停更咽:“我和你父亲都这把年岁了,好坏也不过如此了,为娘就希望看着你们三姐妹能过得好,可你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都什么事啊,舒阳那臭小子倒是踏实了许多,他们小两口刚有了些指望,你又出事了,这和离的女人哪有那么好过呀,就说眼下,没了女婿,光是戚家那些人就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没关系,咱们没了林家不是还有赵家吗?” 楚南栀解释道:“不瞒母亲,我们开酒楼的地方就是赵家的宅子,而且我还让赵太公占了两成的干股。” “赵太公?哪个赵太公?” 柳芸忽的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困惑不已的注视着她。 第347章 去打死坏老头坏老太太 楚南栀拿着手帕替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笑着说道:“当然是城东的赵家。” “咱们县里的首富赵太公?” 柳芸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将眼角擦干。 “是啊。” “人家家大业大,怎么会瞧得上你这么间酒楼。” 柳芸完全不相信:“大栀,你可别蒙我。” “怎么会。” 楚南栀将城东宅子的地契和两人签订的契书拿出来给她看。 柳芸识的字不多,但地契和股权契书的字样她甚是熟悉,立马没了顾虑,却有些不放心道:“这老头莫不是跟林家这些老的一样闲得发慌才想着和你开酒楼?” 不过才说完,她觉得还是不对劲,脑子里飞快旋转着,狐疑道:“大栀,他不会是看上你了?” “那不至于。” 楚南栀也不敢将赵太公向自己表明心意的事情告诉柳芸,而是转而言道: “这有钱人家难道还会嫌手里的银子更多吗,他自然是希望可以赚取更多的银子,而且他知道我们家和戚家不对付,也想帮我把酒楼做起来和戚家抗衡。” “那就好。” 柳芸这才宽心了些,又叮嘱道: “大栀,你可千万不能对那老头动什么歪心思,他都一把年纪了,我和你父亲都能叫他一声长辈,要是这老头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你一定不能答应,即便你和大郎和离了,也不能委身于他,任凭他富甲一方,那也不管用,要是嫁进赵家那指不定没几年就得守活寡。” 她心里又隐隐的开始担忧起来,害怕女儿和女婿和离是为了嫁进赵家。 “当然不会了,母亲别胡思乱想,我要是贪图赵家的财产,那何不好好跟着林大郎过日子,他将来要是拜相封侯,不也是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嘛。” 楚南栀认真的和她解释完,又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她手里的那张婚契,赶紧示意道:“所以母亲就别担心了,把婚契还给林大郎。” 柳芸目光徘徊不定的注视着手里这张婚契,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虽然女儿说的都很在理,但这毕竟是眼下能够约束女儿女婿关系唯一的凭证了。 “要不还是再回去问问你父亲的意思?” 柳芸不舍的紧了紧手里的婚契。 其实前几日楚文毕就已经提过此事,没想到那老东西竟和女儿是一门心思,都觉得不该用婚契来约束女婿。 楚南栀温温的笑了笑:“也的确该和父亲知会一声,不过我想父亲肯定最后还是会听母亲的决定。” 柳芸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横竖都是要自己拿主意,她将婚契往床上一丢,愤然起身,骂骂咧咧的往外走:“我不管了,但你得给那死没良心的说清楚,他要和离就和离,四个小宝得留两个给楚家,总不能你们三姐妹就得了小暮辞一个独苗。” 刚打开房门,四胞胎就纷纷涌了进来,拦着柳芸哭哭啼啼的不停追问道:“姥姥,你是不是和阿娘说好了,不让她和阿爹和离了?” 柳芸心里虽然清楚女儿女婿的关系已经不好挽回,可面对这么几个可爱活泼的小宝,她实在不忍心直言,只是悻悻的摇了摇头,然后就闷闷不乐的疾步走了出去。 四胞胎立时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一起走到卧房里围着楚南栀,哭得梨花带雨的扯着她衣角央求道:“阿娘,你不要和阿爹和离好不好?” 二宝伤心得鼻涕都跟着流了出来:“嘤嘤嘤,阿娘,我们不能没有你,你要是不要我们了,阿爹就会给我们找后娘,我们不想要后娘。” “呜呜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阿爹要找后娘,阿娘肯定也要给我们找后爹,你们都不要我们了,就剩下我们孤零零的四个,我们可该怎么办呀。” 三宝林瑞崇哭得愈发伤心,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们胡说,阿爹说过不会纳妾的,阿娘也不会嫁给别人的。” 小四宝贴在楚南栀怀里泣不成声的道:“阿娘,你不会想着和别人在一起才撇下我们的对不对?” “都不许再哭了,这是我和你们阿爹当初就议定好了的。” 楚南栀才劝了一句,大宝就恨恨的捏住小拳头,气匆匆的往屋子外面冲,语气刚硬的说道:“一定是林家那几个坏老头、坏老太太惹娘亲不高兴,我现在就去打死他们。” 大宝到客堂里找到自己的小木剑,愤怒的朝着院子里走去。 在安邻村和姥姥家阿爹阿娘都处得好好的,刚搬来新家,这群多事的老家伙就存心找事,一定是他们害得阿爹阿娘闹和离的。 楚南栀吓得面色一紧,连忙冲出去阻止冲动的小家伙:“大宝,你不许去胡闹,我答应过你阿爹,陪你们住在老宅子,你要是不听话,娘亲现在就搬走,以后都不理你们了。” 楚南竹、楚南湘姐妹也吓得不轻,赶紧跟出来劝道:“大宝,这是你娘亲和阿爹的事,不关别人的事。” 大宝将小木剑扔到地上,一头扑进楚南栀怀里,大声哭喊道:“阿娘,都是我不好,以前不该惹你生气,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打我骂我,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其余三个小家伙都纷纷跟了出来,围在她跟前一起大哭。 “娘亲没有说要离开你们啊,娘亲以后还是会照顾你们的。” 楚南栀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连婚契都给拿了过来,却被几个小家伙又弄得心神不宁的。 难道这辈子注定要被几个小不点拖着不能放手? 她真是不甘心呀。 就差直接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他们的娘亲了。 三宝林瑞崇扑在她肩头,不停抽泣道:“阿娘,你要是觉得是阿爹不好,我们可以去劝他对你很好呀,如果是我不好,那我以后跟着哥哥好好读书,不会再让你操心了。” 四宝哭得都快没了力气,她现在最舍不得的就是娘亲了,小身子软软的贴在楚南栀腿上,又绝望又无助。 可现在娘亲连姥姥的话都不听了,谁还能够劝得动娘亲呢? 第348章 我让她去跪祠堂? 二宝林瑞希哭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姥姥手里有一纸婚契,刚才还看见娘亲像是将什么藏进了兜里,会不会就是姥姥给她的婚契? 她像是找到了问题根结所在,抓着楚南栀衣襟,伤心的瘪嘴问道:“嘤嘤嘤,阿娘,你是不是觉得阿爹不够喜欢你,心里面装着别的女人才不想和阿爹在一起了?”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怔,这小家伙可真是早熟得很,直接说中了自己的心坎。 这倒的确是她的一道心结所在。 二宝见她不答话,又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嘤嘤嘤,阿娘,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事呀?” 四个小家伙都听说过阿爹和常家那位师姑的事情。 大宝很笃定的解释道:“阿爹不会喜欢常家那位师姑的,阿娘,要是阿爹敢娶常家那位师姑,我们以后都不理阿爹了。” 这正是楚南栀担心的问题。 就如同她刚才劝柳芸所说的那样,她不希望林锦骁因为迁就几个小宝这样委曲求全。 而自己同样不想因为小宝们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这样凑合着过一生。 先前本以为林锦骁将和离书给了自己是真的大度的兑现承诺,如今反应过来,才发现他这是存心想要算计自己。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自己都没心思再陪他玩这场游戏了。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短时间内想让小宝们接受和离的事实那是十分困难的,相处时间越长感情只会越深,除非自己也变得和原主一样铁石心肠,虐待孩子。 但她终究做不到。 可又不能就这样傻傻的被林锦骁不明不白的算计下去,若是等到孩子们都知事了他再想着和离之事,那老娘不就亏大了。 想了想,她终于狠下心来对小宝们厉声说道:“大人的事你们不许多问,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和你们阿爹和离这是早就商定好了的,你们心里都很清楚,而我这两个月照顾你们也皆是因为这个缘由,你们要是肯听话,我还是愿意像以前一样照顾你们,若是不听话,我现在就将你们送到县衙去,然后我就搬走。” 四胞胎又怕又难过,也不敢再搭话,一个个哭丧着脸就往后院里跑,眨眼间就没了影。 楚南湘担心的追了进去。 楚南竹惴惴不安的看向楚南栀,也不知大姐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暴躁,小心翼翼的靠到她跟前,问道:“大姐,小宝们现在好不容易开始亲近你,你何必这样凶他们呀,我瞧着姐夫现在对你也是挺不错的,好好的官家娘子不做怎么又想着要和离呢?” “有的事情我没法和你们说清楚,你和阿湘在家好好看着小宝们,多研习研习我给你们的菜谱。” 楚南栀抬头看了眼天空,时辰也不早了,修葺院子的杂役工匠也快来了,她还得去城东处理饭庄装潢的事,便领着桑琪出了院子。 决定先对小宝们置之不理,或许他们察觉到自己的狠辣无情又会变得像以前一样讨厌自己了。 县衙里,林锦骁一边喝着粥一边翻看着各区呈上来的芦堰港大户圈占土地名录。 没多久,便见主簿温良领着两对老夫妇径直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林锦骁不经意的抬眼看去,发现是林渊、林博两对夫妇,平静的面色立时阴沉下来。 这次,他对县衙的这位老主簿终于没了好脸色,怒斥道:“温主簿,你是将县衙当菜市场还是当你家了,什么闲杂人等都敢随意往里领。” “大人,这几位都是你族中耆老,他们说有要事求见,下官不敢怠慢,只好将他们领了进来。” 温良一脸后怕的看向林锦骁,面上苦意尽显。 毕竟是林氏族人,又是族中耆老,难不成自己还敢拦着不让进。 林锦骁无奈的叹息了声,这老家伙实在是不懂得察言观色,上次他擅自将林氏族人们带入府衙自己明显就不高兴了,他竟毫无察觉,非要明着指责了才肯悔悟。 既然如此,他也无需留情面,当着耆老们的面,再次厉声斥责道:“你好歹也是县衙的老人了,为官多年竟连这点分寸都不识得,那就好好回家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什么时候再回来。” “大郎啊,你何必如此” 林博正想劝说两句,可话音未落,林锦骁便肃声将他打断:“这里是县衙,不是林氏祠堂。” “林大人。” 林博满腹怨气的唤了声,却见门外李三木恭敬的走了进来,拱手拜道:“大人,林家族长和林家四叔公夫妇在门外有事求见。” 鲜明的对比令几位老人顿时脸色黯然。 林锦骁听着心里一凛,也不知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大清早的,林家族长和耆老扎堆往县衙里跑。 难道又死人啦? 他有些不耐烦的朝李三木挥了挥手,示意他带进来。 随后不满的瞥了眼主簿温良:“怎么,主簿大人还要本官亲自送你?” 温良吓得面色铁青,一脸委屈的连忙退了出去。 林博心里更加气愤,没想到侄孙如此不留情面,老主簿与林家交情颇深,他说翻脸就翻脸。 可彷徨无措间,也不敢再提别的事了。 大陈氏却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大胆的走上前去,直言道:“大郎啊,我们也是刚从你府上过来,听说你和南栀那丫头和离了,所以想过来和你好好谈谈。” 听到这话,林锦骁心里像被刺扎了一样,隐隐作痛。 他好不容易劝说楚南栀住进林家老宅,争取来这一个月的期限,不曾想不声不响的就被这群老家伙给破坏了。 这真是让人想吐血。 柳芸楚文毕夫妇本就对林家这些老的不满,如此一来,不是逼着她将婚契交给楚南栀嘛。 也怪自己不够绝情,没有第一时间就和这些个老东西划清界限。 他强忍住内心升起的愤怒,冷笑着示意几人一一落座,环视着耆老们,意味深长的问道:“叔公叔婆去我家窜门了?” “窜什么门啊,是你这娘子实在不像话,又偷偷给弘文医馆给药方了。” 谭氏见他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也没了顾忌,直接不满的抱怨道。 “那倒是我这娘子的不是了,要不要我派人替二叔婆将她给抓起来押入大狱?” 林锦骁紧紧的视向她,故意显出饶有兴致的眼神。 谭氏瞧他像是很认真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犹疑着摆了摆手:“倒也不用,她也没犯法。” “那就是触犯族规了,我让族叔将她带往祠堂跪上个三天三夜?” 骤然间,林锦骁眼底突然又变得如死灰般恐怖可惧,直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题外话------ 每天加一更啦,有票票的可以投投呀,码字不易,多收藏给个好评哈。 第349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林渊、林博两对夫妇面面相觑着,有些为难。 大陈氏也赶紧摆手回道:“她如今已不是林家人,也不必跪祠堂,依我看,大郎你既然和那妇人和离了就赶紧让她搬出祖宅,家不可一日无主啊,你家里那些孩子都需要有个合适的人替你照管,这些小家伙被你家那妇人照管得实在不成体统,今日竟然敢不敬我们这些长辈。” “倒是,我家这些孩子自小在村子里长大,自然比不得三叔婆那些堂侄女堂孙女。” 林锦骁无奈的笑了笑:“三叔婆知书达理,又如此热心族中各家的事,要不我将家事尽数托付给你,让你来替我料理家务?” “咳,老身哪里有这能耐掌管大郎的家事,大郎要是不嫌弃,老身可以将家中那位侄孙女” 大陈氏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见一柄利刃直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吓得她整个人都蜷缩到了一块,颤颤巍巍的不敢继续往下说。 林博、谭氏吓得汗毛倒竖,惊惧着连声劝说道:“大郎,你可不要胡来呀。” “我敬你们是族中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如今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府上去了,楚南栀她既没违反律令,又没触犯族规,你们一个个整日里为了屁大一点事非得将左邻右舍闹得不安宁,还跑到县衙里来挑唆是非,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林锦骁手中寒剑紧紧指在大陈氏脖颈边,吓得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退一万步说,即便她再不济,不温婉不贤淑,也没无事生非的招惹到你们府上去,你们不去招惹她,她难道还会主动为难你们?” 这番话听得两对老夫妇个个哑口无言。 林锦骁语气变得更加决然:“陈大娘子,我林锦骁这一生注定只能是楚家的女婿,这点别人不记得,恐怕你最是清楚不过了,可都是拜你那侄女所赐呀, 你若有本事就使些让我不得不依从你的法子,如若没这个本事别整日里拿自己不当外人,该收敛就收敛着些,否则我手中这柄剑即便今日要了你的老命,你就算是到了天子面前怕是也翻不起浪来。” 他话音刚落,林亭臻和林奋、王氏夫妇就被领了进来。 看到眼前景象,几人都吓出一身冷汗来。 王氏急着上前去劝阻:“大郎啊,你快把剑放下,千万别伤着你三叔婆,咱们还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怎么,四叔婆也想来趟这趟浑水?” 林锦骁一个死亡凝视直勾勾的瞥向奔过来的王氏。 “大郎,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氏僵着脸,慌乱的摆手:“毕竟都是同族血脉,你三叔公还是你祖父的亲兄弟呀,咱们不好闹得这么僵的。” “除了这套说辞就找不到新鲜花样了?” 林锦骁浓眉紧皱,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我自小没受过族中半点恩惠,靠着常老、聂老养育成人,贫困潦倒时是那位让你们瞧不起的岳母柳氏屡屡接济,落难时是她那位不被你们所容的女儿救助照顾才得以生还, 与我共患难的是楚家人,你们却一再想要陷我于不义,我林锦骁从不害怕被人孤立冷落,却独独不敢辜负恩义二字,今日我也将话放在这儿了,她楚南栀往后无论是不是我林锦骁的妻子,但她都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倘若胆敢有人再去为难她们一家,我手中这柄剑只认理不认人。” “大郎,你放心,这点我心里有数,若是有人再去你府上闹事,不用你发话我直接给你绑到县衙里来。” 林亭臻心惊胆战的看了眼他手中的天子剑,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快些将剑放下,即便你杀了你三叔婆也解决不了事情呀,我和你四叔公、四叔婆就是来和你商量南栀这丫头的事。” “族叔好意我心领了,我与她的事我自会解决,就不劳族叔操心了。” 林锦骁缓缓放下手中寒剑,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林亭臻,郑重其事的警告道: “如果族叔力不从心管不好族中这些事,芦堰港林氏一族倒也不乏德高望重之人,甚至小侄也能替你代劳,我平宁王一脉虽不如靖灵城的皇室尊贵,也不如青禾之地香火旺盛,可好歹是承着皇姓,总该有些宗室子弟的体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该整肃还是得整肃。” “大郎说的是,老叔我一定大力整肃族风。” 林亭臻一脸汗颜。 深思细究起来,这些年自己的确没有尽到一个族长该尽的本分。 说到底还是自己助长起来的歪风邪气,才滋生了一桩桩恶习,使得百年皇族竟不如村里那些小家族有凝聚力。 林锦骁也懒得再去看这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朝着李三木冷冷的挥了挥手:“送客。” 随后径直走回伏案边坐了下来。 大陈氏吓得腿都软了,她万没想到侄孙竟然这般冷面无情,被林渊搀扶着踉踉跄跄的赶紧往外跑,生怕林锦骁再拿剑指着她。 林亭臻和林奋、王氏面面相觑了一眼,知道这些族人都已寒了他的心,本是想来劝劝他与楚南栀的事情,不曾想还被他给误解了,实在让人心塞,只得怏怏的跟着林渊林博一道出了府衙。 等到后堂重新清净下来,林锦骁望着面前的图兰笔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怕眼下四个小宝都已经知道了和离的事,可这一切他也怪不得楚南栀。 毕竟是自己背弃承诺没有干干净净的与她和离,住进老宅后,这些老的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这搁谁身上也是没法忍受的。 恐怕这个时候她已经说服岳母拿到了婚契? 柳芸最是疼爱女儿,哪会忍心看到女儿被林家这些老的欺负为难。 这个时候还能用什么去挽留住她? 林锦骁开始暗暗地思忖起来。 孩子? 即便她不在意自己,对几个小宝总不会无动于衷。 难道要将小宝们都给她? 那我不就彻底的成了孤家寡人? 过往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的逐渐占据着他的脑海,从安邻村到岳母家,再到海康县,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 那种难以割舍的滋味正蔓延在他整个思绪里。 既不是仅仅出于感恩,也不是因为同情,只是因为她点亮了自己生命的色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那就让小宝们留在她身边。 如此便能让她心安理得的住在老宅,可以更好的保证她的安全。 第350章 父子间的对抗 林锦骁将县衙事务安排好,叮嘱交代给了李三木,正午过后就回到了家中。 楚南竹正领着小暮辞在客堂里照管两只小虎崽子喝牛奶,看到姐夫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有些诧异的问道:“姐夫,你怎么回来了?” 林锦骁在院子里并未发现楚南栀的身影,也没看到四胞胎,有些不安的反问回去:“你大姐和小宝们呢?” “大姐去城东布置酒楼装潢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楚南竹迟疑了下,才接着说道:“小宝们在东边厢房里把门关得紧紧的也不出来,母亲和二姐正在门口劝说着。” 林锦骁心里有些恼火,这妇人倒也是心大,撇下孩子们不管净顾着去忙酒楼的事情了。 可转念一想,毕竟小宝们不是她亲生的,她又能有多上心呢。 他突然有些后悔起晌午的决定了。 匆匆的赶往内院东厢房,到了那处,只见柳芸、楚南湘母女都站在门口不停朝里喊:“宝贝们,你们别胡闹了,先出来吃饭好不好,你们听话,等娘亲阿爹回来,姥姥再劝劝他们。” 看到林锦骁过来,柳芸先是一喜,可转瞬间又转为冷漠,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准备转身要走。 “岳母留步。” 林锦骁将她叫住。 “大郎有什么事要吩咐?” 柳芸冷冰冰的质问道。 如若不是担心女儿被林家那些老的再欺负,她恨不得马上回潼安村去。 想到那张婚契,她又立刻补充道:“你想要的婚契我已经交给大栀了,等她回来她会交还给你。” “我知道这几日族中发生的许多事情让岳母和娘子寒了心,也是小婿处理得不够妥当,才让娘子受了些委屈,不过小婿向岳母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了。” 林锦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出来恭敬的递到柳手上,郑重的说道:“那纸婚契我不会收回,到时候我会重新交还给岳母,至于我手上这纸契约,是我方才在县衙重写的,加盖了印章,一并交给岳母。” 柳芸不明其意,接过契书递给楚南湘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和以前那张婚契大致相同,只不过落款人从柳芸和陈氏变为了林锦骁。 楚南湘有些惊愕的凑到柳芸耳边嘀咕了几句,柳芸经不住挑眉问道:“大郎,你这是何意呀?和离书你已经写了,你却又将婚契给我,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锦骁嘴角勾出一抹轻笑,循循善诱的说道:“意思很简单,我永远是你们楚家的女婿,此志不渝。” “大郎不必如此。” 听上去一片赤诚,反倒让柳芸愈发不安:“大栀今日所讲的话其实也颇有道理,当初的确是我的不是,害你错失了姻缘,好在常家那丫头至今还待字闺中,尚有挽回的余地,你要和她重拾旧情我不会怪你,你也更不必有什么愧疚心理,至于四个小宝大栀答应了好好照顾他们,我这个做姥姥的同样会像以前一样疼爱他们。” 又是常宴宁。 楚南栀这臭妮子。 林锦骁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她自己铁了心要与自己和离,怎么总喜欢把别人牵扯进来。 沉着性子,他只好耐心与柳芸解释道:“小婿和常家小娘子并无瓜葛,当初常老的确是有心撮合,岳母也清楚,常老不仅是小婿的授业恩师,也对我有养育之恩,他既开了口我自然不能违逆。” “莫非你对常家小娘子只是因为常老的安排所以才接受的?” 柳芸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林锦骁颔首应道:“的确如此,我和常家小娘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点勾连。” 柳芸思忖着点了点头。 倒的确如此,自打女婿和女儿成亲之后,他与常家就彻底断了联系,就连常延珏,也是在税银案之后老人家主动上门的。 “恩师曾经教导过小婿,相信一个人永远不要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也不能被廉价的言语所感动,毕竟说话不需要任何成本。” 林锦骁认真严肃的说道:“我眼下为娘子能做的能给的绝无半点保留,往后皆是如此,给岳母的婚契是小婿亲自所写,无论小婿将来命途如何,这纸契书即便到了天子跟前同样是做得了数的, 虽说我并不愿随意承诺,但今日我还是想以亡父的名义起誓,此生只奉岳母为母,奉楚南栀为妻,若有违此誓,永世不得安宁。” “大郎不必发这么重的誓言,岳母信得过你。” 柳芸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 她是最了解女婿的为人,向来是个一诺千金的性子,说出去的话便会践行到底。 而用他父亲的名义起誓更是头一遭。 一时间,她有些茫然无措,不知是该听女儿的好还是听女婿的才好。 但打心底里来说,她还是不希望女儿女婿和离的。 这番攀谈下来,她也意识到女婿心里其实是真正装着女儿的,否则也不会将她看得如此之重,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女儿。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颇为动容的感慨道:“大郎,有你这份心岳母已经很知足很感激了,只要你是真心待大栀,等她回来我会好好再劝劝她的。” 楚南湘在一旁听得已是感动得快要流下泪来,也连忙跟着附和道:“姐夫放心,我也会帮着姐夫好好劝大姐的。” 她觉得大姐现在是脑子出了问题,有这么好的夫君不懂得珍惜,还想着和离,可真是反了天了。 林锦骁却抿唇浅笑着摇了摇头:“岳母和姨妹不必操之过急,就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自己这娘子的心性还是得他自己去慢慢揣度,别人的话恐怕是劝不动她的。 柳芸瞧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势,也不好再多说,缓缓点了点头,又看向门里的方向,焦虑不安道:“四个小宝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我和阿湘也劝说不了” “岳母和姨妹先回去歇息,我来劝说他们。” 林锦骁打断柳芸的话,将她们母女送走,随后站到阁楼前,朝着里面肃声唤道:“大宝,快把门打开。” 但里面传出的声音让他刚刚舒展开来的面容又立刻阴沉了下去:“不行,阿爹,你要是不能让阿娘回心转意,我们就一直待在里面,再也不出去了。” 第351章 不想再惹阿娘不高兴 林锦骁听着大宝的话既心酸又恼火。 倒没想到几个小家伙如今连自己的话都不肯听了。 可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想对小宝们动怒,只好温声细语的耐心劝说道:“你们就算埋怨阿爹也不能饿着肚子呀,饿坏了肚子你们娘亲和阿爹都会很着急的。” “哼,你们才不会着急,阿爹要娶后娘,阿娘要找后爹,哪里还会管我们。” 二宝林瑞希在里面气恼的吱声道。 “谁告诉你们阿爹要给你们找后娘的,不许胡说。” 林锦骁没好气的责备了声。 二宝气鼓鼓的又道:“如果不是阿爹心里一直装着常家那位师姑,阿娘哪里会生气不要我们。” 二宝话音刚落,三宝林瑞崇也立刻跟着抱怨道:“林家那些坏老头坏老太太一直欺负阿娘,你也不帮阿娘,你就看着她被人欺负,你一点都不在意阿娘,阿娘早就寒了心,她不要你我们也不要你了。” 这群小没良心的家伙。 林锦骁脸上写满了无奈。 还来不及解释,大宝林瑞文的声音又紧接着传了出来:“阿爹这样不在意阿娘,那又何必来管我们,反正以后有了后娘我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阿爹当然是在意你们娘亲的。” 阿爹就剩下把心掏出来给你们娘亲了呀。 这一道接着一道的责备,让林锦骁心里的苦无处发泄,最后只得靠着门边坐了下来。 眼下也就只剩下四宝是个懂事的孩子了,难怪楚南栀会那么喜爱她。 他赶紧对四宝林瑞嘉说道:“四宝,你快把门给阿爹打开,阿爹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不好。” 四宝林瑞嘉在里面果断的摇了摇头:“阿爹和林家的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是坏人,我不要再理阿爹了。” 林锦骁脸上苦意更浓。 这些小家伙们对世事的认知还是这般纯粹,谁对他们好就是好人,谁对他们不好就是坏人。 可成年人的世界哪能这么单纯的去定义。 本以为要好好开导他们一番,小家伙们才会乖乖的留在楚南栀身边。 现在看来,自己想的好像太多了,也无需劝说自己就成了孤家寡人。 真不知小家伙们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一致了,曾经自己才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呀。 “那你们要是不肯出来,阿爹就在这里等你们原谅阿爹。” 林锦骁心里有些难过,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够不好受了,不能再去吓唬他们。 阁楼渐渐安静沉寂下来。 小家伙们待在里面面面相觑着有些不知所措。 娘亲现在已经铁了心要和离,如果再向阿爹妥协,那想要挽回阿爹阿娘的感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宝领着三个小家伙偷偷摸摸的上楼,悄声商议道:“阿娘不让我们多问她和阿爹的事情,我们不可以给阿爹开门。” 二宝心领神会的点头:“嗯,都是阿爹的错,他如果不让我们搬进城里来,阿娘就不会受委屈,阿娘没受委屈她也不会和阿爹闹和离。” 要是和离了,娘亲早晚要搬出去,她们就再也没娘亲了。 四宝怏怏的眨了眨乌黑的眼眸:“阿娘以前明明都答应了我们不和阿爹和离的。” “我也记得。” 三宝摸了摸呱呱乱叫的小肚腩:“可我好饿。” “饿也得忍着。” 大宝没好气的瞪了眼三宝:“谁让你和四宝不好好温书习字,定是阿娘觉得你们不听话才失望了。” 三宝、四宝都委屈的埋下了头。 想到在海康县娘亲要自己好好练字自己还很不乐意的事情,四宝立时就很是愧疚的哭了起来。 大宝、二宝看着更加不高兴了,纷纷不满的责备道:“不许哭。” 四宝揉了揉眼睛,只敢小声的抽泣。 楼下林锦骁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阵哭声,急着问道:“大宝,你们是不是又欺负四宝了?” “我们没有。” 大宝立刻回道。 林锦骁心里愈发焦急,正想着撞开门进去,清冷的眼神在院子里左顾右盼了一圈,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他内心狂喜着怦怦乱跳了一阵,眼看着人影就要到得跟前,却忽然沉下脸来,想责备不忍心,想和她再好好聊聊又没了闲情逸致,最后沉默着直接从楚南栀身边走了过去。 楚南栀刚从外面赶回来,听柳芸说小宝们一天没吃饭,心里很是担心。 渐渐意识到出门时说的那番话有些重了,望着林锦骁离去的身影,她内心莫名的感到一阵愧疚。 她长吸一口气,朝着屋子里面大喊道:“宝贝,你们快把门打开,不许再胡闹了。” 听到是娘亲说话的声音,四宝林瑞嘉立刻不哭了,就要起身下楼去。 大宝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道:“不能下去,我们现在下去阿娘还是会不要我们的。” 四宝泪眼迷离的止住小步子,一脸茫然。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今天是娘亲不该责备你们,娘亲向你们认错好不好?” 楚南栀见屋子里半天没动静,只得示弱道。 驻足凝听了会,里面仍是不见响动。 楚南栀心里愈发的忐忑不安起来,开始担心小家伙们出现什么闪失。 想到大宝是最有主见的,四宝又是最亲近自己的,她随即改变了策略:“大宝,四宝,你们听话,把门打开,如果是因为我和你们阿爹的事,你们先出来乖乖吃饭,我可以和你们阿爹再好好商量。” 四胞胎互相观望着陷入了犹疑。 “那你们要是再不听娘亲的,娘亲现在就搬走了,以后你们就见不到我了。” 楚南栀试探着吓唬道。 又凝听了一阵还是没有动静,她在原地假装用力踩了几步,朝着里面大喊道:“那娘亲真走了。” 这次小家伙们终于按耐不住,齐齐朝着楼下奔了下来。 楚南栀心里一喜,随后却听到一声沉沉的跌倒声,吓得她整颗心都不由得颤了起来。 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大宝二宝三宝都哭着向她涌了上来,拉着她不停哭喊着央求道:“阿娘,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们听话。” 楚南栀心里一酸,连忙弯下身去安抚小宝们,却唯独没有看到四宝的身影。 她朝着里面张望,发现瘦弱的四宝跌倒在楼阶上,正不声不响的慢慢爬起身来。 楚南栀心疼的冲进去,将四宝抱进怀中,细细的检查她身上,发现稚嫩的脚踝边被擦破了层皮。 楚南栀强压着心里的难受,一边轻轻为她揉抚着一边细声问道:“疼吗?” 四宝紧咬着牙关重重摇了摇头。 “没事,疼就哭出来,娘亲这就带你去上药。” “不……不疼。” 四宝倔强的忍住疼痛,颤抖着嗓子和瘦削的小体格,格外小心翼翼的回道。 她真害怕再惹娘亲不高兴。 也才一日的功夫,小家伙又变得如此谨小慎微,楚南栀内心自责心疼坏了,眼中噙不住的热泪渐渐湿润了眼眶。 第352章 四胞胎态度一边倒 楚南栀抱着四宝走出门,看着其余三个小家伙还在不停哭泣,一个个眼睛都快哭肿了,本已僵硬下去的心终是忍不住渐渐柔软了下来。 她偷偷的拂了拂湿润的眼角,温眸相望着四胞胎,耐心的开导道:“都不许哭了,娘亲不是还在吗?” “可阿娘早晚都会离开我们的。” 三宝林瑞崇瘪着嘴不开心道。 “娘亲永远都是你们的娘亲,娘亲怎么舍得离开你们呢。” 楚南栀温柔的安抚着小家伙们:“听话,先去吃饭,等吃完饭,娘亲带你们去外面买玩具。” 说完,她又指了指四宝的脚踝处,示意道:“你们也不好好照顾妹妹,四宝脚上都受伤了。” 大宝二宝大宝看了眼四宝脚踝处掉皮的位置,都有些愧疚的更咽道:“我们不是故意的。” 方才大家都急着往楼下跑,压根没注意到四宝。 “不怪你们,是娘亲的不是,不该吓唬你们。” 楚南栀自责不已:“那先去前院好不好,娘亲给你们妹妹上药?” 大宝二宝三宝默了片刻,才肯答道:“阿娘,你去给四宝上药。” 四宝贴在她肩头,颤抖着稚嫩的嗓音央求道:“阿娘,你不和阿爹和离了好不好?” 这可让楚南栀左右为难了。 她心知不能说服小家伙们,恐怕一个个都不会乖乖出去吃饭,四宝也不会安心跟着自己去上药。 可如今和离书、婚契都已在自己手上,如果这次答应了他们,那往后可真不好再提此事了。 想了想,她只得半骗半哄的和小家伙们解释道: “娘亲和你们阿爹其实分开也是为你们好,你们想想,娘亲和你们阿爹成亲这么些年压根没有半点感情,他不喜欢娘亲,娘亲也不喜欢他,娘亲和你们阿爹都过得不开心,所以娘亲才会像以前那样不疼爱你们, 为此娘亲这段日子很是内疚,毕竟你们都是娘亲的心头肉,娘亲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们不好了。” “嘤嘤嘤,阿爹阿爹不会不喜欢阿娘的,阿爹阿爹肯定喜欢阿娘的。” 二宝林瑞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声断断续续,但语气却很是笃定:“阿爹阿爹刚才还说过很在意阿娘。” “阿娘要是不开心,以后每天我们都逗阿娘开心,我们也让阿爹逗你开心。” 三宝林瑞崇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大宝林瑞文也拽着他拼命央求道:“阿娘,你就给阿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阿爹再惹你不开心,那我们以后都不理他了。” “好好好,娘亲给他机会。” 楚南栀终是拗不过这群小家伙,现在只想一心安抚好他们。 而且大宝这话听上去也是怪怪的,弄得他们阿爹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样。 本也是自己一心想要和离,可不能将他们父子关系挑拨僵硬了。 她很认真的对小家伙们劝道:“那你们都得乖乖听话,不许再哭了,娘亲答应过你们阿爹,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娘亲可以一直照顾你们,陪着你们,至于娘亲和你们阿爹的事,我们暂时都有许多事情要做,等忙完了这些事娘亲会好好考虑和他的关系。” 想了想,她又紧接着补充道:“你们也不许再胡闹了,让娘亲和你们阿爹都冷静一段时间,你们都知道,你们阿爹是被姥姥家当初用五百两银子买来做女婿的,可娘亲也不能用一纸婚契束缚他一辈子是不是,那样即便他勉强和娘亲在一起,也会埋怨娘亲一辈子的。” 她尽可能的将道理讲得通俗透彻,让小家伙们都能听懂。 毕竟这些都是事实。 如果没了婚契的束缚,林锦骁还能保持这段日子的热忱,她再去郑重考虑两人的关系也不迟。 四胞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阿爹被姥姥买到楚家做女婿,这么些年他心里其实是很不开心的。 但他们能够感觉到阿爹还是在意阿娘的,不然不会每次阿娘一出远门他就十分不放心,甚至还亲自跟着去保护阿娘。 大宝清楚阿爹的性子,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撇下这个家,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看好阿娘。 听了楚南栀的话,他率先擦干眼泪,很严肃的问道:“阿娘,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们,不会离开我们的对吗?” “当然了,娘亲怎么会骗你们呢。” 楚南栀颔首,微微的笑道。 “那我们也一直陪着阿娘,我们不逼阿娘了。” 大宝跟个小大人一样,义正言辞的说道:“古语有云,‘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如果阿娘担心阿爹以后会始乱终弃,阿爹也果真舍弃阿娘选择了别的女子,那我这辈子宁可跟着阿娘过苦日子也不会再原谅阿爹,更不会和阿爹一起生活,因为他今朝能够抛弃发妻,明日同样也会冷待我们。” 大宝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让楚南栀听得又感动又惊讶。 她倒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深刻的大道理。 连古语都给搬了出来。 二宝得知阿娘是因为这些年过得不开心才会像以前那样暴躁,心里更加通透了起来。 而且娘亲刚才还承诺以后都会好好照顾她们,一想到这些日子阿娘对她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心里就暖暖的。 恐怕这样的日子跟着阿爹以后肯定不会有了。 她也很果决的说道:“我也要一辈子跟着阿娘,村里的老人都说,宁要讨饭娘不要做官爹,要是没了阿娘,阿爹以后有了别的女人,就会再有别人的小孩,到时候他就不会再喜欢我们了。” 四宝虽然很爱阿爹,可她最不舍的还是阿娘,因为只有阿娘才会这样贴心的将自己捧在手心里。 趴在楚南栀肩头,小四宝温顺的说道:“阿娘,我只要阿娘。” 三宝懵懵懂懂的点头:“我也是。” 反正阿爹不会不要他们。 楚南栀被小家伙们的态度一边倒给震惊到了,一个个有理有据的,令她不得不信服。 原来母爱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林锦骁为了他们四个委曲求全了四年多,倒不如自己悉心照顾小家伙们两月。 “咳,林大郎,你可别怪老娘夺了你的宠爱。” 第353章 做贼心虚 其实楚南栀现在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四个小不点了。 这群又萌又可爱的小宝们就像是豢养的宠物一样,养了这么长的时间哪能没有感情。 更何况他们都叫自己一声娘亲,自己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受着,这样的事哪里还能遇见。 在那片还未得到的大森林和林锦骁之间,她开始犹豫徘徊了起来。 难道真要为了四个小不点,而放弃自己的一片大森林吗? 上辈子,学生时代一直忙于学业,长大后又常年奔走于各国侦查案件,压根没有好好的谈过一场恋爱,唯一深刻的记忆还是在大学毕业前夕。 那是在图书馆遇到的一位让她心动过的男生,可还没来得及深交,他便出了国,而自己当时一边要备战公安联考,又要准备考研,两者时间离得特别近,她压根没心思去思考与他的事情,最终错过了这段感情。 等到再次听说他时,他已经是一位国外上市企业的总裁,还被家里安排了婚事。 所以对于感情,楚南栀还存有许多美好的幻想。 无奈做了刑警后自己这强势的性子也没几个男人愿与她亲近。 想到这里,楚南栀暗暗的叹息了声,用手帕给小宝们擦干了眼泪,温声说道:“那娘亲先带你们去吃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不好?娘亲说过的话肯定是作数的,会好好考虑和你们阿爹的事。” 说完,领着小宝们往前院走。 到了前厅里,柳芸和楚家姐妹见她终于将孩子们领了出来,顿时露出一脸欢喜,手忙脚乱的去厨屋里端菜热饭。 楚南栀先带着四宝去卧房里给她抹了些药,小家伙一直忍着疼痛,擦完药却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楚南栀连忙问道:“是不是娘亲弄疼你了?” 小四宝捂着眼圈周围的泪珠,立即摇头。 楚南栀又给她轻轻揉了一阵,小声安慰道:“这膏药刚擦上去会有点疼,过会儿就好了。” 小四宝咬着小嘴唇浅浅点头:“阿娘,我不疼了。” “那我们去和哥哥姐姐一起一起吃饭。” 这小不点总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每次只要一想到四宝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忍气吞声她心里就有些难受。 仔细想想还是自己今日太冲动太自私了些,就一心想着趁机把柳芸手中的婚契拿到,对小宝们的感受没有思虑周全。 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 只是瞧着小白脸刚才那神态怕是生气了,还是得去宽慰宽慰他。 抱着四宝到饭桌跟前坐下,饭菜都已摆好,可其余三个小宝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美食却一点也提不起胃口,这可让楚南栀有些担心了。 她拿起筷子一一为小家伙们夹菜,暖声吩咐道:“快吃,刚才不是说好了的,你们不可以让姥姥和姨娘们操心。” 三宝林瑞崇早已饿得有些肚子疼,看着一桌子美味默默的咽了咽口水,观望着闷闷不乐的大宝二宝也不敢动筷子。 大宝林瑞文鼓着小腮帮犹豫了良久,忽然扭过头来看向楚南栀,脸色郑重的问道:“阿娘,我们不逼你和阿爹和好,你可不可以让阿爹和我们一起住家里?” 楚南栀一脸无奈,她其实都想自己再去买座宅子,将老宅还给林锦骁,这小家伙让他爹住回来,那自己手里这纸和离书不就成了摆设。 再细细的琢磨了一番,倒也无所谓了,横竖曾经是夫妻,他想住在哪儿就由着他。 反正如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且柳芸也被自己说服了,她总不会再去帮着林锦骁。 楚南栀望着小家伙们,淡然笑了笑:“你们阿爹想住哪里都随他自己。” 大宝忽然变得高兴起来:“那我现在就去告诉阿爹。” “快吃饭,等吃完饭娘亲去和他说。” 楚南栀拦住大宝。 正好把手里的婚契还给他,让他心里有个数。 她就不信这小白脸会如此厚颜无耻。 大宝没敢再倔强,和其余三个小家伙面面相觑了眼,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娘亲可以依着你们,但你们也得答应娘亲,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乖乖吃饭。” 四个小家伙都犹疑着点头。 柳芸看到小宝们重新吃饭,心里的难受顿时就少了许多,也缓缓坐下身来一边宽慰他们一边给他们夹菜: 看来小宝们还是喜欢娘亲多一点。 再从今日女婿说的那番话看来,这和离之事都是女儿执意如此。 女婿人品好,又如此有出息,她实在不希望一些子虚乌有的误会让两人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 柳芸斟酌着审视向楚南栀,神色肃穆的吩咐道:“大栀,我来照顾小宝们吃饭,你去书房好好和大郎聊聊,别再伤小宝们的心了。” 顿了顿,她一脸惆怅的补充道:“林家这些老的的确是过分了些,可咱们不去搭理她们就是,没必要因为此事伤神,哪个家族里遇不到这样一些让人堵心的老家伙呢。” 排除掉常宴宁,她能想到的原因也就林家这群老人了。 林家再势大,可最终拍板的还得是女婿和族长。 这叔侄二人看上去好像都是向着女儿的,女儿该是吃不了什么亏。 听了柳芸的话,楚南栀抿着薄唇缓缓点了点头。 她倒并不在意林家这群老的,恐怕林锦骁压根也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就是常宴宁始终让她感到有些不安,总有种做第三者的感觉。 她叮嘱小宝们好好吃饭,还是决定去书房看看。 略显昏暗的书房中,光线恰到好处的照射进屋子,书桌前那张俊逸清冷的神采被屋中古色古香的摆设映衬着,犹如画中的谪仙一般,比往日增添了几分出尘的风姿。 楚南栀见门未关,客气的在门上敲了敲,没得到回应,就莲步微踱着轻轻踩了进去,瞧着那张如同屹立在寒风里的冰冷俏影,这次越靠近他,她心里咯噔咯噔的跳得越发厉害,犹如做贼心虚一样不敢亲近。 “明明就是他算计老娘在前,为何老娘突然怕他怕得跟见了鬼一样。” 楚南栀有些不满的暗骂了句小白脸。 看着面前这副俊逸挺拔的好身材和那迷人的辰宁之貌,她真想直接扑上去将这小白脸狠狠蹂躏一番,然后丢下个十两、八两银子拍拍屁股洒脱的直接走人。 咳,老娘实在做不到呀。 谁让老娘是刑警出身,得严禁那啥啥啥。 第354章 渣男 楚南栀一直走到林锦骁跟前,他仍是没半点反应。 “这小白脸故意的。” 楚南栀假装不舒服的轻咳了声。 林锦骁眉峰轻闪了下,不动声色的直接背过脸去。 楚南栀很尴尬的笑了笑:“今天天气挺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最适合坐在书房看书了。” 林锦骁满目鄙夷的瞥向窗外,已是斜阳西下,忍不住冷嗤了声:“楚娘子倒真是日理万机,忙得连时辰都顾不上了。” 楚南栀听着他这不冷不热的话,也经不住瞄向柳叶窗外,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自己这番话好像说得的确不合时宜。 她不由得暗自唏嘘了声,看来搭讪失败了。 自己果真不是个善于撩人的主。 这是她致命的硬伤。 横竖林锦骁已经知晓了所有的事情,楚南栀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将从柳芸手中要回的婚契拿了出来,慢悠悠的放到桌面上,示意道:“按照约定我们现在已经彻底的解除夫妻关系了。” 林锦骁缓缓拾起桌面上那张叠得整整齐齐已经泛黄的纸笺,面色凝重的冷笑了声:“倒的确是挺彻底。” 彻底到他压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本想着将这纸婚契交回柳芸手上,眼下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张婚契虽是束缚自己的唯一凭证,却也是自己当初想要用来束缚她的一道护身符。 既然岳母给了她,而她又果断的给了自己,说明岳母和她都已经有了决断。 自己再强行将她挽留在身边,能留得住她的人恐怕也留不住她的心。 平静的凝视住面前这娇小的身影,他指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捏住纸笺,从中间慢慢撕开,最后将婚契彻底撕成了碎片。 楚南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里的慢动作,直到看到他手里的一堆碎屑后,心里终于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这张束缚二人关系的婚契终于烟消云散了。 从此大家都可以坦然相对。 楚南栀愉快的转过身,正要迈出步子向门外走去,冷不丁的被后面伸来的一双大手给环抱住了。 她骤起挺翘的小鼻尖,下巴微扬着转过脸去,狠狠瞪了眼凑上来的那张轮廓分明的俊逸面庞,不悦道:“林大郎,你放肆。” “你如此洒脱,我本应该高兴才是,可楚南栀,我后悔了。” 林锦骁将她紧紧搂住,心里不安的情绪正此起彼伏的翻滚着,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又像是一个无处容身的孤儿了。 楚南栀听得眉间一凛,怔怔的眨了眨眼,语气平静道:“林大郎,既然做出了决断,就该遵从自己的本心,去追逐自己心中所爱,心中所想,何必再墨守成规,拘泥于自己设定的束缚之中。” 她虽未明言,但以他的聪慧想必是可以领悟到其中的深意:“我们现在这样难道不都是给了彼此最好的解脱吗?” “本心?解脱?看来你果真是解脱了。” 林锦骁微微叹了口气,将她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住她玉嫩的香肩,气势逼人的直视着她,严肃镇定的问道:“你费尽心思的想从我身边离开,那么你的本心又是什么?” “我的本心?” 楚南栀下意识的避开他投来的这道锋芒毕露的锐利眼神,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答他。 她倒的确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现在唯一惦念的事情就是挣很多很多的银子,如果能够得到朝廷赏识继续做回自己的本职工作。 如果再有别的,那可能就是那片大森林了。 只是这事在他面前终究是难以启齿的事。 林锦骁见她不答话,嘴角微微扭动着露出一抹邪笑:“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告诉你我的本心。” 老娘才没这雅兴。 楚南栀满是不屑的暗自唾弃了一声,抬眼间,却与他那高挺的鼻梁撞到了一起。 那淡雅而又均匀的气息猝不及防的卷入她鼻息之中,令她突然感到一阵错乱。 厚薄适中又无比柔软的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楚南栀感受着他那硬挺而有弹性的胸腹袭来的阵阵热流,一张白皙舒嫩的鹅蛋小脸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涩,不由得涨得通红。 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她,让她全然喘不过气来。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就要沦陷了。 可就在闭上双眸的那一瞬间,她忽的清醒过来,这狗男人心里面装着别的女人,竟然恬不知耻的亲吻老娘。 她愤懑不已的一把将林锦骁猛的推开,恶狠狠的骂道:“呸,渣男。” 随后拿出手帕不停擦拭着唇角,仓皇失措的逃离了书房。 “渣男?” 林锦骁不明所以的愣了愣。 这听上去好像不是在夸自己。 那肯定就是在骂自己了。 可回想着刚才的情景,这女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抗拒自己,说明她心里并不是厌弃自己的。 “果然还是装着为夫的。” 林锦骁肯定的蹙了蹙眉。 口是心非女人。 “渣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林锦骁在心里反复的琢磨着。 结合字面上的意思,仔细去推断,却始终未解其意。 再仔细去回味她方才的那番话,“不该墨守成规,拘泥于自己设定的束缚之中”,难道她以为自己这么用心良苦的挽留她仅是因为几个孩子,因为完整这个家? 这想法实在有些片面。 回想着柳芸提到的常宴宁的事情,他心里立时恍然大悟过来。 看来这妇人是觉得自己心里没她,所以才一心想着要和离。 真是个傻女人,如此不懂为夫的心。 难怪岳母能够因为林家这群老的无理取闹就直接放弃了坚守的底线把婚契交给了她。 所以渣男的意思就是用情不专? 林锦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既然她心里有自己,自己也就放心了。 林锦骁径直走出书房,到了前厅却没看见楚南栀和一家人的身影,便让马夫套了马车去了县衙。 到得县衙门前,正是差役们点卯归家的时候,鸣冤鼓旁跪着位身穿素衣的女子正在大声啼哭,三三两两的衙役从她身前经过,却视若无睹。 他一打听才知这女子已在县衙门口喊冤了半日,又听说女子本是城南艺馆的名妓,为心仪之人散尽积攒多年的家私赎身,后被那男子骗了钱财又遭休弃,申诉无门不得已才告到了县衙之中。 林锦骁心里顿时恼怒不已,当即斥令差役们开堂受理女子冤案,并派人前去捉拿女子夫家前来问罪。 第355章 柳芸的开导 已是夜幕降临,芦堰港县衙内仍是灯火通明。 差役们本想着早些点卯回家,临时被叫回当值,而且还是因为一位卑贱的艺馆妓女,心里多有怨言,可惧于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威势,再多的憋闷也不敢展露在脸上,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来认真应对。 不多时艺妓前夫君张彦被带到。 林锦骁正襟危坐于堂上,昏暗的灯光下瞟眼看去,见是位文质彬彬的粉嫩书生,心里的怒气顿时又升腾了起来,一记惊堂木重重敲击在伏案上,厉声怒斥道: “张彦,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背信弃义,休弃你家娘子张吴氏?” “回禀大人,因为她出身风尘,我母亲不愿意接纳她,母命难违,小民不得不赐予她一纸休书。” 张彦气定神闲的答道。 头一次见着县令为一个青楼女子如此上心,还大半夜的将他叫来县衙,亲自审案,实在荒唐。 “既然母命难违,你当初何故要引诱张吴氏赎身?” 林锦骁眼神入鹰隼般满是锋芒的视向他:“她既得了放良文书,就是良人,你个渣男,骗财又骗色,简直有辱我读书人的清誉。” 什么渣男? 张彦和众衙役都听得一愣。 众人尚未缓过神来,林锦骁又是一声怒喝:“将这忘恩负义的渣男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大人,你何故如此啊,大不了小民再将他带回去便是。” 张彦话音刚落就被差役们强行拖拽出去挨了顿板子,痛苦的嘶喊声不绝于耳,响彻在县衙中。 五十大板下去,张彦已是皮开肉绽,被差役们拖了进来,有气无力的求饶道:“大人,小民知罪。”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既知罪,本官便不再为难你,立刻带张吴氏回去,往后安生过日子,若敢再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本官决不轻饶。” “是。” 张彦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又小心翼翼的看向他,试探着问道:“恕小民斗胆相问,不知大人口中所说的渣男是何意?” “渣男就是” 一想到自己竟然和这等忘恩负义之徒沦为了同类,林锦骁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讳莫如深的冷冷丢出几个字:“自己去查。” 随后退堂,愤然起身离去,移步转到了后堂之中。 孤独的卧在冰冷的软塌上,回味着那淡淡的唇香味道,林锦骁不自禁的拂了拂唇角。 才离开片刻,他就开始生出了浓郁的思念。 可她既然还有些抗拒,自己又答应了和离,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留给她。 她将小宝们安抚得很好,这点让他很是安心。 看来往后自己得孤家寡人的住在这县衙之中了。 而自己的本心她已然知晓,可她的本心又是什么,自己全然察觉不到。 她方才始终不肯提起,莫非心里装着别人? 听说她开酒楼的铺子是赵太公提供的,这妇人又劝说自己拉拢开明豪绅,为赵太公说话,难道她是看上那老头了? “竟这么没眼光?” 林锦骁难以置信的翻了翻身。 那赵太公虽说富可敌国,可终究是个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的老人了,如果仅是为了钱财就屈身给那老家伙,实在不值当。 她如此聪慧又有心志,绝不会做出如此浅薄的事来。 林锦骁又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圈,想到了卫子卿,和海康县死去的县丞朱岳,可这些都已无足挂齿,最后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位谢氏皇族的白渝人。 “登徒子。” 这听上去好像要比渣男亲切多了。 也不知她们二人究竟发生过怎样的过往。 看来得好好查查此人了。 林家老宅里,四胞胎和柳芸母女一直跟在楚南栀身后,都不清楚她和林锦骁谈的怎么样了。 柳芸听桑坤说女婿回了县衙,心里倍感困惑。 怎么女儿去了一趟书房,女婿还离家出走了。 柳芸有些不放心的将女儿叫到了正室的卧房里,母女二人坐到床沿边,柳芸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态势,缓缓发问道:“大栀,你和大郎是如何说的呀?” 想到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楚南栀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唇。 自己给小白脸讲了那么多道理,想让他放飞自我,大胆的去追逐心中所想,他竟然强行亲吻了自己。 这个死渣男。 目视着柳芸满目殷切的目光,楚南栀只得淡声应道:“也没什么,我将婚契还给了他,他将婚契给撕了。” 柳芸立时明白了女婿的意思,犹疑着从怀中掏出女婿给的婚契,交到女儿手上。 楚南栀接过来看了眼,顿时沉下脸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还不明白,他毁掉我和你那婆婆立下的婚契,是想让我不要再用这纸婚契束缚你们两人的关系。” 顿了顿,柳芸面色深沉的又接着道:“而他给我这道他自己所写的婚契,只是想单方面的证明他心甘情愿的做我楚家的女婿,也是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放心,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会背弃我们楚家。” 楚南栀拧眉颔首,心里微微的荡漾了一下:他这不是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嘛。 “小白脸花花肠子可真是多。” 楚南栀小声嘀咕了句,柳芸听着她含糊不清的语调,不满的问道:“大栀,你在说什么?” “没事。” 楚南栀面色微僵着笑了笑。 柳芸又接着说道:“大栀,我看你是多虑了,大郎心里压根就没有常家那丫头,当初和常家的亲事也不过是常老安排的,他碍于师徒情面不好违逆才应承下来。” 这事楚南栀倒是记得林锦骁的确有解释过,就是当时聊到这事时,自己抱着敷衍他的态度并没在意。 柳芸如今虽不想强行再去干涉两人的关系,可该说的话她很想和女儿说清楚。 “大栀,你千万不要犯糊涂,大郎的性子为娘还是颇为了解的,他自小生在那样不幸的家庭,虽然生性凉薄了些,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却从不会薄待,他又是个实性子,并非花言巧语之徒,他呀是宁愿多做不愿多说。” 柳芸紧紧抓住她的细手,一脸恳切的说道:“你想想啊,他若心里没你,又何必为你做这么多,将宅子银子田地都给了你,还违逆族中耆老们的意思不纳妾室。” 默默的看了眼她手中的婚契:“如果他真是在意常家那丫头,这和离之事明明是你提出的,他大可以心安理得的令娶,干嘛非要另写一份契书不给自己留退路呢。” 听着柳芸这番细微的见解,楚南栀突然茅塞顿开,像是想明白了些事情。 第356章 焚毁契约 楚南栀捏着手里的婚契,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莫非林锦骁这小白脸是真的对自己动了心? 倒也的确如柳芸所说,他要真的只是因为顾全这个家,只需将原来的婚契交还给柳芸便是,何必以他自己的名义来书写。 堂堂五品朝官亲手写下的承诺书可比柳芸和陈氏私自签订的契约更有说服力,倘若有朝一日他背弃承诺到了天子面前那也是有说服力的。 想到这里,楚南栀有些犹豫了。 毕竟今日也亲口答应过小宝们要好好考虑和林锦骁的关系。 这小白脸太过精明了些,不动声色的就将所有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想到往后要和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共度余生,其实还是有些可怕。 常宴宁的事情他若果真费尽口舌的来和自己解释,那她反而会觉得这家伙心里藏着事,可他压根不提这茬子事情,不声不响的以一纸婚契就打消了她所有的顾虑,也给了柳芸最为放心的承诺。 如此,自己要是再纠结于这件事,那反而显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柳芸眉眼深沉的注视着她,布满老茧的双手轻轻拍在她手心上,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大栀,以前为娘一直担心大郎有一天会负了你,所以将那张婚契看得尤为重要,可现在看来,为娘是多虑了,大郎能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可见他的确是个可以值得信赖的好女婿,不管你作何决定,为娘也不想再干涉你们的事情,明日为娘就先回去了。” 自打税银案以来,她觉得女儿已经成长了不少,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成长得如此迅速,而且整个人都变得通透聪明了许多。 但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无疑是最为开心的事,即便没有了自己,如今的女儿也可以让她放心了。 想到这里,她又温沉沉的笑了起来:“现在小宝们也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就凭这一点,为娘相信你指定是吃不了亏的。” 倒没想到这妇人这次竟然释怀的这么快,她可记得当初劝楚南湘与韩少川和离时,这妇人纠结了许久。 仔细想起来,柳芸这么些年来无欲无求的,用尽毕生心力为的只是让几个女儿过得幸福,在这个年代能有如此心境实属难得。 当初为了圆楚南湘的心愿,她舍弃了搭进去的数千两银子,如今为了自己选择自由的权利,她再次豁达的抛开翘首期盼多年已经触手可及的名利殊荣,这份胸襟,实在叫人感动。 此时,楚南栀心里暖融融的,她紧紧搂住柳芸,深切的说道:“母亲,你放心,我不会再无理取闹,我知道你和父亲这些年对于林大郎寄予的厚望,如果他的确是真心待我,女儿会考虑重新接纳他的。” 虽是学着原主的口吻回话,但也清晰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柳芸听着很是放心,欣慰的直点头:“我相信,你们三姐妹现在都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将来做主了。” “嗯,阿竹,阿娘在城里你也无需操心,我会照管好她们的。” 想到楚文毕离去时,他们夫妇还堵着气,楚南栀立即叮嘱道:“母亲回去以后也不要和父亲吵嘴了,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等酒楼开张以后,我再去买两个奴仆伺候你们二老。” “我们哪里用得着这些,就别花这些冤枉银子了,以前咱们家还算殷实也没想过这些,现在就更不必了。” 柳芸正坐起来,端视着女儿,沉声道:“你呀虽是和那赵家合伙开酒楼,可处处还是得留心些,别被那赵太公算计了,一下开了这么大的口子,用人呀使银子的地方都要多上许多,若是缺什么就和为娘讲,咱们村里那些族亲虽说有的时候犯糊涂,可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候能帮的还是会帮一下的。” “嗯,母亲说的我都记下了。” 楚南栀颔首回道。 柳楚两家的族人倒的确是比林家这些好相处多了。 虽说免不得一些见利忘义之徒,可总的来说还是更让人感觉到有同族人的亲切。 想了想,她认真地对柳芸说道:“银子的事情,母亲不必操心,倒是用人我的确想从村里再寻几位可靠的帮手过来帮着我和阿竹、阿湘一起料理做菜的事。” 眼下她信得过的除了楚家姐妹,也就李策的娘子周氏了。 到时候研制的秘制酱料和独到的配方这些自然是传授给这几人,可偌大一个饭庄后厨里还是得需要不少打下手的人,否则等到生意红火起来,仅凭着她们四人那还不得累死。 柳芸微微思量了片刻:“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你三姨娘和你舅父家的那几口子都是信得过的。” “倒是不错。” 楚南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凡是她们愿意进城来的,年轻力壮的,不论男女,我都给他们提供食宿,还开工钱,以后每周,啊呸,是每隔几天可以让他们轮着回家看望家里人。” 那些大户人家的主人或是铺子的掌柜基本都是将底下的人当奴仆使唤,如果她能够按照现代的管理模式来安顿这些打工仔,提供些好的福利待遇想要培养出信得过的人总不是难事。 柳芸听着不禁皱了皱眉:“那只怕个个都争着过来的。” “不打紧,这么大的庄子,二三十人总是要的。” 楚南栀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二百两银票连同手里的婚契一并交到柳芸手上,好生叮嘱道:“这些银票母亲拿着,若是家里缺什么就多多采买些,别太节省,婚契既然是林大郎给你的,你也收着。” “大郎前些日子给的一百两银子,家里也还剩下不少,我和你父亲用不上这么多,你就自己先留着。” 柳芸将银票、婚契都推回她手里:“婚契就更不用了,你自己拿主意。” 楚南栀也不再强求,将银票收了回来,捏着那张婚契斟酌着道:“我如果想要接纳林大郎,还得靠着一纸婚契来束缚他,那我宁可不要与他重新复合。” 若是做什么婚前财产公证,她倒可以接受,而这种不平等条约显然是不合理的,虽是林锦骁自愿的,她却难以接受。 柳芸眼底拂过一抹忧虑,可转瞬间又恢复如常,最终还是认同了女儿的观点,看着她将婚契拿到油灯下燃为灰烬。 第357章 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议定诸事之后,柳芸放心的出了卧房,四胞胎瞧见姥姥阴霾的面色已褪去不少,郁闷的小心灵都跟着欢快了不少,一股脑的涌进卧房里,神采奕奕的唤道:“阿娘,你是不是已经答应姥姥不和阿爹和离了?” 凝视着这群可爱的小不点,楚南栀眉峰轻闪了下,俏皮的答道:“娘亲也不能完全保证。” 听上去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小家伙们从她的眉眼中似乎看到了转机,立刻意识到娘亲是想考验阿爹。 大宝拉着小家伙们飞快的跑了出去,躲到门口的角落里悄声商议道:“我们明天就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阿爹。” “可阿爹为什么今晚不住家里了?阿娘不是答应让阿爹住家里的吗?” 三宝林瑞崇有些纳闷的问道。 长这么大,阿爹除了以前出门办差都是睡家里面的。 二宝林瑞希想了想,瘪着小嘴道:“阿爹是不想让阿娘为难。”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反正阿爹不回来睡,我要去陪着阿娘一起睡。” 三宝林瑞崇径直走回卧室里,抱着楚南栀的大腿,撒娇道:“阿娘,我以后可不可以跟着阿娘一起睡呀?” 他话音刚落,其余三个小家伙纷纷跟随了进来,都趴在楚南栀膝盖上,一起央求道:“阿娘,我们都和阿娘一起睡好不好?” 以前在安邻村的小木屋里都能挤下三个小宝,如今这么大的床,她倒是不担心睡不下,就怕压着四宝,所以才将他们分开。 一一抚摸了遍小不点们的脸颊,她温声吩咐道:“你们姥姥明日就要回去了,大宝三宝你们今晚陪姥姥好不好,等姥姥回去了,你们四个可以换着来娘亲房里睡。” 三宝有些不乐意了,自打去过姥姥家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和娘亲一起睡过了。 小四宝林瑞嘉瞧着他闷闷不乐的神情,随即说道:“阿娘,那我和大哥哥去姥姥房里睡,今晚让姐姐和三哥哥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笑,一脸心疼的捏了捏小四宝的脸颊,点头应了声。 每次这种时候都是四宝为大家妥协,倒真是难为她了。 大宝虽然也很想陪着娘亲,可姥姥好不容易劝服娘亲给了阿爹机会,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娘亲生气,乖乖的答应了娘亲的吩咐。 楚南栀为四宝重新换了药,叫桑琪领着两个小家伙去了内院的东厢房,自己则领着二宝三宝在正室里睡了下去。 熄了灯,三宝一双小手就紧紧搂着楚南栀不放手,亲切的在她耳边说道:“阿娘,我要一辈子都这样抱着阿娘睡觉。” 楚南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娶了亲,就得陪着自家娘子,哪能再想着娘亲。”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娶亲,我就只要阿娘,只对阿娘一个人好。” 三宝执着地说道。 二宝还惦记着沈家那位眉清目秀的小哥哥,贴在楚南栀另一边,声音软糯软糯的请求道:“阿娘,你什么时候去沈家看云清哥哥呀?” 楚南栀心知这小家伙一直没有忘记沈云清。 其实她自己也是打心底里喜欢那孩子的。 她还记得之前允诺过韩娘子要去沈家府上取一件衣物到沈江河坟上焚化,想来韩氏处决的日子也快了。 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她轻声对二宝叮嘱道:“过几日院里的书塾就该盖好了,只要你和三宝他们跟着两位老师把书念好,娘亲就答应带你去见云清哥哥。” “好,阿娘,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 二宝乐滋滋的将她搂着。 “不过你要记得娘亲以前和你讲过的话。” 楚南栀又叮嘱道。 二宝立刻回应:“阿娘,我都记住了,我会牢牢记得阿娘说过的话的。” 当初就是因为姥姥提到娃娃亲,娘亲才生了气,她现在可不敢再去想这事了,也就是单纯的想见云清哥哥。 楚南栀有些焦虑的伸出双手搭在两个小不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暖声道:“快睡。” “好。” 二宝三宝在她身上贴得更紧了些,暖融融的小脑袋在她怀中轻轻的蹭来蹭去,就像是抱着两只软乎乎的小猫一样格外舒适。 等着入了冬,小宝们就五岁了。 以前只想着在和林锦骁和离之前好好照顾他们,尽可能的纠正他们之前的坏习惯。 可现在看来,好像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 且不说和离的希望已经在她心里变得渺茫,就说眼下,小家伙们都要死心塌地的跟着她,作为一个母亲,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责任的重大。 如果不能将小宝们教育好,将来必然是件很头疼的事情。 大宝、四宝一个上进一个乖巧,都很懂事,倒无需她太过操心,反倒是二宝三宝这两个小家伙让人担忧。 二宝这小家伙小小年纪,除了热衷于吃,最大的乐趣恐怕就是钻研男女之事了。 而三宝虽说不叛逆,却不像大宝一样勤勉好学,整日里只想着挖空心思的粘着自己。 如此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一个妈宝。 查案断疑她自认是一把好手,可带孩子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一点经验,这实在是件很让人头疼的事。 今日见到林锦骁时他那般生气,瞧着孩子们不吃饭恐怕心里也是急坏了,可最后瞧着小宝们被安抚,他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宅子,足见他对自己还是信任的。 可不能让小宝们变得再糟糕起来。 默默的在心里细细思索了一遍,二宝之所以如此好奇男女之事,想必是因为从小在她两个姨娘那里耳濡目染了不少这类事情,再加之以前在村子里没有别的玩伴,所以才想着接触大宝三宝以外的异性。 “嗯,倒不如想些法子让沈云清跟着四个小宝一起念书,让这两个小家伙多有些接触。” 或许二宝在熟知沈云清之后,就只是将他当做一个玩伴了。 如果沈云清的确很优秀,等他们长大以后这“小夜华”仍是受二宝青睐,他承着常老、聂老的学生名分,也能有一个好的前途。 毕竟,这年头门第之别太过看重了。 至于三宝,她分析着只怕是因为自小缺乏母爱,如今冷不防的得到母亲关爱才产生了这种强烈的患得患失感,眼下需要的是慢慢引导。 “咳,从明天起,老娘要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即便不能面朝大海,也要一路繁花。 第358章 这用心险恶的死瘸子 日头刚刚升起,芦堰港的县衙门前就来了两位陌生的面孔。 听说是来寻新任县令的,又是常家人,差役们也不敢怠慢,立刻引到了偏室里等候。 此时,林锦骁正在县衙后院里尝试着活动了遍筋骨,见有差役进来禀报,说是常家有贵客造访,舒展的俏容上立刻浮起一抹阴霾。 常家人除了恩师常延珏、纪华珍夫妇和他们战死沙场的独子,他认识的就只有恩师那位胞弟一家了。 林锦骁一边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一边吩咐差役:“你去招待好他们,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看着差役闻声而去,林锦骁慢悠悠的走回客堂中,面色阴晴不定着,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些年他虽没有关切过常家之事,可还是听闻了不少传闻。 听说二房的主母在两年前过世了,之后那位常二叔又续了弦,按照常宴宁生母的性子,这辈子指定不会在与他往来。 如今他们主动找上门,恐怕是那位继室的意思。 洗了把脸,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了眼一旁摆着的拐杖,他忽然想起了上任之日楚南栀说过的话,随即架好拐杖慢吞吞的前往前厅。 到得厅里,只见茶桌旁坐着一老一少男女二人,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而女子看上去娇滴滴的样貌,想必也就二十岁出头。 年轻的妇人身边还跟着位贴身的女使,看到拄拐出来的林锦骁,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正在与中年男子悄声议论的妇人。 二人见状,立刻站起身,中年男子一脸殷切的迎了上来,搀扶着林锦骁坐下,亲热不已的唤道:“锦骁啊,好几年不见了,听说你荣任本县县令,本该第一时间过来道贺的” 他话未说完,旁边的妇人便忍不住轻咳了声,中年男子立即止住了说话,讪讪的转过脸打量了眼妇人,随后语气改为不温不热的介绍道:“这是你二婶子宛氏,宴宁的继母。” 林锦骁抿唇浅笑着向宛氏拱手点了点头。 宛氏早就听闻过这位芦堰港第一才子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也难怪家中那继女为她至今守身如玉。 瞥了眼他手里的一对拐杖,宛氏经不住暗自叹息了声:可惜是个残疾。 温笑着视向林锦骁,宛氏恭敬的揖了揖身,端坐回茶座旁,轻言道:“锦骁,听你师母说你这腿疾不是已经痊愈了吗,怎么还是不方便?” 在县衙里活动还得拄着拐杖,这可不像林家人传的那样说他如今健步如飞,已没有什么毛病。 也不知朝廷这用人的章程是如何规定的,竟让一个残疾人做这一县之主。 难道就凭着他是大伯和聂老的门生?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看向常家二叔,装作苦笑着回道:“本已是好得差不多了,上次去了趟海康县受了些波折,腿伤又复发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拍了拍受伤的左腿,黯然神伤道:“恐怕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竟如此严重?” 常二叔惊愕又惋惜的瞪了瞪眼。 他其实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纳这门亲事的,当年若不是亡妻和长嫂撮合,而宴宁又早已芳心暗许,他决计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最后还落得个悔婚的下场。 昨日听林氏族人说林锦骁与楚家那女子和离了,也听说他腿伤好得差不多了,想着宴宁至今还待字闺中,又经不住宛氏的劝说,才愿意来走这一遭。 常二叔暗暗咬牙思忖了一番,这才重新面向林锦骁,关切道:“大郎,你应该好好请医师看看才是,切不可灰心呀,你还年轻。” “哎,我那娘子便是最好的医师了,她都束手无策,我也就不做指望了。” 林锦骁一脸颓丧的叹道。 “你那娘子也就会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哪会医什么病,说不好你这腿就是她给医坏的。” 宛氏气鼓鼓的抱怨道。 “宛大娘子这话说的就好生没道理了,我那娘子连弘文医馆的钱老医师都争着拜她为师,难不成大娘子的医术比钱老医师还要精湛?” 林锦骁听着有些来气,可念及与常家的交情,并没有动怒。 宛氏本是想诽谤几句那楚家女子的名声,好让他对那妇人更加厌恶,不曾想他竟有护短之意,立刻心虚的闭了嘴。 常二叔察觉到不对劲:怎么都和离了,他还如此袒护那妇人? 可为了女儿,他还是勉强撑出一抹笑意:“大郎,你别和你婶子一般见识,这芦堰港的医师再好总是敌不过宫里的,还是我回去给你师母说说,让她差人去靖灵城请位宫里的御医来给你看看才是。” “二叔好意我心领了,这山高皇帝远的,怕是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林锦骁揣测着夫妇二人定是为了常宴宁的事情而来,又转为欣喜的说道:“我那娘子倒是教了个康复的法子,多用些时间说不定也能好转些,至少往后不需要有人再贴身照顾。” 常二叔心里立时生了芥蒂。 他可听说这侄子腿疾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来,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自己女儿金枝玉叶的,实在不忍心叫她受这样的苦。 而且这侄子性子也是狂悖得很,刚刚上任就和全县豪绅叫板,说不定哪天就被朝廷撤职,到时候女儿跟着他哪有什么安宁日子可过。 他开始犹豫,开始动摇了,后悔听宛氏蛊惑来这趟县衙。 宛氏却和常二叔有着不同的见解。 她是续弦到常家的,自然是希望能够扶植些自己的势力,常宴宁如此想嫁给他,若能促成此事,夫妇二人最感激的必然是她这做后母的。 至于女婿腿瘸不瘸倒无关紧要,横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日子的是他们夫妇,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 她仍是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温和的对林锦骁说道:“既然都已经和离了,大郎这声娘子叫得怕是不合时宜。” “的确是已经和离了。” 林锦骁镇定的连忙摆了摆手:“不过与我这腿疾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是是是,大郎你这腿疾早完是可以康复的。” 常二叔浓眉轻颤着埋下头去。 这小王八犊子牛头不对马嘴,刚才还自暴自弃的觉得没了指望,现在又说有望康复,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定是他察觉到自己是为女儿的事情而来,想故意欺骗自己骗取信任好把女儿嫁给他。 这险恶用心,实在可恶。 我宁可让女儿老死在家中,也不愿嫁给这死瘸子。 什么富贵不富贵的,兄长都做到了太子太傅,难不成他这门生还能做皇帝不成? 第359章 去看看孩子 常二叔愤懑的暗自嘀咕了两句,立刻从容的起身,已有告辞之意:“大郎啊,你别灰心,听你那位前娘子的话,好好调养。” “二叔这就要走?” 林锦骁拿过拐杖想要起身。 “你别动,你别动,我呀就是想过来看看你,这人也见到了,我就安心了。” 常二叔展颜笑了笑,又意味深长的瞥向仍端坐着的宛氏。 宛氏心里颇感气闷。 出门前说的好好的,没想到他此刻又反悔了。 这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是嫌弃了林锦骁是个瘸子,所以才决计不提亲事了。 可他那姑娘整日里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成了老姑子,嘴上说着潜心问道,可心里又惦念着红尘俗世。 二房的嫡长子早已出仕多年,在外开了府,两个庶女也已外嫁,如今府上就剩下这么个老姑子,偏偏还是个嫡女。 送进道观去怕遭人非议,劝她嫁人却又不肯,硬生生的留在家里影响自己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论门第现在也算是门当户对,论身姿,老姑子配瘸子,多般配,也不知这老不死的还要挑个什么理。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宛氏哪里咽的下这口气,冒着被常二叔责骂的风险,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大郎,你二叔说得对,你好好调养着,宴宁对你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等”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常二叔连忙拦住宛氏即将出口的话,转而道:“大郎你莫要多心,二叔不是要嫌弃你什么,当初你不过村里一未入仕的孝廉,二叔不也还是同意了你恩师、师母的建议,接纳了这门亲事,可如今你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以启齿,欲言又止了几次,才肯继续说道: “二叔索性直言,你要是腿脚没毛病,那二叔将宴宁托付给你,即便让她帮着照管几个孩子二叔也是放心的,可你现在这样,二叔只怕宴宁她过来不但不能为你分忧,反而会拖累你的。” 这委婉的语气听上去也挑不出半点毛病,让林锦骁听得心悦诚服。 若不是他本就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要放在正常人身上,恐怕又要伤神好一阵子了。 “其实我这腿还是有望” 林锦骁话音未落,常二叔立即摆手:“大郎,你不必多说,你还有公务在身,二叔就不耽搁你了。” 说完拉着一脸不甘心的宛氏拔腿就跑,生怕他再提亲事的事情。 林锦骁望着两人一拉一扯的身影,暗自吁了口气,没想到这常二叔如今这般好唬弄。 一时间,他心里不觉升起一股深深的罪恶感。 这常家人于他有恩,常宴宁与他又有着同窗情谊,当年的事虽并非自己本意,可细究起来终究是自己负了常家。 时过境迁,太过直白的话说出来有些伤人,他也只好用这等伎俩变被动为主动了。 再对比自己落难时,柳芸一家待自己的态度,林锦骁心里忽然就感到无比的温暖。 这世间同甘之人人人愿往,可愿意共患难的皆是靠着注定的缘分。 想到这里,他内心里倒不由得对那后母生出了感激之意。 若不是这妇人,他还真没有这福分遇上如此和善的岳父岳母。 “也不知将为夫这腿治瘸的娘子现在在做什么?” 林锦骁一手撑在茶桌边上,静静凝神思索起来。 家里面有岳母和两个姨妹操持,不出所料她这个时候想必应该去了城东的铺子。 “可为夫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去看看她,又该用什么由头过去才不会让她生厌呢?” 林锦骁走到伏案边,拿起桌上的几卷关于律学方面的文牍,又缓缓摇了摇头。 他总觉得自己这娘子还隐瞒了许多事,凭她这几次断案的手法和见识可不像是潼安村那位村中学究能够教授的出来的。 只怕这背后还另有高人。 或许她早已精通各类律令,而自己先前的担忧也显得多余了。 想到这里,林锦骁渐渐放下了手中文卷。 要说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断案了,可即便是为了投其所好,自己也不能劳民伤财的故意整出一堆事来折腾她。 “噢,去看看小宝们。” 林锦骁清澈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狡黠,随后将外面的差役唤了进来,吩咐道:“你让后厨的厨娘出去采办些上好的食材回来,本官今晚要宴请客人。” “卑职让厨娘们都晚些时候在点卯。” 差役话音刚落,林锦骁就摆手道:“不必,只需将食材采买回来即可。” 说完,立刻写了张清单递到衙役手中,叮嘱他让厨娘按照自己所写的置办,又交代了些公事,随后径直出了府衙。 楚南栀送走柳芸、柳舒阳母婿二人,领着桑琪去了城东的铺子。 这眼看着就要到中秋了,想要选在这个日子开张已然来不及,几番思索之后她暂时将饭庄开业的日子预订在了下月的重阳节。 如此聘请的人手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培训,而各类秘制酱料和饭庄预先设定的一应筹备工作才能准备的更充分。 到了铺子里,杂役工匠都在赵府管家的监督下,按照昨日楚南栀所给的各类图纸开始修葺院子。 按照楚南栀所绘图纸,整个宅子需要大改的还是后院用来留宿的客房,而前院各处用来做饭庄和供人消遣的水池花园也只需稍加整改,然后凿开后院的围墙,便能水到渠成。 看着上百人的团队在院子里四处忙碌的身影,楚南栀心里就无比的舒坦。 想来这就是和大型财团合作的好处,自己只需提供策略方案,苦活累活压根无需自己亲力亲为,这可比自己当初预想的要轻松多了。 古代融资的难度比起她那个时代要困难许多,她这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来了两万两的经费,也的确是幸运。 “若是将来不能为赵太公查清嘱托之事,也不知这老头会不会亲手宰了老娘。” 楚南栀心有余悸的揣测了阵,却听桑琪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主人,主君过来了。” 楚南栀顺眼望去,果见一道笔挺的身影漫步走了进来。 第360章 油腔滑调 看着林锦骁身影越来越近,楚南栀静如止水的心里不由得掀起一阵涟漪。 也不知这家伙大清早的跑来做什么。 正欲盘问,林锦骁一本正经的率先开口道:“我过来看看小宝们,顺便看看你。” 听到如此勉强的话,楚南栀身边的桑琪忍不住偷偷的窃笑了声。 主君倒真是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看孩子不应该去家里吗,跑到这里来看孩子。 她心知主君是惦记着主人,连忙帮衬着答道:“回主君的话,主人是想带着小主人们一起过来的,可就怕耽误了他们温书习字,所以临走时叮嘱他们留在了家里。” 说完,她又讪讪的看向楚南栀,请示道:“主人,奴婢过去帮着打理院子。” 楚南栀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心里虽然想着准备接纳林锦骁,可他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看了看门外停着的马车,楚南栀犹疑着又低头看了眼他的腿,有些担心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贵为一方县令,又有军职在身,出门应该多带几名随从的。” 赶马的老马夫她可是见识过的,遇上事那是真躲,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妨事。” 林锦骁拉着她往远处的池塘边走:“眼下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但她既然如此关心自己,下次还是得依从她的意思。 不知怎的,她说的话,每次都让他感觉特别有道理。 到了池塘边上,望着平静的水面,楚南栀目光斜倪着轻瞥了眼林锦骁,恰巧看上他那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真是无可挑剔。 犹记得当初为了好好观赏他这张迷人的侧颜,还特意调戏过他。 也不知如今他没了腿疾,还会不会乖乖受自己摆布。 想到这里,眼看着林锦骁就要扭过头来,楚南栀恶趣味的再次故伎重演:“你不要动。” 林锦骁愣了愣:“怎么?” 楚南栀一边陶醉着面前这张精致的轮廓一边装模作样的解释道:“我听赵府的管家说,从你现在这个角度欣赏整个池塘的风景是最恰到好处的,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皆是最美的景致。” 林锦骁立时察觉到她又是在戏弄自己,没好气的扭过头来,直接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这天底下的风景哪还有比你更美的,我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只有你。” 昨日她最终抗拒了自己,可他明明感觉到这女人心里是有自己的。 所以他想再试试,如果这次她不会再抗拒,那说明她心里果真是有自己的。 楚南栀像温顺的小鸟一样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浑身袭来的热流,被他搂得紧紧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她屏住呼吸,有些难为情的蹙了蹙眉:“林大郎,你何时也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昨日柳芸还说他是个实性子,不会花言巧语。 林锦骁见她没有推拒自己,心里高兴坏了,捏了捏她翘起的小鼻尖,美滋滋的答道:“不是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能理解为油腔滑调,正经的男人说出的叫情话,两面三刀之人说出的才叫油腔滑调。” “噢,那你是属于哪种男人?” 楚南栀偷偷的抬头瞟向他。 “我?” 林锦骁淡笑道:“正不正经的我不知道,但对你只有情话。” 楚南栀一张鹅蛋小脸涨得通红,突然间跟个娇羞欲滴的小姑娘似的躲在他怀中不敢抬头,想到他方才过来时说的话,故意为难道:“可你刚刚还说是过来看小宝们的,顺便看我。” 听到这话,林锦骁脸上也显出了难为情。 本以为她会逃避自己,不曾想她今日如此乖巧,这实在出人意料。 思来想去,恐怕是岳母将她给说通了。 他很是感动的将楚南栀扶住,正视着她,不怀好意的温笑着问道:“怎么,你吃醋了?” “那不至于。” 楚南栀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幼稚到要和几个孩子争风吃醋的地步。 林锦骁高兴的又将她重新搂着,眉峰不停颤动着,激动难安的道:“楚南栀,你心里面一直有为夫的对不对?既然如此,那和离之事就此作罢?” “你想得美。” 老娘可不是这年代的大家闺秀,被人搂搂抱抱听几句情话就可以死心塌地的矢志不渝了。 楚南栀用力将他推了推,可这死相却将自己抱得愈紧。 毕竟大庭广众的,她有些讪讪的提醒道:“林大郎,你放开我,这院子里还有人呢。” 而且还是上百双眼睛盯着。 林锦骁却固执得跟个孩子似的,不依不饶道:“有人又如何,我堂堂一方令长,手握上百万人的生杀大权,难不成与自家娘子亲近还得要看人脸色?” 这样说着,他又一脸傲娇的补充道:“我林氏皇族祖祖辈辈都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向来都是敢说敢做的性子,不吃中原人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 “噢,可我瞧着你好像不太像呀。” 楚南栀小声嘀咕了句。 虽说小白脸眼神里总是透着股逼人的英气,但他这冰冷刺骨的面相,又文质彬彬的,一点也瞧不出草原人民的风貌。 倒是锦纾公主能给人一种青禾皇族特有的洒脱不羁之感。 林锦骁也不知她在嘀咕个什么,好在他如今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妇人的好感,不再像从前,晚上将自己搂得紧紧的,白日里又打死不认账。 他心里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也不急于这一朝一夕的恩爱,他恋恋不舍的将楚南栀松开,嗓音温沉沉的说道:“今日我在县衙准备了晚宴,待会我差人去将小宝们接过来,你忙完铺子的事情过去。” “我” 楚南栀犹疑着正想矜持一下,林锦骁立刻投来一道充满威慑力的眼神。 楚南栀连忙点头:“好,我处理完了就去县衙。” 也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弄得这么隆重,难不成这小白脸还能亲自做饭不成。 林锦骁对她这态度很满意,亲昵地拉着她往回走,左右环顾着这座宅子,看上去不小,他有些担心的问道: “将这么大一座院子改成酒楼,你手里的银子够吗,要是预算不够你也不必节省,再过几日朝廷会有些赏赐到来,我给你再拨些过来,这芦堰港的大户人家都是些爱体面的主,各处用料还是得讲究一些。” “不用,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楚南栀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将谢景辰和赵太公那处得来的三万两银子告诉他。 暂时也只好这样敷衍他了。 林锦骁听她语气很是轻松,倒也的确不像是缺银子的,没再多问,叮嘱了几句便急着赶回了县衙。 ------题外话------ 剩下的下午再更新啦,有票的记得投投哦,笔芯啦。 第361章 赵太公病危 等着林锦骁离去,楚南栀领着桑琪重新回到池塘边上,走到池塘中心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眺望着微波荡漾的水面,她那颗坚硬的心此时也如同这荡漾的水面一样,像是被某种东西撕裂开来,变得柔软无力。 “说来也不怕人笑话,老娘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人拥抱与人亲吻,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楚南栀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仿佛就跟做梦一样,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明明都已经说好了和离,费劲千辛万苦拿到了和离书,连柳芸誓死守护的婚契也不费吹灰之力弄到了手,可临了却败给了自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小白脸? 从感性上来说,她的确对小白脸有好感,生来就有一副招人稀罕的容貌,论才学也算是这个时代数一数二的人物,无可比拟。 恐怕天底下也没有几个女人能够抵挡得住美男的诱惑。 但从理性上分析,她心里总有着一层膈应,来到这个世界就成为了四个孩子的娘亲。 这真是让人接受不来。 “咳,就算狠下心来离开他们父子五人,老娘是四个小宝的娘亲这已是铁打的事实,没人改变得了。” 即便心里惦记着那片大森林,也不过是饱饱眼福罢了,真要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恐怕没几人能真心相待。 “要说林大郎也的确算得上是长在老娘择偶标准顶端的男人了,看着养眼,在一起相处也极为舒适,如果抛开常宴宁,现在我和他算是互相爱慕了,又有共同的话题,这样的两个人共度一生,不说有多完美,总该不会太差。” 作为没有感情经验的楚南栀,不知道如何去说服自己接受这段感情,也只能试着用断案的逻辑来理性分析这桩事。 桑琪在一旁瞧着她静静望着水面一直出神,许久之后终是忍不住打断了她:“主人,你是不是还在想和主君的事啦?” “噢。” 楚南栀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一脸好奇的桑琪,淡然一笑:“桑琪,你可曾遇到过喜欢的人?” “奴婢哪有这个福分。” 桑琪碧眼微微闪烁着苦笑了声:“奴婢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一直颠沛流离,这次若不是主人和小主人搭救,奴婢和哥哥还不知道要被人贩卖多少次?” “果真如此吗?” 楚南栀带着质问的语气看向她:“你和桑坤为什么不逃跑呢?” 她记得买下她们兄妹那日,人牙子说过这二人放走了所有的奴隶。 瞧着她充满质疑的目光,桑琪苦着脸满是赤诚的答道:“主人,你救了我们兄妹二人,奴婢断然是不会欺瞒你的,那日主君也说过,我们不是大禾帝国的子民,即便拿到契约,也没办法入良籍的,到头来还是要落到人牙子手上,何必做这徒劳的事情呢。” 楚南栀迟疑着点了点头。 虽说和她们兄妹已相处了几日,可对他们的质疑还从未消散。 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刨根问底的追问。 她将桑琪拉到身边来坐下,好言宽慰道:“你不用害怕,我既然将你们兄妹留在府上,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对于你们的身份其实我也并不在意,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只要你们没有什么坏心思,我何必去给自己找事呢。” “主人放心,我们塔塔拉卡部落的子民别的不懂,但知恩图报的道理却是懂得的。” 桑琪一脸肃然的回道。 更何况她是打心底里佩服面前这位娇小的女子。 看似柔弱的一个女儿家,却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盘下这么大的铺子开饭庄不说,还想着去朝廷应试与男人分庭抗礼,着实不简单。 楚南栀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也不想过分去纠结此事,主仆二人在凉亭里又闲坐了片刻,想着答应了林锦骁要去县衙用晚饭,便准备早些把事情忙完赶过去。 在铺子里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直到将接下来连着几日要做的事情都和赵管家交代清楚了,她才放心的准备离去。 赵管家送楚南栀主仆二人走出院门,就在楚南栀要踏上马车的那一刻,却见一道人影急匆匆的从院外赶了过来。 见是赵府的家丁,神情甚是慌乱,赵管家皱紧眉头急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瞧你慌张成这样。” “赵六叔,不好啦,主君病危,小的们束手无策,只好过来请您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楚南栀刚刚登上马车的一只脚又挪了下来,神情凝重的问道:“可有请过医师前去诊断?” 小厮唯唯诺诺的应道:“医师已经在府上,是弘文医馆的钱老医师亲自过去的。” 楚南栀听完,不由得拧了拧眉,连钱弘文都束手无策恐怕真的不是小病。 这个时候赵太公可千万不能出事,林锦骁减租的政令还需要此人带头响应。 而且和戚家之间的争斗恐怕也同样需要有些财团势力作为备用的力量。 毕竟商场上的明争暗斗不是官府能够介入的。 就算真的答应了和林锦骁在一起,她也不会让他来插手这些事情。 正思忖着,赵管家已凑过身来恳切的请求道:“听闻楚娘子乃钱老医师的师父,老朽恳请楚娘子随我去一趟府中,可否?” “这?” 楚南栀有些为难。 赵太公本就有意纳自己进门,如今自己和林锦骁和离的事情恐怕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如若再救了这老头,他又旧事重提自己该怎么推拒。 赵管家见她不肯答应,直接跪下身来,老泪纵横的再次请求道: “就算老朽求楚娘子了,我家太公对楚娘子礼敬有加,并未薄待过娘子呀,即便他有意纳娘子进门,可从无半点冒犯之意,将娘子奉若神明,邀你相见也是敞开中门重礼相迎,生怕玷污了娘子清名,他如今危在旦夕,就请娘子看在太公对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救救太公。” 奉若神明不见得,不过赵太公倒的确是个敞亮人。 这一点还是挺让人欣慰。 想到这里,楚南栀将赵管家连忙搀扶了起来,斟酌着答道:“赵管家不必如此,我随你去一趟便是,但能不能帮到赵太公我也不敢保证。” 第362章 难以启齿之事 赵管家感激涕零的揉着紧巴巴的眼角,欣喜的答道:“楚娘子能去,老朽已是感激不尽,如果实在回天乏力,那也是太公命数已尽,怨不得旁人。” “那就别耽搁了,赶紧去。” 抱着医者仁心的态度,楚南栀拉着桑琪急忙上了马车,随着赵管家急急忙忙赶往赵府。 掀开车帘抬头看了看天,离着天黑还有些时辰,想必费不了太久的时间,该是不会耽误和林锦骁的约定。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还是决定暂时不将与赵太公之间的事情告诉小白脸,省得他整日疑神疑鬼,为自己担心。 再次进入赵府,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 这豪华而又显得幽深的宅院,自打踏入那一刻开始就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处处高墙壁垒,古木岑天而立,也难怪四宝那小家伙觉得阴森可怕。 到得正堂里,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焦头烂额的俨然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楚南栀瞟眼看去认出是钱弘文,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钱弘文立刻迎了上来,半喜半忧的唤道:“师父,你老人家来啦。” “怎么样了,查出什么原因了吗?” 楚南栀也迫切的问道。 钱弘文茫然的摇了摇头:“赵太公一直昏迷不醒,小徒实在找不出是何缘由?” “昏迷不醒?” 楚南栀蹙了蹙眉:“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近一个时辰了。” 钱弘文详细说道:“小徒问过府上的人,说是太公一个多时辰前还好好的,还吃了些水果,喝了些茶,之后就出现恶心呕吐症状,整个人变得狂躁不安,最后连说话都已经说不清楚。” 听到是吃了东西才出现这些症状,楚南栀立马生出些警觉,拉着钱弘文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会不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 钱弘文思忖着摇头:“我看不像啊,我问过府中下人,负责赵太公饮食的厨娘乃是府中跟随他多年的老人,每顿饭都极为讲究,再则,若是膳食的问题,从正午到发病时间很长。” “那茶水和食用的水果可有查看过?” 楚南栀又接着问道。 “茶水也不会有问题,我刚才也检查过。” 钱弘文浓眉颤动着,若有所思的回道:“至于赵太公食用的水果也不会有问题,那可是海外进贡之物,十分珍贵。” “什么水果?” “听说是一种叫五敛子的水果。” 钱弘文也有些不确定:“我倒是从未见过此物,方才也是头一遭遇见。” “五敛子?” 楚南栀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遍,这年代许多东西她并不是没见过,而是太过文雅的名字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就像自己熟知的三文鱼,海康县的渔民都叫做大马哈。 那这五敛子会不会又是一个很怪异的名字? 她连忙对钱弘文吩咐道:“还有剩下的五敛子吗,拿过来让我瞧瞧?” 钱弘文朝着府中的下人招呼了声,不多时便见名女使端着一小盘水果走了过来。 楚南栀定睛一看,直接傻眼了。 “噗。” 这不就是杨桃吗,弄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不过她倒的确没有在市面上见过这种水果。 杨桃的营养成分在水果里面算是挺丰富的,怎么吃了还会中毒? 她也不好先下定论,跟着钱弘文和赵管家一道进内室里看了看赵太公的症状。 细细察看一番,整个人看上去倒的确没有什么异状,时不时能听到老太公抽搐打嗝的声音,赵管家心急如焚的在一旁叫唤却怎么也唤不醒。 结合前后症状,楚南栀最终断定老太公是食物中毒。 而且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一直怀疑赵小郎君不是老太公的子嗣,而老太公所求之事也是此事。 只怕老太公果真是有肾病。 寻常人吃了杨桃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这种水果对于患有肾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克星。 想到这里,她柳眉微微一颤,注视着管家,立刻吩咐道:“赵管家,劳你差人去准备一碗加食盐的温水,再拿几支筷子过来。” 赵管家一一照做。 等着盐水送到,楚南栀吩咐女使们将温水给赵太公喂下,之后让钱弘文用筷子伸入太公口中按压舌根。 钱弘文立时心领神会,猜出她是要用催吐的法子,犹疑着问道:“师父果真觉着老太公是食物中毒?” 楚南栀紧眯着一对狭长的眼眸,也不好将这等难以启齿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将,只得守口如瓶的吩咐道:“你用催吐的法子先试试,这盐水催吐不如姜水和皂荚这些刺激性大,并不会伤及五脏六腑。” 钱弘文深觉有理,拿着筷子小心翼翼的往着赵太公咽喉部往下抠,过了一会儿,老太公终于有了反应。 钱弘文赶紧抽出筷子,赵太公猛的一阵咳嗽,开始趴在床沿边呕吐起来。 楚南栀又吩咐钱弘文帮着老太公按压胃下部,赵太公随即呕吐得更加厉害。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赵太公神志终于清醒过来,抬眼看了看一屋子人,不经意的发现了楚南栀的身影,虚弱发白的老脸上立时撑出一抹笑意:“是楚娘子救了老朽?” “主君终于没事啦。” 赵管家瞧着主君醒来,脸上横肉颤动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说道:“真是楚娘子,楚娘子真是有着妙手回春的手笔,钱老医师都束手无策,楚娘子使了些小法子就让主君转危为安了。” “赵管家谬赞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公就是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 楚南栀隐晦的提醒道:“太公毕竟上了些年岁,这杨哦,那个五敛子太公还是不要吃的好。” “哦?上了年岁竟然连这种水果都不能吃?” 赵太公一脸困惑。 赵管家听得心里一凛,今日出门时老主君还赏了自己两个呢,那不是很可惜? 还好自己没舍得吃。 他唏嘘不已的叹道:“没想到如此名贵之物竟然是致毒之物,咱们大禾帝国都没有呢。”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能吃。” 楚南栀也不知该如何去和大家解释,最后扬起下巴,很果决的说道:“总之赵太公你不要碰这东西就是了,膳食也尽量吃的清淡些,不要吃腌制类的食物。” 赵太公听着怔了怔,她这说话的语气实在像极了自己当年的发妻。 第363章 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虽说赵太公眼下已经清醒过来,可体内必然还留有不少的毒素。 楚南栀犹疑着看向钱弘文,想让钱弘文开一味药,可想到杨桃之事,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药物的名称。 这年代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害怕遇上个老外讲英文,而是明明熟知的一样东西换了个名字老娘就不清楚是何物了。 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的回想了一遍,她忽的记起了一个很洋气的名字,笑望着钱弘文,试探着问道:“钱医师” “师父还是唤在下一声徒儿。” 钱弘文打断她,很恭敬的请求道。 楚南栀无奈的撇了撇嘴:“噢,老徒弟,你医馆里可有黄花郎?” “有的有的。” 钱弘文虽然不喜欢她在徒弟前面硬生生的加个“老”字,不过师命难违,她既喜欢,自己也只得遵从。 楚南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终于交流无障碍了。 她一脸欣慰的视向赵太公,耐声叮嘱道:“接下来几日怕是还得让太公遭罪了,待会儿让赵管家差人去弘文医馆取些蒲公英,啊呸,取些黄花郎回来,每次再取上五六粒胡椒混在一起泡水喝,这样腹泻几日,可以清除肠道里的毒素,养胃润肠。” 眼看着天色不早,四处早已燃起了明晃晃的烛火,她也不敢再继续逗留下去:“既然太公已经转危为安,那我就不打扰了,还得早些赶回家去。” “楚娘子且慢。” 赵太公倚在床头将她叫住。 随后吩咐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赵管家、钱弘文和她身边的侍女桑琪。 楚南栀瞧着有些不对劲,乌黑的眼眸猛的眨闪了几下,充满警觉的狐疑道:“太公这是何意?” “老朽并无恶意。” 赵太公环视着屋中众人,坦然回道:“屋里也没有外人,钱老弟论起来是楚娘子的高徒,也是本府的贵客,你身边这位小娘子又与你情同姐妹,而赵六是跟随老朽多年的管家,老朽今日只为一事相求,留下他们几位就是想做个见证。” 顿了顿,他语气深沉的继续说道:“老朽近来越感时日无多,想将我赵家这份家业托付给楚娘子。” “太公你这是多虑了,你身子还硬朗着呢。” 楚南栀心里一阵惶恐,他果然还是提及了此事: “今日之事并不会伤及到太公,我解毒的法子皆是利于养生的,你只需好生调养,用不了几日定能恢复如常。” 赵太公苦着脸摇了摇头:“即便眼下无碍,可百年之后老朽创下的这偌大一份家业总该是要有人继承的,老朽思来想去除了楚娘子终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凹陷的瞳孔微微泛动着,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楚娘子眼下又和那林县令和离了,开饭庄总归是件辛苦事情,有了这份家业你往后也能过得自在安逸些。” “太公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我实在难以从命,还请太公不要再提,人在世上又有几人活的不辛苦呢,以苦换甘甜这才是人生的乐趣嘛,告辞。” 楚南栀态度决然,再不留下商量的余地,随后领着钱弘文和桑琪告辞急匆匆的离去。 “我赵家的大门永远为楚娘子敞开着。” 身后,赵太公老沉的声音仍在她耳边打转。 芦堰港县衙里,林锦骁已差人将四个小宝接了过来,处理完公务后亲自去后院的厨屋里做了一桌子饭菜,之后就领着小家伙们一起到前厅里静静等候着楚南栀归来。 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也未等到她的身影。 四胞胎肚子都已饿得呱呱乱叫,林锦骁想给小宝们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四个小家伙都懂事乖巧的想等着娘亲回来一起吃饭。 眼看着二更的打更声在院子外面响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林锦骁静如止水的内心终究按耐不住了。 即便是做工最晚也不过一更,不可能会拖延到二更时刻,这都已经过了宵禁的时辰。 而自己之前又叮嘱过她不可单独出城。 莫非她反悔了,不想来见我了? 昏暗的灯光下,林锦骁清冷的面容上渐渐显出一丝落寞。 大宝林瑞文有些担心的看向林锦骁,关切的劝道:“阿爹,阿娘肯定是在路上耽搁了,我们再等等,阿娘肯定就回来了。” “嗯,你们娘亲这几日事情比较多,所以见到她不可以抱怨,要乖乖听她的话。” 林锦骁不想让小宝们跟着自己一起失望,装作无事的去宽慰他们。 “可都这么晚了,阿娘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三宝林瑞崇过来拉着林锦骁,苦声央求道:“阿爹,要不我们去接阿娘好不好?” 林锦骁眺望着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心里的担忧也愈发的严重起来。 “或许她真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林锦骁这样想着,决定带着小宝们去城东的铺子看看,要是路上遇上盘查宵禁的差役们,也好将她安然带回来。 关好房门,取了剑,他领着小宝们坐上马车,将照明的灯笼挂到马车两旁,亲自驾车出门向着城东急速行去。 从赵府出来,与钱弘文分别后,楚南栀领着桑琪径直去了县衙。 没想到会在赵府耽误这么久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了宵禁的时辰,也不知林锦骁是否已经将四胞胎接了过去。 她吩咐桑琪加快了些速度,几乎一路狂奔,路上遇到县尉府盘查宵禁的府兵,认出是县令夫人,只是叮嘱了几句就立刻放了行。 可到了县衙门前,只见四处房门紧闭,哪里像有人的样子。 想来他已经歇下了。 像他这种不去风月场所消遣的人,如果没有公事要处理,基本二更天就睡了。 桑琪也不知道主人和主君事先有约,有些焦急地问道:“主人,主君会不会已经回家了?” “或许。” 楚南栀和桑琪在后院的门前站了许久,也未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我们也赶紧回去。” 楚南栀那微凉的眸光在四周又静静的打量了许久,最后心事沉沉的坐回马车,吩咐桑琪朝着城西往家赶。 一路上她始终都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按理来说,小白脸不至于这般小气才是,即便自己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可最后不还是来了嘛,他心胸竟如此狭隘。 听说自己那个时代许多男女约会,男生都愿意等上心仪之人几个小时的。 今日这小白脸将话说的那般好听,最后还不是这副德行。 什么正经情话,就是花言巧语。 哼,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第364章 遇刺 林锦骁驾着马车赶到城东的铺子,发现宅子里已是漆黑一片,连半个鬼影都见不着,过来的路上也未发现楚南栀的身影。 他心里的猜疑更加坚定了起来,这妇人终究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只怕她今日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 如果她真的在意自己,即便不会提前去县衙,也不至于晚上一个多时辰还没赶到。 这可不像她的秉性。 四胞胎掀开车帘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车窗外,也纷纷陷入了狐疑中。 四宝林瑞嘉不相信娘亲会骗他们,不死心道:“阿爹,阿娘会不会已经去县衙了呀?” 听着小四宝的质疑,林锦骁对着黑夜无奈的冷笑了声。 小家伙们还是太相信太依赖这妇人了。 从这处铺子到县衙也就一条路,前后不过一刻钟的距离,这一路走来都未曾撞见,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就去了县衙。 除非她和桑琪是反方向朝着西边回家去了。 暗暗的叹了口气,林锦骁扭头朝着马车中温言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阿爹带你们回县衙吃些东西了早点睡觉,你们若是心里还想着娘亲,阿爹明日再送你们回去。” 眼看着就要到了换防的时间,巡逻的卫队越来越少,他也不敢带着小宝们继续在外面逗留。 虽说他早已有些安排,可总归避免不了一些愚蠢之人这个时候跳出来作茧自缚。 “不要嘛不要嘛,阿爹,要是阿娘也在找我们那该怎么办。” 三宝林瑞崇不依不饶,见不到娘亲他始终不放心。 “那阿爹带你们去找娘亲。” 林锦骁心灰意冷的调转马头,怀着最后一丝幻想最终妥协下来,径直朝着城西崇仁坊行去。 如果楚南栀尚未回老宅,那说明自己的确是误会了她;可若她已经回到了老宅里,那已无需再去奢想什么。 但无论如何,总归还是要见到她的身影自己才能放心。 毕竟她曾数次救过自己性命,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看到这妇人遇上什么危险。 …… 深夜的芦堰港和所有县城一样,充满了孤寂与凄凉。 马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虽然林锦骁尽可能的压着马速穿过一条条街道,可清亮的马蹄声还是打破了夜的宁静,时不时发出哒哒的声响。 从城东到城西,共有两条近道,一条是商铺林立的主街,而另一条更近的道路需要穿越窄巷,越过人烟稀少的几条偏僻的坊市。 到得岔路口,林锦骁眺望远方屋檐下挑起的几盏发暗的灯笼,迟疑了片刻,最后舍近求远选择了主街道继续行驶。 可越往前走四处越显得安静。 眼看着就快到了县尉府,他忽的勒住马缰缓缓停了下来,充满警惕的视向周围,压低声音往马车内吩咐道:“大宝,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在车厢内藏好,不许发出声音。” 听到外面的声音,大宝正想掀开帘子,林锦骁又立即命令道:“不要动,记得阿爹的话。”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路口两旁缓缓涌出一批蒙面的黑衣人。 几盏昏沉沉的灯笼映照下,依稀可以看见一柄柄明晃晃的大刀在黑夜中寒光烁烁。 林锦骁握紧天子剑,吹灭了马车两边悬着的灯笼,对着正在靠近的黑衣人厉声冷嗤道:“竟敢在县尉府管控范围谋杀朝廷命官,倒果真是有胆量,就不怕引来灭族之祸?” “只要能手刃林大人,即便是灭族又有何惧?” 黑夜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恐怕想要再寻找时机可就难了,自然是不能错过。” 原来是死士。 林锦骁目光凛冽的颤动着:“你们如此自信能杀得了本官?” “要说林大人也的确是文武全才,可惜以你现在的情况恐怕双拳难敌四手。” 毕竟走路都还要拄着拐杖。 那人讥笑了声,又道:“虽说林大人足够机敏,选了这么条阳关道,但是你别忘了,从海防营和县尉府调兵到此处需要一刻钟的时间,不凑巧,巡夜的府兵同样要在一刻钟后才会巡逻到此处,一刻钟的时间想要欺负一位身残的残疾人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有备而来。” 林锦骁掐指算了算,也不急着拔剑,漫不经心的盘起腿来,故意挑衅道:“不如我们打个赌,你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本官觉得能够在你们手中撑上一盏茶的时间,而且本官还能全身而退,你们信不信?” “简直就是夜郎自大。” 那人俨然没了耐性,率先举起长刀朝着林锦骁气势汹汹而来。 一时间,一道道寒光都直奔向这诱人的猎物。 林锦骁果断拔出长剑只围着马车奋力抵挡奔袭过来的刺客。 轻盈的身影在车壁周围来回旋转飘动,一个回合间便已有人倒在了马车下面。 黑衣人立刻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不由得惊呼道:“你腿疾已经痊愈了?” “可那日在县衙门前,明明见着你拄着拐杖,走路都艰难,怎么才几日的工夫你手脚竟如此利索?”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林锦骁说话间,挑动剑身猛的向周围举刀的一人刺去。 黑夜中一声惨叫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 听到外面刀光剑影碰撞的声音,三宝林瑞崇吓得冷汗直流,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 “不许哭。” 大宝阻拦已然来不及,哭声传出去,领头的黑衣人顿时察觉到了马车内的动静,朝着众人呼喊道:“马车里有人,一起围攻马车。” 林锦骁眉间一凛,举剑跨步直接刺向那发号施令之人。 可尚未近身,却见几道黑影奔着马车后面而去。 他心里一急,立刻回援过去,就在身子扭转之际,一道寒光从肩头划过,刺骨的凉意从背后袭来,令他精神一振。 他握紧长剑奋力登上马车,借着马镫的力量一个翻身朝着急奔过来的几人猛的横挥过去。 几道“嗤嗤”的断剑声不断在周围尖锐响起。 林锦骁眼疾手快,又是连挥数剑,锋利的剑锋从面前几人腰身间划过,倒地的闷响和惨呼声接连从黑夜中络绎不绝的传来。 放眼四顾,发现一道道颤动的火光从四处汇拢而来,林锦骁稳稳地站立到马镫上,勒紧受惊的马匹,衣袂飘飘的朝着黑衣人喊道:“海防营在此,谁敢造次。” 黑衣人举目四望,果见几队手举火把的甲士从各个街角奔袭而来,一个个吓得手足无措,握着大刀的手都直跟着瑟瑟发抖。 第365章 要像阿爹一样厉害 海防营巡逻卫队听到这边的打斗声,立刻围拢上来,将剩下的七八名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 各领队的什长见马车上站立着道衣袂飘飘的身影,定眼再看却是海防营防御使,纷纷凑拢过来,诚惶诚恐的请罪道:“卑职巡逻不力,让防御使大人受了惊吓,罪该万死。” “尔等自然是该问罪的,如此多贼人在街市窜动竟毫无察觉,是如何当值的?” 林锦骁肃声道:“还不将这干人等统统拿下,押往县尉府候审。” 黑衣人压根没想到今日还有海防营的军士在城中巡逻,惊慌失措之下举起大刀正欲引颈就戮,却被这些身经百战的甲士们提早察觉,直接连人带刀给制服强按到了地上。 林锦骁又立刻命令道:“搜查他们嘴里还有全身上下,是否藏有自尽药物。” 军士们在黑衣人身上仔细查找并未发现任何物品。 林锦骁这才收起天子剑,故作镇定的扭了扭受伤的肩膀,缓缓走向领头的黑衣人,冷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对这城中的府卫和海防营的底细了解得倒的确是很透彻,不过你们忘了一点,你们所知道的巡逻情况那是三天前的,如今县尉府已不是蒋学屹节制,而是统归典史李策掌管, 今日本官刚刚下达了海防营与县衙府卫交叉巡逻的指令,你们便往刀口上撞,倒果真是有胆量,本官才颁布了均田令,难道会想不到这城内会有动荡?本官能够放心大胆的出来,自然是有安排的。” 黑衣人首领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满脸写着不甘心:“难怪你如此有恃无恐。” “不错,你们只计算了府卫回县尉府换防的时间,却疏漏了还有海防营也是在这个时候换防,而且还早上了半盏茶。” 林锦骁算准了海防营换防的时间,即便有些耽误,可也尽量拖延出了空隙。 今日是海防营头一日当值巡逻,绝不敢有所懈怠。 而楚南栀当初一个细微的叮嘱也麻痹了这些人对自己实力的估量。 通过和这群黑衣人交手来看,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也无非凭的是些蛮力,比起断龙山那群刺客实在差远了,绝非军中之人。 对县尉府和海防营了解得如此透彻,想来应该是与蒋学屹有关联的士族豪绅家豢养的死士。 “蒋学屹是个聪明人,他手底下养不出你们这等愚蠢之人,本官想来你们定不是他所指使的。” 林锦骁深深的瞥了眼面前的黑衣人:“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如此按耐不住手脚,若本官猜的没错,除了戚家能豢养出你们这等胸无点墨的无脑蠢货,恐怕也找不到别人了。” 黑衣人首领嘴角咧开,视死如归的笑道:“林大人就不要妄加揣测了,我等今日落入你手无非一死。” “死?落到本官手里想要一死怕是没那么便宜。” 林锦骁冷声道:“能收买你们这些人无非是以重金利诱,即便你们身死还能留给你们家人,你们大可守口如瓶,明日本官便全城张贴告示,悬赏检举揭发,本官就不信你们中间个个无家人无族亲,偌大个芦堰港想要查问出尔等底细并非难事,到时候你们就带着那万贯家财到地底下和你们九族之人慢慢享用。” 说完,他毅然决然的朝着甲士们挥手:“带走,若有一人死在狱中,我拿你们试问。” 黑衣人被带走时一个个都是心惊胆战的神色,万没想到新上任的县令竟如此狠毒,要开灭九族的严律。 等着黑衣人被押解离去,留下了两队海防营的将士,领头的什长自告奋勇的过来请求道:“不知大人这么晚可是要回家,就让我等护送大人。” 林锦骁心知这些甲士是担心被自己责罚,也没有推拒,默默的登上马车坐了进去。 车轮重新滚动着继续向崇仁坊行去,林锦骁拿出火折点亮了马车内角落的一盏灯笼,朦胧的微光下,看着几个面色惨白的小宝们,他心里忽然充满了自责。 如果自己不弄什么家宴,哪里会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 终究还是自己太自负了些,自以为明白了楚南栀的心意。 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想到刚才遇到的这些刺客,他还是期盼着回到老宅能看见楚南栀的身影。 她能安然无恙,这比什么都重要。 即便今日小宝们不强要求出来寻她,自己恐怕也不会安心。 “这臭妮子,若是不愿意赴约,差人到县衙知会一声总不是什么难事,不声不响的就没了踪影,就算不在意自己难道也不管四个小宝的死活了?” 她明知道小家伙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她呀。 非要将事情弄到如此尴尬的地步,把小宝们单独留在县衙他不放心,可如果不清楚她的行踪自己同样难以安心。 想到这里,林锦骁感到有些气闷。 眼看着马车进入了崇仁坊,林锦骁缓缓收起心底的怨气,侧过身去将受伤的左臂贴在车厢的内壁上,抬眼注视着小家伙们,一边温柔的抚摸着他们一边暖声安慰道:“马上就到家了,不用再害怕。” 大宝林瑞文方才好像看到阿爹被人砍了一刀,怔怔的直视着他,担心的问道:“阿爹,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擦破了点皮。” 林锦骁一脸淡然的笑了笑,又温声叮嘱道:“待会儿见到娘亲不可以说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你们都记住了吗?” “可阿娘会医病,不告诉阿娘,阿爹的伤怎么会好?” 四宝林瑞嘉觉得这样大的事情不能隐瞒娘亲。 林锦骁捏了捏四宝稚嫩的小脸蛋:“阿爹还有药,自己擦一擦就好了。” 三宝林瑞崇趴在他膝盖上,满是自责的小声抽泣道:“阿爹,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受伤。” “不怪你,是阿爹自己不小心。” 林锦骁温暖的手掌贴在三宝耳垂边上,满目慈祥的教诲道:“但你要答应阿爹,以后遇上事情一定要学会勇敢些,你看你姐姐和妹妹都没有哭,你是阿爹的孩子,将来更是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遇到事情只有勇敢去面对,才有机会打败敌人。” “阿爹,我记下了,以后我一定要像阿爹一样厉害。” 三宝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第一次亲眼见到阿爹一个人打退了十几名黑衣人,让他幼小的心理很受触动。 小家伙暗自在心里发誓,往后绝对不会像今日这样软弱。 第366章 用力过猛 楚南栀回到家中,没见到四胞胎的身影,听楚家姐妹说被县衙来人接走了,猜测着他们今日是要留在林锦骁身边,自顾自吃了些东西,洗漱后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屋响起一阵喧嚣声,将她彻底给惊醒了。 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细细凝听了片刻,发现是四胞胎在说话,立刻起身点亮床边的烛灯,穿好衣衫匆匆走了出去。 到得客堂里,见桑坤正领着四个小家伙们围坐在饭桌边照顾他们吃东西。 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像是饿疯了似的。 这倒让人有些想不通了,大半夜的小宝们怎么回来了? 看上去好像还没吃晚饭。 楚南栀陷入了犹疑。 瞧着她从屋子出来,小家伙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糕饼,急匆匆奔了过来。 四宝林瑞嘉抱着她的细腿,忙不迭的问道:“阿娘,你为什么一个人回家了?我们和阿爹都在县衙等你呢。” “我” 楚南栀回过神来正要答话,三宝林瑞崇又抢着说道:“是呀,阿娘,我们和阿爹在城里找了你好久,阿爹还” 可小家伙话还未说完,大宝林瑞文就立刻拉住他,三宝捂着嘴没敢继续往下说。 “你们阿爹怎么了?”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生出一抹愧意。 本以为小白脸没等到自己,生了气带着孩子们睡下了,不曾想他们是去找自己了。 难怪县衙后院的房门紧闭着。 而且看四胞胎露出的神情,像是心里面装着事。 可小家伙们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再说话。 楚南栀蹲下身来,目光灼灼的平视着小宝们,充满自责的解释道:“都是娘亲不好,今日遇上些事情给耽搁了,娘亲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四胞胎听完也不生气了,都委屈的环抱着她,娇滴滴的啼哭了起来。 刚刚是桑坤迎主君和小主人们进的门,看到外面那么多军士,主君衣物上好像还沾着血迹,心里便猜到他们在外面是遇到了事。 他眉眼低沉的俯视着母子几人,轻声说道:“主人,小主人们还没用饭,桑琪已经去厨屋做了,过会儿就好。” 说着,他双眸斜倪向书房的方向,暗暗示意道:“主君回来了。”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领着小宝们重新坐回饭桌边,一边给他们擦拭着湿润的眼眶一边柔声安抚道:“好啦好啦,都不哭了,娘亲不是在这里嘛,你们就在这里乖乖听桑坤哥哥的话,等着桑琪姐姐把饭做好了乖乖吃饭,娘亲去看看你们阿爹。” 听说娘亲要去看望阿爹,小家伙们立时都不哭了,温顺的跟小羔羊一般乖乖的直点头。 楚南栀见状,这才提着灯踩着轻盈的步子缓缓向书房的方向行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站在门外仅能看到屋子内透出的一缕微光。 楚南栀趴在门外认真的听了听,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这小白脸将他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做什么。 莫不是又在偷偷摸摸的写什么缅怀故人的情诗之类的? 这样想着,她不禁又想到了那夜小白脸在里面独自黯然神伤的情景,紧接着又想到了常宴宁。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打扰到他了。 楚南栀识趣的提着灯笼转身正要走,房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了。 她扭过身去,恰见一道清冷孤傲的身影站立在门中央,正用一对冰冷的眸子紧紧端视着她。 “我就是路过,你忙你的,不打扰了。” 楚南栀心绪突然一阵紊乱,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了一句,拔腿就要跑。 可才迈开步子就被后面伸来的一只大手给拉了回去。 “你从哪儿路过?” 林锦骁将她拽进房里,顺手关上房门,柔丝般的浓眉轻颤着,一双明目紧紧的直视着她。 书房在偏厅后方,靠着院墙,既不连接正厅,又不是后院的必经之路。 难不成她是要翻墙出去,或者是从外面翻墙进来的? 真是滑稽的很。 楚南栀被他这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楚南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骗?” 林锦骁语气不温不热,倒是比楚南栀预料的结果要好上许多。 本以为他会雷霆大怒的。 今日的事情她暂时还没想清楚如何与他说,可自己失了约总归是自己的不对,还让他们父子五人大半夜在外面折腾,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林大郎,我并没想过要欺骗你” 楚南栀本想解释几句,林锦骁整个人都已抵到了她脖颈跟前。 淡雅如雾的烛光下,他那细致如美瓷的肌肤平添了一层朦胧的美感,如饿虎般咆哮的眼底似乎隐藏着数不尽的心酸。 不容楚南栀反应,那弧度鲜明的唇角微微翘起,径直咬了上来。 一阵隐隐的刺痛从唇瓣两边阵阵袭来,顷刻席卷全身,楚南栀被他逼在墙边,感受着身边这股狂暴不安的气息,拼命摇头躲避。 可林锦骁跟发了疯一般紧紧抱住她,绝美的红唇肆无忌惮的在她嘴边、面颊、脖颈处疯狂的轻咬着。 楚南栀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凶猛可怖。 “林林大郎,你你是不是憋不住了?” 楚南栀心惊肉跳的,双手僵硬的张开,紧贴在墙沿上,感到有些害怕,讪讪的问道。 林锦骁却置若罔闻,继续着他野蛮的行径。 隐隐约约,楚南栀似乎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膏药味道。 这药味不是从腿部散发出来的,而是她鼻根前的肩膀上。 她猛的一把将林锦骁推开,无情的一巴掌顺势落在了他的脸上。 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泛着迷人的色泽,同时又带有几分嫌弃和凶狠的意味紧紧视向面前这张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庞。 林锦骁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那高挺的鼻梁微微的皱了皱,琥珀般的瞳仁轻轻眨闪了下,充满了冷漠,如冰霜般刺骨。 楚南栀看着被自己煽红的半边面颊,心里微微一怔。 本是想让他清醒理智一些,不曾想用力过猛了。 咳,真是尴尬。 她强作镇定的避开面前这道怨气逼人的寒光,胆寒的问道:“林大郎,你是不是受伤了?” 第367章 把阿爹哄高兴了吗 林锦骁心里痛如刀绞,白日里这女人还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自己怀里,和自己亲密感十足。 这也才眨眼间的功夫,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存心戏弄自己不说,还这般心狠手辣的不敢让人亲近。 她总是这种若即若离的姿态实在叫人有些难受。 “楚南栀,在你心里我果真如此不堪,我一片赤诚竟连你一点最起码的尊重都换不来?” 林锦骁心灰意冷的问道。 “我” 楚南栀知道他是因为今日的事情在生气。 这的确是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和他知会一声,害他在城里折腾了大半夜。 可这个时候再去和他解释,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毕竟赵太公并没什么大碍,如果自己说是去帮赵太公看病耽误了和他的约定,反而会越发让他觉得自己不够看重他。 这城里医师无数,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女子去给赵太公看病。 因为在他眼里,自己如今和赵太公并没什么深交,不至于殷切到这一步。 但要是如实奉告,以小白脸的秉性,必会暗地里去刨根问底的查问其间的缘由。 到时候牵扯出与赵太公的交易,让自己失了职业操守是一方面,再影响了他减租的策令更加不妙。 毕竟收了人家的银子就该忠人之事,赵太公既然不愿意让官府插手,她也不愿意让林锦骁知道太多关于老太公的事情。 眼下自己和林锦骁都需要一个平稳的过渡时期。 再则,她现在对小白脸还没有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想了想,她郑重其事的对林锦骁说道:“今日的事情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说声抱歉,我不是想要故意伤你的心,更没有不尊重你,如果我心里没你,我又何必答应去县衙是不是?” 而且,老娘要不是因为心里有你,你这小白脸能一次又一次的从老娘身上揩到油水? 也怕他再追问,楚南栀又立刻认真的补充道:“只是我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则,林大郎,眼下你是官我是商,我不过问你的事情,我同时也希望你不要过问太多我的事。” “我从未想过要干涉你的事,相反,你想要做什么事我都尽可能的依从着你。” 林锦骁一脸坦然,强势答道:“楚南栀,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一个道理,我为你安排的这一切不过是希望你能够安然无恙,我何曾起过要去干涉你的念头。” 顿了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你可以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可我却不能放任你不管,你是小宝们的娘亲,如果你有什么闪失,你让我如何向他们交代。” 想到今日那群来势汹汹的刺客,他心里此时仍有余悸。 他真担心有一天这妇人遭这么多人围攻,而自己又恰巧不在她身边,她该如何应付。 虽然见识过她的本领,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藏在背后的势力一直是他心里的一块隐忧,更别提她本就开罪了税银案幕后的团伙和南华观那几位长公主。 说完这番话,他气匆匆的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楚南栀不清楚他为何会说出这么重的话,自己并没有擅自出过城,也遵照他的叮嘱如约住到了林家老宅,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即便有人想要谋害她,总不会明目张胆的在县城或者是这林氏族人的地盘来行刺。 这崇仁坊紧邻着县尉府,城里又驻扎着海防营的上千军士,该不会有人如此愚蠢才对。 闻着书房里浓郁的膏药味道,楚南栀放眼四顾了一遍,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可方才明明就闻到了他肩头散发出的刺骨扑鼻的药香,这倒是让人奇怪了。 书房总归是他的地盘,自己也不好在此久留,遂熄了灯关好房门,提着灯笼重新走回了客堂里。 四胞胎此时已吃饱了肚子,看到娘亲回来,都纷纷围拢过来,一起焦急的唤道:“阿娘,你把阿爹哄高兴了吗?” 听了小家伙们的话,楚南栀阴郁的面容险些就被他们给逗笑了出来,故作矜持的摇了摇头,敷衍着回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好好睡觉,等明日,明日娘亲一定将你们阿爹哄高兴好不好?” 四胞胎眼底透着些无奈,可又怕再惹娘亲生气,只好装作顺从的乖乖点头。 楚南栀欣慰的笑了笑,吩咐桑琪将二宝三宝送到林锦骁的房间去,而按照约定今晚是大宝和四宝跟着自己睡觉。 领着两个小家伙回了卧房,熄了灯躺倒在床上,想到刚才三宝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慎重的问道:“大宝,四宝,你们都是最乖的,你们老实告诉娘亲,今晚没等到娘亲,你们阿爹是不是带着你们去城东之后没寻到娘亲就和你们直接回来了?” “嗯,阿娘,就是这样的。” 大宝林瑞文想到阿爹交代的话,咬了咬牙,很坚定的答道。 四宝林瑞嘉也不敢如实回答,暗暗地环抱着楚南栀一只胳膊,转而言道:“阿娘,阿爹其实真的很在意你的,他今日在县衙亲自做了好多好吃的,就等着你去呢,可我们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你,所以才出来找你的。”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感动。 没想到他真的亲自下厨做饭了,难怪他那么热忱的非要自己过去。 印象中,小白脸好像并不是一个精于厨艺的男人,也就能熬个粥。 而且古代的男人除了伙夫,鲜少有人进厨屋亲自做饭。 即便是村里的庄稼汉都没几个会烧饭的,更别提读书人了。 他能有这份心自己倒是很感动,可做出的饭菜能不能吃就是另一回事了。 还好今日没去,要是到了那里他逼着自己吃他做的饭菜,想到那种难以下咽的场景还得违心夸赞他的手艺她就很难为情。 这样想着,她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了一番。 不过随后大宝的话就打消了她这个念头:“阿娘,阿爹做的菜和你做的一模一样,都好好吃。” “啊,是吗?” 楚南栀听着有些惊讶,觉得是大宝这小家伙故意替他老父亲在自己面前讨好。 “阿娘,是真的,就是可惜阿娘没去。” 大宝惋惜了声,紧贴在她怀里,恳切的央求道:“阿娘,等阿爹高兴了,我再让他给你做饭好不好?” “嗯,好。”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整个人已是困意直袭,连忙劝说着两个小不点赶紧睡觉。 第368章 别有用心的李三郎 日一大早,楚南栀刚领着小家伙们在院里洗漱完,林锦惠就带着侍女明儿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的急声问道:“嫂子,锦骁哥哥呢?” “他去县衙了。” 楚南栀淡然回道。 这小白脸自打上任之后,每日天没亮就没了人影,和他在家静养时完全是判若两人。 本想着今日再好好宽慰宽慰他,所以刻意起得早了些,不曾想还是落在了他后面。 目视着小姑子心急如焚的样子,楚南栀犹疑着问道:“怎么了,锦惠,你找你哥哥有什么事情吗?” “听府上早上出去采买的下人回来说,锦骁哥哥昨夜在崇仁坊外遇刺了,母亲担心,刻意让我赶过来问问,锦骁哥哥他没事?” 林锦惠迫不及待的再次追问道。 “遇刺?” 楚南栀心里一惊,神色转为肃穆的低下头去来回打量着几个小宝。 四胞胎纷纷惧怕着埋下头去。 林锦惠又在一旁说道:“听说大清早的衙役们就在全城张贴检举告示,让百姓们有知晓刺客底细的自行到县衙去揭发,那告示贴得到处都是,好像参与此次行刺的刺客还不少。” 林锦惠话音刚落,大宝就贴到楚南栀身上,颓丧着小脸,怏怏的解释道:“阿娘,阿爹昨晚为了保护我们被人砍伤了,阿爹怕阿娘担心就不让我们告诉你。” 楚南栀心里好一阵神伤难过。 三宝林瑞崇也趴在她身上,闷闷不乐道:“阿娘,是我不小心才让阿爹受伤了。” 楚南栀轻拍着小家伙们的后背,满是惭愧的安抚道:“不怪你们,都是娘亲的不是。” 也怪自己大意,没有顾虑到这么多。 难怪他昨晚会生那么重的气。 难怪在书房里从他肩头闻到如此重的膏药味道。 这大半夜的,他和小宝们见不到自己,自然是不会放心的。 而过了宵禁的时辰,城里虽是管控最为严厉的时候,却也是刺客们最易下手的时候,刺客们只要挑准巡防卫队换防的间隙刺杀他,得手的可能必然是最大的。 况且他昨夜苦等了那么久,心里必然是焦急的。 再则,过了宵禁的时辰仓促间县衙又没有可以调动的人手,他只能带着小宝们自己出来找人。 “咳,我这脑子,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去院里敲敲门,确认一下他们父子五人是否的确已经歇息了。” 想到这里,楚南栀内心感到更加愧疚。 她对小宝们好生叮嘱道:“娘亲去县衙看看你们阿爹,你们就乖乖留在家里听姨娘们的话,好好温书习字,陪暮辞弟弟玩好不好?” “嗯,那阿娘你可以让阿爹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吗?他一个人住县衙我们很担心。” 四胞胎乖乖的点头,又满含期待的注视着她。 “好,以后都让你们阿爹每天回来陪你们。” 楚南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虽然她相信这件事后,县尉府定会加强城中警戒,甚至会在县衙安排些护卫,可他毕竟不是亲王、公主这类显赫皇族,不可能动用大批的军士做私人护卫。 反倒是家里要安全许多。 背地里有赵太公安排的护院,不久后府里也会安排些看护人手,即便还有愚蠢之人蠢蠢欲动的想来行刺,那难度却大大的提高了。 打定了主意,楚南栀让桑琪赶紧去马厩套马车,又吩咐林锦惠帮忙照看着小宝们进屋,随后匆匆的往县衙行去。 车轮滚滚缓缓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一路上都能看到县衙差役和身穿甲胄的军士在四处张贴告示。 巡逻的卫队也比往日要勤密了许多。 路过县尉府门前,楚南栀刻意让桑琪停了下来,掀开车帘往外察看了眼周围。 如此繁华热闹的地段竟有人敢行刺,看来背后的主使的确不是什么聪明人物。 也没想到这世间果真有如此愚蠢的人,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行刺,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嘛。 压根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和反对均田令的豪绅们有关联。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日上三竿之时赶到县衙门口。 楚南栀吩咐桑琪停好马车在外面等候,自己独自进了县衙。 刚到门口,便见李策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人相见,李策满是亲切的过来唤道:“嫂子,你可算是来了?” 虽说已经知道兄长与她和离之事,可在他心里永远只认这唯一的嫂子。 楚南栀听着有些不解,困惑不已的问道:“怎么,三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策也不知如何答她,因为在她前面已经有一位令人头疼的主进去了。 他吩咐左右衙役退去,半骗半哄的领着她往里走:“就是兄长今日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恐怕只有嫂子你才能劝劝他了。” “可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你兄长责罚你了?” 楚南栀问道。 毕竟李策如今领着县尉府的副职,又是海防营副军监,出了这样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事兄长倒是没有怎么过分苛责我,只是让我小心戒备而已。” 李策回道。 而且即便兄长因为此事惩罚自己,他也没有怨言。 他现在最为担心的还是这对夫妻的关系。 楚南栀瞧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总感觉这憨货心里面藏着事。 可这个时候她迫切的想要见到林锦骁,查看查看他的伤势,所以也没顾忌太多。 刚到外院的客堂门口,李策就赶紧同两旁的衙役轻嘘了声,示意他们不要出声,随后便听到一阵女子急促的抱怨声传了出来: “锦骁哥哥,你何时变得现在这样不冷静不理智了,竟为了那个女人剑指族中耆老和长辈,这是大不敬呀,虽然我也知道你们林家那些老的不是什么温良的贤人,但人言可畏啊,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传你的嘛,说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是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宴宁,不是所有的逆来顺受都能被称为孝顺,敬之有理、孝之有度才能算作智孝,人言可畏不假,可这世间也有公理长存,林家那些老的若真觉得自己是委屈的,为何不敢公然叫屈,却只在背后挑唆是非,说到底还是害怕她们自己做的那些肮脏事公诸于世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你嫂子有句话说得好,‘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我林锦骁行于天地间,凡事只认理不认人,处处行的端坐的正,无愧于心,并不惧怕被人说三道四。” 听到常宴宁的名字,楚南栀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才反应过来李策这夯货为何非要急着将自己带进来。 她满是鄙夷的瞪了眼这夯货,正欲转身却被李策强拉住。 李策展开两只大手死死将楚南栀拦住,不让她溜走。 两人相持间却听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胸怀既如此坦荡,处处无愧于心,那我呢?” 第369章 莫非你金屋藏娇了? 屋子里短暂的静寂了会,片刻后林锦骁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宴宁,对于你,我的确存有些愧疚,可我们当初既未纳采纳吉,更未纳征请期,不过是口头上答应了恩师的请求,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去与我那后母提及此事,你又何必一直执念于此。” “如若不是大伯相求,难道你就不会接受这门亲事?” 常宴宁心里虽然清楚他当初的遭遇,接受大伯安排的这门亲事也是迫不得已,可心里仍然装着一丝不甘心。 这么多年同窗情谊摆在那里,如今只期盼着时过境迁他心意能有所改变。 然而林锦骁的回答却令她大失所望:“宴宁,我当初的境遇别人不清楚,你与我同窗多年,难道也不清楚? 我当年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又未行弱冠之礼,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两位恩师和后母一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别的选择,不论是你还是别的女子只要是恩师和后母安排的,我都只有接受的份。” “所以在你心里,我和她并没有分别,只是你接受宿命的安排罢了?” 常宴宁心灰意冷的问道。 “以前是。” 林锦骁很中肯的回答。 常宴宁拧眉:“那现在呢,难不成现在你竟然会喜欢上她不成?” “不错。” 林锦骁冷冷的丢出两个字,眼神中透着笃定。 “可你们已经和离了。”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她到底哪里比我好,能值得你如此上心,难道就因为她为你生了孩子,名义上陪伴了你五年?” 常宴宁柔弱的心里被猛烈的刺痛着,却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如果是那样,我也可以,我甚至可以比她做得更好,我会好好替你照管孩子,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你一个闺阁女子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锦骁听了这番话并未感动,反而生出气闷。 常宴宁却不以为然的驳斥道:“时至今日,锦骁哥哥难道还将我当作闺阁女子看待,我为你守节五年,如今这芦堰港谁人不将我当做笑话看。” 话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声抽泣了起来。 林锦骁也不知如何去劝说她,只得如实将埋藏在心里的话尽数吐露了出来: “宴宁,我起初并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并不希望你这样做,我们当初的事情顶多算作议亲不顺,连退婚都算不上,你何必这样执拗,以你常家的门第和你的品性,只要你放下心中执念,定会有人愿意好好待你的, 如果当年没有楚家之事,或许我娶了你,我们之间即便没有夫妻情意,但我也能尽量与你相敬如宾,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你非要再执着于当年之事,觉得我出尔反尔,即便我今日再次答应你,勉强与你成婚,我恐怕连与你相敬如宾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不在乎,只要这辈子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常宴宁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林锦骁越发感到不可理喻。 他没想到几年不见,常宴宁竟变得如此冥顽不灵。 他心知常老和师母没了儿子,对二房的侄子侄女甚为关切,而且她又是特意来看望自己的伤势,所以不愿伤她的心,但没想到她现在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了。 凝了凝神,他索性将话说得更为透彻些:“我是经历过不幸的人,我知道其中的痛苦,我不可能再答应你的请求,我林锦骁气量狭小,心里能且只能容下一个人,那就是你嫂子,此志此生不渝,即便是到了常老面前我还是这句话,今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我也权当从未见过你,盼你自己好自为之。” 这些话传到门外,让提心吊胆了半晌的李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阵欣喜。 本是想领着嫂子进来让常宴宁知难而退,不曾想听到了兄长的这番心声,这可真是意外收获。 如此嫂子总该明白兄长的心意了。 他暗自得意的低下头去看着楚南栀,正想带她进去,楚南栀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楚南栀此时心里无比的复杂,要说不高兴那自然是假的,可脸上却又高兴不起来。 这常宴宁也的确是个深情之人,相比起来自己反倒是自愧不如了。 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反复权衡利弊,从未真心想要接纳林锦骁,不曾想他默默的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还剑指林氏族老,想要撤换族长林亭臻,这连自己都不敢想象。 难怪刚才是小姑子过去找她的。 其实她压根不希望小白脸这样,只是希望他不必将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就好。 一个连和离了都还在想着倾尽所有为前任规划未来的男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倒真是自己小肚鸡肠了些,事事都要隐瞒着他。 可这个时候留在此处极为不妥,李策这小王八犊子竟然逼着自己做帘窥壁听之事,传扬出去多让人难为情。 她正想偷偷摸摸的溜走,李策看着心里格外着急。 气氛都烘托到了这个份上,难道嫂子还不肯接纳兄长? 他实在不知道嫂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好好的官家娘子不做非要一个人出去瞎折腾。 李策脑子飞快地旋转着,焦急却又不失理智的朝着里面喊道:“嫂子,你在此稍等,兄长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我进去通禀,马上来见你。” 听到这话,楚南栀不得不停下脚步,扭过头来愤懑的瞪了眼他。 客堂里,林锦骁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迎了出来,远远的见到楚南栀的身影,心里一喜,可想到昨夜之事,随即又转为严肃的质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 这还真把楚南栀给问到了。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来看看他的伤势,结果被他兄弟带来偷听了半天他和心上人谈话? 奶奶个腿,该死的李策。 这么彪悍的汉子竟然也有绿茶的时候。 “还不快些回家去,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林锦骁见她愣愣的站在远处,佯装不悦的责备道。 本还有些做贼心虚,听了这话,楚南栀反而没了顾虑,大大咧咧的直接走上前拉住他,也学着他昨日对自己的语气娇嗔道:“怎么,老娘贵为芦堰港县令夫人,来县衙看望自己的夫君还要看人脸色?莫非你金屋藏娇了?” 第370章 主动献媚 “你胡说什么。” 林锦骁听得眉间一凛,也不知她这话何意,怎么突然就自诩为县令夫人了? 难不成是脑子被门夹了? 至于金屋藏娇就更加让他听不明白了。 自己和常宴宁光明正大的在前院客堂相见,又没鬼鬼祟祟的,何来藏一说。 他一脸坦然的向身旁的衙役挥了挥手:“送常家二娘回府。” 话音刚落,常宴宁就领着侍女走了出来。 满面愁容的瞥了眼林锦骁身旁的楚南栀,听着这妇人方才凶悍的语气,既不温柔也不贤淑,倒真不知林锦骁看上了她哪一点。 楚南栀也温温的打量了眼她,生得眉清目秀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高雅的气质,倒的确是书香门第之家走出来的女子。 “咳,终究是被小白脸给坑害了。” 本来应该是位高贵的大家小姐,却因为自己的一往情深而沦落成这般憔悴模样。 太过深情终究是害人不浅。 此时终于见到这位让自己心生芥蒂的情敌,她内心既没有得了胜利的喜悦,可也生不出什么同情来。 如果非要一较高低,原主和她都只是受命运捉弄的受害者罢了。 若说原主是插入她与林锦骁关系的第三者,可当年的事正如林锦骁自己所说,仅是议亲阶段,亲事最终花落谁手那不过是各凭本事。 要怪就只能怪这女子不如柳芸心眼多,不知道先去搞定小白脸的后母陈氏。 而自己如今对她也同样不能存有怨言,毕竟自己已经与林锦骁和离了。 如今能够解救各方的最好方式那就是坦然相待,表明自己的心意,让三人都免受痛苦的折磨。 楚南栀礼貌性的同常宴宁揖了揖身,随后举止亲密的自顾自拉着林锦骁往县衙后院行去。 林锦骁也不知她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之间变得好生奇怪,竟如此主动,全然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这妮子头一遭这般热忱主动,他也不忍凉了她的心,众目睽睽之下顺从的随着她一起亲密无间的往后院走。 常宴宁瞧着二人甚是亲昵的离开,脸上的落寞更加明显,心里的怨气也全都写在了脸上。 看来他心里果真是装着这女子。 自己方才不过是在堂上大胆表明了心意,他就嫌自己有失闺阁女子的仪态,可这女人大庭广众的和他拉拉扯扯,他一点也未感到气闷,反而像是很享受的样子。 哼,果然男人的话也就只能听听罢了。 呆呆的目视着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常宴宁心痛的叹息了声,随后绝望的领着侍女黯然离去。 和熙的阳光照进后院的柳叶窗中,洒在堂屋四处,让屋内的陈设都平添上了一层柔丝般的色泽。 林锦骁心里还生着气,见屋子里没了别人,这才径直将她玉嫩的细手撇开,不悦的皱了皱眉:“说,你大早上的跑来所为何事?” “你昨天大早上的跑到我铺子里又所为何事?” 楚南栀故意反问回去。 “我” 想到这事,林锦骁更加气闷。 难道自己昨日说的还不够明白不够透彻? “林大郎,虽然我不喜欢花言巧语、油腔滑调之人,可有的时候做一万件事却也不抵一句话来得直接。” 楚南栀意有所指的暗示道。 林锦骁挑了挑眉:“楚南栀,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与常宴宁并无什么勾连。” 她这一来就兴师问罪,实在是反常得紧。 也怪李策这夯货,果真是愚蠢至极,晨间才因为昨夜巡防的事责备了他几句,这家伙还不长记性,明知常宴宁在县衙客堂,还敢将楚南栀领进去,这不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真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番栽培。 气鼓鼓的抱怨了通,抬眼间却见两片薄薄的红唇径直抵了上来。 林锦骁吓得一愣,紧紧搀扶住她,双眼瞪得圆圆的,目视着面前这双灵动的珠子一闪一闪的,赋满了可爱与灵气,闪烁间还透着一抹诱人的色彩。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子? 林锦骁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 楚南栀拼命踮起脚尖,双手用力勾住他弹性十足的腰身,才能勉强触到他的唇角。 绵软悠长的香气蔓延在彼此鼻息之间,两颗火热的心猛烈的交织碰撞在一起,心猿意马的躁动情绪正在冉冉升起。 林锦骁呆滞良久后终于被这异常莹润香甜的亲吻所折服,主动弯下身去将她搂得更紧,任由着那俏皮的香唇肆无忌惮的挑拨。 楚南栀垫得脚尖有些发酸,这突然松懈下来,瞧着身后的软塌,直接一把将林锦骁推倒下去。 目视着扑上来的这道如狼似虎的娇小身影,林锦骁又是一怔,瞠目结舌的问道:“楚南栀,你可知道你此举意味着什么?” 楚南栀扯着他胸口的衣角,眼神虎视眈眈却又夹着一丝邪魅,紧紧盯着他:“意味着从今日开始老娘正式接手你,不管你有着怎样的过去和往事,老娘都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你若瞒着老娘在外面沾花惹草,老娘决不轻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鲁野蛮了?” 林锦骁顿时露出一脸苦意。 相比起来,她倒更像是从青禾之地走出来的女人,而自己成了那娇滴滴的弱势群体。 楚南栀诱人的眼波微微荡漾着,再次挤出一抹邪笑:“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婉端庄的贤淑女子,你可别把我当成常家小娘子那种大家闺秀,所以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锦骁翻过身来,一手撑在被褥上,一手轻轻捏住她柔嫩的脸颊,温雅的笑道:“我并不惧怕你恃宠而骄,也不害怕你粗鲁野蛮,我唯一害怕的是你这若即若离的态度。” “有吗?” 楚南栀一手掂住他下巴,诧异的鼓了鼓嘴。 倒没想到他对自己会是这样的印象。 林锦骁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已入膏肓。” “噗。” 楚南栀噗嗤笑了出来。 咋不直接说自己癌症晚期呢。 可见他对自己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 她心疼的摸了摸林锦骁肩头膏药味道散发出来的位置,细声问道:“还疼吗?” “只是一点轻伤,不碍事。” 林锦骁瞧着她此时兴致正好,便顺势请求道:“娘子,既然你都已经正式接手为夫了,和离书是不是该还给为夫了?” “不行。” 楚南栀轻蹙眉梢,很果决的答道。 按照自己那个世界的章程来说,她现在顶多和小白脸处于恋爱期,虽然不奢望能有什么婚礼,可和离书还给他,到时候要想再和离不又得重新求着他。 总得再考验他一段时间。 林锦骁纳闷道:“莫非你还想着要和离?” “林大郎,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但我保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你,这就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请求。” 楚南栀一脸赤诚的注视着他。 林锦骁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对她身份的猜疑,她处处都显得与寻常女子格格不入,想来她有着她自己的原则。 横竖她现在已经乖乖的主动献媚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呢。 嗯,她早晚是我手心里的人。 第371章 蝴蝶效应 林锦骁迟疑着点了点头:“都依你。” 楚南栀听着心里暖烘烘的。 可这个年代没有搞对象一说,也不希望他再有顾虑,楚南栀在心里斟酌了片刻,赶忙温笑着回道:“我现在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君。” 说完脸色突然涨得通红的扯住他衣襟,正欲撕开,林锦骁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玉指,郑重的说道: “我们不必急于一时,你也不必因为愧疚所以才想要如此,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等你想清楚确定愿意做我林锦骁的妻子我们再行房事不迟。” 她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实在让自己难以心安。 莫不是知道自己遇刺心里觉得愧疚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 虽然他很希望得到这个女人,却不想勉强她。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已经总结出来了一个规律,发现这女子好像并不会因为有了肌肤之亲就愿意死心塌地的终身相随。 他期待的并非这一朝一夕的缠绵,而是与她一生一世的守候。 在这个不明缘由的节骨眼上,他必须得尽量克制再克制。 楚南栀内心充满感动,双手紧紧抱住他,倚靠在他怀中,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感到踏实有安全感。 穿越一世得遇这样一个男人也算是一种福分了。 就是这么好的氛围,不能堂而皇之的目睹一下他那八块腹肌着实有些可惜,让人感觉空落落的。 见他此时情绪已然平静,想到昨天的事情,还是准备与他点到为止的解释解释。 楚南栀在他怀中轻轻的扭动了下身子,小嘴微微撅起,贴在他耳垂边低声说道:“林大郎,其实昨夜我是有来过县衙的,那城东的赵太公生了病,赵管家求到我,我只好答应下来,就是没想到会耽搁太久,过来时你和小宝们都出去了。” “原来如此。” 林锦骁语气很平静,并没任何反常。 这倒让楚南栀很诧异了,莫非他一点不计较? 本还想着怎么和他解释才好,毕竟赵太公就是个食物中毒,偏偏这中毒原因有些难以启齿,而且在大禾帝国还很少见,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不会有人相信这是疑难杂症。 楚南栀难以置信的将他头掰过来,正视着质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何要去给赵太公看病?” “医者仁心,这有什么好奇的。” 林锦骁有些不可理喻的瞥了眼她。 “仅仅如此?” 他越是平静,楚南栀反倒有些不安了。 “我既答应过不干涉你的事情,自然不会过问这等小事。” 林锦骁满脸无奈,她这心思真是难以让人琢磨。 自己想关心她,她非同自己讲原则,又是官又是商的都搬出来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不许自己过问她的事。 可自己给了她自由,她又开始疑神疑鬼的。 想了想,林锦骁只得苦着脸答道:“如果你非要我猜的话,我想那定是赵太公对你有意。”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惊,装作淡然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上面来?” “这很难猜吗?” 林锦骁抿开唇角,揉了揉她翘起的小鼻尖,仔细说道: “赵太公将那么大一座宅子租给你开酒楼,还是城东最繁华的位置,你手里就一万两银子,除去租赁和修葺的成本压根剩不了多少银子,而你向来是个会精打细算的,不会盲目的盘这么大的铺子,可你昨日却和我说银子够用,那只有可能是赵太公对你有支助, 他是生意人,又是大禾帝国数一数二的富商,不会无缘无故的支助你,一来她对你了解不深,并不知道你是否有经商的本领;再则赵家家产富可敌国,酒楼生意在芦堰港戚家是地头蛇,他何必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去开罪戚家,能让他对你另眼相看的要么就是有求于你,要么就是对你动了心思。” 这推断能力实在是令人佩服。 楚南栀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和他说了这么多。 果然不出所料,只要自己透露一点口风,他就基本上可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得一清二楚。 可赵太公交代的事情毕竟收了人家的银子,她决计不能让林锦骁察觉出来,只得转而言道: “他听说了我们和离之事,的确是有提过让我替他打理赵家产业的想法,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就是怕你会多想。” “那就更不至于了,你夫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林锦骁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你与我在一起这么久,却在我荣升的时候执意想着要和离,可见你并非一个单纯贪图名利之人,你有着你独有的原则和思想追求,年轻女子嫁给年近古稀的老财主难道不就是为了更快捷的追逐利益? 你既然无心于此又怎会甘受此等委屈,更别说赵太公还是个子嗣艰难之人,应该没几个女子愿意为了名利而断子绝孙。” “……” 楚南栀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你又如何知道他子嗣艰难的?”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揉抚着她的发丝,抿唇浅笑道: “我很早以前听聂老说过赵家的事,赵太公发妻过世后,他又接连续弦了三房妻室,听说有一阵还养了不少妾室,可除了吴太守的长姐生下过一个小郎君,别的妻妾都无子嗣,前阵子那位于氏嫁进赵家五年也是同样的结果,偏偏与他那侄子通奸月余就有了身孕,你说这不是他自己子嗣艰难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林锦骁忽的皱了皱眉,立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双眸直勾勾的视向楚南栀,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听孙县丞说于氏临死前留下过一番诅咒赵太公的话,那姜氏当初就是因为不能为赵家绵延子嗣被休弃的,可偏偏吴氏生下了赵小郎君,只怕老太公如今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这位老太公娶妻纳妾向来看中的都是未出阁的女子,这次却对你动了心思,楚南栀,要说他看中你的才学品貌我信,可若是看中你的身世我却有些怀疑,你毕竟是我的妻子,又与戚家有仇怨,他不惜开罪为夫与戚家,不会是想将你纳进门让你替他调查赵小郎君的身世?” “” 楚南栀怔怔的注视着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赵太公的心思不就是想先把自己变成一家人,然后好放心的让自己替他查这种难以启齿的私事嘛。 想到这里,楚南栀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就差直接给小白脸跪了下去。 这敏锐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实在是厉害,不去当娱乐八卦周刊的主编属实是屈才了。 她心里暗自感到庆幸,得亏是今日自己主动坦白了,否则要是让他自己察觉出来,他还不得雷霆大怒。 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老娘就给他提了提昨晚去找太公府上看病的事情呀。” 奶奶个腿。 这以后还能不能好好愉快的玩耍。 ------题外话------ 嗯,蝴蝶效应,蝴蝶效应,先是有一张票票,然后……然后……然后…… 第372章 爱称 看来想要再瞒着林锦骁已然不可能,楚南栀只好乖乖的坦白道:“的确,赵太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拜托我替他查清楚小郎君的事。” “怕不是你已经收了人家银子了?” 林锦骁试探着问道。 不然她哪来这么大的底气盘下这么大的铺子。 “的确是收了银子,而且我还将赵太公拉来入伙了。” 楚南栀笑着回道。 “你倒是聪明。” 林锦骁一脸无奈。 这妮子果真是个会盘算的,本还担心她斗不过赵太公这种老奸巨猾之人,眼下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她这般精明的女人,哪里会让自己吃亏。 难怪她敢这么有恃无恐的同自己和离,原来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只是让他感到心凉的是,这妮子宁可去和赵太公一个古稀老人做交易也不愿意依靠自己。 他有些心酸的在楚南栀额间亲吻了一下,认真的叮嘱道:“楚南栀,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约束你,但你必须得答应我,凡事不可以逞强,不管是你们楚家和戚家之间的恩怨,还是赵太公与吴恩荣的事,眼下芦堰港局势比较复杂,一切慢慢图之。” “你放心,我有分寸。” 楚南栀颔首,郑重答道:“戚家之事涉及面太广,有的地方是你们官府可以插手的,有的只能靠着商贾人家去较量,至于赵太公的事本就是他再三相求,我尽力替他一试,这也是我们之前在契书上约定好了的,即便不成,他也不能拿我怎样,顶多是将银子退还给他罢了。” “吴恩荣这人来头并不简单,听说他岳家是靖灵城的显贵,这人今年也将在平宁郡满任赴京任职,若想动他只能等到你在朝中有了官职之后试着去翻查旧案卷宗,一切才能水到渠成。” 林锦骁话音刚落,就听到她肚子发出呱呱的叫声,不由得皱眉道:“你不会没用早饭就过来了?” 楚南栀讪讪的笑了笑:“我哪里顾及得了这些啦,瞧着你昨晚那架势,我还以为你会惨死在县衙。” “这么担心我了?” 林锦骁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回想着她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可不像是来关心人,更像是到县衙来捉奸的。 “你在里面等一会儿。” 林锦骁说着匆匆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楚南栀也赶紧起来,收拾了下软塌上的薄褥,随后莲步微踱着在内堂里漫不经心的观瞻了一遍,脑海里不自觉的回味着和林锦骁方才亲昵的场景,如沐春风一般,难以言喻其中的滋味。 不过恍惚间,她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有了一种让人想要留恋的东西。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 正思忖着,便见林锦骁重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样吃的。 他将吃食放到桌上,连忙过来邀着楚南栀坐下身,端起一碗虾仁豆腐羹递到她手上,暖声示意道:“这是我昨日做的,老宅的地窖不好贮藏,我让厨娘都藏在了县衙的地窖里可以保鲜好几日,你快尝尝。” 楚南栀接过豆腐羹,用勺子舀了一勺喂入嘴中,清香甘甜的丝滑口感立刻浸满口中,细细品味还有浓郁的茉莉花香味道,实在沁人心脾。 她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些甜食了?” 她记得这小白脸并不喜欢吃甜食,没想到还能将他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做得如此美味。 “没成亲前在靖灵城做郎官时,纾公主买了些食材到我房里逼着她未婚夫婿学做药膳,我顺便看了眼就记了下来,昨日自己尝试了遍,好像还不错。” 林锦骁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引以为傲的说道:“你喜欢这些美容养颜的药膳,往后我每日给你带些回去,刚好几个小宝也挺喜欢吃。” “嗯。” 楚南栀心里暖意直扑,他倒的确是有心,深懂女人的心思。 又是驻色酒又是这药膳的,哪天在整个面膜出来,可真是要让她大开眼界了。 没想到这小白脸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难怪大宝昨晚夸赞他的厨艺。 只怕自己交给柳芸母女的菜谱都已经让他给学了去。 咳,大意了。 往后厨屋里又多了个廉价的伙夫。 她大口大口的吃了几勺茉莉虾仁豆腐羹,林锦骁又将一笼包子推了过来,耐声叮嘱道:“这是咱们县里有名的灌汤水笼包,是县衙后厨厨娘的拿手一绝,以前官职低微想吃还吃不上,也就如今才有了这口福。” 听他这样说,楚南栀立刻夹了个热腾腾的包子喂到嘴边轻咬了一口,皮薄馅嫩,浓浓的汤汁便顺势滑入嘴中,扑鼻的香气直溢,还未来得及咀嚼就已馋得直咽口水。 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县衙里的厨娘。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做着芦堰港的县令夫人,她都想将这位厨娘给挖走了。 林锦骁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比吃在自己嘴里还要感到欢快,连忙拿着筷子将灌汤的包子吹得凉了一些再放到她面前的碗里,还不忘嘱咐道:“慢点吃,不够我再去拿。” “我可不想当佩琪。”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 虽然这些美食的确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可她才不想成为肥婆。 现在换了宅子,条件好上了许多,她还计划着领着小宝们每天做些锻炼,恢复恢复体能。 林锦骁听得一愣,眉峰轻闪着问道:“佩琪?佩琪是谁?” “当然是你娘子我赐给你的爱称。” 楚南栀犹疑着,一本正经的答道。 “爱称?拿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当爱称?” “越稀奇古怪才显得我夫君与众不同呀。” “原来如此。” 林锦骁挑了挑眉:“你觉得渣男和佩琪哪个听起来更有气势?” “如果非要一较高下的话,我倒是觉得佩琪更得人心。” 楚南栀捂着嘴忍俊不禁的故作镇定。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渣男的梗。 “是吗?”,林锦骁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本觉得渣男是一个不好的用词,不过她既然说是爱称,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毕竟村里那些老夫老妻也惯用“我家那个死没良心的”,“登徒子”,“糟老头子”之类的脏语来贬词褒用。 相比起来,他倒是觉得“渣男”听上去更有气势些。 想了想,他很郑重的说道:“那为夫也赐予你一个爱称。” 楚南栀有些期待的目视过去,却听他甚是亲昵的朝着自己挥了挥手:“来,渣女,到为夫怀里来。” 第373章 分离 “说谁渣女呢?” 楚南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自己顶多是幻想过一片大森林,这小白脸可是实打实的做过负心汉。 她没好气的放下手中的筷子,大步流星的上前,刚到林锦骁身边就直接被他一把揽入怀中好一顿猛亲。 直到她变得温顺下来,林锦骁才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眼底尽是邪魅的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妮子不安好心,又在戏弄为夫。” 楚南栀正想还嘴,李策却兴致匆匆的奔了进来,看到眼前情景,吓得面色一阵通红,又好气又好笑的连忙摆手:“兄长,嫂子,我什么什么都没看见啊,今日眼眼神不太好。” 楚南栀赶紧从林锦骁怀中挣脱出来,起身肃穆的问道:“三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你兄长?” “不是什么大事。” 李策神情慌乱的答道:“就是刚审问出了昨晚行刺刺客的头目。” 林锦骁一听立时沉下脸来,不满的呵斥道:“你给我站住,这还不是大事,什么叫大事。” 今日真是见了鬼了,李策一次次的办砸事情,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楚南栀知道李策的心思,自打自己和林锦骁闹和离之后他就一直在他们彼此间苦心周旋,可谓是用心良苦。 虽然不能将偷听的事情告诉林锦骁,可也不能让李策无缘无故受了委屈。 她摆正姿态好言对林锦骁劝道:“你不要责怪三郎,你知道他一直都记挂着我们的事情。” 她这一提醒,林锦骁随即反应过来。 的确,自己这位兄弟铁胆忠心的,眼下在他心里自然是与楚南栀复合才是头等大事。 林锦骁放缓了语气,温和的问道:“查出的头目是何人?” 李策禀道:“冬花江水运码头的渔霸杜三奎。” “不是戚家?” 林锦骁略显失落。 “戚家人哪有这么蠢。” 楚南栀提醒道:“即便戚家有心想害你,还有蒋学屹呢,他会由着戚家那母女几人胡来?”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对付戚家要缓缓图之。” “倒也是。”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既然已经牵扯到了冬花江的渔户,那就说明此事一定与戚家有关联,戚家蛮横霸道多年靠的就是这些盘踞县里多年的地痞流氓,如今趁机扫清这股羽翼,那戚家就如断一臂。” 话到这里,他不由得满脸欣喜的望向楚南栀,含笑说道:“看来戚家这些狗腿子也不过如此,没几个忠诚的。” “那是自然,用钱粮豢养出来的死士总归只是交易,唯有靠恩义收取的人心才是牢靠的。” 楚南栀也不敢在此耽误他,先是对李策叮嘱道:“三郎,我答应过你家娘子让她来县里和我一起做酒楼生意,你忙完手里的事情到城东租个院子将你家娘子接进城来,如此你们都能方便些。” 随后又对林锦骁示意道:“我和小宝们在家等你回来,你出去办差自己当心些。” “好。” 林锦骁轻应了声,立刻吩咐李策前去调动海防营军士,这次准备借着杜三奎一事彻底整治冬花江一带的乱象。 待得李策出门后,想着此去恐怕得好几日的功夫,他有些不放心的抓住楚南栀的双手,认真的叮嘱道:“我不在的日子你也要当心些,一切等我回来。” 楚南栀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出门,到了县衙门口,林锦骁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她坐上马车,又吩咐李三木带了几名差役护送她走远,心里才安心了许多。 楚南栀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偷偷打量着石狮子旁那道清冷的绝美身影,心里忽然感到有一丝落寞。 也才决定亲近他,没想到就要与他饱受分离之苦。 闻听着闹市里四处吵吵嚷嚷的声音,楚南栀眺眼望去,只见到处都是海防营军士调动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甲士从城西各处汇拢而来,径直奔向县衙门口。 一股风云骤变的气息正蔓延在整个芦堰港上空。 “这个时候我能想些什么落井下石的法子让戚家的跟头栽得更深呢?” 楚南栀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着。 如果这次林锦骁能解决了冬花江渔霸的事情,那往后自己的饭庄又多了一条肉食类进货渠道,鱼池的鱼苗同样可以得到充足的供应。 毕竟单从海康县获得上万尾鱼苗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只是冬花江这件事在她看来好像并不足以撼动戚家这棵大树。 回想着这段日子的所见所闻,从各家酒楼被砸,到牙行的买卖,再到圈占田地等诸多事情,她总觉得戚家就是盘踞在芦堰港的一张大网,连根拔掉并非易事。 想到戚家往日那些霸道蛮横行径,她心里总是愤愤难平的。 “首富可以不做,但仇却不能不报。” 毕竟放出去的狠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这样想着,楚南栀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回到家中,周氏母女正和楚家姐妹领着五个孩子在院里玩耍。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一行人都围拢了上来。 周氏殷切的拉住她率先问道:“怎么样了,南栀,大郎无恙?” “没有大碍,劳婶子忧心了。” 楚南栀一边招呼大家去客堂里就坐,一边继续说道:“刺客头目已经查到,佩琪,啊呸,林大郎已经带着海防营前往冬花江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冬花江啊,那不是戚家的地盘吗,难不成是戚家的人想害大郎?” 周氏坐下身来,露出满脸的焦虑。 “不能这样说,无凭无据的,婶子,咱们不去凭空冤枉好人。” 楚南栀装作淡然的摆了摆手。 周氏犹疑着点了点头,瞧她气色挺不错,心里忽然一喜,当着孩子的面赶紧问道:“南栀啊,你是不是已经和大郎和好啦?” 来这院里半晌尽是在安扶着小宝们,大家最关切的事情莫过于此。 楚南栀也不避讳的笑了笑:“婶子不用再为此事操心了,我和林大郎不会再闹矛盾了。” 听到这话,一个个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四胞胎纷纷凑拢过来,欢呼雀跃道:“阿娘,你真的不会再和阿爹闹和离了吗?” “嗯。” 楚南栀抚摸着小家伙们的细嫩脸颊,温声叮嘱道:“娘亲信守承诺,你们也得答应娘亲好好读书,在家乖乖等阿爹回来。” “好,我们一定不会让阿娘失望的。” 四胞胎激动的拉着她,不停保证。 楚南湘也喜得立即起身就要往外跑:“大姐,我赶紧回去将此事告诉母亲。” “哪里用得着这么着急。” 楚南栀急着拦下她:“明日舒阳过来让他回去说一声就是了。” “是是是,南湘你就听你大姐的,这都下午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就让你母亲再多等一日。” 周氏笑着调侃了句,却又匆匆起身,拉着林锦惠就往外走:“我还是得回去和你叔父说一声,他为这事可担心坏了。” 听她提到林亭臻,楚南栀心里忽然有些不安,满是歉意的说道:“婶子,前几日林大郎和族叔说了些重话,你让他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族叔也是一番好意。” “都是他们叔侄间的事情,我们啦不管他们的事。” 周氏显出一脸的云淡风轻,憨憨的笑道:“再说你们叔父这些年懈怠疏职,未尽到一个做族长的本分,他侄子应当应分的说他几句他还敢有怨言不成。” 楚南栀被她这话逗得哭笑不得,这妇人倒是比自己看得开。 如此也省得自己再去担心。 现在既然选择了林锦骁,对于林家这些族亲,能结交的她不会疏远,能忍的也愿意尽量忍让,但不能忍的她也绝不会卑躬屈膝的去妥协。 …… 第374章 渔龙帮 林锦骁带领海防营一千军士分水陆两路沿芦堰港水运码头前往百里外冬花江最负盛名的渔村海源村。 赶了一日的路,终于在拂晓时到得渔村码头。 只是甲士们还未入村就遭遇了不明势力的袭击和阻拦,一时间死伤近百名军士。 统兵校尉陈川是早年跟随锦纾公主作战的将军,因酷爱杀伐,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三年前在平北战役中捉拿奸细时屠村百户而被降职为校尉。 见到手底下军士被一群刁民射杀,损伤如此严重,立时勃然大怒,当即信誓旦旦的向林锦骁谏言道: “我大禾帝国自历朝以来还从未遇见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防御使大人,请拨给末将一百人,末将片刻间定能让海源村方圆几十里内无一活物。” 李策也是愤慨不已,一边招呼军士们清点受伤的弟兄,一边向林锦骁呼喊道:“兄长,这杜三奎如此胆大妄为定然是受了戚家的指使,何不捉拿戚家人归案。” 林锦骁望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淡定的摇了摇头:“戚家即便敢行刺本官,却也没这个胆量指使杜三奎对抗官府,今日之举可是谋反大逆,抄家灭族可不再是昨夜吓唬那些刺客的唬人之词。” 想了想,他又对校尉陈川吩咐道:“全员靠岸休整,与两位军司马先合兵一处再做定夺。” “大人,何须如此谨慎,这杜三奎敢公然造反,若不尽快捉拿归案,必将引来更大的祸患。” 陈川不死心的再度恳求道:“听闻这杜三奎家中碉楼林立,易守难攻,末将正想去会会。” “捉拿杜三奎并非什么难事,眼下稳定民心方是头等大事,本官刚刚颁布均田策令,如若有人在此时被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林锦骁暗暗捏了捏拳:“这杜三奎既然敢派人行刺,恐怕此时人早已不在村里,他不至于愚蠢到不给自己留后路。” 听了他的话,陈川激昂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下来,肃声道:“那大人有何高见?” 林锦骁挑了挑眉,冲李策吩咐道:“即刻叫人草拟公文下发各县,海源村村民杜三奎勾结东桑人欲行不轨,传令各县捉拿通敌叛国的贼人,若有人胆敢助纣为虐,皆以通敌卖国之罪论处。” “通敌叛国?” 陈川一脸困惑:“大人,毫无证据,如何认定他是通敌叛国?” “谋逆与叛国能有多大分别?等到拿下此人自然就有罪证。” 林锦骁眼底里透出一抹狡黠。 就算这杜三奎没有勾结东桑人他也要坐实此人勾结东桑人的铁证。 否则因这厮激起民变,东部六县的局势必将陷入更加混乱的局面。 待得船只靠了岸,陆上溃退回来的甲士纷纷聚拢一处,两位军司马都是狼狈不堪的过来禀报道:“防御使大人,末将在村口遭遇伏击,损失惨重,这一路上尽是村民揭竿而起的呼声,大家都在咒骂大人呀。” “岂有此理,这群刁民。” 陈川再度大怒,狠狠捏拳道:“大人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这群刁民竟敢咒骂大人。” 林锦骁却不紧不慢的冷笑着问道:“他们咒骂本官什么?” 两位军司马都紧皱着眉梢,不敢吱声。 “但说无妨。” 林锦骁厉声道。 “他们他们骂大人是狗官,横征暴敛,收回了豪绅们的田地,使得百姓无地可种。” 军司马张钰答完,何郢又紧接着说道:“我们这一路上还打听到了些事情,说这冬花江一带隐藏着一股帮派势力,唤作渔龙帮,他们以漕运为业,专与官府作对,这帮派首领正是杜三奎。” “渔龙帮?” 水中之龙。 林锦骁满是鄙夷的摇了摇头:“好大的口气。” 倒没想到这些豪绅竟如此卑鄙无耻,宁可荒废田地也不愿降地租,反而将罪责推给官府。 既然如此,那自己只能大开杀戒了。 他满目深沉的凝视着士气低落的将士们,先是对陈川命令道:“陈校尉,本官给你两百人,你可有信心在一个时辰内攻下杜三奎家?” “末将定不辱命。” 陈川信誓旦旦道。 “好,待你拿下海源村,立刻星夜赶往海宁县,沿途传令各县官员,封官道严查城门门禁,只留通往海宁县的水路,若遇胆敢支助杜三奎的贼人,不论官民立杀无赦。” “末将领命。” 陈川激动的握紧手中佩剑,立刻前去清点军士,急匆匆的重新赶往清源村。 林锦骁留下几队军士护送伤患和军士尸体回芦堰港,自己则带着其余众人重新登船向着海宁县进发。 李策站在他身侧,瞧着他气定神闲的身姿,颇为不安道:“兄长,海宁县如今可是有东桑贼人出没,若是将杜三奎引往此处,那不正是助长了东桑人的气焰嘛。” “我要的就是他去投靠东桑人。”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李策:“三郎,待得天黑以后,你亲自领一小队人抄近路连夜赶往海宁县,与佑安汇合,和他加强海防警戒,若遇杜三奎定要将他拦截下来,不可让他与东桑人汇合。” 李策终于明白了兄长的用意,心领神会的点头:“下官领命。” 兄长果然还是他敬佩的兄长。 如此一来,轻易的就化解了可能引发的民变,而将所有矛头都转为了外患,只要有人敢支助杜三奎那就是卖国贼。 实在是高明。 没过几日,杜三奎勾结东桑人作乱,林锦骁率军追击,反贼正沿水路逃窜的消息就在芦堰港传开了。 那些与杜三奎有勾连的豪门大户或是渔龙帮的信徒纷纷开始和此人划清界限,不少曾经依附戚家的豪绅也顾不得戚家人的脸色直接到县衙与县丞孙吴才商议响应均田的策令。 更有甚者心虚到将当年圈占的土地以原价卖还给雇农,或者是跟随官府的策令,和雇农们签订契约,以官田的租赁价格将田地租给雇农。 起初,孙吴才还因为此事感到高兴,觉得自己留守县衙替令长办了件大事,日日点头哈腰的去接待这些豪绅。 可后知后觉的他渐渐意识过来这些人恐怕是与杜三奎和渔龙帮有勾连,担心被牵连,索性改变了姿态,不仅不再给予孝廉举荐名额,还借机让大户们主动捐赠了不少钱粮丰盈赈灾的粮仓。 “嗯,本官实在是太机敏了。” 中秋前夕,坐在县衙正堂上的孙吴才,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怡然自得的夸赞着自己。 第375章 想阿爹了 忙碌了半月,眼看着明日就是中秋,林锦骁尚无归期,楚南栀的心里愈发的担忧了起来。 这段时间,她去了趟安邻村,将老房子的东西整理了一遍,想着李策随林锦骁在外奔波,又将李策的媳妇小周氏接进了城里来,为她在城东租了座小宅院,让她每日和楚南竹、楚南湘姐妹一起研究菜谱和酱料。 老宅里书塾、杂役房都已修建出来,盘算着时间,离自己预订的饭庄开业日子越来越近。 也不知小白脸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厨屋里那尾大马哈她已经惦记了许久,可见不到林锦骁,她总有些不忍心吃掉。 晚间,教完钱弘文缝合手术从弘文医馆回来,还带回了当归种子,瞧着四胞胎坐在堂屋里闷闷不乐的,她眼中也不由得划过一丝落寞。 暗自走到小家伙们跟前,她坐下身,笑望着他们,温和的问道:“是不是想你们阿爹了?” 四胞胎一了点头。 三宝林瑞崇首先问道:“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呀?我都好久没见到阿爹了。” 印象中阿爹从没有离开家这么久过。 “应该快了,再等几日他肯定就回来了。” 嘴上这样说着,楚南栀心里其实也没个底。 听县里人说林锦骁刚赶到海源村就折损了不少军士。 冷不防的又冒出个渔龙帮来,她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的。 而且海宁县有东桑人犯境,他手里就千余军士只怕难以对付。 “这杜三奎充其量就是戚家的狗腿子,怎么还和东桑人勾结起来了?” 楚南栀有些想不明白。 桑海离着海边各县有着数百里的距离,莫非东桑人早就潜伏进了芦堰港? 她想了好阵子都觉得不太可能。 可听说海防营校尉陈川仅花了一个时辰就攻进了海源村,搜出来不少杜三奎勾结东桑人的罪证,这又令她不得不信服。 思来想去,她总觉得这是林锦骁的阴谋。 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这些糟心事,楚南竹忽然在她耳边嘀咕道:“大姐,今日胡大人来过一趟家里,说明日朝廷有人来县里,接他的传车也过来了,过几日他就要去靖灵城,本想见见你的,你不在府上,他只留了些话,说等将来入京再盼相聚。” “胡大人要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楚南栀还有些舍不得。 毕竟曾经也是共患难的。 在海康县还说着等回芦堰港要请他一家老小到家里来吃饭的,不曾想如此不凑巧,赶在林锦骁在外平乱之际他就要赴京了。 而他并没有带别的话,可见这次朝廷征召人选并没有自己。 虽然有些失落,但这个时候自己也的确不适合离开。 总得有人照顾小宝们。 小四宝林瑞嘉凑到她跟前来,甜声说道:“阿娘,胡爷爷今天还给我们带了好多糕点过来,你饿不饿?我去拿些给你吃。” “娘亲不饿,娘亲在钱老医师家中吃过饭了。” 楚南栀瞟了眼桌子上摆着的几道糕点:“你们都吃过了?” “我们都吃了,吃得可多了。” 二宝林瑞希拍了拍鼓起的小肚腩:“今天周家婶婶和姨娘们做的菜我们都吃完了。” “那就好。” 楚南栀露出欣慰的笑意,得亏是有楚南竹、楚南湘姐妹,否则自己真是照管不过来。 想到林锦骁的事情,她仍是有些不安。 正踌躇着,她忽然记起刚才楚南竹说明日朝廷有人来。 眉峰轻闪着,她紧紧视向楚南竹、楚南湘姐妹,笑着吩咐道:“阿竹,阿湘,你们明日就先歇息一日,把周妹妹和她们一家老小都接过来,去置办些好的食材,等我回来做饭。” “大姐,你要做什么?” 楚南湘不解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楚南栀一脸神秘兮兮的。 “可我听锦惠方才过来说,明日城西一直到县衙一带要戒严,怕是不好去采买东西。” 楚南湘皱眉道。 “戒严?” 楚南栀狐疑着看向她,自己整日里在城里溜达,也没听说这事。 楚南湘解释道:“明日是宫里的那位岳贵妃回乡省亲的日子,去潼安村的仪驾要路过西门外,县丞大人传令城中百姓不得到西门外围观。” “路过西门外就要戒严?” 楚南栀几乎一字一顿的蹦出几个字。 这排场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若是进城需要戒严也情有可原,只是路过还要兴师动众的弄得全城百姓不得安宁。 想了想,她只好放弃原先的念头,转而言道:“那明日阿湘你早些起来陪我带着小宝们出城去一趟常老的府上。” 眼下林锦骁在外平乱都大半月了,朝廷也没有异动。 想知道些详细情况,恐怕还是得去找常老聂老商议才是。 可自己毕竟不受常家人待见,带着小宝们去,林锦骁那位师母想来会乐于接见一些。 打定了主意,她便起身去准备明日到常府拜访的礼品。 听说要去常爷爷家里,除了大宝其余几个小家伙都有些惧怕,纷纷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开心的央求道:“阿娘,为什么要去常爷爷家过中秋节呀,去聂爷爷家不可以吗?” “聂爷爷家以后去,再说聂爷爷很喜欢你们,我们不用去拜访,过几日你们就要开课了,得先过去拜访常爷爷。” 楚南栀不好把自己心里面的事告诉小宝们,只得如此敷衍他们。 林锦骁关键时刻去找的人就是常延珏,可见常老虽然隐退,手里必然握着权柄,对朝势想必比聂怀安知晓的也多一些。 瞧着小家伙们仍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她只得妥协下来,大致解释道:“你们要是想早日见到阿爹,就只能去找常爷爷。” 听说是为了阿爹的事,小宝们立刻转忧为喜,纷纷乖巧的应承道:“那我们明日去求常爷爷让阿爹早些回来。” “这样才乖嘛。” 楚南栀弯下身子轻轻揉抚着小宝们。 虽说不见得常老能有什么办法帮到林锦骁,但从他口里打听一些下层百姓不知道的事情总该不是难事。 第376章 丑媳妇见公婆 戚家的豪宅里,灯火高照,偌大的院子里看上去和白日并没什么两样。 金碧辉煌的客堂中,戚家老主母郑氏正领着一双女儿在屋子里叙话,商谈着明日中秋的事宜,忽然间一道黑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老沉的秦管家眼尖,先是热忱的迎了上去,殷切的唤道:“姑爷,您怎么回来了,您不是在外面监军吗,莫不是惦记着大娘子刻意赶回来陪老主母和大娘子过中秋的?” “过个屁的中秋。” 蒋学屹一屁股坐到客堂下方,猛灌了几口茶,当着郑氏的面就是一顿怒斥:“是谁指使杜三奎那混账王八羔子行刺林锦骁的?” 郑氏一脸不满,握着拐杖冷冷道:“学屹,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该有的礼数总该是有的。” “礼数礼数,都什么时候了,岳母大人还有心思计较这个。” 蒋学屹瞪着老眼勃然大怒道:“戚家都大祸临头了,你们难道还不自知?” “姑爷这话言重了?” 秦管家气定神闲的说道:“杜三奎刺杀林锦骁关戚家何事,我们戚家早已和渔龙帮划清界限了。” “如何划清界限?” 蒋学屹更为恼怒:“渔龙帮每年上缴给郡里高官的银子是通过谁手?你戚家这些年做的那些肮脏事有多少不是靠着渔龙帮完成的?你以为你们如今将冬花江的一应事务交给了渔龙帮就能和他撇清干系?” 说到这里,蒋学屹猛的将手里茶盏摔在地上,怒视着妇人戚予欢,急声道:“县尉府防务交接时辰我只告诉过你,杜三奎他是如何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戚予欢吓得连忙摆手:“不是奴家,不是奴家,奴家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 说完,浑身瑟瑟发抖的视向秦管家。 秦管家只得招认道:“姑爷,此事的确是老奴透露给杜三奎的,现今多少人都想除掉林锦骁,今年郡里派人来停了渔龙帮上缴的罩门钱,杜三奎也想替姑爷和上面的贵人们除去这个祸害,之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的人在城中盘桓多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谁知这厮早有防备。” “你个蠢货,刺杀朝廷命官乃谋逆大罪,难道你们就没想过行刺失败后的后果?” 蒋学屹双眼睁得圆圆的,恨不得活剥了这老猪狗:“冬花江那群下三滥的东西有几个是可靠的,不过是些仗势欺人、目无王法的无耻刁民,一夜功夫就将主子卖了个彻底,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秦管家顿时语塞。 蒋学屹气闷不已的瘪嘴,又道:“眼下杜三奎和整个渔龙帮都被纳入通敌卖国的叛贼,我看你们如何收场。” “那不过是林家那小子污蔑之词。” 郑氏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杜三奎老身是看着他长大的,和你岳父闯荡时就是个楞头小子,他能有这本事和东桑人勾结?” “他如若不是早就留了后路,敢公然造反?” 蒋学屹凝神注视着郑氏,苦口婆心的道:“林锦骁在海宁县早已布好了口袋,朱佑安领着的五百甲士那都是曾经跟随锦纾公主南征北战的骁勇善战之士,等到杜三奎逃到海上,即便他真的只是一时鲁莽蛊惑人心,射杀朝廷大军,凭着林锦骁的阴险手段必会给他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 郑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稀松的眉毛瑟缩颤抖着,焦虑的问道:“学屹呀,事已如此,你看该如何是好?” “法子倒是有一个。” 蒋学屹说着,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朝秦管家挥了挥手:“老秦,你过来。” 秦管家大大咧咧的走过身去,众人尚未察觉,便见一道寒光从他胸前划过。 蒋学屹拔出血淋淋的匕首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不耻的吐了口唾沫:“你个老东西,就是你整日挑唆是非。” 郑氏和一双女儿都吓得一怔。 蒋学屹捏紧拳头,郑重其事的吩咐道:“明日一大早,岳母赶紧差人带着秦彦的尸体前往县衙,将这勾结杜三奎欲行不轨的贼人交给孙县丞,主动交还这些年圈占的土地,并响应均田策令,再捐出两千石钱粮拨给县里赈灾所用。” “没了渔龙帮,丢了冬花江各码头,我戚家已是损失不小,如今再归还田地降租子岂不是要了我戚家的命。” 郑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学屹,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 “那岳母就等着戚家被抄家灭族。” 蒋学屹撒手而去,恶狠狠的道:“请恕小婿不敢再插手贵府之事。” “夫君。” 戚予欢吓得连忙追上去。 “姐夫。” 戚予婕也立时黑了脸:“姐夫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戚家的事情,墨琛还在牢里呢。” 郑氏咬了咬牙,握着拳头忍痛让步道:“都依姑爷所言。” 蒋学屹这才回过头来,义正言辞道:“从今日起管束好府中那些下人,各处庄子里放出来的那些下三滥也尽早收回去,别再横生是非,你们且去县狱看看,如今关押的那些囚徒有几个不是从戚家散出去的。” 郑氏正欲再言,蒋学屹已匆匆离开。 楚南栀收拾好明日去常家要带的东西,沐浴完领着小宝们睡了下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她就连忙起身亲自做了早饭,带着小宝们填饱肚子,趁着戒严之前和楚南湘、桑琪立即出城前往常府。 马车一路急行,到得彩凤乡乡馆,正是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 记忆中,彩凤乡乡馆一带对于原主和柳楚两家的人来说就是一个不敢踏入的禁地。 即便有事需要从此经过,两家人也是绕道走。 头一遭来到此地,楚南栀心里同样是忐忑不安的。 聂家人她倒不足为惧,这常家人虽说常老对她礼敬有加,可毕竟不能代表林锦骁师母纪华珍的意愿。 待得马车停靠在常府门前,撩开车帘隔着一段距离望着门禁森严的府邸,楚南栀心里突然有些发虚。 这可都是林锦骁最为敬重的长辈,见过林氏族人和他的后母一家,都没有过什么不安的心理,如今到了常府门前却生出了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别扭。 带着小家伙们下了马车,站在常府对面,她徘徊不定的正在犹豫着,却见一辆丝绸装裹甚是华丽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了门口的汉白玉石跟前。 一帘淡蓝色的绉纱掀起的那一刻,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容立时展露在楚南栀的视线里。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的相对在一起,楚南栀整颗心都跟着微微的怔了怔。 第377章 娘家人 不容楚南栀反应,小四宝林瑞嘉迈着轻盈的步伐吭哧吭哧的朝着汉白玉旁的马车飞奔过去,嘴里乐滋滋的唤道:“师奶奶。” 楚南栀心里一凛,原来她便是林锦骁的师母纪华珍。 论起来,自己同样也该唤她一声师母。 纪华珍领着侍女走下马车,看到小四宝的身影,立刻笑逐颜开的将她抱了起来,又是捏脸又是摸头,随后才静静的凝视向对面站着的一行人,亲切的朝众人挥了挥手。 楚南栀让楚南湘和桑琪拉着小宝们先走了上去。 她自己拎着礼盒紧随其后。 到得跟前,她忍不住先打量了眼抱着四宝的纪华珍,慈眉善目的端庄模样,倒是和前阵子见到的常宴宁一般,颇有书香门第的气息。 在村子里和崇仁坊见惯了那些长舌妇人,头一遭见到这般气质温婉的长辈还真是叫人有些提神。 “你就是南栀?” 纪华珍缓缓放下四宝,一本正经的注视着牵着小宝的女子。 “她不是,她是我二姨娘。” 二宝林瑞希扭过头看了眼身后提着礼盒的娘亲,赶紧介绍道:“这才是我们阿娘。” 楚南湘红着脸讪讪的也赶紧直摆手。 “噢。” 纪华珍神情有些错乱的咧了咧嘴,歉意满满的赔礼道:“实在是老身眼拙,早听说楚家是孪生的三姐妹,柳家娘子也是好福气。” 再仔细的打量姐妹二人,这才发现了些可以区分的标志,小宝们的娘亲右眼角生着颗桃花痣,身形看上去要比他们这位姨娘瘦削。 瞥了眼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纪华珍不由得挑眉道:“你现在也贵为堂堂五品官家娘子了,怎么还自己做这些粗活?” 说完急着吩咐身边女使去帮她拿手里的礼盒。 “不碍事。” 楚南栀莞尔道:“在村子里也劳碌惯了。” 瞧着如此平易近人的妇人,楚南栀心里顿时少了几分芥蒂,赶忙对还在发愣的小宝们吩咐道:“快叫师奶奶。” “师奶奶。” 大宝二宝三宝都甜声相继唤道。 目视着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们,纪华珍心里的暖意直扑扑往外冒,一边亲切的回答一边弯下身来充满慈爱的抚摸着他们,赞不绝口道:“真乖。” 见着这妇人,本来心里还有些难以释怀,可小不点们一声一声的师奶奶直接将她心都给融化了。 她立即起身,笑望着楚南栀,语气郑重道:“你是你先生新收的门生,又是锦骁的娘子,不管怎么论,叫我一声师母都是应当应分的哈。” “是,师母,学生有礼了。” 楚南栀也顺从着朝她揖了揖身。 纪华珍拿着帕子捂在嘴边笑得合不拢嘴,亲热的上前来挽着她胳膊,同大家招呼道:“都进屋里去,别在外面站着了。” 这么多小不点,她一时间也腾不出手来去照管他们,又认真的吩咐女使们好生照看。 楚南栀倒没想到曾经的太子太傅夫人,又是青禾权贵出身,何其尊贵的身份,见到她这样的村野妇人,会如此亲近,可比崇仁坊那群老的好接触多了。 心里忽然暖融融的。 纪华珍拉着她径直往里走,嘴里的话也开始滔滔不绝:“今日府上来了些靖灵城的贵客,我呀听说城西要戒严,便赶早去了趟城里,难怪大清早的枝头喜鹊乱叫,这贵客一波接一波的,府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师母说笑了,我哪里算什么贵客,倒是不知道府上来了贵客,冒昧过来实在是打搅了。” 楚南栀话音刚落,纪华珍就不依从的责备道:“你呀就别和我谦逊了,你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师母我还不清楚?能不要老脸的去和聂老抢着收你做门生,可见你不一般。” 话到这里,她忽然凑到楚南栀耳根前,小声嘀咕道:“你可比客堂里那些都尊贵多了。” “师母谬赞了。” 楚南栀听着倍感错愕。 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物,能进常府还能被这对老夫妇视为贵客的总该和锦纾公主不相上下才对。 她却说自己比这些人尊贵,实在叫人惶恐。 纪华珍心里欢喜劲正盛,喜滋滋的又道:“才说别和师母谦逊呢,到了府上,你就不要拘谨,权当自己家一样,宴宁的事情啊那是她自己的造化,只怪她没这福分,如今她倔着性子在家里胡闹你也别和她一般见识。” 提到这事,她就禁不住皱眉:“我听说这臭丫头前阵子还自己跑到县衙去了,实在是不像话。” 这也是楚南栀深感为难的事情,当着她的面总不好去数落人家,只得转说别处:“这事说起来也怪我,不该和我家大郎闹那些不快。” “夫妻之间哪能没有矛盾的。” 纪华珍起初听到和离的事情本还想去县里问问,不曾想一两日的功夫他们夫妇又和好如初了,可见是林家那群老的整日里不安好心搬弄是非。 想到这里,她甚是气闷的瘪了瘪嘴:“你呀不用自责,你和锦骁之间的事啊,师母我也不用多想,定是他族里那些老妖婆不清净,身在这样的人家是福也是祸,你呀不能受了委屈就想着和离,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既承着你师母的名分,那你就是我半个女儿,这里便是你的娘家,你母亲降不住那些个胡搅蛮缠的,你有委屈就告诉师母,可千万不能忍气吞声。” “师母言重了,我倒也没受什么气,你不必担忧。” 楚南栀偷偷的瞥了眼这位热情洋溢的师母,清澈的眼眸中不觉闪过一抹诧异。 这世间之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昨夜还在因为来见常家人忧虑得辗转反侧,不曾想今日一见结果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虽说不见得这位师母有多真心,可瞧着她如此真挚的眼神,至少并没有半点为难。 这气度,着实令人感动。 纪华珍轻抿着唇角,一脸释然的摆了摆手:“好啦好啦,咱们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今日是中秋佳节,城里戒了严,你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就和小宝们好好待在师母家里,刚好来的这些客人你也顺便认识认识,混个脸熟,往后早晚是要打交道的。” 听她这话颇有深意,楚南栀一脸茫然的望向她:“莫非师母府上这些贵客还与我有关?” “去了就知道了。” 纪华珍故作神秘的将她和小宝都带到了客堂里面,一进门就高声喊道:“常大人啊,你看奴家将谁给你带来了?” 第378章 皇亲国戚 楚南栀顺眼瞧去,见堂上中央正端坐着常老、聂老,下方两边各坐着两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女,身旁簇拥着不少伺候的下人。 看到楚南栀和小宝们的身影,聂怀安首先按奈不住的起身,拄着拐杖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亲热的呼唤道:“是大栀和小宝们呀,你们怎么来了?” 常延珏满目鄙夷的瞪了眼聂怀安,暗自骂道:“真是为老不尊,当着后辈们的面如此不顾体面。” 可瞧着这老家伙上前去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他也顾不得堂下坐着的几个后辈,忙不迭的起身相迎:“南栀,快进来坐。” 四个小宝都争着上前唤“聂爷爷”,然后有些惧怕的唤了声“常爷爷”。 宾客们瞧着这般情形,都不觉露出一脸讶异,怔怔的看向被老夫人带进来的女子。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劳动二老起身相迎。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堂中宾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底的事有些难以启齿,只得先恭敬的与二老揖了揖身,冲着面前的常老隐晦的答道:“常老,奴家” “叫先生。” 常老架着拐杖不满的瞪了眼她。 这小丫头突然变得这么正经可叫人不习惯了。 “是,先生,学生过来是有些事想请教您老人家。” 楚南栀顺从着答道。 “为你家夫君的事?” 常延珏直截了当的戳破她的心思:“你们夫妇二人啊倒真是心心相印得很啦,知道有难处就往为师这里跑。” 聂怀安拉着小宝们缓缓起身,沉着老脸冷嗤道:“你要是不愿意管,那我可要管了。” “恐怕这事啊还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 常延珏说着,朝里面上首的年轻男子挥了挥手,年轻男子立刻疾步走了过来。 “这位是当朝尚书令纪怀书的长子岑安,也是锦纾” 说到这里,常延珏不禁皱了皱眉:“是你皇妹的未婚夫婿,他此次授命带了五千人马过来驰援锦骁的,大军何时启程还得他这位指挥使说了才算。” “常老说笑了。” 纪岑安讪讪的笑了笑,郑重的端视着面前瘦削的妇人,恭敬的唤道:“见过嫂子。” “你就是那位教会拙夫做茉莉豆腐羹的高人?” 楚南栀听着这人的名头已是一脸的诚惶诚恐。 堂堂尚书令的儿子,又是林锦纾的未婚夫婿,来头可不小,但在自己面前一点富家子弟的架子也没有,倒的确是和锦纾公主一般,平易近人。 纪岑安也不知她为何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眉峰颤动着狐疑道: “嫂子说笑了,在下哪会做什么茉莉豆腐羹,实不相瞒,纾公主的确是逼着小弟学了很久的药膳,可这么多年过去小弟还是一窍不通。” 常延珏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赶忙打断道:“岑安,你快带着南栀和里面的几位都认识认识。” “对对对,常老说的是。” 纪岑安立刻领着楚南栀入内,先是朝着他身侧迎上来的一位身穿蓝色华服的锦衣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当朝太尉次子尹琉轩,往后他便留在芦堰港协助锦骁兄。” 说着,他却刻意加重了语气:“嫂子家里有什么事忙不过来也可以交给他打理。” “打理家事?” 楚南栀听得一愣。 太尉之子那就相当于是丞相的儿子,跑到一个偏远地方协理县令政务本就有些不可思议,让他打理自己家事这怎么听都觉得荒唐。 男保姆吗? 尹琉轩瞧着她神情木讷,好像有些不明白,刻意认真的解释道:“嫂夫人,在下特奉太皇太后和陛下的旨意前来芦堰港督造朝廷新规划的坊市,待得工期完成后会留下来给林大人做内臣。” 听完这话,楚南栀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些眉目。 只怕林锦骁果真与当年流落民间的太子遗腹子有关系。 据她所知,府中能有朝廷专门委派内臣和侍卫的恐怕也只有王室贵胄了,而且还是太尉的儿子,这级别有点高呀。 她不敢明言,只好扭过头去困惑的看向常延珏。 常老仅是淡然一笑:“南栀啊,这是太皇太后对芦堰港林氏一族的恩典,你无需多问,只需好生听着便是。” 楚南栀迟疑着点头,之后又随着纪岑安走向对面站立着的两名女子。 纪岑安指着为首的黄衣长衫女子,充满敬意的介绍道:“嫂子,这位是安国公与言君长公主独女宛盈郡主。” 听到言君长公主的名头,楚南栀不由得一凛。 那可是太皇太后的嫡女,更是和锦纾公主齐名的女强人。 据说那位安国公纪怀礼已逝多年,留下这唯一的血脉,却能以国公府的女儿授封郡主之尊,可见太皇太后和天子对她的宠爱不一般。 两人温笑着互相揖了揖身,楚南栀也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腰若细柳、肩若削成,有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身姿秀美纤长,真是个出色的美人。 楚南栀不禁在心中暗叹:果真是皇宫大院娇养出来的,比起老娘这村里长大的那身段就是不一样。 她的思绪尚未从这女子的美貌中抽离出来,便听纪岑安指着另外一名女子说道:“这位是当朝大将军之女沅希郡主,是太后的侄女。” 他言语简洁也不废言废语,三两句就道清各人身份底细,好让楚南栀心里有个数。 楚南栀听得面色一紧,收回神来立刻打量着那女子揖了揖身。 又是位青禾贵族女子。 当朝大将军唐尧乃是青禾三州之地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更是国之倚仗,将军之女授封郡主,实属罕见。 奶奶个腿,这可都是些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这次老娘真的招惹不起了。 瞧着那女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举手投足间袅袅婷婷,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婀娜模样,实在令人艳羡。 不等她开口,唐沅希媚眼微微荡漾着便投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就是那位查出税银案的奇女子?” “不过是侥幸而已,奇女子实不敢当。” 楚南栀见她语气有些不善,颇为谨慎地答道。 “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唐沅希傲慢的背起小手,不屑一顾的径直朝着门外走,只是对着身后的纪岑安吩咐道:“宛盈姐姐和纪家哥哥何时前往海宁县,记得到潼安村唤本郡主一声。” 到得门前,注视着一脸阴沉的常延珏、聂怀安,她这才止住脚步,有些顾忌的揖身辞别道:“就不打搅二老和你们这一家人过中秋佳节了,本郡主总归只是个外人。” 阴阳怪气的语调惹得纪华珍极为不满,正想说话,常延珏紧拄着拐杖肃声说道:“恭送沅希郡主。” 唐沅希领着两名侍女大大咧咧的出了常府。 第379章 被冷落的郡主 “我就说不该带她来芦堰港的,表兄非不听。” 纪宛盈有些不满的冲着纪岑安抱怨道:“你看看她这傲慢无礼的样子,对常老、聂老都如此不敬,真是晦气。” 纪岑安目视着门口几张黑压压的老脸,苦着一张脸先是小声对纪宛盈责备道:“你怎么能怨我,他爹是大将军,遥领全国各路兵马,母亲又是太后之妹,要不是岳贵妃应允,我还不愿意带她来呢。” 说完便赶紧去宽慰楚南栀:“嫂子,你别和沅希郡主一般见识,她从小被她父兄给娇养惯了。” 楚南栀也是一脸无奈的苦笑。 她才懒得去和这些京中贵女计较,巴不得离她们远远的。 只要她不来干扰自己的清净日子,她压根就不愿意去搭理。 可突然想到进门时师母纪华珍说的那番话,再加上所见之事,她渐渐意识到恐怕往后的日子已经不会这么简单了。 常延珏心知这丫头心中此时恐怕装着许多困惑,和一旁聂怀安面面相觑了一眼,语气温沉沉的对纪岑安先说道:“岑安啊,你呀就赶紧赶往海宁县,助锦骁平定匪患早些赶回来,也省得他这娘子整日提心吊胆的。” “是。” 纪岑安恭敬的应了声,又笑眯眯的看向楚南栀:“嫂子,不必太过忧心,小弟定会将锦骁兄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楚南栀听罢,这才释怀的笑了笑:“那就多谢指挥使大人了。” 纪岑安也不敢再耽搁,辞别众人大步流星的出了常府,急急忙忙的赶往城外驻军的营地。 瞧着纪岑安离去,常延珏笑望着自己这鬼灵精怪的女门生,带着些调侃的语气问道:“现在可安心些了?” 有朝廷五千大军过去驰援,楚南栀心里自然就宽心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林锦骁就能回来。 她心底里高兴,神采奕奕的点了点头,立即对二老说道:“今日本是想接两位老师到寒舍去相聚,顺便做几道新研制的菜品孝敬二老,不曾想城西戒了严。” “你有这份心我与你聂先生就心满意足了,你如今贵为防御使夫人,不久” 话到这里,常延珏忽的顿住,意味深长的叹了声:“我和你聂先生往后怕是没这个口福了。” 聂怀安甚是怀念的咽了咽口水,也故作矜持道:“大栀啊,你就别惦记着这些小事了。” 楚南栀听着两人语气颇为心酸,倒像是自己有意要生分他们一样,赶紧回道:“二老这说的哪里话,方才师母还说呢,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即便是做了官家娘子那也还是二老的门生,孝敬二老都是理所应当的。” 楚南湘察觉到二老是觉着大姐如今身份变尊贵了,不愿劳烦她,便主动请缨道:“要是二老和纪伯母不弃,今日就让小女替长姐为各位长辈做几道小菜欢度佳节。” “哟,大栀,莫非你将你这一身手艺都传给了你家这二丫头?” 聂怀安满面笑意的狐疑道。 楚南栀颔首:“不是学生自夸,舍妹这几月苦心钻研,倒的确会烧几样拿手好菜了。” “那咱们尝尝?” 聂怀安看向常延珏。 “嗯,尝尝。” 常延珏欣然点头。 聂怀安欢喜的注视着楚南湘,一脸诙谐道:“二丫头,你今日要是能像你长姐一样收服了我们这两个老家伙,那往后你们楚家的饭庄每日可都少不了我们的。” “那小女自然日日都翘首期盼了。” 楚南湘笑盈盈的话音刚落,纪华珍就没好气的朝着二老斥责道:“你们两个老东西,南栀和二丫头今日是来府上做客的,你们还想着支使她们,我可不能答应。” “不妨事不妨事。” 楚南湘连忙摆手。 楚南栀也道:“要是师母不介意,今日就让我们姐妹两来操持家宴,师母和二老待我与拙夫恩重如山,我们无以为报,也就能做几道囫囵菜让两位老师开心开心了。” “你这丫头倒真是会说话。” 纪华珍对这姐妹二人都由衷的生出了喜欢。 虽说都是乡里出来的丫头,可论起来要礼数有理数,还懂得宽慰人,比那些所谓的名门贵女要讨人怜爱多了。 也不知以前谁在乱嚼舌根,说楚家的这些女儿都是没品没德的。 她喜滋滋的拉住姐妹二人:“既然如此啊,那我今日也亲自去厨屋操持,和厨娘们一起给你们姐妹打打下手,顺便让她们都跟着学学南栀的厨艺。” 纪宛盈在一旁看的心里酸酸的,论起来自己好歹也算是这对老夫妇的侄女,又是母亲的掌上明珠,他们对面前的这位嫂子可比对自己要殷切多了。 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和唐沅希一道去潼安村或是跟着表兄前往海宁县,早些见到那位声名卓着的表皇兄。 可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能落了下风,连忙起身,自告奋勇道:“姑母,那我也过去帮忙。” “哎哟,宛盈你就比跟着去添乱了。” 纪华珍摆手道:“姑母给你收拾了房间,你舟车劳顿了一路,先回屋去歇息。” 本是顾忌着她身份尊贵,抱着怜惜之心,却让纪宛盈生出了醋意。 她怏怏的与众人揖身,随后领着两名侍女径直出了客堂。 纪华珍并未察觉到异样,大大咧咧的拉着楚南栀姐妹准备出去,常延珏连忙招了招手:“南栀啊,你就先别去了,让你师母和二丫头去操持,我和你聂先生还有事要和你说。” 楚南栀停下脚步,抿唇浅笑着看向纪华珍:“那师母你带着舍妹先过去,我待会儿过去找你们。” 说完又叮嘱了句楚南湘,这才重新坐回堂中,准备凝听二老的教诲。 常延珏吩咐侍女和桑琪领着四个小宝到院子的凉亭里去吃糕点,等着客堂里只剩下尹琉轩和楚南栀两个后辈,他终于宽下心来,语重心长的将心中之事开始娓娓道来: “南栀,听说你前些日子和大郎闹和离这是怎么回事啊?” “也就是闹了点小矛盾,让二老挂心了。” 楚南栀斟酌着回道:“此事方才进门时已经和师母提及过。” “那便好那便好啊。” 常延珏欣慰的点了点头:“夫妻间本该是荣辱与共的,你和大郎同舟共济这么些年此时离他而去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聂怀安心里还有些顾虑,毕竟这丫头太过聪慧了些,如若不问清楚其间的细节,许多事情不敢和她提起。 能闹到和离这一步,在他看来问题恐怕还是出自自己那得意门生,毕竟和离书最终要靠林锦骁。 他目光来回游移在常延珏、楚南栀师徒二人之间,徐徐发问道:“大栀,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苦衷一定要说出来,是不是因为宴宁这丫头的事又或者是因为林氏族人让你们夫妇之间生了嫌隙?” 第380章 看破不说破 楚南栀想了想,也只好如实回道:“既然二老提到这事,那我就说说,之前和林大郎的确因为宴宁妹妹生出了嫌隙,后来他仔细与我解释过当年之事,终究是我对他的信任不够,好在为时不晚,以后学生只想好好与他相夫教子,把日子过好。” “嗯。” 常延珏紧抿着嘴唇沉沉的点了点头:“要说宴宁这丫头的事为师当初的确是有过些怨言,可如今木已沉舟,多说无益,你也不必再去执泥于此事,为师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你也是处处挂念着他。” 否则,不至于一个跑到自己这里来请天子剑,另一个又冒着被常氏族人唾骂的风险来府上求援。 相比起来,不论是自己还是聂怀安恐怕都希望林锦骁身边有这样一个能力超群的女子死心塌地的陪伴着,侄女宴宁再温婉贤淑终究只能主内。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需要的是一位内外皆能帮着她拿主意之人。 而楚南栀聪明伶俐,鬼灵精怪的性子正是他们所看中的。 瞧着夫妇二人心心相印的记挂着对方,常延珏打心底里是高兴的。 心中没了顾虑,他又开始盘算起别的事情来。 方才从这徒儿的眼神中,他总觉得这丫头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先是故作深沉的面向楚南栀和尹琉轩,温笑着发问道:“南栀啊,你这段日子也是亲眼看到了太皇太后和陛下对锦骁的器重,你可能领悟到其中的深意?” “前些日子倒是听拙夫提及过,如今南方白渝人蠢蠢欲动,东部东桑人又开始犯境,陛下意欲重新启用宗室子弟,想要对芦堰港林氏子孙委以重任。” 楚南栀感觉到常老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只怕他已猜到自己对林锦骁身份有了怀疑。 越是这个时候她也越发谨慎,言行举止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绝不露出任何马脚。 该装的糊涂还是得装。 瞧她并没提及别的,常延珏忽然有些失望,这丫头的洞察力不该如此才对。 他神情复杂的蹙了蹙眉,不甘心的问道:“仅此而已?” “嗯,仅此而已。” 楚南栀淡然答道。 随即又看向一旁的尹琉轩,故作困惑道:“尹郎君出自名门贵胄,陛下和太皇太后却让郎君前来芦堰港为我一家打理家务,这实在叫人惶恐呀,拙夫也不过一区防御使,家中情况也并不复杂,哪里用得上内臣打理家务。” 听到这话,常延珏、聂怀安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丫头并未察觉到什么,她的聪慧劲终究还是有限的嘛。 如此也就放心了。 但总归是自己最疼爱的门生,不能什么都瞒着她,还是得透露些口风才是。 至于她能猜到多少全看她的本事。 聂怀安慢悠悠的饮了口茶:“大栀,你方才也说了,眼下东部和南方局势不稳,朝廷需要倚仗宗室子弟,所以太皇太后和陛下借着东桑人和白渝人犯境为由,意欲恢复平宁王故地,重新改郡为州,要大力扶持芦堰港林氏一族,这州府就定在芦堰港,尹家二郎前来就是为了新建州府和新王宫啊。”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学生酒楼开张后生意指定更加红火。” 楚南栀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芦堰港成了州府,官员和人流量都要大大增多,对于自己的生意大有益处。 聂怀安担心常延珏又责备,立刻装模样先声夺人的指责道:“你个小财迷,等着锦骁平乱归来你就是平宁王妃和刺史夫人了,堂堂东部八郡这么大的封地食邑一年钱粮还不够你一家人开支啊,还想着去经商呢。” “啥?” 突如其来的喜讯惊得楚南栀目瞪口呆的,忍不住连连咳嗽了数声。 难怪师母和二老今日举止都这般怪异,又要让自己进来结识京中贵人,又说什么往后没有福分吃自己做的菜。 看来他们早有预谋啊。 老娘压根都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当上王妃,这幸福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些。 她心潮澎湃的目视着几人,语序略显错乱的问道:“老,二老,啊呸,先生,拙夫也不过刚刚上任月余,这是不是显得太过急促了些?” 即便是再看重芦堰港林氏一族也没有这样提拔的。 这可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了。 印象中做官升迁速度超乎常人的怕就只有乾隆年间的和珅与傅恒了。 林锦骁这开挂的人生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嫂夫人此言差矣。” 尹琉轩不以为然的驳斥道:“锦骁兄乃芦堰港林氏一族中的翘楚,又是后辈士族领袖,深得陛下和太皇太后器重,眼下时局艰难,尤其是南方一带旱灾频繁,又有贼人作乱,想要让宗室子弟得到重用,就必须委以重任。” 顿了顿,他语气变得深沉的继续说道:“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呀,若不恢复旧制实难让宗室子弟发挥应有的作用,只会处处受制于人,这次陛下和太皇太后力排众议可谓是用心良苦。” 嗯,的确是用心良苦。 楚南栀苦笑着暗自叹息了声。 如果林锦骁真的是那位流落民间的太子遗腹子,短短数月间已多次遭人陷害行刺,想必那位太皇太后对自己这孙子也是担心透顶了,费劲脑汁的想法子来保全和壮大孙子的实力。 此刻只要一想到宫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整日里和各方势力苦心周旋,她心里也免不得一阵心疼。 当今陛下无子,太皇太后与陛下如此不遗余力的扶植林锦骁,不管他是太子遗腹子也好或者只是芦堰港林氏族人也罢,定然是有深意的。 既然选择了小白脸,那自己就只能和他共进退了。 目光灼灼的望向尹琉轩,楚南栀深深的发问道:“不知眼下京中形势如何?” “尚好尚好。” 尹琉轩面色略显僵硬的笑了笑。 常延珏捏着拐杖,紧抿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如今陛下宣诏大赦天下,日日在宫中为南方百姓吃斋祈福,可京中诸王只顾着争夺储君之位,不顾民生,若不能尽快扭转颓势,全国各地就会出现更多的渔龙帮了。” “大赦天下?” 楚南栀心里微微一怔。 如此,被老娘送进去那些死对头不又放出来了? 第381章 揣摩上心 常延珏瞧着这丫头吃惊的眼神,心里大致猜到了些眉目,也不点破她,只是委婉的说道:“南栀啊,你马上就是堂堂一州刺史夫人了,承袭着平宁王妃的爵位,咱们格局还是要稍微的大些。” 聂怀安也紧接着说道:“你常先生说的在理,戚家那些鼠辈不足为惧,他们背后的势力才是要让人提防的,至于你婆婆那一家老小,能善待就尽量善待些。” 提到这事,常延珏脸色变得黯然无色,郑重其事的补充道:“陈氏这些年的确是没个做母亲的样子,那几个小的更是没什么德行,可你和锦骁总归是做兄长兄嫂的,就算是看在为师的薄面上,等着林锦鸿那混账羔子出来,他若有心悔改,给他一份衣食无忧的差事。” 楚南栀听着这话颇有深意。 上次陈氏母女到县衙下跪,也是常老、聂老赶过去解围的,莫非他们有什么对不住这一家的? 林锦骁如果是太子遗腹子,他却自小被养在林亭书家中。 老娘怎么记得楚家老族长说过当年林亭书进京述职时他夫人也是怀有身孕的? 那么,林亭书和他夫人的孩子呢?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既然连常老这般冷傲之人都开了口,楚南栀也只好顺势应承道:“二老且放宽心,学生不是个锱铢必较之人,只要他们不犯我,我也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惹事的人。” 当初林锦鸿被关进大狱,胡茂锡为了讨好自己想要严惩那厮,自己不也只是让他依律惩处而已。 这些人再可恶,并不像戚家那样有着深仇大恨,她并不愿意整日给自己找恶心。 二老听了她这话都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聂怀安又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大栀啊,你呀是个有主见的人,这也是为师和常老看重你的地方,尹家二郎是京中年轻一辈最有天分的,他父亲更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将他安排到你们夫妇身边就是希望能够帮着你们夫妇早日在平宁州站稳脚跟, 为师想着你定然是不喜欢留在府中享受清闲的日子,有什么抱负尽可以去施展,就是养鱼开酒楼这等小事往后就尽量交给你们楚家人去打理,你柳楚两家家境贫寒,你想为她们谋些生路不给大郎添麻烦,这用心是好的,但你可不能舍本逐末,还是得将心思多花在辅佐你夫君的事情上。” “嗯,聂老此言在理。” 常延珏听着很是感动。 终于觉得这老家伙有了和自己达成一致的时候,欣然道:“你这丫头聪慧鬼主意多,就是整日里爱瞎折腾,听说还把赵老太公也给拉了进来和你开什么饭庄,我看这老家伙如今也是老昏了头,闲的没事干,否则怎么会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被你这丫头蛊惑。” “咳,二老教训的是。” 楚南栀一脸尴尬。 她也不好将老太公交代的事情告知二老。 再则自己的思想境地和他们这个时代的人终究有着质的不同。 他们这些士人个个看轻商贾人家,可到了关键时刻要仰仗的还得是这些令人鄙夷的粪土俗物。 李渊起兵武则天的老爹可没少支助李氏父子,朱元璋开朝建都同样没少盘剥当时的第一富商沈万山。 多挣些银子总不是坏事,何况这些年大禾帝国为了收取赋税还有鼓励商贸的策令。 就如二老所说的那样,柳楚两家终究是寒门,自己没有丰厚的嫁妆做底子,即便林锦骁眼下对自己千好万好,难保有朝一日不会有厌弃自己的时候。 那时候人老珠黄,做了几十年的管家婆子,他若有了新欢,自己使点月俸银子只怕都不能随心。 打铁还得自身硬,只有自己的私库充足,才不用靠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想了想,她只得郑重其事的对常老聂老承诺道:“学生定会拿捏好分寸,凡事会以辅佐夫君为重。” 但闲暇之余还是得发展自己的副业。 二老听着都是一脸欣慰。 教诲完楚南栀,常延珏才将目光肃穆的转向尹琉轩:“二郎啊,你父亲这次可有带了什么话过来?” 对于太皇太后的安排,他这次总觉得有些蹊跷。 虽说他也希望锦骁能够早些建功立业扎稳根基,可又如南栀所言,如此提拔实在太过引人瞩目了些。 只怕京中的形势已愈发严峻了些,否则太皇太后和陛下也不至于如此急着提拔大郎。 尹琉轩看着老太傅满是期许的眼神,整个人都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家父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太皇太后让陛下派了礼部使臣带着加封诏书和一应册封宝印前来主持加封事宜,却并未下诏让锦骁兄入朝觐见谢恩,可见她和陛下都不希望锦骁兄此时入京。” 想了想,他又充满狐疑的说道:“但岑安兄入冬就该与纾公主大婚了,这个时候却让他领兵外出,只怕是别有深意呀。” 常延珏聂怀安都沉默着点了点头,并未多说话。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暗暗叹息了声。 想必这位老人家是思念孙子了。 离着入冬已没有几个月了,堂堂驸马爷和靖灵城最负盛名的公主成婚,按理来说纪岑安应该留在京中准备大婚事宜,而这个时候却让他前往外地,这小心思并不难猜。 林锦骁上任月余已几度遇刺,当年入京勤王的新帝又是死于祭天大典途中,至今仍是悬案,太皇太后自然是不希望他入京授封的。 毕竟不是册封太子,亲王可以在封地内进行册封事宜。 既然老人家不明言,她也只好自告奋勇的揣测道:“拙夫在海宁县御敌,如果需要增援,大可从附近各郡调集驻军前往,陛下与太皇太后却让纪指挥使领朝廷亲兵前来,可又不是让熟知南方各地的纾公主前来增援,想必太皇太后是希望纪指挥使护送什么人回京?” “这点我出来前,倒是听家父提及过。” 尹琉轩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深思状:“太皇太后听闻锦骁兄家中育有龙凤四胞胎,心里欢喜得很,还夸赞芦堰港林氏一族大有中兴之兆,” 常延珏恍然大悟过来。 难怪此次传召入京的官员只有胡茂锡,而没有自己这女门生,原来太皇太后是希望让南栀丫头带着孩子们入京。 还是这丫头聪明,能领悟到老人家的意图。 第382章 小世子的承诺 常延珏欣慰的抬起头来,笑望着楚南栀,肃声说道:“芦堰港平宁王一脉子孙凋零,好不容易在你们夫妇身上出现了兴盛迹象,难得太皇太后如此器重,也是该让太皇太后见见你们这一脉的子孙风貌,南栀啊,等着锦骁回来,你就带着小宝们去一趟靖灵城。” “学生谨遵师命。” 楚南栀看破不说破。 见不到孙子,见见曾孙曾孙女也好啊。 什么平宁王血脉子孙啊,要真让太皇太后见到芦堰港林氏族人的风貌恐怕都得气吐血。 说完了事情,楚南栀便想着去厨屋帮师母和楚南湘做饭,可到了院里却见纪宛盈在院子里逗几个小宝玩。 看到楚南栀出来,纪宛盈领着两名侍女立即迎了上来,很是亲热的拉住她,乐滋滋的夸赞道:“皇嫂,你们家这些小宝真可爱。” “倒确实是挺可爱。” 楚南栀迟疑着答了声,瞧她脸色阴沉沉的,心里像装着事,礼貌性的关切道:“师母不是吩咐郡主去歇息嘛,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旅途劳累,应该多歇息会。” “我没事。” 纪宛盈凑到她跟前细声问道:“嫂子,姑父和聂老他们在里面都和你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了些靖灵城的事。” 楚南栀随意敷衍了句。 常老留下尹琉轩在客堂问话却没让这小美人一起留在里面,可见常老并不希望郡主知道,所以她也只能守口如瓶。 纪宛盈见状,悻悻的撇了撇嘴:“嫂子不说我也知道,应该是皇祖母想接你和家里的这些小宝们进京?” “噢,郡主真是聪慧过人。” 楚南栀愣了愣,这小郡主脸蛋看上去粉嫩粉嫩的,只怕刚过及笄的年龄,倒是挺会揣摩人心,连太皇太后的心思都揣测得如此准确,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言君长公主独女。 看到楚南栀在这边和宫里的姑母谈话,四胞胎手里拿着糕点纷纷迎了过来,簇拥着娘亲都乐滋滋的呼喊道:“阿娘,原来常爷爷家里的糕点也很好吃的。” “嗯,好吃也不能吃太多,待会儿还得吃饭的。” 楚南栀朝着纪宛盈揖了揖身,领着小宝们一起去了厨屋。 几个小宝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来常家府上,见到这么阔绰豪华的宅子,处处亭台楼阁的也是喜欢得紧。 大宝林瑞文拉着楚南栀的手,四处打量着,赞不绝口道:“阿娘,原来常爷爷家住的也是大房子,比族奶奶家里的房子还大呢。” “那是自然。” 好歹是曾经的太子太傅,朝廷的赏赐必是不少,哪里是一个族长可以比的。 不过,以后小宝们也可以住上比这还要气派的宅院了。 楚南栀低头看了眼几个小家伙,想着不久后他们的身份就变了,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来讲,大宝就是将来的世子。 门庭变了,只怕人心也会随着发生变化。 她弯下身来,平心静气的注视着小不点们,对大宝叮嘱道:“大宝,你要答应娘亲,不管将来你们阿爹做了多大的官,你成为什么样的人,你都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阿娘,我会的。” 大宝很懂事的在她额间亲吻了下:“我不仅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等我长大了,还会好好孝顺阿爹阿娘的。” 其余几个小宝也跟着附和道:“阿娘,我们也会好好孝顺你的。” “嗯,娘亲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楚南栀心里暖流四溢,可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和林锦骁闹和离时,小家伙们撇下四宝让她摔倒,她又忍不住再度叮咛道:“你们不仅要懂得孝顺阿爹娘亲,还要互相爱护兄弟姊妹,你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知道吗?” “嗯,阿娘,我们记下了。” 四胞胎纷纷点头。 大宝领悟到娘亲这话的深意,想必还是在责备当初没有照顾好四宝,立刻允诺道:“阿娘,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危险,我都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大宝真乖。” 楚南栀一脸欣慰:“那我们去帮姨娘和师奶奶做菜。” “好。” 四胞胎和她前脚刚走,身后纪宛盈脸上再次现出一脸落寞。 出靖灵城时,母亲一再叮嘱,见到姑母姑父要懂事孝顺,不可耍小性子,但今日自己已经足够乖巧温顺了,没想到竟然不受他们待见。 自己好歹是皇亲国戚,堂堂郡主的身份,他们待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 简直岂有此理。 心里愤愤不平的却又不敢发作,身旁的侍女瞧着也是害怕,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郡主,奴婢听说那位楚家娘子可不是林大人府上的正主。” “春桃,此话何意?” 纪宛盈弯动着精致的柳眉看向身旁的小侍女。 春桃小声回道:“听说常太傅有位侄女唤作宴宁的小娘子,起初才是许配给林大人的亲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楚家给劫了去。”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纪宛盈一脸诧异。 “奴婢以前在长公主跟前伺候时听太皇太后与长公主聊到过芦堰港的事。” “原来如此。” 纪宛盈眼眉阴恻恻的眨闪了下,立刻对身旁的两名侍女吩咐道:“堂兄应该还未走远,我们去追上他一道前往海宁县。” 说罢,让侍女春桃赶着去堂中辞别,自己则领着另一位侍女出了府邸。 只是在临走前,她先去了姑父家外面的另一座宅子,随后才坐上马车朝着纪岑安驻军的地方赶去。 时值正午,楚南栀和师母纪华珍在厨屋里正饶有兴致的讨论着菜品,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喧嚣声。 纪华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先是温笑着对楚南栀吩咐道:“南栀啊,你就待在厨屋里和你家二丫头把剩下的几道菜做完,等师母回来咱们就差不多开宴了。” 楚南栀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吵闹声,像是与自己有关,正欲盘问,纪华珍立刻打住她:“不许多问,乖乖听师母的话。” 纪华珍叮嘱了句,又弯下身来顾视着几个小宝:“照顾好你们娘亲。” 四胞胎清澈的眼底中,赋满灵气的转动着,一起重重点了点头,静静的注视着师奶奶领着两名侍女匆匆的出了厨屋。 第383章 冤大头 常府院子里正吵得不可开交,纪华珍赶出来时,见夫君常延珏紧拄着拐杖站在门廊边一脸阴沉,聂怀安和几名女使拉着一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娇滴滴的年轻妇人在苦心劝导。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二房的常二叔和续弦的夫人宛氏。 两人见到纪华珍,却没发现楚南栀的身影,常二叔板着脸气势汹汹的大吼道:“兄嫂,你快让楚家那野丫头滚出来,夺了宴宁的亲事竟然还恬不知耻的跑到我常家来,今日我和她没完。” “放肆。” 纪华珍示意聂怀安和女使们松开夫妇二人,一改温和的姿态,端庄肃穆的驳斥道:“老二,你如今是愈发的没个规矩了,究竟是受了谁的挑唆,让你如今连半点长者的仪态也不顾,蛮横无理的跑到你兄长家来闹事?” 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让常二叔身旁的宛氏立时生出满腹憋屈,楚楚可怜的叫苦道:“长嫂,你这话是何意啊,难不成是在怪罪奴家吗,奴家可也是为着宴宁着想啊,你和兄长是宴宁的伯父伯母,难道就忍心她一直待字闺中吗?” “宴宁自有她自己的造化,当初这门亲事本就是宴宁一厢情愿的事情,锦骁他既无意你们又何必再强人所难。” 纪华珍杏眼微眯着紧紧视向宛氏,秀雅的面上尽显雍容之气:“宛氏,你不要以为老身不知道你心中那点小算计,什么为着宴宁着想,不过是嫌她留在家中碍眼罢了,你要是容不下她就让她到老身府上来,老身和你兄长不差她这一口吃的。” “兄嫂这不是存心冤枉人嘛,奴家哪里是这个意思。” 宛氏听着更觉委屈,伤心的抽泣更咽了起来。 常二叔瞧着心疼,不满的发泄道:“长嫂怎么还向着一个外人说话,宴宁再不济那也是我的亲闺女,难道我真不疼她?” 想到上次去县衙的事情,他就更加气愤:“锦骁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与夫人好心过去想要成全他和宴宁之事,他却给我们上演苦肉计,我瞧着他这腿脚不是利索得很嘛,又是阻杀刺客,又是亲自跑到海宁县去平乱,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腿瘸的。” 哼,简直欺人太甚。 不然怎么会说哪些狠话。 想到当日自己厌弃鄙夷他的样子,常二叔就懊悔不已。 他此次平叛乱,又将均田策令落实得如此彻底,恐怕不日又要得到朝廷加封,错失了这桩姻缘,实在叫人痛惜。 常延珏站在门廊边闻听半晌,此时终是听不下去了,气鼓鼓的上前来,阴沉着老脸,满目鄙夷的骂道:“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却各自飞,就仅凭这一点,延赫,你已经毫无资格再提这门亲事的事情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将心比心,同为人父为人母,那柳家大娘子和文毕在锦骁落难时不离不弃,而你却不心存关切先是盘算得失,不能共患难只求同富贵,这样的岳家别说是锦骁,换作任何人心里也是难以接受的, 锦骁数月前他就是瘫痪在床,心灰意冷的,若不是南栀那丫头贴身照顾,哪有他今日的福分,愚兄我实在不敢想象当初换作是你,你又该如何对待他。” “我” 常延赫顿时语塞,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选择都是双向的,你有权利选择更好的,锦骁同样有权利选择他觉得最好的。” 常延珏语气中肯的说道。 厨屋里,楚南栀姐妹和四胞胎将外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四胞胎生受触动。 仔细回想着往日的旧事,虽然娘亲一直打骂他们,可是税银案以后还真是不离不弃的陪伴着他们,想必是觉着阿爹受了难,感受到家中失了顶梁柱,才愈发的坚韧起来,最终才有了现在这样好的娘亲。 一时间,他们都感动的抱着楚南栀,纷纷感慨道:“阿娘,我们有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和姥姥。” 说完,又一起看向楚南湘,乐滋滋道:“还有姨娘。” “还有姥爷。” 三宝林瑞崇瘪了瘪嘴:“小姨父现在也挺好。” 听到小宝们的话,楚南湘深深的凝望着楚南栀,心里的感动无法言喻。 自打税银案以来,这个家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是大姐改变了所有人,让支离破碎的一个大家庭重新有了生机。 至今为止,她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以前那个看着就让人生厌的大姐变成如今这样人见人爱。 思来想去,她心中只能冒出四个字:为母则刚。 仔细回想起当日的情景,多么的让人绝望,终究是大姐力挽狂澜,挽救了一家人。 除了深深的敬佩,她现在突然也有了一个奢望:我好想和大姐一样做母亲啊。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着笑了笑,楚南栀温和的示意道:“阿湘,我们出去。” 这事总该还是要自己去面对,不能窝在屋子里让常老和师母来庇护。 如此倒真像自己很理亏似的。 四胞胎也觉得不能让娘亲受了委屈,他们才不想要这种嫌弃阿爹有腿疾的人做自己的姥爷,率先往院子里跑。 楚南湘立刻追了上去,楚南栀见状也领着桑琪紧随其后。 楚南湘拉着小宝们到了院里,常延赫瞧着妇人的身影本已平静下去的内心又变得汹涌澎湃的,指着过来的楚南湘,就是一顿怒斥:“楚家丫头,你赶紧过来给老朽赔礼道歉。” 楚南湘听得一愣,面色僵硬的看向怒气匆匆的常二叔,讪讪的不知所措: 咳,常二叔老眼昏花也认错人了,老娘急着跟出来干啥,这不是又给大姐当冤大头了嘛。 跟在常老跟前的尹琉轩认出此人不是楚南栀,连忙过来袒护道:“常二叔,你这话就没道理了,楚家二娘哪里得罪你了,你让她道哪门子歉?” “二丫头?” 常延赫鼓了鼓眼:“你大姐呢?” 听到声音,楚南栀大步流星的追了过去,急声回道:“来了来了,常家二叔,我在呢。” “你就是南栀丫头?” 常延赫瞪眼细细的瞥了眼她,仔细分辨了遍姐妹二人,这才寻出差别。 “是啊,二叔有何指教?” 楚南栀话音刚落,纪华珍就急着到她跟前,没好气的责备道:“师母不是让你和小宝们留在屋子里吗,你怎么不听话跑出来了?” “师母,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总该是要给常二叔一个交代。” 楚南栀耐心的与她解释道。 第384章 单独聊聊 常延赫对楚南栀这态度倒是很满意,态度随即缓和了许多,定定道:“南栀丫头,你来得正好,赶紧给我赔礼道歉。” “二叔啊,我不知何错之有啊,你要我认错也得有个缘由?” 楚南栀对他这执着劲也是敬佩。 常延赫鼓着腮帮子,满是怨气:“若不是因为你,锦骁那家伙怎么会欺瞒老朽,他可将老朽瞒得好苦,还还让老朽说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听到这里,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方才在屋子里得知林锦骁为了推托和常宴宁的亲事装腿瘸她就感到很是难为情,此刻瞧着常二叔苦着一张脸更是忍俊不禁的想笑。 这小白脸也是,正经严肃起来比谁都死板,可玩弄起小心思又比谁都可怕。 想了想,她只得如实说道:“晚辈并不清楚你们当日究竟说了些什么,可听着刚才常二叔话里的意思只怕言语并非是言不由衷,婚姻本就是两个家庭的事,如若两家人做不到同舟共济,又何谈相濡以沫,融为一体呢。” 常二叔再次被触动,想到自己嫌弃林锦骁腿瘸的事就是一脸汗颜。 楚南栀莞尔笑了笑:“论门第,我柳楚两家的确是不如常家这样的百年书香门第望族,论才学家父、家母也不如常二叔这般有见地,可他们有一点是让小女深以为然的,那便是待人宽厚,对亲人不管至何种境地都是不离不弃的。” 时至今日,每每想到柳芸所做的一切,楚南栀就甚为感动。 想到落难时,她典卖首饰衣物到处筹措银子来救这一家子人,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有几人能真正做到。 深深的凝望了眼陷入沉思的常延赫,她又补充道:“我想这便是林大郎最终愿意选择我们一家的缘由。” 纪华珍在乡里也是听闻了不少柳芸的事,虽说以前听上去总觉得傻乎乎的,此时却忍不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柳大娘子的气度实非常人能及,为了几个女婿当真是掏心掏肺的,这一点着实令人敬佩。” 想必也是傻人有傻福,几个女婿终于是出了个出类拔萃的。 常延赫听着,自愧不如的叹了口气。 相比起来他又再有何面目去质问人家,为子女议亲讲究门当户对不假,可除此以外还得靠机缘和手段。 柳芸能得此佳婿也不过是凭着她自己的本事罢了。 更何况他从始至终也没有真心看好过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常延赫终于释怀,仰天长笑道:“楚家能得今日的富贵是你们母女应当应分的,二叔我毫无怨言。” 说完神色黯然的转过身去,就要离去。 宛氏满脸写着不甘心。 当日她就觉得应该争取来这门亲事,方才听宛盈郡主说林锦骁就要授封亲王,还要领一州刺史,她心都给刺痛了。 富贵荣华真是只在一念之间呀。 她紧紧拉住一脸颓丧的常延赫,怨气逼人的目视着楚南栀,大声道:“楚家丫头,你都已经与大郎和离了啊,你为何还要与他和好,你分明就是知道他前途无量,舍不下这泼天的富贵。” “宛大娘子若非要这样说,那我也愧领了,有的时候能识人也是一种本事。” 楚南栀毫不在意的笑道:“别说和离与否是我与林大郎之间的事情,即便是决裂了的夫妻也有破镜重圆的,宛大娘子这话实在是让人无可理喻。” 大宝林瑞文心知小孩子不该随意插嘴,可这妇人说话实在难听,终是忍无可忍的冷呛道:“我阿爹阿娘要不要和离那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不要你多管。” “我” 宛氏气愤难平的正欲再辩,常延珏肃着脸,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宛氏,我常家的门楣,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好歹是百年望族,书香门第之家,今日之事我可以权当不计较,但你若再继续胡搅蛮缠,在家慢待子女,辱我族中清誉,不必延赫发话,我身为常家族长,自当请你出族。” “兄长” 宛氏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辩解,门外赶来阻拦的常宴宁,静听许久终是忍不住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你们就别再丢人现眼了。” 站在父亲后母跟前,她那张清丽的鹅蛋小脸霎时变得阴郁不堪。 本就因为林锦骁的决绝感到伤心难过,在得知父亲对他的态度之后更加的心灰意冷。 相比之下,她还有何脸面再去奢望林锦骁的爱意呢。 纤腰微步走到楚南栀面前,本是柔美的眼底中忽的泛出一抹冷意: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你有一个好父亲好母亲,而我除了能自诩为书香门第家的女子,还有什么能与你攀比呢,之前我一直想不通锦骁哥哥为何会如此钟情于你,现在我总算是想明白了,你的确比我更懂他,人这一生能得遇知己何其幸事。” “宴宁妹妹,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争什么胜负。” 楚南栀表情不温不热的面向她。 对于这女子她既无胜利者的炫耀之意,可也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感情的世界终究是自私的,更何况她还是来自一个现代的女子。 虽然她曾经想过要成全这二人,但最后发现林锦骁心里装的的确是自己,而自己心里也有他,没道理再将小白脸拒之千里。 常宴宁冷冷的哼了声:“是啊,你哪里需要和我争什么胜负,我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可终究还是让他觉得不够温婉持重,而你即便再肆无忌惮,却仍能被他视为掌上日月,每对卿卿每销魂,他的眼里只有你呀。” 想到那日在县衙所见情景,她心中的凉意就更加深彻。 “每对卿卿每销魂?” 楚南栀默默的埋下头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小白脸对自己的情意有到如此离谱的地步? 说得他跟个花痴似的。 正犹疑间,常宴宁温柔的话音再度响起在耳边:“大伯,大伯母,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楚家娘子说,还请大伯、大伯母应允。” 楚南栀闻声抬起头来,见一个个都紧视着自己,眼中充满了忧虑。 四胞胎都拉着她衣襟,小眼睛直勾勾充满警惕的瞪着常宴宁。 楚南栀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听闻过那些痴男怨女到了偏执极端时候常会做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事请来。 这女子不会也生出了什么不好的念头? 比如来个玉石俱焚之类的。 咳,想想都挺可怕。 但转念一想,她一个柔弱女儿家,真的想欲行不轨,自己还不惧她。 随即坦然的同她示意道:“请。” 第385章 表明立场 纪华珍有些不放心。 虽然她心疼侄女,可这丫头如今的状态实在有些反常,她担心宴宁冲动之下伤害到楚南栀。 正想劝阻,楚南栀连忙温笑着安抚道:“师母放心,也就是说几句话。” 说完又示意小宝们将自己松开,轻言道:“你们和师奶奶、姨娘在院里等娘亲回来。” 常宴宁见状也撇开父亲常延赫,领着楚南栀径直往后院行去。 一直往里走,到得院里的池塘边上,常宴宁见着四处无人,忽的停下脚步,扭头对她微微的笑道:“就在这里。” 楚南栀晃眼看了看四处。 四下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瞧不见,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一脸严肃的望向她:“有什么话说。” “嫂子。” 常宴宁努力说服自己,郑重其事的唤了声:“虽然我并不愿意叫你这声嫂子,可既然他也有此意,那我便随了他的心意。”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凛,也不知她这声不情不愿的嫂子叫着有何深意? 常宴宁抿了抿唇,乌黑亮丽的瞳孔中散出一抹狡黠:“嫂子应该知道我常家在锦骁哥哥心中的分量,大伯于他更是情若父子,如果我执意要大伯求锦骁哥哥纳我做个侧妃,想必锦骁哥哥也不会不从?” “你消息倒是灵通。” 楚南栀有些惊愕,自己也不过刚刚得知林锦骁即将承袭平宁王爵位的事情,她竟然就已经知晓了。 倘若她真以此为由想要嫁给林锦骁做侧妃,那还极有可能如她所愿。 毕竟做王府的侧妃不是寻常官户人家的妾室,总归还是有着几分尊贵和体面,常家人无奈之下或许会答应她的请求。 常宴宁意味深长的看向她:“此事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我早晚都能知晓,我想问的是,如果我真有此意,嫂子可愿接纳我入府,让我与你一道侍奉锦骁哥哥?” “咳,宴宁妹妹也是聪明人,何必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楚南栀没好气的冷嗤道:“你要问我,我自然是要说不愿意的,至于他” 话到这里,她有些没底的顿住,良久后才接着道:“我的确左右不了他的思想,更没办法左右这种强加的外在因素。” 眸光流转间话锋却随之一转:“不过我知道一点,纵然是王府侧妃,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妾室的宿命,而林大郎是我楚家当初花银子买来的女婿,实不相瞒,前些日子他自己又重新写了份婚契亲自交到了家母手中,自愿将他和楚家的命运绑缚在了一起, 所以只要我楚家不点头,他永远都是我楚家的女婿,而我也永远是林大郎的结发妻子,这一点别说是常老就算是到了天子面前也无法更改,作为正室嫡母,即便可以容忍你进林家的门,但在我这里,你和府里烧火的丫头并没什么两样。” 深深的凝视了眼常宴宁,楚南栀淡然笑道:“宴宁妹妹贵为常家嫡女,伯父又是当年的太子太傅,书香门第累世公卿人家,何其显贵? 为人子女不能为父母孝心智养口体,不能为家族光耀门楣已是大逆不道,却为了心中仅存的一丝执念甘居人下受人凌辱,如此自甘堕落的做派我想不是宴宁妹妹这等聪慧通透之人能做得出的?” 掷地有声的一番见解听得常宴宁既惭愧又震撼。 既没有讨好常家和林锦骁阳奉阴违的来敷衍自己,而是光明正大一针见血的点明要害。 左右思量之后,常宴宁渐渐的被她所折服。 这犀利的言辞果真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肩的。 难怪连伯父伯母都如此向着她。 的确如她所说,父亲和伯父可以迁就自己给林锦骁续弦,但绝不会容忍她去给人家做低伏小。 毕竟常家的门第不是寻常人家,即便是要做侧妃那至少也该是储君的侧妃才能让父亲没有成见。 更何况,那日在县衙里林锦骁那番决绝的话至今还萦绕在耳边。 他本就不想再见自己,自己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楚南栀瞧着她心神荡漾,怕是被自己这番话给触动了。 想到当日在县衙里偷听来的话,可见林锦骁对她的确不会存有什么情意。 只是那些话总归是偷听来的,她也不好明言。 既然她想看自己的态度,那就索性再让她绝望些。 楚南栀趁势继续说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宁可为穷妻不能做贵妾,宴宁妹妹,虽然我对你的一往情深感到敬佩,但这不等同于我就能纵容你为所欲为,感情的世界终究是勉强不来的,你若非要一意孤行,到头来受伤最深的只能是你自己。” “嫂子能说出这番话无非是仗着锦骁哥哥如今对你的偏爱。” 常宴宁不屑的冷哼了声:“不错,他的确说过,此生心里只容得下嫂子一人,可男人的心哪有这般坚贞不屈的,就算他真有这份心志,可你别忘了他的身份,将来总会有许多事与愿违的事情发生,今日你能推掉我常家,往后别的人家呢,若是陛下和太皇太后的旨意呢?” “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楚南栀温温一笑,表现出一脸的云淡风轻:“正如我刚才所言,不管是你还是别的门户,我无法阻止林大郎的态度,我不过是表明我的立场罢了。” 这个年代三妻四妾是常态,虽然她心里极不愿意林锦骁纳妾纳妃,而林锦骁也表明过心志,可正如常宴宁所说,这世间许多事往往事与愿违。 只是,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摆正,决不能妥协。 “宴宁,或许你们大家闺阁出来的女子都将忠贞守节当作毕生信奉的信仰,可我楚南栀却难以从命,在我这里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今日我这样说,将来我还是这样说,他若无情我便休,感情是我的依附,却不会是我的全部,如果因为爱而让自己变得卑微,那我宁可独善其身。” 常宴宁听得心悦诚服。 此刻她终于知道这女子为何会选择在林锦骁位极人臣时选择和离了。 这样的心志哪里是一般女子可以相比的。 论心性和胸襟,她自认为可以算作这个时代比较豁达的了,但比起这女子的勇气自己实在望尘莫及。 即便她能为林锦骁忠贞守节这么些年,可心中始终坚守着从一而终的理念,哪曾想过什么真正的幸福。 得到了便是幸福,得不到便是一生的遗憾。 咳,我输给她的哪里只是父亲母亲,还有这永远无法企及的细想境界呀。 第386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常宴宁刹那间仿佛彻底的得到了解脱,释然的笑道:“楚姐姐当真是爽直之人,今日一番话宴宁受教了,我曾经怨过你恨过你,可今日见到你我才发现楚姐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论心性论见地才学都要远胜于我,也难怪纾公主和锦骁哥哥都对你另眼相看。” 顿了片刻,她又抿嘴轻笑道:“其实这些日子我也仔细想过,如果当初就算是和锦骁哥哥成了亲,或许我也没办法像楚姐姐一样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我,就如他自己所说,顶多能与我相敬如宾罢了。” 她这态度的突然转变倒是让楚南栀有些猝不及防,而且连称谓都跟着变了。 正踌躇间,常宴宁已主动将她手指勾住,温眸相望着道:“楚姐姐放心,自今日后我不会再见锦骁哥哥,也不会再见你,往事如云烟都让它随风散。” 楚南栀怔怔的望向她:“你这就想开了?” “嗯。” 常宴宁神情淡然的点了点头:“楚姐姐,锦骁哥哥的为人我是最为清楚的,他向来言出必行,我相信他定不会负你的,也请楚姐姐这一生好好待他,切莫辜负了锦骁哥哥对你的一片情意。” “当然。” 楚南栀还是一头雾水,常宴宁就拉着她往回走:“走,我们回去,你家的小宝和伯父伯母都还在等着你呢。” 楚南栀心里纳闷得紧。 这就结束了? 本以为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之类的,怎么和预料中完全不一样。 不觉间已到得前院,一行人瞧着两人手挽手还甚是亲密的样子颇为震惊,不由分说的都凑了上来。 楚南湘带着四胞胎围到楚南栀跟前来,审视着常宴宁,小声询问道:“大姐,她没有为难你?” 楚南栀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女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宛氏瞧着二人的神貌,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忙走到常宴宁身前暗戳戳的试问道:“宴宁,你是不是说服楚家丫头让贤了?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嫁到林家做将来的平宁王妃了?” 连声的质问却并没有得到常宴宁的答复。 常宴宁不紧不慢的走到常延珏、纪华珍夫妇面前,跪下身来,恭敬的作了几次揖,随后才肯吐露道: “蒙伯父伯母这些年的教诲和宽容,宴宁却为心中一丝执念一意孤行到现在,让家族清誉受损,宴宁深感愧疚,宴宁不愿常氏族人学我一般自私自利,枉顾族规,所以今日宴宁自请出族,从此斩断尘缘,归于南华观中。”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满院哗然。 常延珏和纪华珍夫妇虽然对侄女这些年的执拗多有怨言,可她并未做出过任何出格之事,仅是不愿接受议亲罢了。 在他们眼中,她还是个好孩子。 纪华珍心疼的去搀扶她,语重心长的劝道:“宴宁,你不必如此,我和你大伯都没有责怪过你,议亲不顺咱们再议就是,横竖现在你年岁也不过十九,咱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寻到中意的人家,你莫要因为这桩亲事就心灰意冷了。” 宛氏心里也是惧怕不已,刚刚才得了兄长的警告,此刻这继女就想着要出家当道人,这不是存心打自己脸吗。 虽然她巴不得这丫头早些出府去,可也不是让她出家当姑子去呀。 她诚惶诚恐的凑上前来,面色铁青的劝说道:“宴宁,你可别想不开呀,为娘并没有逼着你去当姑子啊,你要是不喜欢为娘往后不再逼着你议亲就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成吗,你可不要害我呀。” 常延赫也吓得不轻,颤颤巍巍的上前来,急声斥道:“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什么,这些年你要潜心问道,为父也依从你了,事事随你心意,你在家闹闹也就罢了,如今还想着跑道观里去,你将为父的颜面置于何地。” 没好气的瞥了眼同样很震惊的楚南栀,他又担心女儿继续执迷不悟,赶忙温和下来劝道:“你要非锦骁那死家伙不嫁,等他回来我再去劝劝他,哪怕是求他呢。” 这样说着,又着急忙慌的视向常延珏:“你大伯也在这里,我定会让你大伯说服锦骁那死家伙娶你进门。” “事到如今父亲为何还是这般自我,你压根就没有正眼瞧过锦骁哥哥一眼,又何必再去勉强自己。” 常宴宁神色凛然的视向常延赫,义正言辞道:“倘若父亲一开始就诚心接纳锦骁哥哥,女儿倒觉得父亲至少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如今锦骁哥哥得了功名富贵,腿疾痊愈,你又想着去攀附,甚至为了一己之私还要拆散他一家,如此做派与市井小人何异?” “你” 常延赫气得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扬起手掌正要打她。 常延珏拐杖径直拦在了他胳膊下,语气沉沉道:“延赫,你身为人父,怎么胸襟气度还不如一个小丫头,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该好好反省行反省?你如此势利待人,还有何脸面再去提与锦骁的亲事?别说是锦骁不答应,愚兄首先就难以接受。” “兄长” 常延赫此时肠子都悔青了,万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不仅失了桩大好亲事,连女儿都给搭了进去,气闷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宛氏急于撇清责任,连忙将祸水往楚南栀身上引,恼羞成怒的怒视着她,怨气十族的则骂道:“定是你,定是你方才胡言乱语才害得宴宁心灰意冷有了出家的念头。” “宛大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楚南栀自己都没想通常宴宁为何会突然想着去南华观。 宛氏这番攀诬之词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定是担心被常老责罚。 她漫不经心的瞪了眼宛氏,冷声道:“且不说我与你家二娘素无交集,今日还是头一遭见面,刚才也是应她邀约才过去和她单独叙话的,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去南华观也得是她自己愿意才成,难不成我还能将她绑了去?” 这话驳得宛氏哑口无言。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宴宁这丫头好歹是常家的嫡女,又深得兄长兄嫂喜爱,即便楚家丫头凭着将来平宁王妃的身份也不敢对常氏族人随意造次。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一时间,她又重新变得惴惴不安。 第387章 抢手货 常延珏也无心再去理会宛氏的胡搅蛮缠,只将目光慎重的看向跪着的侄女,深深的叹道:“宴宁,你并没什么过错,有什么话起来说。” 纪华珍顺势和身旁的侍女赶紧将她搀扶了起来。 常宴宁认真的解释道:“大伯,这件事情与楚家姐姐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关我这母亲的事。” 说着,不经意的瞥了眼一脸惧怕的宛氏:“母亲待我虽算不得有多亲厚,但也并未薄待。” “嗯,这点我相信。” 常延珏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妇人即便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就算再不待见自己这侄女也得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来。 毕竟自己执掌常氏族人这几十年来,还没有人敢扰乱族规。 那些刻薄跋扈的妇人早已被逐出家族。 想了想,他又挑眉问道:“那是因为你锦骁哥哥的事情?” “不是。” 常宴宁浅笑着摇了摇头:“大伯,楚家姐姐方才有句话的确是颇有道理的,感情之事勉强不来,倘若锦骁哥哥心里面有装着我半分,哪怕是穷极一生我都愿意为他倾心相付,可他心里既然没我,我又何必再执泥于此,给自己和大家找不自在。”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我这性子大伯和大伯母都是清楚的,生性淡薄,自小受两位兄长和大伯的言传身教,都在想着恪守礼法不让家族蒙羞,可自打遇到锦骁哥哥之后,我整个人都乱了,这些年困扰着自己,也为族中遭来了不少闲言碎语, 所以我想去南华观仅是因为自己,我想弄清楚人生的真谛,这也是我这些年醉心于问道的缘由,我此生不能像纾公主一般让大伯引以为傲,但求可以活得洒脱自在,还请大伯、大伯母成全。” 常延珏此时的内心无比复杂,他郑重的端视着聂怀安,随后又望向不知所措的常延赫,最后沉沉的点了点头: “宴宁,如若你真是为了自己,大伯可以答应你,毕竟寻根问道无门第之分,先帝也深得道家大成,至于逐出族这类事情就不必再言,你是我常家的好儿女,即便去了南华观同样还是我常氏族人,如若有一天你想回来,常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纪华珍没好气的瞥了二房夫妇一眼,也赶紧补说道:“要是你父亲不认你,你就回大伯和伯母家里来,我们永远将你当亲生的闺女看待。” “多谢大伯、大伯母成全。” 常宴宁感动涕零的跪下身再度与二老作揖后,这才站起身一脸释然的走向楚南栀。 楚南栀被这一波三折的情节绕得尚未转过弯来,常宴宁那双青葱玉指又已将她手心紧紧勾住,语气极为温和道:“楚姐姐,我们两家的事今日便算是彻底的了结了,我不记恨你,希望你也不要因为此事有任何芥蒂。” 楚南栀扭动着嘴角淡然的笑了笑:“你都想清楚了?” “嗯。” 常宴宁动作清浅的点头:“其实我这几年一直都想过此事,就是没勇气做决断,前些日子去南华观时,恰巧遇到了檀山观主,蒙他老人家点拨,让我对道法又有了新的领悟,也是机缘巧合,他老人家觉得我颇有慧根,愿意收我为徒。” “檀山观主?” 楚南栀听得眉间一凛。 那的确是位得道高人,当初为楚文煜做法时所见所闻她至今记忆犹新。 能得这位高人点化青睐也算得上是常宴宁的福分。 就是她这个年纪就去寻根问道,而且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实在叫人惋惜。 毕竟这里没有所谓的仙侠世界,没有渡劫飞升一说。 她实在搞不懂这个年代上至君王下至黎民百姓为何如此醉心于道法,难道真相信那些长生不老的传闻? 而且她觉着常宴宁也不像是热衷于此类事情的人。 “宴宁。” 楚南栀本想劝劝她,可刚开口,常宴宁忽的将她紧紧抱住,温笑着说道: “楚姐姐,你不必再劝我,你方才不也说了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你信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同样有着我自己的信仰,虽然我没有你那般勇气可以无所畏惧的追逐本心,但我至少可以努力独善其身,不让自己变得更加卑微。” 楚南栀也伸出手去将她抱住,轻拍着她后背暖声宽慰道:“宴宁,你很勇敢。” 她如此这般又何尝不是在追逐本心。 常宴宁目光游移着看向沉默着的常延珏、纪华珍夫妇,白皙的面上绽出温暖的笑意:“那是当然,楚姐姐有位通情达理的好母亲好父亲,所以你可以活得豁达,而我却有一位开明的伯父和伯母,我自然也能活得随心所欲些。” 这点倒是让楚南栀颇感震惊。 在她的印象中,常老一直是一位严肃古板之人,没曾想他思想竟如此开明,对族人这般宽厚。 太子太傅的名头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也不愧是一代大儒。 常宴宁缓缓将她松开,柔美的眼底再也看不到半分愁容,尽是云淡风轻的释然:“楚姐姐记得我今日说过的话,也盼我们永无再见之日,宴宁在此祝愿你与锦骁哥哥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随后从容的走回常延珏、纪华珍夫妇面前,虔诚的跪拜道:“侄女宴宁今日辞别大伯、大伯母,愿二老一生康泰。” 说完起身拉着一脸不情愿的父亲后母毅然决然的离去。 目送着这一家人走远,常延珏有些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 聂怀安神情呆愣的颔首感叹道:“宴宁真是位深明大义的好丫头啊。”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纪华珍难受的扑在楚南栀怀中,欲哭无泪:“南栀,你和宴宁都是师母的好孩子,师母不偏袒你们任何一个,就是这丫头执拗起来倔强的可怕,懂起事来却又让人心疼。” 楚南栀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总不能说自己主动让贤,给常宴宁腾位置。 想起常宴宁方才嘱咐的话,她心里忽然酸酸的。 常宴宁今日主动退出,虽说无奈,也不失为明智之举,是个识趣之人。 她心知林锦骁心中无她,早早的断了常二叔和宛氏的念头,避免了大家最后都不快的尴尬局面。 可她最后那句“盼永无再见之日”也是赤裸裸的警告,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如若自己对林锦骁不好,她还会卷土重来。 “咳,没想到老娘勉强接受的小白脸竟然还是个抢手货。” 这烫手山芋怕是就得这样捏在自己手里了。 而池塘边常宴宁说的话也提醒了她,林锦骁现在贵为亲王,想要攀附之人只会有增无减,到时候果真是陛下和太皇太后安排的人自己该作何应对呢。 第388章 常老高瞻远瞩,四胞胎心有顾虑 聂怀安在一旁偷偷的瞥了眼楚南栀,凑到常延珏跟前压低声音谏言道: “要说南栀这丫头同样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既然宴宁如此心心念念着锦骁,不久锦骁就承继了平宁王的爵位,让宴宁过府封个侧妃也不失为下策,如此对你们常家来说并未丢失体面,也让大家都有缓和的余地。” “此事老朽倒是做不来主。” 常延珏不以为然的摆了摆头,引着聂怀安和尹琉轩往客堂里走:“我家老二这脾气聂老还不清楚,他今日宁可让宴宁出家当姑子去,也不会妥协让她给别人家伏低做小的。” “可” 聂怀安正欲再言,常延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立刻打断他: “聂老与我都是经历过朝廷波动之人,当年的惨境难道还不够发人深省?南栀是锦骁的结发妻子,又是你我的得意门生,养育了四个孩子,皆是嫡出,即便锦骁只偏安一隅做这平宁州的王,那世子大位必然是要由嫡出的长子继承,更别提将来之事。” “常老果真是高瞻远瞩。” 聂怀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这老家伙深谋远虑超过了自己。 眼下时局动乱,靖灵城党争如火如荼,锦骁执掌平宁州必须要让手下各方势力紧密团结在一起,方能保住陛下和太皇太后苦心周旋来的这份基业。 如若真让常宴宁入了林府,一边是常家的女子,一边是自己的得意门生,而且看着锦骁也是十分器重南栀的,否则不至于为她剑指林氏耆老还装腿瘸欺瞒常家老二。 到时候两边的子嗣遭人挑拨,也学着靖灵城那些纨绔争夺大位,别说常老难以抉择,自己夹在中间同样为难得紧。 而且他总觉得南栀这臭丫头鬼心眼太多,看似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内心里比谁都聪明,沉稳内敛,只怕自己和常老加起来也不一定斗得过她。 仔细想想,还是得坚守住原有的底线。 常延珏走到客堂门前,停下脚来回首望了眼院里的娇小女子,满目狡黠的笑了笑: “咱们两个老家伙啊如今也别去多管她们这些后辈的事,如今有琉轩帮衬着锦骁打理重建州府的事情,咱们啦既然答应了南栀好好教养瑞文他们这几个小不点,那就好好忠人之托,至于其他诸事能发挥多少余热就发挥多少。” “嗯,常老所言极是。” 聂怀安紧抿着嘴唇爽朗的笑了起来:“老朽早就闻到了厨屋里的菜香味,看来楚家二丫头手艺不赖,往后咱们都有口福了。” “瞧你这老东西没出息的样子,我就不信南栀这丫头将来” 话到此处,他忽的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瞥向聂怀安,含笑道:“她身份再尊贵,老朽让她做两样小菜她还能不给做了。” 尹琉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插话道:“常老、聂老都是朝廷肱股之臣,连太皇太后都曾亲自为二老烹菜煮酒,嫂夫人晚辈瞧着是个宽厚仁义之人,即便做了平宁王妃也不会怠慢二老的。” “你这小子还没进平宁王府就开始向着主子了。” 聂怀安冷嗤了声尹琉轩,和常延珏面面相觑着笑了笑没再多言。 尹琉轩余光斜倪着院里那道和嫂夫人身形相差无几的女子,心里仍然充满了好奇,有些按奈不住的继续发问道:“常姨父,这位楚家二娘莫非一直跟随在嫂夫人身边,晚辈瞧着她与嫂夫人年岁无差,没有家室需要打理吗?” 只因当朝太皇太后尹恩慈当初让青禾尹、纪、林三家互相联姻,而常老娶了纪氏族人的子女,所以尹琉轩也跟着太皇太后这边称他一声姨父。 常延珏听着,难得的露出会心的笑意。 只怕这浑小子是看上楚家二丫头了,自打那丫头进门他就一直贼眉鼠眼的盯着人家看。 这三胞胎子女也的确是招人待见,可惜韩少川那混账羔子不惜福。 笑望着一脸赤诚的尹琉轩,常延珏只是简言提醒道:“琉轩啊,这人家的家事你若有兴趣还是得自己去打听,不过老朽可要警告你,你如今虽是鳏夫,但毕竟是太尉之子,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楚家二丫头那是你主母的亲妹妹,你若做不了自己的主可不要去招惹人家。” “嗯,二丫头倒是个果敢之人,这点随了她长姐。” 聂怀安也不由得感慨道:“终究是个命运凄楚之人,不可再被人辜负。” “姑父和聂老言重了,小侄不过随口一问。” 尹琉轩故作矜持的笑道,随后又经不住回眸看了眼院中。 楚南栀刚安抚好纪华珍,看着客堂门前望眼欲穿的老山三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两位先生都还等着开宴呢,师母瞧他们那眼神只怕都饿疯了。” “是是是,折腾了这许久,小宝们都饿了。” 纪华珍领着侍女们大大咧咧的往厨屋走,吩咐下人们赶紧传菜开宴。 四胞胎紧跟在楚南栀身前,都有些闷闷不乐。 楚南栀见状,只好弯下身来,平心静气的注视着小宝们,耐心的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突然都不高兴了?” “阿娘,那位常家姑姑以后会不会又回来和阿娘抢阿爹?” 大宝林瑞文嘟着肉嘟嘟的小嘴很是忧虑的问道。 以前并没觉得常家姑姑有多可怕,今日见到之后反而心里有些不安。 依照阿爹的性子,常家姑姑越是执拗的想要嫁给他,阿爹反倒是会不屑一顾。 可她如今深明大义的去了道观那阿爹即便再不喜欢她心里也会生出内疚。 二宝林瑞希不屑的瘪了瘪嘴:“阿爹肯定不会要常家姑姑的,阿爹说过心里只有阿娘,他要是敢喜欢别的女人,以后我们都不叫他阿爹了。” 三宝四宝愣愣的看着他们,虽然觉得常家姑姑看上去不像坏人,刚才还抱了娘亲,可他们还是不希望阿爹有朝一日会亲近常家姑姑。 楚南栀将小家伙们拉得更近了些,瞧着一张张哭着的小脸,小声叮嘱道:“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们现在还不懂,但娘亲可以保证,谁也抢不走你们的阿爹。” 听了这话,四胞胎才面露喜色,重新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啦,在常爷爷和师奶奶家不许耍小孩子脾气,进去乖乖吃饭。” 楚南栀起身和楚南湘一道拉着小宝们进屋,等着来到异世界以后第一次中秋家宴的开席。 …… 第389章 阻截援军 从常家回来已是入夜之后,想着家里孤零零等候的楚南竹母子和桑坤,她进城时刻意去茶楼里买了些羊肉饼和糕点,回来后才得知楚南竹母子被锦惠接到她家里去过节了。 一大包裹羊肉饼和糕点也就只能留给桑坤一人了。 对于桑琪、桑坤兄妹,虽是买回来的奴隶,但她从未想过要当做寻常奴仆来使唤,相处久了倒真觉得他们像自己的知心好友一般让人亲近。 而对于海宁县那边的状况,她眼下也不清楚究竟到了何种境地,不过纪岑安率领大军赶去驰援这无疑让她忐忑的心立时安定了不少。 就是大半月没见到小白脸的身影,她心里倒是愈发的想念起他来。 这年头除了无趣之外,最让人不习惯的就是通讯不便。 没有先进的通讯设备,林锦骁带着军士整日在江上和渔龙帮缠斗,行踪不定,连写封书信及时传达讯息都是件极为奢侈之事。 这一刻,她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为何有人总说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的缘由了。 这么落后的条件,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有了好感就要承受着分离之苦,还无处诉衷肠,它能不慢嘛。 照顾小宝们睡下,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反复思量着小白脸如今可能的处境。 如果杜三奎真是他用来稳定局势的一颗棋子,那么他定会将此人和渔龙帮匪寇赶往海宁县才会收网。 如此这般,必然还需要些时间。 “咳,这该死的小白脸,嘴里说着深情的话,可出去这么久半点音讯也不传回来,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在想着老娘?” 楚南栀一手贴着下巴,暗自咒骂道:“即便不想老娘,那几个小宝他也不想念?” 自己如今既要忙着饭庄开张的事情,还得照顾小家伙们,要是抽得开身今日早就随着纪岑安的大军一道前往海宁县了。 咳,到头来终究还是老娘先被他给勾了魂。 这狗东西。 靠近海宁县的城郊大帐里,篝火正盛,林锦骁端坐在帅案前,手里握着份刚刚传来的战报细细查看,时不时能听到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松枝燃烧的脆响声。 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吹入帐中,他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抬眸间,只见校尉陈川径直走了进来。 听到哈欠声,陈川皱眉问道:“大人,你可是受了凉?” 林锦骁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目视着他手里捧着的竹筒,浅声问道:“陈校尉怎么还不歇息?明日还得继续追赶杜三奎。” 陈川将手里的竹筒恭敬的递到他面前,肃声答道:“这是海宁县李典史和朱大人连夜加急送来的奏报,说军监大人已带领援军赶到海宁县,平宁郡的东部督邮郑海川也率领北部湾的驻军赶往桑海口,意欲阻击杜三奎匪众。” “何人下的命令?” 林锦骁脸色骤变,满脸愠色道:“有我海防营将士追击,又有沿途各县的差役拦截,区区一个渔龙帮何须劳烦平宁郡的驻军前来?” 他这些日子也算是看通透了,各县豪绅不敢支助渔龙帮,都组织府上护院跟着官府的官兵一道掺和进来追杀渔龙帮,恨不得立刻将此人杀之而后快。 现在连蒋学屹和平宁郡的官员都加入进来了。 可见其中的猫腻不小。 他可不能让这些人如愿。 眉峰轻闪着,他端视着陈川,郑重的吩咐道:“你连夜传我将令给李策和朱佑安,让蒋学屹留下所部人马回断龙山继续监督修筑官道和海康县募兵之事。” 顿了顿,他掰弄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又迟疑道:“至于郑海川的人马,命他们立刻返回北部湾五十里内,若有人胆敢贪功冒进,以勾结反贼罪名论处。” “大人这是何意,末将听说朝廷也派了援军赶来呀。” 陈川不解其意,怔怔的问道。 “这道理还不简单。” 林锦骁挑了挑眉:“本官刻意留下水路给渔龙帮就是要让他们退往海宁县,蒋学屹身为海防营军监,率军前来驰援倒能说得过去,郑海川身为平宁郡督邮,如今东部六县早已不是其管束的辖区,他跟着来凑什么热闹?” 陈川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奥秘。 林锦骁愤懑的继续说道:“如果他是诚心来援早该带领北部湾驻军从桑海一路西进阻杀渔龙帮匪寇,而不是这个时候昧心的率军大张旗鼓的堵在入海口,这分明是要激起杜三奎与我海防营誓死抵抗的决心,不允许他逃入海宁县。” “末将明白了,末将即刻去传令。” 陈川恍然大悟的急忙转身冲向大帐外。 林锦骁心里极为震怒,可忽然间想到了临行前县衙后院里那道踮起脚尖主动往自己身上凑的美娘子,心里忽然就冷静了许多。 盘算着时间,已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见到她,他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也不知分离了这些时间,她是否心里又有了变数,开始后悔她自己的主动献媚。 但愿再见到她时,她还能像上次一样可以主动投怀送抱才好。 离着桑海入海口仅剩下几十里的路程,朦胧的月光下,一群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冬花江沿岸小心翼翼的行走,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杜老大,小弟让人抓了几尾鱼回来,咱们弄个火堆烤着吃?” “放你娘的狗屁,你想引来追兵,好害死劳资啊。” 身形魁梧的杜三奎朝着面前唯唯诺诺的身影叱骂了句,又压低声音吩咐道:“让弟兄们将就着吃,以前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还管生的熟的。” “可老大,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东躲西藏下去啊,如今官府将咱们渔龙帮列为通敌卖国的匪寇,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不但不响应和支助咱们,反而跟着官府一道对咱们渔龙帮围追堵截。” “这狗日的林锦骁真特娘的阴损,既然他说咱们渔龙帮通敌卖国,那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投靠了东桑人,如他所愿,往后跟着东桑贼人一起打家劫舍,大口吃肉大称分金银。” 杜三奎恶狠狠地捏了捏拳头。 本想着借助这次均田策令鼓动人心,壮大渔龙帮的声势从而大行举事,说不定将来也能做个土皇帝,不曾想仅靠着在海源村偷袭大捷了一次,之后就一路唱衰。 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增援,反而受到各县官兵与豪绅的联合阻截,损失惨重,这造反怕是造不成了。 杜三奎在心里将林锦骁十八代祖宗狠狠骂了一遍,看着身边颓丧不已的一群弟兄们,他紧捏着拳头大声说道:“咱们现在即便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唯有退往海宁县与东桑人接应才有一线生机。” 说着,立即对身边的喽啰命令道:“连夜派人前往海宁县找到之前与渔龙帮有联系的东桑人,让他们派人到海上接应。” “可小弟怎么听闻北部湾的驻军已经在桑海口阻截我等了?” “平宁郡驻军?” 杜三奎捏着拳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些狗官巴不得我逃出去,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落入林锦骁的手里,除非他们也想与我渔龙帮正面交锋。” “说不定他们是想借林锦骁之手阻杀我渔龙帮呢。” 小厮细细的分析了一遍,可话才刚说出口,杜三奎就是不耐烦的一脚踢了上去:“哪来这么多说不定,就因为你们这些说不定,劳资才没能杀掉林锦骁那狗东西,才导致了这次举事失败,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去闯出一条生路,赶紧多派些人手前往海宁县。” “是。” 小厮答完,屁颠屁颠的立刻去吩咐人手连夜朝着海上进发。 第390章 一眼误终生 按着林锦骁布下的阵势,杜三奎带领渔龙帮一路逃亡海宁县,却在入海口遭遇了海宁县驻军与林锦骁所部的联合夹击,而赶来接应的东桑人船队还未抵达海宁县就被纪岑安所率的朝廷大军设伏拦截在了海上,损失惨重,最后只得仓皇的向海上逃窜。 北部湾五十里外的平宁郡大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杜三奎被海防营的军士活捉回海宁县。 得了胜利,士气高涨,林锦骁领着众人刚踏入海宁县的东城门,便见纪岑安领着不少人从城内迎了出来。 几年未见,两人甚是亲切。 纪岑安激动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上前拱手后直接将林锦骁紧紧抱住:“锦骁兄,一别多年,小弟甚是想念啊。” 林锦骁有些嫌弃的将他撒开,正要回话,却见两道清丽的身影到了身前。 为首的女子眉妆漫染,洁白的香腮似雪,和一身点缀蝴蝶细纹的米色长衫相互映衬着倒是颇有几分贵族女儿家的风姿。 那女子恭敬的朝他揖了揖身,笑意嫣然道:“皇表兄英姿神武,此次又为朝廷立下了旷世奇功,陛下和太皇太后他老人家得知后必定又会龙颜大悦的。” 林锦骁瞧着这女子似曾相识可又无比陌生,只是粗看一眼便将目光转回纪岑安身上。 也不知自己何时多了这样一位会拍马屁的皇家表妹。 纪岑安侧目瞥了眼有些失落的纪宛盈,讪讪的笑了笑:“锦骁兄怕是不记得小郡主了,她便是当年你入京时,时常缠在纾公主身边的那位小淘气鬼,言君长公主的独女宛盈郡主啊。” “原来如此。” 林锦骁这才端正了姿态,朝着她拱手拜了拜:“下官见过郡主。” 纪宛盈见他这般温顺恭敬,脸上刚露出喜色,林锦骁却转过身朝着李策吩咐道:“三郎,你和陈校尉随佑安到营地让将士们换些口粮和淡水,休整一个时辰,咱们连夜启程赶回芦堰港。” “锦骁兄何必如此着急回程。” 纪岑安有些不解道:“这刚打了胜仗,海宁县的官吏备了接风酒宴正欲犒劳大家呀。” “岑安兄常在靖灵城,哪知这东部各县的民生疾苦,今年春荒刚过又遇上旱灾,还要上缴赋税,各地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实在不宜劳师动众的摆什么庆功宴,更何况还是在治内发生这等逆反之事,说来只有惭愧。” 林锦骁话落又立刻叫住朱佑安,肃声吩咐道:“佑安,你在海宁县不仅要督促海上防务,更要为全县官吏做好表率,紧衣缩食,严格监督各级官吏对拨付到县里的赈灾钱粮使用情况,若有贪赃瞒报之事严惩不贷。” “下官领命。” 朱佑安目光清冷的瞥了眼跟在唐沅希身后的海宁县县令唐季。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望向唐季,嘴角微微上扬着勾出一抹恬淡的笑意:“唐县令,本官的话你可要牢记清楚了,朱御史主管海宁县防务,维系全县民心的事情也是他职责所在,凡事你多与他接洽。” “下官谨记令长教诲。” 唐季一阵心凉,本想摆个接风宴奉承奉承上司,不曾想没落个好名声,反倒是引来了上司的质疑。 他苦意不堪的望向身旁的沅希郡主,本以为她会看在唐氏门人的份上帮自己说几句好话,唐沅希却没好气的瞪了眼他:“你看本郡主做什么,林大人心系民生,不忍黎民受苦,你作为一县令长,更该为他分忧才是。” “是,下官谨记。” 唐季委屈憋闷的回道。 纪岑安一直没找到空隙介绍这一位郡主,生怕惹恼了沅希郡主,连忙向着林锦骁说道:“锦骁兄,这位是大将军府上的沅希郡主,陪岳贵妃一道前往芦堰港省亲的。” 对那岳贵妃林锦骁本就没什么好感,这女子既是陪着回乡省亲的却跟着军队跑到海宁县来,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礼貌性的朝唐沅希拱手作了作礼,然后拉着纪岑安就往城里走,一边走还不忘挖苦他道:“岑安兄你倒是好雅兴,行军打仗还带着两位郡主一道前来。” 纪岑安一脸苦意。 他能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吗? 唐沅希瞧着重新踏上骏马的那道笔影,风度翩翩的,虽然说话冷言冷语的,可又并未丢失该有的礼数。 想责备找不到理由,想夸赞他又没什么兴致。 平生还是第一次遇见在自己跟前如此傲慢之人,真是可气。 而且还是如此俊俏多姿的男人,简直就是要人命。 “早晚是本郡主的囊中之物。” 唐沅希望着那线条匀称极赋美感的背影,暗暗的捏了捏拳。 一旁的纪宛盈察觉到她这小动作,看似愤怒可好像眼神中流露出的又是不尽的留恋缠绵之意,意有所指的莞尔道:“沅希妹妹怕不是被我这皇表兄勾了魂?” “我才没有。” 唐沅希倔强的撇了撇嘴。 “妹妹就算是倾心于表兄也没什么,连陛下和皇祖母都对我这表兄青睐有加,又何况沅希妹妹呢,你看他这年岁,十八岁就已两榜功名在身,眼下也不过二十有二又已位极人臣,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如他这般。” 纪宛盈说得已是首先沉醉了进去:“咱们女儿家这辈子朝思暮想的不就是能得这样一位如意郎君啦,品貌俱佳,才学皆是上等,钟情于他的人可不在少数,偏偏我这表兄是个琢磨不透的人,就说我常家姑父那位侄女宴宁姐姐,那在芦堰港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他却被一个村野妇人迷得团团转,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这一说,唐沅希倒更加觉得林锦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生得这般标志迷人也就罢了,还是位聪颖过人、满赋韬略的好官,比起靖灵城那些纨绔子弟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真是叫人喜欢。 一时间,她心神荡漾的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一脸热忱的拉住纪宛盈往前走,在她跟前小声嘀咕道:“宛盈姐姐最受太皇太后的喜爱了,姐姐可愿帮我?” “沅希妹妹莫非果真对我表兄有意?” 纪宛盈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本是抱着试探的态度,不曾想她果真是对皇表兄动了心。 这真是叫人既喜又忧。 好在自己皇表兄的性子她还算了解,恐怕这小郡主只能一眼误终生了。 唐沅希也不再故作矜持,信誓旦旦的主动坦诚道:“我此生非他不嫁。” 纪宛盈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淡然笑道:“沅希妹妹若真有这个念头倒也好办,你父亲是大将军,母亲是太后的亲妹妹,只要让他们去劝说太皇太后和陛下赐婚,这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嘛。” 唐沅希怡然自得的笑了起来:“倒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第391章 挡箭牌 已是八月底,眼看着就要到了九九重阳,饭庄开张在即,苦等月余终于等来了海宁县传回的好消息,听说林锦骁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楚南栀心里高兴,可又有种望穿秋水的感觉。 九月初一一大早,她领着四胞胎和楚家姐妹跟随着林氏族人一道前往东城门外迎接凯旋归来的林锦骁和海防营大军。 今日的芦堰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最热闹的一日,从县衙门前一直到东城门都林立着差役甲士,加封的使臣也早已等候在了县衙之中。 全县百姓都簇拥在街道两旁,准备观瞻那位让芦堰港再受瞩目的新主人。 一直到日上三竿之时,城东外的官道上都见不到半个人影,小宝们等得有些焦急。 三宝林瑞崇抬眼巴巴的注视着楚南栀,闷闷不乐的抱怨道:“阿娘,阿爹怎么还不回来呀,他是不是不想我们了?” “邸报上说是今日回来的,再等等你们阿爹肯定就回来了。” 楚南栀从桑琪手中拿了些提前备好的糕点和水壶,蹲下身来对小宝们示意道:“你们先吃点东西喝些水,这样才有力气继续等你们阿爹。” 四个小家伙乖乖的点头,然后带着小暮辞一起分食糕点。 不多时,前方的官道上终于有尘土扬起,前哨的马蹄声络绎不绝的响起。 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远处开拔而来。 隔着老远的距离,楚南栀便看见一道伟岸的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穿着朴实无华的长衫与身边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满腹甲胄的军士们看上去显得格格不入。 四胞胎瞧见是阿爹的身影,都不停欢呼雀跃道:“是阿爹回来了。” 楚南栀心里一喜,瞧着那道高挺的笔影在暖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却又平易近人得很。 印象中,他从来都是这身淡雅的装束,即便是在县衙里去看他,也从未见到他着官服。 今日这样的日子,她倒是挺想看看他穿着靓丽的铠甲,英姿飒爽的样子。 队伍到了城门外,林锦骁率先下了马,将马匹交到身前侍卫手里,兴匆匆的朝着楚南栀和几个小宝迎了上来。 眼看着他离得自己越来越近,楚南栀平静的内心忽然汹涌澎湃的,连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了起来。 惝恍迷离间,林锦骁已到得跟前,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把将楚南栀紧紧抱住。 身旁的林氏族人和楚家姐妹都看得一愣。 楚南栀胸口一阵闷热,双手悬空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 “林大郎。” 楚南栀低眉看了看几个小宝,一脸害臊的在他耳边低语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怎么,你害怕了?” 林锦骁满是挑衅的同她细语道:“你说过你不是什么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我也不是寻常读书人,我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青禾之地的蛮子血液, 以往,或许我尚会顾忌林氏族人的闲言碎语,如今整个平宁州都是为夫治下的,若连亲近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都还要看人脸色,那这个王不做也罢。” 楚南栀对他这番话竟无法反驳,只得敞开心扉的伸出手去将他抱住,感受着他浑身袭来的炽热温度。 林亭臻和周氏瞧着都是一脸讪讪的表情,几位耆老更是直接黑下脸来。 林亭臻小声在周氏耳边抱怨道:“锦骁这小子,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实在不成体统。” “人家夫妻恩爱,你管的着?” 周氏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更何况人家现在那是亲王、王妃的身份。 “是是是,娘子说的都对。” 林亭臻立时露出一脸讨好的表情,潜意识拉住周氏的手,温温的求道:“娘子,你都一个月没让我进你房间了,是不是可以考虑让我回你院里去了?” 周氏静静的注视着侄子侄媳,默着没答话。 林锦惠在一旁瞧着,只是笑眯眯的乐不吱声。 而城门外藏在军士中间的马车里,纪宛盈和唐沅希掀开车帘撞见城门口如此亲昵的一幕,立时花容失色。 唐沅希不满的扯着衣襟,愤愤的瘪嘴道:“真不害臊。” “的确是不知廉耻。” 纪宛盈也跟着气闷的附和了句。 可想着这一路上,唐沅希都围着皇表兄殷勤讨好却又不受他待见的那副懊恼样子她又说不出的高兴。 唐沅希恨恨的捏了捏小拳头,同纪宛盈商量道:“宛盈姐姐,待会儿我们直接去潼安村找岳贵妃?” 留在这里反倒不自在。 “好啊。” 纪宛盈嘴角露出阴恻恻的笑意:“不过今日是皇表兄接诏加封的日子,我想岳贵妃和东进王应该都在县衙。” 看着城门口郎情妾意的那对恩爱夫妻,她心里忽然就觉得空落落的。 只是这种得罪人的差事还是得交给沅希郡主去做:“沅希妹妹,咱们让皇表兄早些进城。” 唐沅希正有此意,直接伸出头朝着城门口那两口子娇滴滴的催促道:“锦骁哥哥,该进城了。” 听到声音,林锦骁并未理睬,反而将楚南栀抱得更紧了些。 他实在纳闷,自己与这两位小郡主素不相识,尤其是那位大将军家的女儿,一个个却像跟屁虫似的跟了自己一路。 楚南栀记得这两位郡主当日也说要去海宁县,瞧着这情形,小白脸故意将自己搂着只怕是惹上了桃花债,想让自己替他解围。 咳,两个小丫头片子竟想和老娘抢男人。 那可不行,莫不成人人都想做常宴宁。 楚南栀直接踮起脚尖,小嘴凑到林锦骁耳根前,嗓音妩媚又娇嗔道:“林大郎,你胆子不小,都开始拿我当挡箭牌了。” “那又如何,不光是今日,这一辈子为夫都要让你做我的盾牌。” 林锦骁恋恋不舍的将她松开,眉眼含着温情的笑意:“今日我要让全城百姓都看看他们未来平宁王妃的风貌,让整个大禾帝国都知道我林锦骁眼里唯一的女人。” 楚南栀听得脸色一阵发烫,还未反应过来就直接被林锦骁一把抱了起来,朝着身后油光华亮的黑色骏马行去。 “卧槽,这让老娘往后如何见人。” 楚南栀没想到这小白脸比自己还要放肆,可瞧着远处马车里那两张暗沉沉的鹅蛋小脸,心里怎么突然又觉得挺舒坦。 去他个蛋,只要不是违法乱纪,没什么大不了,恩爱就是要拿出来秀的。 否则,心存妄想之人怎么会死心呢。 尹琉轩目视着林锦骁将楚南栀抱上马,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 只怕整个靖灵城除了锦纾公主也只有这位表兄不怕那两位小郡主了。 他激动的朝着孙县丞和一应相迎的官吏、军士呼喊道:“恭迎平宁王、平宁王妃进城。” 随后便照顾着四胞胎和楚家姐妹一道坐上马车跟在大军身后往城内行去。 人群中,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些分到官府田地,受益于减租策令的底层百姓正欢呼雀跃的高呼着“平宁王千岁。” 可与渔龙帮有勾连的豪绅大户藏匿在人群里,瞧着军队后面囚车里的杜三奎都禁不住苦起一张脸,心里感到格外的惶恐不安。 第392章 小财迷 今日虽只是接诏的日子,可为了避免前车之鉴的再度发生,尹琉轩早已在芦堰港全城提早做了安排,将太皇太后暗自调派来的王府卫队尽数安插到了城中执行巡逻任务。 宽敞的青石板街上,骑兵缓缓行于两翼,林锦骁一手拽着马缰一手紧搂着楚南栀的腰身,器宇轩昂的行于队伍正中央。 那傲人的眼底中透出的坚毅色彩,不仅宣示着他对这座城池的主权,更是要向世人彰显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绝对主权。 虽然对于此次火速提拔他至今还存有疑虑,不知朝廷为何如此器重芦堰港林氏一族,竟然开了两百年的禁令,重复平宁王王位,可想到往后能够更好的护佑这一家人,他心里又感到无比的喜悦。 “我听说朝廷并未传召要我入京,一切加封事宜皆在封地内进行,接下来我可以好好陪着你们母子一段日子了。” 阔别月余,林锦骁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 紧紧搂着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似的。 可仔细斟酌下来,他脑子里蠢蠢欲动的也就一句话:“楚南栀,我们再成一次亲?” “你怎么突然会生出这个念想?”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怔。 林锦骁并不想去提她身份的事情,语气平静委婉的说道:“当年我们成亲时太过仓促,我觉得委屈了你,所以想重新和你成亲。” 楚南栀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当年的旧事,那时成亲倒确实显得很寒酸。 林家除了陈氏一家和安邻村寥寥几位乡邻,族人皆未到场。 而且当时两人都是被算计着圆房,这对他来说想必也是很大的遗憾。 “可以倒是可以,只怕时间太过仓促了些。” 楚南栀思忖着答道。 新王府再过一个月就落成了,到时候就是正式的加封大典。 总不好等加封之后再去成亲,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再则,她还有别的顾虑:“我们已经成过亲,要是再成亲一次难免会遭到猜忌,若是有人在朝中弹劾你以此收取贿银并不是件好事。” 林锦骁毫不在意的温温一笑:“你忘了你伯父的丧事是怎么置办的?” 楚南栀突然反应过来:“也是,我们可以不收礼金。” “我们现在有食邑,一年所得银两还算是宽裕,眼下又是荒年,不如” 不等林锦骁将话说完,楚南栀立刻将他打断:“你说的有道理,不如办几桌酒席,叫些亲朋挚友到时候来府上热闹热闹。” 大禾帝国自打两百年前削藩后,皇亲贵胄都没有实际封地,只有奉禄食邑。 外藩的亲王有官职在身的可另赏一百倾田地,其中永业田和世业田大抵各占一半。 像林锦骁现今领一州刺史,一年所得俸银差不多万余石。 田地赋税减了租子,如今万亩良田一年怕是要少去上千石米粮。 按照一两银子一石米去推算,总收入合计两万两上下。 若是没有什么野心,这样的收入的确是很富有了。 只是想到对他身份的猜疑,楚南栀觉着眼下要做的就是帮他多囤积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而听他刚才的意思,这次成亲怕是要大操大办。 男人都喜好体面,这小白脸又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冷不防的整出个大摆什么流水宴之类的请百姓们赴宴那必不是笔小的开支。 她可不想因为这事折进去太多的银子。 林锦骁心知她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小腹:“我这娘子倒真是个小财迷。” “我也不是小家子气,正如你所说,眼下正是荒年,大操大办本就不妥,你体恤百姓,倒不如为百姓做些实事。” 楚南栀与他细说道:“比如将所封田地再降些租子,省下的银子也可以捐出些做赈灾所用。” 林锦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周到。” 横竖他只是想给她一个正式隆重些的婚礼,而且又有亲王、王妃册封大典,如此也不算委屈她。 想到这里,他终于释怀了许多:“九月二十是个好日子,不如我们就赶在册封大典之前将此事办了?” “嗯,都依你。” 楚南栀也大致算了算时间:“等着册封大典之后,我便得带着小宝们去靖灵城了。” “靖灵城?” 林锦骁眉峰轻轻眨闪了下。 “莫非你没有揣测到太皇太后让纪指挥使率朝廷亲军前来驰援的深意?” 楚南栀质疑着问道。 但转念一想,这小白脸压根都没有猜疑过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哪里会想到他还有个皇祖母整日绞尽脑汁的在深宫里思念着他呢。 哎,可怜的老妇人。 如此,她也只好将常延珏的话转述给这家伙:“听常老的意思,太皇太后想见见林氏子孙,所以吩咐我带着小宝们入京一趟。” 林锦骁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待芦堰港林氏族人如此宽厚,也是该满足她这个心愿。 就是不太放心让楚南栀独自领着小宝们进京。 “按理说我应该入京谢恩的。” 林锦骁沉思着道:“横竖朝廷并未颁布明旨,不如等到年关时我带你们一同入京,正好去恭贺纾公主和岑安的大婚。” “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可以护好小宝们。” 楚南栀语气笃定的回了声,语重心长的与他解释道: “林大郎,朝廷此时如此急于加封你,其间的用意想必你定然是可以猜测到的,眼下你有许多的事务要去整肃,你得尽早稳定住全州的局势, 朝廷不会将整个平宁州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你手上,必会派人节制,这个节骨眼上你只有安心留在州府打点好一切,只要你无恙,我和小宝们到了京中才会更加的安全。” 经她这样一说,林锦骁忽然想起自己将蒋学屹架空的事情。 这个时候自己入京的确会有许多隐患。 而且也如她所说,只要自己大权在握,就没人敢动她和孩子们。 想了想,他慎重的与楚南栀说道:“此事以后再议,横竖也不急于一时。” “好。” 两人说话间,队伍已到得县衙门前。 尚未下马,便见一群身着朝服的官员迎了上来。 林锦骁率先下马,搀着楚南栀刚下来,一名身披甲胄的将官就径直上前跪拜道:“末将新任平宁州三军大都督唐儒拜见平宁王、平宁王妃。” 林锦骁听着眉间一凛:又是唐氏门人。 而这唐儒的名字他依稀还有些印象,好像是大将军唐尧的长子。 让他来做这平宁州的三军都督,可见朝廷对自己的提防不小。 他装作客气的朝着唐儒挥了挥手:“大都督不必多礼,在下尚未行加封之礼。” 唐儒缓缓起身,眯眼瞥了瞥他身后跟过来正闷闷不乐的小妹唐沅希,先是朝林锦骁示意道:“还请殿下接旨。” 林锦骁见状,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领着众人跪下身去。 之后内官上前宣读诏书: 第一道诏书,是复平宁王爵位的恩旨以及各类赏赐的明细; 第二道诏书乃升任州刺史的谕旨。 待得宣诏完毕,礼部官员将刺史印绶和官符告身交到了林锦骁手上。 唐儒在一旁笑着补充道:“殿下与王妃的玺印暂由礼部保管,待得加封大典之日再行交付。” 林锦骁微微颔首。 唐儒又视向他后面的林氏族人,肃声道:“芦堰港林氏一族护国有功,岳贵妃与东进王今日代陛下和太皇太后在驿馆设家宴款待宗室,对宗室子孙另有赏赐,还请殿下携族老们前往赴宴。” 他话音刚落,林家耆老们阴郁的面上终于展露喜色。 林博如今在族中辈分是最高的,既然要光复平宁王爵位,那即便不是自己承袭也该是侄子林亭臻才对,怎么就落到了侄孙头上。 他始终想不明白。 好在能得些赏赐,也算是稍显慰藉。 而楚南栀听到“家宴”二字,头立时都大了。 上一次参加族中家宴就闹出了姜小娘杀女案,这次又不知会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第393章 做个女县令? 林锦骁领了旨意,不经意间瞧见楚南栀那张饱含苦意的俏脸,不由得暗暗一阵窃笑,只怕这妮子是被上次的家宴给弄出阴影了。 他有些心疼可又很无奈,毕竟这是陛下和太皇太后的旨意,不能违逆。 一脸亲昵的抓住楚南栀玉嫩的手指,小声宽慰道:“今日是岳贵妃主持家宴,该是男女同席的,有为夫陪在你身边,你无需害怕。” “我有什么可怕的。” 楚南栀倔强的撇了撇嘴,和他悄悄嘀咕道:“我连你都不怕难道还会惧怕一群长舌妇?” “哦?你难道有怕过我?” 林锦骁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他可从未察觉到过。 “不告诉你。” 楚南栀立即转过身拉着小宝们去坐马车。 林锦骁目光游移着视向众人,吩咐尹琉轩照顾两位姨妹坐上了原来的马车,有她自己家里的两位妹妹同往,想必她定能自在不少。 这样想着,他便跟着楚南栀一道坐进了自家马车里。 桑琪瞧着主君、主母这一路打情骂俏,止不住的想笑,故作镇定的驾着马车赶紧出发。 车厢里,四胞胎都紧紧围在林锦骁、楚南栀身前,瞧着阿爹阿娘如今这般恩爱,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了。 三宝林瑞崇抓着阿爹的大手,肉嘟嘟的小嘴撅的老高,故意撒娇道:“阿爹,你出去这么久都不给阿娘和我们写信,是不是都不喜欢我们了,想要瞒着阿娘和别的女人鬼混去了?” 刚才在城门外就瞧见了那两位郡主的身影,还是和阿爹一道回来的。 听到这话,楚南栀险些就笑出了声,这可真是个活宝。 林锦骁用力握了握楚南栀纤细的玉指,先是朝她瞪了瞪眼,这才和小不点解释道:“不许胡说,阿爹心里面自然只有你们的,阿爹一直在江上抓坏人,不便写信,你看阿爹处理完了事情不就第一时间赶回来了嘛。” 虽是看着几个小宝,但这话也是想说给楚南栀听。 想让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惦念着她的。 听了他这番话,楚南栀不由得想到了常宴宁之事,此时便顺势说道:“你宴宁师妹去南华观了。” “南华观?” 林锦骁一脸错愕:“她怎么跑那儿去了?” “阿爹,是师姑自己要去的。” 大宝林瑞文生怕阿爹误会娘亲,连忙解释道:“中秋的时候,阿爹一直没有音讯,阿娘担心阿爹,就带着我们去找常爷爷了,然后遇到了常家二爷爷一家,师姑自己求常爷爷要去南华观的。” “你去找过恩师?” 林锦骁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楚南栀,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么些年,柳楚两家到了乡馆都是绕道走,竟没想到她会为了自己低眉折腰的登常家的门。 前阵子本还一直在猜疑她接纳自己无非是因为岳母的劝解动了恻隐之心,眼下看来她的确是心里装着自己的。 林锦骁心里充满了感动,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深切的问道:“师母和常二叔一家可有为难你?” “没有,你别瞎猜疑,师母待我很好。” 楚南栀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本以为他会过问常宴宁的事,没曾想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带过去了。 “那就是常二叔两口子对你偏执了。” 林锦骁挑了挑眉:“你不必去在意他们夫妇,这常二叔自打婶子过世后性情大变了许多,只怕是被那宛氏蛊惑了,横竖宴宁的事情我和她也做过了断了,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宴宁这性子向来就有些执拗,她既去了南华观就由着她去。” “嗯。” 楚南栀淡淡的应了声。 大宝林瑞文却有些不放心的抬头注视着阿爹,很强势的要求道:“那阿爹,你今日答应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想师姑的事情。” “你这臭小子,什么跟什么,阿爹什么时候想你师姑的事情了?” 林锦骁不可理喻的重重点了点小不点的额头。 楚南栀对此事心存猜忌也就罢了,连自己最亲近的大儿子也跟着她一道疑神疑鬼的,实在是叫人苦恼。 二宝林瑞希也不依不饶的央求道:“哎呀阿爹,你就快答应我们啦,你都这么久没见到阿娘了,你就让阿娘高兴高兴嘛。” 林锦骁一脸无奈,他心里本就没装着这回事,干嘛要去保证这事,那反而显得做贼心虚了。 楚南栀知道他的心意,也连忙替他解围,对小宝们说道:“不许再胡闹了,你阿爹他说过的话自然是算话的。” “嗯,那我们就不为难阿爹了。” 三宝林瑞崇乐滋滋道:“反正阿娘也保证过,不会让任何人把阿爹从我们身边抢走。” 小家伙话音刚落,林锦骁那摄人心魄的眉眼就直勾勾的望了过来,嘴角含着几分俏皮的问道:“你真这样说过?” “千真万确。” 二宝林瑞希信誓旦旦的向林锦骁坦诚道。 楚南栀没好气的挤了挤眼。 这几个小不点倒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 当日不过是为了安抚小宝们,这可倒好,只怕小白脸会觉得自己多蛮横善妒。 林锦骁听了这话反而高兴得紧,笑意幽深的瞥了眼楚南栀,怡然自得的对小宝们承诺道:“那阿爹也答应你们,绝不会让任何人将你们娘亲从阿爹身边抢走。” 这话可把小不点们乐坏了,一个个在马车里欢呼雀跃的。 高兴了一阵,大宝林瑞文想着娘亲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的,也不想她再如此操劳,小眼殷切的注视着二人,很严肃的问道:“阿爹现在都做了这么大的官,今天还得了好多好多的赏赐,阿娘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开酒楼,每天在家陪着我们了?” 这也是林锦骁迫切想知道的事情。 如果以前她嫌自己年俸不多,不够一家人的开支,如今仅是刺史的薪俸就有上千两,还不包含各类赏赐嘉奖。 承袭平宁王爵位一年又有不少俸禄食邑,他打心底里也不希望她再如此奔波辛劳。 审视着楚南栀,林锦骁语气平和的问道:“要不就听小宝们的,你若实在不愿待在府上,眼下州府新建,许多职位空缺,我替你某份差事。” 想了想,他开始仔细分析道:“我听说北方浛洸郡前些年也出过一位女县令,芦堰港如今是州府重地,县令和东部防御使一职都需要有人接任,海防事务太过繁重,你要是喜欢可以做咱们芦堰港的县令女官。” 瞧着他深切的眼神,楚南栀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第394章 楚南栀的谋划 林锦骁觉得是自己思虑不周,又改口道:“那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决曹掾史,专司刑狱。” 以前平宁郡的吴恩荣就是想着将她拉拢去做郡里的决曹掾。 如今让她留在州府为自己做个副手,正好又迎合了她的喜好,这样她总不会再拒绝了。 楚南栀心知他和小宝们都是担心自己太过操劳,可这个时候绝不是坐享安逸的时候。 她深深的注视着林锦骁,语重心长的说道:“林大郎,你如今贵为一方刺史,握着数郡几百县,想要赏我个一官半职的确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我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家中相夫教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更长远的事情?” “更长远的事情?” 林锦骁一脸不解:“朝廷册封我做了平宁州的刺史,又恢复了王爵,无非是希望我能节制东部势力,向东抵御东桑人的进犯,向南可以防御白渝人,你虽是我林锦骁的夫人,提拔你出仕,但并不会惹来什么非议,毕竟你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并未顾忌这个。” 楚南栀隐晦的提示道:“你对东部和南部都做有盘算,难道从未向北做过一番思量?” “向北?” 林锦骁陷入狐疑。 楚南栀更加明晰的点拨道:“如果仅是为了抵御敌寇,朝廷大可提升你做个刺史便好,这并不会惹来太多的争议,可这次陛下和太皇太后为何要力排众议恢复平宁王爵位呢?” “莫非是?” 当着孩子们的面,他并未将心中的猜疑说出口。 两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但林锦骁总觉得不太可能。 眼下靖灵城党争如火如荼,如果陛下担心将来会发生宫变之类的事情,那入京勤王也该是青禾皇族才享有的特权,怎么会考虑到芦堰港这种冷门宗室。 “不管将来局势如何,你都要多做准备。” 楚南栀直言道:“倘若将来大位旁落,你芦堰港林氏一族再度面临的恐怕还是再度削藩的诏令。” 而且她觉得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 林锦骁几度遭人陷害,可见他的身份早已被人察觉,否则不至于连白渝人都对先太子遗腹子的事情生了兴趣。 只是此事她终究不好与林锦骁名言,只得转而说道: “林大郎,你要多去揣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深意,眼下平宁州你接管下来其实也是个烂摊子,内忧外患的,想要积攒实力若是通过横征暴敛必然招致怨声载道,当下我能做的便是多挣些银子,说不定将来能派上用场。” 林锦骁听完如醍醐灌顶。 之前就听常老和纾公主提及过,太皇太后和陛下对如今的青禾皇室并不满意,而且现今的青禾权贵大多依附于京中诸王,如若真到了危难时刻,他们的立场只怕并非站在陛下与太皇太后的一边。 想必这才是太皇太后提拔芦堰港平宁王一脉的重要原因。 回想大禾帝国自起事以来,几次东进勤王,皇族所倚仗的都是青禾那些豪门贵族。 可自己却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力量。 但他绝不会靠着联姻这种事情去壮大自己。 如今后戚、权贵乱政,党争如火如荼,皆是因着皇室盲目倚仗青禾权贵所导致的。 以前虽心忧家国,却从不敢去奢想有太大的作为,可如今被楚南栀这一番提点,他忽然有了些新的领悟。 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这一家人。 笑望着楚南栀,林锦骁经不住深深的叹道:“还是娘子深谋远虑。” “我也就能替你出出主意了。” 说到这里,楚南栀忽然感到一丝落寞。 林锦骁承诺不纳妾,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很感动的。 只是想到他将来可能面临的遭遇又不禁生出了些惭愧。 毕竟柳楚两家都是村里人家,如若不能像青禾皇室一般替他纳妃联姻,从而得到豪门大族的支持,那他终究是势单力薄的。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要人脉没人脉,要钱粮没钱粮,可真是件愁煞人的事情。 渐渐的,她心中早已燃烧殆尽的首富梦想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没有家庭背景,那就自己创造一片显赫的家世出来。 …… 而最后面的马车里,唐沅希始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唐儒瞧出她神色的异状,索性也学着林锦骁一样弃马钻进了妹妹的马车里。 目视着郁郁寡欢的两位郡主,唐儒意有所指的问道:“怎么,两位郡主莫非是在海宁县遭人欺负了?” “唐家哥哥说笑了。” 纪宛盈神情淡然道:“谁敢欺负沅希妹妹。” “倒也是。” 唐儒缓缓的笑了笑。 向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哥哥,我就是被人欺负了,你可要为妹妹做主。” 唐沅希娇滴滴的扑进唐儒怀中,开始撒娇抱怨起来。 纪宛盈和唐儒听着都是一脸苦意。 唐儒虽和唐沅希是兄妹,可论起在家中的地位远不如她。 自己是亡母所生,而唐沅希是继母和父亲的独女,连太后都甚是宠爱她,哪敢让她受委屈,赶忙问道:“沅希,你快告诉哥哥,是谁欺负了你,我定将他大卸八块。” 纪宛盈听着冒出一身虚汗,冷声道:“不是别人,正是唐家哥哥刚刚跪拜的平宁州新主人。” “平宁王?” 唐儒吓得一愣,面色僵硬的笑道:“不可能,殿下怎么会欺负沅希呢,宛盈郡主这不是和我开玩笑吗?” 林锦骁即便是受太皇太后和陛下赏识,毕竟是个冷门宗室,还不至于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连大将军的掌上明珠都敢不敬。 纪宛盈阴恻恻的笑了笑:“那得看唐家哥哥对欺负这一词如何理解了?” 唐儒眉眼幽深的眨闪着,在心里仔细的揣测了一番,突然意识过来,颇为震惊道:“妹妹,你不会是喜欢上殿下了?” 被道破心事,唐沅希一顿小拳拳在他膝盖上猛捶:“我不管,既然哥哥知道了,你就要帮我满足这个心愿,我此生非殿下不嫁。” “啊?” 唐儒听着倍感错愕,一脸难为情道:“不至于,小妹,你和殿下才见过几次面呀,竟然情深到如此地步?京中那么多王爷你随便挑一个都比他有权有势啊。 再说你也看见了,殿下有王妃还有那么多子女,而且我瞧着殿下对王妃情意颇深,你如此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哼,我不管,我不管,我此生若不能嫁进平宁王府死不瞑目。” 唐沅希急得大声啼哭了起来。 危言耸听的一番恫吓之词让旁边两人都显出一脸苦意。 唐儒看了看一脸镇静的纪宛盈,讪讪的笑了笑:“你别哭,你如果真有此意,哥哥替你想办法。” “真的?” 唐沅希闻声立时抬起头来,泪眼迷离的注视着他。 唐儒紧抿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不过你得告诉哥哥你的决心有多坚定。” 毕竟父亲和后母甚至是太后绝不会允许自己这小妹有此念头的,林锦骁是太皇太后和陛下的人,那就是唐家的死对头。 除非小妹信念坚定到他们不得不妥协的地步。 唐沅希眼神笃定的眨了眨:“坚定到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哪怕是我自己。” 纪宛盈听着心中寒意直袭。 唐儒却不由得露出一抹狡黠的喜意:“好,哥哥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如果真能将她塞进平宁王府,那往后对于林锦骁的一举一动可就更加了如指掌了。 第395章 你成亲了吗? 马车到了城东驿馆门前,一行人尚未下马,便有人率先迎了出来。 “锦骁贤弟。” 听到声音,楚南栀掀开车帘,只见一道身躯凛凛的八尺男儿屹立在了马车跟前。 此人胸脯横阔,看上去有着万夫难抵之威风。 双眸光射寒星,两道弯眉浑如刷漆,倒颇有几分气质。 楚南栀示意林锦骁先走下马车,自己则带着四个小家伙缓缓出来。 “哎哟,这是皇侄、皇侄女和弟妹?” 男子仔细打量着楚南栀母子五人,啧啧称赞道:“倒真是个个生得龙凤之姿,着实令人羡慕呀。” 小家伙们瞧着这位虎背熊腰的男子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吓得身子缩了缩,连忙往着楚南栀怀里靠。 林锦骁并不识得此人,但听语气该是东进王林锦穆。 恰巧此时,唐儒赶紧迎了上来回话道:“启禀东进王,末将已将芦堰港林家族长和耆老们都请了过来。” “快请快请,岳贵妃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林锦穆殷切的领着林锦骁一家率先往里走。 此处驿馆位于城东繁华之地,因位于靖芦运河沿岸,又紧靠着冬花江码头,地理位置十分便宜,乃芦堰港最为豪华的驿馆,不仅是靖灵城皇室显贵下榻之处,也是接待沿途而上的各路外使转程的场所。 放在现代算得上是一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 虽已上任许久,林锦骁今朝还是头一次来到此处驿馆,瞧着四处华丽堂皇,威严气派的一座座亭台楼阁不亚于京中那些皇宫大院。 已是如此奢华的程度,驿丞前阵子竟然还想着修建行宫接待岳贵妃,实在是令人气愤。 楚南栀等着楚南湘、楚南竹姐妹和周氏、锦惠母女上前来,才接着往里走。 头一次来到如此森严的地方,楚家姐妹都有些紧张。 尹琉轩踢楚南竹抱着小暮辞,在一旁一直暖声安慰着姐妹二人:“你们不必害怕,仅是家宴而已,二娘、三娘是王妃的胞妹,是殿下的亲眷,更是岳贵妃的同乡,她见到你们指定很高兴的。” 大陈氏瞧着这眉清目秀的郎君竟然对楚家姐妹如此上心,而且还和楚家二丫头眉来眼去的,心里就膈应得慌。 也不知这楚家的女人都是在哪里走了狗屎运,她可听说此人是京中太尉的儿子。 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小郎君让楚家的女儿再得了便宜。 “尹家郎君如此热心肠老身很是感动,只是我侄孙家这几个姨妹啊终究是乡里来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郎君也别见怪。” 大陈氏不声不响的上前来,捡着空隙就开始插话:“哎,也不知我这侄孙是如何想的,你说他呀想带着丫头们跟着出来长长见识,也不该挑这样的时候,那要是惹来笑话多有损我林氏一族的颜面。” “这位叔婆说笑了。” 尹琉轩早已听闻了崇仁坊里这些烂事,态度不卑不亢的回道:“岳贵妃那也是从潼安村走出去的贵人啦,到了宫里不照样深得陛下的喜爱,也不怕叔婆笑话,晚辈还就喜欢村里人没见过世面的淳朴模样。” 一句话就让大陈氏哑口无言。 楚南栀听得不由得噗嗤一笑,这尹二郎看上去比林锦骁还文绉绉的,没想到怼起人来,不带半点脏字就让人无法反驳。 简单一句话,既提到了岳贵妃,又夸赞了几位姐妹的淳朴,着实厉害得紧。 而且她也发现这位太尉之子好像对南湘这死丫头比对自己还上心,每次去府上总要拐弯抹角的打听几句二妹的事。 莫非这小郎君对南湘有意思? 可盘算起来不像是件好事。 正犹疑着,大陈氏唯唯诺诺的声音再度响起:“尹家郎君在京中待久了,见惯了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小娘子,来咱们这偏远之地初来乍到怕是还没有真正见过几个江南女子。” 顿了顿,她又赶紧问道:“想必郎君尚未成亲?” “实不相瞒,晚辈早已成亲,只是发妻过门一年便已亡故。” 尹琉轩俨然没了耐性,不过瞥了眼楚南湘之后,态度又立即温和下来:“不过晚辈心有所属。” 大陈氏甚觉遗憾,自己那堂孙女不能许配给侄孙,能够嫁给太尉的儿子也是不错的。 不甘心的正欲再追问,楚南栀沉着脸直接拦住她就要张开的嘴:“我瞧着三叔婆今日脸色不太好,怕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孙媳差人送你回去歇息?” 锐利的眼神吓得大陈氏一愣。 经历这么多事情,她可不敢再招惹这对夫妇,唯唯诺诺的答道:“南栀啊,老身好着呀,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话音刚落,过来的唐沅希听说是林氏的族老,立刻存了讨好之意,殷切的上前巴结道:“您就是林家三叔婆啊,久仰久仰。” “你是?” 大陈氏瞧着面前这张俏丽的标志鹅蛋小脸,甚是疑惑。 唐沅希欢笑着解释道:“噢,小女名唤沅希,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刚才陪着锦骁哥哥和东进王进去的正是小女的兄长,州府新任大都督。” “原来是沅希郡主。” 大陈氏诚惶诚恐的连忙揖身,其余几位耆老叔婆也赶紧过来作礼。 大陈氏欣喜的打量着这娇滴滴的小丫头,急声问道:“郡主可成亲了?” 攀附不上太尉的儿子,自己娘家有位侄孙那也是仪表堂堂的,若能与将军府结亲同样是寻到了牢靠的倚仗。 “还没呢。” 唐沅希想到哥哥答应自己的事,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一脸淡然的楚南栀:“不过也快了。” 大陈氏有些失落。 纪宛盈察觉到这几位老婆子好像与表嫂不太对付,只是礼貌性的与几人揖了揖身,并未多话。 大陈氏不停打量着她,看上去也是个碧玉羞花的大美人,正疑惑间,唐沅希又立即引荐道:“这位是言君长公主独女宛盈郡主。” “原来是安国公府的千金,真是失敬失敬。” 大陈氏又是笑盈盈的直点头,紧接着又问道:“宛盈郡主成亲了吗?” 纪宛盈对这老婆子甚是无语,怎么逢人就问这种问题,有些羞涩的摇了摇头。 也懒得再搭理这妇人,上前挽住楚南栀的胳膊,亲热的唤道:“嫂子,咱们进去,别让几位皇兄和贵妃娘娘久等。” 这亲昵的举动不仅让唐沅希很诧异,连楚南栀同样也感到困惑。 她装作温婉的笑了笑:“郡主请。” 第396章 过继子嗣 进入金碧辉煌的宴客厅,厅内宫人们早已排好了座次。 在宫人的带领下男子以林锦骁为首,唐儒、纪岑安两位驸马都尉和尹琉轩居于下方,林氏族老再行长幼顺序依次从左上方后排落座; 女子则以楚南栀为首,两位郡主次之,落座于宴客厅右侧,其余家眷按长幼顺序分别落座于后排。 而客厅上方端坐着岳贵妃与东进王叔嫂二人。 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皇家家宴,楚南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强作镇定之余,也用余光偷偷斜倪了眼上方的岳贵妃。 这女子看上去年岁与自己也相差不远,一身酒红色绫罗绸衫包裹着曼妙的身姿,高高隆起的拧旋式发髻,珠钗玉饰层层叠叠,尽显雍容华贵之气。 同是潼安村走出来的,相比起来这命运倒真是天差地别,这么年轻就混上了贵妃的位置,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前阵子倒是听赵太公提到过,这岳贵妃是当初他支助入宫选秀的。 按照之前老太公的人际脉络,想必平宁郡太守吴恩荣又是幕后推手。 如此算下来,岳贵妃背后的势力应该不会是太皇太后。 只是眼下她对京中的形势还不太了解,不敢妄下推断。 在她打量贵妃的同时,岳贵妃的眸光也不停游移在楚南栀和林锦骁身边的几个小宝身上,眼底里充满了艳羡。 尤其是看着林锦骁身边的一对孪生兄弟时,那眼底中散出的光泽更是喜人,尽是怜爱之意,几乎挪不开眼。 楚南栀突然察觉到了岳贵妃眼中的异样,随即反应过来当今陛下无子,这岳贵妃不会在打小不点们的主意? 这可是件让人很尴尬的事情。 这古代宫中没有子嗣却又得宠的妃嫔,为了保住地位常常选择过继宗室子弟。 几个小宝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在她眼里却也和亲生的无异,绝不容许别人将他们从自己身边夺走,更何况还是时局纷乱的靖灵城。 岳贵妃先是同身旁的内官挥了挥手,便见内官拿出一道谕旨宣读。 旨意的内容则是对芦堰港林氏族人的恩赏,除了千两金万两银之外,又赏赐了锦缎、绢帛各千匹。 待得林亭臻领了恩旨之后,岳贵妃才开始和颜悦色的与众人叙话道: “今日在座各位皆是皇室宗亲,陛下与太皇太后将如此重担交与本宫,本宫诚惶诚恐,生怕有负圣恩,本与东进王商议请常老前来替本宫主持家宴,不曾想常老染病,本宫只得厚着脸皮舔坐于上首,如若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莫要怪罪才是。” “贵妃娘娘客气,娘娘万金之躯,我等能一睹尊容已是三生有幸,能与娘娘同席更是万年修来的福分,岂敢心存不敬之心。” 二叔婆谭氏身为族中最长妇人,此时忍不住先为族人们拍起了马屁。 大陈氏也连忙跟着附和道:“是呀,老身今日能见到贵妃娘娘,此生便已无憾。” 楚南栀听着两个老太婆的话倒是深以为然。 这岳贵妃仪仗从西城门外路过都要半座城池戒严,能见到她尊容确实是件极为稀罕的事。 如此不平易近人,别说是常老聂老不愿前来,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对今日这样的家宴她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老妇人的话岳贵妃显然很是受用,和颜悦色的笑道:“两位叔婆言重了,本宫也是这芦堰港乡野里走出去的妇人,没什么见地,若不是幸得陛下怜爱,哪能有今日的尊贵,无奈本宫入宫多年也未曾替陛下诞下龙子龙女,实在是有负圣恩啊。” 这种话本不该随意提起,不过宫中妃嫔不少,自皇后到诸宫妃嫔都无一人育有龙嗣,说出来也不算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岳贵妃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又将那幽深的眸光视向楚南栀和她身旁的二宝四宝,缓缓笑道:“本宫记得平宁王妃也是潼安村人,咱们两家相聚并不算远。” “娘娘说的极是。” 楚南栀客气地笑了笑。 这得看怎么去论了。 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潼安村又是闻名天下的大村,细究起来隔得并不算近。 岳贵妃抿唇浅笑道:“也实在是难得的缘分,你我出自同村,王妃妹妹嫁给了平宁王,而本宫又嫁给了平宁王的皇兄,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到这里,她又意味深长的瞥向林锦骁身旁的大宝、三宝:“可王妃妹妹却比本宫有福气呀,听说与平宁王成亲不过一年就诞下了四个龙凤胎子嗣。” 众人正在揣摩她这番话的深意之时,岳贵妃却笑意盈盈的向大宝三宝招了招手:“来,两个小宝,到皇伯母这里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林锦骁也不知她此举何意,只得朝着小家伙们轻声示意道:“去。” 大宝、三宝偷偷的瞟了眼一脸淡然的娘亲,满是惧怕的往岳贵妃身前走去。 待得小宝们不情不愿的走到身边,岳贵妃爱不释手的立即将两个小不点抓住,静静的打量着,赞不绝口道:“瞧这小模样生得,真是龙凤之姿,日月之表,尤其是这眉眼,神似陛下。” 顿了顿,她又扭头笑望着东进王林锦穆,意有所指道:“东进王你说是?” 林锦穆一头雾水,假装认真的打量了眼两个小家伙,面色僵硬的笑了笑:“贵妃所言甚是,毕竟都是宗室血脉,一脉相承,和皇兄有几分相似也是理所当然的。” 堂中青禾权贵听着都是一脸阴沉,似乎察觉到了些异样。 大陈氏也感知到了岳贵妃的心意,立刻率先奉承道:“难得贵妃娘娘如此器重侄孙家的这些孩子,祖上有言,这龙凤双胎寓为祥瑞之兆,意寓福寿绵长,陛下亲政多年,却无子嗣,只怕是为国事操劳过度, 老身倒是有个大胆的提议,贵妃娘娘不如从这两个孩子中过继一个,一来为陛下和娘娘沾沾喜气,再则也算是报答陛下待我芦堰港林氏一脉的厚泽天恩。” 大陈氏本是一番殷勤讨好的话,却立时引来满堂众人的不满。 林锦骁脸色也渐渐阴郁下来,对这本就生厌的老妇人已动了杀心。 楚南栀瞧出大宝三宝脸上的恐慌,暗暗的朝着小家伙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保持镇定,不可造次。 三宝这次却很乖巧,没有被吓哭,跟着大宝一样面色坚定的紧紧凝视着娘亲。 楚南栀心里倍感欣慰,也开始思量起应对之策。 第397章 孝悌仁义的林大郎 这个节骨眼上,岳贵妃存有过继子嗣之心并不是什么好事。 从这些青禾权贵的眼中,已然能够瞧出端倪。 大陈氏的话不管是单纯的奉承也好还是别有用心也罢,都让楚南栀深深的意识到她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早晚会殃及这一家人。 据她熟知的一些历史,多胞胎子女其实在古代往往被寓为不祥的事情,尤其是双生则会被认为有一胎是妖孽附体。 许多朝代不管是天家还是民间,出现这类事情要么只留下一个要么会选择立刻杀死,对生产的妇人还会处以刑罚。 之所以在大禾帝国能有着祥瑞的寓意,皆是因为青禾之地双生子女出现的概率极高,开国君主当年为了保全皇后诞下的孪生龙嗣,强令钦天监术士改变说法,才渐渐扭转了人们固有的观念。 之后果然接连出现了几代明君,造就了大禾帝国繁荣盛世局面,使得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大陈氏的话打了天子的脸不说,还会给林锦骁带来无尽的祸患。 祥瑞之兆没有出现在天家却出现在了冷门宗室头上,这本就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而一个刚刚得宠的贵妃不从京中诸王府中过继子嗣却想着过继握有军权的外藩亲王家的儿子,传扬出去只会招来更多的非议。 难道是想让人怀疑芦堰港林氏族人与岳贵妃勾结,欲行不轨? 本以为岳贵妃会有所忌讳,不曾想她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坦露心迹道: “叔婆这话深得本宫的心啊,本宫得陛下荣宠,却不能为陛下绵延龙嗣,已是惭愧至极,今日见着平宁王家中的孩子实在欢喜至极,想必陛下见到同样也是喜欢的,若真能达成所愿,正如叔婆所说,定是能使得陛下龙颜大悦的。” “犬子能得贵妃抬爱奴家倍感惶恐,只是这祥瑞之说并不可信,即便是历代先帝能促成帝国盛世之景,靠的无非是先帝们矜矜业业治理朝政和朝臣殚精竭虑的辅佐,君臣一心造就的结果。” 楚南栀这番话引得众人心悦诚服的点头。 她察视着所有人又淡然笑道:“奴家与拙夫就是乡里人家,自小生在村子里,不懂得什么祥瑞之兆,反倒是一下生养这么多孩子,为一家人生计犯愁,上顿吃了愁下顿的,整日里为着一日三餐奔波劳碌, 也不怕娘娘和各位贵人笑话,四个小宝至今连私塾都未上过,大字不识,又疏于管教,不懂得什么礼数,娘娘虽是好心,奴家呀就怕不能为陛下和娘娘添什么喜气,而是惹来晦气。” 几个小宝听娘亲将他们说的如此不堪,都是一脸苦意。 岳贵妃瞧着这些孩子乖巧得很,哪里像是不识礼数,分明就是推诿之词。 但楚南栀提到的晦气一词又让她立时生出了警觉。 听说这一家子数月前无辜卷入税银案险些给全家遭来横祸,让人不得不防。 楚南栀默默的瞥了眼一脸沉思的林锦骁,眸光流转间又视向沉闷不语的东进王林锦穆,殷切不已的道: “陛下皇恩浩荡,如此器重我芦堰港林氏一族,为拙夫又封王又赐官爵的,而犬子又得贵妃娘娘青睐,奴家和贵妃娘娘还有着同村情谊,如果不是担心给陛下和娘娘惹来晦气,奴家还真想趁此机会攀附贵妃娘娘,讨个欢心。” 听到这话,岳贵妃本已露出一脸喜悦,可楚南栀的话悄无声息就转了过去: “就是眼下太子未立,奴家若只顾着一己私心辜负了陛下对拙夫的信任不说,再凉了京中诸王的心那奴家就更加惭愧了。” 意有所指的一席话直接让厅堂里情绪高涨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盯向岳贵妃。 这妇人本就是太后与护国公唐尧扶植起来对抗皇后的,不曾想她如今翅膀竟然硬了,也想培植势力参与党争。 还是和一个手握重兵的外藩亲王。 平日里她和东进王林锦穆眉来眼去的,唐儒、唐沅希兄妹只当是同病相怜的弱势群体抱团取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想她如今竟如此大胆了。 唐儒强忍着愤怒,好言劝说道:“平宁王刚刚册封,贵妃娘娘喜欢孩子,但想要过继子嗣还是要三思才行,可不能陷殿下于不义啊。” 纪宛盈也目光阴森森的视向岳贵妃,语气清冷的呛道:“岳贵妃此举何意呀,皇后入宫多年也从未提及过过继之事,难不成娘娘刚刚加封贵妃就想恃宠而骄?” 林锦穆本以为岳贵妃一心想着扶持自己,万没想到她回一趟娘家就转变了心意,竟然想要攀附一个刚刚册封的外藩亲王。 这林锦骁虽仗着太皇太后和常延珏、林锦纾师徒的宠爱得了些势力,可终究只是个外藩亲王,不可随意入京,而且也是用来制衡东部匪患的,能蹦跶几天完全说不准,哪里赶得上自己。 虽说自己也只是个庶出的亲王,好歹是长居京中,能有和京中诸王一较高下的机会。 既然岳贵妃都袒露了心迹,他也想试探试探林锦骁是否有异心。 林锦穆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樽,轻裂开嘴角,笑望着林锦骁道:“贤弟子嗣繁茂,能得岳贵妃青睐也是情有可原,方才弟妹的话实在是言重了,咱们这些做皇叔、皇伯的再不济也不至于和一个孺子计较,就是不知道对于贵妃的提议贤弟意下如何呀?” 林锦骁还在惊于自己这娘子煽风点火的能力,仓促间听到东进王的问话,立刻抬起头来,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 他哪里不明白这位王兄是在试探自己有无介入党争的念头。 可自己的心思能如此轻易的被他看穿? 他冷冷的瞥了眼对面脸色阴晴不定的大陈氏,苦意颇深的笑道: “正如拙妇所言,贵妃对犬子另眼相看,愚弟深感惶恐,按理来说愚弟不该推辞的,只是眼下太子未立,愚弟若真只顾着自己的虚荣,即便王兄大度不会责怪,也难保别人不会生出揣度嫉恨之心啊。” 话落,又忍不住打量了眼林锦穆,见他仍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显然不满意自己这个回答,他只好明言道: “愚弟的身世,王兄想必是有所耳闻的,自幼丧父,全仗着后母抚养长大,后母陈氏又是三叔婆的亲侄女,三叔婆将我们母子视如己出,关爱有加,愚弟感激涕零, 这人活一世全凭一个孝字,王兄不知道愚弟的秉性,岑安兄那是很清楚的,愚弟并没什么志向,当初入京做郎官最后也只请了个县衙功曹的末品小吏还乡,就是希望守在老人们身边多尽些孝道, 此次虽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愚弟不敢辜负皇恩,会尽力稳固东部局势,至于其余诸事愚弟万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得依从三叔婆的意思。” “孝悌仁义乃人之本分,贤弟不愧孝子贤孙的美名。” 林锦穆眼眉深沉的眨闪了下。 当年林锦骁还乡的确让人很诧异,以他的才学怎么也能留在京中为官,再不济也可以分配下县当个县令,不曾想他竟回乡做起了专司揖盗的功曹史,原来是为了孝敬老人。 真是可敬可佩啊。 就是这个老婆子实在碍眼,对岳贵妃奉承之意太浓,留在世上早晚要危及到自己。 第398章 癫痫之症 若不是知道林家的事,林锦骁情真意切的一席话,连楚南栀都险些深信不疑。 一旁的唐沅希不禁暗自窃喜起自己刚才无意间讨好大陈氏的决意。 得亏方才没有跟着哥哥责问岳贵妃。 三叔婆显然就是想要讨好她嘛。 哎,本郡主真是机智呀。 如此,离嫁进平宁王府可又近了一步。 林家的族老门却被林锦骁这番话弄得不明所以。 二叔婆谭氏和三叔婆大陈氏互相观望着,俨然猜不透这侄孙究竟是何用意。 四叔婆王氏闷闷不乐的向大陈氏和林锦骁分别投去了一个满目鄙夷的白眼: 这侄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她可从未见过侄孙对三嫂存有半点敬意,更别提什么孝敬了。 大陈氏一时间也陷入了迷茫,搞不清楚侄孙的心意了。 这鳖孙前阵子还拿剑指着老身呢,扬言不许自己插手他的家事,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 大陈氏绞尽脑汁的想了一阵,突然眉间一凛,立时通透过来,只怕是侄孙做了更大的官也更加珍惜羽翼了,担心惹来骂名。 算他识时务,眼下自己得到岳贵妃的器重,两位郡主好像对自己也不错,他哪里敢再得罪老身。 大陈氏正洋洋得意,东进王林锦穆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投射了过来。 瞧着老婆子沾沾自喜的模样,林锦穆心里十分来气,暗自骂道:“既然你这老婆子想坏本王的好事,那也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除掉这老太婆也算是给他林锦骁几分警告。 “关于过继之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回朝禀过陛下再行商议定夺。” 林锦穆不动声色的朝着众人笑了笑,殷切的吩咐道:“各位今日都尽情宴饮,切莫辜负了陛下和太皇太后的美意。” 而后,让两个孩子回到林锦骁身边,大家装作无事的继续吃菜饮酒。 众人兴致高涨之时,楚南栀却瞧见林锦穆身旁不远处的一名侍从暗自离去,她心中顿时有了察觉,不由得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视若无睹般继续照顾二宝四宝吃饭。 待得饭后,宫人们为在座的每一位客人都递来了一盏茶,楚南栀只是装装样子领着小宝们漱了漱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大陈氏和谭氏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打量着前面的楚南栀,两人小声嘀咕道:“看来大郎果真是与咱们有了妥协之意,咱们决不能让楚家这丫头顺理成章的登上王妃的位置,得趁着加封大典之前将她赶出府去。” 谭氏暗暗捏着拳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三婶所言甚是啊,以前她不过一个县令夫人罢了,就敢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如今升了刺史夫人,又有爵位在身,更不会将咱们放在眼里头,等回去后咱们联络族人一起给锦骁施压,他这次想要再袒护楚家那丫头门都没有。” 谁知她话音刚落,大陈氏平静的面色就渐渐现出了异状,手里的茶盏猛的摔在了地上。 谭氏应声望去,只见大陈氏已直接跌倒在地上,双腿一蹬将面前的桌子都给掀翻了,面目狰狞着,嘴角直吐白沫,整个身子都在猛烈的打颤。 众人吓得一惊,连忙围拢过来,想去搀扶,大陈氏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心如绞痛支支吾吾的已无力说话,豆大的汗珠从额间直往下渗。 “三叔婆这是怎么了?” 楚南栀上前将她紧紧抓住,一手狠狠抵住她脑后的哑门穴,满目关切的大声说道:“方才我就说你身子不适,叫你回去歇息,你非想着要来见一见贵妃娘娘。” 大陈氏痛苦得完全说不出来话,试图抬起双手求助。 可一双手掌晃得人眼花缭乱。 谭氏急得不知所措,皱眉呼喊道:“南栀啊,你赶紧给你三叔婆看看呀。” 林锦惠在一旁看得可高兴了,幸灾乐祸道:“这还有什么好看的,定然是三叔婆癫痫病发作了。”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你三叔婆身子向来硬朗,哪来的什么癫痫。” 林渊急急忙忙的凑过来,撇开楚南栀,抱住大陈氏,心乱如麻的唤道:“老婆子,你哪里不舒服啊?” 可大陈氏已然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口里的白沫越积越多,仅剩下轻微的抽搐。 “快叫御医,快叫御医。” 岳贵妃和东进王林锦穆都朝着宫人们大喊。 趁着慌乱,楚南栀静静观察了遍大陈氏全身,这症状和沈家家主当日的死状完全一致,哪里是什么癫痫,分明就是中了毒。 而所中之毒自然也是钩吻。 想到南华观的三位长公主,楚南栀脑子里渐渐有了些眉目。 余光所及之处,恰好撞见东进王神色慌乱的过来,只怕此人多多少少都与三位长公主有些关系。 御医进来察看时,大陈氏已经咽了气。 林锦穆装模作样的问道:“御医,你快说,这三叔婆究竟是什么原因?” 御医紧抿着唇唇角,若有所思的答道:“这位老夫人是癫痫突然发作,恕老朽无力,老夫人已经咽气了,老朽无计可施。” 林渊拉过二叔公林博,不甘心的央求道:“老二啊,你快看看啦,我这娘子从未犯过癫痫之症啊。” 林博默着没答话。 林锦惠撇着嘴道:“我就说是癫痫发作了吗,这人年纪大了什么病没有,三叔婆这把年纪不留在家里好生静养,方才嫂子都劝过她了,她自己非不听。” “你给我住嘴。” 林渊没好气的瞪了眼林锦惠。 周氏不温不热的瞥了眼气绝的大陈氏,将林锦惠拉到自己身边,不让她再胡乱说话。 林渊不死心的又对楚南栀吩咐道:“南栀丫头,你这般有本事,快看看你三叔婆,果真是癫痫吗?” 楚南栀心里还在诧异,不知宫里的御医为何也直接笃定大陈氏是癫痫发作? 方才锦惠胡诌时,御医可没来呀。 看来这东进王也有些势力,竟能让宫里的御医为他所用。 怔怔的瞥了眼大陈氏,楚南栀朝着林锦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三叔婆的确是癫痫发作。” 谭氏听得甚是气恼,而林博又不张口,她只得堵着气愤愤的骂道:“哪来的什么癫痫,你三叔公都说了你三叔婆身子硬朗得很。” “二叔婆休要再胡搅蛮缠。” 林锦骁装作很痛心的叹了口气:“即便我这娘子医术浅薄,宫里的御医总不能说假话,若不是癫痫之症,难道还是中毒不成?贵妃娘娘替陛下好心款待尔等,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此言一出,谭氏不敢再吱声。 第399章 过问京中形势 林氏族人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质疑岳贵妃,更何况所有人都是生龙活虎的,就大陈氏身死,总不至于岳贵妃设宴就为了毒害她一人。 林博心里即便有些猜疑,也立时打消了顾虑,语气镇静道:“老三啊,弟妹的确是癫痫,赶快回家安排后事。” 唐沅希听着格外失落,上前来拉住御医,急声确认道:“你仔细查验过了,确定如他们所言是癫痫?” “回禀郡主,下官岂敢欺瞒贵妃和各位殿下呀,下官确认无疑。” 御医神色从容的答道。 唐沅希也只好作罢,怏怏的走到林锦骁身旁,心疼的关切道:“殿下,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啊,切莫太过伤心。” “嗯。” 林锦骁淡淡的应了声,同还是一脸懵逼的岳贵妃和林锦穆拱手道:“在下先行告辞。” “贤弟。” 林锦穆一脸惭愧的面向他:“愚兄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兄不必自责。” 林锦骁招呼纪岑安留下来照顾大家,叫了几名军士进来收整了大陈氏遗容,领着余下众人出了驿馆。 回到崇仁坊家中,尹琉轩过来请示宫里遣来的奴仆如何安排,楚南栀心里还有些困惑,便吩咐楚南竹、楚南湘姐妹照顾小宝们,和林锦骁一道领着尹琉轩去了书房。 关上门来,楚南栀和林锦骁一道坐下身来,接过尹琉轩手上的一应册子,并未要立即去安排这些琐事,示意他落座后,而是直言问道:“二郎,上次在常老家中,我向你问及靖灵城之事,你只说尚好,今日当着你表兄的面莫非你还是作此回答?” 尹琉轩愣了愣,一脸茫然道:“嫂夫人,琉轩不知你这话何意啊?” 林锦骁与尹琉轩并不相熟,在海宁县听纪岑安提起此人是太皇太后和陛下派来辅佐自己的。 他心里至今充满困惑,此时见楚南栀问及此事,而且对他还颇为信任,也迫不及待的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审视着尹琉轩,他神色肃穆的说道:“二郎,我虽与你不相熟,但却对你还算是有几分了解,你是定国公府的嫡子,上面就一个长姐,太尉却将你安插到芦堰港来,这于情于理都有些不符合常理,愚兄也很想知道太皇太后此举的深意。” “莫非表兄和嫂夫人是觉得小弟怀有异心?” 尹琉轩露出一脸苦意:“虽然小弟也不知道家父和太皇太后为何要让小弟前来,但有一点小弟是坚信不疑的,家父和太皇太后都是极为器重殿下的,他们也时常念叨着你,如果非要小弟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小弟只能说家父和太皇太后必然是对殿下寄予了厚望。” 楚南栀沉思着点了点头。 看来尹二郎也不知道林锦骁身世的事情。 林锦骁正欲再问,楚南栀随即将他拦下,温笑道:“林大郎,你何必再为难二郎,他既是太皇太后安排过来的,也是常老默许的,难道你还信不过,二郎有事定然是不会瞒着我们的。” 说着,又深深的打量了眼尹琉轩:“你说是,二郎?” “当然,请嫂夫人和表兄放心,小弟绝不会辜负各位的信任。” 尹琉轩信誓旦旦的答完,突然意识到她这话像是有深意,唯唯诺诺的补充道:“那日在常老家中,对于靖灵城的形势小弟的确是说的轻描淡写了些。” “那你今日就当着你兄长的面具体说说。” 楚南栀催促道。 尹琉轩撇了撇嘴,终于仔细细说起来:“眼下京中的形势虽说算不得完全风平浪静,但也不至于太过糟糕,朝政有家父、纪尚书帮着太皇太后和陛下分担,尚能和诸王的势力抗衡,京中宿卫更是有纾公主亲自坐镇,更无人敢造次。” 说到这里,他却顿了顿:“只是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让人担忧,今日兄长和嫂夫人也是看见了,连无权无势的岳贵妃都想借过继子嗣来参与党争,意欲争夺大位了。” “难怪她今日开宴就急着想要过继小宝。” 楚南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林锦骁微微蹙起了眉头:“据我所知,岳贵妃当初是靠着吴恩荣的势力入宫的,到了宫里才得到大将军唐尧和太后的赏识,只是这太后一心想拥立她自己的儿子做这皇太弟,岳贵妃如此岂不是自寻死路。” “表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尹琉轩道:“表兄怕是不知青禾各族的旧事,当朝太后田语婵以前在青禾之地时本只是林家的小妾,不仅害了陛下生母,还害得陛下落下病根,再则他那亲生的儿子暴虐无度,哪里能担得起这偌大的江山社稷。” 经尹琉轩一番细说,楚南栀才彻底的对当今皇族的往事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 在崇化帝尚未禅位之前,老青禾王林亭羡还只是青禾之地尚未封王的宗室子弟,因他与先太子林亭安关系交好,又深得当时还是皇后的尹恩慈喜爱。 尹恩慈便将亲手带大的一对孪生侄女纪梵音、纪梵羽分别许配给了太子林亭安,青禾王林亭羡。 纪梵羽怀胎时遭到妾室田语婵算计,以致早产落下病根,不久后病逝。 田语婵以一己之力拉拢青禾各方豪族势力,强势开了大禾帝国小妾扶正的先例,在林亭羡东进勤王后,顺利登上了皇后宝座。 后来林亭羡在祭天大典途中遇刺,尹恩慈和朝臣扶植了纪梵羽所生的嫡长子林锦笙为新帝,而田语婵之子林锦珂则继承了新青禾王的王位。 听到这里,楚南栀经不住感慨道:“如此说来,太皇太后与太后有着世仇,岳贵妃深知其间的道理,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的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正是如此。” 尹琉轩答道。 “可那位东进王听说并非太后子嗣,太皇太后为何没想过立他为皇太弟呢?” 楚南栀联想着今日所见,忍不住发问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 尹琉轩笑道:“他生母不过是田语婵在青禾之地时的一个通房丫头,靠着魅惑人的本事勉强得了先帝几分怜爱,入宫没几年便按耐不住寂寞,竟然与靖灵城的小道士暗通款曲,简直污秽不堪,不提也罢。” “如此说来,如今京中势力最盛的当属太后党羽了?” 楚南栀不由得一阵唏嘘。 田语婵儿子林锦珂承袭了青禾王的爵位,又有唐家这样的青禾权贵扶持,权势声望都非同寻常啊。 第400章 分田地 尹琉轩斟酌着答道:“眼下青禾权贵几乎都倒向了太后党,主张立青禾王为皇太弟,而靖灵城旧臣一部分拥立崇化帝遗下的两位庶子南都王林亭楷和北滨王林亭琰,另一部分并未站定立场。” 楚南栀微微颔首。 对当前形势已然了然于胸。 只是想到刚才在驿馆中大陈氏所中之毒,她心中仍是疑惑重重。 如若林锦穆果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那税银案背后究竟谁是主使,这实在叫人想不透彻。 而且和东进王这番接触下来,这人好像并不清楚林锦骁的身份,他犯不着陷害小白脸。 林锦骁心里尚有许多事情要单独与楚南栀细说,见她问完了话,便对尹琉轩急着吩咐道:“你先出去。” 尹琉轩瞥了眼伏案上的册子:“那些奴仆侍从该作何安排,还请表兄示下。” 说着又立刻补充道:“这些都是太皇太后精挑细选的人选,临行前,太皇太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护卫和侍从安排在殿下身边的。” 林锦骁想了想:“前院的杂役房和内院的耳房你自己看着安排,再挑几名能干精明的送到潼安村伺候我岳父岳母,至于剩下的待到新王府落成后在做安排。” 尹琉轩心领神会的出去,安静下来的书房里,林锦骁注视着桌上的各类册子名录,缓缓发问道:“楚南栀,你和我说实话,三叔婆果真是癫痫而死?” 楚南栀冲着他微微一笑:“你希望是何种结果?” “你又何必问我。” 林锦骁一把将她拉到怀中,捏着她细嫩的下巴,含情脉脉道:“你答应过我不许隐瞒我事情的,往后不管发生何事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 “嗯,其实我也还没想明白,三叔婆处心积虑的讨好岳贵妃却惹怒了东进王,这毒定是东进王派人下在了茶水中,我之所以没有打草惊蛇是因为三叔婆所中之毒和沈家家主皆是同状。” “钩吻之毒?” 林锦骁眉峰颤动着狐疑道:“莫非你觉得东进王和三位长公主有关系,与税银案有关联?” 楚南栀摇了摇头:“我若是敢断定,方才就戳破他了,可如果不是,他是如何得来钩吻毒药的?” “再查问,也不急于一时。” 林锦骁抿唇浅笑道:“杜三奎也被活捉回来了,从他身上总能寻出些线索。” 说完,他从桌上拿起封赏的一应清单一边细细查验着一边温声说道: “这次朝廷赏赐颇丰,那些金银细软和锦缎之类的你自行处理,就是那五千亩永业田我想着分一半给岳父岳母和你两位妹妹,这样她们往后也能有个倚仗,剩下的世业田眼下先免租给那些营生艰难的百姓三年让他们做个过渡,你觉得如何?” “你体恤百姓,既制定了均田策令,以身作则这是可行之事,无可厚非。” 楚南栀肯定了他免租田地给穷苦百姓的建议,只是他将上千亩世袭的良田分给楚家这倒让她感到有些不安了。 “小宝们将来长大了也是需要成家立业的,你还是多给他们留些家私。” 无功不受禄,楚南栀并不希望靠着他来充盈娘家人。 虽然如今已难做到和他保持绝对的平等,但该有的骨气还是要有的。 “小宝们尚小,我们不是还留了一半永业田给他们嘛,当父亲的的确是该多为他们积攒家私,以备不时之需,但也不能让他们养成了养尊处优的性子,否则再多的家私也有败光之日。” 林锦骁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想要帮扶岳家: “你们家不同,岳父岳母辛劳半生不该再继续奔波劳累了,能仰仗的就你们三姐妹,南湘的事咱们就不提了,舒阳如今虽说洗心革面了,可终究是个赘婿,做不得官,你说不倚仗我倚仗谁。” 有理有据的倒是让楚南栀无法反驳。 楚南栀双手搂住他脖子,想到那两位小郡主,个个都身世显赫,忍不住有些酸酸的问道:“林大郎,你有没有后悔对我的那番承诺?” “楚南栀,你对你夫君我从未真正的去了解。” 林锦骁大抵猜到了她心中的顾虑,坦言道:“我若仅是贪图世俗名利,当初就留在靖灵城了,人这一生许多东西都可以靠努力打拼去赢来,唯有一颗有趣的灵魂遇见是要缘分的,既然上天赐予了我这么难得的缘分,我自会好好珍惜。” 楚南栀听着心里很感动,将他手上的册子接过来放回桌上,笑着道: “那你就好好忙州府的事情,家里这些琐碎小事就不必操心了,父亲母亲和阿湘、阿竹姐妹我自会安排照顾好的,你为小宝们思虑的很周全,对于舒阳这一家同样应该这般对待,眼下实在不合适给他们这么多田地,你让二郎派了侍从过去伺候,我往后每月再贴补些银子给他们便是,我会让父亲母亲衣食无忧的。” 她这话说得虽然有理,或许是担心柳舒阳不长记性继续过回从前的日子,但林锦骁心里总觉着她是要和自己太过计较。 之前逼着她接下地契和万两银票,还是打着救命之恩与和离的幌子,她才肯收下,如今却不肯再接这些家私,想必还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 她处处都表现得与寻常女子与众不同,虽然让他很欣赏,可也充满了担忧。 这般追求平等独立的女性,想要牢牢的扣住她的心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林锦骁眉眼深沉的注视着她,语重心长的说道:“楚南栀,你是我妻子,以后是平宁王府的王妃,是咱们一家的主人,这个家终究是你说了算,你想要怎么安排我不管,不过我也是你们楚家的女婿,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岳父岳母受了委屈。” “瞧你这话说的,弄得我这个做女儿的会薄待自己的父亲母亲似的。”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想到常老交代的事情,她迟疑着开口道:“如今陛下大赦天下,你那弟弟林锦鸿也被放出来了,你得了空也给他安排点糊口的差事,省得他再像从前一样游手好闲为祸乡里。”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 林锦骁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一家人于他可无半点恩义可言。 楚南栀心里一阵苦笑。 她才懒得去管这事,毕竟是常老聂老交代的,总不好不予置喙。 如果当初林亭书真是拿自己的孩子换下了林锦骁,那对他唯一的血脉都容不下,这的确会让人寒心。 “不为别的,就为你父亲。” 楚南栀很中肯的提醒道。 如此,有朝一日小白脸得知了他自己的身份后,至少不会埋怨她也不会觉得有愧疚。 第401章 娘家人才是女人婚后最大的底气 林锦骁此时心里的感受简直难以言喻。 本以为楚南栀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曾想她还能如此以德报怨,相比起来,自己反倒是自愧不如了。 情不自禁的在她额间吻住,正当二人心猿意马的时候,门外小家伙们清脆的嗓音忽的响起:“阿爹,阿娘,姥姥带着来福叔叔送鱼来了。” 楚南栀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理了理衣衫,含笑问道:“饭庄再过几日就开张了,我的殿下,你要不要一起过去参观参观?” “既然是王妃相邀,本王岂有不去的道理。” 林锦骁欣然起身,让她将一应封赏名册清单收好,然后随她一道出了门。 柳芸在客堂里刚喝完茶,见着女儿女婿出来,心里格外欣喜。 没想到月余时间不见女婿,他就拜刺史封了王,一时间开始暗自庆幸起当初的决定,得亏女儿没有和离。 否则可就亏大发了。 她激动不已的上前来就跪下身参拜道:“民妇见过” 林锦骁吓得眉间一凛,连忙将她搀扶了起来:“哪有岳父岳母拜女婿的道理,岳母如此可是折煞小婿了。” “那不成,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柳芸惶恐道:“我听说京里那些百姓见到公主王爷都是要下跪行礼的。” “那是他们,在小婿这里永远只有我和娘子给岳父岳母行礼的规矩。” 林锦骁说着打量了眼周围,并没见到马来福的身影,柳芸忙解释道:“来福和海康县的渔民直接将鱼货都送到饭庄去了。” “也好。” 林锦骁审视着楚南栀,细声说道:“如今冬花江一带的渔龙帮渔霸都被除掉了,鱼源都可以公平获取,你要是觉得海康县不方便也可以考虑去那边寻货。” “先让海康县的渔民送来。” 楚南栀笑道。 毕竟之前已经答应过他们了,不能言而无信。 眼下一直干旱无雨,鱼苗下不了塘,只能多帮他们销掉一些鱼肉了。 林锦骁也没再多问,示意道:“那我们过去。” 尹琉轩正在安排带过来的奴仆,清点赏赐的物品,听到院外林锦骁要出门,急得连忙赶了出来,大声呼喊道:“表兄,让小弟带些人陪着你和嫂夫人一起出去?” 瞧着迎面而来的眉清目秀的小郎君叫自己女儿嫂夫人,柳芸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凑到楚南栀跟前小声嘀咕道:“大郎何时多了个表弟,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楚南栀也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在她耳边大致介绍了一遍尹琉轩的来头和目的,柳芸惊得目瞪口呆的唏嘘道:“这太皇太后待大郎也太厚重了些,怎么还让太尉家的郎君前来伺候你们夫妇,这如何消受得起。” 尹琉轩猜出柳芸的身份,赶忙毕恭毕敬的过来行礼道:“小侄见过柳伯母。” 柳芸羞涩的点了点头,一脸难为情的看向林锦骁。 林锦骁朝着楚南栀吩咐道:“你带岳母先过去,我和小宝们随后就来。” 随后让尹琉轩留在家中继续打理家中事务,带着四胞胎领了几名护卫坐上马车跟上柳芸家的马车一起出了宅子。 桑琪驾着马车路过林渊家门前时,听到外面的喧嚣声,柳芸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听着院内传出的阵阵哭闹声,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经不住皱眉问道:“你三叔公家里这是怎么了,刚过来时就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噢,是那位三叔婆得了癫痫过世了。” 楚南栀语调平静的解释道。 “死了?” 柳芸惊愕的再次看出去。 楚南栀立即将车帘放了下来,叮嘱道:“这是人家家里的事,母亲不必多问。” “咳,那老太婆死了也是清净,否则整日里搅得整个崇仁坊不得安宁。” 柳芸愤懑的抱怨道。 楚南栀也不想再去提这档子事情,刻意将话题转移开:“母亲,今日你女婿一回来便准备将朝廷封赏的田地分给你们二老还有两个妹妹,但我想着他之前已经给了宅子的地契还有万两银票,这个时候若再听之任之的接了这些田地给你们总觉着不太合适。” “自然是不合适的。” 柳芸心酸的叹了口气:“也怪我和你父亲没什么本事,以前总想着锦骁能够出人头地,可他如今猝不及防就封了王,一下做了这么大的官,我和你父亲想也不敢想啊。” 说到这里,她激动难平的抱住楚南栀,感怀不已道: “我女儿如今都是王妃,是刺史夫人了,柳楚两家祖祖辈辈哪里有过这样的殊荣,之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和你父亲给你撑不起什么里子,可该有的骨气还是有的,不能让你在林家抬不起头,林家那些老的就怕找不到你的茬子,这件事情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埋怨你的。” 想了想,她又紧接着补充了句:“再则呀,舒阳这小子如今好不容易浪子回头,暂时也还得再磨砺磨砺他的性子,可不能让他坐享安逸。” “舒阳的马桶生意听说在村里做的还不错,你和父亲要相信他。” 楚南栀对于柳芸的深明大义实在感动。 要是放在别人家,女儿女婿得了这等富贵,女儿拦着夫婿不让给娘家田产恐怕当岳父岳母的早找上门了。 楚南栀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笑道:“母亲也不必因为现在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而感到惭愧,横竖我们给过林大郎选择的机会,也没逼着他赖在咱们家,咱们不欠他的。” 柳芸听得满脸欣慰:“还是大栀你当初的决定是明智的,如若咱们死抓着那张婚契不放,如今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大郎了,现在呀我见到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所以咱们活得问心无愧就够了。” 楚南栀又道:“不过他安排的奴仆我替你们收下了,等饭庄开了张,我给你和两位妹妹一人一成的股银,这样等生意好起来也能养得起这些奴仆。” 即便饭庄生意不如预想的好,凭着弘文医馆那边的分红一年也能供养的上几名奴仆。 “哪里需要你安排得这么事无巨细,我和你父亲都有手有脚的,也无需人伺候。” 柳芸一脸诚惶诚恐,生怕给女儿添了麻烦。 “母亲就别和我争了,这点听我的。” 楚南栀双手环在她肩上,温婉中又带着几分严肃:“我虽不愿过分仰仗林大郎,可也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都说娘家人才是女人婚后最大的底气,只有你们好了做女儿的才能过得更好。” 第402章 参观饭庄 楚南栀这番话,柳芸很受触动。 哪个女人嫁了夫家不希望有一个强力的娘家做后台呢。 以前都是落魄人家,她倒不会觉得谁敢欺负自己的女儿,如今这个状况想想都很心酸。 楚南栀也怕她多想,又细声宽慰道:“林大郎再命贵可没有靠得住的亲人这终究是他心底的一桩遗憾,家里许多事情他还是得仰仗你这个岳母呀,总不能去依赖陈氏。” 柳芸一听立马就引以为傲的笑了起来:“这点倒是,你这臭丫头也不愿意安分的在家相夫教子,即便现在家里有这么多下人,可小宝们啦还是得有至亲照看着才能安心,以后我呀没事就过来帮你们照顾照顾小宝。” “那再好不过了。” 楚南栀含笑说道:“我盘算着往后再多置些产业,怕是不能日日陪着小宝们,有母亲帮着照顾,又有常老聂老教导授业,自然是安心的,前阵子我在城东买了桩小院,等着李三郎一家在城里置办好田宅,母亲就让父亲、舒阳都搬到城里来住,正好方便舒阳将马桶生意做得更大些。” “那可不行,咱们那老宅住着多好,还能自己种点瓜果蔬菜,住到城里来连吃点蔬菜还得到集市去买。” 提到带孩子柳芸一百个愿意,可要搬到城里来她就难以依从了。 楚南栀只好顺从道:“好好好,都依母亲自己的,到时候等新坊市建好了,我替你们在王府附近再买一栋宅子,这样你和父亲想住城里就来城里住,若是想回村里呢就回村里再住几天,横竖自家有马车也方便。” “那得花多少银子,芦堰港本来就是寸土寸金之地,如今成了州府那些宅子恐怕又要涨上不少银子。” 柳芸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就感到心疼。 “挣再多的银子都是要花的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总不能全攒着。” 楚南栀淡笑道。 而柳芸的话也给了她新的思路。 她本是想着等饭庄生意做起来后,再开一些分店,做模式化经营。 眼下芦堰港成了州府,那宅子、铺子的价格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这段时间她也发现了桑坤的一些才华,自家宅子修建的书塾、杂役房都是他带着人亲力亲为的,看上去倒是不错。 这样的宝贝怎么能砸在手里整日里仅是赶马、养马呢。 再加之如今手上存银也不少,与其留在钱庄里还要交管理费,倒不如拿出来再做一些合理的投资。 房地产事业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不错的项目。 要当好一个优秀的投资人,就得有精准的眼光,既然瞄准了衣食住行行业,那就要学会遍地撒网。 如此才能尽快的积累更多的资本,为林锦骁将来入京早些做好准备。 到了饭庄里面,下了马车,林锦骁看着已经竣工的新宅,处处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对娘子设计的杰作简直惊呆了。 既舒适温馨,又不失大气典雅。 沿着街边是一排琉璃雕塑,将原先光秃秃的院墙进行了美化包装,各处雕刻着花鸟图文栩栩如生,垂下来的一窜窜灯笼相间在各处,平添了几道别致的古韵。 楚南栀拉着他和小宝们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些雕纹是按照我的设想,赵管家请了县里做彩绘的工匠做的,到了夜里点上街灯,看上去能呈现出花团锦簇的气象。” 原来的前厅被她改成了两层楼阁的饭庄主体结构,一楼中央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十余张八仙桌,沿着墙角边建有低矮些的亭台,里层的纱帘和外层的格子布帘互相映衬着,布局在亭台周围,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的景致。 楚南栀继续说道:“这屋子里不宜种植花草,我让工匠做了些桃花假植,过两日就能够送来,到时候安插到亭台周围,和墙壁上的壁画映衬,到了夜里点上各处的灯笼,想想都很有意境。” 这个年代已经有了做通草花的工艺,做一些简单的花草假植已不是什么难事。 林锦骁驻足四处打量,小宝们今日还是头一次过来,瞧着如此漂亮的屋子,比家里看上去还要美观,都忍不住欣喜的问道:“阿娘,里面都是你设计的吗?” “当然啦。” 楚南栀也不敢将所有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笑着回道:“说起来,赵太公府上的赵管家的确是个能干人,难怪老太公让我将一应事务放心的交给他打点,我呀将所画的图纸交到他手上,再把自己的一些设想告诉他,他桩桩件件都落实的很让我满意。” 林锦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醋意:“赵家这么大的产业,自然是要有一位精明能干的管家。” 听到这里,楚南栀也经不住看了眼身后的桑坤,笑眯眯道:“桑坤,以后我手底下置办的产业就交给你替我打理了。” “我?” 桑坤眨闪着那对迷人的碧眼,精致的小脸一阵错愕,受宠若惊道:“主人,我能行吗?” “当然可以。” 楚南栀目光坚定道:“你也不能一辈子在府上养马,往后我每月多给你和桑琪开些月俸,将来攒些银子也能在芦堰港成个家,总不能一直带着你妹妹居无定所的游荡。” 桑坤露出一脸苦笑,随后信誓旦旦的回道:“我一定竭尽全力替主人打理好一应事务。” 楚南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楼上是包厢,一楼的这些亭台雅座虽有帘子阻隔但还是吵闹了些,那些爱清净的大户人家可以到二楼包厢里用饭。” 林锦骁思忖着点了点头:“我瞧着院外临着街边位置挺空旷,为何没有设一些停靠马车的位置?” “我在院里预留了马厩。” 楚南栀拉着他和大家往外走:“毕竟是饭庄,若是将马厩设在外面,整日里臭烘烘的,难免会影响食欲。” 林锦骁微微颔首,自己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到了院里,和之前比较已经完全撤去了原来的院墙,原来靠着墙边的一些古树也被砍去了不少,连着池塘的位置,建起了几座石拱桥,桥下有一座还在开凿的人工水渠。 围着石拱桥处处绿柳扶梯。 楚南栀接着介绍道:“赵太公家的所有府邸别的不好,就是有一处挺让人喜欢的,太大,院子大了,如果种些岑天古树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所以我在院里这些道路旁都换上桂树和腊梅,而里面那些空旷的位置皆种上桃树,围着池塘和水渠保持原来的柳树, 这样春季有桃园,秋季道路两旁桂花飘香,冬季还有寒梅林立,总能有赏不完的景致。” 第403章 饭庄开张前的乱局 林锦骁眺眼望去,瞧着四周正在忙碌的工匠,想着来年这院子内花团锦簇一片,倒的确是惬意无比。 再抬眼看向头顶,只见四下里有竹竿高高撑起的粉色油纸伞整整齐齐林立在各处,伞中相间着各式花鸟纹案,让整个园子看上去有种别样的美感。 纸伞尽头是一幢幢竹栏围起来的楼阁小院。 楚南栀拉着林锦骁继续往里走,见他看着四处的小院出神,又忍不住为他解释道:“饭庄右侧两层楼阁里的客房是提供普通留宿客人的,往里走的这十几栋小院待得完全建成后可以提供给那些外来小住的贵客。” 在自己那个世界的话应该用度假别墅来命名。 “许多平明百姓或许终其一生也买不起如此奢华的院子,但可以让他们偶尔花上几两银子来感受感受这种豪门大院的生活。” 楚南栀笑着说完,林锦骁再次对她露出刮目相看的眼神。 看来自己又小觑她了。 她倒真是有经商的头脑,将原本看上去单调乏味的院子改建的如此有趣味。 一行人漫不经心的听着楚南栀将话,刚踏上石拱桥,便听到远处池塘边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楚南栀定睛看了看,见是周氏、柳飘飘再和人理论。 柳芸认出是潼安村的村民,率先赶了过去。 楚南栀见状,也和林锦骁带着小宝们紧随而至。 “这不是张家大妹纸吗,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柳芸上前拉着与柳飘飘吵架的中年妇人,急声问道。 楚南栀也瞧了眼那领头的妇人,识出是跟着柳飘飘一起学做菜的。 随后又看了看池塘边,马来福正领着海康县的渔民在安置送来的鱼。 她也只好先顾着姨娘和周氏这边,目光沉沉的视向张氏。 张氏急匆匆走到楚南栀身边来,恭敬的揖了揖身:“南栀,啊呸,楚娘子,也不是奴家不守信用,是实在没了法子,我们必须要回村里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 楚南栀顾视着她跟前围着的一群妇人,犹疑着问道。 她之前让柳芸在村里招来了十来名过来帮工的妇人和几名男杂役,这段日子一直让她们跟着周氏和楚家姐妹培训厨房和饭庄的各项事宜,这眼看着就要开张了,她们竟想着撂挑子,倒是让人很为难。 张氏和身边的妇人们面面相觑了眼,始终难以启齿,最后只得咬牙道:“楚娘子,柳姐姐,你们也别再逼问了,总之我们必须要回去的。” 柳飘飘气得直喘粗气:“张娘子,你们这样可不厚道啊,我二姐当初在村里面说这事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抢着要进城,如今我南栀侄女给你们安排了活,又安顿了住处,都培训了你们将近一月了,你们这个时候才想着甩手走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楚南栀拦住愤懑不已的姨娘,对众人好生宽慰道: “各位娘子若是有什么难处或者是苦衷大可以和我说出来,我能帮的尽量帮助你们,也正如我姨娘所说,你们也来了快一个月了,眼看着就能领上一个月工钱了,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去呢,难不成在村里一月都能挣上一两多的银子?” 虽然她语气尽可能的表现的平和些,但这些妇人和男杂役却不敢吱声。 林锦骁大致猜到了些眉目,神色清冷的视向众人,肃声道:“可是戚家在为难你们?” 他话音刚落,不少潼安村村民都吓得一怔,心虚的低下头去。 林锦骁这一提醒,楚南栀立马反应过来,潼安村的大多数田地都是戚家的,少部分是岳贵妃、沈家和其他几位大户人家所有。 自己雇来这些村民只怕不少家里都雇着戚家的地。 楚南栀暗暗咬了咬牙,这戚家倒真是可恨,但田地毕竟是别人的,他不租也不违法。 林锦骁却咽不下这口气,厉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戚家还有本事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横行霸道。” 张氏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哭诉道:“林大人,你也知道咱潼安村大多数都要靠着戚家的田地耕种养活一家老小,虽然大人下了均田策令,可咱们潼安村仅有的官田都在南华山脚下,都租给了养蚕的桑户,我们也不能跑到十里八村外去耕种别的官田, 眼下刚刚秋收,年景又不好,收上来的粮食本就有限,连租子都交不上,更别提还有朝廷的赋税了,我们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啊,本想着到楚娘子饭庄来挣点银子贴补家用早些把租子交上,哪曾想戚家跟催命似的催着要租子,否则就要将地给收回去。” “你们在城里一个月一两多银子难道还不如在村里种那几亩地?” 林锦骁有些气闷:“这样的待遇只怕也就我家娘子能给了。” “林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也是知道的。” 张氏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可戚家说了,如若我们不能按时交上租子,他便要将我那两个女儿卖到窑子里去,我们刚交上朝廷的赋税,哪里还能交的上戚家的佃租啊。” 此言一出,又有几人跟着跪下去啼哭道:“我们也是啊,小女年幼,哪里受得了这等折辱。” 楚南栀强压着愤怒,又看向其余几个没说话的人:“那你们的情况呢?” “我们、我们就是担心被戚家收了地一家老小没了活路。” “方才林大人也说了,你们在饭庄里少说一年都能挣上十两银子,如此即便是不种地也能养活一家老小了。” 楚南栀一脸困惑的看向众人。 那几人唯唯诺诺的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楚家族人的一位小丫头说出了心里话: “楚姐姐,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给的月俸多,也想留下来,像我们这种粗使丫头就算到了大户人家一月也顶多能挣五六百文钱,还不管吃住,楚姐姐却不一样,给我们里面最没本事的杂使都能开一两银子的月俸,还管吃管住,每隔几天又让回家一次,这么好的待遇上哪儿能求得到啊。” 小丫头说到这里忽的皱起了眉头:“可我们就是担心这么好的差事长久不了啊,所以还是想紧着家里的几亩田地要紧。” 楚南栀听着这话简直哭笑不得。 本是想着给大家好些的福利待遇可以更好的留住人,不曾想反倒是让他们不安了。 这终究是人的劣根性,也没法细说。 闻讯赶来的赵管家更是气得眉头直打颤,没好气的大声斥道: “你们这群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呢,楚娘子一片好心却被你们当驴肝肺,你们既然嫌月俸高了,那就按着赵家的奴仆一样拿,咱府上可有不少人盼着来饭庄呢, 再说了,楚娘子这饭庄也有我家太公的份额,难不成能缺了你们每月这一二两银子,更别提如今楚娘子已贵为平宁王王妃了,更不会差你们的事。” 第404章 生分了的马来福 一听说楚南栀封了王妃,所有人又变得激动起来,各自相视着激动的说道:“原来林大人封王了,难怪今日县里这般热闹。” 一时间都开始过来恭贺。 楚南栀耐心的与大家开导道:“你们的担忧呢,我能够理解,虽不能给你们什么保证,不过我能承诺的就是饭庄只要在一天就不会少你们一文钱,眼下不光是芦堰港,只怕南方各地都面临着与你们一样的困境,但林大人已经在想办法应对了,一定会帮着大家度过这次难关的, 至于你们和戚家的事情我尽量帮衬,这样,你们愿意继续留下来的呢,可以提前支取几月的俸银先把戚家的租子给交上了,若是不愿留下的也可以支取这一个月的薪俸回去,我不会怪你们。” 说完,她又郑重的看向张氏:“张娘子,你看饭庄马上就开张了,等着开张了我就将你的月俸涨到与我姨娘一样,每月二两银子,你先按着这个标准支取三月的月俸可能将租子还清?” “够了够了,奴家铁定是愿意留在饭庄的。” 张氏喜得乐开了花。 别说一月二两银子,就是之前一月一两五百文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若不是戚家苦苦相逼,她哪会愿意走。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 张氏、柳飘飘和李策娘子周氏都是厨屋里的好手,不仅办事能力利索,学手艺还快,比自家这两个妹妹都聪明,她打心底里很想将此人留下。 见张氏表了态,其余众人都跟着答道:“楚娘子,啊呸,王妃,我们都愿意留在饭庄的。” “好,既然如此,你们现在都赶紧跟着赵管家和桑坤去支取月俸。” 楚南栀示意道:“不过我有言在先哈,眼下也临近开张的日子,这次领了月俸,你们得按照提前说的签订一年的用工契约,往后每年这个时候再续约,只要你们好好做,我不会亏待大家的,等着饭庄生意起来,我会酌情为大家涨工钱。” 什么十三薪之类的都不在话下。 大家听着都情绪高涨,纷纷表态愿意接受,急急忙忙的就跟着赵管家去账房领钱签契约。 柳飘飘在一旁看着一脸阴霾,忍不住埋怨道:“南栀啊,她们活都还没干完,哪有先结工钱的道理,这一下上百两银子就出去了,咱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呀,万一她们不回来了你如今贵为王妃,也不能像戚家人一般逼着他们卖儿卖女。” “不打紧,她们会回来的。” 楚南栀含着笑意看了眼身旁的林锦骁:“即便她们真的不想回来,眼下时局艰难,就当是帮扶乡亲了。” 想到将张氏的工钱涨到和她一样,也怕她心有怨气,楚南栀又好言宽慰道: “姨娘,这张娘子我倒的确是挺喜欢的,眼下就先委屈委屈姨娘,等饭庄生意好起来,我让你和周家妹妹一起管理后厨,每月也给你三两银子。” 柳飘飘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你别把姨娘看得这般小家子气,之前的事你没怪我,我还会因这事埋怨你?再说我现在每月二两银子那比全家人一年挣得还多,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柳芸听着眼里直冒泪花,要是堂姐柳叶能有小妹这般明事理她心里就舒坦多了。 她拉着柳飘飘和周氏温声吩咐道:“小妹,我们去看看庄上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收拾的。” “好。” 三人说说笑笑的朝着饭庄那边行去。 楚南栀朝着还在清点鲜鱼的马来福和海康县的渔民挥了挥手:“来福,你带大家过来先歇息歇息,去屋里喝点水。” “栀姐姐,不必了,我们早些忙完了还得让大家赶回海康县去。” 马来福抬眼瞧了瞧这边,心里虽然深深想念着这位知心姐姐,却不敢再靠近过来。 没想到也不过一两月时间不见,栀姐姐就尊贵到做了王妃,本以为可以在断龙山里驱赶豺狼为她做些事,不曾想林锦骁如今直接让人在山里四处修路,压根用不上自己了。 本就卑微的心里变得更加的卑微了。 得亏林锦骁大度,从没怪罪过他对栀姐姐生出过龌龊心思。 楚南栀觉着这家伙如今变得怪怪的,以前在海康县时巴不得整日亲近着自己,现在却像是再刻意生疏自己似的。 她有些纳闷的上前去,查看着大家篓子里的鱼,细声问道:“你近来在山里还好,你堂弟的腿可好些了?” “都好都好,栀姐姐不必挂心。” 马来福埋着头讪讪答道。 四胞胎都很喜欢马来福,瞧他如此谨小慎微的,忍不住一起围拢过来关切道:“来福叔叔,你是不是在山里过得不开心?要不你就留在我们家不走了好不好,这样可以陪着我们玩呀,我们家现在的宅子可大了,我们让阿爹和阿娘给你收拾一间院子住下。” 听到小家伙们的声音,马来福终于抬起头,擦了擦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抚摸他们小脸蛋,可看着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比以前光鲜亮丽了不少,也不敢再去触碰他们,小心翼翼的回道:“叔叔没有不开心的,叔叔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等以后有时间了一定去陪你们玩。” 小宝们听着都变得颓丧起来,一个个伸出小手紧紧将他抱住,声音暖暖的说道:“可我们都很想来福叔叔了,我们阿爹现在当了大官,你可以不用再回山里打猎了,我们求阿爹让你留在芦堰港。” 听到这里,林锦骁也慢悠悠的走了上去。 在与楚南栀结识的所有男子里面,唯独马来福是最让他恨不起来也是最难产生戒备心的一个。 楚家人和小宝们甚至是楚南栀都挺喜欢他,所以他也抱着一贯的态度,只要他不过多的与楚南栀私下接触,自己都是予以最宽厚的敬意待他。 瞧着他将一双粗大的手离着小宝们远远的,林锦骁心里也忍不住一酸,主动上前将他从池塘边拉了过来,肃声说道:“来福,小宝们和你栀姐姐都挺想念你的,你要是不急就在家里住几日再回去也不迟,你栀姐姐一家现在都在府上,正好可以去见见。” 前阵子便听柳芸提到过想撮合楚南湘和马来福,要是真成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马来福诚惶诚恐的将手从他掌心里抽离出来,恭敬的拱手拜道:“殿下,多谢你和栀姐姐,啊呸,和王妃的好意,我之前不是和王妃提到过在山里开客栈的事情吗,眼下伯父和堂弟们都在忙着此事,我也得尽快赶回去。” 楚南栀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接近傍晚,哪里是赶路的好时候,而这家伙连称谓都叫得如此严谨起来,倒真是生分了。 第405章 王府三卫 楚南栀从他谨小慎微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到这小子如今是觉得自己和林锦骁做了王爷、王妃,心里产生了卑微,顿时没好气的说道:“天都快黑了,再走山路遇上危险如何得了,今日你就和大家留在这边,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不打紧的,栀王妃。” 马来福僵着脸倔强的笑道:“现在山里驻扎着民夫和海防营的军士,遇不上什么危险。” “来福,你不必和我这般生分,小宝们都挺喜欢你的,你别寒了他们的心,我既然认了你做弟弟,就是将你当作弟弟看待的,这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楚南栀并不希望这傻小子仍然坚守着当初的承诺将他自己困在山里做一辈子的猎户,此时又趁机重新开导起他来: “现在你姐夫已经在断龙山修官道,不用你再去驱赶山里的凶禽猛兽,你虽是出身寒门,可并不是没有才学,也应该多为自己的事情想想,如此才不算是辜负了你伯父对你的养育之恩。” 林锦骁也敞开心扉说道:“听你栀姐姐的,别将自己画地为牢,你能得朱县丞另眼相看,可见不是寻常之人,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 听到这话,马来福在心里止不住的想笑。 从楚家过来,一路上听柳芸讲了不少他的事情。 他为了栀姐姐,剑指林氏耆老,得罪常家人,还自立婚契硬生生将他自己一辈子绑缚在楚家,这何尝不是在画地为牢,此刻倒堂而皇之的教导起自己来了。 马来福故作镇定的微微一笑:“栀姐姐和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不必操心小弟的事情,姐夫为了各县百姓在断龙山修筑官道,又颁布均田策令,造福于民,我虽没有姐夫这样的本事,但也想凭着自己的能力略尽绵薄之力,带着猎户们驱赶豺狼和猛兽,如此也能让过往的客商们少些危险。” “嗯,如此也好。” 林锦骁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勉强,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了拍,又面向还在清理鱼货的渔民们问道:“大家今年的收成如何,可能应付到年节?” “殿下不必忧心,如今彭典史已正式接任海康县县令,他为各家都发放了赈灾银两和米粮,我们可以撑上一段日子了。” 孙家村的村民说完,又有些苦恼的看向楚南栀:“就是今年的鱼呀怕是又只能制成干货贱卖了。” “此事不必忧虑,眼下断龙山的路比以往好走多了,离着芦堰港也不算远,你们可以将活鱼拿到芦堰港来卖,至于我要的鱼苗等着下了雨我第一时间让人去取。” 楚南栀说着从怀中掏出二百两银票交到马来福手上,叮嘱道: “我把所有鱼苗还有今日这些鱼获的银子先付清,来福你负责分给大家,余下的待会出去多买些干粮吃食留着在路上吃,你回去也给你你姨父说说,让他将鱼货试着往北方运送,即便是干货到了北方也比在平宁州各郡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过阵子再想些法子看看能不能让活鱼在船上可以活得更久些,眼下冬花江一带已经畅通了,你们可以沿江而上再转靖芦运河一直往北行,这比出海风险低多了。” 渔民们一听,个个感动涕零的跪拜道:“如此我等便叩谢王妃大恩了。” 林锦骁听着心里也暖烘烘的,觉得自己此生娶了个好娘子,不仅处处深谋远虑,还懂得体恤百姓,有如此贤内助在身边何愁治理不好一州。 他也心潮澎湃的对大家叮咛道:“你们回到县里去好生耕种打渔,若是遇到难处便去找彭县令,他若解决不了,你们就直接上报州府,过些日子我会颁布策令,特赐你们越级上报的特权,并开专衙受理各地呈报的冤情。” 这话不仅让海康县渔民颇为震惊,连楚南栀也极为震撼。 越级上访放到她那个年代都不是件易事,更别提这个封建礼教森严的时代了。 想到海康县那些官员官官相护专行瞒心昧己之事就让人气愤,林锦骁此举虽不见得能从根本杜绝底层官员欺上瞒下的作风,但也算是给了黎民百姓们一条大胆申诉的渠道。 林锦骁交代完所有事情,又吩咐府卫们去准备了不少火把给渔民们赶路用。 送走了马来福和海康县渔民,楚南栀给张氏和潼安村的村民放了半日假期,让她们赶紧回家将欠戚家的租子还上了明日再回饭庄劳作。 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的斜阳映照在水面上,泛起金黄的涟漪。 楚南栀和林锦骁手拉手漫步在池塘边欣赏着四处的景致,四胞胎围在两人身边不停嬉闹着,这种惬意的时光让楚南栀心里无比的慰藉。 如果抛开靖灵城和驿馆那些糟心事,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人满足。 虽说无聊了些,但也总能找到些作乐的法子。 只是那些糟心事不去想注定也是避免不了的,高处不胜寒,居安思危的道理作为一名从警多年的刑警,她又不得不去思量这些事。 林锦骁瞧着她郁郁寡欢的神情,也不知是因为马来福还是驿馆的事。 他忽的停下脚步,先吩咐桑琪带着小宝们到一旁游玩,接着才注视着楚南栀温雅的笑道:“怎么了,为何突然又不开心了?” 楚南栀缓缓摇头:“倒也没有,林大郎,你有没有想过,朝廷虽封了你一州刺史,可却让唐尧的儿子做了州都督,并未像上次一样让你兼领州府军权,那唐儒可是太后的女婿,驸马都尉,心必然是向着太后一党的,如若到了用兵之时,仅凭着王府亲卫只怕难以成事。” “无妨。” 林锦骁却不以为然道:“他虽是州都督,可没有我这个刺史的调令,他也不能单独节制州府的兵权。” 想了想,他眼底尽是邪魅的笑了起来:“三郎和佑安此次平叛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等着海宁县防务稍微稳妥了些,我将他们都安排进都督府。” “我倒觉得李三木是个精明之人。” 楚南栀提醒道。 “的确,这小子会审时度势,留在县衙效力的确是屈才了些。”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陈川和海防营接下来都要被归入王府亲卫,拱卫芦堰港和各县海防就需要重新任用人选,就让李三木来接管海防营。” “嗯,这也只是局限于节制唐儒都督府。” 楚南栀清亮的眼眸中忽然透出一抹幽深:“但还是得有一支你可以自己调配的军队,海防营和尹家二郎带来的亲卫补齐也就三千人,连一卫的人数都不足,按照祖制外藩亲卫是可以设三卫。” 谁知她话未说完,林锦骁就立刻将她的话打断:“不可设三卫,若是设满三卫必定会招来朝廷的猜忌,觉得我林锦骁拥兵自重,到时只怕连都督府也会对我多加防患。” 第406章 神秘的楚南栀 楚南栀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说道:“林大郎,我有一个假设,如果有朝一日靖灵城告急,你需要多少人多久时间抵达京师?” 林锦骁也不知她这话何意,想了想,思忖着答道:“从芦堰港到靖灵城最快自然是骑兵,当年纾公主以五千铁骑自靖灵城一路南下,所用不到半月便收复南境各城。” “我听说岑安这次带的五千铁骑都是曾经跟随纾公主南征北战的勇士,不如你去和他说说留下两千人编入王府护卫。” 楚南栀带着些撒娇的语气向他央求道:“林大郎,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县里得罪了不少人,不仅仅是戚家,还有税银案背后之人,甚至还有两位长公主,他们现在可都想对我不利的。” “这些你不用害怕,现在的三千护卫已经足够护卫王府安全了。” 林锦骁对她这突如其来娇滴滴的模样直起鸡皮疙瘩,有些无奈的劝道:“再说岑安手底下的亲兵都是登记在册的,哪里好要过来。” “别人要他或许不肯给,但你要的话定是一句话的事情。” 楚南栀执意道:“再说好歹是整个南方独有的藩王府,即便不能设三卫,完整的一卫朝廷总该是愿意供给的。” 林锦骁拗不过她,只好依从道:“好,我改日和岑安说说。” 本以为她如此算是完事了,可楚南栀却又提起了新的请求:“还有啊,我也挺想和纾公主一样将来做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所以我想多养些马匹,你能不能答应我将府上的良田和南华山脚下的草地换上千亩过来,我想用来养马。” “养马?” 林锦骁眉头一紧:“你要养马,将来在王府养上十来匹都不成问题,哪需要上千亩草地饲养啊,再说朝廷赏赐的都是城郊良田,拿去换草地这不可惜了吗,你在我心里已经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不必再用这种事情去证明了。” “我不管,你要是想和我成亲就必须答应我这个请求,否则老娘明日就搬到饭庄来。” 楚南栀不依不饶的,让林锦骁心里颇感诧异。 和她接触这么久还从未见她像今日这般无理取闹。 林锦骁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一遍,最后神色渐渐暗淡下来,一脸深沉的发问道:“楚南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没有啊。” 楚南栀故意搪塞道:“林大郎,你之前还说过这辈子心里只有我,你如今封了王,我现在不过是要点田地养马你都这么为难,可见你之前都是花言巧语在骗老娘。” “我哪有。” 林锦骁整张俏脸都跟个苦瓜似的。 自己今日都将半数永业田分给她一家老小了,她此刻竟然埋怨自己不在意她,没来由的扣这么顶帽子实在叫人不可理喻: “楚南栀,你别无理取闹啊,我将整个家业都交给你了,我还有什么是不愿给你的,我只是觉得咱们南方并不是养马的好地方,即便是各处营地驻扎的军队也皆是以步骑水军为主,你养那么多马哪里施展得开呀。” 瞧着她仍是难以释怀的样子,林锦骁只好苦口婆心的继续解释道:“再说,养战马可不比家里用的这些马匹,采买喂养耗费都不小,若是开一个上千亩的马场,几千匹战马一年耗费少说也得上十万两银子的投入,即便是掏空整个平宁王府也是豢养不起的。” “你不必担心银子的事情,我自会有办法。” 楚南栀贴在他怀中,满含期待的注视着他。 林锦骁瞧着面前这张妩媚又楚楚可怜的小脸,俨然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依从道:“行,那就你自己做主。” 楚南栀欢喜的踮起脚尖在他额间亲吻了下,乐滋滋道:“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好夫君,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女人呢。” 林锦骁无奈的在她鼻尖点了点,叮嘱道:“不过你可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虽是拿自家田地换的,前阵子县里圈建的马场我都清退了不少,切莫因为养马影响到周边村民耕种。” “自然不会,我也是潼安村出来的,怎么会不体恤乡邻。” 楚南栀暖暖的笑了笑,又道:“我呢给府卫的营地都选好了,南华山脚下以前本就是驻扎亲兵的地方,到时候扩建一下便能驻扎,除了留在府上的亲卫,其余的你不如让陈川领着驻扎到那处,离着马场近,他们本就是北方来的,正好没事可以去马场练练,如此才不会生疏啊。” “嗯,倒也可以,横竖离得不远,换防也方便。” 林锦骁并未多想,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到离着后院的院墙不远处,便听到二宝林瑞希捏着鼻子大声抱怨道:“好臭好臭,桑琪姐姐,我们快回去。” 楚南栀闻声细细的闻了闻,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酸味,便赶紧走了上去。 小宝们见状都围拢过来。 三宝林瑞崇指着院墙外面瘪嘴道:“阿娘,这院子后面好臭了,以后会不会影响阿娘饭庄的生意呀?” 楚南栀朝着院墙边还未封掉的院门走了出去,到得外面一看,发现前方也是一道破败的院门。 她将院门推开,一阵恶臭扑鼻的味道随之传来。 放眼看去,四处坑坑洼洼的积满了污水,废弃的垃圾物品散在各处,格外荒凉。 林锦骁进来看了眼也直皱眉:“明日我差些人过来将这这些坑洼填上。” “不用。” 楚南栀仔细察视着四周,倒没想到寸土寸金的城东还有这么大一块废弃的土地。 她目视着桑琪,细声吩咐道:“桑琪,你去问问,这座坊的主人是谁?” 桑琪应声而去。 不多时便见一位鹤发老者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了过来。 见到林锦骁的身影,老人立时跪了下去:“草民拜见平宁王殿下,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 林锦骁一头雾水的看向楚南栀:“你唤老人家过来何事?”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朝他笑了声,扶起老人家,盘问道:“这座坊子可是您的?” 第407章 房地产 老人家摇了摇头:“本是多年前岳贵妃家的老主君买下的,当年他买了半座坊子想和赵太公做邻居,可此处地势低洼容易积水,后来他们一家在别的地方买了宅子,便将这半座坊子的地皮给了老朽,其实老朽拿来也无用,索性就成了附近居民投放垃圾污秽物品的地方。” “难怪。” 楚南栀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赵太公也不住这座府邸,没人打理,自然就让附近成了这副鸟样。 她郑重的对老者征询道:“既然老人家将其当做废弃之地,可否将这半坊地卖给我如何,我可以多给些银子?” “我听说王妃是在前面的院子开饭庄,这倒的确是要打整打整。” 老者露出一脸愧疚:“也怪老朽,要早知道王妃会来这边开饭庄,应该让大家别将垃圾丢到此处的,如今想要清理打整恐怕得耗费不少人力财力。” “不打紧不打紧,您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楚南栀直言道:“您老开个价,我买过来自己打理便是,说不定还能变废为宝呢。” “咳,这还能变什么宝,本就不临街。” 老者思忖了片刻,瘪着嘴道:“既然是王妃想要,整座坊都是老朽的,你要买就一并买去,大概得有个百亩,王妃给个五六百两银子便是。” “老人家实在是太看不起这块地了,好歹也是城东宝地,那城外的水田好歹也要几十两银子一亩。” 楚南栀笑着道:“这样,我按照四倍的价钱给你,两千两银子如何,让老人家吃点亏。” 老者听着一阵错愕。 这位王妃只怕是人傻钱多。 这垃圾堆即便是再好的位置那也不能和良田相比呀。 他诚惶诚恐的答道:“不可不可,王妃如此老朽实在不敢收,要不您给一千两银子便是,如若缺人手打理,老朽可以让周边的居民帮着打理打理。” “不必麻烦老人家,我自己来就好。” 楚南栀说完爽快的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递到老人家手上:“您数数,必须得两千两,少了一两我都不能要。” 老者脸上写满了无奈。 既然王妃非得要给自己送银子,那自己也只好勉强接下来了。 随后兴匆匆的赶紧回屋拿来整座坊的地契交到了楚南栀手上。 送走老人家,林锦骁变得一脸阴沉:“楚南栀,你买这么大座废弃的坊子做什么,老人家也说得很清楚,此处不临街处处堆满垃圾,地势又低洼不堪的。” 这败家娘们,两千两银子,那可是做刺史快两年的薪俸。 楚南栀朝他邪魅的笑了笑:“林大郎,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我能让这里比永宁街和新坊市那边还要繁华热闹。” “嗯,我信。” 林锦骁不愿打击她,随意敷衍了句,便无可奈何的拉着她往外走。 永宁街当年因为赵太公圈地打造而变成了芦堰港首屈一指的闹市。 如今新坊市因着新王府和州府以及大大小小的衙门修建自然也能变得热闹,可她这里不过就是开了一座酒楼,如何变得繁华? 况且后面还是个垃圾场,只怕还会影响饭庄的生意。 楚南栀瞧出他是在敷衍自己,只得耐心和他解释道:“自古以来,一个地方繁华会有得天独厚的因素,落败皆是此理,可除了本身的自然条件也有人为的原因,这座坊子便是如此,地处东市可见地理位置并不差,不能繁华便是因为人为的原因,再热闹的街市也是靠人打造的,如果永宁街没有赵家,同样不可能成为芦堰港最贵之地。” 她这样一说,林锦骁倒觉得颇有道理,忽然间很想看看她是如何变废为宝的。 四胞胎对娘亲的这番话深信不疑,娘亲可从未让他们失望过,都欢呼雀跃的鼓励道:“阿娘,以后你的饭庄肯定是芦堰港最繁华的地方。” “嗯,还是你们有眼光。” 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林锦骁:“你们比你们阿爹识货,是娘亲的好孩子。” 话落立刻对桑琪吩咐道:“桑琪,明日你和桑坤来同赵管家商量一下,将杂役们派到聚升坊来把垃圾清理运走,把聚升坊的院墙也给凿掉,然后在那洼水中央插一面小旗,到时候再沿着咱们清河坊外的院墙搭几间临时小房。” 桑琪有些不明白:“主人,这是为了做什么?” “你不必多问,仔细记着,从明日开始不可以再让人将垃圾扔到聚升坊。” 楚南栀细细和她叮嘱道:“但你可以让他们领着自家小孩多带些石头瓦砾过来,待会我让人去雇一些制作煎饼、团子、糖葫芦各类小食的店家过来,只要投中小旗的都可以奖一样小食吃。” “阿娘,那我们可以过来投吗?” 二宝林瑞希一听到有吃的,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们想过来也可以,不过得跟着桑琪姐姐一起,带着暮辞弟弟玩一会儿了就乖乖的回家温书。” 楚南栀叮咛了句,赶紧看向林锦骁。 林锦骁温雅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鬼把戏,温和着说道:“多带几名侍卫过来。” 楚南栀轻应了声。 毕竟小家伙们现在身份不同了,倒的确要小心些。 领着大家一起往饭庄走,她也开始盘算起如何利用整座坊子。 这年头不好建高楼,居民房顶多也就二层的阁楼,如此就是挺浪费地。 三百来亩的整坊好歹也能建上大小不一的两三百套宅子出来。 在将外面都建成临街的铺子,如此就成了现代化的小区,等着聚拢了人气不愁没人来买宅子。 按照自己之前买的小院的价格,即便是四五百平的小院也能卖上个八九百两银子。 如此买马养马的钱不就出来了嘛。 到了前院,她又让桑琪叫来赵管家,同他商议道:“赵管家,我想将你聘请的这些工匠再用上半年。” “半年?” 赵管家听桑琪说要人去聚升坊清理污秽,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她这话让人很诧异:“聚升坊里那些污秽倒也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清理,老朽多派些人手过去,顶多日就整理干净了,再说也不必工匠们去做。” 毕竟工匠一日的工钱可比杂役要贵上许多。 “并非是清理污秽所用,我是想在聚升坊里建些宅子和商铺。” 楚南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和他解释道。 第408章 给桑坤桑琪涨月俸 赵管家愣了愣:“这聚升坊建宅子只怕不好卖?” “好不好卖还得等建起来才知道。” 谁知楚南栀刚说完,赵管家也很爽快道:“王妃想要做什么,我赵家定当竭尽全力相帮,但老太公叮嘱过一句话,只要是王妃所涉猎的行业,都必须有我赵家的参与。” 顿了顿,他又赶紧补充道:“我们赵家可以多投些银子。” 楚南栀有些为难的看向林锦骁。 林锦骁只是淡然一笑:“我和岳母带着小宝们去马车上等你。” 这种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省得她们都为难。 “好。” 楚南栀高兴的应了声。 柳芸有些不放心的催促道:“大栀,你快些。” 目送着那道笔长的身影走远,楚南栀这才郑重其事的对赵管家说道:“我并不敢保证能赚到银子,老太公才在饭庄投入这么多股银,连整座清河坊都搭了进来,我实在担心会辜负了老太公。” “王妃谦逊了。” 赵管家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王妃只是给了弘文医馆几张方子,钱老医师如今就遍地开花,听说几月时间赚了不少银子,这饭庄虽还未营业,不过老太公前几日来看过很是满意,他不担心搭银子进去,更何况做生意本就有亏有赚,老太公早已说过,不在意这点银子。” “既然如此,那就依照赵管家所言。” 有人提供资金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又有了更充足的资金来计划这桩事情了。 楚南栀笑望着桑坤,对他吩咐道:“桑坤,你明日来与赵管家好好谈谈建宅子的事情,谈好后我们再一起研究图纸。” 虽说自己的构想设计能力她自认为不差,不过画画方面她的确不敢和桑昆比。 这小帅哥画的东西惟妙惟肖的,简直就是这个年代最绝顶的画师。 桑昆刚答应下来,赵管家生怕她再反悔,不带赵家完了,连忙试探着问道:“要不老朽先将入股的银子到账房拿来交给王妃?” 论能力她展现出来的方方面面的实力有目共睹; 论权势,她如今是刺史夫人又承袭王妃的爵位在身,即便是亏几万两银子进去赵太公自然也是愿意的。 楚南栀却抿唇浅笑着摆了摆头:“赵管家不必着急,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绝不会食言。” “好好好,那老朽送送王妃,顺便也再回去和太公提提此事。” “是该与太公商议,您早些回府。” 楚南栀拦下他,领着桑坤桑琪兄妹急着往外走。 想到他们如今兄妹二人每人一月才二两月俸,却做着这么多事情,心里甚觉愧疚,赶紧对二人说道:“桑坤,往后你每月和你妹妹都从账房支取十两银子,等着生意做起来我再给你们酌情加些。” “十两银子?” 兄妹二人听着都是一脸震惊。 这都赶上了一县县令的月俸。 主人将他们从牙行买回来没当做奴隶使用已是叫人感动,如今还给这么多银子奉养他们,哪里让人消受得起。 桑琪连忙摆手道:“主人,我们是你买回来的奴隶,替你做事是我们应当应分的,每月二两银子已经够多了,再多拿实在不行。” “你们听我的便是,在我这里没什么应当应分,你们替我做事就拿该拿的银子。” 楚南栀拉着桑琪含笑答道:“你和你哥哥早晚是要成家立业的,总不能一直跟在我身边这样漂泊的,等多攒些银子了就在芦堰港买个宅子,至于户籍的问题我以后替你们想办法。” 桑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碍于主仆身份,她真想学着主人身边的那些女子肆无忌惮的好好抱抱她。 桑坤来到大禾帝国这些年也从未遇见过像她这样好的主人,既不苛待他们,还如此厚待他们兄妹,也不知她是傻还是果真就如此生性淳朴。 真害怕有朝一日会辜负她。 左右思量一番后,桑坤很认真的对楚南栀承诺道:“主人,我和桑琪是你买回来的奴隶,你不用替我们太过操心,我们这辈子都愿意跟在你身边侍奉你和主君与几位小主人。” “你们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 楚南栀嘴角勾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可我并不希望将你们当做低等的奴仆使唤,更何况你们都是有能力的,府上如今奴仆不少,那些粗活就交给他们去做,你们兄妹呀就替我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桑坤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主人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们快些回去。” 楚南栀吩咐兄妹二人各自去驾马车,趁着夜幕还未降临,朝着崇仁坊赶了回去。 到了老宅,刚下马车,便见林亭臻和周氏锦惠迎了上来。 今日得了朝廷恩赏,林亭臻脸上精气神都添了不少,喜盈盈的过来问道:“大郎,老叔过来问问你,该如何分配朝廷的赏赐。” “族叔是族长,这是朝廷单独封赏给族里的,何须来问我。” 林锦骁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就径直往客堂里走。 林亭臻知道他还在因为前阵子的事情生气,只好强颜欢笑的看向楚南栀。 “族叔不必过问他的意思。” 楚南栀也不知如何去劝说林锦骁,毕竟林亭臻待他还算是和善,没必要将关系闹得太过僵硬。 默默的瞥了眼走进去的那道清冷背影,楚南栀小声说道:“族叔你自己处理。” “我的意思呢,是想捐赠些给县里赈灾所用,再拿出些分给族里贫困的子弟,至于剩下的就放在族里奖赏那些为族里立功的族人。” 林亭臻因姜小娘和侄子这两桩事情,如今思想境界提升了不少,不想再像以往那样慵懒无为了,想切切实实的为族人们做些事情,如此才不算是辜负朝廷的厚恩。 周氏深深感受到了夫君如今的改变,也赶紧帮着解释道:“南栀啊,你们堂兄今日捎信回来了,他已经结束了郎官考核,正式任命做了将作少监,你族叔想着咱们芦堰港林氏一脉总算是得了指望,前有大郎,如今又有你们堂兄,也想多为族中培养出一些俊杰之士。” “兄长都做了少监了,那可是四品大员啦,恭喜婶子和族叔了。” 楚南栀拉着母女二人往里走:“婶子和族叔别太在意之前的事情,林大郎也不过说的是一时气话,今晚大家都留在家里用晚饭,我去将从海康县带回来的大马哈杀了。” “那玩意好吃吗?” 周氏难以置信的看向她。 “做出来尝尝就知道了。” 楚南栀笑道。 如今有了配制的酱料,自然是不会差的。 周氏见他们夫妇也不提去三叔公家中祭拜的事,只好压在心里装作无事的往屋子里走。 第409章 有灵性的宠物 楚南栀招呼大家在客堂入座,让柳芸母女陪着锦惠一家叙话,自己则领着桑琪去了厨屋准备亲自杀掉那条已经喂养许久的大马哈。 四胞胎很是不舍,抱着已经长大不少的淘淘、奇奇过来准备郑重的与大马哈道别。 小四宝林瑞嘉瞧着两个哥哥手里都各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很是不舍的对楚南栀问道:“阿娘,我们今天真的要吃掉大马哈吗?” 楚南栀看出小家伙的心思,微笑着哄骗道:“宝贝,你看娘亲都答应你族奶奶和姑母了,留她们在家用晚饭,如果不吃掉的话,娘亲是不是就成了言而无信的人,而且你们阿爹也回来了。” 这一个多月,每次来到厨屋里看见肥硕无比的大马哈,她都馋的直流口水,可不能再由着小家伙了。 四宝怏怏的点了点头:“那好,阿娘那你快杀。” 说完就毅然决然的转身朝着院子里跑,不想亲眼看到娘亲把大马哈杀掉了。 二宝倒是没有特别的心疼,眼看着没了大马哈,她也想去亲近亲近大宝三宝手里的小老虎,可手才触到三宝手中的虎宝,小老虎就瞪眼发出一声不满的嘶吼,吓得二宝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上,立时大哭了起来。 楚南栀抬眼看去,只见两只小老虎都面目狰狞的瞪着二宝,气得楚南栀咬牙切齿的就是一顿怒斥:“你们两个畜生,再吓着二宝,老娘就将你们扔出去。” 淘淘、奇奇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立刻变得温顺的贴在大宝三宝怀里,亲热的仰起头去舔他们的脸颊。 楚南栀连忙将二宝抱了起来,心疼的安慰道:“宝贝,不怕了,这两个小畜生要是再敢吓着你,娘亲就替你宰了它们。” 大宝一听立时就不乐意了,哭声央求道:“阿娘,淘淘、奇奇不是故意的,它们只是不喜欢随便被人亲近。” 楚南栀看到两只小老虎对大宝三宝甚是亲热,倒是很诧异,也忍不住上前去细细的打量了眼它们。 淘淘奇奇果真都温顺得跟小羔羊似的,挣脱着要往她身上凑。 楚南栀安抚好二宝,将两只虎宝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左右审视。 倒也奇了怪了,淘淘、奇奇此时变得格外乖巧,在她怀中一点声音也不敢再发出。 三宝欣喜的说道:“阿娘,你看,大哥哥说的没错,淘淘奇奇只让我和哥哥还有娘亲抱。” 二宝擦了擦眼角,瘪着小嘴悻悻道:“可阿娘,我也想抱淘淘、奇奇。” 听到这话,虎宝们又在她怀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尖叫。 楚南栀没好气的一巴掌拍了上去,吓得虎宝们畏畏缩缩的卷缩在她怀中不敢抬头。 大宝看到娘亲打虎宝,心疼的过来讨要淘淘、奇奇:“阿娘,你把它们给我和三宝,我一定不让它们再欺负二宝了。” 楚南栀瞧着小不点如此在意虎崽子们,只好将它们还给了大宝三宝。 大宝满心欢喜的抚摸着虎崽子们,又不忘认真的叮嘱道:“你们不可以欺负我妹妹,不然阿娘就不会让你们留在家里了。” 淘淘奇奇半跪在地上,脑袋扬的高高的,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望望一脸阴沉的楚南栀,一会儿又看着心有余悸的二宝,最后都乖乖的凑到二宝跟前用毛茸茸的身子在小家伙身上蹭过来蹭过去的,以示友好。 二宝试探着再次伸出手去摸了摸淘淘奇奇,虎崽子们果然不再反抗,乖乖的凭着她肆意抚摸。 二宝梨涡乱颤着,喜滋滋的道:“阿娘,淘淘奇奇不怕我了。” 这让楚南栀愈发好奇了起来。 竟然是两只有灵性的小畜生。 而且这段日子,她也留意到淘淘奇奇不像她以前见到的老虎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出生就开始喝热牛奶的缘故,这两个小畜生竟然只吃熟食,那些生肉喂给它们决计是不会触碰的。 更让她感到纳闷的是,淘淘奇奇自打睁眼开始好像都有些惧怕她。 眼看着虎崽子们一天天长大,她也担心起怎么安顿它们来。 如今林锦骁封了王,豢养白虎倒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按照她熟读的大禾律法来看,朝廷最忌讳的是射杀捕食林麝,但凡发现有人捕猎林麝便会以诛九族的大罪论处。 再则,非皇室宗亲不得饲养雄狮和老虎中的白虎,否则也会以谋逆大罪论处。 按照林锦骁如今的地位,除了犯忌讳的林麝,其余动物倒是可以放心饲养。 可老虎毕竟是凶猛之物,楚南栀还是比较担心这些畜生长大后会伤害到小宝们。 她正为着此事犯愁。林锦骁却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看到已经长大不少的两只白虎都围着二宝亲热,倒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没想到这两只小畜生竟如此温顺。” 林锦骁过去拉住楚南栀的手,亲切的说道:“等搬到王府后,我叫人做两只大些的笼子。” “我还是想着等它们大些了就送回断龙山里去。” 楚南栀呆呆的注视着虎崽子们,迟疑道:“刚才它们还吓到了二宝。” 淘淘奇奇一听,吓得赶紧跑到楚南栀脚跟前舔脚示好,毛茸茸的小脑袋贴在她腿上来回打转。 二宝林瑞希也赶紧请求道:“阿娘,我不怕淘淘和奇奇了,你看它们现在都不吓我了。” 大宝三宝都苦着脸央求:“阿娘,淘淘和奇奇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你不要将它们赶出去好不好?” 楚南栀浅皱着眉梢有些为难。 淘淘直接跑到木盆边用爪子将盆里的水翻起,使劲往她身上浇。 这一幕连林锦骁都被逗乐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冲上前去提起淘淘,就是一通狠狠的责骂:“你个小畜生竟然敢拿水浇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们一巴掌拍死。” 听着这危言耸听的话,淘淘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努力往她身上凑,最后趴到她脖子上,小脑袋紧紧贴在她脖颈间不肯挪开。 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看着都叫人同情。 林锦骁察觉到虎崽子们是不乐意回断龙山。 他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动物,而且还是号称百兽之王的老虎,一时间也动了恻隐之心,耐声劝道:“好啦,你不用担心,王府有那么多侍卫,它们伤不到小宝们的,就留下它们。” 楚南栀低下头瞥了眼无精打采的奇奇,再抚摸了遍紧贴在自己脖子上的淘淘,一个个又温顺又可怜的小模样,哪里还狠得下心来将它们赶走,只得顺从着答道: “今天看在这么多人给你们两个畜生求情的份上,我就饶过你们,下次要是再敢肆意吓人,我一定将你们丢到锅里煮熟了扔进茅坑里去。” 她话音刚落,虎崽子们都激动得手舞足蹈的,一个趴在她肩头疯狂舞动爪子,一个贴到她腿上兴奋的转圈圈,看得一屋子人都直接乐出了声。 第410章 演戏演全套 林锦骁让小家伙们带着虎崽子们去院子里玩,自己则留在厨屋里帮着楚南栀杀鱼。 看着盆里巨大的一头大马哈,他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我听说这种鱼没什么人喜欢吃,你怎么想着拿它来招待客人?” “我也听说你们读书人都不喜欢进厨屋的,那你怎么会想着到厨屋里来?” 楚南栀笑望着他,故意调侃道:“你现在堂堂一州刺史,不久后就册封为王了,难道不怕被人笑话?” 林锦骁浓眉轻轻颤动了下,静静地注视着她:“我是平宁州的王,谁敢笑话我。” 说完,当着桑琪和几位侍女的面直接走到她身后从背后将她抱住,戏谑道:“即便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天子也有亲自为皇后贵妃亲自下厨煲汤煎药的,我不过是一个从村里走出来的落魄士子,帮着自家娘子做做活算不得失体面的事。” 楚南栀瞧着桑琪和几名女使都羞红了脸,一脸难为情的撇开林锦骁伸过来的双手,没好气的斥责道:“林大郎,你怎么现在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林锦骁却不以为然的朝桑琪等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这边有我帮着你们主母就够了。” 桑琪领着侍女们唯唯诺诺的赶紧退了出去。 林锦骁拿过她手中的菜刀自顾自的开始杀鱼。 楚南栀瞧着他这熟练的刀法,既诧异又有些不可理喻道:“林大郎,你跟着进来瞎折腾什么,你一个堂堂亲王跑来跟着我做饭,族叔一家敢吃吗?” 林锦骁冷冷的笑了笑:“那样再好不过了。” 和她阔别月余,苦盼着一家人团聚,今日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和她好好亲热亲热,这林家的族人一个个不识趣的找上门来,到了晚上还不得清净,可把他苦恼坏了。 楚南栀感觉到他是存心不待见林亭臻,这家伙记起仇来倒也是可怕。 “林大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再和族叔计较了,他如今也想切切实实的为族里做点事。” 想了想,楚南栀郑重其事的与他说道:“我想族叔过来请示你分配赏赐的事情是其次,最主要的只怕是要你过去主持大陈氏的丧事。” “你倒是挺聪慧的。” 林锦骁心里渐渐升起一阵苦意。 将大陈氏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恐怕并非自己一个人的意愿,自己这娘子想必也同样有着这层意思。 否则今日她也不会别有用心的挑起宴席上的争端。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二人都很清楚,那老妇人已经留不得,否则早晚会害了这一家老小。 既然早就打定了借刀杀人的主意,如今再去猫哭耗子假慈悲林锦骁总觉得有些膈应。 楚南栀看出了他心里的别扭,索性直言道:“林大郎,其实你该学学那位东进王,论本事或许没有,但城府倒是颇深,毕竟你今日已经把话说得那般动听,演戏自然也该演全套的,否则让东进王察觉到你在诓骗他,只会对你不利。” 要说这小白脸平日里也是个会算计人的主,偏偏这个时候装起了糊涂,只怕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连最起码的利弊都衡量不出来了。 “族叔身为林氏族长,族里发生这等事他本该要过去主持的,可顾忌着你到现在还未曾过府,这实在不妥。”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终于让林锦骁渐渐清醒过来。 如若自己不发话,恐怕整个林氏族人没有谁敢前往林渊府上,如此今日的盘算除了除掉了大陈氏,并没得到什么太大的益处。 林锦穆毒杀大陈氏无疑是将自己编织的话听进去了,想要杀鸡儆猴,让自己不可再生妄念。 “待会我让族叔先过去,至于我们,等到出殡前再过去祭拜一趟即可。” 林锦骁说完低下头去继续杀鱼。 楚南栀也终于释怀了下来,等着他杀好鱼,便将大马哈做成了三道菜:一道刺身,一道烤鱼,再用香葱青椒煎制了一盘。 最后炒了几道小菜炖了锅鱼汤便准备开宴。 吃饭时,一大桌子人围着,除了楚南栀她自己这一家是在认真吃饭,林亭臻夫妇和锦惠都没有太好的胃口。 心里无疑都是再想着三叔公家的事情。 要说情意,这林氏族人各家哪有什么真正的情意,周氏林锦惠恐怕最巴不得大陈氏早些死去,不过都是为了些表面上的东西。 林亭臻默默的看着侄子、侄媳一个劲的在吃大马哈,连生鱼片也吃得津津有味的,最后还是忍不住装模作样的吃了起来。 只是这一动筷子就收不住阵脚了,心里装着的事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生鱼片就着秘制的辣酱,初尝起来并没有什么口感,细嚼慢咽后才领略到别有一番风味。 林亭臻也不顾周氏投来的白眼,一边大口大口的吃鱼一边饶有兴致的问道:“南栀啊,这鱼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美味的?” 这个问题林锦骁也很想知道。 本以为无人问津的大马哈做出来会很难吃,可吃过之后才发现无比美味,尤其是生鱼片,鲜嫩无比,滑入嘴中那丝滑般的感受真是令人沉醉。 楚南栀看着一张张求知若渴的面庞,忍俊不禁的笑道:“这大马哈切出来的生鱼片一看刀工,再则就是酱料,切的好,酱料配置的好,吃起来就是美味。” 这年头还没有吃生鱼片的习惯,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就是这次送来的鱼并没有大马哈,想来的确不好打捞。 “等着饭庄开业以后,会有这道菜品,族叔若是喜欢每次有大马哈送来,我给你留一些送到家里去。” 她话音刚落,林亭臻就立刻摆手:“不必不必,老叔我自己去,既然要讲究刀工,若是切不好反而败了兴致,等着饭庄开业,老叔多叫些人去给你捧场,如此生意才能兴旺起来。” 说到这里,他满目鄙夷的撇了撇嘴:“咱身边这些老家伙吃戚家酒楼的菜早都腻了,还是南栀你研制这些菜品抓人胃口,那戚家的羊肉、鱼肉啊,几十年酱料不变,如今吃他家的菜也不过是图个排场体面。” “这话倒是不假。” 林锦惠鼓着樱桃小嘴瞥了眼林亭臻:“戚家的菜没什么别的好,就是贵,正满足了父亲的虚荣心。” “你这臭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林亭臻气闷的瞪向林锦惠,一脸的哭笑不得。 经历了锦兰的事情后,没想到这死丫头还是心直口快的,说话没个分寸。 楚南栀向来喜欢小姑子这性子,没什么心计相处起来不累。 也担心父女二人吵起来,连忙岔开话题:“族叔要是喜欢,没事就去清河坊吃,我呀上的菜品倒是不少,能让族叔换着吃上一阵了。” 柳芸也赶紧附和道:“是呀,亲家,就当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林亭臻听着诚惶诚恐的摆手:“那可不成,亲家母,我可不占这便宜,南栀她是做生意的。” 想到这一层,他急着对楚南栀补说道:“南栀啊,往后要是族里有人打着族亲的名头去饭庄里吃白食,你可不能惯着。” “行,我记住了。” 楚南栀淡然道。 她倒不担心这一点,偌大的饭庄偶尔请人吃一顿饭并不是什么大事,总不至于有人整日里赖在饭庄吃白食。 聊完了饭庄的事情,林亭臻再度将目光转回林锦骁身上。 他一直带着小宝们在吃鱼,只言片语也未曾吐露,这林渊家的丧事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题外话------ 加更啦,今天,小主们有票票的可以赏点商点了 第411章 变脸的某人 柳芸早已看出林亭臻和周氏心里装着事,这坊子里正办着丧事,大家还在这里尽情的享乐,死的人多多少少都沾着层血亲关系。 他们夫妇不好开这个口,这个坏人还是得自己来当。 仔细想来,也只有自己这做岳母的才好开口。 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女婿,柳芸弱弱的问道:“大郎啊,听说你三叔婆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入了殓,眼下你三叔公府上正缺人手,去请族里帮衬的人回来也没人愿意过府,到安邻村报丧的人也不让进村,要不你还是过去看看?” 说到这里,她又抬起头来看了眼林锦骁:“你三叔婆毕竟是你后母的亲姑母,不让他一家进城吊唁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林锦骁这才抬起头来,冷冷的瞥了眼林亭臻。 族人们不敢进林渊家的们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报丧的人连安邻村都进不去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楚南栀听着眼中也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只怕是柳清波担心陈氏又进城闹事,所以不肯再让林渊家的人进村。 上次林锦骁上任芦堰港县令陈氏到城里弄得所有人都很难堪,如今小白脸要加封亲王,城里面又来了宫里面这么多显贵,没有林锦骁的允许那耿直的家伙自然是不敢放陈氏进城的。 两人面面相觑着,楚南栀先是朝着林锦骁点了点头。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看向林亭臻,冷声吩咐道:“族叔待会和婶子先过去,差人连夜将陈氏一家接进城里来,至于我和娘子,等忙完了公务我们便赶过去祭拜。” 虽然知道他拿公务搪塞不过是推诿之词,可能够妥协下来让自己过去,林亭臻心里已是感激不已,忙起身告辞道:“大郎和南栀你们先忙手里的事情,不打紧,有老叔和你婶子过去就已经足矣。” 柳芸也不好再多劝,只得帮着圆说道:“我随亲家母一道过去,大郎今日刚从海宁县归来,腿疾呀也还没有痊愈,让他在家里先好好歇息一日。” “还是亲家母思虑周全。” 周氏也赶紧起身,微笑道:“南栀啊,你和锦骁都好生歇息,忙好手里的事情,出殡的时候再过去也不迟。” “好。” 楚南栀送几人出门,回到堂屋里,想到柳芸刚说的话,心里始终有些忐忑不安:“柳里正倒真是个实性子,发生了这等事他还不让人进村报丧。” 着实叫人又可气又可笑。 林锦骁神情显得很是淡然:“我要是他也不会愿意让陈氏进城的。” 楚南栀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别说陈氏母子太不让人省心,即便是个安分的性子,如今这局势,柳清波也知道该向着谁。 就是如此一来,难免又会给人留下口舌。 林锦骁对此事并不甚在意,想到饭庄里的事情,随即岔开了话题:“你答应赵家那位管家一起折腾聚升坊修宅邸的事情了?” “折腾这个词用得可不太好听。”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喂了块生鱼片在嘴里细嚼慢咽后,一脸陶醉的看着几个小宝,笑着问道:“宝贝们,怎么样,大马哈好吃吗?” 四宝林瑞嘉乐滋滋的率先点头:“阿娘,可好吃了。” 楚南栀险些乐出了声,拍着小家伙的脑袋瓜,欣慰道:“那下次娘亲让海康县那些叔叔伯伯们再多打捞些。” “好。” 四宝也不心疼大马哈了,反正大马哈吃了又能让大家高兴还能长高高,比养着更有意义。 大宝林瑞文看到桌上还剩下不少鱼肉,弱弱的问道:“阿娘,我可以拿些大马哈肉给淘淘奇奇吃吗?等它们吃了也可以快些长大。” 噗。 楚南栀一脸无奈。 自己还不够吃呢,这小不点竟想着拿这么稀罕的东西去喂老虎。 那两个小畜生可真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可吃了大马哈可以很快长高这是她自己以前哄骗小家伙们说出去的话,也不能自己打脸,只得装作无事的问道:“你们都吃好啦?” 小家伙们纷纷点头。 楚南栀看了眼林锦骁面前还剩下的半盘烤鱼,而将半盘生鱼片往自己面前挪了挪,示意道:“那你们把这些拿去喂那两个小畜生。” 林锦骁最喜欢吃烤的东西了,吃得正香,见她已将半盘烤鱼推到了大宝跟前去,大宝直接就兴匆匆给端走了,着实叫人气愤。 这娘俩如今可真是不将自己当人看啦。 其余三个小家伙发现娘亲故意在戏弄阿爹,拉上小暮辞跟着大宝赶紧逃跑了。 林锦骁阴着脸自顾自的倒了杯驻色酒一口喝了下去。 楚南湘、楚南竹姐妹瞧见情势不对,也赶紧起身,互相观望着说道:“大姐,姐夫,我们去收拾厨屋。” “厨屋有厨娘收拾,你们就不必再去操心此事了。”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抿了口驻色酒,对姐妹二人吩咐道:“阿竹要照顾暮辞,阿湘你待会儿过去照看着母亲,我让桑坤给你们留门,在那边待上会儿就早些回来。” “好,我现在就去。” 楚南湘正要走,楚南竹立刻将她拉住:“我带着暮辞一起过去看看。” 她可不想留在屋子里看大姐、姐夫打情骂俏的。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楚南栀凝视着对面那张苦瓜脸,窃窃的笑了笑:“生气啦?” 林锦骁目光冰冷的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楚南栀爱不释手的端着剩下的生鱼片坐到他身边去,一边蘸着辣酱一边故意调侃道:“某些人不是说不好吃的吗,怎么现在还因为这点鱼肉翻脸了?” 林锦骁继续阴沉着脸倒酒。 楚南栀将蘸好酱料的鱼肉喂到他嘴边,浅笑道:“吃。” 林锦骁眼底布满幽怨,扭过头一手托起她精致的下巴,细细打量着。 楚南栀一脸难为情,不动声色的将鱼肉强塞入他嘴中。 刺鼻的辣酱呛得林锦骁连咳数声,楚南栀赶忙倒了杯酒亲自喂给他。 林锦骁用酒压下后头升起的辛辣,随即一把抓住她白皙的胳膊,含情脉脉的注视着那双微微闪动着的迷人凤眸。 楚南栀凑到他唇边浅浅的亲吻了下,含笑说道:“过去装装样子,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自己的确是该过去露个脸,只让岳母留在那边实在不合规矩。 更何况东进王眼下恐怕正在等待自己的态度,自己怎么能让那位煞费苦心的王兄失望呢。 轻轻的在她额间吻了吻,林锦骁起身缓缓朝着林渊家行去。 第412章 买马渠道 夜色渐渐深沉,城东的驿馆中,林锦穆黑着一张脸坐在宴客厅里,闷闷不乐的发了一下午呆。 岳贵妃听闻此事,带着侍女从行院赶了过来,瞧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先是支走了下人们,莲步微移着缓步到得他跟前,亲昵不已的唤道:“三郎何故如此?” 林锦骁默默的饮了樽酒,愤懑的捏住她那妩媚的小下巴,咧嘴苦笑道:“皇嫂倒是还记得有我这么号人物?” 岳贵妃没好气的将他手撇开,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周围,见四处无人,拂了拂衣袖,厉声责备道:“三郎为何要害林家那位老婆子?” “皇嫂说什么胡话,那老婆子自己癫痫发作,关本王何事?” 林锦穆一把将她拽到腿上坐下,眸如寒霜般直勾勾的怒视着她:“我倒想问问皇嫂是何意,为何突然想着过继平宁王的儿子?” “怎么,三郎是因为此事对本宫有怨言?” 岳贵妃双眸微眯着,轻瞥向他:“你真是个呆子,好歹也在京中和你那些王叔王兄打交道这么些年,难道还看不出本宫的用意?”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太皇太后和陛下不想让青禾之地那位暴戾之徒入京,可太后与唐家却一心想让青禾王入京,靖灵城的旧臣还惦记着崇化帝的血脉,你说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出亲王他们哪一边愿意将你扶上大位?” 林锦穆端着脸,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怕是没有。” “所以本宫才想着过继平宁王的儿子。” 岳贵妃满目深沉道:“陛下的日子恐怕不多了,皇后那贱人虽是深得太皇太后和纾公主器重,可并未得到太皇太后的应允,不敢擅作主张过继诸王血脉,可本宫瞧着太皇太后一心想要扶持平宁王,若咱们能将他的儿子带回宫去,不仅可以得到太皇太后的支持,还能让平宁王死心塌地的为我所用, 如今的朝政还得是陛下和太皇太后才能做得了主,等着陛下立平宁王的儿子为继,太后和唐家还能说什么?到时候本宫做了太后,便让你以王叔的身份摄政,等到将朝政尽握于手中后,再让小皇帝禅位与你,大事不就成了。” “还是皇嫂有远见。” 林锦穆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一时间懊恼不已。 “你这没良心的蠢货,本宫既然选择与你同舟共济,又如何会舍弃你。” 岳贵妃骂骂咧咧的掐了掐他脖子:“你还将林家那老婆子给弄死了,这不存心让平宁王惧怕嘛。” “本王就知道皇嫂心里是有本王的,让你去伺候皇兄那病秧子实在是委屈了你,等本王坐上皇位一定不负你。” 林锦穆在她耳边轻咬着,细声道:“皇嫂也不必担心,横竖大家都觉得林家那老婆子是癫痫发作而死,过些日子咱们再找个理由谈过继之事便是。” “说得轻巧。” 岳贵妃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挑眉道:“你真以为平宁王那两口子是傻子,这两口子去海康县不过三两日就让整个福宁郡官场震荡,全县官员被裁撤,连福宁郡的太守都跟着被罢免了,林锦骁在短短月余时间更是让芦堰港所有豪强劣绅俯首妥协,甘愿接受均田策令,如此手段会瞧不出你这点小伎俩?” 话到这里,她眼底里渐渐透出一缕凶光:“本宫问过御医,林家那老婆子所中之毒实在罕见,你从何处得来的这奇毒之物?” 林锦穆怔了怔,瞧着她气势汹汹的眸光,只得如实答道:“是洛桐长公主给本王的,临行前她差人交给本王,说本王带到芦堰港早晚用的着。” “大长公主?” 岳贵妃皱着眉头,随即陷入沉思。 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厅里静寂了会,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参拜道:“启禀贵妃娘娘,殿下,崇仁坊有马车出城了。” “这个时候马车出城做什么?” 林锦穆不解道。 岳贵妃回过神来朝那小厮挥了挥手:“听说下午崇仁坊差人去安邻村报丧,安邻村的村民没让人进村,想必是亲自去接平宁王那位后母了。” 林锦穆略显惊愕:“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平宁王这人倒的确是将孝悌仁义看得很重,前阵子据说为了讨他那后母欢心,出任芦堰港县令时竟当着全县人的面准备休弃他结发的妻子,若不是常延珏、聂怀安劝阻,又有楚家婚契束缚,他还真就得逞了,为此还落下了个愚孝的名声。” 岳贵妃将从母家听来的消息一一详述给林锦穆:“他那后母一家据说跋扈不已,横行乡里多年,可楚家那丫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又得常老聂老看重,和她那婆婆极为不对付,平宁王只得将他后母一家留在安邻村。” 听到这里,林锦穆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今日本王的确是鲁莽了些。” “事已如此你再自责也无用。” 岳贵妃神色黯然的拨弄着玉指:“且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还能寻着转机。” “好,都听皇嫂安排。” 楚南栀带着新进的侍女为小宝们洗完澡,照顾着他们先行睡下,之后回到客堂里来准备等林锦骁和柳芸母女回来后再行歇息。 闲来无事,她找来些纸张,将桑坤桑琪都叫了进来,一起谋划着聚升坊建宅邸铺子的事。 眼下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若不是身边有这么多得力的帮手,她还真应付不过来。 在脑海里构思着聚升坊的整体布局,想到建马场的事,看到正在聚精会神作画的桑坤,她忽然眼前一亮,欣喜地问道:“桑坤,你们是从北边塔塔拉卡部落来的,可熟知那边贩卖马匹的渠道?”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了眼,桑琪谨慎的答道:“有倒是有,就是从北边买马,且不说路途遥远,若没有朝廷应允,怕是不好进大禾帝国境内。” “这倒无妨。” 楚南栀笑道:“尹家二郎是太尉之子,这点人脉关系他定是可以想办法疏通的。” 而且孙伍吉如今已经得到了出海的官引和官府扶持的五十艘官船,完全可以让他们商队沿桑海往北而上替自己做这趟生意,既帮自己完成了事也为他们商队获取了利润,可谓是一举两得。 桑坤虽然不知道主人买马想做什么,可她做事向来是有深意的,绝不会是一时兴起,听完两人的对话,也缓缓抬起头来,郑重的说道:“既然有太尉府帮忙,那从北方贩马并非难事,我明日写几个可靠的商户单子,主人可以让尹郎君去找这些人,必定是要多少有多少。” 楚南栀柳眉微弯着浅笑颔首。 能说出这话,看来这对兄妹果真不是寻常人,至少在北边还是有人脉的。 而且她觉得桑坤对自己的城府好像也没有那么深了,否则便不会答应自己这个请求。 她也看破不说破,继续和兄妹二人商讨着规划聚升坊的事情。 第413章 夜半的不速之客 听着三更的铜锣声在巷子里响起,却仍不见林锦骁和柳芸母女回来,楚南栀心里不由得变得更加忧虑起来。 她倒不是担心他们会在林渊家吃了亏,而是担心那一家子人有所闪失。 眼下城中布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只怕暗藏着各方势力,崇仁坊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她实在担心小白脸又做出剑指林氏族人的事情来。 好在他并没有带着天子剑过府。 就是小白脸如今的心思她愈发的拿捏不准了。 说他冲动他又处处步步为营,精细的在盘算;说他没有城府,他今日却又合理的化解掉了驿馆的危机,没有让一家老小被大陈氏和岳贵妃牵扯进去。 以前总是羡慕着这些贵人们的生活,如今真正到了这个位置上才发现并不如在村里那般闲散自在。 在村里无非是动动嘴皮子和陈氏一家拌拌嘴,互相看不顺眼顶多也不过是点到为止的较量较量,并无太大的损伤。 但现在却不同,处处都是尔虞我诈的陷阱,一不留神就会让全家上下置于险境,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对桑琪说道:“桑琪,你去三叔公家中看看,暮辞还小,老夫人身子骨也不好,都不能熬夜,你让我母亲带着她们回来早些歇息,至于你主君他若是交代完了事情也让他一道回来。” 桑琪应声而去。 提了盏灯笼赶到林渊家中时,见四处都挂满了白幡,稀稀散散的人群懒散的倚在各处亭台柱子上,正窃窃议论着。 桑琪在院子里搜寻着,到了灵堂外,终于瞧见主君和老夫人一家的身影,他们正被一群人围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大郎啊,你是不是原谅母亲了?母亲往后搬进城里来和你们一起住?我听说南栀那丫头现在整日里也挺忙的,留在家里我还能帮你们照看照看孩子。” 林锦骁面色清冷的听着陈氏的搭话,目光四处游离着,直到看见桑琪过来的身影,整张沉寂的脸才有了几分喜色。 直勾勾的注视着桑琪朝自己漫不过来,抿唇浅笑着回陈氏的话:“好啊,母亲如此有心,等着王府建成,不如整个王府都赏给母亲住?” 陈氏瞧着他面露喜色,也跟着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倒也不必让为娘一个人住,大家一家人都住在一起” 一旁的儿媳秦香莲哪里看不出兄长是在挖苦人,婆婆实在是愚蠢至极,连这种话也听不出来,生怕她再惹怒了兄长,赶紧拉了拉她衣襟,打断她道:“母亲这身子骨还是住在村里比较合适,大哥府上有那么多仆人,哪里照管不好侄子侄女。” 说着又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柳芸:“再说有柳家伯母和二姐三姐呢,不需要母亲操心。” “那哪成。” 陈氏不满的瞥了眼柳芸:“当姥姥的哪有我这做祖母的亲厚,自己的孙子还得是我这做祖母的照管才好。” 林亭臻和周氏夫妇听着甚觉逆耳。 刚才要不是柳芸相劝,别说是让这一家子人进城祭拜,连他这个族长都不好过来,此时竟然大言不惭的提起关切孩子的事情。 林亭臻沉着脸看向远处正在和族人们叙话的侄子林锦鸿,大声道:“锦鸿,你过来。” 林锦鸿听到声音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瞧着一群人都阴着脸,唯唯诺诺的问道:“族叔,大哥,你们唤我何事?” 林亭臻看了眼不悦的林锦骁,肃声道:“锦鸿,你与你母亲也已经祭拜过了,尽了心也就够了,带着你母亲赶紧回村里去,老叔派马车送你们。” “这就回去?” 林锦鸿额间微微一颤,紧盯着林锦骁道:“大哥,我有件事想和你商议商议,你看你如今都封王了,不久就有新府邸了,老宅子可不可以让我和母亲过来住?” 谁知他话音刚落,林亭臻猛的一巴掌直接煽到了他脸上,怒目圆睁着大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也好意思开这个口,那宅子是常家人赎回去的,你是凭着什么恩义来讨要宅子?” 林锦鸿摸着热辣辣的脸,满腔的愤怒也不敢发泄出来,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嘀咕道:“族叔,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大哥都没发话,你操哪门子心啊。” 林锦骁冷冷的瞥了眼林锦鸿,这家伙倒真是和他这母亲一般厚颜无耻还没脑子。 “二郎啊,你要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没有里面清净,大哥可以马上送你回去,但下次大赦可就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似笑非笑说出的一番话吓得林锦鸿神情一怔。 秦香莲赶紧上前拦住林锦鸿,笑着回道:“兄长别和二郎一般计较,我们这就回去了。” 林锦芸现在也听嫂子的,心知大哥仍是不喜欢她们一家,若真将二哥再关进去了想要再出来恐怕并非易事。 拉着母亲正要往外走,却听院子外面传来下人通报的声音:“沅希郡主,唐大都督入府凭吊。” 林锦骁闻声脸上立刻现出一抹警惕之意,先对桑琪吩咐道:“你带着老夫人她们先回去歇息。” 柳芸有些不放心,林锦骁走到她面前温声叮嘱道:“岳母不必担心,小婿自有分寸。” 柳芸这才点头答应,领着楚南湘、楚南竹姐妹跟着桑琪一道回家去。 院子外面,唐儒、唐沅希兄妹,一个唤着“殿下”,一个唤着“锦骁哥哥”,满脸亲热的就迎了过来。 当和楚家人擦肩而过时,互相扭头微微的打量了眼对方,这才径直奔向灵堂。 看到林锦骁的身影,唐沅希立刻露出娇滴滴的神容,又温柔又亲切的过来安慰道:“锦骁哥哥,我担心你守夜熬坏了身子,刻意过来陪陪你。” 左右环顾着并未发现楚南栀的身影,心里立时生出了怨愤。 那妇人倒真是狠心,竟然不陪着他一起守夜。 想到今日在驿馆他说的那些话,三叔婆对他定是极为重要的,突然身死,他心里得有多难受。 咳,终究还是本郡主真心关切着他的。 林锦骁对于这位大半夜跑过来的郡主和州府都督本就感到很突兀,这小郡主冷不防又说出这样一番没道理的话,更加不可理喻。 既然这二人前来并没什么大事,他紧张的心神也随之松懈下来,语气淡然道:“唐都督、郡主请便,在下先行告辞了。” 第414章 决裂 望着离去的那道清冷身影,唐沅希倍感错愕。 怎么自己刚来,他就走了? 难不成他不为三叔婆守夜? 自己可是专程来陪他的呀,他走了自己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林亭臻瞧着郡主郁郁寡欢的神情,连声解释道:“还请郡主和都督大人见谅,内侄今日刚从海宁县归来,本就疲乏不堪,今日回来又前往驿馆赴宴,再突遇此事,刚刚安排好诸事,实在没有心力了。” “林族长言重了,本就是在下与舍妹冒昧造访,惊扰了各位,还请见谅。” 唐儒一脸惭愧的向众人赔礼。 他本就不赞成小妹这个时候跑到人家府上来吊唁。 且不说如林族长所言,林锦骁奔波劳累了一日,那大陈氏也不是他血亲,即便再有心也不可能留在这边守夜,所谓的孝道不过是装装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唐沅希望着院外林锦骁离去的方向还在愣愣的出神,林渊已经领着儿子、儿媳出来相迎。 唐儒拉了拉小妹,她这才跟着一起入灵堂祭拜。 待得出来时,看到林亭臻正护送陈氏一家出门,听出是林锦骁的后母,赶忙追了上去,急声关切道: “陈伯母怎么大半夜的还要回家去吗,晚辈听说你们是住在村子里的,为何不去锦骁哥哥府上小憩呢?” 听她一口一个锦骁哥哥叫得亲热,还是位郡主,陈氏立时察觉到了些猫腻,面露笑意正要答话,秦香莲赶紧将她拦了下来:“回郡主的话,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处理,得连夜赶回去,过几日出殡时我们再过来。” “原来如此,那” 唐沅希本想差人送她们回去,唐儒却直接断了她的念头:“陈伯母节哀,既然有事要忙,就赶紧回,我们也不耽误各位了。” 说完拉着唐沅希行色匆匆的出府。 前阵子发生在县衙门前的事,他早已有所耳闻,平宁王妃和这位陈娘子不对付,县里人都在传平宁王愚孝过了头,为了讨后母欢心竟然想着休妻。 可今日在县衙门口看到的情景却是夫妇二人恩爱有加,他暂时猜不透林锦骁的心思,如果他愚孝的名声是为了博人眼球,那说明他与平宁王妃果真是情深意笃的,自己这妹妹去掺和人家的家事那等于自找没趣。 倘若他与平宁王妃的恩爱才是为了掩人耳目,那张罗妹妹的亲事也不急于一时。 所以还是得看清情况才能再做打算。 望着骤然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唐家兄妹,陈氏脸上写满了困惑。 怔怔的注视着林亭臻、周氏夫妇,陈氏不解的问道:“族兄,族嫂,这位郡主是何意呀,怎么大半夜的跑来吊唁,没说两句话又走了?” “不该你多问的就别问。” 林亭臻哪里瞧不出沅希郡主是看上了自己侄儿,一味的献殷勤拍马屁,却都拍到了马蹄子上。 周氏对这对母子也是厌恶极深,没好气的警告道: “陈大娘子,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有的话我还是得说,如果你一家老小还想着在安邻村立足,锦骁家里的事我劝你尽量少问,或许他念着故去的亭书份上,往后能够赐你们母子几人一份安生日子,如若不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哎哟,族嫂这话说得,我这做母亲的难道还不能过问自己儿子的事了。” 陈氏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倒是你和族兄,这么多年也没管过我们一家老小的死活,如今大郎得了富贵你们倒是殷勤起来了。” 话到这里,她眼底渐转幽深:“奴家倒是听说我这姑母和楚家那小贱人不对付,她老人家身子一向健朗,今日不过是跟着去赴了趟宴,突然就暴死,奴家只怕姑母癫痫发作是假,被别有用心之人加害才是真呀?” “住嘴。” 林渊听着火气直往上涌,猛的一巴掌径直拍到了陈氏脸上:“今日是岳贵妃和东进王替陛下、太皇太后设宴款待,谁能加害得了你姑母?” 林锦惠也气得不轻,骂骂咧咧的喷道:“婶子说话前还是多动动脑子,这些年父亲为何没有管过锦骁哥哥一家的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若不是林渊和大陈氏偏袒着这妇人,父亲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着她母子几人在村里为祸四方。 秦香莲自知婆婆祸从口出,连忙劝阻道:“三叔公,族叔、族婶,锦惠妹妹,你们别动怒,母亲有口无心,你们千万别和她一般计较,我们这就回村里去了。” “快滚,就当你姑母从来没有过你这侄女。” 林渊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恶狠狠道:“出殡之日你们无需再过来,来了老朽也是叫人将你们赶出门去。” 这群惹事精他可实在是招架不起了。 陈氏、林锦鸿母子愤愤不平的被秦香莲、林锦芸强拉着出了府门,林渊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 对夫人的骤然离世虽然痛感于心,可他同时也感到几分庆幸。 这老婆子整日去掺和侄孙的家事,时至今日仍不知收敛,她这一去反倒是为一家老小换来了生机。 林渊招呼着族人们各自散去,这才领着儿子儿媳重新回到了灵堂。 林锦骁回到家里,见柳芸和姨妹们都已睡下,唯有正室里的灯还亮着,心里既温暖又心酸,让她为着这些糟心事费劲脑汁,心里总觉不过不去。 轻手轻脚的推开卧房的门,看到床边那张旖旎容貌,林锦骁清冷的面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回来了?” 楚南栀起身过去,刚到身前就被林锦骁一把抱了起来。 楚南栀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眼神迷离的在他全身打量,细声说道:“桑琪让侍女烧了水,我去给你打水。” “你歇着,我自己去。” 她也折腾了一天,林锦骁不忍心让她再去劳碌,轻轻的将她放到床上,温声叮咛道:“等我回来。” 楚南栀靠在睡枕上,静静的注视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离开,心里忽然紧张起来。 以前虽也和他有过同塌而眠的经历,甚至还恬不知耻的将他搂着入睡,可从未想过真正的接纳他。 现在已经真正的将自己当做他的娘子了,再与他同塌而眠,她反而感到有些难以适应了。 第415章 毛茸茸的脑袋 凭心而论,楚南栀馋小白脸这副身子倒是有许久了,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却开始认怂了。 她躺在床上努力平复着翻滚不止的内心,可越是如此心跳越是跳动得厉害。 想到小白脸那俊美的身形,那弹性十足的胸脯,每次都让人欲罢不能的精美侧颜,想想都让人迷恋。 噢,还有那没有感受到的八块腹肌。 想到这里,楚南栀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试试手感了。 “应该很舒服才对。” 正当她想入非非的时候,又赶紧止住了源源不断升起的念头。 “老娘这样是不是太龌龊了些。” 她一脸害臊的往床里面翻滚过去,再转回头来时,只见林锦骁已稳步走了进来。 他关上房门,熄灭了书阁边的灯,一步步的向床边靠近。 楚南栀强力抚平心绪,一手撑住半边脸颊,做好准备默默的等候着他过来。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小白脸直接走到柜子边上从里面抱着被收拾起来的床被向着书阁边走去。 楚南栀气闷的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按到了床上,匍匐着身子俯视住他,意有所指的询问道:“林大郎,你你是不是累了?” 林锦骁眸色一顿,茫然的摇了摇头。 凤眸潋滟着,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妮子向来是要抱着人才能睡得安稳的。 莫非她又是想抱着自己睡觉? 可我怎么记得前阵子同样是在这房里,她一个人睡的也挺好的。 林锦骁晶亮的眼眸一闪一闪的,注视着眼前这道俏丽的身影,淡淡的清香弥漫在他鼻息周围,心猿意马的情绪立时袭了上来。 曾多少次幻想过她会今日这般主动投怀送抱,可顾虑着她不是真心实意的要与自己厮守,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 分别这月余,她仍是心心念念的记挂着自己,而且还答应要真正和自己做夫妻,她应该不会再改变心意了? 林锦骁正盘算着,那双纤细白嫩的玉指已经触到自己胸前。 楚南栀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温情脉脉的提示道:“林大郎,奴家现在是你的妻子。” “嗯,再过些日子行了册封大典,你不仅是我的妻子,还是平宁王府的王妃,也是平宁州的主人。” 林锦骁细说道。 楚南栀见他跟个榆木脑袋似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气闷。 奶奶个腿,装纯是真特娘的心累。 她索性一把推掉身旁的被褥,猛的扯开林锦骁腰间的腰带,直言道:“今夜你便是老娘的男人,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突转的画风使得林锦骁面色一怔。 倒真是个蛮横的女人。 林锦骁也不示弱的翻过身来,虎视眈眈的捏住她纤细的腰身,解开她腰间的长带,扔到床头边,凝神注视着露出来的半截粉色肚兜,邪魅的笑道:“今夜你便做了为夫的女人,你可会后悔?” 楚南栀身子忽然一僵,目视着那双漂亮修长的手指,心扉荡漾着紧紧将他搂住,可床底响起的一阵异动声吓得她整个人都不由得颤了颤。 二人一起侧过眸子看去,只见床边露出了两颗毛茸茸的脑袋。 小畜生。 楚南栀没好气的暗骂了声,瘪着嘴问道:“你什么时候让这两个小畜生进来了?” 林锦骁也一脸费解。 坐到床边垂眸注视着正往床上爬的淘淘、奇奇,迟疑着拾起腰带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衫。 楚南栀暗暗捏了捏拳,趴到床边,摸了摸这对虎崽子,强颜欢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可真乖。” 淘淘一只脚掌在她手心里轻拍,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她不停打转。 奇奇使劲浑身力气一个劲的往床上跳,最后直接跳进了林锦骁怀里。 林锦骁穿戴好衣衫,抱着一对虎崽子出了房门,将它们安置到睡窝后,重新走进卧房,关好房门,又仔细检查了遍,确认小家伙们没有跟进来,这才安心的躺到楚南栀身边。 折腾了这一日,他早已疲惫不堪,而且他本已打定主意想补办婚事后再与她做真正的夫妻。 看着身旁同样直打哈欠的楚南栀,林锦骁轻轻的将她揽到自己怀里,闻着发间散出的缕缕幽香,满是沉醉的宽慰道:“睡,明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嗯。” 楚南栀被这两个小畜生扫了兴致,勉强支起来的精气神顿时全无,安心的躺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这次,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抱着他了。 小脸贴着他那覆满弹性的胸肌,舒适温暖的触感可比睡枕让人好睡觉多了,没多久她就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睡得正酣时,她忽然感觉全身凉飕飕的,彷如自己置身在一座空旷无人的阴森大院里。 一柄明晃晃的寒剑直抵胸口,她看到鲜血染红了剑身,看到自己躺在血泊里,一张狰狞而又模糊的面孔正注视着自己猖狂大笑。 眼睁睁看着在那人血淋淋的长剑下断了气。 楚南栀吓得睁开双眼,放眼四顾,天已大亮,看到身旁那张静谧迷人的面庞她惊惧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原来只是个梦。” 她摸了摸额间渗出的虚汗,发现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林锦骁被身旁的异动给惊醒,看着满头大汗淋漓的楚南栀,吓得也赶紧坐起身来,关切着问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他记得在海康县的时候,这妮子就时常做噩梦,嘴里还不停喊着老虎、豺狼、大黑熊之类的梦魇话语。 不可思议的是在回程过程当中她的梦境还给应验了。 也不知这次她又梦到了什么。 林锦骁心疼的找来手帕轻轻替她擦拭,止不住的安慰道:“不要害怕,有为夫在身边的。” 楚南栀唏嘘着坐起身来,静静的凝望着温柔无比的林锦骁,心里既温暖可又有些害怕。 在梦里她并未瞧见举剑之人,仔细回想也想不起那人生得是何容貌。 可按照之前所梦到的梦境来看,这样的噩梦只怕注定是要发生的。 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人之常态,这个梦境虽然同样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压迫感,但并不足以证明和之前的梦境有着同样的寓意。 而且前两次梦到的都是和断龙山有关,这次并非是在断龙山里,梦到的也没有动物。 或许只是个巧合罢了。 楚南栀这样想着,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 正准备回林锦骁的话,院子外面忽然想起了一阵急躁的喧闹声:“婶子,求求你和栀姐姐说说,把签订的契约还给我们。” 第416章 别冲动 楚南栀脸色一阵诧异,慌忙起身朝着院子里赶去。 到得门外正见柳芸带着二宝四宝拿着牙刷和木盆再与人说话,入院的两人正是昨日放假回村的潼安村族人。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二人立即奔赴过来,苦着脸央求道:“栀姐姐,求你放我们回去。” “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 楚南栀不解的看向二人。 “楚婷,你不能这样对你栀姐姐呀,她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柳芸压着心里的气闷,耐声劝道。 被唤作楚婷的女子,楚南栀还有些印象,昨日她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要好好留在饭庄。 瞪大了眼向院外望去,并未见到别的人,楚南栀先是拦着柳芸,没让她再继续责备两人,随后才温和的对楚婷和另一位潼安村村民说道: “我昨天就说过,你们如若有什么苦衷可以和我讲,而且我昨天还说过,如果你们不愿意留下大可领了一月的工钱离开,我也不会埋怨你们,可你们既然答应留下,还提前领了三月的工钱,连契约都签了,如此反复往常,即便我能宽恕你们,赵家只怕也难以容忍。” 楚婷和她身旁的男子听完,吓得直接跪下身来,哭哭啼啼的央求道:“栀姐姐,这事的确是我们做得不对,张家娘子自知对不住栀姐姐,今晨已经上吊在了自己家中,我” “什么,张娘子上吊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吓得面色铁青,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要上吊,欠的租子也还了,难道戚家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她家的闺女不成?” 楚婷哽咽着摇了摇头:“戚家不肯收银子的,戚家小郎说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栀姐姐给的银子压根不够还租子,得付利息才行,一天一两银子的利息,我们哪里给得起呀,那戚小郎还说了,既然栀姐姐能养活我们村的人就没必要再租他戚家的地,要把田地都收回去。” 又是戚墨琛。 楚南栀恨得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拳。 这才放出来几日,他就这般肆无忌惮,竟然逼死良人。 想到张氏昨日还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的,多精明能干又淳朴的一位村里人,就这样死了。 楚南栀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朝着桑坤桑琪怒喊道:“抄家伙,看老娘今日不宰了这狗东西。” 听到这话,林锦骁惊得整张脸都黑了,连忙上前来拉住她,示意桑坤桑琪退下,好言宽慰道:“楚南栀,你别冲动。” 楚南栀心里莫名的感到难受,甚至有些自责。 如果不是昨日一心想要留住张氏,或许她也不会被逼死。 她扑在林锦骁怀中,长长地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就要流出的泪水。 连楚文煜死她都没觉得难受过,这一刻她心里却无比的不是滋味。 林锦骁轻拍着她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天要让其亡,必先让其狂,杀掉一个戚墨琛甚至灭掉戚家都不是难事,既然要做就要将他背后的势力连根拔掉。” 听了林锦骁这番话,楚南栀突然想到常老聂老前阵子叮嘱自己的事情。 的确,戚家不可怕,让人忌惮的是戚家背后的势力。 这个节骨眼上,戚家还敢跳出来和自己作对,要么就是这一家人存心找死,要么就是他背后的势力强大到可以不将自己和林锦骁放在眼里。 仔细想来,倒是自己冲动了,亏自己昨日还在劝说林锦骁。 可见再理智的人被仇恨蒙蔽双眼时都会有犯浑的时候。 冷静下来,她拂了拂眼角,赶紧从林锦骁怀中抽出身,镇定的对楚婷说道:“你们先行回去,回去告诉大家,愿意留下来的可以继续到饭庄准备开张的事,若是戚家再敢去惹事,你让他们来找我,至于不愿留下来的将银子退回账上,我不追究昨日契约的事。” 柳芸听着极为不乐意,正要过来劝说,楚南栀朝她摆了摆手:“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了,往后凡是我楚家和赵家的铺子就不能再用你们了。” 话音刚落,楚婷身旁的小丫头就匍匐着上前来,哭哭啼啼的相求道:“栀姐姐,我想留下,我不想再回村里去了,我若回村里去,父亲母亲必然会让戚家的人将我带走的,我不想去妓馆。” 楚婷也很想留在饭庄,她还想早些多攒点嫁妆钱:“栀姐姐,我也愿意跟着你的,可戚家的人晌午就要到村里去要人了,我们如果不能还上租子,他就得强行让人牙子带大家去妓馆。” “岂有此理。” 林锦骁大骂一声,心头感到无比的纳闷。 县衙里并没有得到潼安村、安邻村这些周边村镇有关灾情的简报。 而且靠着县城附近的几个乡那都是有灌溉渠道的,当年他父亲在任时就连通了澜江和冬花江,即便一年干旱无雨,许多田地都能设法得到灌溉,不至于出现这么多人家交不上赋税。 再说他上任时就规定了今年不得再加征赋税。 怎么如今减了佃租,反倒让百姓们更加困难了。 这实在是没道理。 他吩咐驻扎府上的亲卫军侯去钦点了五十名护卫,对楚南栀说道:“我们去村里看看。” 楚南栀也正有此意,吩咐桑坤带着愿意留下的小丫头去处理清河坊、聚升坊饭庄和建房的事情。 想到不久就得开业,为今之计只能先让赵管家挑些赵府的下人过来做个后手,以防不测。 随后回屋子里收拾了妆容,带上桑琪跟着林锦骁一起出了门。 林锦骁骑马带着军士们走在前面,楚南栀与桑琪、楚婷两人坐进马车跟在后方。 想到戚家佃租之事,楚南栀目视着楚婷,关切的问道:“昨日你们领的银子可都交给了戚家?” 楚婷怏怏的摇了摇头:“往年各村的豪绅们收租子不管是银子还是米粮都是接受的,可今年他们却只肯要谷物,若是拿银子去的他们决计不肯要,变得与县里的粮道衙门一样了。” “这不折腾人吗。” 楚南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这些豪绅们囤积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莫非是想着囤多些了等到粮荒时高价贩卖? 楚南栀心里立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难怪这些阴损的家伙肯让步。 如此看来,他们心里可没憋什么好屁呀。 第417章 黄金右脚 到得西城门附近时,楚南栀掀开帘子,忽然被有趣的一幕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户高墙大院门前,一群穿着破衣烂衫的男女老少围着一个尖尖的圆锥体状的木制容器在倒谷物。 眼看着那容器内的谷物冒出塔尖,一名壮硕的大汉猛的一脚踢向容器,容器安然不倒,可冒出塔尖的谷物便顺势滑落在地,接着那壮汉大手一挥,只命人将容器内的谷物抬去称重。 一位瘦削的老人弯下身去想要捧走洒在容器周围的谷物被被府内家丁立刻拦住。 楚南栀叫停了马车,便见那瘦削老人跪倒在地,哭声央求道:“郎君呀,这些都是我们地里的粮食,可不能糟蹋呀,眼下本就是荒年,求求郎君让老朽捡回去。” 那壮汉直接一脚将老者踢翻在地:“去你的,你们这些刁民,竟敢拿劣质的谷物以次充好,我家主君不怪罪你们也就罢了,你还想着捡回去。” 楚南栀看得气闷,留下楚婷,领着桑琪径直下了马车。 林锦骁见状也下马走了过来,茫然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楚南栀没有答话,大步流星的走到那大院门前,蹲下身去捧了一把谷物在手上,搓开稻米,又白又嫩,闻着都香气扑鼻。 他瞪着那踢人的大汉,厉声质问道:“都是上等的谷物,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是以次充好了?” “哪里来的刁妇?” 大汉骂骂咧咧的话刚出口,看到迎面而来的军士和林锦骁,立刻转变了嘴脸,笑盈盈道:“原来是平宁王殿下,不知殿下莅临所谓何事?” 林锦骁目光冰冷的瞥向这群畏畏缩缩的家丁,俯下身去将老者搀扶了起来,细声问道:“老人家,发生了何事?” 那老者看了眼壮汉和家丁们,谨小慎微的苦笑了声,恭敬的跪下身去参拜道:“草民叩见平宁王。” “不必多礼。” 林锦骁再次将他搀扶起来,望着洒在地上的谷物,却听称重回来的人大声禀报道:“王老头送来的租子只有三百九十斤谷物,足足差了六十斤。” 老者一听,顿时吓得皱起了眉头:“老朽出门前明明就是称量好了的,只有多绝不会少一斤半两,如何会缺斤两啦。” 楚南栀冷声笑了笑,对桑琪吩咐道:“你将地上这些谷物装起来拿去称一称。” 壮汉正想阻拦,林锦骁手中剑柄直接抵了过去。 看着桑琪找来麻袋装谷物,那壮汉一脸苦恼的解释道:“殿下,这些谷物不能算作租子的,今年本就降了地租,佃户们又以次充好,如此东家就得亏损,小的不好交代呀。” 对壮汉的话,林锦骁置若罔闻,凝视着老者发问道:“你们今年的地租可有降?” 老者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心里装着话却不敢明说。 楚南栀瞧出他心里的胆怯,直言道:“老人家,平宁王执掌本州,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在殿下面前都不敢明言,那你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老者迟疑着看了眼那壮汉,随后又将干巴巴的眼眸转回楚南栀身上。 林锦骁温和的开口道:“这位是本官夫人,她的话便是本官的话。” “见过” 老者和周围的佃户们正欲躬身参拜,楚南栀立刻叫住众人:“大家不必多礼,你们有话大可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我家殿下必会为你们做主的。” 老者仍不敢开口,旁边一名青壮汉子咬了咬牙,果断跪下身来,如实答道: “回禀王妃,回禀殿下,对于今年县里颁布的均田策令,我们大家无疑是高兴的,可今年年景不好,东家虽是给大家降了租子,但细算下来,我们交的租子并不比往年少,而且还是按着丰年时的标准收取的。” 听了青壮汉子的话,老者这才敢开口作答:“县里收赋税,东家收地租,丰年无增灾年无减,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这些年税赋一直猛涨,地租也随之逐年攀升,从起初的十五税一变为十六税一,今年说是三十税一,可我们交完朝廷的人丁税和东家的租子,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余粮了。” 楚南栀听完就感觉到极大的不对劲,十五税一为五五交粮,十六税一则达到了六四,也就是说去年即便是丰年,百姓也得拿出六成的粮食交给豪绅们。 今年虽说是荒年,可收租方式变为三十税一,也就是三七交粮,百姓们只需按照官田的租赁价格交三成的粮食给豪绅,等于在去年的基础上直接降了一半,如此大的降幅怎么还没粮食了呢。 楚南栀抬头看了眼正走过来的桑琪。 桑琪扛着一小袋米粮,到得楚南栀跟前说道:“主人,这里面的谷物足有十五斤。” “好家伙。” 楚南栀笑望着那踢斛的壮汉:“郎君果真是生了只黄金右脚啊,你这一脚下去就踢掉了老人家十五斤谷物,方才你说还差六十斤,想必都是折在了之前称重的几斛谷物上面。” 这个年代一石两斛,一斛为一百斤,按着这个计量原则至少已经称重了四到五斛,每斛都折个十来斤,自然就差了。 那壮汉却有理有据的辩解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东家说了,今年是荒年,为了辨别谷物好坏才用了这法子,踢下来的谷物越多证明这谷物越次,可东家体恤佃户,才勉强收下谷物。” “满口胡言。” 楚南栀大怒道:“你东家当真是好算计,如若我猜的不错,你接下来还得让老人家回去将缺补的谷物补上来,然后又要昧上个十来斤,如此先在收租时榨取佃户们一笔。”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我倒说你们不肯收佃户银子,只要谷物,这可真是一箭双雕啊,待得缺粮时你们再哄抬粮价,如此就能将降下的租子赚取回来,这么好的谷物被你们硬说成以次充好,分明就是你们不满县里颁布的策令。” 林锦骁神情肃然,缓缓拔出手中寒剑,那壮汉吓得胆战心惊的跪倒在地:“殿下,这不关我等的事,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叫你东家出来。” 林锦骁大喝一声,便有人应声而去。 不久后就见一名腰圆体阔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看到院门前的情景,再看着林锦骁手中寒光四射的利剑,吓得踉踉跄跄的赶紧匍匐过来,殷勤的唤道:“不知殿下莅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面对贴上来的热脸,林锦骁只是沉默不语,眼底如死灰般静寂可怕,肃然的神情不怒自威。 第418章 殿下饶命 眼看着那发福的中年男人到得身前,林锦骁手中利剑径直抵到了他已经快要辨别不出的脖颈前。 那胖东家吓得为之一怔,立在原地不敢再动弹半步。 “说,是谁教的你这收租的法子?” 林锦骁雷霆一声,震得众人身子一抖。 中你男子那粗大的脖颈触到剑刃,立时擦出血来。 他浑身瘫软着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回道:“殿殿殿下,这这这可不是草民刻意如此啊,这全县的大户们都是如此收租的,这这这也是戚家和粮道衙门传下来的法子。” 说完最后几个字,他提心吊胆的半抬起头偷偷的瞟了眼林锦骁,之后捂着受伤的脖颈又赶紧埋下头去。 林锦骁紧捏住拳头,朝着身后军士挥手道:“拿下。” “殿下,殿下,为何捉拿草民,草民无罪啊。” 中年胖子被押解而去,拖出去很远的距离仍在扯着嗓子拼命喊冤。 林锦骁收起天子剑,看了眼西北边,拉着楚南栀往马车上走:“我们先去一趟粮道衙门,再回潼安村。” 楚南栀迟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阴沉无比的面颊,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自上任以来,费尽心力的维系民生,可这些底层官员却想方设法的中饱私囊,真是苦了他了。 可转念一想,他将官田尽数收回,直接以三十税一的租率租给百姓,那些小吏们捞不到油水,自然会整出这么些卑劣的手段来欺上瞒下。 车轮重新滚动着朝着粮道衙门行去。 到了府门前,林锦骁领着楚南栀刚进门,便看见一名穿着寸许来厚的厚底官靴凝神屏气,气沉丹田,做足了准备,在十余米开外朝着装满谷物的谷斛猛地发力冲过去。 伴随着一声呐喊,那人歇斯底里的冲到谷斛面前,拼命一踹,粮食便呼啦啦的洒落下来。 之后那官吏兴高采烈的朝着属下洒脱一挥手:“上称。” 旁边站着的交谷百姓黑着一张脸,有苦难言。 “王税使好力气,好威风。” 林锦骁慢悠悠的向院子里行去,目光紧紧注视着课税大使脚底那双新做的厚底官靴。 如此滑稽的一幕,直接让楚南栀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不冷不热,竟然连入冬的靴子都给穿上了,倒真是罕见呀。” 这官吏看上去不如城西那壮汉力气大,可穿上如此厚的靴子使再重的力气也不会伤脚。 王税使见是林锦骁,那吃人的眼神吓得他整个人都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跪地参拜道:“下官参见平宁王殿下。” “岂敢。” 林锦骁俯下身去,眸色一顿,暗沉沉的道:“只怕该是本官给你下跪才是。” 余光斜倪过去,瞧着散落在地上的谷物,立即吩咐人过去收拾起来称了称,竟然有足足将近二十斤之多。 王税使惊慌失措的赶忙解释道:“请殿下容下官狡辩,啊呸,容本官解释,这每年收上来的赋税谷物,在保管和运送过程中多有损耗,为了避免交到朝廷和官仓的粮食缺斤,所以各地皆是采用这踢斛的法子。” “是吗,王税使是欺本官不懂粮道吗?你家种的稻子晒干后一斛还能损耗二十斤?本官倒想问问王税使究竟是无能到了什么地步,保管粮仓能将一斛粮食折损二十斤?” 林锦骁捧起一捧谷物,只见粒粒饱满,晒得金黄干脆,皆是挑选的上等谷物。 眼下正值荒年,百姓们仍是不敢懈怠,将辛辛苦苦一年耕种的粮食交到官府,竟如此被官员压榨,实在叫人痛心。 瞧着这课税使的身段,恐怕一脚踢上去还踢不出二十斤谷物来。 他凝视着身旁衣衫布满补丁的农户,肃声道:“这狗东西今日踢斛多少次?” 农户唯唯诺诺的答道:“回回禀大人,这这一斛粮食王税使共踢了三脚。” “好,他方才如何踢斛,你便如何踢他,少一脚,今日多出来的这些粮食本官便不让你带回家。” 林锦骁说完,农户当时就愣住了。 按照课税使那踢法,自己这三脚下去还不将人给踢废了。 课税使吓得额间虚汗直冒:“殿下饶命啊。” “饶命?” 林锦骁疾言厉色道:“平宁州各郡乃朝廷产量重地,如今正值旱灾,本官三令五申,不可鱼肉百姓,尔等却枉顾禁令,用这卑劣的赋上加赋的法子压榨百姓,中饱私囊,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留你何用?” 说完便朝着农户一声怒吼:“踢。” 两名军士顺势而上,将课税使押解了起来。 农户却充满胆怯,哪敢动手。 旁边站着的小吏们先前耀威扬武的气势尽失,也个个露出畏惧胆寒之色。 林锦骁又道:“想想你一家老小,盼了一年好不容易盼来这点粮食,却处处被人压榨;想想今年的年景,全年无雨,亩产不过百余斤粮,却顾不得余下口粮还得按照丰年的年景缴纳租子,到头来又要被这群狗东西盘剥。” 听到这里,那农户已是恼羞成怒,猛地发力奋力一脚朝着那课税使踹了上去。 课税使顿时喷出一口热腾腾的鲜血,旁边小吏们皆是瞠目结舌。 林锦骁亲自监督着农户在课税使身上踢了三脚,那课税使早已痛晕过去,随后冷幽幽的打量着那群小吏,厉声喝道:“自今日起,若再有人胆敢行此卑劣行径,中饱私囊,课税使王荣便是尔等的下场。” 小吏们铁青着脸,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再喘一声。 林锦骁叫来军司马张钰:“你速去县尉府,传令典史李策、校尉陈川,全县缉拿骗粮豪绅,派人监督清查各区粮仓官吏,若有发现恶意踢斛盘剥百姓口粮者,立刻捉拿下狱。” 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让县丞孙吴才立刻拟公文将这层意思传令平宁州各郡。” 随即吩咐人将课税使捉拿游街三日后再行下狱。 一时间,城西粮道衙门人心惶惶。 楚南栀也没想到在芦堰港这种地方也能发生如此恶劣的事情,难怪自己饭庄请来的那群村民个个为租子犯愁。 如此被官府和豪绅们两边压榨,自然是交不起租子赋税的。 张氏骤然身死已经让她倍感痛心,想到戚家今日要让人牙子去潼安村拿人,她心里记挂着张氏那两个女儿,拉着林锦骁急急忙忙的往潼安村赶。 而戚家听到了县里林锦骁惩治粮官和与自家亲近豪绅的风声,心里也感到几分惧怕。 想到已经去了潼安村的孙子戚墨琛,老主母郑氏和一双女儿坐在客堂里,左右思量了一番,郑氏立刻朝着下人招了招手,急声吩咐道:“快去都督府请唐都督赶往潼安村。” 下人察觉到形势不妙,行色匆匆的连忙出了府。 第419章 别问为什么 张氏的家在潼安村东边,离着楚家有着不近的距离。 这一带沃野连片,皆是戚家的土地。 入村的道路四处水渠相间,道路狭窄,马车进不了村子里面,在口子上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楚婷领着楚南栀便急急忙忙往里走。 林锦骁领了一对军士紧随其后。 刚进到村子里面就听到一阵惨烈的哭声传了出来。 楚南栀顿觉不妙,拉着楚婷和桑琪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的跑了过去。 到了张氏家,只见几间破败的茅草屋门前围满了驻足围观的村民,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正拖拽着两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凶神恶煞般从屋子里出来。 从屋内赶出来阻拦的一位中年男人啼哭着刚要上前拉拽便被壮汉们连推带踹踢翻在地。 “住手。” 楚南栀朝着几人大喊了声,疾步走了上去,还未到跟前,就见一柄长剑径直挥向正迈开大腿再次踢向中年男子的壮汉背部。 紧接着军士们身形矫捷的大步上前将茅草屋周围围了起来。 村民们见到军士也纷纷露出惧色,各自散去。 一名眼尖的壮汉趁着乱势,瞧准右边低矮的院墙,一个跨步,赶紧翻了出去,率先溜之大吉。 其余人正要逃窜,被军士们立即制住。 军司马正欲遣人去追赶逃走的恶徒,林锦骁却淡然的摆了摆手。 这些人想必是戚家的狗腿子,总该有人出去传讯。 他从倒在地上的尸身上拔出剑擦了擦,亲自过去搀扶起被踢倒的中年男人。 楚南栀也将那两名小丫头从戚家这群狗腿子手中夺了回来。 抬眼看了看堂屋中搭起的简易灵堂,当看到灵堂中央仅是用一块白布盖着的遗体,忍不住就是一阵心酸。 神色黯然的走进屋内,朝着张氏的遗体拜了拜,顾视着四处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本想上前掀开白布再看看张氏,可想到她上吊时那绝望的心境,整个人立时就不好了。 如果不是昨日那纸契约,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虽然自己是出于好心想要将她留下,可无形中却将这妇人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甚为惋惜的捏了捏拳。 看向身旁两名早已哭得双目红肿的小丫头,她伸出手去在她们身上轻轻的拂了拂,将沾在肩头粗布衣衫上的几根稻草拔了下来,轻声宽慰道:“你们不必害怕,今日有我在,没人能带走你们。” 说完,恶狠狠的朝着外面那群恶奴瞪了眼。 楚婷赶忙上前来解释道:“翠花、翠萍,这位便是饭庄里的东家,栀姐姐,她今日会为你们做主的。” 听说是楚家娘子,又有这么多军士,被林锦骁搀扶着的中年男子也诚惶诚恐的走了进来。 他担心这妇人也是来抢一双幼女的,赶紧从腰间掏出零零碎碎的几两银子递到楚南栀手上,满是惧怕道:“楚娘子,这是欠你的银子,拙妇昨夜回来后叮嘱小人一定要还给你。” 话落,踉踉跄跄的跪下身去,哽咽着道:“是我们家对不住楚娘子,辜负了楚娘子的信任,可可拙妇已经殒命,还求楚娘子不要再追究契约的事情了,小人定当做牛做马来弥补对楚娘子造成的亏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猛的磕在地上。 楚南栀心知这汉子是担心自己拿昨日签订的契约来追究他一家的责任。 可自己和大家签的无非是份用工合同,并非卖身契。 她记得这户人家姓谭,忙示意桑琪搀扶他起来,温和着安慰道:“谭家郎君不必害怕,我今日已和楚婷说过了,不会怪罪你们。” 看了眼他手里捏着的几两银子,又看向灵前的尸体,她极为痛心的说道:“这六两银子你留着待会去村里为张娘子买口上好的棺材,不要让她走得这么寒心。” 谭翠花、谭翠萍姐妹听着又是潸然泪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摇头道:“栀姐姐,我们不能再拿你的银子了” 楚南栀立即将姐妹二人扶了起来,让楚婷留在屋子里照看父女三人,径直走出门去,目如寒潭般扫视着戚家这群狗腿子,厉声叱道:“戚小郎在何处?” 那群壮汉自是识得戚家的死敌,倒不知她怎么突然来了,瞧着那群带刀的军士,都老实巴交下来,沉默着不敢答话。 不多时,便听到一阵娇滴滴的吵嚷声传来:“哟,表姐可真是威风得紧啊,先前做着县令夫人就已经够狐假虎威了,六亲不认,自己堂兄、姨母、小叔子可劲往大狱里送,眼皮都不眨一下,如今做了平宁王妃,莫非还想狗仗人势来屠村不成?” 楚南栀抬眼看去,见是柳叶的女儿,自己那胸大无脑的表妹万二娘在说话,身旁跟着的便是那许久不见的戚墨琛。 两人衣衫凌乱,待得走近了些还能瞧见戚墨琛额间的一抹未擦拭干净的鲜红唇印,头上、衣服上沾着些干枯的稻草穗子,一看就干什么好事。 万二娘看着林锦骁、楚南栀全无半点惧意,甚是有底气的喝道:“别人怕你们,我和琛哥哥可不怕你们。” 戚墨琛看到楚南栀时,整张脸骤然阴沉下来,眼中布满狰狞之色,余光斜倪向神情冰冷的林锦骁,僵着脸肃声道:“平宁王管闲事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些?当真想将我戚家当软柿子拿捏?” 听着这番话,楚南栀更觉来气。 如果这次再放任戚墨琛离去,恐怕他顶多又是关进牢里几天再被放出来。 而林锦骁之所以还不想动戚家无非是想引出戚家背后的势力。 可近来她发现戚家老实了不少,想必是因为渔龙帮被镇压的缘故。 而且她察觉到蒋学屹这人颇有城府,有他在必然会压制着戚家的那群老东西。 今日戚小郎好不容易露出些马脚,可不能错此良机。 她得把事情闹得更大些,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戚家那老太婆不得不搬出背后的势力来。 戚小郎是戚家这代唯一的血脉,能让那老太婆乱心智的恐怕也就是她这乖孙子了。 既然如此,那就拿这狗东西与那老太婆宣战。 也不等林锦骁反应,楚南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从身旁军士腰间猛地抽出佩剑,瞄准戚墨琛右边的胳膊便一刀切了下去。 毫无察觉间,只见血淋淋的一只手臂脱落到了地上。 众人看得都是一惊。 戚墨琛疼得龇牙咧嘴的正欲说话,楚南栀将刀直抵他脖颈前,怒声道:“别问为什么,问就一句话,你向来不将女子放在眼中,视女子为掌中玩物,可以任意侮辱轻慢辜负,今日老娘便让你知道低估女人,尤其是一个做母亲女人的下场。” “你” 万二娘惊慌失措的搀扶住戚墨琛,正想开口大骂,被楚南栀一个狠厉的眼神堵了回去:“我什么?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不错,今日老娘还就仗势欺人了,这不就是你看上这狗东西的根结所在嘛,倘若这狗东西只是个秦嗣海那般没有势力的流氓,你会看上他?” 不经意间瞥向万二娘那此起彼伏轻颤着的胸脯,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不整的衣衫里露出的一抹红肚兜。 楚南栀无奈的苦笑了声:“你看看你那下作的样子,你以为你不知廉耻的倾心相付,这狗东西就能将你抬进戚家的门?” “你个疯子,那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万二娘察觉到自己的隐私被泄露,一边掩住羞涩去整理衣衫,一边面红耳赤的骂道:“你自己都是个贱” 可不等她将话说完,林锦骁便朝着身旁军士挥了挥手,冷声呵斥道:“掌嘴。” 第420章 他自己往刀口上撞 楚南栀今日这番举动虽然冲动了些,可林锦骁也能够理解。 一个活生生的淳朴村妇在她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放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眼下也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惩办了戚小郎,至于戚家敛财的背后势力唯有再通过别的方式连根拔掉。 军士正要过去抽万二娘的嘴巴,楚南栀立即将人拦下,意味深长的笑道:“不必劳烦,毕竟是我自家表妹,我怎么忍心让别人来教训她呢。” 万二娘听得眉间一凛,凶巴巴的眼神怒视过去,正想破口大骂,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即落在了那张小脸上。 楚南栀收起手中那柄带血的刀,冲着万二娘邪魅一笑:“要说比贱比恶,你表姐我呢与你们母女和戚家这狗东西比起来倒是自愧不如,你那母亲为了几条破鱼可以置她血亲的堂妹一家于不顾,助纣为虐的栽赃陷害,而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实在不愿多说, 万二娘,你表姐我再贱,可如今好歹是名正言顺的平宁王妃,你看看你,轻薄下贱不自知,和那青楼艺馆的女子有何分别。” “你” 万二娘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瘪着嘴看向一旁的戚墨琛:“琛哥哥。” 戚墨琛却一脸的无动于衷。 万二娘心里倍感纳闷。 自己这琛哥哥平日里不是夸口在平宁郡甚至京中都颇有势力,此时被人砍去胳膊竟然不吱声,还容忍这恶妇打自己。 戚墨琛咬牙捂着半截血淋淋的袖子,眼神直勾勾的视向楚南栀,颤颤巍巍的骂道:“楚南栀,你这恶妇,有种你就一刀杀了我。” “杀你?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楚南栀挑了挑眉:“戚小郎,你不是觉得你家里有几个臭银子有几亩田地就觉得这芦堰港是你家的天下了吗,做妹妹的别的给不了你,但让你认清现实的本事还是有的。” 目色凌厉的平视过去,楚南栀狠狠道:“你不是喜欢倚势凌人嘛,我会让你戚家数万亩良田握在手里烂掉也无人租种,让你戚家的铺子、庄子,各处生意尽失,让你尝尝沦为阶下囚的滋味。” 谁知,她话音刚落,地坝外便传来一阵响亮深沉的呵斥声:“好大的口气。” 楚南栀闻声望去,只见狭窄的村道上,源源不断的人头相继涌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岳贵妃,东进王林锦穆,唐儒、唐沅希兄妹,纪宛盈、纪岑安皆在列。 而陪同他们一道前来的正是戚家母女三人。 母女三人身后还紧跟着东部督邮郑海川。 楚南栀、林锦骁面面相觑着,心里都是一惊。 好家伙,不曾想这点事情竟然连岳贵妃和东进王都给惊动了。 实在是出人意料。 郑氏母女走到地坝里,看到坝子里倒着的一名奴仆和血淋淋的一只胳膊,戚予婕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奔到戚墨琛身前,一把推开万二娘,痛哭着喊道:“琛儿,你这胳膊怎么回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东西伤了你?” “多日不见,大伯母倒是变得眼拙得很。” 楚南栀晃了晃手中的佩刀,故意挑衅道:“这不明摆着,是你乖侄女我砍的嘛。” 林锦骁瞧着她这副欠揍的俏皮样,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窃窃的笑了笑,默着也没搭话。 “你个小贱货,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戚予婕气得牙痒痒,一边抹着泪一边冲向楚南栀,可才迈开步子,林锦骁手里的剑便抵到了她跟前。 “平宁王,据老身所知,你还没有正式加封,就如此目无王法的公然护短了?” 郑氏紧拄着拐杖,目色沉沉的视向林锦骁。 “在本官面前谈王法,你也配?” 林锦骁眸色一顿,冷冷道:“别以为杀了秦彦,渔龙帮的事就能与你戚家撇清干系了,杜三奎如今已下了狱,本官早晚有法子能撬开他的嘴。” “你这话何意?” 郑氏怒道:“难不成你觉得是老身指使那杜老大去刺杀你,策动他渔龙帮谋反的?” 瞥向身边尚未开口说话的一行人,郑氏语气中顿时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林大人,我戚家虽是商贾人家,却也不是那砧板上的鱼肉,由不得你随意栽赃嫁祸。” “是否栽赃嫁祸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郑老夫人急什么。” 林锦骁转而道:“今日本官不与你说渔龙帮之事,咱们就来议议潼安村这几桩事情,踢斛骗粮,强征高额利息逼死良民,你又如何狡辩?” 郑氏并不知晓孙儿逼死了人,瞥了眼门头上的白幡,谨慎着看向戚墨琛,又心疼又愤怒的问道:“琛儿,怎么回事?” 戚墨琛撇开戚予婕,乖巧的走到郑氏跟前,委屈的诉苦道:“祖母,孙儿并未逼死张氏,是她自己上吊死的,不关孙儿的事。” “林大人都听清楚了?” 郑氏瞪眼道:“是那妇人自己想不开自寻短见而死,关不着我戚家的事。” 说着又愤愤的看了眼握刀的楚南栀,厉声道:“老身倒是想问问,王妃何故砍去我孙儿手臂?” “那能有为什么,他自己想不开呗,你说我好好的在张娘子家练剑,他非要往刀口上撞,难道还关我的事?” 楚南栀听着老妇人的语气颇为气闷,也学着她耍起了无赖。 当圣人不会,这耍无赖不都是凭着一张脸皮。 “你” 郑氏和戚予婕都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我怎么,郑老夫人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比你更无赖?” 楚南栀神情肃然道:“你孙儿失去的只是一条手臂,可曾想过屋子里丢的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说着,她将屋子里谭翠花叫了出来,大声道:“翠花,你家今年该上缴多少租子给戚家?” “栀姐姐,我家共租了戚家八亩地,今年有六亩产粮,该上缴七百二十斤谷物。” 谭翠花唯唯诺诺答道。 “昨日我给了张氏六两银子,足足可以买到六石上好的大米,七百来斤谷物顶多也就能碾出五百斤米,请郑老夫人给我算算,这六两银子如何不足以偿还地租?” 楚南栀将手里大刀狠狠往地上一戳,义正言辞道: “按大禾律令,民间借贷的利率不可超出本金的两成,二两多银子的租子钱一月满打满算也不足五百文钱,这每日一两银子的利息又从何算起?眼下秋收刚过,尚未过租期,即便是你利上加利,六两银子也足以还清所有本息,你何故将人逼上绝路?” 有理有据的一番话,直接驳得众人哑口无言。 第421章 问罪 林锦骁倒是没想到楚南栀竟然对大禾帝国律令以及田地里的事情都知晓得如此清楚。 他好像记得这妮子没有种过地,怎么对米粮谷物细节知晓的如此清楚? 一斤谷子能打多少米他都模棱两可的。 而对于楚南栀言之凿凿的一番话,让跟来的岳贵妃和东进王等人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可毕竟戚家是芦堰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岳贵妃也不愿看到被人断了财路。 看着已经支撑不住的戚墨琛,岳贵妃摆出自己傲人的身份强说道:“都不要再争了,人死不能复生,既然这家死了人,多多少少与戚家有些关系,郑老夫人你多给些银子赔个礼,赶紧带你家小郎君回去治伤。” “带怕是带不回去了。” 林锦骁担心楚南栀遭来更多的妒恨,抢在她前头发话道:“恐怕只能抬回去了。” 既然她要与这个世道为敌,自然该有自己陪着她一起。 岳贵妃听得一愣:“平宁王这话何意呀?” “贵妃深得陛下荣宠,自该为陛下分忧,体恤民生疾苦。” 林锦骁手举天子剑,威严赫赫的道:“在本王治下,发生逼死良民之事,贵妃却只让戚家赔些银子了事,于情于理怕是说不过去?” “那平宁王想要如何?” 郑氏颇为气闷的问道。 可看着他手里的天子剑,心里直起鸡皮疙瘩。 “我要他的命。” 林锦骁字字铿锵有力,令人闻之色变。 郑氏握了握手里的拐杖:“你凭什么如此蛮横,这张氏并非我家孙儿所杀,他既非凶犯,岂有替人偿命的道理?” “若非你戚家苦苦相逼,张氏何至于走上绝路?” 林锦骁双眸锃亮,猛的眨闪了下:“你戚家倒行逆施,踢斛骗粮,私设高利牟取不法暴利,还欲将人幼女强行拐卖至青楼妓馆,桩桩件件触犯国法,哪一桩不是杀头的大罪?” 说着,又看向楚南栀身旁的谭翠花:“翠花,你与你小妹翠萍今年年芳几何?” 谭翠花连忙跪地诚惶诚恐的答道:“回禀殿下,民女今年刚满十五,舍妹十岁有三。” 楚南栀将小丫头搀扶起来,摇头冷笑道:“我大禾帝国有明律,拐卖妇女幼童,主犯被处以磔刑,从犯按律当斩。” 听到磔刑,戚家人脸都黑了,强作镇定许久的戚墨琛也忍不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这磔刑可是极为残酷的刑罚,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 正在这时,万二娘忽的朝着身后转去,开始恶心的呕吐。 众人望去,万二娘立刻捂住嘴瑟瑟发抖的躲到戚墨琛身后,惊慌失措的摆手道:“琛哥哥,我没事,只不过是偶感不适。” 可话才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作呕。 楚南栀似乎察觉出了些端倪,缓缓上前,温笑着道:“表妹可是堂兄心上的肉,你若有什么闪失,他只怕要心疼坏了,来,让表姐替你把把脉。” 万二娘一听整张脸都黑了,心惊肉跳的回道:“你这疯子,我不要你管,你敢碰我我让琛哥哥杀了你。” “杀我?” 楚南栀冷笑道:“你这心上人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他只怕有心无力了?” 林锦骁回想着戚墨琛和万二娘过来时的情景,这女子如此不知廉耻,想必早已和戚家这小恶棍有了肌肤之亲,连忙向身旁军士挥手道:“拿住万二娘。” 军士们立刻上前将万二娘制住,万二娘拼命挣扎,歇斯底里的求救道:“琛哥哥,你快救我。” 楚南栀在她脉搏上捏了捏,随即面向戚家老主母和戚予婕,露出欣喜的笑容:“恭喜大伯母和郑老夫人啊,你家有喜了。” “胡言乱语,老身何喜之有?” 郑氏鼓瞪着双眼怒视向她。 瞧着她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更加来气。 岳贵妃目视着万二娘慌乱的神色,脸色也渐渐暗沉下来,漫步走到她身前,捏住她脉搏探了探,唏嘘不已道:“的确是有喜了。” 郑氏一听,踉踉跄跄的险些跌倒在地。 戚予欢赶忙搀扶住老母亲,戚予婕气愤的一巴掌直接甩到了万二娘脸上,勃然大怒道:“你个小贱人,竟敢勾引我儿子。” 戚墨琛自知罪责难逃,紧捂着半截袖子,大声辩驳道:“母亲,祖母,就是这贱人勾引了我。” “琛哥哥。” 万二娘捂着火辣辣的脸庞,委屈的哭喊道。 “你这小贱货,休要害我。” 戚墨琛万没想到她竟敢瞒着自己怀上了孩子,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嘛。 且不说林锦骁、楚南栀咄咄逼人罗列出的那些罪状,单凭私通这一款大罪,自己就得被乱棍打死。 一旁的唐沅希看得也是瞠目结舌,她真不知道自己这位哥哥怎么会想着大老远的跑来袒护这样一户劣迹昭着的人家,还收了人家的宅子和银子,实在是给唐氏一族丢脸。 不等唐儒表态,唐沅希便指着戚墨琛、万二娘大骂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真是不知廉耻。” 说完,又温婉有加的向林锦骁示好道:“锦骁哥哥,你赶紧将这不要脸的女人浸猪笼,将戚家这个恶棍乱棍打死。” 郑氏听着又气又惊恐,望向一脸阴沉的唐儒,呼救道:“唐大都督?” 唐儒压根就不清楚戚家竟是这等不堪的门户,更不知这一家竟瞒着自己做下这么多恶事,放眼四顾也没瞧见戚家女婿蒋学屹的身影,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他可不会为了这样一家人去得罪上司,随即正义凛然的视向林锦骁、楚南栀,一脸肃然道:“听闻殿下、王妃出了城,下官心系着殿下王妃安危,所以特意带领卫队前来相护,今日城中发生的豪绅骗粮之事,下官也有所耳闻,下官愿为殿下马首是瞻,供殿下差遣。” 岳贵妃听得一脸懵。 不是这混玩意强邀着自己与东进王前来的吗? 他倒好,将关系撇了个干净。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袒护戚家的道理。 没了戚家的银子,这不还有赵家嘛,犯不着为了个商贾人家去开罪朝廷新贵。 本宫还指着平宁王的儿子母凭子贵呢。 想到这里,岳贵妃也神色淡然道:“平宁王心系黎民,要是陛下得知定当慰藉不已,戚家小郎君所犯恶行桩桩件件罪不容恕,不可轻饶。” 郑氏和戚家母子一脸无奈。 郑氏暗暗的瞥了眼督邮郑海川,郑海川只得苦着脸去求林锦穆:“东进王殿下?” 林锦穆为难的正要开口,岳贵妃一个狠厉的眼神立时投了过去:“东进王,本宫乏了,陪本宫回驿馆。” 林锦穆颔首,神色黯然的随着岳贵妃离去。 第422章 鱼死网破 楚南栀望着岳贵妃和林锦穆毅然决然的离去,心底也陷入了狐疑。 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今日前来的这些京中显贵只怕大多与戚家多多少少存着些勾连。 可这岳贵妃显然不像是袒护戚家的主子。 而林锦穆离去时的眼神倒是充满了焦虑,莫非他才是戚家背后的大树? 可这人没发一语就走了,足见城府之深,忍辱负重能力颇强。 她眼下还没有眉目,但结合目前所掌握的种种迹象来看,倘若真是东进王为戚家背后的大树,那税银案或许与戚家也有着一些干系。 想要顺藤摸瓜,牵出背后的势力,找到想要暗害林锦骁与自己的凶手,就必须利用好戚家,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一条线索了。 再看看这些人的态度,大有弃车保帅的意思。 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郑氏意志消沉下去。 笑望着戚家老主母,楚南栀又故意挑衅道:“郑老夫人,看来你戚家也不过如此了,虽然我并不愿将你戚家当软柿子拿捏,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将你戚家当成了软柿子,由不得我。” “姓楚的,你别得意。” 郑氏气得咬牙切齿。 可还没来得及崭露头角,林锦骁就果断的朝着军士挥了挥手:“拿下戚墨琛,下狱候审。” 万二娘已是万念俱灰,心知嫁入戚家已无望,想到会被族人浸猪笼,心理的恐慌已然攀升到了极点,趁着军士们前去捉拿戚墨琛的间隙,朝着他大喊了句:“戚小郎,我诅咒你一家不得好死。” 随后奋力奔跑,一头撞到不远处的石壁上,血溅当场。 戚家人看得大惊失色。 戚予婕却全然不觉得解气,咬牙切齿的捏着拳头又上前去猛踹了几脚热血四溢的万二娘,泣不成声道:“你个小贱货,都是你害了我儿子。” 闻讯赶来的柳叶和蒋学屹,瞧着场上的情景,柳叶愤怒的一把推开戚予婕,大声哭喊道:“二娘,我的二娘呀,是哪个天杀的害你成了这样啊。” “你养出这么个小贱人,还需要人害?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个祸害。” 戚予婕拂着泪汪汪的眼角,骂骂咧咧道:“你们柳家这群贱货,就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又要去踢柳叶。 楚南栀听得怒火中烧,提起手中的大刀顺势拦了过去:“戚家娘子嘴巴最好还是放干净些。” 她万没想到戚家人竟然如此狠心绝情。 本以为万二娘怀上戚小郎的孩子,即便是不愿意明媒正娶让她过门,好歹也能接入府上做个妾室。 不曾想人死了,这戚予婕还这般恶语相向。 真是为这位胸大无脑的小表妹感到不值。 戚予婕双眸含着怒光瞪了瞪拿刀的楚南栀,心有余悸的又看了眼被军士们押走的戚墨琛,扭过身去追逐着喊道:“琛儿,琛儿。” 可尚未近身就被军士们拦了下来。 戚予婕又绝望的回过身去奔向郑氏,一脸颓丧的哭道:“母亲。” 郑氏嗓音颤抖着连连吸了几口气,怔怔的望向女婿蒋学屹,试探着问道:“学屹?” 蒋学屹刚接到朝廷的调令,又想着自己这侄儿被放出了大狱,生怕他再不知天高地厚的惹出事来,一刻也没敢耽误,急急忙忙的就从外县赶了回来。 进城后听闻了发生的事情,倍感震怒。 偷偷斜倪着唐儒那黑压压的面容,他自知没能管束好戚家人,心里感到无比惭愧。 果断的走到林锦骁跟前,语气低沉而有力的说道:“恳请平宁王殿下严办内侄,以儆效尤,还潼安村百姓一个公道。” 郑海川见状,也果决的跪下身去,急声附和道:“请殿下严办戚家,立刻捉拿戚家一干人等,以儆效尤。” “你们你们” 郑氏气得直喘粗气,愤愤的摆了摆衣袖,朝着众人怒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们墙倒众人推,我戚家绝不坐以待毙,势必与尔等拼个鱼死网破。” 随后领着戚家奴仆们愤然离去。 戚予欢、戚予婕姐妹一个看向夫君,一个看向儿子,都已心如死灰,最后只得紧跟在老母亲身后离开了这令人憋闷的院子。 楚南栀眺望着远去的戚家人背影,回想着郑氏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心里暗暗盘算着,隐隐的能感觉到即将浮出水面的幕后势力。 现在网已布下,就等着他们决裂,互相拼个鱼死网破才好。 正思忖着,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叫声。 楚南栀吓得整个头皮都跟着一愣,抬眼看去,见是柳叶正怒发冲冠的朝着戚墨琛冲了上去: “戚小郎,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命来。” 一边怒骂一边疯狂的在戚墨琛身上胡乱拍打。 戚墨琛忍无可忍,用尽全力一脚将柳叶踹了出去:“去你的。” “老实点。” 军司马何郢朝着戚墨琛怒骂了句,对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小人痛恨不已,猛的一脚踢向戚墨琛,让他跪倒在地。 蒋学屹和郑海川看得都经不住蹙了蹙眉,心惊胆战的赶紧低下头去。 柳叶在院子里踉踉跄跄的游走了一阵,忽然跑回万二娘身前,用力抱起身子已经僵硬的女儿,一边往外走一边喃喃自语道:“二娘,我们不嫁了,我们不嫁了,我的二娘身娇命贵,哪里是戚家能配得上的,母亲这就送你进宫,咱们做皇后,做贵妃,将来母仪天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望着那萧瑟的身影,再听着这狂妄的话语,纪宛盈忍不住瘪起小嘴在纪岑安耳边低声道:“岑安哥哥,这妇人怕不是疯了?” 纪岑安茫然的摇了摇头,径直走到林锦骁和楚南栀身边,轻声征询道:“锦骁兄,嫂子,咱们回城?” 林锦骁、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楚南栀拉着谭翠花望着灵堂里走去。 林锦骁心知她还在因为张氏的事情自责,小声对何郢吩咐道:“你带人去村里买口上好的棺材回来。” 何郢应声而去。 楚南栀走到灵堂中,为张氏插了炷香,扭头瞥了眼被按在地上跪着的戚墨琛,暗道:“张大娘子,你的仇,我替你报了。” 至于戚家,彻底倾覆已是早晚的事。 第423章 最好的福分 楚南栀凝视着谭家父女三人,也不知该如何再去安慰几人,想了想,最后温眸相望着两个小丫头,叮嘱道: “翠花,翠萍,你们母亲在我饭庄往后每月是二两银子的月钱,等安顿好你们母亲的后事,如果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就到城里去找我,我仍然按照承诺给你们母亲的给你们姐妹。” 谭父感动得早已泣不成声。 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为自己一家讨还了公道,还险些得罪了宫里的贵人。 而就是这样一位仗义疏财的女子,他方才还险些错怪了人家,一时间悔恨难当。 跪下身去,谭父连连叩首道:“草民多谢王妃,王妃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不必多礼。” 楚南栀让翠花翠萍姐妹将他搀扶起来,对父女几人好生宽慰道:“往后若是遇上难事可以去城里找我,切莫再走极端。” “栀姐姐,我们记下了。” 谭翠花、谭翠萍姐妹二人相继颔首作答。 楚南栀满脸欣慰,又看向楚婷:“走,我们回去。” 楚婷却瘪着嘴摇了摇头:“栀姐姐,我下午自己回去。” 说完又赶紧补充道:“带着大家一起回去。” 今日的事情她深受触动,栀姐姐为了大家做到了这个份上,这个时候她不能再畏畏缩缩了,至少可以略尽绵力劝服大家和栀姐姐同仇敌忾,不再让她失望。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点了点头,一手在她肩头轻拍了下,叮嘱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些。” “好。” 楚婷答道。 楚南栀刚要转身,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亲昵的呼唤声:“锦骁哥哥。” 回首望去,却见林锦骁倒在了地上,唐沅希正过去将他扶住。 林锦骁支起剑身,想要推开唐沅希,可整个手臂颤抖得厉害,最后连剑都掉到了地上。 唐沅希再次凑拢过去,紧紧将他抓住,急声关切道:“锦骁哥哥,你怎么了?” 楚南栀对这小郡主真是不可理喻到了极点,方才还听她骂万二娘骂得振振有词,可数次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的去接近林锦骁,当真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自己好歹是亲王妃,没有处处礼让一位郡主的道理。 她果断的走上前去,第一次以王妃的身份将唐沅希推到了一边,郑重其事的道:“本宫的夫君就不劳郡主挂怀了。” 说完,使劲力气一把将林锦骁抱了起来。 奶奶个腿,真特娘的沉啦。 楚南栀咬了咬牙,以瘦削的身躯硬是将林锦骁拖了起来,目视着林锦骁苍白无力的面颊,心里倍感焦急。 林锦骁紧咬着牙关,颤抖着双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臂,额间豆大的汗珠直冒,仍强作镇定的摇头道:“我没事。” “我先带你上马车。” 楚南栀察觉出他是腿疾又犯了。 其余众人看得都是一脸震惊,竟没想到如此娇小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够将堂堂七尺男人稳稳的抱于怀中。 桑琪生怕主人跌倒,赶忙跟上去帮忙。 纪岑安也捡起地上的天子剑,吩咐护卫们一道跟了上去。 唐儒和蒋学屹、郑海川互相观望着,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最后都不约而同的跟去想看看情况。 唐沅希此时的心里无比不是滋味,可又无处宣泄,只能捏着小拳头愤懑的咬了咬牙。 纪宛盈瞧出她脸上的不满,可想着自己这位表嫂那赫赫威严的气势,心里就经不住的毛骨茸然,直起鸡皮疙瘩。 待得所有人散去,她主动拉着唐沅希跟在后面,小声在她耳边嘀咕道:“沅希妹妹,不必气恼,我那表嫂再尊贵,总归只是个外藩亲王妃,纵然她蛮横霸道也拗不过陛下的旨意,待得回京后只要求来陛下赐婚,妹妹还是有希望的。” 唐沅希听着她这番别有用心的鼓励的话,顿时信心大涨,也不再气恼,重重的点了点头。 回到马车上,楚南栀已是满头大汗,她抖了抖酸软的胳膊,一边擦拭着额间的汗珠,一边焦急的询问道:“胸口疼吗?” 林锦骁紧紧抓着她腰身,牙关咬得死死的艰难的摇了下头。 楚南栀看着他僵硬的面部因太过用力,五官分明的轮廓都已快要扭曲到了一块,手臂更是僵直得青筋暴露。 掀起他受过刀伤的腿部,发现浅浅的疤痕附近又开始出现红肿,她伸手在他腿间轻轻按摩揉抚着,朝着桑琪大喊道:“桑琪,你快些,我们直接去弘文医馆。” 桑琪听到催促声,奋力挥舞着马鞭,一路疾驰着朝城里赶去。 颠簸的车厢里,楚南栀紧紧抱住痛苦挣扎着的林锦骁,一脸的束手无策。 眼看着他将嘴唇咬得都已现出血丝,面色也苍白得可怕,楚南栀情急之下直接俯下身去将薄唇抵到他唇边,以此来缓解他身体各处袭来的疼痛。 林锦骁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吻惊得一愣,清亮的双眸瞪得圆圆的直视着眼前轻颤的柳眉。 不多时,他竟感觉到浑身袭来的疼痛已经没有那般厉害了,眉间舒展着缓缓搂住那纤细的腰身,闻着她浑身散发出的淡淡体香味道,在颠簸中惬意的享受着这温馨舒适的柔软香吻。 马车入城后踏在青石路面上终于平坦了许多,不再左右颠簸。 桑琪一边挥鞭打马,一边扯着嗓子拼命喝退路人,仅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赶到了弘文医馆。 刚刚停下马车,楚南栀就重新抱起林锦骁往医馆里跑,瞧着各处忙碌的身影,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朝着相熟的伙计喊道:“快替我抓些苍术、黄柏、川牛漆和生苡仁熬碗汤药送来。” 伙计见是师奶,立刻吩咐人去准备药材。 楚南栀刚要进里面,却想起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急着补充道:“苍术、川牛漆各用二两,黄柏、生苡仁各半斤。” “好,师奶,你赶紧进去照顾病人,小的马上熬制。” 楚南栀这才安心的带着林锦骁进入里面的客堂,将他轻轻安放到旁边的软塌上,继续帮他按摩腿部:“林大郎,你还疼得厉害吗?” 林锦骁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好多了。” 虽然腿部还在一阵一阵的抽搐,钻心般的疼痛正在肆虐全身,可想着她方才为自己心急如焚的样子,想着她热烈亲吻自己时那副迷人的神采,心里的暖意就直扑扑的往上袭。 再疼痛他都能够忍受得住。 紧紧抓住楚南栀那双葱白细嫩的玉指,林锦骁温温的笑道:“楚南栀,此生能娶你为妻是上天赐予我林锦骁最好的福分,如果有来生我只想再与你做夫妻。” 第424章 骗马 楚南栀听得哭笑不得,眼中泪花闪动着,没好气的笑道: “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你不过是太过操劳引起的痛风,我已经让人去熬汤药了,你服了药就好了,上次在母亲家事出紧急,用的都是些偏方,我那老徒弟药房里近来采买回来不少上好的药材,待会我再多抓些回去,你喝上一阵子必然能够痊愈的。” 上次给钱弘文的方子里,牛膝、苡仁都是从北边特意寻回的药材,皆是强筋健骨、健脾利湿的上好药,比起柳树皮、紫堇的药效都要好上许多。 林锦骁温情脉脉的注视着她,浅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 刚才疼痛突然发作那一刻,他不由得就想到了许多事情。 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这娘子。 她这嫉恶如仇的性子,虽说聪慧多智谋,可也是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担心哪一天自己果真不在了,她会遭人算计。 想想自己在常老聂老的教导下,谨小慎微这么些年,凡事都处处提防戒备,即使遇到再大的困境都选择忍辱负重。 可自打遇到她以后,彷如变了个人似的,也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与这个世界为敌,他都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捏着她那瘦小的掌心,林锦骁含笑说道:“楚南栀,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我我怎么知道?” 楚南栀温柔的瞪了瞪眼。 这小白脸倒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紧了,都疼成这样还不忘说情话。 林锦骁俏皮的将她拉到跟前,揉抚着她鹅蛋小脸,细声道:“为夫就喜欢你离我近一点。” 在他眼里,她的点点滴滴,不论好的坏的,如今都能让他心生欢喜。 “死相。” 楚南栀嘴角微微撅起,闷闷道:“林大郎,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逞强了,你上任这么短的时间已经做得够好了,许多事情都要缓缓图之。” 如果不是这次去海宁县,他的腿疾必然是不会发作的。 想到那早逝的林亭书,楚南栀心里就感到格外的不安:“你不比你父亲差。” 不论是那位声望颇高的林县令,还是备受拥戴的先太子,得子如此其实都是引以为傲的事情了。 “这天下太大,需要救济的人有许多,靠着你一个人的力量也救济不过来,咱们尽力即可。” 说到这里,楚南栀表情呆滞了下:“为了我,也为了小宝们,你都要将你自己放在第一位。” 林锦骁点了点头:“你也要答应我,做什么事之前多与我商议。” 楚南栀听出他怕是再责备自己今日拿戚墨琛开刀的事。 这事自己倒的确是耍了些心机,甚至带了些冲动,可如果不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实在难以彻底的激怒郑氏。 她朝着林锦骁莞尔道:“放心,我有数。” “嗯。” 林锦骁也大致猜出了她的用意,没再多问。 不多时,伙计将熬好的汤药送了进来。 楚南栀没瞧见钱弘文的身影,忍不住问道:“你们东家呢?” “东家去邻县查看新铺了。” 伙计不紧不慢的回道:“苍山那边的新铺刚刚开张,生意就十分火爆,师父他老人家说准备再到那边开间分号。” 说完又刻意看了眼楚南栀,乐滋滋的补充道:“师父他老人家仍是给师奶留了三成的股额,等他老人家回来亲自给你送过去。” “嗯,我知道了。” 楚南栀心里欢喜,心里也渐渐萌生了想给钱弘文提供更好的连锁性经营的法子。 甚至还想着自己拿些银子出来与他一道开制药厂,为各分号提供药材。 毕竟即将准备的马场并非是件短时间内能盈利的事情,那对于自己和林锦骁来说是个长期的博弈。 她得设法多挣些银子,来豢养几千匹战马,供王府的卫队操练。 服侍着林锦骁将药喝下不久,他面色就渐渐恢复红润,看上去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楚南栀让伙计再去包些药过来,又对林锦骁叮嘱道:“今日回了家你就在家里休养几日,筹建州府的事情就让琉轩去操办,至于其余诸事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孙县丞也打理的很好,不妨让他继续操持着。” “嗯。” 林锦骁欣慰道:“孙吴才虽说没什么大才,看家倒是一把好手,这次他将芦堰港均田策令落实得很好,等州府建成后,我倒是想提升他做刺史府长史, 如此,刺史府有孙吴才协理,而王府里尹琉轩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少府一职自然是由他充任,有他们两人在,我也可以少费些心力。” “你安排的甚为妥当。” 楚南栀笑道:“孙县丞在县丞一任上留职多年,如今升任五品长史,必会更加勤勉。” 两人说话间,纪岑安和纪宛盈一起走了进来。 纪岑安满目关切道:“怎么样,锦骁兄可好些了?” “无碍。” 林锦骁想到楚南栀要护卫的事,正想开口,纪岑安率先说道:“这次出京时,太皇太后特意嘱咐让我留下半营亲兵护卫平宁王府,这城东营地太过拥挤,城内营房也占用殆尽,难以安置那两千铁骑,离着加封大典尚有些时日,小弟特来请示锦骁兄如何安顿。” 听到这话,林锦骁和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 楚南栀笑盈盈的赶紧谏言道:“那南华山下曾经是朝廷驻扎亲兵的地方,不如将海防营和那两千铁骑一道迁往南华山下,令驸马的亲兵入驻海防营,毕竟县尉府那边条件好些,纪驸马和朝廷亲军远来是客,可不能让将士们受了委屈。” 纪岑安听得眉间一凛,听她这意思是要留下整只铁骑部队呀。 海防营将来都是要充入王府亲卫的,将两处合并一块,这赤裸裸的暗示有些太过明显了。 纪岑安还没来得及答话,林锦骁就赶紧吩咐道:“倒是不错,岑安兄,你这就去找尹少府,和他商议一下交接之事,之后让陈川领着将士们前往南华山。” 纪岑安露出一脸苦意。 这夫妇二人倒真是会算计,算计走了两千亲兵还不算,竟直接要走了两千匹战马。 自己没事提什么换营房的事,让将士们在城外水塘边凑合一两月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们夫妇二人已经将冠冕堂皇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也不好再推拒,只好依从下来。 就是不知这对夫妇给王府里添置这么多骑兵做什么。 第425章 刺史夫人请讲 看着纪岑安悻悻的离去,楚南栀止不住的想笑。 这不费吹灰之力就骗来一支骑兵,而且还是由朝廷供养的,无疑是给自己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太皇太后,楚南栀倒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了。 处处都在精心为自己的孙儿谋划,想来应该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 就是看刚刚纪岑安的神情,太皇太后并未打算留下这支铁骑,莫非她并没想过要让自己的孙儿回京? 楚南栀有些拿捏不准。 林锦骁也没想到纪岑安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倒真是出人意料。 对于宫中那位太皇太后,他此时的心里除了感激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表达谢意了。 看来被冷落两百年的芦堰港林氏一脉就要迎来新的契机了。 而纪宛盈在一旁瞧着两人妇唱夫随,仅是看着就眼馋,心生艳羡之余也多了不少的落寞。 只怪当初自己没能早些向母亲表明心意,否则也不至于让表兄孤零零的回到芦堰港,结下这样一门让人寒酸的亲事。 即便这位表嫂再聪明伶俐,可终究是个村野门户,母家无权无势的,能帮到表兄什么,完全不能与自己和唐沅希相比。 也不知道表兄是如何想的,听说他还主动去挽回了一心想要和离的表嫂。 实在叫人气闷。 林锦骁不经意的瞥了眼愣愣的立在门边的纪宛盈和她身旁的两名侍女,有些不解道:“宛盈郡主可是还有事情?” “我” 纪宛盈看着他那双冰凉却又透着质疑的眼神,突然一阵心慌:“没没事。” “没事,郡主就先回驿馆歇息。” 林锦骁淡声道。 随后又温眸相望着楚南栀,露出暖人的笑意:“我好多了,我们也赶紧回去。” 虽然腿上还是一阵一阵的酸痛,可比起刚才已经明显舒服了许多。 她每次都能精准的拿捏住自己的病症,着实是不简单。 楚南栀却缓缓摇了摇头:“刚喝完药,不急,再歇会儿。” 好在是自己徒弟的医馆,她用不着太客气。 多观察些时候,省得到了马车上再出状况。 林锦骁乖乖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捏住她掌心,赏心悦目的注视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纪宛盈撇着小嘴,心里越发的不满。 之所谓冷暖自知,这待人态度的差异让她心中更觉凄凉: 他的眼中真的就只有这个女人。 想当年在京中时,他至少还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时过境迁,真是物是人非。 但他越是冷漠,纪宛盈就越发的觉得不甘心。 瞧着甚是亲昵的夫妇二人,纪宛盈不满的挑了挑眉,又故意插话道:“表哥,唐都督和几位大人还在医馆外面候着呢。” 楚南栀和林锦骁相视着笑了笑:“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吩咐他们各自回府。” 走到门边,楚南栀注视着闷闷不乐的纪宛盈,示意道:“宛盈郡主,我送你一道出去?” 纪宛盈怯怯懦懦的看了眼林锦骁,莹润的眸光流转间又看回面前的楚南栀,可怜巴巴的说道: “表嫂,我不想一个人留在驿馆,岑安哥哥整日里待在军营,我待在驿馆好害怕,能能不能让我去你们家住?” 想了想,她又立刻补充道:“那位三叔婆过世,同为林氏族人,我也该代母亲过去祭拜祭拜的。” 那位沅希郡主的小心思,楚南栀倒是一眼就能看穿,无非是小姑娘看到帅哥犯花痴,对林锦骁生了些情愫。 可这宛盈郡主她却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按照自己的推测,如果林锦骁是先太子的遗腹子,而宛盈郡主又是言君长公主的女儿,言君长公主自然就是小白脸的亲姑母。 宛盈郡主唤小白脸一声表哥是天经地义的。 这种父兄姊妹间传下的表兄妹关系,她应该不至于对小白脸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难道这小丫头也好这一口? 楚南栀想想都一身的鸡皮疙瘩。 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她这做表嫂的也不能太过冷漠。 既没有明着答应她的请求,也没有当面拒绝,而是沉默着走出了客堂,到得外面和唐儒、郑海川等人支应了声去向伙计取了药材这才重新回到后堂里。 林锦骁躺在软塌上,神情显得很是冰冷,刺骨的凉意似乎都能浸透整个屋子。 纪宛盈已不声不响的坐到了茶桌边上,伙计们过来斟了茶,瞧了眼这位不受待见却硬往里面凑的女子,听说还是位郡主,也不敢多话,只是轻轻的蹙了蹙眉,便赶紧出去了。 看到楚南栀回来,伙计笑容灿烂的叮咛道:“师奶,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您可不要拘束才好,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徒孙。” “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们,让你们师公再歇息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楚南栀招呼走伙计,慢悠悠的走回林锦骁身旁坐下,林锦骁这才开口道:“我至今连半个学生都未曾受过,怎么突然就成了师公?” 瞧着出去那伙计比自己还年长许多,这声师公听着可是叫人逆耳得很。 楚南栀目光锃亮的眨闪了下:“怎么,你不喜欢?” 林锦骁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哪敢呢。 要是不承认这层关系那不等同于不将自己当她夫君看待了。 楚南栀乐滋滋的笑了出来,只怕小白脸被钱弘文那年近花甲的老翁叫声师爹还要感到难为情。 林锦骁静静的凝视住她,想到她今日当着戚墨琛说要让戚家倾家荡产的事,他忽然觉得这倒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倘若真能让戚家陷入此等危局,那戚家背后的势力即便不愿显山露水和他明着较量一番,也能彻底的断掉这些人的财路。 抚着她白皙的脸颊,林锦骁轻声说道:“咱们家除去你要置换田地开马场的,还剩下不少良田,你不如都用来与潼安村那些大户置换,以此对抗戚家。” 楚南栀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如此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再则戚家坐拥数万亩良田,咱们家那点地哪里足以和他抗衡。” 话到这里,楚南栀忽然灵机一动,一脸邪笑道:“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就是不知刺史大人可愿一听?” 林锦骁余光轻瞥了眼那边安坐着的纪宛盈,谨慎的答道:“刺史夫人请讲。” 第426章 不离不弃 楚南栀并不担心此事被纪宛盈听去,大大咧咧的提醒道:“今日楚婷说的话你还记得,县里的官田不少都不在村子里。” 林锦骁也立刻意识过来:“这的确是个问题,本县许多官田都在远郊,县城周边的许多农户怕是不愿意过去开垦,这对于均田策令的施展的确很受阻碍。” “所以我倒是有个法子。” 楚南栀笑道:“但我告诉你,你得允诺我一件事情。” “你想让为夫先对潼安村、安邻村附近村子倾斜?” 林锦骁心领神会,对她这点小心思早已了如指掌。 “你真是聪明。” 楚南栀话音刚落,纪宛盈就忍不住插话道:“表哥,表嫂,我和母亲的汤沐邑也有不少在芦堰港境内,加起来大约有上万亩田地,表哥、表嫂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和母亲商量后交给表哥、表嫂打理。” “不必了。” 林锦骁对她这股子殷切劲感到格外的不适应。 而她这一口一声表哥叫得自己更加不自在。 楚南栀也扭过头去解释道:“郡主和长公主食邑我们岂敢擅作主张,郡主好意我们心领了。” 随后接着面向林锦骁:“与其让那些未经开垦的官田彻底荒废,倒不如再给百姓们一些优待,令他们自发愿往。” 她这一提醒,林锦骁霎时间茅塞顿开,连连颔首道:“这倒真是个好法子,我让县里再颁布一道策令,为那些愿意赴远郊开垦的农户免三年租税,再提供些安家的费用和谷种。” “林大郎,你现在真是愈发聪明了,一点就透。” 楚南栀满脸欣慰:“如此一来,使得闲置的官田得到了合理的利用,既能为朝廷创收还能缓解土地兼并现象。” 就是要让那些大户们亏得裤衩子都要搭进去了。 这刚刚降了地租,州府又下免租令,那些豪绅大户若再持地压榨百姓,那等待他们的自然就是让良田成为荒地。 林锦骁对她这个法子深表赞同,如果能够将这道策令在整个平宁州贯彻执行,那用不了多久,各地百姓便能缓过气来,过上安逸的日子。 他喜得连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的催促道:“我现在先去一趟县衙,让孙吴才拟公文,盘算府库的银两,看看能不能再上奏朝廷请求拨付一笔赈灾款项。” “也不必急于一时。” 楚南栀将他推了回去:“此事并非一朝一日可以促成的。” “嗯,你说的有理。” 林锦骁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是突然间被点拨通透,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他内心止不住的有些激动。 也顾不得旁人,林锦骁一把将她搂了下去,欣喜不已道:“楚南栀,你真是为夫的福星。” 楚南栀眸色顿了顿,这话怎么听着甚是耳熟,好像曾经听谁说起过。 只是这个法子虽然可以帮到林锦骁解决困境,可并不足以撼动戚家。 毕竟戚家所涉产业涵盖了酒楼、赌场、水运、以及不少商铺租赁。 除了这些,恐怕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了想,她又提醒道:“不如再查查县里的赌场。” 林锦骁淡然一笑:“这块舒阳熟啊。” 那小赘婿这些年十赌九输,败光了家业还不自知,只怕其中定然是存有猫腻的。 “这些年在村里见惯了不少因为赌钱家破人亡的案例,我看就没必要查了,不如直接一刀切,下道禁赌策令。” 林锦骁很果决道。 一想到那不成器的林锦鸿整日里游手好闲,浪迹于赌场,林锦骁心里就十分来气。 楚南栀抿唇浅笑:“我看这法子不错。” 纪宛盈在一旁听着甚觉无趣。 这夫妇二人你来我往的,俨然将自己当做空气一般存在,实在可气。 恰在这时,医馆的伙计熬了一锅人参乌鸡汤进来,楚南栀盛了碗过来喂林锦骁,看着桌上多出的碗筷,便对纪宛盈身边的侍女吩咐道:“你们给郡主也盛些。” 纪宛盈瞧着侍女乖乖盛过来的汤,心里气愤不已,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投了过去。 侍女吓得一愣,瑟瑟发抖的连忙将汤碗放到了桌上,心知郡主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听从平宁王妃的摆布,不敢再擅作主张,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旁。 林锦骁视若无睹的喝了几口鸡汤,缓缓坐起身来,拿过楚南栀手中的汤碗食勺,慢条斯理的盛起一勺喂到她嘴边,温声道:“你也尝尝。”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看向一脸关切的他,张开嘴角抿了一小口汤勺里的鸡汤,淡淡的苦涩中又夹着浓郁的土鸡肉芳香味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看得出医馆的伙计熬汤很用心。 林锦骁又连着给她喂了几勺鸡汤,每每想到她这瘦削的身形,就止不住的黯然神伤:“这人参乌鸡汤熬的倒是不错,多喝点,待会我去问问厨屋的伙计,以后每天我都亲自为你熬些人参乌鸡汤,替你好好补补身子。” 楚南栀觉得他不怀好意,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林大郎,你不会是嫌弃我体态不够丰盈?” 这副身子虽说娇小瘦弱了些,可又算不上隐形的富婆,到了而立之年还稳如泰山的坐拥着一座飞机场。 她其实还算比较满意的。 就是比起万二娘那种前凸后翘的妖媚身形的确还是逊色了些。 想必男人大抵都是喜欢那一款的。 楚南栀立即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邪魅的笑道:“林大郎,你不会也热衷于我那表妹的体态?” 林锦骁被她质疑得一脸困惑,也不知她又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想到和万二娘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做比较。 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汤碗,他轻捏住她莹润白皙的面颊:“瞎说什么,不管胖瘦高矮,我心里自然只有你的。” 想着接下来可能面临的一些遭遇和险境,也趁着纪宛盈在,他希望能够将自己的心志传达出去。 目光切切的凝望着楚南栀,林锦骁神情变得极为郑重的说道:“楚南栀,我如今也算是位极人臣,已经心满意足了,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与你不离不弃,无论生死。” 最后几个字,他将语调放得极慢,刻意让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楚南栀不清楚他为何突然说出这般凝重的话,可看着他眼神里透出的坚定和决心,很让人触动。 “嗯,不离不弃。” 楚南栀也很认真的回答道。 纪宛盈在一旁都快听吐了,这对夫妇可真是没将自己当人看呀。 而且她总觉得表哥故意在演戏给自己看。 难道本郡主就这么不受他待见了? 心里凉意一阵一阵的直往上涌,终是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起身托故告辞道:“表哥、表嫂,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随后装作从容的愤然离开了医馆。 第427章 鬼神附体的念头 林锦骁仿若无事般起身,拉着楚南栀往外走。 楚南栀看出他是故意在气纪宛盈,紧紧搀扶住他,语气淡然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什么?” 林锦骁低眉瞥了眼她,瞧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温雅的笑道:“傻瓜,你以为我方才的话只是说给她听的?” 顿了顿,想着常宴宁的事,他又接着道:“我是希望你可以明白,往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许再胡思乱想。” “嗯,我不会的。” 楚南栀抬眸冲他微微一笑,一道出门,扶着他上了马车。 桑琪驾着车缓缓行驶在喧嚣的街道上,护卫们跟在马车两旁,经历过上次的刺杀,一个个眼睛锃亮的小心翼翼察视着四周,充满了警惕。 今日的芦堰港有些乱糟糟的,到处都有官府拿人的身影。 有人哭爹骂娘,也有人展颜欢笑。 林锦骁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到被军士们押解着的身形臃肿、绫罗绸缎裹身的劣绅从马车边经过,心里忍不住一阵惆怅。 他并不是个杀人如麻的酷吏,可为了大禾帝国的万世基业,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只能选择开罪小部分人而维系大部分人的利益。 楚南栀依靠在他怀中,闻听着闹市里交织在一起的哭骂声和称颂声络绎不绝的传来,她扬起小脸打量了眼陷入沉思的林锦骁: “林大郎,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事情就坚定的走下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这个时候,自己能安慰他的也就这句话了。 林锦骁听着立时露出喜意。 如果刚才她只是敷衍,这次他却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她内心的真诚。 的确,她陪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自然是会愿意与自己同甘共苦的。 林锦骁欣慰的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感受着这份惬意的温存。 想到加封大典过后,她就要带着小宝们赴京了,他便越发的珍惜现在和她厮守的日子。 当马车快要到崇仁坊时,一阵凄楚的啼哭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楚南栀有些好奇的掀开车帘,只见一位黄衫女子被人强行拖拽着往深巷里行去。 林锦骁顺眼望了出去,认出那是通往里面一家赌场的路,依稀记得以前在县衙当值时,经常遇见柳舒阳在这家赌场赌博。 目视着楚南栀那愤愤不平的目光,林锦骁深深叹了口气:“想必是哪位赌徒又赌输了银子,只能拿自己家的女儿来抵债了,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哪里是你能管得过来的,等过些日子颁布了禁赌令,取缔了赌坊,看看能不能一改芦堰港这类糜烂之气。” 话到这里,他又禁不住苦笑了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舒阳那般懂得悬崖勒马,恐怕即便是下了禁赌令,还是有人趋之若鹜,就算是家破人亡、倾家荡产,为此也不会生出悔意。” 楚南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赌博从古至今害了多少人,历朝历代都有颁布过禁赌令,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杜绝此类现象,也只是改变大的社会风气。 然而对于沉迷于此的赌徒,即便是有禁赌令摆在那儿,他们还是能够想方设法的聚到一起愉快地玩耍。 做刑警那些年,见过因赌博而家破人亡的案例并不在少数。 她大概记得大禾帝国自建朝以来也颁布过不少禁赌策令,最初始是对上层官吏的禁赌,凡官吏博戏财物者,不仅要罢黜官职,还要籍没家财,永不录用。 后来便延伸到全国各地,处罚也更为严苛,凡赌博者,轻则刺黔,重则判处斩刑。 只是这些年律法废弛,许多不正之风自皇家上层逐渐蔓延,又开始遍及全国,才有了戚家这种靠赌坊发家的新贵。 倒的确如林锦骁所说,这种事情管不过来。 看着帘外仍在苦苦挣扎着的黄衣女子,她也只能在心中为这女子身在不幸家庭里感到黯然神伤。 想到这里,她缓缓放下帘子,温眸相望着面前这张辰宁之貌,故意打趣道:“林大郎,你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小白脸既不赌博,连大家津津乐道的青楼妓馆也从不踏足,无半点不良嗜好,唯一的乐趣就是读书习剑。 虽然算不得有多风趣,可踏实上进,勤俭顾家,有着真正读书人的风骨与高雅,能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也是一种幸运。 林锦骁听出她是在嘲笑自己无趣,没好气的捏了捏她颤动的小鼻尖,也故意调侃道:“当然是靠着那些让人心驰神往的话本子。” 话落,还经不住露出一抹讪讪的表情。 “话本子看多了可不太好。” 楚南栀一脸坏笑着看向他。 想到他曾经给自己讲过的话本子,心里就止不住的想笑:“林大郎,要是有一天我也从你身边消失不见了,你会不会也像你看过的话本子里男主人公那样等上我五百年?” “你今日怎么总说胡话?” 林锦骁眸色微暗:“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消失不见?” 难不成她真是的仙人下凡,有着遁地飞升的本事? 他可不信这世间真有什么仙人,什么鬼神附体之类的也顶多是在话本子里见过,现实中从未真正听说过此类事情。 但脑海中闪过鬼神附体这个念头时,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眼面前这个俏丽的女人。 楚南栀也怕他再度陷入自我攻略,赶紧圆说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虽然在小说里看到过穿越人又穿越回原来世界的结局,可她总归是有些不相信自己也有那般幸运的。 况且,她记得自己是中弹而亡,只怕已经没有抢救的可能。 想必自己那个世界追悼会都已经开完了,遗体都已经火化掉了。 所以,她也压根不会去抱有这种幻想,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这个世界踏踏实实的与他过日子,去实现自己重活一世的愿景。 林锦骁也只当她是在考验自己,很认真的答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从我身边消失了,我能做的就是带着小宝们等你回来。” 凭她的本事能够消失不见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不想再见到自己,故意躲了起来。 紧紧抓住她纤细的手指,林锦骁语气真挚的补充道:“楚南栀,你给了我这次好好留在我身边的机会,我却不会再给你从我身边溜走的机会,除非我死了。” “不许胡说。” 楚南栀食指抵到他微微翘起的唇边,正欲再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 她掀开车帘眺望过去,只见那黄衣女子消失的方向正围着一群衣衫各异的男女,指指点点的高声议论着。 楚南栀、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连忙叫停了马车。 第428章 本宫手痒了 楚南栀心里立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对林锦骁叮嘱道:“林大郎,你在马车里歇息片刻,我过去看看。” 虽然这事她的确不该随意插手,可想到刚刚被逼死的张氏,又作为刑警出身,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冷眼旁观。 万一那女子再是个贞烈之人,可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啦。 想到这里,她急急忙忙的下了马车,往回折返过去。 林锦骁有些不放心,先是吩咐了几名侍卫跟上她与桑琪。 最后想了想,让人搀扶着亲自追了上去。 楚南栀领着桑琪往回走,靠近那巷子口,便见到里面一群人围着位啼哭的妇人议论道: “这对母女摊上那罗三郎这个赌鬼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将田产宅邸输了个精光,如今还想着拿女儿抵债,实在是丧尽天良。” 楚南栀大步流星的上前去,定眼瞧了瞧那啼哭的妇人,她正抱着刚才那黄衣女子,失声痛哭道:“兰儿,都是母亲害了你啊。” 黄衣女子额间热腾腾的鲜血正向着两边脸颊不断渗透,黄色的领子被鲜血浸染,已变得黝黑黝黑的。 可即便如此,身旁那几名汉子仍是凶面獠牙的朝着母女二人怒吼道:“父债子偿,罗三郎欠的银子你女儿不愿以身相抵,李婆子,那你就替你女儿和你那赌鬼夫君去偿还此债,什么时候还清了债劳资就让妓馆的老鸨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说完就恶狠狠的上前准备拿人。 李氏奋力挣脱开几人的束缚,抓紧抱住黄衣女子,拼命呼喊道:“你们这群畜生,休要碰老娘。” 说着,瞧准女儿撞死的地方飞奔过去,伤心欲绝道:“兰儿,母亲这就过去陪你。” 楚南栀看得目色一惊,早已察觉到妇人是要寻死,吩咐桑琪立马冲了上去,将那李氏拦了下来。 随后推开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到黄衣女子跟前,蹲下身来细细探了探,发现还有气息,向着李氏眉开眼笑道:“你女儿没死,你不必如此。” 楚南栀找准黄衣女子人中的位置用力掐住,不多时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缓缓舒醒过来。 女子睁眼看到周围那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心有余悸的哭喊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 “妹妹一心求死我不拦着你,可你就如此狠心看着你母亲随你一道而去?” 楚南栀拿出手帕替她擦拭着额角和脸颊边的血迹,又吩咐桑琪到马车里去去一些金疮药过来。 黄衣女子双目无力的看着泪眼迷离的母亲,心里又悔又惧,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兰儿,我的女儿。” 李氏匍匐着到她身边,悲喜交加的止不住更咽。 女儿死而复生,她心里高兴;可想到女儿又要被人卖到窑子里去抵债,她又束手无策的难过。 赌坊的这群小厮们皆是刚从底下的庄子里调上来的,认出楚南栀是楚家那小赘婿的姨姐,却不知她如今的身份,那领头的乐呵呵的走了上来,嬉皮笑脸的唤道:“哟,这不是楚家那疯婆子嘛。” 楚南栀听得眉间一凛。 老娘也不过二十岁,如花似玉的年纪,竟然被人称作疯婆子。 正要回应,从远处匆匆奔过来一位身着黑衣长衫的中年络腮胡子男人,朝着那领头的小厮就是狠狠一巴掌扇了上去,瞪眼骂道:“疯婆子也是你叫的,你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说完笑盈盈的面向楚南栀,卑躬屈膝的讨好道:“楚婆,啊呸,平宁王妃,小的这厢有礼了。” 再小心翼翼的察视了眼周围,看到正缓缓走来的林锦骁和一行军士,络腮胡子男人变得更为恭谨:“王妃,小的们可没胡来啊,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既然罗家丫头已经醒来,还请王妃将她还给小的们。” 楚南栀替罗兰擦去了额间的血迹,又给她在伤口上擦了些金疮药,小声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你父亲赌输了银子,就让他拿银子还去。” 络腮胡子听得浓眉直蹙,小心翼翼道:“王妃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罗三郎拿不出银子,他自己说了拿女儿抵债,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王妃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们才好,总不能以势压人?” 络腮胡子又刻意看了眼林锦骁,加重些语气道:“即便王妃不看在戚家主母的份上,也该给新来的唐大都督几分薄面。” “原来是唐大都督的场子。”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跟上来的林锦骁,淡然笑道:“正好今日本宫手痒了,不如郎君带本宫也进去赌上两把,要是你们能赢到本宫手中的银子,本宫不仅将输掉的银子照付,这罗三郎欠的银子本宫也一并替他还了。” 顿了顿,她笑意渐转幽深:“可如果你们要是输了,就别怪本宫仗势凌人了。” 话落,立刻从衣袋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 络腮胡子晃眼一看,至少有两三千两之多,顿时眼都绿了,讪讪道:“那如何使得,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赢王妃的银子啊。” “愿赌服输。” 楚南栀信誓旦旦道。 林锦骁听着却有些心慌,难不成这妮子还会赌钱不成。 也不知她又在耍什么鬼心思, 楚南栀看着他满脸困惑,只是笑而不语,向着那络腮胡子强势的示意道:“怎么,你一个开赌场的还惧怕与本宫赌钱,担心本宫赢了你的银子?” 络腮胡子连忙摆手:“王妃说笑了。” “那你就是担心本宫说话不算话了?” 楚南栀双眸微瞪着:“我家殿下在此,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络腮胡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王妃请。” 既然这夫妇二人非得上赶着送银子,那就别怪劳资心狠了。 到时候她总不好为了几两银子与唐家翻脸。 楚南栀装好银票,让人搀扶着林锦骁跟在后面,自己则领着罗家母女往着赌坊里行去。 想到柳舒阳这些年就是在这家赌坊败光了楚家的家业,趁着禁赌令还未下达,今日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时候。 第429章 反套路 进了赌坊里,络腮胡子清退了所有正在玩骰子的赌客,在赌坊中间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请林锦骁和楚南栀坐了下来。 随后消失了一阵。 不久后,一位与他身形差不多的锦衣男人跟着他一道走了出来。 络腮胡子手里握着副骰子,郑重介绍道:“启禀王妃,这位是我们孙东家。” “草民孙哲,见过平宁王,见过王妃。” 孙哲拱了拱手,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不知王妃想要玩骰子还是牌九?” 这年代赌坊里最主要的赌博方式便是掷骰子、推牌九和叶子牌。 民间还有些斗鸡之类的博弈。 楚南栀眼眸微眯着瞥了眼那络腮胡子手中的骰子,大大咧咧的摆手道:“客听主便。” 孙哲咧嘴歪笑道:“想必王妃和殿下也鲜少入赌场,那草民就陪二位玩个简单的,咱们就猜大小?” “好啊。” 楚南栀毫不犹豫的答道。 孙哲与那络腮胡子相视一笑,忙不迭的将骰子接过来,示意道:“还请殿下与王妃检查检查骰子。” “咳,本宫既然进来,必然是相信孙掌柜的。” 楚南栀深深的凝望着二人:“我家那赘婿在贵坊嗜赌多年,本宫岂有不信二位的道理?” 孙哲和络腮胡子听着这话,脸上都不由得现出一抹苦意,也不知如何答她这话。 “请。” 楚南栀摊了摊手,急声催促道。 孙哲当仁不让,将三粒骰子放在桌面上故意让楚南栀看了眼,随后用筒子卷起骰子摇了起来。 待得摇定之后,孙哲笑望着她:“还请王妃下注?” 楚南栀记得他摇骰之前的点数为三点、四点、六点,按照赌场的套路,他必然会先让自己吃到甜头,便顺着他的套路乐滋滋回道:“今日是本宫头一次进赌坊,图个好彩头,本宫一百两买大。” 随即放了一百两银票到桌面上。 孙哲微微颔首,揭开筒子,装作大惊道:“王妃今日果然是喜上眉梢,头宝便已押中。” 楚南栀看向骰子,和他摇骰子之前的点数分毫无差,心里大致有了数。 待得第二轮摇骰,楚南栀看着桌面上的点数依旧买大,而结果同样不出自己所料,出来的骰子唯有一粒微微有所变动。 连续七八轮后,孙哲却开始转变了话音:“王妃真是鸿运当头啊,难得王妃和殿下莅临本坊,草民愿为王妃再多添些彩头,让王妃玩得再尽兴些如何?” “倒也是,这一百两的注总归还是小了些。” 楚南栀装得很是兴奋的扭头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林锦骁,刻意加重了语气:“不如咱们将押注提升到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 孙哲和周围所有人都一脸错愕。 如此赌法可真是豪赌了。 林锦骁心里也直犯嘀咕。 她连赢了好几轮,再好的运势也总会有衰败的时候。 楚南栀却胸有成竹的逼问过去:“怎么,孙掌柜不敢了?偌大一个赌坊不会连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 孙哲脸色微变,冷笑道:“草民是怕伤了和气。” “无妨,既然进了赌坊,就该知道输赢各有天命的道理。” 楚南栀摆了摆手,心道:横竖你们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孙哲见她执意如此,立时没了顾虑,重新摇起了骰子。 只是这次摇骰子与之前有了些细微的变化,每次盖骰子之前,他都会迅速的用衣袖挡住筒子,然后迅速挪开,毫无察觉间就遮住了骰子入筒时的点数。 楚南栀看不到骰子点数,也只能凭着预感去猜测摇出来的骰子可能的大小。 如此连着几轮都败下阵来,手里的五千两银票和赢来的银子全给搭了进去。 孙哲一脸得意道:“承让了,王妃。” “无趣,实在无趣。” 楚南栀却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而是转而言道:“不如我们换一种玩法如何?” “哦?王妃莫非还要继续玩?” 孙哲本还以为她好歹懂些其中的门道,一番接触下来才发现王妃与她家那个小赘婿一样都是个愣头青。 楚南栀装得不甘心的道:“自然是要继续玩下去的,方才孙掌柜不还说本宫今日鸿运当头嘛。” 林锦骁瞧着她今日这反常的举动,总觉得她是察觉到了什么猫腻,索性也不再阻拦,反而跟着附和道:“既然我家王妃喜欢玩,孙掌柜就奉陪到底。” 然而,楚南栀接下来的话却让林锦骁没那么淡定了:“我呀想到了一个极为刺激的玩法,本宫不才,这些年却练就了一身绝技,能用耳力辨别出骰子的点数。” 环视了遍瞠目结舌的众人,她很笃定道:“没错,你们没听错,不是辨别大小,而是每粒骰子的点数。” 孙哲和那络腮胡子一脸无奈。 这王妃牛皮吹得也太大了些。 她若有此本事,方才怎么还能押错宝? 林锦骁也有些担心的暗暗拉了拉她衣襟。 楚南栀紧紧抓住他不安分的大手,凝望着孙哲,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孙掌柜,可敢一赌,一点一千两?” 这不找死嘛。 孙哲果决的一掌拍到了桌面上,激动道:“既然王妃有此雅兴,草民奉陪到底。” “很好。” 见他终于答应自己的请求,楚南栀话锋忽然一转:“不过接下来骰子可得由本宫来掷了。” “” 听到这话,孙哲和络腮胡子舒展的面容上随之一紧,支支吾吾着开始犹疑起来。 “怎么,孙掌柜是担心本宫掷不好骰子还是担心本宫察觉出什么问题来?” 楚南栀目光锐利的直视向他,眼底尽是质疑的神色。 孙哲哪敢不依从。 如果此时违逆了她,不等同于承认自己再做手脚,当着亲王、王妃的面出老千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王妃的套路,只得将苦水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暗暗的同身旁小厮使了个眼色,乖乖的将手中骰子递了上去。 然后又吩咐人去准备银票过来,抱着些侥幸,同时又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 第430章 赌神上线,哑巴吃黄莲 楚南栀拿过骰子,故意在孙哲和络腮胡子面前晃了一圈,笑靥如花的叹了声:“这骰子做的真是不错,丝滑锃亮,摸起来都是银子的味道,不愧是唐大都督的场子啊。” 孙哲面色僵硬的拱了拱手:“王妃请掷骰。” “那本宫可不客气了。” 楚南栀第一轮便学着他的样子,在盖骰前只让自己看清楚骰子点数,之后装模作样的将筒子摇晃了几圈,再将筒子落定在桌上,很豪爽的摊了摊手掌: “孙掌柜是主,本宫是客,本宫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就请孙掌柜先猜,按照规矩,若是孙掌柜先猜中,本宫双倍赔付,本宫既然坐庄,猜错了同样该以双倍赔付。” 孙哲苦着脸,很想说:王妃,你已经反客为主了。 楚南栀见他迟迟不肯回应,只得自告奋勇道:“既然孙掌柜想要试探本宫绝学是否属实,那本宫就斗胆一试,如若猜测不假,这里面的骰子应该是同六。” 孙哲听得一怔,旁边的络腮胡子直接埋下头去,不忍直视: 好家伙,这位王妃可真是够黑的,第一轮就开出同六,岂不是要将人往绝路上逼。 林锦骁也不知道她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此本事,急着替她将筒子揭开,随后露出的一幕,直接惊呆了众人: “果然是同六。” “王妃真有耳力辨别点数的本事呀。” “或许是巧合也说不一定。” 楚南栀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再看向身旁林锦骁露出的不可思议的神情,笑望着孙哲,语气重重的说道:“或许真是巧合。” 孙哲小心脏扑腾扑腾的猛烈跳动,僵笑着让络腮胡子把一万八千两银票数了过去。 楚南栀又接着掷骰,孙哲依然不敢开口,楚南栀这次故意摇出了个四五六,再次与她猜的点数相吻合。 楚南栀与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林锦骁心领神会的说道:“只怕还是巧合,本王可不信王妃有这等绝技。” 孙哲连忙摆手:“殿下,其实这世间或许真有此等身负绝学之人。” “孙掌柜太抬举王妃了。”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王妃哪有这本事,切莫被她吓唬到了。” 楚南栀接过银票,进行新一轮投掷,而这次她却故意投掷了二三二的点数,与自己所说相差了一点。 孙哲面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喜色:看来她也不过是凭着运气而已,并未寻出其中的猫腻。 楚南栀眉头紧锁着,装作悻悻的叹了口气:“看来本宫失言了。” 随后不甘心的让林锦骁数了一万四千两银票过去。 之后,大家围绕着楚南栀耳力辨别点数的绝技是否属实反复验证,直到她面前堆满了银票,还未有个彻底的定论。 孙哲注视着搭进去的十二万两银票,心里犹如刀割一般。 眼看着手里就只剩下这座赌坊可以作赌了,孙哲面露焦虑的四处张望,直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进来,心里这才终于踏实了不少。 他欣喜着起身,朝着进来的几人拜道:“草民见过唐大都督,郑督邮,蒋御史。” 林锦骁顺眼望去,见是唐儒领着郑海川和蒋学屹到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怕是赶了不少的路,连忙向几人招手道:“唐大都督,快来,我家王妃自称会耳辨骰子点数,对此大家都颇有微词,你过来帮忙查验查验看看是否属实。” 唐儒早已听闻了这边发生的事情,怒瞪了眼身旁的蒋学屹和孙哲,随后一脸殷切的奔到林锦骁、楚南栀身前,一脸虔诚的恭维道:“早闻王妃才名享誉芦堰港,连扑朔迷离的税银案都能查清缘由,这赌桌上的本事下官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诶,不过是道听途说,还得眼见为实才好。”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唐儒立刻领会出他这是要自己下点血本才肯罢休呀,当即想出了个妥善的法子来:“下官出来得匆忙,手上略备了五万两银票,不如就让下官陪王妃玩上几把?” 说完,赶紧掏出了银票摆到桌面上。 这本是蒋学屹今日交到自己手上的孝敬钱,不曾想还未捂热就要拿出来替他戚家擦屁股,实在可气。 林锦骁目视着厚厚一沓银票,欣慰的点了点头:“甚好。” 唐儒也担心王妃再故意戏弄自己,为了迎合众人的意思,提前做好了准备:“下官在京中时常与诸位殿下掷骰行酒令,这掷骰子的本领倒也堪称一绝,倘若王妃能在下官手中辨出骰子点数,那下官便甘拜下风。” 楚南栀听着他这番话颇有深意,试探着将骰子递了过去,浅笑道:“唐都督请。” 唐儒却摆了摆手:“这一副骰子啊不能用太久。” 说完让人重新换了副骰子过来。 楚南栀瞧着他一脸从容也无需再去查验,只见他手速极快的提起筒子,手法娴熟的摇曳了两圈,随后猛的放到桌面上,问道:“王妃可能猜到?” “同六。” 楚南栀随口一答。 唐儒微微一怔,面色凝重的缓缓揭开筒子,所有人直接露出一脸惊愕的神情: “果然是同六。” 林锦骁看着也颇为震惊。 唐儒却不紧不慢的让人将一万八千两银票堆到了她身前,再次从容的摇起了骰子。 等到骰子落定后,楚南栀依然坚定的答道:“还是同六。” 唐儒神色黯然的苦笑了声,继续摇骰子。 而这次,楚南栀依旧面不改色的喊道:“如若我猜测不假,这次仍然是同六无疑。” 唐儒握筒子的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强作镇定的慢悠悠揭开筒子,当骰子露出的那一刻再次惊呆众人。 唐儒生怕她再耍幺蛾子,心悦诚服的赶紧拱手臣服道:“王妃真乃奇人也,下官甘拜下风。” 说完立即让蒋学屹和郑海川将差出的四千两银票补了进来。 “承让,承让。”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两人看破不说破。 目视着桌上近二十万两银票,她心里一阵暗喜。 只怕这已是赌坊的全部家当,而他们还只能哑巴吃黄连心甘情愿的拱手相送,实在是让人高兴。 目视着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的罗家母女,楚南栀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欠赌坊多少银子?” 楚南栀尚未答话,唐儒立刻大度的摆了摆手:“不过都是些小钱,有殿下和王妃替她们母女做主,就免了。” 第431章 可敬的对手 “那如何使得。” 楚南栀冷眼看向赌坊的那群小厮,幽幽说道:“都逼得人家卖儿卖女了,想必不是一笔小数,怎么能免掉。” 唐儒也打量了眼她身旁沾满血迹的黄衣女子,再次愤懑的瞪了眼孙哲和蒋学屹,僵笑着附和道:“的确不像话,该严惩这些恶徒。” 他话音刚落,赌鬼罗三郎便兴匆匆的跑了过来。 得知有人要替自己偿还赌债,屁颠屁颠的跑到楚南栀跟前,笑容灿烂的说道: “王妃,草民不必麻烦你替草民偿还赌债,王妃今日赢来这么多银子,技惊四座,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奇人,草民斗胆相求,求王妃传授一二这高超的赌技,草民愿意拿所有家当与王妃置换。” “你便是罗三郎?” 楚南栀目光幽深的瞥了眼这滥赌之人。 罗三郎笑着点头:“是,正是草民。” 瞧着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样,楚南栀满目鄙夷的苦叹了声:“不知你还能拿什么与本宫置换?” “草民” 罗三郎蹙眉顿了顿,看着妻子李氏和一脸畏惧的女儿罗兰,咬牙道:“草民还有妻女” 话未说完,林锦骁便猛的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狗东西,亏你还说的出口,今日若不是我家王妃搭救,你妻女早已被你害死。” 说完,朝着外面的军士挥了挥手:“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押下去。” “草民无罪呀,大人。” 罗三郎一脸懵,自己赌个钱怎么还被下了狱。 这还有什么天理。 林锦骁慢悠悠的起身,深深的叹了口气:“这赌博当真是害人不浅。” 随后便唤人搀扶住自己缓缓出了门。 楚南栀让桑琪收拾桌上的银票,在一双双甚为痛惜的目光注视下,朝着众人投去一副诡异的笑容,神采奕奕的抱了抱拳:“多谢唐大都督赠银。” 接着跟上林锦骁一起出了赌坊。 唐儒气得暗暗捏住拳头,立刻差人驱散了赌客们。 等得坊中清净下来,蒋学屹怯怯懦懦的打量了眼唐儒,唏嘘不已道:“这位平宁王妃果真是有本事,竟然有耳辨骰子点数的本事。” 唐儒听得更为恼怒,狠狠一巴掌直接煽到了蒋学屹脸上:“你这没用的东西,让你管束你戚家那群蠢货,你看看你是如何管束的,昨日才闹出人命,今日又险些将人逼死,你们真当如今的芦堰港还是往昔的芦堰港吗?” 连蒋御使都挨了打,孙哲也是心惊胆战得很。 苦不堪言的正欲申辩,唐儒直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大骂道:“还有你这狗东西,连群小厮都管束不好,还敢抱本督的名号,你真以为我唐家是天王老子,可以无法无天了?” 郑海川一脸纳闷道:“卑职倒是瞧着王妃也是个性情中人,想必她今日是运气爆棚了,才侥幸赢了这些银子。” “蠢货。” 唐儒气愤的又是一巴掌扇了出去,打得郑海川眼中直冒火花。 唐儒将夹在手指里的丁点磁石扔在地上,厉声道:“你们真以为她有什么绝技?她早已察觉到尔等的伎俩,只不过不拆穿罢了。” 想到这里,唐儒不由得露出肃然起敬的神色,眼中还夹杂着些许的感激。 只怕这位王妃并不愿与唐家为敌,所以才留了条活路给自己,如此让大家都不会为难。 聪慧又懂得审时度势,真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 难怪林锦骁对她宠爱有加。 就是白白搭进去了十余万两银子,叫人痛心。 想到林锦骁和楚南栀离去时说的那番话,他隐隐意识到平宁王怕是又要重启禁赌令,连忙对蒋学屹吩咐道: “你立刻回戚家,告诉你家那老东西,最好收敛些,各处的赌场今日全部关闭,如若再听到有关你戚家作恶的半点风声,蒋学屹,你那内侄戚小郎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 “卑职领命。” 蒋学屹惴惴不安的连忙应是。 可事到如今,戚家那老岳母只怕难以再听自己劝诫了。 毕竟那老东西背后的靠山并不是唐家呀。 她最疼惜的又是那不成器的孙子,哪会就此善罢甘休。 孙哲也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注视着一脸阴沉的唐儒:“难道形势已经严峻到如此地步了?竟然要关闭赌场?” “真是群没用的废物。” 唐儒骂骂咧咧的看向孙哲:“我问你,平宁王为何要带走罗三郎?” 孙哲茫然的摇了摇头。 “罗三郎在赌场里输了多少银子?” “回都督大人,满打满算二百两整。” “果真是这个数字?” 唐儒瞧着他甚是笃定的眼神,目光狠厉的注视向他。 孙哲被他这毒辣而又充满质疑的眼神吓得一怔,只得如实道:“其实在赌桌上只输掉了一百三十两,还有七十两是放的印子钱。” 唐儒气得咬牙切齿的又是一巴掌煽到了他脸上:“谁给你的胆量收取人家七十两印子钱?” 他甚是懊恼的看向这群无脑蠢货,当真是骄纵惯了,眼里再无半点王法。 可芦堰港早已不是胡茂锡治下的那片天地了。 他堂堂大将军的儿子都得夹起尾巴做人,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继续作死。 唐儒深吸了口气:“不出三日,平宁王必定会借罗三郎之事重启禁赌令,你们若不赶快收手,到时候等待你们的可不是今日这般拿银子就能了事的。” 孙哲听完,又气又无奈。 这还真是又作又立呀,骗了劳资的银子还要断人财路。 可唐儒的话也在他耳边悠悠回荡着,不管如何,今日总归是保住了性命,不至于落得戚家小郎那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对那平宁王妃的恨意又稍稍减了些。 楚南栀出了赌坊,紧随着林锦骁正欲登上马车,不经意的瞥向跟过来的罗家母女,瞧着罗兰遍体鳞伤的,年纪轻轻摊上这么个赌亲,倒也是可怜。 想了想,她终是不忍的从桑琪抱着的匣子里取出三百两银票递到罗兰手上,温声叮嘱道: “拿着,让你母亲早些为你议门好的亲事,等着嫁了人好好照顾你母亲,至于你那父亲,等着从狱中出来,他若不知悔改,你还是离他远些。” 母女二人却不肯接她手中的银票,感激涕零的齐身跪拜道:“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罗兰将银票推回她手中,一脸赤诚的相求道:“民女这条命是王妃救回来的,还请王妃允许民女跟在你身边伺候,这辈子民女愿为王妃做牛做马。” “我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楚南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毕竟不是桑坤那样的绝世异域大帅哥,留在身边还能养养眼。 这女子虽然生得花容月貌的,可对自己终究没什么诱惑力。 将银票强塞到她手上,又吩咐道:“这些银子足够偿还赌债,剩下的就让你母亲留着为你置办一份嫁妆。” 想来赌坊的人应该不会再为难她们母女,这样想着匆匆登上了马车,招呼桑琪往家赶。 第432章 迷人的小财迷 轻微晃动着的马车里,林锦骁端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正抱着匣子数银票的楚南栀。 她喜笑颜开的神色,每拿起一张银票仿佛都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看得林锦骁心里直犯嘀咕。 总觉得自己的地位还赶不上这些纸做的银票来得重要。 咳,女人! 林锦骁有些酸酸的撇了撇嘴。 楚南栀不费吹飞之力之力就骗走了人家十几万两银票,而且人家还得打心底里感激着自己,这真是件又作又立的美事。 让她乐在其中许久也没缓过神来。 不经意的掀眸看向一脸闷闷不乐的林锦骁,想到他陪着自己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豪赌,又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恐怕早已提心吊胆了。 笑望着他,楚南栀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气啦?” 林锦骁摇头浅笑:“我虽不懂得其中的奥秘,但也能察觉到其中必有蹊跷。” 倒也是。 楚南栀拧眉颔首。 他若察觉不到蹊跷,便不会做自己的托,帮着自己诓骗孙哲和唐儒的银子。 想了想,她很坦然的注视着林锦骁:“那你想知道其中的奥秘吗?” 林锦骁倔强的鼓了鼓眼,以沉默相对。 “死鸭子嘴硬。” 楚南栀小声嘀咕了句。 在这种事情上承认比自己弱并不丢人。 毕竟他自小是个乖孩子,从不进赌场哪里懂得其中的歪门邪道。 而自己虽然也不涉赌,可好歹做过禁赌大使,还是略微知晓一些千术。 楚南栀亲热的凑到他跟前,故作神秘道:“我告诉你,不过你不可以干涉我这笔银子。” 他将罗三郎下狱,分明是找好了由头为重启禁赌令做准备。 自己辛辛苦苦骗来的,啊呸,赚来的银子可不能被他没收充公了。 想到以后要经营一个偌大的不盈利马场,她心里就忍不住升起一阵满满的压迫感。 林锦骁猜到她要这么多银子是为了养马,横竖都是她自己靠本事赚来的银子,自己并没有过问的权利。 所以仅是轻轻的在她额间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斥了句:“小财迷。” 再想到她进赌场前似乎就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甚为好奇的问道:“你以前从未进过赌场,如何分辨里面是否存在猫腻?” “在弘文医馆时你不提醒过我舒阳的事情嘛。” 楚南栀笑着解释道:“咱们家的小赘婿在这家赌坊嗜赌了两年多,可他除了刚入门那一阵赢过些散碎银两,之后这两年你可见他赢过一两银子?” “所以你便以此推断赌场存有猫腻?” 林锦骁如醍醐灌顶一般立时通透过来。 “这只能算作其一。” 楚南栀继续点拨道:“所谓十赌九输,这不还有一次赢的可能吗,人的运势再背也不至于常年十赌十输,能造成这种结果的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赌坊里面存有猫腻。” 静默数秒,凝望着林锦骁,她又接着说道:“而今日一试,我发现孙哲的骰子果然存有猫腻,那便是出在了那几粒骰子上, 那骰子里必然是灌入了水银,水银比重较大,只要在摇掷前固定了面,每粒骰子都犹如不倒翁一般,无论你怎么旋转,骰子都会保持着固定的面朝上。” 说到这里,她不禁冷冷的笑了笑:“你刚才可有发现孙哲每次掷骰前都会停顿片刻,那便是他在偷偷调整骰子的点数,之后都能摇出他想要的点数。” 林锦骁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顿悟的点了点头:“难怪他前几轮每次都会故意将骰子暴露出来,等你加注之后他每次掷骰却又变得格外谨慎。” “不错。” 楚南栀眉峰轻闪:“想要掩人耳目,需要的就是掷骰前那一瞬间调整骰子的速度,前几轮孙掌柜让骰子暴露出来故意露出破绽让人猜中,就是让人潜意识生出一种侥幸,而之后的投掷每一次看上去也像是暴露了点数,可在提骰时却都加了一个极快的遮掩动作,他便是利用这个空隙改变了骰子的朝向。” “原来如此。” 林锦骁又道:“可唐儒摇骰时从头到尾都是光明磊落的,他又是如何做到摇出你要的点数的?” “因为他换了骰子。” 楚南栀回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唐儒换来的骰子里面必定是掺杂了金属的,而他手心里会有一小枚让人察觉不到的磁石可以吸引骰子的点数,你看他每次落定时揭开筒子的速度都很慢,这就有了做微调的时间。” “难怪你向孙哲索要骰子他不敢违逆你,想来他早已察觉到已经陷入了你布下的陷阱里,只能心甘情愿的将银子奉上。” 林锦骁眼底渐转幽深:“楚南栀,既然你早已察觉到,为何不当面拆穿他们?” “林大郎,倘若如今京中告急,你可有与唐尧以及那群青禾权贵一较高下的信心?” 楚南栀并未直接答话,而是正视着他反问了回去。 对于这个问题,林锦骁显得有些茫然:“只怕难以和唐家抗衡。” “所以呀,咱们眼下还不能明着得罪唐家,今日孙哲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那赌坊是唐家护着的。” 楚南栀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唐家家大业大,损失十几万两银子唐儒他自然会心痛,但还不至于为此与你拉下脸皮争锋相对,可你若今日拿唐儒为由头重启禁赌令,这必然会招致整个唐氏门人的讨伐,到时候别说禁赌令难以推行,太皇太后为你谋划的这一切恐怕也要随之付诸东流。” 林锦骁这次彻底的顿悟过来。 也没想到向来雷厉风行的娘子也有如此沉稳隐忍的时候。 看了眼她手中满满一匣子银票,想必这便是能让她这般克制的根结所在。 楚南栀察觉到他眼中闪过的异样,讪讪道:“林大郎,我可是早与你有言在先,老娘惜财如命,别人上赶着送上门的银子我没有推拒的道理。” 林锦骁有些哭笑不得的努了努嘴:“是是是,你靠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银子我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真是个聪明又机智的小财迷。 想到唐儒被她牵引着鼻子走,每次都得配合着她摇出同六的点数,他也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 这真是把人往死里坑啊。 楚南栀对唐儒今日的态度倒是挺满意,想到他恼怒却又很无奈的样子心里更是乐此不疲。 到得老宅门前,楚南栀抱着她心爱的小匣子和药材,搀扶着林锦骁下了马车,刚要进门,却看到身后不远处罗兰母女也紧随而至。 她有些诧异的看向林锦骁。 林锦骁温笑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我先进去看看小宝们。” 随后让人搀扶着率先进了院子。 楚南栀默默的看着母女二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第433章 男女授受不亲 待得罗家母女上前来,楚南栀还没来得及问话,罗兰这小丫头又跪下身去。 楚南栀甚是无语的皱了皱眉,连忙同桑琪吩咐道:“你带她们母女进来。” 这让林家那些族人们看见,只怕还以为自己欺压了她们。 随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率先跨进了院里。 到了院子里一看,她立刻发现了一张喜人的清秀面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时常念叨着的小夜华,沈家小郎君沈云清。 只见几个小家伙都围着他在嬉闹,二宝林瑞希则是紧紧拉着沈云清的手,两人亲密无间的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楚南栀瞟眼看了看正缓步走过去的林锦骁,他眼中似乎有些不高兴。 “林瑞希,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这样。” 楚南栀一脸欣喜的正要上前,便从林锦骁口中听到这样一句十分严肃的责备。 “噗。” 楚南栀险些笑出了声。 这小白脸,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他就如此要求。 小孩子家拉拉手在她看来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瞧着二宝那副小花痴样倒的确让人来气,俨然忘记了自己以前对她的教导。 二宝林瑞希见着阿爹不高兴,吓得身子一抖,也连忙松开沈云清的手,又羞涩又委屈的埋下头去轻咬手指头。 楚南栀赶在林锦骁前面奔到小家伙们身边,笑望着沈云清,亲切的唤道:“云清,你怎么过来了,是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沈云清一脸的诚惶诚恐,恭敬的向楚南栀、林锦骁拱手作礼:“见过楚婶婶,见过林伯父。” 随后才端正的面向楚南栀:“回婶婶的话,晚辈是和小娘一起过来的。” 甘甜酥脆的小嗓音,听得人心都快融化了。 听说杨小娘也过来了,楚南栀略微有些诧异,亲热的拉着沈云清的手,笑望着林锦骁,解释道:“他便是沈家那位小郎君。” 林锦骁瞧着这样一个颇识礼数,长得又清秀可人的小家伙,心里倒是喜欢,难怪自己这娘子总是念叨着这小郎君。 听到外面的动静,柳芸也领着沈杨氏立即迎了出来。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沈杨氏难以抑制内心的欢喜,急着过来与夫妇二人揖身参拜:“民妇拜见殿下,见过王妃。” “不必多礼。” 楚南栀连忙将她搀扶了起来,数月不见,她气色倒是好了不少,整张脸看上去都圆润了许多。 看来,沈家人待她还是不错的。 瞥了眼她身后跟着的侍女小芬和秦管家,楚南栀朝着二人温温一笑,想着她家中二房,又忍不住关切道:“近来如何?沈二郎和他那一家没有再为难过你们母子?” “家中有族老们做主,一切安好。” 沈杨氏温婉的答道。 林锦骁瞧着满院子人都愣愣的站着,又是罗家母女,又是沈家母子,皆是与楚南栀有干系的,故意轻咳了声,不紧不慢的提醒道:“楚南栀,你带大家去屋里坐。” “对对对,就别在这站着了。” 楚南栀立刻反应过来,引着众人向客堂里行去。 在屋里落座下来,楚南栀饥渴难耐的先是猛灌了几口茶,便听柳芸说道:“大栀啊,沈家小娘听说你今日在村里和戚家起了争执,刻意赶过来的。” 她话音刚落,秦管家就抱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过来:“我家小娘听闻了村子里的事情,刻意吩咐老奴将家中的田契整理了遍,给王妃送来。” 说着,他将匣子打开,示意道:“这些田契都是潼安村附近几个村子的,是早些年主君发迹后置办下的田产,大约有七千来亩,虽然不能与戚家相比,可也能勉强为王妃壮壮声势。” “这如何使得。” 楚南栀听得一脸懵:“这是我与戚家的事,哪能把你们牵扯进来。” 杨小娘一脸赤诚道:“姐姐就别与奴家客气了,若不是姐姐,奴家哪里还能重见天日。”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家中新丧,奴家本不该出来抛头露面的,可念着姐姐的救命之恩,未曾当面答谢,今日又听闻了村里的事,还是想着冒昧的亲自过来一趟,我们沈家虽说家小业薄,可关乎姐姐的事,奴家不敢小觑,只希望能够略尽绵薄之力。” 秦管家听完也赶紧附和道:“是啊,王妃,你可不要见外,这些田地你可放心的处置,待得事情了结之后再交还与我们小娘也不迟。” 楚南栀心里极为感动。 每次遇到事情,沈家总是不遗余力的第一个站出来帮衬,倒也不负自己当初冒着危险将沈杨氏从牢狱里救出来。 只不过这总归是人家的家业,哪有这般白白给自己使用的道理。 况且还是得罪人的事。 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让孤儿寡母的被牵扯进来与戚家为敌。 想了想,她果决的将匣子推拒了回去:“杨娘子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动了,云清尚小,你们沈家全赖你与秦管家打理这份家业,就别因为我的事节外生枝了。” 迟疑了片刻,她默默的看了眼正坐在一旁慢悠悠喝茶的林锦骁:“再说我也想到了法子对付戚家。” 随后便将与林锦骁商议的事情和大家细说了一遍。 沈杨氏听完也觉得挺不错,可又有些担忧起来:“为农户们免租三年,又提供安家费和播种的谷物,这的确能吸引不少的村民前往,可奴家忧心的是戚家要是也愿意再降些租子,只怕还是有不少人愿意继续租他戚家的地。” 秦管家也瘪着嘴若有所思道:“所谓打蛇打七寸,像戚家这种地头蛇要除就该彻底的除个干净,要是等到他缓过气来,恐怕还会像以往一样阳奉阴违的压榨盘剥百姓,老奴可听说靠着戚家敛财的背后势力不少,那些显贵们绝不甘心扶植起来的这样一颗大树被人颠覆。” 这倒是提醒了楚南栀,戚家这些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前胡茂锡在任时都不敢开罪戚家,今日一见足以验证传言非虚。 因着戚小郎之事,唐家、东进王、岳贵妃皆被惊动。 要想彻底扳倒戚家,的确得从方方面面将戚家击溃,让他没有喘息的余地。 第434章 认义子 杨小娘偷偷打量了眼默不作声的林锦骁,早听闻过这位芦堰港第一才子的名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生得就是一副毓灵俊秀,卓然不凡的气质,吸人魂魄得很。 但一想到自己这卑微的身份,而且还是救命恩人的夫君,她立刻收起了尚未萌生的龌龊心思。 内心止不住哀叹了声:也就只有这种品貌出尘的男子才配得上自己这位奇女子姐姐了。 难掩爱慕的斜倪了眼林锦骁,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家倒是有个法子,既然平宁王殿下准备颁布助农策令,我沈家也愿意追随,跟着官府免去佃户们三年的地租,如此愿意拿官府安家费的农户们可前往远郊开垦,不愿前往的可以就近租种我沈家的田地。” “嗯,法子倒是好法子。” 楚南栀思忖着看向她:“就是如此一来,你们沈家得损失不少的银子。” 而且还会招来妒恨。 “姐姐不必替奴家忧心。” 杨小娘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要是放在往年,这的确会损失不少银钱,如今既然降了租子,即便免去三年地租也无碍,横竖我们沈家也不是靠着租赁田地为生,不会有太大影响。” 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听上去倒是很轻松,可仔细盘算下来,即便按着如今三十税一的税率,三年下来也得损失掉万余两银子,不是笔小数。 楚南栀正犹疑着拿不定主意,杨小娘便主动凑了上来,含笑说道: “姐姐就别再与奴家见外了,奴家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懂得顺应天时的道理,如今姐夫掌着平宁州,刚刚上任的确会遇到许多棘手的问题,但凭着姐夫的才学早晚能施展开他一腔抱负,会将各郡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沈家并非什么刁钻门户,自是知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这个时候能有幸与姐姐、姐夫共患难,是奴家和沈家修来的福分,奴家想着凭姐夫的为人,将来也不会亏待沈家不是,这也算是奴家替沈家未雨绸缪的一点私心。” 这番深有见地的话连林锦骁也颇受触动。 倒没想到一个妾室竟能如此深明大义,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算是首先默认了她的请求。 楚南栀温温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与拙夫就多谢杨小娘与沈家的高义了。” “姐姐不必如此客气。” 杨小娘柳眉微微颤了颤:“于私,姐姐与戚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我沈家这些年同样也有不少地方受制于戚家,咱们都希望彻底的扳倒戚家;可于公这是件利国利民为大家谋福的大好事情,奴家又何乐而不为呢。” 楚南栀倒是很喜欢她这性子,内敛而不张扬,知书达理的,即便如今接管了沈家那么大的家业,仍然是一副谦卑有加的样子,不恃宠而骄,比起见过的不少人家的妇人可真是顺眼多了。 再看向一旁招人稀罕的沈云清,她也希望可以尽可能的帮助母子二人,算是报答了她这几次不畏强威一直帮扶楚家的恩情。 想到楚文煜的丧事时,所有人都跟着戚家来为难楚家这一家人,她家中正值新丧,却第一个站出来又出人又出力的帮忙操持丧事,每每想起她心里就无比感动。 如今不过是听了些村子里的传闻,更是傻乎乎的家中田地都拿了来,要帮着自己对付戚家,即便是血亲的姐妹情意也不过如此了。 满赋爱怜的将沈云清拉到自己身边来,楚南栀温笑着捏了捏小可爱莹润无暇的面颊,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林锦骁,慢条斯理的说道: “云清,你小娘唤我一声姐姐,你婶婶我呢也是挺稀罕你的,你要是愿意的话,唤我一声干娘如何?” 柳芸一听也深表赞同:“云清这孩子的确是乖巧,孝悌仁义又乖巧得很,在村子里总听子卿夸赞他,将来呀必定是有大出息的。” 自己之前本想着与沈家定下娃娃亲,可女儿死活不同意。 如今女婿虽是位极人臣,但沈家这样的门户还是值得结交的。 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抬抬娘家人的门面,她也是十分赞同女儿这决定的。 杨小娘对楚南栀突如其来的这个决定深感错愕,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是惶恐。 虽然她向来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可若真能攀上平宁王府这样的高枝那对于沈家来说也是莫大的福分。 如果不是楚南栀主动提及,她压根不敢往这上面想。 秦管家最是懂得这母子二人如今的艰辛,虽得族人们庇护,可终究是孤儿寡母的,而且还一次次的帮衬着她救命恩人与戚家作对,光是这几月水运上的货物都被戚家别有用心的拦截数次了。 作为在沈家管家多年,一向老练的他,也未这对母子捏了把汗。 瞧着楚南栀一脸殷切的目光,秦管家急着催促道:“小主君,难得平宁王妃赏识,你快叫干娘呀。” 沈云清愣愣的看了眼一旁瘪着嘴的二宝,又看了眼小娘,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然很想认这个干娘,可发现二宝的神情好像并不愿意认自己这个干哥哥。 看来她只是想将自己当做一个玩伴而已。 杨小娘难掩心里的激动,喜不自胜的赶紧说道:“其实早在从狱中出来奴家便生过这个念头,为此还请示过族老门的意见。” 说到这里,她眼底里尽是卑微之色,忍俊不禁的苦笑了声:“可云清毕竟是商贾人家的孩子,而且又是奴家这样一个卑微之人所生,奴家实在难以启齿,就怕玷污了姐姐、姐夫的清名。” 话到最后,感动得嗓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阵酸楚,知道她是因为沈云清是个庶子,所以有了卑微心理,连声宽慰道: “杨小娘不必说这种气馁的话,你不过是时运不济,当初迫不得已被韩氏强骗进沈家做了妾室,在我这里你与正室的娘子无异,云清他也是你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有什么卑微一说。” 林锦骁并不喜欢认干爹干娘这一套,可既然是楚南栀的意思,他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难得的开了口: “都是村里走出来的人家,不讲究什么嫡庶之分,杨小娘高风亮节,这般豁达的替我与拙妇排忧解难,云清这孩子我与拙妇也是十分喜欢的,只要云清愿意,我们很乐意收下他这个义子。” “能得姐姐、姐夫成全,是云清馨香祷祝也求不来的福分,他自然是愿意的。” 杨小娘听得眼中直泛泪光,激动的擦拭着眼角,赶忙对沈云清吩咐道:“云清,快拜见干爹、干娘。” 沈云清高兴的正欲跪下身去,一旁的二宝立时伤心的大哭了起来。 第435章 不要干哥哥 楚南栀眉间舒展着正盼着小男神恭敬的唤自己一声“干娘”,一道酥脆清亮的啼哭声忽的在耳边传来: “嘤嘤嘤,不可以,不可以,阿爹、阿娘,我不要云清哥哥认你们当干爹干娘,我不要云清哥哥当哥哥。” 众人诧异的看过去,只见二宝林瑞希已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叫人心疼不已:“嘤嘤嘤,阿娘,我不要再多一个哥哥。” 一屋子人听着这稚嫩的声音,个个都是一头雾水。 楚南栀虽然清楚小不点的心思,可不过是认个干爹干娘而已,她竟然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倒真是叫人难为情。 当着沈家人的面,她既不好戳穿这小家伙,又不好给二宝解释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云清哥哥母子,只得委婉的劝道:“二宝,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云清哥哥嘛,你也一直管他叫哥哥啊,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嘤嘤嘤,我就不要,我就不要嘛,我不要他做我哥哥。” 二宝一边揉着交织在一起的眼泪和鼻涕,一边扭扭捏捏的哭诉。 其余三个小家伙和小暮辞都呆愣愣的看着哭得正欢的二宝皆是一脸茫然。 大宝林瑞文像是看出了二宝的心思,却只敢闷在心里不敢说。 目视着这般任性的二宝,林锦骁脸上渐渐升起一抹愠色: 这小不点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气得暗暗捏了捏拳头,朝着二宝轻吼道:“林瑞希,你要是再胡闹,阿爹就将你赶出家去。” 二宝一听更加伤心了,直接躺倒在地一边哭一边打滚。 杨小娘吓得面色苍白,她断然没想到这事能惹得姐姐、姐夫的孩子如此伤心难过,满脸愧疚的赶紧过来安抚二宝:“宝贝,你别哭了,你要是不愿意认云清哥哥,那杨姨娘就不让他叫你阿娘了,好不好?” 沈云清也难过的弯下身去,拿出帕子递给小娘,让她帮二宝擦眼泪,悻悻的安慰道:“希妹妹,你不要哭了,我不叫楚婶婶干娘就是了。” 本以为她是很亲近自己的,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嫌弃自己庶子的身份。 也正如小娘所说,如今的林家哪里是自己能高攀得起的。 可没有得到阿爹阿娘的亲口承诺,二宝决计不肯罢休,继续不依不饶的在一旁啼哭。 大宝林瑞文知道杨小娘是个好人,这位云清哥哥也十分不错,每次沈家人来他们家,云清哥哥都要将自己最喜欢吃的带给他们兄妹几人,他不希望这对母子误会二宝。 可这事总不好对阿爹阿娘说,他只得神神秘秘的凑到杨小娘身旁,在她耳边吞吞吐吐的小声嘀咕道:“杨姨娘,我妹妹我妹妹她不是不喜欢云清哥哥,她她是太喜欢云清哥哥了。” “啊?” 杨氏立刻听懂了大宝话里的意思,一脸震惊的扭头看向楚南栀,目瞪口呆的险些喊出了声:“我滴个亲娘呢。” 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这个太喜欢她实在不敢过分解读。 楚南栀也是一脸难为情,遇上这么个早熟的小家伙,还真是让她这做娘亲的有些苦恼。 看着投过来的一双双异样眼神,楚南栀赶紧起身拉起二宝,故作镇定的对杨小娘说道:“杨娘子快坐,这孩子爱胡闹,我劝劝她就好了。” 说完,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二宝一脸的泪迹,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便听楚南湘在一旁搭话道:“我看二宝和云清侄子倒是般配得很,既然这孩子不愿意认云清当哥哥,那要不定个娃娃亲?” 往日里,她和四个小家伙接触的最多,二宝这孩子最喜欢听她八卦男女之事了,别人看不懂这小家伙的心思,她却一眼就看穿了。 再则,她也没听大姐和母亲讲过定娃娃亲的事,这时也自告奋勇的提出了心中所想。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引来了林锦骁的驳斥:“不可。” 自己当初的婚事本就不幸,他绝不可以看着孩子们将来也会因为此事毁了终生。 嘴上不便明说,他只得委婉道:“孩子还这么小,哪里懂得男女之事。” “嗯,不错,这种事情还是得等着孩子们长大了再做决断。” 楚南栀也认同着附和道。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林锦骁和自己的思想是一致的。 得亏当初没有听从柳芸的安排。 林锦骁知道楚南栀打心底里喜欢沈云清这孩子,又不想亏欠沈家太多,想认沈家这小郎君为义子,无非是想给与他们母子一些庇护。 也不想让她为难,沉吟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沈云清,轻声说道:“云清,你卫先生长于经学,你要是愿意,就做我的门生,我教授你诗赋书画和剑术。” “如此再好不过了,殿下师承常老、聂老,乃芦堰港数一数二的饱学之士,能肯我家小主君做门生,实乃小主君天大的福分啊。” 秦管家脸上虽然有些失落,可能够让小主君拜他为师,那将来必定是仕途坦荡的。 杨小娘听得也是满面欢喜,笑望着楚南栀,感激涕零的说道: “奴家只是个做小娘的,比不得那些做正室的掌家娘子,为此十分担心将来会误了云清的前程,能得你们二位教导云清,奴家也能放心了。” 话落,赶紧拉着沈云清过来示意道:“云清,快拜谢先生和师娘。” 沈云清乖巧的一一照做,林锦骁对这孩子也是十分满意。 楚南栀心里暖暖的,没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自己,今日还为自己破例收了个关门弟子,如此折中的法子既给了杨小娘和沈家一个很好的交代,也圆了自己的心愿,真是美滋滋。 得夫如此,此生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莹润的眸光中夹着抹感激之意静静的看向林锦骁,两人相视着笑了笑。 林锦骁眸光转回杨小娘母子,斟酌着说道:“拜师礼等到行了加封大典过后搬进王府后再做安排。” “好,一切都听栀姐姐和姐夫安排。”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沈杨氏这才欣喜的拉着沈云清坐了回去。 二宝林瑞希这时哭泣声也渐渐的弱了下来,泪眼朦胧的紧紧盯着沈云清。 楚南栀将小家伙抱到腿上,一面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面叮嘱道:“你阿爹只是收了云清哥哥做门生,这下你该满意了,不许再胡闹了。” 二宝鬼精鬼精的点了点头,羞涩的扑到楚南栀怀里偷偷的傻乐了起来。 第436章 买马场 楚南栀抬眸又看了眼一脸淡然的杨小娘,只怕这妇人如今也知道了二宝这稚嫩的小心思。 被人得知了她们母女的小秘密,二宝一脸云淡风轻,楚南栀这个做母亲的反倒是比小家伙更害臊了。 也不知此事该如何与小白脸提及。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整日里不好好苦读经书却去研究痴男怨女的话本子,如今当女儿的小小年纪就已情根深种。 真是作孽呀。 为了缓解客堂里尴尬的气氛,她刻意赶紧转移了话题。 本是想留杨小娘母子在家里用晚饭,只是话才出口,杨小娘便毅然起身,已有了告辞的念头:“不必了,姐姐,云清还在服丧期,今日出来本就多有不便,只是放心不下姐姐,如今既然事情已经议定了,奴家就和云清先行告辞了。” 想着她家中新丧,楚南栀也不敢再做强留,带着二宝一道送母子二人和小芬出了院子。 临上马车,杨小娘又一脸赤诚的叮嘱道:“姐姐,你如今和姐夫都是声名显赫,位列殊荣的人物,奴家本不该说大言不惭的话,就是那戚家实在不是什么磊落门户,即便眼下她们家折了水运上的部分生意,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姐姐还是要多提防着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 温婉的笑了笑,她乌眸泛动着继续道:“能得姐姐、姐夫如此厚爱,我们沈家也愿意与你们共存亡,所以有事千万要记得告知奴家。” “好,我记下了。” 楚南栀颔首回道。 想着她家二房的糟心事,虽说她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这妇人向来是个不愿吐露心中委屈的,当初被韩氏那般欺凌,还以德报怨。 目光深沉的看向她身旁的侍女,楚南栀也不放心的叮咛道:“你如今好歹是掌着沈家的家业,切莫委屈了自己,小芬是个精明能干的,对你又忠心,遇上麻烦事你不妨多问问她的意见,有她与秦管家内外帮衬着你,你也能轻松不少。” “姐姐的话,奴家也记下了。” 沈杨氏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大致领会到了她的意思,韩氏的事情足以让她领教世间险恶。 楚南栀嘴角微微上扬着,勾出欣慰的笑容。 忽然间想起她家韩娘子交代的事,又谨慎着问道:“你家之前那主母当时在县衙说是要我替她收拾一件衣物到你家家主灵前焚化” “奴家已让人将那件衣物保管着,等到重阳之日奴家替姐姐去焚化了便是,姐姐不必记挂。” 杨小娘说完,轻轻蹙了蹙眉:“奴家出门时,听到姐姐府上的亲卫在村子里打探南华山下那些草场林地的主家,不知姐姐要那边的荒地做什么?” “噢,也不怕杨小娘笑话,这如今搬来了城里,拙夫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我寻思着租片草场圈养一些马匹图个乐子。” 楚南栀不能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意图,只得随意敷衍了句。 “姐姐情趣倒是与我们这些水乡出来的女子颇为不同。” 这不禁就让杨小娘想到了享誉大禾帝国的那位纾公主,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她暗暗的示意了眼秦管家,秦管家笑着立即说道:“这事就交给老奴来办,南华山下的草场林地大多数都是我们沈家的,少许是邻村刘大户家中所有,老奴与刘家家主相识已久,拿下那些林地不在话下,过几日老奴便将此事替王妃办妥。” “如此便有劳秦管家了。” 楚南栀盘算着如今手里的银子,即便是买下南华山下面的草场林地也不在话下。 “王妃不必客气。” 秦管家谦逊了句。 楚南栀亲自将沈家人送上马车,目送着她们走远,看着马车里探出的那颗依依不舍的小脑袋,又低头看了眼笑靥如花的二宝,没好气的将小不点抱了起来,撅着嘴重重点了点她的小鼻尖:“真是人小鬼大。” 二宝紧紧搂住她脖子,梨涡乱颤着笑道:“阿娘,我没有不听话,我只是不喜欢云清哥哥也叫你娘亲。” “那你想让他叫我什么?” 楚南栀娇嗔着瞥了眼她。 二宝笑嘻嘻的回道:“师娘,师娘就很好,就像阿爹叫常家师奶奶一样。” 这样常家姨娘还可以继续喜欢阿爹,甚至还想嫁给阿爹。 楚南栀无奈的摆了摆头,这小不点真是一肚子鬼主意。 领着二宝回到客堂里,见罗家母女还站在堂中,又不肯落座,倒是叫她为难了。 深思熟虑过后,只得妥协道:“兰儿妹妹,你若真想留在我身边的话,你就去清河坊里,那边饭庄里眼下正缺人手,不过只能先到那边做个杂役。” 迟疑了片刻,又补说了句:“你母亲也可以和你一道过去。” “多谢王妃。” 罗兰高兴的将三百两银票递回她手上。 楚南栀眸色微顿,浅叹了声:“收下,将家里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再去饭庄。” 李氏激动得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拉着女儿立即跪下身去,虔诚的拜道:“王妃的大恩大德民妇和小女没齿难忘,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王妃。” “好啦好啦,没那般严重。” 楚南栀赶忙将母女二人扶了起来,叮嘱李氏收好银票,让桑琪送她们母女出府。 柳芸看得一脸懵,望着走出去那对母女的身影,困惑不已的问道:“大栀,你今天又做什么了,为何去了趟潼安村还带了对母女回来?” 再看了眼女婿,她脸上的忧虑更甚:“还有大郎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腿疾又发作了?” “岳母不必担心,小婿只是痛风突然发作,娘子已经替小婿煎服了药,现在好多了。” 至于那对母女的事情,他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本是去打抱不平,结果将人家赌坊掌柜算计得倾家荡产,仅是想想都叫人哭笑不得。 楚南栀看着一脸好奇的小宝们,抱回自己的小匣子故作神秘的拉着柳芸前往卧室。 母女二人坐到床榻边上,楚南栀将匣子打开,直接将柳芸给看傻了眼。 柳芸瞠目结舌的问道:“哪、哪来这么多银票?” 楚南栀笑而不语,暗暗高兴了会,才回答道:“我呀替舒阳将这些年在赌场被人算计的银子都给你夺回来了。” 挑了挑眉,她又接着道:“也可以将韩家那斯文败类算进去。” 毕竟那赌场总归是戚家头上的。 第437章 你负责貌美如花 楚南栀从匣子里数了三千七百两银票出来,留了十七万两的整数,将手上的银票交到柳芸手上,温和的说道:“母亲,我与林大郎商议着再补办一次亲事,这些银票你拿着,就劳烦你替我操持婚事的事情了。” “补办亲事?” 柳芸越听越懵:“都成亲这么多年了怎么又想着补办亲事呀,这传出去不是要叫人笑话嘛。” “不打紧,也就是补个仪式罢了。” 楚南栀不能告诉她自己并非她亲生的女儿,也只好顺着林锦骁的意思和她解释: “当年成亲总归是仓促了些,林大郎心中也有些遗憾,所以想着在加封大典前再补办一次婚事。” 想到当年旧事,柳芸心中也有些愧疚,缓缓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为娘将你父亲接来替你们操办。” 看了眼她手中厚厚一沓银票:“但也用不着这许多银子的,你和大郎前阵子还给了许多,够用来操办成亲事宜。” “家里还是多留些银子。” 楚南栀把银票塞到她手上:“母亲把这些银票带回家去,若是能将以往的田地赎回来可以花些银子赎回来,舒阳那边的生意需要银子周转也可以支助些。” 如今小赘婿也痛改前非了,不必像以往那样在提防着他。 而且柳芸这些年过得太辛苦了,她也希望往后的日子都能让这位善良的老妇人过得轻松些。 轻轻的抚摸着她一身质朴的衣衫,想着朝廷赏赐了不少的东西,又与她吩咐道: “现在咱家的日子不像从前了,母亲和父亲也不必太过节省,府库里的锦缎、绢帛除了这次成亲需要用一些外,母亲多拿几匹出来给大家多做几身上好的衣裳,放在府库里也是放着。” 看着她那光秃秃的耳垂和简约的发髻,楚南栀有些惊愕道:“我前阵子不是从海康县给母亲和阿湘、阿竹都带了些首饰回来的,怎么也不见母亲戴上?莫非是我挑选的你不喜欢?” “大栀挑的,为娘怎么会不喜欢。” 柳芸讪讪的笑了笑,女儿送的东西就算是一根绣花针那也是无比珍贵的。 “那就是不舍得了。” 楚南栀拂了拂她鬓边泛白的几缕发丝,没好气的责备道:“你如今好歹也是一方藩王的岳母大人,该讲究的体面还是要讲究的,阿湘阿竹都喜欢胭脂、首饰,明日我让她们多打几样回来,以后你就隔三差五的换着戴。” 也怕她舍不得花自己的银子,楚南栀故意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了些。 可柳芸这几年过惯了紧衣缩食的日子,突然间女婿又是安排马车又是送侍女仆人伺候的,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些日子女儿也没少往家里给银子,她生怕处处占女婿家的便宜,让女儿被婆家人看低了。 忐忑不安的注视着楚南栀,郑重的说道:“大栀,为娘知道你孝顺,你也别处处老操心着我和你父亲的事,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少,到处都需要花银子,这些银子你还是留着,精打细算的用。” 楚南栀拍了拍手中的木匣子,大大咧咧的笑道:“你呀别操心银子的事,我这银子够用的,你现在就负责貌美如花,其余的事情都交给做女儿的去办。” 柳芸被她逗得哭笑不得:“都大把年纪了,还貌美给谁看,你马上就是亲王妃了,可不能再没个正形了。” “当了王妃不还是得照样要过日子的。” 楚南栀让她把银票收好,柳芸也只好依从下来。 既然要重新不办婚事,又要涉及到林家,柳芸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昨夜在你三叔公家里,我瞧着大郎和他那后母仍是不对付,到时候林家这边总得有人过来才好。” “若是真要大操大办,如今岳贵妃,还有靖灵城不少皇亲贵胄皆在,方才母亲也说了,我与林大郎都是老夫老妻了,再大张旗鼓的办亲事确实不合时宜。” 想到那两位小郡主,楚南栀心里也是头疼得紧,并不希望成个亲被搅得鸡犬不宁: “我和林大郎商议着,就叫上两边的亲戚挚友过来,摆上几桌酒席热闹热闹,那些不相干的人也不必去惊扰,横竖前阵子我和他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如今摆个破镜重圆的酒席也合乎规矩,正好破了流言。” 至于林家族人,她心里已有了主意:“到时候林家让锦惠一家过来便好。” 柳芸对她这破镜重圆办酒席的名目深表赞同。 她也听闻过不少这类事情。 两人议定了事情,一道走出了卧室。 回到客堂里,小家伙们正在吃杨小娘拿过来的水果点心,吃得津津有味的。 看到姥姥和娘亲出来,都乐滋滋的围了上来。 三宝林瑞崇抓着楚南栀,好奇的问道:“阿娘,什么是赌神?” “哪有什么赌神。” 楚南栀错愕的蹙了蹙眉。 “我方才在院子里都听阿爹身边的护卫叔叔说了,说阿娘就是赌神。” 三宝林瑞崇一脸崇拜的仰视着她:“他们还说阿娘今天赢了好多好多银子。” 这些多嘴多舌的家伙。 楚南栀气闷的眺望出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随即蹲下身来,语重心长的对小家伙们叮嘱道:“娘亲今日去赌坊呢是为了帮你们阿爹抓坏人,你们长大了可不能去赌坊,不然将来也会被当作坏人抓起来的。” 小家伙们想到小姨父的事情,立刻点头道:“我们不会去的,阿娘,我们不想当坏人。” “这就对了。” 楚南栀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刻意看了眼林锦骁,带着些调侃的意味说道:“你们呀要向你们阿爹一样,把心思放在读书习剑上面。” 做个书呆子总比当赌客要强。 林锦骁听着她这话可不像是在褒奖自己,更像是在挖苦自己。 不会是将自己当书呆子看了? 目光温沉沉的白了眼她,心道:就算是书呆子,好歹也将你骗到手了。 两人面面相觑着进行了一轮短暂的眼神交流,林锦骁忽然傲娇的撇了撇嘴,随后神情渐转肃穆的看向还在大口大口吃东西的二宝:“林瑞希,你过来。” 二宝小嘴塞得鼓鼓的,听到阿爹的呼唤,小脸微僵着看向娘亲,心惊胆战的向阿爹靠拢过去。 “方才你为何不愿意让你云清哥哥叫你娘亲干娘?” 严厉的语气吓得小家伙直接心虚的低下头去。 第438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锦骁是个矛盾的结合体,骨子里流淌着青禾蛮子的血液,天生有着那种洒脱不羁的心性,可自小生在芦堰港,受常延珏、聂怀安教化颇多,所以潜移默化的又装满了中原礼教。 尤其是经历了常宴宁的事情,见惯了不少痴男怨女的故事,他最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将来也学着她们那位师姑一样,为一个男人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 这个时代毕竟还是属于男人的时代,男子再纨绔再胡闹任性,有再多的诟病,只要浪子回头,世人总归可以接纳。 可女子一旦失节,声誉被践踏,等待她们的必然是万丈深渊。 今日二宝林瑞希对那沈家小郎君太过殷切了些,她那番哭闹加之二姨妹的谏言,明眼人都能看出些端倪。 深深的瞥了眼正彷徨不安的小不点,林锦骁头一遭摆出了最威严的姿态,厉声训斥道:“阿爹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好好与哥哥、弟弟一起温书习字,要心无旁骛。” 三宝林瑞崇瞧着姐姐被阿爹训斥得一愣一愣的不敢抬头,立即在一旁帮腔道:“阿爹,姐姐有认真温书习字。” “拿来给我看。” 林锦骁肃着一张脸,连柳芸这个做岳母的在一旁看着都不敢吱声。 三宝林瑞崇立刻冲到书房里去拿来晌午大家写的字出来交到阿爹手上。 林锦骁一一检查着一张张纸笺,当看到一张字迹娟秀工整的字迹时,他忽的顿住,喃喃念道:“亭台楼阁寒风雨,佳期如许残梦里,有情自古情难有,春光犹在旧人离。” 随后整整的抬起头来,冷如寒霜般的眼眸直勾勾的注视着几个小家伙:“这是谁写的?” 大宝三宝和四宝都互相观望着摇了摇头。 二宝低着头瑟瑟发抖。 楚南栀从未听过这样的诗句,惊愕的将纸笺抢了过来细细察看了遍,从字迹来看倒的确是二宝的字。 就是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如此凄凉的词句? 她困惑的蹲下身,轻轻打量着小家伙,问道:“宝贝,你从哪儿抄来的这几句诗词啊?” 二宝林瑞希瘪着嘴委屈的摇了摇头。 林锦骁也算是满腹经纶,从小到大,谁的名家名作没看过,就连那些以缠绵悱恻着称,颇有些名气的话本子和被列为艳诗的几位女子作品也略有耳闻,可从未见过如此哀怨的文辞。 气闷的又往后翻了几张,随后竟咬牙切齿的捏住了拳头。 楚南栀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工整的写着几行灵秀的字迹:“恋吾恋,却叹缘难见,一颗红豆,熬成孤独缠绵。” 我滴个亲娘。 楚南栀险些惊出了声。 小不点怕是红豆糕吃多了。 这般看上去不太成熟的词句必然不会是什么名家之作,想来是二宝自己有感而发。 虽然惊叹于小不点的才华,可这么小的年岁就开始孤独缠绵了,也难怪她这老父亲如此动怒。 正皱眉伤神着,林锦骁已愤然起身,拄着拐杖去了书房,到得小家伙们习字的书桌上,仔细检查了遍,又从书卷最底层搜出几张二宝书写的纸笺和藏着的两本话本子。 仅是看了眼,他整张脸就如阴云密布一般阴沉得可怕,拐杖在地上敲击着发出沉沉的响声。 楚南栀从未见过他对小宝们发这么大的火,也忐忑不安的跟进去,抢过他手中的纸笺和话本子来看了看。 几页纸笺上全是书写着沈云清的名字,而两本话本子,一本名作《春梦惊华》,另一本则为《状元问女》,也不用细看内容,便知道讲的是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林瑞希,你给我进来。” 林锦骁气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二宝吓得毛骨悚然的,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柳芸也沉着脸领着其余小家伙们紧跟在后面。 林锦骁拿过楚南栀手中的话本子,厉声问道:“哪来的?” 二宝紧咬着牙关,小脑袋垂丧着哪敢作答。 跟来的侍女瞧见林锦骁手中握着的话本子封皮甚是眼熟,细看一眼,立刻惶恐不安的上前去跪下请罪道:“回回殿下,是是奴婢的。” 楚南栀闻声低头打量了眼女使。 这两日尹琉轩安排进来了好几位女使和外院的杂役,她都还没顾得上认个脸熟。 “你叫什么名字?” 楚南栀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 “奴婢名唤采莲,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女使。” 采莲心惊胆寒的抬眸看了眼楚南栀,唯唯诺诺的答道:“奴婢奴婢是太皇太后专程派来伺候伺候殿下的。” 听这语气可不像是寻常的伺候,又是太皇太后遣来的,楚南栀大抵猜到该是通房的丫头。 吩咐她起了身,楚南栀迟疑着问道:“采莲,你为何将这种话本子给了你小主人?” 采莲满是惧怕的摇了摇头:“奴婢、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到了小郡主手里,奴婢早晨时还放在耳房的桌上,午后过去查看就不见了。” 林锦骁听完更为恼怒,怒指着二宝,大声道:“你小小年纪还学会偷拿人家东西了,是不是阿爹不打骂你们,你们就变得无法无天了。” 说完,便弯下身去一巴掌拍在了二宝小屁股上。 二宝疼得哇哇直叫的哭喊道:“阿爹,我不敢了,我以后都不敢了。” 林锦骁心里的气焰直往上窜,生平头一次打孩子,他又心疼又气闷。 看着哭得伤心的小家伙,他有些不忍心的扬起手掌,本是想去安抚她,却被楚南栀顺势拦了下来。 楚南栀以为他又要打二宝,赶紧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没好气的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打孩子做什么。” 林锦骁见她出来袒护孩子,心里随即松了口气。 这一家子总得有个严厉的主,既然她做了慈母,那必然只能自己选择做严父了。 目光锐利的扫了眼外面的几位女使,林锦骁怒声道:“往后本王要是发现有人在府里偷看这等低俗不堪的话本子,决不轻饶。” 随后拄着拐杖,愤懑不已的出了书房。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不仅让几位女使听得目色一凛,连楚南栀和两位妹妹都跟着怔了怔。 这不是不给人留活路嘛。 老娘也偷看话本子呀。 第439章 采薇、采莲 楚南栀大抵能够理解林锦骁心里的愤怒。 不说别人,就说常家那位,痴情得也是过了头。 倘若有一天二宝也变成那样,做父母的的确会很神伤。 对于这群侍女奴仆,她们私底下看点话本子又或者是有点别的小癖好,只要不有伤风化,她倒也觉得没什么。 而且面前的这些小侍女大多又是在宫里呆久了的,平日里总得有些打发时间的乐子。 可能让二宝知道她们屋子里藏了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话本子,不管她们是否别有用心,至少能说明一点,这群侍女在府上没有老老实实的做事。 否则小不点怎么会跑到耳房里去拿人家的话本子。 楚南栀将二宝放了下来,大致翻了翻手里的两本话本子,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直接羞红了脸,这哪里是什么话本子,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春宫图。 可比自己熟知的那些单纯讲述凄美委婉的爱情故事的话本要劲爆多了。 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看的东西都要比寻常女子要上一个台面。 难怪林锦骁方才恼怒成那样。 楚南栀讪讪的朝着跪在地上的采莲瞪了瞪眼,虽说是好东西,可家里毕竟有孩子在,哪里能收藏这等诱惑人的东西。 “的确是低俗不堪。” 楚南栀娇嗔着责备了句,对采莲的小心思猜的透透的,想必是想学些这等艳俗话本子里的伎俩来勾引自家主君:“采莲啦,这里是芦堰港,不是宫里,你得记住了,念你今日是初犯,本宫也不罚你,倘若再有下次本宫和你们殿下也是同样的态度,决不轻饶。” 采莲未敢答话,外面的另一位侍女诚惶诚恐的立即跑了进来,跪着叩谢道:“多谢王妃宽恕,还请王妃放心,奴婢一定管束好妹妹,往后绝不会再犯。” “抬起头来。” 楚南栀示意二人抬头,细细打量了眼,才发现是对孪生姐妹。 早就听闻青禾之地多是孪生兄弟姊妹,倒不曾想连宫里的宫女也是如此。 而且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可以断定是同房的丫头无疑了。 楚南栀审视着孪生的姐姐,又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采薇。” 姐姐立刻唯唯诺诺的作答。 这女子倒是个聪明人,言简意赅,既没有像她那妹妹一样,搬出太皇太后来唬人,也没有强调是什么专程派来伺候殿下的话。 谦卑恭顺的样子,倒是让楚南栀听得很满意。 也担心遣来的下人们在屋里藏了更为劲爆的话本子之类的,楚南栀温声对采薇吩咐道:“你去叫府中所有女使杂役到前院集合,你们过来本宫还未来得及认认脸,趁着这个机会就当是认认人了。” “奴婢领命。” 采薇答完,拉着采莲赶紧出了书房。 本是想着等到搬进新王府,所有家丁奴仆聚齐之后再行训话的,既然今日发生了此等事情,她也只好先行与院里的这些奴仆们提前见见。 趁着采莲、采薇出去唤人的空隙,楚南栀捏着手里的两本话本子,目光灼灼的审视着二宝,尽可能温和的教诲道: “宝贝,你也别怪你阿爹今日对你发这么大的火气,你小小年纪怎么能看这些东西,而且还跑到人家房里去偷拿,等着你阿爹行加封大典之后,你就是郡主了,怎么能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虽说她们是下人是奴仆,可未经允许也不能擅自进别人的房间。” 二宝刚被阿爹训斥打骂,心里正委屈着,此时娘亲又来训诫她,心里更觉憋闷。 她憋着肉嘟嘟的小嘴,抱着娘亲的小腿,不高兴的嘀咕道:“阿娘,我没有去她房里,我是在地上捡的。” “捡的?”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都是一惊。 柳芸气得就要冲出去找那女使理论:“这贱丫头,来到府上不老老实实的做事,偷看话本子也就罢了,还敢攀诬自己的主子。” “算了。” 楚南栀立刻叫住怒发冲冠的柳芸。 一来,自己方才已经说过不追究了,而且二宝这小家伙向来鬼头鬼脑的,大家各执一词,她也不好偏信谁; 再则,这些女使是太皇太后派来的,又是尹家二郎亲自挑选入府的。 也不过刚刚过府,自己就开始重重责罚她们,这岂不是打太皇太后与尹琉轩的脸。 蹲下身来,楚南栀轻轻的抚摸着二宝的小屁股,柔声询问道:“还疼吗?” 二宝鼓着小嘴浅浅摇头。 本以为要狠狠被阿爹胖揍一顿,可阿爹好像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楚南栀掀开她裤子又过细的检查了一遍,倒的确是没什么印记,白花花的小屁屁,看来林锦骁终究还是舍不得对自己的骨肉下狠手。 她一脸欣慰的注视着二宝,又看了眼其余几个正发着愣的小家伙们。 大宝三宝几个没有再次出来袒护二宝,足见他们也并不清楚话本子到底是不是二宝捡的。 楚南栀拿出帕子将二宝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了些,温温的笑道:“宝贝,娘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撒谎,可你今日总归是不该当着你阿爹和杨姨娘的面胡闹,而且娘亲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也没有牢牢记在心上。” 顿了顿,她语气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犯的错你要好好反省,那些奴仆们的错娘亲自然会责罚她们,你可记住了?” 二宝闷闷的点了点头:“阿娘,我记住了,我以后都听阿娘、阿爹的话,不会再惹你们生气了。” 看着她虔诚的小脸上,填满了惧怕,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真不知小家伙脑袋瓜里到底装着些什么,如此稚嫩的年岁竟能写出那般深沉的东西。 其实她也明白,这年头的小孩子终究不能与自己那个年代相提并论,女子十二三岁就得开始议亲,过了及笄的年岁就要嫁人。 更流行指腹为婚、娃娃亲之类幼稚的行为,所以小丫头自然知事都要早些。 可自己如今既然做了小宝们的娘亲,就绝不会让他们沦为受命运摆布的奴隶。 轻轻的在二宝肩头拍了拍,楚南栀温和的说道:“那你和姥姥,姨娘们留在书房里再温会书,等娘亲回来一起吃饭。” 说完又吩咐柳芸和楚家姐妹照看小家伙们,自己领着桑琪径直去了前院。 第440章 训诫下人 前院里人头攒动,楚南栀略微看了眼,除了最后面站着的几队王府亲卫,剩下十余人是尹琉轩挑送过来的内院女使、外院杂役还有几位负责厨屋的厨娘。 一行人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恭敬有加的样子,受惯了宫里的训诫,倒是没有半点寻常人家奴仆的慵懒姿态。 趁着楚南栀打量众人的空隙,桑琪递过来一本册子,小声提示道:“主人,这是尹少府给的花名册。” 楚南栀打开看了眼,新鲜的字迹,一看便知是这两日刚刚誊抄的。 尹二郎果真是用心了。 听说这次朝廷封赏给王府的各等女仆加起来就足有近两百人,要是再囊括护卫与各级太监、府内差役,必然是一个极为庞大的队伍。 昨日尹琉轩送来的人员花名册便有好几簿,她实在没有翻看的耐性。 横竖搬进王府后,内院有领事太监管理,其余一切事务有王府少府与长史以及各级府官操持,她这个做王妃的并不需要每个人的底细都知晓清楚,只用牢牢的把握住这些领头之人即可。 而尹琉轩之所以重新摘录了一份花名册,想必是希望自己对送进来的这些奴仆有个知晓。 神情淡然的翻开册子,第一页便赫然映着采莲、采薇的名字,而名目则是通房侍女。 再往后翻又是负责后院日常的女使以及厨屋厨娘的名录。 看完将册子还回桑琪手上,楚南栀紧捏着话本子,目光灼灼的巡视向众人,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两日本宫一直忙于琐事,还不曾与各位正式相见,今日便算是正式打个照面。” 话到这里,她话锋却突然一转:“可要让大家失望的是,各位舟马劳顿的远道而来,刚刚入府,本宫并没有嘘寒问暖的体己话送给大家,而是要唠叨一些逆耳的言辞, 之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在宫里有宫里人的规矩,可到了宫外同样有着宫外的规矩,在本宫这里安守本分、各尽其职、忠心护主便是你们该遵守的规矩。” 说着,将手中的话本子缓缓举了起来:“就说说本宫手中这两本话本子,本宫并不愿意太过严苛的对待你们,倘若你们每日做完了活,闲来无事看些情趣高雅的话本倒也无可厚非,而你们明知府上小郡主、小郡王年幼,还搜罗这么些低俗不雅的本子私藏入府,居心何在?” 目光深邃的打量了眼采薇、采莲姐妹,楚南栀语声渐转高亢: “你们其中大多数是宫里挑选过来的,或许曾经还深得贵人们的宠爱,可如今到了芦堰港,到了本宫的府邸便是平宁王府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一说, 不管你曾经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也好,还是陛下身前的侍女也罢,既然没有被封为侧妃、滕妾的命,那便老老实实的守住本分,即便是做这通房的丫头,你们也该明白一个道理,本宫与殿下给了这个机会才是你的福分,不给你便没这个福分, 倘若想要别有用心的使些谄媚的手段魅惑主君,那本宫劝你们还是早些收起在宫里那套花花肠子。” 听到这里,采莲心虚不已的低下了头去。 瞧着面前这道英姿飒爽的身影和霸道的气势,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这可比宫里那些惯会装柔卖乖的贵人们让人可怕多了。 整个人都被震慑住,心里面那些美好的念头也在一点点的消散。 楚南栀端正着身形,余光却经不住斜倪向默默埋下头去的采莲,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不要觉得本宫是个村野妇人,小郡主、小郡王又年幼,你们就好糊弄,本宫能破获那些扑朔迷离的刑事案件,自然也能够分辨出你们那点小心思, 今日之事本宫言出必行不予追究,倘若谁胆敢再在府中私藏低俗不雅之物,心怀不轨的,本宫绝不轻饶,即便是太皇太后与陛下到了跟前也保不了你们。” 院里的奴仆们都被她这番松弛有度的言辞给惊讶到了。 本以为未来的主子就是个村里妇人,没什么见地,可今日她这不卑不亢的处事态度,既保全了各自的颜面,也给出了严厉的警告,令人不得不臣服。 不少宫人都由衷的表态道:“奴婢们谨记王妃教诲,必当安守本分,恪尽职守。” 采莲虽然心里有些怨愤,最终也不得不被她的威势所折服,唯唯诺诺的答道:“奴婢谨记王妃的教诲。” 楚南栀吩咐大家各归其职,领着桑琪回了客堂。 林锦骁在屋里听着她对奴仆们的训斥,心里大致有了些数。 难怪采莲敢公然承认是她屋里的话本,原来是存了勾引自己的心思。 只可惜自己并非是轻浮之人,她实在小觑了自己。 吃过晚饭,尹琉轩、桑坤一起回了府邸。 桑坤向楚南栀禀报聚升坊那边垃圾清理的情况和与赵管家相谈共建宅院的详细事宜。 按照约定,赵家这次出资三万两白银,与饭庄的占比一样,占据两成的份额,并承担所有的房屋修建工作。 还未签下契约,赵太公便将所有的银子支付了过来,这倒让楚南栀有些不安了。 她注视着桑坤,似笑非笑的调侃道:“这老太公倒真是财大气粗,也不怕我卷了银子逃跑。” 桑坤也是淡然一笑:“赵管家说老太公都愿将整片家业托付给主人,区区三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她如今是平宁王妃,州里的刺史夫人,哪里会为了三万两银子而舍弃前程。 楚南栀眸色微顿:“老太公信任咱们,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明日便过去将契约签订了。” “嗯,潼安村那些村民都回来了,是楚婷劝她们回来的。” 桑坤审视着她,犹疑着道:“听说老太公还有些事情要与主人商议,明日主人的确是要过去一趟才合适。” “好,明日我随你一道过去。” 得知楚婷将大家都带了回来,楚南栀心里顿时就踏实了许多。 如此饭庄还是可以按照预期的正常开张了。 第441章 送美人 在楚南栀与桑坤问话的同时,林锦骁也将尹琉轩叫进了书房。 得知了府里发生的事情,不等林锦骁先发话,尹琉轩便一脸自责的赔罪道:“殿下,都是在下管教不周,才给表兄和嫂夫人添了不快,在下下去一定狠狠责罚她们。” “不必了。” 林锦骁也清楚他这段时日一直忙着兴建王宫和州府,还要操心这些琐事也挺辛劳。 既然楚南栀都如此深明大度,他也没必要去责备此人,省得让她在太皇太后和尹家人面前失了气度。 忙碌这两日,他也没来得及去细看那些册子名录,便直接发问道:“二郎,这次朝廷遣来的女使有多少是通房女使?” 尹琉轩掰着手指算了算:“大约有二三十来人。” “噗。” 林锦骁险些从座椅上跌倒下来,赶紧端正坐姿,肃声道:“太皇太后可还有别的安排?” “别的?” 尹琉轩想了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表兄岳家门第本就不高,册封侧妃、滕妾之类的事情便交由殿下自行处理,宫里不干涉,所以才多挑了些通房的女使前来。” 顿了顿,他又加重了些语气,补充道:“除了采薇、采莲姐妹二人太皇太后叮嘱务必要留在殿下身边伺候以外,其余的殿下要是不喜欢也可以自行处理。” 其余的到现在林锦骁倒是没见过,如果都像采莲这般心机深沉,那可真是要令人头疼了。 这对姐妹想必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近侍,要是一并打发了也不太合适。 想到此间关系,林锦骁斟酌着说道:“我家几个小宝尚且年幼,那姐妹二人行事如此轻浮,实在不合适留在后院伺候小宝们,既然是太皇太后遣来的,那往后你就将她们安排到前院去做个打杂的女使。” “打杂的?” 尹琉轩一脸错愕。 采薇、采莲可都是当初东进勤王时死难功臣的后裔,若不是太皇太后器重这位殿下,送来做个通房女使老人家心里都觉得挺怜惜。 他竟然要让姐妹二人去外院做杂役。 这可叫自己如何向外祖母交代呀。 林锦骁见他有些为难,质疑道:“怎么,二郎觉得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小弟遵表兄所言。” 尹琉轩不停苦笑。 采莲自己作孽倒也罢了,就是苦了采薇那丫头跟着受连累。 尹琉轩尚在纳闷中,林锦骁又意味深长的瞥向他:“那就再劳烦二郎替我办一件事情。” 尹琉轩连忙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着他:“表兄请讲。” “今日你表嫂在戚家的赌坊里坑骗,啊呸,赢了那孙掌柜十几万两银子,险些叫人倾家荡产,听说那赌坊与唐家还颇有些干系,你便替我将朝廷赏赐的余下美人送到大都督府,也算是替你表嫂赔罪了。” 林锦骁一本正经的说完,尹琉轩随即露出狐疑的表情:“确定是险些叫人倾家荡产?” 他怎么听说一个下午时间过去,赌坊掌柜孙哲连着关闭了十几家赌场呢。 而且唐儒的正室夫人可是太后的亲女儿、现任青禾王的亲妹妹锦芊公主,为人专横跋扈得很,在靖灵城时连他老子安排入府的妾室不是被锦芊公主胖揍得半身不遂就是不能生育,早已恶名昭着。 如今将这些女子安排过去,等着锦芊公主来了芦堰港,那大都督府还不被闹得鸡犬不宁。 尹琉轩一脸难为情的看向林锦骁,讪讪道:“殿下这样做,锦芊公主到来后只怕会怨恨于你的。” “去。” 林锦骁并没有要与他商量的意思:“我与唐大都督有着同袍之情,他刚刚迁到此处,本就形单影只的,正好送些美女去他府上与他作伴。” 顿了顿,林锦骁又狡黠的咧嘴道:“再则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 尹琉轩不敢再辩驳,只得依令行事。 想着白日里纪岑安找自己安顿亲兵的事,又忍不住问道:“小弟听岑安兄说殿下要了他手底下整支铁骑,还安顿到了南华山脚下,殿下此举可有深意?” “此事我还正要与你说。”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唇,浅笑道:“你表嫂在南华山脚下圈了一片马场,正好将府卫都驻扎到那处去,顺便也能料理料理马场的事情。” 尹琉轩见他答非所问,心里备感忧虑:“表兄,此举甚为不妥啊,将整个海防营调入亲王府本就已遭非议,若是再留下一支铁骑势必会引来都督府的戒备,而殿下你又将亲兵驻扎到城外,一旦有事如何应付啊?” 深深的打量了眼他,尹琉轩眉头紧锁着继续道:“如若小弟所料不错,唐儒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奏请殿下新增城郊驻军,以此防范殿下的。” “无妨。” 林锦骁满面幽深的笑了笑,大大咧咧的回道:“眼下芦堰港成为州府,仅是海防营和平宁王府的亲卫自然是不足以拱卫州府的,即便唐大都督不说,我也会再从别处调些军队过来,互成犄角拱卫州府,以防东桑贼人进犯。”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但心底里早已有了主意。 他当初能架空蒋学屹,便同样也能让唐儒成为平宁州徒有虚名的三军大都督。 尹琉轩也不知他心底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也不敢再多问,悻悻的告辞赶紧离去。 到了书房门前,恰巧撞见端着药碗的楚南栀,想着她今日没因采莲的事拿自己兴师问罪,心里十分感激。 恭敬的向她拱手作了作礼,赤诚的谢道:“嫂夫人,晚间的事多谢了。”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南栀云淡风轻的淡然一笑,让尹琉轩更觉惭愧。 见他行色匆匆的准备要走,楚南栀又赶紧吩咐道:“这几日海防营的弟兄们会陆续撤往南华山,那边的营地和马场的事情就交给二郎打理了,需要的银子明日我让桑坤给你送去。” “嫂夫人放心,小弟一定办妥。” 今日夫妇二人交代的可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一个要给唐儒送美妾,一个要搭建马场豢养朝廷的骑兵。 桩桩件件都是得罪人的苦差事。 但愿这些事情不会影响到大局,不会伤了所有人的和气。 楚南栀瞧着他一脸苦意的离去,漫步走进书房将熬好的汤药递给林锦骁。 等着他喝下后,才直言不讳的问道:“林大郎,我怎么觉得尹少府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你是不是因为采莲的事情数落他了?”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为夫会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林锦骁慢悠悠的起身,架好拐杖挽着她往外走:“早些歇息,今日也挺累的。” “嗯。” 一天时间挣了十余万两银子,老娘能不累嘛。 第442章 不予相见的故人 月明星稀的夜晚,城东的驿馆四处灯火高照着,让整个驿馆看上去跟白昼里并无什么两样。 而驿馆东南角的一间偏室里,烛光颤动着,泛动的微光让整间雅室显得要比外面昏暗了许多。 此处正是岳贵妃下榻的寝居之处。 自打赌坊的事情传开后,将唐儒送回府邸后,蒋学屹和郑海川就被戚家老主母郑氏亲自叫到了驿馆来。 郑氏身边有长女戚予欢陪同着。 老夫人一直眉头紧锁的,从进门起就保持着坐立不安的姿态。 郑氏神情肃穆的望着岳贵妃,颇为愤懑的道:“以老身看来,唐家是想和整个芦堰港局势撇清干系,我那孙儿被下了狱他置若罔闻,如今连赌坊的生意都关掉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各处田庄、铺子、酒楼都跟着遭殃啊?” “老夫人不必动这么大的气。” 岳贵妃早已厌倦了戚家这些不知分寸的东西,可仍然尽量装出一副好脸色相迎: “令孙的事情本宫与诸位今日也是瞧得清楚,实在爱莫能助,老夫人若一意孤行,惹恼了那破落户,没什么好果子吃,他手里有天子剑,即便是本宫与东进王也得礼让几分,更何况都是言之凿凿的事实。” 顿了顿,她又展露出温婉的笑意:“至于各处的生意嘛,本宫倒是有个法子,老夫人还是该与赵家老太公多走动走动,你们两家都是戚家数一数二的门户,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只要你们能摒弃前嫌,联络各家豪门大族精诚团结在一起,才能赢来喘息之机。” “事到如今,赵光远那老东西贵妃娘娘觉得还可信?” 郑氏不满道:“老身可听说他如今与楚家那贱丫头走得很近,还合伙在城东清河坊开饭庄。” “诶,生意人嘛,那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这点啊赵太公就比郑老夫人看得通透啊。” 岳贵妃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这老妇人年逾花甲,说话却如此暴躁又没个口德,难怪遭人恨。 赵太公自己如今贵为贵妃都得敬着,这老妇人张口闭口的就是老东西,实在叫人不可理喻。 而楚家那丫头好歹是平宁王妃,她又众目睽睽的直唤人家贱丫头,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可见戚家有今日这般横祸,并非是没缘由的。 只怪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收了戚家不少银子,助着自己在宫里得了势,她不好直接和这家人拉下脸皮。 斟酌了片刻,岳贵妃信誓旦旦的继续说道:“本宫与赵太公交情颇深,只要郑老夫人愿意和赵家达成一致,本宫愿意出面说和,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算是看在本宫的薄面上,也会卖这个人情的,到时候大家紧密团结反对均田策令,定能扳倒平宁王。” “那老身就恭候佳音了。” 郑氏皮笑肉不笑的起身告辞,心里对这岳贵妃的自负感到无比的愤懑。 她还真是将赵光远当亲爹了呀。 领着女儿女婿和郑海川一道出了驿馆,全部坐进宽敞隐蔽的马车里。 郑氏猛的一拐杖敲击在车厢内的地板上,不悦道:“看来如今我戚家只能孤注一掷了。” 蒋学屹在一旁看得甚是忧心:“岳母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 郑氏愤愤的瞪了眼这越来越不听话的女婿,大声道:“今日潼安村沈家和沈家交好的几户人家已经放言,要跟着官府免佃户们三年的租税,如若赵家再跟着依附,我戚家的数万亩田地岂不成了荒地?” “此事也只能顺应天意。” 郑海川劝道:“干娘啊,你就别再一意孤行了,墨琛那孩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触犯法规了,上次楚家大郎的事我就已经替他尽力周全了,他这刚出来便惹下人命官司,让一个黄花大闺女怀上身孕又不肯娶人家,害人致死,桩桩件件的哪里是可以轻饶的。” “那是她们自己寻思与我家琛儿何干?” 郑氏不依不饶的叫骂,又咬牙切齿的看向蒋学屹:“还有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琛儿好歹是你的姨侄,你竟然还助纣为虐帮着害他,算我戚家这些年白白为你搭进去不少银子。” 话落,重新看回郑海川身上,粗喘了几口大气,才接着道:“海川,吴太守还有几日到芦堰港?” “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了。” 郑海川不紧不慢的答道:“听说太守大人的调令已经到了郡里,这次来州府交接完任上事宜就要立刻赴京了。” “嗯,吴太守已有好些年没来芦堰港了。” 郑氏若有所思的撅住嘴:“海川你明日差人去将城南的别院好好打扫出来,到时候让吴太守下榻那处别院。” 郑海川焦虑的蹙了蹙眉:“干娘莫非是想见太守大人?” 郑氏默着没答话。 “孩儿临行前,太守大人叮嘱过了,到了芦堰港不见故人,依孩儿看来,干娘还是别去吃闭门羹了。” 郑海川虽然还愿叫着她一声干娘,不过是看在当初干爹的提拔相助之恩。 可这些年戚家的作为越来越让他失望。 上次贸然从北部湾出兵已经让太守大人不悦了,这个时候再惹他不满,自己这顶乌纱帽他凭着京中的关系有的是法子给自己摘掉。 郑氏却并没有要依从他的意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海川啦,有的事情做下了并非永不相见就能抹去的。” 郑氏暗沉的眸光游移在每个人身上,迟疑着又道:“如今我戚家连折水运、赌坊、田桩三处命脉,只怕不久后各处饭庄铺子同样也是岌岌可危,你们这些年可没少从戚家拿走银子,这个时候都想一拍两散,怕是没那么轻松,你们别忘了,杜三奎如今可关在大狱里头呢。” 听到这话,郑海川与蒋学屹都相继变得一脸黯然,不敢再吱声。 而驿馆中,迟迟未出声的东进王林锦穆等着众人散去后,悄无声息的靠到岳贵妃身前,掂着她尖细的下巴,含情脉脉道:“戚家这老太婆如今愈发的不懂规矩了,不如将她除去?” “怎么,殿下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握在她手中?” 岳贵妃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面前这位健壮的汉子,故意挑逗道。 林锦穆阴恻恻的缓笑:“皇嫂说笑了,本王能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中。”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岳贵妃慢条斯理的叹道:“连唐家都能舍去这棵摇钱树,你我这些年也不过是从中分了杯羹而已,何必去趟这浑水,还是好好维系好与赵光远的关系,他如今无妻无子,待得他撒手人寰之后,泼天的富贵皆是你我二人的,到时候便可以利用这些钱财多收买些势力为我所用。” “皇嫂真是高明。” 林锦穆肃然起敬的朝着她浅笑,雄健有力的手掌已不动声色的按在她腰间,一边撕开玉带一边邪魅的低语道:“难得今日驿馆如此清净,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讨厌。” 岳贵妃羞涩的勾起兰花指搭在了他肩上。 昏暗寂静的灯光下,唯有一双人影此起彼伏的在颤动。 第443章 日常调戏小白脸 这夜,楚南栀睡得还算是安稳,可次日仍是被同样的梦境所惊醒。 她努力的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却始终想不起拿剑之人的容貌,不安的情绪在心头不断蔓延开来。 林锦骁知道她又做了噩梦,像昨日一样将她紧紧搂住,轻声安慰道:“想必是这些日子你太过忧心操劳了,就留在家里好好歇息一日,晌午我让军司马将孙吴才、三郎他们叫来处理些公务,下午我陪着你和小宝们去城里转转。” 楚南栀茫然的摇了摇头:“你服了药痛风刚好了些,就别瞎出去折腾了。” “那就留在家中与岳母商议商议成亲的事宜?” 林锦骁又征询道。 “这些我昨日也与母亲提过了。” 楚南栀从他怀里抽出身来,端坐着看向他:“也没什么要置办的,不过是个仪式罢了,府库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无非是采买些小的物件,等着你三叔婆入了土,让锦惠她们一家过来帮着操持就是了。” 轻轻的捏了捏他那精致的面颊,还挺有弹性:“三叔公好歹也和你祖父是血亲兄弟,咱们也别去招人妒恨,我给母亲说的就是破镜重圆的酒席,到时候你那边就叫上恩师和几位挚友过来庆贺庆贺,算是为我们重归于好做个见证就行了,没必要惊动太多人。” “破镜重圆酒席?” 林锦骁眸色微暗:“这名目倒是不错,就是如此委屈了你。” 在别人看来,自然是他们夫妻破镜重圆。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次她是真正嫁给了自己。 想了想,他郑重的端视着楚南栀,肃声说道:“我让尹少府将加封大典办得风光体面些,到时候让全城的百姓都前来瞻仰本王王妃的风姿。” 楚南栀本想说他这样太过夸张了些。 可转念一想,这个节骨眼上,东边东桑人虎视眈眈,南边又有白渝人觊觎,内部还有不少势力暗流涌动,的确需要一场像样的加封大典来震慑各路势力。 这一点想必不用她与林锦骁提醒,尹琉轩和朝廷早已考虑妥当。 否则靖灵城那些门阀势力也不至于同意一个削去的藩王重新在南方崛起。 应了他的要求,楚南栀连忙起身催促道:“我们快出去,小宝们想必也快起床了,你外出平乱这么久,也该好好陪陪他们了。” 想着二宝的事情,林锦骁现在也有些担心起几个小家伙,跟着起了身,看见铜镜中那张清丽的容貌,忍不住撑着拐杖靠拢过去。 倚在她背后,轻抚着那柔顺的发丝,林锦骁满脸沉醉的笑道:“许久未替你束发了,让我来。” 说完抢过她手中的木梳,按着上次为她梳的发髻又重新梳理了起来,上半部分捏出一个束发丸子头,再将其余的梳理整齐,自然的垂落下来,之后将桌上那顶银色双鹤束发冠嵌入丸子头上。 看着干净利落的自己,楚南栀也欣喜的笑道:“还是你梳的发髻好看。” “那以后每日我都帮你束发。” 林锦骁注视着她如今这般简洁又落落大方的妆容,问出了埋藏许久的疑问:“娘子,你为何如今不喜欢首饰了?府上现在也宽裕,在这方面你不必节省。” “倒不是为了节省,就是觉得干净清爽些做事情方便,要是头上插满金簪玉饰那就只能做个深闺妇人了。” 楚南栀莞尔道。 这也是她从警多年养成的习惯。 就是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诧异道:“怎么,林大郎,你不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怎么会。” 林锦骁淡然笑道。 他自然最是喜欢她这副妆容了,清纯脱俗又可爱,比起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精致百倍。 就是担心她是因为节省才不舍得用饰物。 楚南栀伸出手去拉住他握着木梳的修长手指,俏皮的调侃道:“有你这么好的托尼老师每日替我梳妆,哪里需要什么胭脂水粉。” “托尼老师?” 林锦骁听得一头雾水。 她总是猝不及防的冒出些奇怪的用词,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托尼老师就是这世界上最优秀的化妆师。” 楚南栀从容的起身,一边替他整理着衣衫,一边解释道。 林锦骁更加困惑了:“化妆师又是做什么的?” “就是和你一样,帮人梳梳头发之类的。” “这可不像是什么正经营生。” 林锦骁愣愣的思考着,总觉得她在戏弄自己。 上次渣男和佩琪的事他可还没忘记。 楚南栀本只是想恶趣味的调侃调侃他,并不想他因此又陷入自我攻略,连忙为他拄好拐杖,催促着往外走:“快走,还得去看看小宝们有没有好好刷牙洗脸的。” 拄了拐杖的林锦骁跟只笨拙的老母鸡一样,楚南栀也不敢催的太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慢悠悠的走出卧房。 到了院子里,正见柳舒阳提着牛奶从外面进来。 小赘婿如今送牛奶进城已经成了他每日的日常。 看到姐夫重新用上了拐杖,柳舒阳急着走上来询问道:“姐夫怎么腿又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腿部痉挛引起的痛风,你大姐已经替我煎了药,服用两日就好了。” 林锦骁不经意的瞥了眼小赘婿,发现他左边脸颊上隐隐约约有些淤青,仔细再看才察觉到整个左脸都明显浮肿了不少,随即朝他示意了眼:“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咳,没事,不过是遇到几条乱咬人的疯狗。” 柳舒阳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林锦骁不提,楚南栀还未察觉到,他这一提醒,顺眼看去果然发现了些端倪,也赶紧凑上前去,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关切着问道:“舒阳,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的,大姐。” 柳舒阳着急忙慌的将左边垂下来的几缕发丝连忙盖住面颊。 楚南栀没好气的一把掀开他遮脸的发丝,才发现他整个左脸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都叫人心疼。 “赶紧到屋里去叫母亲拿两个鸡蛋敷敷。” 楚南栀正要去提牛奶,柳舒阳抢着重新提了起来,将头发重新遮挡住面部,故作镇定的解释道:“大姐,你别一惊一乍的,没什么大事,就是进城时遇到几个赌坊的狗腿子,我们互相看不顺眼,理论理论了几句,你可别让岳母和表姐娘子知道了。” 楚南栀被他都得哭笑不得。 都被揍成了这副熊样,他竟然还说自己一惊一乍的,倒真是长本事了。 想来只怕是戚家那群小厮因着昨日之事拿他撒气了。 第444章 被嫌弃的大姐 楚南栀在院里环顾了一眼,并未看到柳芸母女和小宝们出来的身影,恰巧遇见采薇从马厩那边过来,连忙招呼道:“采薇,你去厨屋拿两个鸡蛋过来,给三姑爷敷敷脸。” 采薇立刻应声而去。 生平第一次被大姐正式唤作姑爷,柳舒阳还有些受宠若惊。 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这许多杂役女使,而且还有甲士,小赘婿凑到楚南栀跟前,满脸欣喜的询问道:“大姐,听说姐夫马上封王了?” “嗯。” 楚南栀淡淡的应了声,抿唇浅笑着道:“所以你呀要是受了委屈不要憋着,咱们不仗势欺人,却也不能由着人欺凌。” 柳舒阳一手提着牛奶,一手摸了摸后脑勺,讪讪道:“真没什么大碍,就不给姐夫添麻烦了,反正听大家说戚家快完蛋了,让他们撒撒气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可不能这样说。” 楚南栀不满的瞪了瞪他:“你既然是我们楚家的女婿,受了委屈姐姐我自然是要过问的,以前咱们是村里门户,被人小觑看轻倒也罢了,如今你姐夫封了王,好歹是一方诸侯,若是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不住,还要被人踩在脚底下蹂躏,那何以令人臣服。” “是,大姐我都记下了,下次再遇见他们我狠狠揍他们便是,不给大姐丢脸。” 楚南栀被这小赘婿的话逗得也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他如今活得谨小慎微的,受了欺负还要瞒着,着实是叫人心疼。 目光沉沉的瞥了眼他,楚南栀郑重的嘱咐道:“舒阳,你现在这样,父亲、母亲和大姐我都挺欣慰的,你别觉得自己是个入赘的女婿就看轻自己,你是咱们楚家的指望,即便是不能入仕途,也还有许多的路可以走,在外受了委屈也不要一个人硬扛着,我那妹妹如此在意你,我可不能看到你有闪失。” “我知道了大姐,你怎么今日跟个老婆婆似的。” 柳舒阳故意撇了撇嘴。 大姐如今越是在意他,他越不想为她添麻烦。 这个世界除了这位知心大姐姐,恐怕没有人更懂他更包容他了。 眼下她与戚家正是胶着之时,自己不愿多生是非。 也不过是挨顿打,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南栀听出这小赘婿是嫌自己啰嗦,没好气的又白了眼他。 这小赘婿,真是长出息了。 外面的林锦骁猜出了些端倪,如今戚家眼看着被逼上绝路,难免会做出些狗急跳墙之事。 戚家本就是靠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起家,底下的庄子里养着不少隐匿的黑户,戚家那些老家伙为难不了楚南栀,拿楚家人撒气并非难事。 如若着了道,到时候那些黑户的底细并不好调查,也只能吃了哑巴亏。 想到这里,林锦骁立刻叫来军司马何郢,吩咐道:“你差人去一趟县衙,将孙吴才和李策、李三木、关二白请到府上来,之后你到营里清点几名得力的好手以护院的身份前往我岳父家里。” 迟疑了片刻,他又立即补充道:“你亲自去潼安村安排,在扫除芦堰港这股黑恶势力之前定要确保我岳丈与三姑爷的安危。” “末将遵命。” 何郢信誓旦旦道:“请殿下放心,末将绝不会让人伤及殿下岳家人半根毫毛,若有闪失末将提头来见。” “去。” 林锦骁一脸欣慰的注视着何郢兴匆匆的离去,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屋内,楚南栀和柳舒阳刚将牛奶提进厨屋,柳芸和楚家姐妹便领着五个小家伙过来准备打水洗漱。 虽是有女使们伺候,可柳芸还是喜欢亲力亲为的照顾小宝们。 看到脸颊浮肿又有淤青的小赘婿,小宝们立刻冲了过来,关切的问道:“姨父,你怎么受伤了?” 三宝林瑞崇闻着新鲜的牛奶味,更是淘气的补道:“姨父,你脸上不会是被牛踢了?” “是是是,姨父不小心被牛给踢了。” 柳舒阳顺从着答了句,却听到一阵虎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他整个人习惯性的为之一怔。 扭头望去,只见两只毛茸茸的家伙兴奋的扑了过来,像往常一样围着他手里的牛奶蹦蹦跳跳的打转。 “这两个小畜生这么大了还不断奶。” 柳舒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半桶牛奶:“以后我每日得多送些过来了。” 楚南竹拿着采薇准备的鸡蛋一边替他敷脸一边瘪着嘴抱怨道:“那也是跟你学的。” 他如果不败掉家业,如今哪里需要受这份苦,以前不就和这没断奶的小老虎一样。 好在他如今迷途知返,可想着他每日四处奔波总归是辛劳了些。 再看着他脸上的淤青便猜出是和人打了架,小心翼翼的看向楚南栀,她带着些商量的口吻说道:“大姐,我寻思着等饭庄开了张,我和舒阳在城里租个铺子,再租间院子,让他搬到城里来,城里人多,他马桶生意也好做些,你觉得怎么样?” “嗯,自该如此。” 楚南栀早就有此打算,也和柳芸提及过。 饭庄开张在即,正好一家人都在,她也准备将饭庄的股份为大家划分一下。 静默几秒,她斟酌着说道:“院子就别租了,三郎马上搬进了官邸,我在城东的那处小院就留给你们夫妇和小暮辞住,饭庄那边等着开张步入正轨后我去的恐怕也不多,阿湘、阿竹你们姐妹两还是得多替我操持着些, 我给你们姐妹一人一成的干股,母亲和父亲独占一成,股份契约书我拟好之后会让桑坤给你们,整个饭庄虽是由桑坤打理,可厨屋里面的菜品质量关系到整个饭庄的兴旺,你们姐妹务必要把好关,那些秘制的酱料更是要守好才行。” 如此抛去赵家的两层股份,自己还占据一半,拥有着整个饭庄的绝对控制权。 柳芸渐渐意识到如今整个家里的顶梁柱都已经转移到大女儿一人身上来了,看着她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心里除了焦虑也帮不上什么忙。 审视着老二、老三,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阿湘、阿竹,你们大姐待你们的好你们一定要好好记得,她如今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你们姐妹一定要多多替她分担些,饭庄那边你们没出一两银子就占据了一层的股银,可得好好操持,切莫辜负了你们大姐的信任。” “母亲,我们记住了。” 姐妹二人一起过来抓住楚南栀的手心,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大姐,你就放心忙你的事情,饭庄那边我们定会帮衬着桑坤好好经营的。” “嗯。” 楚南栀欣慰的点头。 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投资人,除了独到的眼光,利用好各类资源也同样重要。 饭庄是自己正式投资的第一桩生意,必须得做出成效,以此才能博得赵家乃至更多人的信赖,从而为将来做别的生意获取更充足的资金和人脉等资源。 第445章 一掷千金 在家刚用完早饭,孙吴才和李策等人便被传唤了过来,林锦骁让孙吴才拟好了官田免租的策令以及禁赌令的公文准备下发各郡,又让李策和李三木负责在全县开始清查明里暗里的赌坊。 眼看着离扳倒戚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想到县狱里曾经发生过的暗杀事件,他又对如今升任司狱的关二白做了叮嘱,令他好好监管狱中的杜三奎与戚墨琛。 安排好一切事宜,他领着小宝们一起去了林渊家中,继续露个脸,而楚南栀则与柳芸母女三人一道去了清河坊的饭庄。 赵太公早已等候在了清河坊里,见到楚家母女进门,殷切的领着赵管家立即上来相迎。 柳芸瞥了眼这一年岁斑的老人,想到这老头险些就做了自己的大女婿,心里直起鸡皮疙瘩。 好在女儿不是贪图俗物之人,否则让这么个老人当女婿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客气的与老太公互相见礼后,便带着楚南湘楚、南竹姐妹去找小周氏安排饭庄开张的事宜。 楚南栀和赵太公一行人去了饭庄二楼的雅室里,商谈聚升坊修建宅邸的细节。 大家坐下身来,桑坤将拟好的契书交到赵太公手中,老太公只是随意的打量了眼,便咧嘴笑道:“管家,取笔墨来。” 楚南栀虽然清楚他并不在意这些,可还是忍不住诧异道:“太公不多看看?” “不必。” 赵太公大大咧咧的摆手:“楚娘子老朽是放心的。”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她,含笑道:“楚娘子马上便是整个平宁州最为尊贵的夫人了,平宁王继承王爵,又位极人臣,楚娘子只需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安享荣华富贵,为何还不辞辛劳的出来与我等一般去吃这些不必要的挫折与苦头呢,老朽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北葵向暖,南栀倾寒,或许我就应验了自己这名字,天生不是个安分的人。” 楚南栀眸色微顿,缓缓道:“可能在老太公眼中,大多数女子该是养在深闺里,只是我就是个村里妇人,过惯了凄苦的日子,突然闲下来还真有些待不住,倒不如出来闯荡闯荡试试运气,凭着自己的本事挣些散碎银两贴补家用。” 赵光远听得一脸苦意。 那林锦骁如今一年仅是食邑就能创造一个万贯家财,她却将境遇说得如此不堪,还要挣钱贴补家用。 实在是让他们这些人感到汗颜。 “楚娘子就是太过谦逊了。” 赵光远似笑非笑的答道:“你那一身本事怕是早已让人闻风丧胆啊,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也不过去一趟赌场,就让全县城的赌场歇业关门,不是一般人敢与你争锋的。” 他既庆幸与自己当初明智的抉择,又为将调查犬子底细的事情交代给她感到放心。 这女子的确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主。 楚南栀听他提到赌坊之事,只是笑而不语。 良久后,才讪讪答道:“赌坊的事情不过都是随性玩玩,侥幸得了些便宜。” 赵太公默默的在契书上签字按手印,对于她的回答心里却止不住的想笑。 还好与她作赌的不是自己,否则这片家业顷刻间就能败个干净。 那些赌坊里的算计他虽说不是很清楚,可必然是藏了些猫腻的,她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戚家那些滑头耍得倾家荡产,足见其有着几分本事,再一次让他见识到了这女子的厉害。 签好契约,赵光远又同管家示意了眼,随后赵管家抱来了个很大的木匣子。 赵光远吩咐管家将木匣打开,慢条斯理的为楚南栀解释道: “老朽听到些风声,说楚娘子昨日在潼安村与戚家那老婆子彻底决裂了,准备与戚家争抢佃户,老朽啊已连夜让人与潼安村那些地主做了置换,如今整个潼安村附近十里八村的田地,除了戚家、沈家,余下的皆归我赵家所有,这些都是地契,楚娘子收好。” 老太公话音刚落,赵管家又赶紧补充道:“还请楚娘子宽心,我们老太公是高于市价的两倍置换和收购的各处田地,并未恶意圈占良田。” 楚南栀听得一惊:“这这如何使得?” 传扬出去,人家不觉得老太公是个傻缺嘛。 眼下官府将官田免租,如若三年后仍然保持着三十税一的税法,其实田地租赁的买卖已不是暴利行业,只怕各处的地主们此时都宁愿贱卖土地,又怎么会高价收购田地呢。 这老太公向来是个精明之人,怎么如今犯糊涂做起了亏本的买卖。 她诚惶诚恐的注视着老太公,好言劝道:“老太公该知晓如今只要策令不变,靠着田地的租子很难在短时间内收回成本,老太公是生意人,不该为我与戚家的事大费周章。” “楚娘子此言差矣。” 赵光远不以为然的摇头:“若能彻底的扳倒戚家,这就不是楚娘子一人之事,也是全县百姓的心愿,老朽虽无兼济天下之心,可好歹是这芦堰港商贾首领,如此利国利民的事情即便楚娘子不做,换做别人,老朽也是愿意倾囊相助的,不过是损失些银子罢了,就当是接济百姓了。” “老太公的胸襟实在叫人钦佩。” 楚南栀听着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潼安村附近十余个村落的田地,少说也有数万亩,如若他全部收入自己名下,那岂不得拿出上十万两银子。 如此大的支出,却说得这般云淡风轻,果真是财大气粗,恐怕也只有这位老人有此魄力了。 虽说老太公是一片好意,可楚南栀哪好接过地契,果决的将木匣推了回去:“老太公这份厚意实在叫人感动,可我实在不敢受领,与戚家之事总归掺杂了些我个人的因素,不敢以私废公。” 赵太公挑了挑眉,一脸深沉道:“老朽与楚娘子也不算是头一次打交道了,且不提楚娘子与老朽的恩情,就说这饭庄和聚升坊建宅邸的事,咱们也是一条船上的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老朽还是懂得的,于公于私老朽都希望这次可以彻底的打垮戚家。” 迟疑着看了眼她决然的眼神,赵光远蓦然叹了口气:“既然楚娘子不肯收下地契,那老朽也愿与沈家一般,响应官府策令,对佃户们免租三年。” “这” 楚南栀深深皱起了眉头。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呀。 他不心疼,自己都心疼。 第446章 头号渣男 官府降租免租是为了稳固民心,巩固朝政。 赵太公毕竟是个商贾人家,唯利是图才是本心,他如此这般反倒是让楚南栀感到不安了。 赵光远看出她眼底里藏着的顾虑,笑着开导道:“楚娘子不必感到心疼,老朽的境况如今也无需多说,你也大致的了解,钱财对于老朽来说只是身外之物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凝重:“老朽这一生净顾着为这些俗物奔波劳碌了,到头来却落得个孤苦无依的下场,再多的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桐县故里的家业早已托付给了族人,他们靠着那片家业足以养活一家老小, 其余各处的产业本欲托付给楚娘子,可楚娘子一再推辞,老朽也不好再勉强,可在老朽心中楚娘子当之无愧的是这片家业的继承人,也只有在你手上老朽创下的这份家业才能继续发扬光大。” “老太公太抬举奴家了。” 楚南栀惶恐道:“我一个妇道人家” 谁知她推托的话尚未说完,赵太公就立即摆手打断她:“诶,咱们也不是场面上的人,老朽对楚娘子推心置腹,楚娘子就别与老朽这般见外了,虽然此生无缘与楚娘子共结连理,但做个忘年交这点要求该是不过分?” “能得老太公抬爱,是奴家修来的福分,岂敢不识抬举。” 楚南栀笑着开口。 有大腿不抱岂不是傻子。 林锦骁如今虽说是封了王,可面临的形势却是无比的严峻,能得到赵家这样的商贾巨户做倚仗,必然会更有利于将来北进的。 而对于她的回答,赵光远听得很满意,由衷的笑道:“既是如此,楚娘子就别再与老朽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 楚南栀笑吟吟的回道。 默默的看着手里签好的契约,两人各自拿在手上打量了眼。 赵光远今日也去看了眼聚升坊里的情形,周边颓败凋零不说,坊里更是脏乱不已。 他心里装着许多疑惑,随即问道:“楚娘子的眼界老朽是深信不疑的,就是聚升坊的地势和环境老朽总觉得难以成为繁华之地,不知楚娘子为何想到在此处建宅邸呢?” “老太公担心的无非是聚升坊的人气。” 楚南栀眼神笃定的看向他:“这点老太公不必忧虑,我定会想到办法聚拢人气,聚升坊并非本身就是荒凉之地,也是连通着周边各坊,无非是坊中沉积了不少脏物,再加之坊内凹陷淤泥之地太多,久而久之就成了废弃的地皮, 只要将周围配套的设施建好,必然是有人愿意入驻的,毕竟芦堰港如今成为了州府,随着各地人流的汇集,更能彰显它的寸土寸金,宅邸只会水涨船高。” 听完她这番话,赵光远倒是很期待她如何将一片废弃之地变为宝地的。 两人正叙着话,一名家丁神神秘秘的突然闯了进来。 到得赵光远跟前,那家丁并未立即禀报所来何事,而是先谨慎的察视着雅室里面。 赵光远不由得蹙了蹙眉,有些不悦道:“楚娘子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家丁这才唯唯诺诺的答道:“回太公,岳贵妃与太守大人造访,已经在府上了。” 听到吴恩荣的名讳,赵光远眉头皱得更深,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连忙起身告辞:“楚娘子先忙,有事情尽可吩咐管家。” 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身来,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请楚娘子宽心,我赵家既然选定了盟友,断然不会再有二心。” “多谢。” 楚南栀看到他老沉的眸光中似乎隐藏着一抹难言的怒色,随即猜出他是对太守吴恩荣生了厌恶。 那位在她心里早已排入渣男榜单,当之无愧的榜一负心汉,如今终于是现身了。 她还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一睹这位让无数女子折腰的风流人物究竟是何等风采。 听说此人马上就要赴京高就了,这次来芦堰港是交接任上之事的。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承诺过老太公的事情,也不知这次有没有机会与此人接触到。 目视着他布满愤怒的眼神,楚南栀有些不安的叮嘱道:“太公你定要保重,令郎的身世我会尽力帮助彻查,太公不要太过着急。” 赵光远双眼眯成一条线,沉沉的点了点头,知道她是在劝诫自己不可与那厮动怒。 可自己心中的怒火哪里是她能够体会得到的。 也没再多言,领着下人行色匆匆的离去。 望着老太公离开的身影,楚南栀心里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安。 自打昨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之后,这两日她一直都是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现如今,不少重量级人物齐聚芦堰港,想到税银案的事情,她暂时也分辨不出这其中可有隐藏着税银案背后的势力。 唯一的线索便是大陈氏的死。 就是不知东进王林锦穆是否有掺入进这件事,在其中到底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赵管家看了眼神情呆滞的楚南栀,忍不住弱弱的叹息了声:“恐怕这次老太公要彻底的与岳贵妃和吴太守决裂了。” “竟有如此严重?” 楚南栀其实也猜到了岳贵妃前来所谓何事。 芦堰港除了赵家、戚家,岳家如今也是排得上号的大户人家。 而岳贵妃的封地食邑不少都在平宁州内。 对于林锦骁的均田策令,她与整个母家自然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所以同样是不希望看到均田令顺利施展的。 再则,京中诸王党争,他们每年都需要花费不少的银子来拉拢各方势力,像芦堰港这种富饶之地自然会成为他们敛财的重要宝地。 对于戚家这种敢于大胆尝试各种手段能快速生钱的门户,昨日他们一个个虽表现得大义凛然的支持林锦骁惩办戚家,只怕心底里并不甘心这样一棵摇钱树被倾覆。 想必岳贵妃与那东进王每年也没少从戚家取银子。 谨慎着看向一脸阴沉的赵管家,楚南栀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赵管家,你也回府去,这边今日有我照应着就好了,倘若府上有何事情可随时来报我。” 赵管家紧抿着双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向她深深的拱了拱手:“那老奴便告辞了。” “桑坤,送送赵管家。” 楚南栀吩咐了声,桑坤便随着赵管家应声而去。 第447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豪华气派的赵府因着两位贵客的到来,今日又显得森严肃穆了许多。 宽敞明亮的客室里,聚满了宫里的奴仆太监,门边各处也都整齐地分列着赵府的家丁。 看上去人头攒动的场景却显得异常的安静。 随着一声“主君回来了”,这才渐渐活跃起来。 坐在客座上的岳贵妃与吴恩荣率先迎了出去。 看到迎面而来的那道老迈身影,不等赵光远参拜,岳贵妃便急着关切道: “老太公,多年未见,您老身子骨可还健朗啊?” 说话的同时,又用余光细细的在他身上打量了眼,瞧着两鬓斑白,岁斑布满各处,想必是没多久的活头了。 看来今日得好好维系维系与这老家伙的关系,只要一想到赵家这份富可敌国的家业她就眼馋得紧。 她虽有着贵妃的尊贵,可在宫中终究势单力薄了些,想要笼络人心靠的还得是要使银子。 “草民拜见贵妃。” 赵光远不紧不慢的与岳贵妃行了礼,之后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吴恩荣,多年未见,他这风流倜傥的英姿倒是不减当年,就是多情的眉眼中仿佛暗藏着几许冷漠之姿。 吴恩荣察觉到这位昔日的恩友正在凝视自己,深深的打量了眼他,从容的咧嘴一笑:“老太公别来无恙啊。” “托太守大人的福,老朽一切安好。” 赵光远与其对视了片刻,都暗自较着劲,绝口不提小儿赵琰之事。 岳贵妃察觉到两人神色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可不像是姐夫与小舅子见面该有的样子,半点亲切之感也看不出。 据说吴恩荣坐上太守的位置赵光远可是没少出力。 怎么如今变得如此生分了? 思来想去恐怕是因为赵小郎君之事。 老太公痛失爱子,吴太守没了侄子,想必都很痛心。 “老太公,咱们屋里叙话。” 岳贵妃对这位老人尽可能的摆出最友善的态度,一边与二人踏进客堂,一边赤诚的宽慰道:“令郎之事,本宫也略有耳闻,如此卓越又贤名远播的少年就这样夭折了,实在叫人痛心,可人死不能复生,太公与吴太守都要节哀,切莫太过伤心。” 听她提起赵琰之事,赵光远与吴恩荣再次彼此顾视着,露出冷冷的神情,随后渐渐转为苦笑。 吴恩荣浅浅叹息了声:“只怪内侄自己没有福分。” 赵光远却刻意避开了话题,引着两人坐入堂中,话锋一转,直言不讳道:“不知贵妃今日莅临寒舍所谓何事?” “本该过来探望老太公的。” 岳贵妃目光殷切的看向他,含笑说道:“得知太公前阵子身体有恙,担心着老太公,刻意过来探望。” 赵光远只是笑而不语,朝着身旁的下人挥了挥手。 不久后,下人端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 赵光远吩咐下人将匣子递到岳贵妃面前,示意道:“老朽如今年迈,已无力四处奔波,早已想着将靖灵城的田庄与几十处铺子差人托付给贵妃打理,正好贵妃今日过来,老朽便亲自交到贵妃手上。” 岳贵妃看了眼递上来的木匣子,装作诧异的推诿道:“这如何使得,老太公正当年,不该如此泄气。” 赵光远淡笑着摆了摆手:“老朽这身子骨老朽自己清楚,与贵妃相识一场,这点薄产就算是老朽的一点心意。” 料到岳贵妃此来必是为了戚家之事,所以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老朽知道平宁州刚刚颁布的均田策令对贵妃也颇有影响,可此策令乃利国利民之策,老朽断定陛下定会接纳此策,不久后这道策令势必会在全国上下推广,京中那两千余亩良田和铺子就当是弥补贵妃一家在芦堰港的损失了。” 岳贵妃听出他这是在帮着林锦骁说话,所以才拿靖灵城的产业来讨好自己,从而断了自己劝他与戚家合作的决心。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太公此言差矣,你我皆深受皇恩,太公这些年的生意可没少靠着皇商的名头攫取利益,就说每年朝廷到北方换马的锦缎布匹皆是从你赵家获取,这个时候太公更该为陛下分忧才是。” 静默数秒,她又接着道:“老太公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些见地的,怎么如今这般糊涂了,我大禾帝国立国数百年,靠的是豪门士族,靠的是老太公这等商贾巨户每年为朝廷缴纳高额的赋税,如此才能充实国库,你又几时听闻那些贫瘠贱民能成为国之倚仗?” 话到这里,她眼底隐隐升起一抹愠色:“那平宁王不知深浅,为了些贱籍奴户去开罪世家大族,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贵妃这话老朽倒是不能苟同了,即便坐拥万亩良田还得是要靠着佃户们耕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赵太公虽说霸道蛮横了些,可从不愿苛待佃户。 若是放在以往,他或许会为了后世子孙对这均田策令纠结犹豫一番,可如今他只想做个好人,让楚家那丫头想起来不皱眉头的人: “且不说如今平宁王执掌本州,就说说这些年民生疾苦,那渔龙帮犯上作乱的事情还不够发人深省吗?” “姐夫当真是越活越没胆量了。” 吴恩荣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我听说平宁王刚刚上任东部防御使,姐夫便率先响应策令降租,如今免租策令尚未下达,姐夫又连夜高价收购各村田地,内弟实在看不懂姐夫的这番举止,你是个生意人,这个时候怎会做这种糊涂事,难道不知是在徒费银子?” “太守大人消息倒真是灵通。” 赵光远冷笑了声。 他刚到芦堰港就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得如此透彻,当真是用心了:“老朽做事向来有老朽的主张,就不劳烦太守大人操心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哪门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林锦骁不过是一个刚刚册封的外藩亲王,毫无根基,有岳贵妃与东进王在京中坐镇,姐夫何惧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子。” 吴恩荣目色深沉的打量着他,愤愤不已的道:“依内弟看来,姐夫是被楚家那女子给勾了魂,处处袒护,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做出糊涂事,如今竟然为了帮着她对付戚家不惜以重金收购作贱了的土地,那清河坊、聚升坊的事情内弟就更不想提了。” 赵光远静默着,面色平静的一笑,悄无声息的暗暗捏了捏拳,看来这厮在府中安插了奸细。 他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而这么多年自己却全然无察觉。 实在可笑。 第448章 让人琢磨不透的布局 岳贵妃也惊于吴恩荣的这番言辞,真没想到他刚到芦堰港,可对赵家的事情竟然比自己知晓的还清晰。 正在错愕之际,吴恩荣滔滔不绝的怨声再次在耳边掷地有声的响起: “姐夫好歹贵为一方豪绅,国之首富,即便是靖灵城不少达官显贵也愿屈身与你结交,虽说以商贾门户贱居,可也是备受尊崇之人,如今却自甘堕落,情愿被一个村野妇人所驱使,实在贻笑大方,有辱商贾领袖的体面。” “太守大人言重了。” 对于吴恩荣这番不留情面的话,岳贵妃首先听不下去了。 这对郎舅如今怎么见面就这般水火不容了? 她实在有些想不通。 可赵光远毕竟是自己看重的心腹,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被吴恩荣推出去拱手送人。 这个时候还是要尽力稳住老太公才行。 思忖了片刻,她斟酌着说道:“吴太守怕是小觑了那平宁王妃,她可不是什么寻常的村野妇人,能得老太公器重自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再则啊老太公所言有理,如今平宁王执掌平宁州,咱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才是,何必为了戚家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门户伤了和气。” 顿了顿,她又笑吟吟的看向赵光远:“本宫赞成老太公这种以退为进的做法,至于戚家嘛,这些年的确是做下了不少恶事,本宫虽然受过戚家老主君老主母不少恩惠,可法不容情呀,该惩治的还是得惩治。” 说着,又看了眼面前的木匣,淡淡道:“太公托付的京中田产铺子的事情本宫就愧领了。” 也怕这郎舅二人再起争执,她赶紧示意身旁的宫人:“本宫为老太公带来了不少宫中玉酿,太守大人与令姊夫也有不少年未见了,今日啊咱们就不谈别的事情,一起坐下来好好饮几盅,叙叙话。” 岳贵妃开了口,赵光远和吴恩荣也不敢再争执,摆出表面的和气互相拱了拱手,算是答应了岳贵妃的提议。 之后赵光远吩咐府上准备家宴。 待得开宴后,堂中却恢复到了死气沉沉的局面,岳贵妃瞧出了赵光远是刻意要与自己疏远了,看来昨日满口答应戚家老主母郑氏的话终究是要食言了。 也不知楚家那女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这老狐狸甘心受她驱使。 自己好歹是受人尊崇的贵妃,难道还不如一个村野妇人? 这场宴席,最后只以不欢而散收场。 岳贵妃领着宫人们与吴恩荣悻悻的出了赵府。 看着仍是闷闷不乐的吴恩荣,岳贵妃笑着调侃道:“太守大人何必为一女子动怒,令姐过世多年,老太公如今孤苦无依,想要寻个贴心人也是人之常情。” “贵妃教训的极是。” 吴恩荣仅是淡然一笑:“对这位平宁王妃,微臣早有耳闻,倒是想去一睹芳容。” 自打税银案之后,这女子的名声就已传遍各州。 自己本想结交,唤她到郡里做个决曹掾史,可这女子竟然如此不识抬举,直接给推拒了。 如今既然来芦堰港,不去见识见识这女子的三头六臂,怕是有负此行了。 岳贵妃看出吴恩荣对楚家女子甚是妒恨,想必是因为他那死去的姐姐。 倒也情有可原,长姐为赵家产子而死,留下的唯一血脉又被老太公继室给谋害了。 如今小郎君刚过世不久,老太公又要另觅新欢,这放谁身上都有些受不了。 笑意颇深的打量了眼吴恩荣,岳贵妃微微勾起唇角,缓缓走向马车:“正好,那位平宁王最孝敬的叔婆过世也有几日了,本宫该去祭拜祭拜,不如太守大人就陪着本宫一道过去。” “微臣遵命。” 吴恩荣答完与岳贵妃坐上各自的马车,浩浩荡荡的车驾朝着城西的崇仁坊行去。 楚南栀忙完清河坊的事情,又带着桑坤、桑琪兄妹检查了一遍饭庄各处的准备情况。 如今除了新鲜的菜蔬,其余干货、酒水之类的皆已置办妥当。 有柳芸这样一个好母亲事无巨细的帮忙操持着,又有李策家的娘子、桑坤和赵管家帮衬,方方面面倒无需她太过操心。 只要她吩咐下来的事情基本都完成的十分顺畅。 各类菜品的供货渠道和服务人员的培训都让楚南栀感到很满意。 她还按着现代酒楼的模式,特意请画师画了菜品的图案,做了菜谱,方便食客们点菜。 至于饭庄开张后的酬宾活动,她准备与聚升坊修建宅邸的事情联动起来,推出一系列的小吃送到聚升坊赠给前去投石填坑的路人们,以此来打响饭庄的名气。 检查完清河坊一应布置,又去聚升坊里查看了一遍。 两日过去,坊里的垃圾已被清理大半。 之前与桑琪交代的令她在凹陷的坑洼里插上小旗,租赁商户过来做路边小摊的事情也迫在眉睫的需要去准备了。 她在清河坊院墙附近指了几处宽敞些的地方对桑坤吩咐道: “明日开始,你就让赵家的工匠在各处搭上简易的棚子,之后到城里将生意最好的那些小食铺子高价引到这些铺子来,可以让他们在此处设立分号,一个月以内每家铺子给予他们当日送出小食总价同等的奖励扶持。” “啊,主人,那些商家进来免租也就罢了,还要反倒给他们高额的工钱,而他们送给路人的小食本就由主人负责支付银钱,若是又要给这些商户们奖励扶持,那岂不是要白白搭进去很多的银子。” 桑琪甚为忧虑。 她可从未见过如此做生意的,这一月下去得白白耗费多少银两啊。 “你不必担心这一点,只需按着我的吩咐行事即刻。” 楚南栀不假思索的答道。 自己的投资战略告诉他们只怕兄妹二人也不能理解。 眼下虽是要搭进去不少银钱,可等到这清河坊与聚升坊繁华起来,便能吸引不少的人流量,到时候别说这些请来的商户,其余的铺子想要租给谁那还不得看自己的心情了。 她并不怕银子收不回来。 桑坤如今对主人的心思虽说是看不透彻,可她的布局向来有着她自己的道理。 他也不必多问,只需依照她的交代把事情落实到位即可。 退一万步来说,横竖银子是从她手中拿出来的,亏了自己只要尽了力,也担不着什么风险。 所以将事情一一牢记下来,随后陪着她回了清河坊。 眼看着天色不早,楚南栀让桑琪去唤来柳芸母女三人,一行人坐上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家里赶回去。 ------题外话------ 仙女们节日快乐,节日快乐! 不说了,我要去舔高达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了,各位不要太羡慕,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高调。 第449章 老娘真是个直女 到得家中,已临近傍晚。 林锦骁手里握着拐杖端坐在院子里,静静的注视着几个小宝蹴鞠嬉闹,仆人们围在周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看到楚南栀和柳芸的身影,三宝、四宝率先扭身迎了上来,口里唤着“娘亲、姥姥”便往二人怀里钻,几个后院的女仆追在后面直喊“小郡王、小郡主,尚未洗手。” 楚南栀朝着追过来的女仆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接着从腰间掏出帕子在两个小宝身上拍了拍,掸去尘土,又为他们擦干净了手,满目关切的摸了摸小家伙们的脑袋,笑着道:“累不累?” 三宝、四宝都兴奋的摇头。 二宝瞧着一脸醋意的过来,闷闷不乐的瘪嘴道:“阿娘,我也要你擦手。” “好,娘亲也给你擦。” 楚南栀说着又弯下身去伺候这位娇滴滴的小郡主。 柳芸见状,也连忙上前帮着大宝和小暮辞整理干净了衣服,目视着小家伙们玩得满头大汗的,忙不迭的对院里的女使吩咐道:“快去热了水,给小宝们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两名女使应声而去。 楚南栀拉着小宝们走到林锦骁跟前,斜阳映照下,他那张恬淡的面容上看上去多了几分幽深感。 清闲了一日,本该精神焕发些,却让这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反倒有些暮气沉沉的。 她有些纳闷的小声问道:“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没事。” 林锦骁拄好拐杖,不紧不慢的起身,朝着母女几人温雅的笑道:“我让厨屋里做好了饭,母亲和妹妹们快进去收拾收拾,准备用饭。” 三宝林瑞崇喜滋滋的立即补充道:“阿爹还亲自做了阿娘喜欢的茉莉虾仁豆腐羹。” 看着小家伙们神采奕奕的样子,楚南栀心里虽然感动,却仍是没好气的暗暗白了眼他:“你腿脚不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歇着就是,何必去折腾这些。” “横竖也是闲着,再过几日茉莉花就退了季,若不紧着做些,恐怕又得到来年才能吃上了。” 上次在县衙看到她吃着自己做的茉莉虾仁豆腐羹津津有味的,林锦骁甚是欢喜,昨日医馆的乌鸡人参汤又没来得及学。 瞧着她这些日子操劳得很,便想着亲自给她做些小食。 不曾想还惹来了她的责备。 面对如此体贴的姐夫,楚南湘、楚南竹在一旁看着都羡慕了。 柳芸也是一脸的诧异。 女婿如今都封了王,本觉得他在一家子人面前会端出些架子,出乎意料的是他却越发的平易近人了。 对自己这女儿也是愈发的关切了些,现在都屈身亲自下厨给女儿做吃的了。 虽听得出女儿是担心女婿再加重腿疾,可这番话难免会叫人心寒,赶忙在一旁附和道:“这个季节还能寻到茉莉也是不易,大栀啊,你快扶着大郎进去,我带小宝们去换洗衣服了好吃饭。” 说完,便示意老二老三一起领着小宝们去后院。 桑坤、桑琪也赶紧躲了开。 楚南栀搀扶着他小心翼翼的往里走,想着方才的话的确是重了些。 咳,老娘真是个直女。 她有些讪讪的贴在他肩上,温和的问道:“腿还疼吗?” 林锦骁停下脚来,捏了捏她白皙的小脸,调侃着答道:“不过是点小疾而已,就算这条腿彻底的废了,也不耽误事,为夫照样能将娘子稳稳的抱起来。” “没正形。” 楚南栀娇嗔着轻轻推了推他。 正嬉闹间,院子外面林锦惠的身影却骤然而至。 看到夫妇二人,林锦惠就急着大喊:“锦骁哥哥,嫂子。” 两人闻声转过头望去,见林锦惠心急火燎的样子,都止不住微微的怔了怔。 “怎么了,锦惠,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楚南栀一脸困惑的看向迎面走来的林锦惠和侍女明儿。 “刚刚得到消息,说岳贵妃、东进王还有郡里的太守过来吊唁,父亲让我过来请锦骁哥哥和嫂子过去一趟。” 林锦惠着急忙慌的答道。 林氏一族在芦堰港默默无闻了这么些年,一直风平浪静的,即便是那位岳贵妃往年回乡探亲也从不与林家有往来,如今却来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妇人吊唁,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也不用深入思考就知道这些人定是奔着自己这位得了势的兄长而来的。 楚南栀与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都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笑。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林锦穆毒死了大陈氏,如今却亲自登门给人吊唁,听上去实在滑稽。 这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办红白喜事与村子里不同,无需邻里间出人出力的帮扶,凭着林锦骁与林渊的关系,其实只需在出殡前过去祭拜即可。 只是那日在驿馆林锦骁将他自己和大陈氏之间的关系说的那般亲厚,这场戏也只能继续演下去了。 听说吴恩荣也陪着一道来了,楚南栀倒很想见见这位早已在耳边听出茧子来的风流人物。 笑望着林锦骁,她慢条斯理的说道:“你等我,我去换身衣服,陪你一起过去。” 林锦骁如今巴不得每分每秒的和她黏在一起,她肯陪自己一起去,心里自然欢喜,瞥了眼她这一身翠绿色长衫,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楚南栀回卧室里换了身素色衣服,又吩咐了名侍女去后院叮嘱柳芸带着小宝们先吃饭,自己则领着桑坤、桑琪兄妹陪着林锦骁一道前往林渊家。 满院的白幡在风中四处摇曳着,步入灵堂中,看着黝黑的灵柩,楚南栀和林锦骁仅是入堂前上了柱香,并未行跪拜之礼。 想着里面躺着的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楚南栀暗暗道:“你也别怪我心狠,虽然我明知你死的不明不白,眼下却不能替你伸冤,你也只能如此含冤而死。”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戳穿林锦穆,并非是因着自己与大陈氏的私人恩怨,而是这个时候不好打草惊蛇。 眼下,她心中还藏有许多的疑问都需要弄明白。 林锦穆是如何得到钩吻毒药的,他与那几位长公主又有着怎样的联系,而这伙势力又与税银案是否存在关联,仍在困扰着她。 尚在思忖间,院里便传来高亢的呼声:“有客到。” 第450章 岳贵妃再提过继之事 院子里仆人的声音一波刚落一波又起:“岳贵妃、东进王入府祭拜。” 楚南栀闻声重新搀扶好林锦骁携林氏族人一起步出灵堂前往相迎。 到得院里,便见浩浩荡荡的仪驾落停下来。 这阵势、这排场果真是宫里的贵人,比起皇帝出场还要隆重。 瞧着林锦骁手里拄着拐杖,岳贵妃立即迎了上来,装得满脸惭愧的关切道:“平宁王腿疾未愈,该好好在家中静养才是,实在不该为本宫亲自前来相迎。” 林锦骁只是淡然一笑:“贵妃抬举我芦堰港林氏血脉,亲自莅临祭拜,小王岂敢怠慢。” 林锦穆也上前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他。 听说他昨日在潼安村腿疾发作,甚是严重,连路都不能行走,却还有来为他这叔婆守丧,实在感人。 如若他得知是自己害死了大陈氏,恐怕会对自己生出极大的怨恨。 哎,这笔仇怨终究是结下了。 再想到前日里岳贵妃说的话,他更觉惭愧,自己此举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想到这层,他诚惶诚恐的面向林锦骁,深深的叹道:“贤弟,你要节哀呀。” 林锦骁也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林锦穆,缓缓道:“多谢王兄挂怀。” 说完,让开路来,作出相请的手势:“贵妃,王兄里面请。” 在几人说话的同时,楚南栀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岳贵妃和林锦穆身旁跟着的那位默不作声的中年男子。 此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身潇潇白衫,处处透着股男子的刚健与沉稳,倒也有着几分神姿。 她猜测着该是原平宁郡太守吴恩荣了。 听说这位即将升任太府卿了,位居正三品朝官,专掌金帛财帑,执一国命脉。 如果不是林锦骁承袭着亲王爵位,单凭这外州刺史的名分,两人已是平起平坐了。 而在楚南栀打量吴恩荣的同时,他也扭过头来刻意瞥了眼她,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那一刻,都尽量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相视一笑。 看上去倒也不算是倾国倾城的姿容,身形瘦削又娇小,不知自己那位糊涂的姐夫究竟是看中了她什么,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就连眼前这位朝廷新贵平宁王也同样对她不离不弃,据说还不惜开罪常家也要死乞白赖的与这女子在一起,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一女子折腰,真是愚昧无知得很。 虽然这女子帮着查出了杀害赵琰的真凶,可吴恩荣对她半点也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她捅出了姜小娘的事情,使他声誉受到了极大影响。 如若不是岳家维护,这次升任京中太府卿还会遇到极大的困阻。 眼下姜小娘虽已收押入狱,可毕竟腹中怀着林家的血脉,再想到故去的林锦兰,林亭臻心里最是气闷。 如果不是有岳贵妃和东进王在,他指定是不愿让吴恩荣踏入林家的大门。 满目仇怨的瞪着吴恩荣,这对冤家初次碰面也是分外眼红。 一旁的周氏瞧着有些不对劲,装作若无其事的扯了扯林亭臻衣角,赶忙硬拉着他跟到了楚南栀和林锦骁身前。 凑到侄媳妇耳根前,望着进去的那道高大的背影,弱弱的问道:“南栀,那位想必就是吴太守了?” “嗯,应该是。” 楚南栀随口答了声,这才察觉到一脸阴霾的林亭臻。 咳,挺尴尬。 林亭臻帮着自己的情敌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最后被两人共同的心上人给谋害了,怎么听都觉得很离谱。 如果按照赵太公的怀疑,赵琰也是吴恩荣的私生子,那么那么吴氏就并非这位太守的姐姐,同样是他的情人。 一子、一女死得都挺凄惨,这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默默地注视着一行人入灵堂里祭拜完毕,待得岳贵妃出来在院里四处搜寻了一圈,却未见到林锦骁那几个招人稀罕的小家伙,甚是失望。 她面向林锦骁、楚南栀夫妇,假装关切的问道:“小世子、小郡王可还好?几日不见,本宫倒是想念他们了。” “劳贵妃惦念了,犬子都好。” 林锦骁语气简练的回答。 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只怕这位贵妃还惦记着过继一事。 倘若她再搬出陛下的名头,自己还真不好推拒。 果不其然,岳贵妃旁敲侧击的关心了一番,又旧事重提:“这三叔婆生前就赞成本宫过继你家小郡王之事,本宫也十分喜爱这几个孩子,不如叫他们随本宫一道去驿馆住上些日子,待得回宫之日再一道去靖灵城小住些日子。” 说着,她又深深的打量了眼夫妇二人,接着道:“陛下和太皇太后如此器重平宁王,若是能一睹小郡王的风姿,必然会高兴的。” 林锦骁听着脸上已渐转阴郁。 楚南栀也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丝冷笑:这是过继不成,改明抢了啊。 她岳贵妃再得宠终究不过是唐家在宫中扶植起来的傀儡,总该有忌惮之人。 想了想,楚南栀也毫不避让,直言道:“犬子小女能得贵妃抬爱,实在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可贵妃想要带他们去驿馆小住只怕是不妥,我家这几个小冤家呀向来调皮,寻常人管束不来,只好请了常老、聂老来教导他们,这几日马上就要开授学业了。” 话落,又故意看向岳贵妃,试探着问道:“如果贵妃实在惦记,要不我去给二老说说,让二老到驿馆去为犬子小女授课?” “不必了,不必了。” 岳贵妃听到常老聂老的名头,吓得立即变了脸:“真没想到常老、聂老如此器重平宁王,竟然肯为了你们夫妇,委身妥协收娃娃做门生,实在是天大的殊荣啊。” 众人皆知,二老收门生极为苛刻讲究,并非人人都能令他们青眼相看。 真是搞不懂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为了什么,从太皇太后到陛下、锦纾公主以及言君长公主,再到声名显赫的常老、聂老,都如此抬爱一个落魄了的宗室冷门子弟。 那聂怀安她倒没什么忌讳,可常延珏就不一样了。 虽然此人如今早已退出朝野,但凡事只要他一句话,太皇太后与陛下还是会依从的。 哪敢得罪。 楚南栀瞧着岳贵妃和林锦穆脸上都露出了惧意,知道她们是忌惮着常老的,又顺着岳贵妃的意思说道:“至于犬子小女入京之事,贵妃也不必操心,太皇太后早有谕旨,待得加封大典之后,奴家会亲自领着犬子小女入京的。” “哦?” 岳贵妃一脸讶异:“本宫倒没听说过太皇太后有下过这道谕旨。” “奴家也是听常老提及的,想必是在往来的书信中嘱托的。” 楚南栀答完,岳贵妃这才露出释然的神情。 出京时见纪岑安带领亲军驰援林锦骁她就深觉纳闷,不过几个小毛贼而已,哪里没有军队可以调动,偏偏要动用京中的亲兵。 原来是前来护送平宁王家小入京的,倒真是用心颇深了。 第451章 狗咬狗 岳贵妃也不敢再去提过继之事,似笑非笑的答道:“原来太皇太后早有安排,倒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表现出的一脸醋意,让一旁的吴恩荣充满了警惕。 他当年虽帮着岳贵妃入宫,又靠着唐家的势力让她在宫中得了势,可并不希望她多生事端。 瞧着这苗头,怕是岳贵妃想要和平宁王联手介入党争,谋取大位。 这可不能容忍。 他也连忙劝道:“贵妃若是喜欢平宁王家中的小世子、小郡王,今日可过府探望便是,学业为重,不好荒废的,而且小世子、小郡王还是常老聂老的学生,让二老去驿馆授业实在不合规矩。” “吴太守所言极是,是本宫考虑欠妥当了。” 岳贵妃一脸惭愧。 如此总算是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察言观色间,楚南栀察觉到这位太守大人好像与岳贵妃、东进王并非一路人。 岳贵妃虽说名义上靠着唐家,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林锦穆不愿意她过继子嗣,无非是想靠着岳贵妃得势。 这吴恩荣好像同样也不愿意看到岳贵妃过继宗室子弟,那么他又是依附于谁的势力呢? 唐家还是林锦穆? 她暂时尚未察觉到苗头。 既然吴恩荣帮衬着给了各自一个台阶下,楚南栀便打算领着岳贵妃到家里面去看看小宝们,可刚要往院外走,就见郑海川和蒋学屹行色匆匆的进来。 两人先是向着岳贵妃和两位亲王拱手作礼,之后神色凝重的面向吴恩荣,郑海川率先说道:“本以为太守大人还要一两日才能抵达芦堰港,竟不知大人已提前莅临,大人该差人告知卑职,卑职也好遣人去接的。” 吴恩荣冷冷的瞥了眼蒋学屹,对郑海川带着他贸然前来心里十分不满。 郑海川出来前,他就叮嘱过此行自己不见戚家人,不曾想这没眼力见的东西,竟然当着林锦骁和众人公然将戚家人带到了自己面前,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悄无声息的过来不就是为了避开戚家人前来恭迎自己。 目色锐利的瞪了眼郑海川,又朝着岳贵妃和两位亲王似笑非笑的答道:“下官就是怕惊动百姓,所以才仅是带了几名随从简装过来。” “太守大人倒真是位体恤百姓的好官。” 蒋学屹敷衍着恭维了句,便直入主题:“不知太守大人是如何到达芦堰港的,在途中可曾遇到什么故人?” 昨夜在马车里听了岳母和郑海川的对话,他总觉得岳母瞒了不少事情。 那句“有的事情做下了并非永不相见就能抹去”此时仍在他耳边盘旋。 横竖吴恩荣与唐家并无多深的交情,他如今又调离了平宁州,自己无需惧他。 吴恩荣对于蒋学屹这番话倍感纳闷:“蒋御史此话何意?” 瞧他这副神情好像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也不过是接替林锦骁升任五品防御使,便如此目中无人,倒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蒋学屹愤懑的撇了撇嘴:“太守大人,我岳母得知你要来芦堰港,昨夜连夜前去迎接,莫非太守大人想说并未遇见我岳母?” “荒唐。” 吴恩荣厉声道:“下官与郑老夫人并无深交,何须劳动她来迎接?” 当着众人的面,他打死也不承认与戚家的关系。 可蒋学屹早已猜到郑氏这些年除了依靠唐家,另一个倚仗就是吴恩荣了。 否则单凭郑海川一个区区东部督邮使小吏,哪里能从戚家每年撬走上十万两银子。 而他这次来芦堰港并未传讯给戚家,只怕已经和唐家、岳贵妃等人一般,决意舍弃戚家了。 他既如此无情的想要与戚家撇清关系,蒋学屹也无需再与他留情面,当着众人的面坦言道: “吴太守,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莫非如今入京高就,连自己曾经的故人都不愿认了?” “岂有此理。” 吴恩荣顿时恼羞成怒:“蒋御史说话还是该注意分寸,本官这一路过来并未遇见郑老夫人。” 这厮分明是别有用心的想要将自己拉下水。 哪有大半夜出城去接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那郑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郑海川瞧着所有人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姿态,可又不好供出这些年吴恩荣借着自己从中收取了戚家几十万两银子的贿银,只得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提醒道: “太守大人,你也别怪蒋御史说话急了些,郑老夫人昨夜连夜出城至今未归,唯有老夫人的马车回了城,马夫和随行的两名侍女皆没了踪影。” “什么,郑老夫人失踪了?” 岳贵妃露出一脸讶异,震惊的看了眼一旁稳如泰山的东进王林锦穆。 楚南栀和林锦骁皆是感到惊愕。 人不见了,马车却回了城,这种情况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郑氏大半夜出城去迎接吴恩荣,这更让人有些费解了。 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急切,莫非是因为戚墨琛之事? 再则,吴恩荣为何又要刻意避开戚家,难道他如此害怕林锦骁查出他们之间有何勾连? 这也太刻意了些,岳贵妃、唐家都没这般谨小慎微,他又何必这般惧怕林锦骁? 横竖,他马上就要赴京了,也不再受林锦骁节制。 郑海川巡视着一脸震惊的众人,讪讪的瞥了眼林锦骁、楚南栀夫妇,唯唯诺诺的答道:“不敢隐瞒贵妃和二位殿下,郑老夫人因着戚家小郎之事心急如焚,四处求助无果,得知吴太守即将赴京高就,这才想着到太守大人那处想想办法。” “本王与贵妃皆知晓此事,戚小郎咎由自取,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他这条条大罪皆是不可轻恕的,吴太守又有什么法子。” 林锦穆不以为然的叹了口气,眼眉低垂着看向吴恩荣。 看来这位太守有着通天的本事啊,竟然能如此让郑氏高看。 倒是自己小觑了他。 吴恩荣这才察觉到蒋学屹是在猜疑自己谋害了郑氏,赶忙推脱道:“东进王所言极是,这戚家作恶多端,戚小郎自食恶果,下官能有什么法子。” 这本是同气连枝的一群人突然开始狗咬狗的互相攀咬,让林锦骁怎么看心里都觉得舒坦。 就是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实在叫人好奇。 他挑眉看向蒋学屹,语气轻飘飘的说道:“蒋御史,这郑老夫人毕竟是你岳母,那戚家二娘子又是内人曾经的伯母,你呀赶快多调派些人手出城去找找。” 第452章 乱咬人的疯狗 蒋学屹立刻回道:“多谢平宁王殿下关切,卑职已经让府上的下人分别出城寻找了。” “那哪够呀。” 林锦骁摆了摆手:“还是多派些人手出去才是。” 他话音刚落,院外便响起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吵嚷声。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戚予欢、戚予婕姐妹领着几名随从进来。 林渊府上的下人没拦不住,姐妹二人拼了命的往院子里跑,到得岳贵妃面前,声泪俱下的跪下身去,祈求道:“求贵妃为民妇做主啊。” 岳贵妃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早就听说戚家这几位妇人是个会闹事的主,如今都闹到别人灵堂上来了,简直不叫人省心。 可一边是林家办丧事,一边又是人口失踪,左右都是叫人为难。 她审视着众人,只得耐下心来劝道:“二位娘子快快请起,本宫已知晓了令堂失踪之事,平宁王也让蒋御史增派人手出城搜寻去了,定能寻到郑老夫人的。” 戚予婕却不依不饶的抬眸看了眼楚南栀和林锦骁,哭得更加伤心:“贵妃,家母所乘马车都回府了,赶马的马夫也是府上豢养多年的老人,哪有人没回来马车却回府的道理,奴家只怕家母已遭遇不测,被奸人所害。” “休得胡言。” 岳贵妃怒斥了句,又谨慎的偷偷瞥了眼仍是一脸淡然的林锦穆,温和下来继续劝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确切的消息,戚家二娘莫要信口开河。” 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道:“再说哪有为人子女诅咒自己母亲的,郑老夫人定时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 “并非舍妹信口开河呀。” 戚予欢也不住的打量楚南栀,愤愤不平的附和道:“大家心知肚明,家母与平宁王妃如今势成水火,谁也容不下谁,只怕有人早就盼着家母早死,趁着昨夜家母出城下了手将她杀害也说不定。” “既然是说不定的事情又何必拿出来说。” 林锦骁哪里听不出她这是将祸水往自己娘子身上引,满脸愠色的瞪了眼戚予欢,神色肃穆道:“我劝戚家大娘子说话还是慎重些。” 楚南栀只是冷笑了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凭你戚家做那些恶事,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做这种蠢事,戚大娘子愚蠢,我还不至于这般糊涂。” “内人因岳母失踪心思浮躁,口无遮拦了些,还请平宁王殿下和王妃莫要怪罪,下官愿受责罚。” 蒋学屹这次却没有责打戚予欢,卑躬屈膝的赶紧向林锦骁和楚南栀夫妇赔礼致歉。 “找人要紧,蒋御史就别在这里多费口舌了。” 林锦骁目如寒霜般从戚家姐妹面上划过,说话的语气更是刺骨:“念在二位是长辈,又思母心切的份上,本官这次不予追究,可若再继续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对于乱咬人的疯狗本官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卑职谨记,一定管束好内人与姨妹。” 蒋学屹唯唯诺诺的搀扶起姐妹二人,忽然面色一转,直视向吴恩荣,一脸幽深道: “下官倒是有些疑问想请教太守大人,岳母对大人敬重有加,得知大人即将莅临,昨夜便吩咐人去收拾城南的院子,可大人却不声不响的就下榻到了驿馆之中,请问大人为何惧怕见我岳母到了如此程度?” “你满嘴喷什么粪,我怎会知道郑老夫人如此礼敬本官?” 吴恩荣对这戚家几人可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做女儿的攀诬楚家的丫头,当女婿的又一再顶撞自己,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即恼羞成怒: “蒋学屹,本官与你戚家并无往来,本官有何可惧的。” “是吗?” 蒋学屹意味深长的望了眼郑海川,冷声道:“可下官昨夜却听岳母提及了一桩事,郑大人也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太守大人到底曾经做了什么事竟然如此忌讳再与岳母相见呀?”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郑海川。 郑海川神色慌乱的左右打量了阵,瞧着一双震慑人的眼神,立刻回道:“郑老夫人昨夜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下官并不知晓此间的深意。” “哼,还能有何深意,恐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锦穆冷嗤了声,笑意颇深的面向吴恩荣:“如果本王猜测不错,这郑老夫人定是凭借此事要挟太守大人,请太守大人出面保全戚家小郎,太守大人不肯,所以就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了?” 岳贵妃听得一脸诧异,余光轻瞥过去:可真有你的,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寻到了替罪羊。 而且还是有理有据的。 他昨夜才向自己袒露想要除掉郑氏,而郑氏今日就失踪了。 这不是他所为还能有谁。 但总归是不能让自己相好的被牵连进去,她也只能跟着附和:“如果郑老夫人果真是被人所害,目前那也只能烦请吴太守受累,去县衙接受审讯了。” “贵妃。” 吴恩荣没想到她竟然帮衬着一个毫无势力的亲王来陷害自己。 可看着她那毅然决然的眼神,他心知这妇人是铁了心要让自己来背锅。 自己和楚家丫头命运不同,这妇人有平宁王撑腰,而自己靠的是岳家的势力。 只是岳父岳母远在靖灵城,哪里能替自己开脱。 他神色凝重的望向林锦骁,怏怏的请求道:“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官即将赴京,对于这些日子发生在芦堰港的事情并不知晓,下官也并不清楚郑老夫人的行踪,仓促间如何谋害得了她的性命。” 从容的作答,让林锦骁变得更为谨慎。 他既不能被林锦穆和岳贵妃所利用,可又不能凭着吴恩荣一人的言辞就直接撇清他嫌疑。 毕竟蒋学屹那番话已经说在了前头,如果郑氏最终是被人谋害,那么吴恩荣的嫌疑的确最大。 吴恩荣即将升任太府卿,论官职他与自己平起平坐,按照朝廷律令,五品以上朝官,他是没有权利私自下狱的。 审视着众人,林锦骁斟酌着答道:“太守大人所言在理,只是郑老夫人如今下落不明,既然东进王、岳贵妃皆怀疑是阁下所为,本官也不能小视,只能请太守大人移居驿馆,待得查明郑老夫人行迹后再请太守大人出驿馆。” “放肆,本官乃陛下任命的太府卿,堂堂三品朝官,不得陛下明诏岂能由尔等拘谨。” 吴恩荣听出他这是要软禁自己,立时勃然大怒,哪管什么贵妃、亲王,直接怒怼。 林锦骁才不管他是什么天王老子,横竖自己也没对他用刑,又有天子剑在手,不过是将他软禁起来接受调查,算不得什么大事。 朝着林锦穆淡然一笑:“人今日就交给王兄了,明日我会派专人前往驿馆照看吴太守起居。” 林锦穆笑得合不拢嘴:“贤弟放心,本王必会好生照料太守大人的。” 林锦骁与他相视一笑,随即告辞带着楚南栀神采奕奕的离去。 身后,吴恩荣叫骂不停,却被林锦穆手底下的护卫押解着送往了驿馆。 第453章 妇人之仁 回家的路上,楚南栀回想着吴恩荣那满脸无奈的神情就止不住的好笑。 这个大冤种高高兴兴的过来交接任上之事准备赴京高就,不曾想被林锦穆和岳贵妃一起攀诬扣在了芦堰港。 而林锦骁这小白脸,不听从岳贵妃的话直接将人下狱,只是将吴恩荣软禁在驿馆里,如此即便他真是被冤枉的也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这小白脸倒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紧紧搀扶着他回到家里,柳芸领着小宝们一直在等着女儿、女婿回来用饭,看到夫妇二人得身影,欣喜着立即吩咐人去将热着的菜端上来。 楚南栀瞧着外面已经静寂下来多时的天色,再看了眼郁郁寡欢的四胞胎,挑眉道:“母亲不用等着我们的,小宝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身子骨不好,用饭都得按时按晌。” 不等柳芸答话,四胞胎都蜂拥过来,一起答道:“阿娘,是我们想等阿爹、阿娘一起回来用饭的,姥姥给我们吃了沈姨娘送的糕点,我们现在都不饿。” 大宝林瑞文稚嫩的面颊上显得暮气沉沉的,在其余几个小宝后面补说道:“阿爹,阿娘,以后我们一家人每天都要在一起吃饭好不好,谁也不可以少,可以吗?” 听到这话,其余三个小家伙都怔怔的注视着夫妇二人,清澈的眼底中蓄满了期待。 楚南栀默默地注视着小宝们,一个个稚嫩的小脸上隐隐约约都透着些许不安与恐慌。 她随即猜到这群小不点是担心自己和林锦骁将大宝、三宝其中一人送给岳贵妃。 真是群鬼精鬼精的小滑头。 缓缓蹲下身来,楚南栀平视住他们,笑着答道:“娘亲答应你们,我们一家人每天都要在一起吃饭,一个都不能少。” 她郑重其事的回答,也让小宝们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立时没了顾虑,欢呼雀跃的簇拥着夫妇二人坐下身来。 三宝林瑞崇喜滋滋的乐道:“以后我们都会在一起,有阿爹阿娘,还有姥姥和姨娘们。” 看着小宝们如此激动,想着方才在林渊家的事情,林锦骁也有些感动的不时打量着楚南栀。 她今日倒是够机敏的,竟然将常老给搬了出来。 情急之下,自己压根都没想到此中情节。 当时的念头就是岳贵妃若强行要人,他便只能孤注一掷和她撕下脸皮。 楚南栀这般关切和爱护几个小家伙,让林锦骁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倍感温暖。 有她在,这个家就永远是完整的。 眼眸含情脉脉的停留在她身上,林锦骁悄无声息的抓住她掌心,冲她温温的笑了笑。 瞧着他一脸花痴样,楚南栀心里不由得一凛,连忙将手抽离出来,故作镇定的回以一抹暖笑。 这小白脸可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当着他老岳母和姨妹们的面和自己拉拉扯扯,要是让人看见多难为情。 笑望着大家,赶紧吩咐吃饭。 因为家中贮藏效果欠佳,这次的茉莉虾仁豆腐羹虽说口感上少了些上次在县衙喝的那股冰凉刺激感,不过味道还是不错。 楚南栀正津津有味的喝着豆腐羹,林锦骁又满是关切的夹了些肉到她跟前的碗里,像个婆婆一样,认真的叮嘱道:“不要光喝羹汤,多吃些肉。” 二宝林瑞希见阿爹净顾着讨好娘亲,不高兴的瘪了瘪嘴:“阿爹,我也要你帮我夹菜。” 林锦骁一脸无奈的暗自叹息了声。 这小不点倒真是个醋坛子,连她娘亲的醋也要吃。 苦笑着给每个小家伙都夹了菜,又叮嘱道:“你们也要多吃点才能长身体。” 二宝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又颤抖着小手给楚南栀亲自夹菜过去,梨涡乱颤着喜滋滋道:“阿娘也要多吃肉肉,要和我们一起长身体。” “谢谢宝贝。” 楚南栀对这小不点着实是拿捏不住,前一秒钟还在醋意大发,后一刻又这般殷切的来讨好自己。 和乖巧懂事的四宝比起来,二宝多了些鬼灵精怪,总会让人产生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也不知道像谁。 亲自为每人夹了菜,待得用完饭,林锦骁和楚南湘、楚南竹姐妹亲自领着小宝们先去后院照顾他们歇息。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想到方才他们去林渊府上,柳芸忍不住急切的问道:“大栀,那位宫里的岳贵妃可是又向你和大郎提过继的事了?” “倒是有这层意思,不过以后她应该不会再提此事了。” 楚南栀眼底里划过一抹狡黠。 她就不信那岳贵妃敢硬着头皮去和两个怪老头争执。 “那就好,那就好。” 柳芸满脸欣慰。 “母亲也快些去歇息,时辰不早了。” 楚南栀催促了声,柳芸立即起身,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身来,皱眉道:“我刚才怎么听到外面吵嚷的厉害,像是戚家那口子的声音。” “是,该来的都来了,就是少了位主心骨。” 楚南栀直言道:“听说戚家老主母昨夜出城至今未归,就马车回到了附上。” “还有这种事情?” 柳芸眉头皱得更深。 弱弱的打量了眼女儿,她犹疑着说道:“大栀,郑老夫人怕是被戚小郎的事情给急的,我听说这次戚小郎是彻底的没了活头,我们果真要赶尽杀绝吗?” 顿了顿,她有些不忍心的蹙了蹙眉:“他毕竟是你伯父唯一的血脉呀。” “这事母亲就别再操心了,自有朝廷律法公断,不是我们所能左右得了的,戚小郎丧天害理的事情做尽,即便你女婿是一州刺史,也不能徇私枉法。” 楚南栀无奈的长叹了声。 当初楚文煜死时,戚墨琛只被判了半年的牢狱之刑,柳芸还在为楚文煜叫屈,觉得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戒。 如今戚墨琛没了活路,她又生出了同情。 实在是妇人之仁了些。 也不想想,这些年被那厮逼死害死的人又有多少,若是还能让他逃出制裁,那岂不是天理难容了些。 就算是为了那些故去的冤魂,这次她也绝不会再让戚墨琛从牢中活着走出来。 第454章 为娘子铺路 送柳芸去了后院,林锦骁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两人回到卧房里,都在想着林渊家发生的事情。 按着目前的情况来看,郑氏十有八九是遭人给暗害了。 如果说是绑票,像戚家这种恶霸不太可能有人敢对其生出非分之想,那纯属找死。 只不过这也只是一种推断而已,楚南栀并不敢下定论。 倚靠在床头上,楚南栀先俯下身去察看了遍林锦骁的腿伤,刀疤附近红肿的症状已经逐渐在减退。 而且自打用了马德福配置的膏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腿上的刀疤印记也在渐渐的淡去。 假以时日,或许可以让他这条修长的大腿再度变得完美无瑕。 欣慰的抬起头来,林锦骁却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感受着他那阵阵袭来的心跳声,楚南栀心绪一阵紊乱: 这家伙如今腿脚还未利索,不会就想着要剧烈运动? 那可不行,万一再伤到了筋骨那可真就成了残疾王爷了。 奋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楚南栀故作镇定的笑道:“林大郎,今日的事情你可看出了什么端倪?” 林锦骁眸色微顿着笑道:“按照蒋学屹所说,倘若郑氏果真知晓吴恩荣的一些隐秘之事,那吴恩荣想要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就说从目前的情形来分析,如若找不到郑氏的尸首,那就只能认定是失踪。” “所以你才只将他软禁在驿馆?” 楚南栀佯装不知的问道。 “我可不是因为这事将他软禁驿馆的。”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蹙眉:“他乃堂堂三品朝官,尚无根据,我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因为一桩尚未彻查出来的悬案限制他自由。” “啊,你不是因为此事拘谨他?” 楚南栀露出一脸讶异,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有些搞不懂小白脸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林锦骁见她一脸苦恼的样子,慢条斯理的与她解释道:“你觉得吴恩荣此人即便不是因为戚家老主母的事,身上可是干净的?” 这点倒无需他暗示,楚南栀心里便知晓:“只怕今日在场的没几个骨子里不是藏了些事的。” 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互相攀咬踩踏。 林锦骁淡然一笑:“所以我不能将吴恩荣下狱,如此所有锋芒就得指向我们。” 说着,话锋却突然一转:“但我将他拘禁在驿馆就不同了,指认他谋害郑氏的是岳贵妃与东进王,今日之事可见他们并非同道中人,既非同道中人,如今已然拉下了脸皮,岳贵妃和东进王必然会设法坐实吴恩荣的罪状。” 微微停顿片刻,他笑意颇深的凝视着楚南栀,接着道:“若不出我所料,也就这三两日的时间,整个芦堰港就会有关于吴恩荣倒台的传闻在城中蔓延,到时候那些曾经受制于吴恩荣的可怜人自然会争先恐后的出来倾诉此人的罪状。” 楚南栀听得茅塞顿开。 倒不曾想这小-阴-逼竟然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 实在是太阴孙了些。 一方面,他将吴恩荣扣押在驿馆,这让朝廷的人都能明白,他是迫于岳贵妃和东进王的威势不得不如此,将仇怨彻底的引向岳贵妃和东进王身上; 再则,也借助了岳贵妃和东进王打开了彻查吴恩荣的通道。 这样一来,自己替赵太公彻查赵琰身世的事情不就有着落了? 这家伙真是机敏得很。 楚南栀忍不住兴奋的主动凑上去,将他抱住,欣喜不已的道:“林大郎,你如今怎么能如此阴损。” 林锦骁对她这恭维不像恭维,责骂又不似责骂的话感到无比纳闷,愣愣的道:“你你觉得为夫阴损吗?” “阴损。” 楚南栀紧紧抓在他胸前,不肯探出头来。 林锦骁脸上写满无奈,也只好认下了她这别具一格的赞词:“不过话说回来,倘若郑氏果真是被人谋害了,还得寻出幕后真凶方可。”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南栀:“的确,我瞧着吴恩荣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不至于这般糊涂,即便郑氏真的知道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不该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堂而皇之的除掉那老妇人,死人虽然是不能说话了,可同样也会为他招来嫌疑。” “或许他足够自信,将郑氏的尸首掩藏得极为隐秘,没人能察觉得到呢。” 林锦骁提醒道。 “看来目前还是得尽快寻出郑氏的尸首。” 楚南栀乌眸泛动着,一脸沉思道:“蒋学屹说包含郑氏在内,连同马夫和侍女,共计四人全部失踪了,如若都是被杀害了,这么多具尸体总能寻着些蛛丝马迹。” 想着他如今腿疾又发作了,楚南栀甚是忧心,自告奋勇的请求道:“横竖清河坊与聚升坊有桑坤和三郎媳妇打理,母亲和两个妹妹也能帮衬些,倒无需我太操心,明日我陪着你一道出去。” “嗯,看在你如此体贴的份上,为夫明日就带你一起出去办案。” 林锦骁满目温柔的捏了捏她翘起的小鼻尖。 其实他也正有此意。 一来,自己现在腿疾还需休养些日子,也不想她为此太过担心,有她陪在自己身边,既能让她放宽心,又能成为自己最可靠的贤内助。 凭着她的洞察力与逻辑分析判断能力,说不定还有事半功倍的功效。 再则,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入京,林锦骁始终没有忘记过她心中的志愿。 眼下彻查吴恩荣是件震惊朝野的大案,如果她能在这次查案中当着京中显贵们的面再次崭露头角,必会名声大噪。 如此一来,她入廷尉府当差的心愿便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了。 想到这层,他轻声在楚南栀耳边说道:“明日我会和三郎以及原县衙的小吏们交代,此次由你代为彻查此案,你务必抱着一查到底的决心连同吴恩荣的罪款一一查清楚,不必有任何忌惮,为夫会协助你。” “好。” 楚南栀听着感动不已。 看来他是想给自己机会呀。 能查办一郡太守,这可不是谁都能碰上的,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差。 虽然她已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正缓缓袭来,可也抱定了决心一定要借着郑氏失踪之事将此案彻底的查个水落石出。 ------题外话------ 祝大家端午安康呀! 都吃粽子了吗? 第455章 寻找郑氏下落 次日,楚南栀在睡梦中再次被前两日的噩梦所席卷,那种身临其境的压迫感也越来越严重。 但这次,她只是平静的睁开了双眼。 仿佛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样连着几日梦到同样一个梦境,那此事必然是会发生的。 而且,她隐隐的感觉到危险已正在向自己靠近。 至于到底是谁会想杀她,她暂时还不得而知。 不过,大致的可能她心里已了然于胸。 林锦骁见她今日面色甚是平静,像是没做噩梦,欣慰的起身,拂着她垂在面颊上的几缕发丝,嘴角微微上扬着笑道:“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嗯。” 如今可以心安理得的抱着自己的“小泰迪”入眠,还有什么不安稳的。 楚南栀勾着他手指一起到妆台跟前,林锦骁心领神会的拿起妆台上的木梳替她盘发髻。 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想到郑氏与吴恩荣的事情,她也没头绪的问道:“你想好该如何审理吴恩荣了吗?” 林锦骁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住:“暂时倒也无需做太多事情,吴恩荣这边我们今日只需过去做个例行盘问便好,等岳贵妃和林锦穆的动作。” 斟酌了片刻,又接着道:“当务之急,还是寻找郑氏的下落。” 这真是个叫人头疼的事情。 楚南栀下巴上扬着轻叹了口气。 如果郑氏果真是被害了,那想要查到她的行迹的确很难。 “昨天,蒋学屹就已经差人在四处寻找了,这么一夜过去总该有些眉目,待会儿我们先去一趟戚家,打探打探情况,之后再到驿馆盘问吴恩荣不迟。” 楚南栀犹疑着说道。 “嗯。” 林锦骁颔首。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整束好妆容,夫妇二人一道走出卧室。 今日,几个小宝们起得倒是格外的早,早已洗漱完毕,都在院子里逗淘淘奇奇玩。 看到阿爹阿娘的身影,都笑盈盈的过来。 楚南栀有些诧异的看着小宝们:“今日怎么都起这么早啦?” 四胞胎默着不说话,只有小暮辞在一旁一个劲傻笑。 柳芸从屋里出来,没好气的瞥了眼小家伙们:“二宝、三宝大清早的都尿床了,将几个小家伙都给臭醒了。” 二宝、三宝听着都羞红了脸。 看到两个小不点露出一脸难为情的神色,楚南栀也止不住的想笑。 她还记得当初四宝尿床的时候,二宝还信誓旦旦的说她自己打死都不会尿床。 这可没多久就打脸了。 想必是昨夜晚饭吃的晚,小宝们吃的东西又杂乱,糕点、虾仁豆腐羹又是饭菜,自然是要乱套的。 目视着小家伙们,楚南栀耐心的叮嘱道:“小孩子尿床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娘亲和姥姥都不会责怪你们,不过往后你们一定要听娘亲和姥姥的话,每天都要按着时间吃饭睡觉,不可以闹脾气使性子了就不乖乖吃饭了。” 听了娘亲的话,三宝林瑞崇内心一点惭愧也没有了,乐不可支的回应道:“对对对,阿娘说的对,我们不丢人,阿爹都是大人了还尿床的。” 这小不点旧事重提,让林锦骁脸上不由得露出一脸苦意。 楚南栀也甚是难为情的打量了眼面前那张哭脸,有些哭笑不得。 林锦骁弱弱的白了眼她,主张拐杖不声不响的转身去洗漱。 柳芸在一旁瞧着都是惶恐得很,连忙俯下身去对三宝责备道:“你这小家伙,你阿爹那是生病受伤了,可不一样。” 三宝立刻意识到那是阿爹不愿启齿的往事,悻悻的撇了撇嘴,没敢再说话。 小四宝林瑞嘉知道城里又发生了案子,凑到楚南栀跟前,环抱着她,声音酥脆的问道:“阿娘,你今天也要出去帮阿爹查案吗?” “是呀,你们阿爹腿疾还没好,阿娘要去照看你们阿爹,所以你们几个得在家好好听姥姥的话,帮着姥姥照顾暮辞弟弟。” 楚南栀说着,慎重的面向柳芸:“母亲,我今日差人去常老、聂老府上传个话,让二老明日过来开始为小宝们授课,你就留在家里帮着照看照看,饭庄那边让阿竹、阿湘过去。” “你就放心照顾大郎。” 柳芸也担心女婿这个样子出去奔波再将腿疾给加重了,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查案可不要着急,慢慢来,一定要照看好大郎。” “母亲放心。” 楚南栀话音刚落,小四宝就依偎在她怀中,不肯松手的央求道:“阿娘,我也想和你一起出去。” “四宝乖,阿娘刚刚才和姥姥说,明日请两位爷爷来替你们上课,这个时候你们都要乖乖的留在家里。” 如今不同往日,楚南栀不愿小宝们再跟着自己出去折腾。 以前,这群小不点担心自己会逃跑,现在有他们阿爹亲自陪着,总不至于再有这层顾虑了。 二宝、四宝虽说只是女孩子,不必考什么功名,但在她眼里,同样该与大宝、三宝一样好好习书,学些知识。 即便将来不能与自己和锦纾公主那般与男人们一较高下,至少也该多有些学识和见地。 她不希望将来两个小宝长大后出口就只知道那单一迂腐的三从四德观念。 小四宝向来最为懂事,既然娘亲不肯,她也只好乖乖的听话:“那阿娘和阿爹要早些回来,我和哥哥姐姐习完字帮着姥姥一起为阿娘阿爹准备成亲事宜。” “好,阿娘办完事就回来了。” 楚南栀安抚好小家伙,院外李策、李三木便领着几名差役急匆匆走了进来。 楚南栀顺眼望去,见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知二人该是和戚家人出去寻找郑氏的下落了,连忙问道:“怎么样,三郎,你们可搜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李策神色黯然的摇头:“我们昨夜沿着官道一直往城外搜寻,可这两日官道上过往的商贾马车实在太多,无法从车辙印上寻出戚家马车的行迹。”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查问了不少过往的商贾路人,都说没有见过戚家的马车,只有在城内时有人撞见戚家马车出了城。”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想要找到郑氏的确是很棘手。 但无论如何,也得设法寻到郑氏的行迹,只有弄清楚她究竟是死是活方能接着往下调查。 第456章 鱼儿上钩 戚家的马车虽说华丽,可毕竟只是商贾人家,拉车的马匹只能是单匹,而且车轴、车轮宽度大小也皆为寻常人使用的规格,的确是不能从车轮印记上寻找郑氏的行踪。 想到这里,楚南栀也是一脸茫然。 这便是没有摄像头的不方便。 要是放在自己那个时代,即便再隐秘,总能通过密布的摄像装置寻出些线索。 她认真端视着李策,询问道:“戚家回来的马车你们可有去查看?” “马车倒是第一时间就有差人去看过。” 李策一边回答一边看向李三木。 李三木立刻拱手道:“回王妃的话,是卑职亲自带人去检查的,并未从马车上搜查到什么线索。” 李三木做事向来过细,这点让楚南栀毋庸置疑,既然他并未从马车上查到什么,那说明马车并未留下什么破绽。 “还是先去一趟戚家再做打算。” 楚南栀说完吩咐二人在院里歇息片刻,入屋匆匆的洗漱完,和林锦骁对付了几口早饭,便乘上县衙的马车领着差役们立即赶往戚家。 戚家的宅院仅是在芦堰港就有好些,不过戚家人一直都住在城北的老宅里。 一行人赶到那处时,气势巍峨的府邸门前早已围满了从戚家各庄子上赶来的家丁护院。 眼下,李策、李三木虽已赶回城里复命,可戚家仍在陆续增派人手沿着官道四处向前搜索。 楚南栀搀扶着林锦骁刚下马车,周围便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声: “岳贵妃、东进王到。” 接着再是“大都督,沅希郡主到。”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暗叹了声:果真不是什么简单门户,戚家的事情,不管是老的小的皆能惊动这么些大人物。 等着大家碰面相互作礼后,林锦骁先是看向林锦穆,笑意幽深的问道:“王兄昨夜查问吴太守可有什么进展?” “从表现上来看,好像此人的确和郑氏失踪无关。” 林锦穆漫不经心的答道:“吴恩荣过来走的是靖芦运河,是水运,而戚家的马车走的是官道,好像并没什么关联。”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不过这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极有可能是他雇凶杀人,还得等寻到郑老夫人的下落后才能洗脱他嫌疑,而且吴恩荣走水路舍近求远分明就是为了刻意避开戚家,这其中定然藏有猫腻,所以本王建议还是应该立即将吴恩荣下狱才好审问。” 楚南栀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也不拆穿他。 既然吴恩荣走的水路、郑氏走的又是官道,两边相距十万八千里路,二人自然是不可能碰上面的,仓促间又如何派人去谋害郑氏。 看来林锦骁所料不错,东进王与岳贵妃的确想要趁此机会剪除吴恩荣了。 堂堂太府卿,掌着朝廷金帛库藏出纳、关市税收,这么重要的位置,如果不是他们的心腹,自然巴不得想方设法的想要除掉此人。 目前,楚南栀尚不清楚,吴恩荣究竟是谁的势力。 她长长的睫毛眨闪了下,慢悠悠的看向唐儒、唐沅希兄妹,然而令她感到诧异的是,唐儒全然没有要袒护吴恩荣的意思,而是跟着附和道:“下官也赞成东进王的意思,将吴太府立即下狱,如此才能按律审讯。” 林锦骁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眼,慢条斯理的答道:“王兄与大都督的谏言在下会慎重考虑的,吴大人毕竟是陛下钦定的太府卿,贸然下狱实在不妥。”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只是一介朝臣,即便再显要的位置那也是皇兄的恩赐,这厮既然有负皇恩,自该以严律论处。” 林锦穆一脸端正肃然,不依不饶道:“还请贤弟莫要心存袒护之心,你是外藩亲王,更该与京中朝臣显贵划清界限,立即将吴恩荣下狱方能彰显你不攀附不结党的决心。” 夫妇二人都听出林锦穆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吴恩荣下狱。 如此他才能更好的彻查吴恩荣。 楚南栀此刻同样也很想立即寻机彻查吴恩荣的底细,只是节骨眼上谁更安耐得住方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林锦穆越是如此,她反倒不着急了,气定神闲的答道:“东进王殿下实在是误会我家殿下了,我家殿下自然不会袒护吴太守,只不过如今郑氏生死不明,贸然将其下狱并不妥当,还是等着找到了郑氏的行迹再做定夺。” 谁知,楚南栀话音刚落,出来相迎的蒋学屹和戚家姐妹立刻跪下身去。 戚予婕大声央求道:“还请贵妃和东进王为奴家一家做主,奴家府上昨夜派出去数百家丁一直打探家母下落,至今尚无音讯,众人皆知,家母是外出去见吴太守了,若不将吴太守下狱治罪,恐怕家母的音讯就要石沉大海了。” 戚予欢也意有所指的说道:“恐怕是有人存心想要袒护那恶贼,故意不将吴太守下狱。” 听到这话,林锦骁并未恼怒,反而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漠姿态。 林锦穆和岳贵妃瞧着都有些着急了。 林锦穆眉梢紧蹙着冷嗤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郑老夫人失踪一家子都心急火燎的,贤弟还要让吴恩荣在驿馆坐享安逸,如何叫人安心。” 说着,他直接拉下脸来,厉声道:“平宁王,本王不管你是惧怕吴恩荣也好,还是有意袒护也罢,今日本王必须将此人下狱,你如此畏首畏尾如何查问得出郑老夫人的下落,只会令他更加有恃无恐, 且不论别的,就说蒋御史和郑督邮前日里从郑老夫人口中听来的那些话就可以断定出两人之间必然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必须严查到底。” 说完就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昨夜在驿馆客客气气的询问了吴恩荣一夜,这厮半点话不肯交代,岳贵妃深知其中的利害。 如若不在此时将吴恩荣下狱,等他入了京,那就成了别人的帮手。 这是她与林锦穆决计不愿看到的结果。 神色肃穆的注视着林锦骁和楚南栀夫妇,她郑重其事的说道:“还请平宁王与平宁王妃莫要怪罪东进王,此次本宫与他也是授了陛下的旨意,代陛下巡幸沿途州县,芦堰港发生此等骇人听闻的恶事,本宫岂有不过问的道理,今日务必要将吴恩荣下狱。” 见鱼儿上钩,林锦骁心里一阵暗喜,装作平静的苦劝道:“还请贵妃三思啊。” “平宁王放心,本宫自有分寸,只下狱不会滥用私刑。” 岳贵妃说完也行色匆匆的离去。 第457章 气吐血的小郡主 唐儒是个聪明人,既然岳贵妃和林锦穆如此想置吴恩荣于死地,那索性让他们去应付就好了,自己没必要再去趟这浑水。 反正就是两个不安分的炮灰,若真能从吴恩荣身上查出些什么倒好,即便查不出个所以然那也是这两人去招人妒恨,碍不着自己什么事。 望着二人的仪驾消失在视线里,唐儒转回身来,神情淡然的注视着林锦骁,认真说道:“下官虽然也主张审查吴恩荣,不过也赞成殿下的做法,当务之急还是先寻出郑老夫人的下落。” 林锦骁虽然对唐儒这人还不甚了解,但通过他这几日的言行举止来看,倒是比蒋学屹更加精明有城府多了,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眼下,既然岳贵妃和林锦穆已经开始去折磨吴恩荣了,凭着这二人的手段,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揪出些吴恩荣的辫子。 而自己与楚南栀暂时只用将重心放在查找郑氏下落这件事情上来。 看了眼身旁的娘子,林锦骁郑重的与大家说道:“正好,本官眼下腿疾未愈,不宜太过操劳,今日特意领王妃过来,她的办案能力在场各位不少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件案子便全权交由她替本官处理。” “她?” 唐沅希立刻投来质疑的眼神。 真不知道芦堰港这些当官的都是抽了哪门子风,手底下这么多人不用,都愿意去仰仗一个村野妇人。 这女子也并非京中那几位公主,有职位在身,凭什么能帮着殿下处理公务,号令群官。 楚南栀见她满目鄙夷,甚是不屑的样子,义正言辞的回道:“不错,沅希郡主听得一字不差,就是本宫替殿下彻查此案。” 而且还并非只是寻找郑氏的下落,说不定连他们兄妹都能搭进来。 唐沅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酸又气的瘪嘴道:“平宁王妃倒真是深受倚仗啊,倒不知王妃对自己可有过一份估量,万一那郑老夫人真遭遇了不测,而此事又的确涉及吴恩荣,连平宁王都要忌惮几分的人物,你又以什么姿态去审讯人家?” “本宫何须急着去审讯人家,这种事不有岳贵妃与东进王殿下坐镇,并无需本宫操心。” 楚南栀嘴角扬起一抹淡笑,笑意中却又夹着几分凛冽的威势:“本宫只需寻出证据即可。” “说得轻巧,要是如此那本郡主也能帮着殿下查案了。” 唐沅希满目讥笑。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请郡主说说,郑氏眼下是生是死?若是遭遇不测尸体又在何处?” 楚南栀咄咄逼人的连番发问,直接让唐沅希语塞。 良久后,唐沅希才愤懑的抬起头来,直勾勾的注视着她,发问道:“本郡主的确没这个能力,既然王妃如此有本事,那你倒是说说郑氏如今音讯在何处?” 楚南栀摊了摊手,做出个很无奈的动作:“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大家还查个什么。” 这话直接把唐沅希气得不轻。 不知道装什么大尾巴狼。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 正想和她发怒,唐儒瞧着情势不对,连忙大声插话道:“王妃断案如神,经手过这么多大案,不过是寻个人的踪迹,必不是难事。” 随后又朝着唐沅希轻瞪了眼,浓眉微颤着不停示意。 这丫头片子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 别人好歹是亲王妃,她竟然如此不敬,全然将在靖灵城那套恶习带了过来。 蒋学屹心知夫人和姨妹不愿待见楚南栀和林锦骁,想让她们懂得识时务可不是易事,忙不迭的主动请大家入府拜茶。 这戚家的老宅看上去虽说陈旧了些,可占地却比赵太公家还大,处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的林立着,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客堂里。 蒋学屹引着众人落座,又连忙吩咐下人们置了茶水,这才恭敬的走到楚南栀面前,一脸赤诚的祈求道:“下官知道这些年戚家与楚家闹了些不快,惹得平宁王妃心中甚是不快,下官在此特向岳母与内人、姨妹为王妃赔个不是。” 说到此处,他直接跪下身去,黯然神伤道:“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还请王妃能放下成见鼎力相助,尽快寻出岳母下落,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不能在外久留。” “蒋御史不必客气。” 楚南栀余光轻瞥了眼不远处黑着脸的戚予欢、戚予婕姐妹,肃声道:“一码归一码,案子归案子,私怨是私怨,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便多谢王妃了。” 蒋学屹这才起身,领着戚家姐妹落座。 楚南栀环视了眼黑压压的一屋子人,再看了眼端坐着的林锦骁,扬声道:“殿下在客堂里稍坐,我去看看昨日回城的那辆马车。” 话落,目光灼灼的径直看向蒋学屹。 蒋学屹再次起身:“那下官亲自带王妃过去。” “不必。” 楚南栀摆了摆手:“你留在客堂里与殿下和唐都督汇报汇报这几日的近况,只需遣个下人带我过去便是。” 蒋学屹犹豫着点了点头,招呼了两名杂役进来领着楚南栀过去。 楚南栀带着李三木和几名差役飞快的赶往马厩。 回城的那辆马车被单独关在一间宽敞的马厩里,连接车厢和马匹的套绳都未曾拆解下来,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楚南栀在马厩四处细细打量了一遍,恶臭的味道扑鼻难闻。 想必是这两日其家人都忙着寻找郑氏的下落,连马厩也没人打理,连忙对李三木吩咐道:“李功曹,你将马车赶出来,我想再查验查验。” 李三木亲自进马厩里驾着马车到了空旷之地。 楚南栀围着马车来回观看,虽说比起自家的马车要繁贵富丽许多,外观以黑楠木为车身,雕梁画栋,四处都用丝绸包裹,镶金嵌宝的,阳光照射下,金色的光芒刺痛着双目,的确不是一般门户可以享用得起的。 可再低头看向车轮,俯下身去比了比尺寸,车轮大小与自家马车并无什么两样。 看来果真是不能通过车轴印找寻踪迹了。 第458章 马车上的紫红印记 楚南栀钻进马车内部检查了一遍,豪华宽敞的车厢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抚摸着内壁上轻盈柔滑的丝绸犹如在抚摸细嫩的肌肤。 淡雅的檀木香气萦绕在整个车厢内,闻着直沁人心脾。 楚南栀从沉醉中缓过神来,静静的注视着里面每个角落,倒的确如李三木所有并无任何异常。 既没有打斗过的痕迹,马车从内到外也无损毁的位置。 看来郑氏并非在马车上出的事。 重新走下马车,蹲下身去又一丝不苟的在车轮上打量。 车轮看上去也是焕然一新,像是特意用水清洗过。 她侧过头去看了眼戚家跟来的杂役,发问道:“马车昨日从城外归来,是谁清扫的马车?” 杂役们朝着不远处吆喝了声,随后便见一名留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慵懒的走了过来。 楚南栀瞟眼看了看那人:“是你清扫的马车?” “是小的。” 那人漫不经心的答道。 楚南栀再次看向臭气熏天的马厩方向:“为何不打扫马厩,唯独清理了这辆马车?” “回王妃的话,这辆马车乃老夫人最心爱的座驾,千金打造,姑爷也特意叮嘱过,小的自然不敢懈怠。” 如此解释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不是廉价货。 蒋学屹倒的确是孝顺。 难怪他在戚家要比自己那可怜的伯父楚文煜要讨喜多了。 审视着八字须男人,楚南栀又肃声问道:“你清扫马车时可发现有什么异常?” “回王妃,并无什么异常。” 八字须答道:“就是车壁和车轮上沾了些淤泥。” “淤泥?” 楚南栀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都已经连续干旱了数月,官道上怎么会有淤泥? 倒是叫人奇怪了。 按理来说顶多会布上些粉尘而已。 她朝那人挥了挥手斥退回去,继续趴下身去开始检查马车底部。 闻惯了车内的淡雅檀香味,冷不防的凑近车轮附近时,她忽然嗅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腐味道。 而这刺鼻的味道十分熟悉,却又不是竹醋那种温和的酸味。 “李功曹,给我取盏灯过来。” 楚南栀一边翻看车轮一边朝李三木吩咐道。 待得李三木将灯盏取来后,楚南栀提着灯在车轮附近过细的检查。 细细的嗅了一遍,她才发现那酸涩味道是从车轮中散发出来的。 “奇了怪了,官道上怎么会有这种酸腐味?” 还有淤泥? 楚南栀倍感纳闷。 莫非郑氏的马车并未一直走官道,在某处又改了道? 她继续在车轮上翻看,看得正出神时,她忽然眼前一亮,在车轮的底部看到了一块紫红色的印记。 因为整个车轮被水冲洗过,那块紫红色的印记虽然也被冲淡了,可在灯光的照明下,还是能够看得清楚。 凑到印记旁再次确认了遍,这鲜明的颜色并不像是血迹。 血液干涸凝固后呈暗红色,而沾在车轮上的紫红色却显得异常鲜艳明亮,更像是一种化学反应出来的颜色。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将鼻子凑到车轮上再次嗅了一遍,淡淡的酸涩味道透入鼻中,让她禁不住发出连声的咳嗽。 闻着咳嗽声,李三木连忙弯下身来,关切道:“王妃可是身子不舒服?” 楚南栀摆了摆手:“你去和李典史将殿下带过来,不必叫唤旁人。” 李三木焦虑着点了点头,随后应声而去。 楚南栀用纤细的手指在那道印记上抹了抹,触到舌尖上品了品,酸涩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甘甜味道。 她在脑海里反复思考着,突然就有了眉目。 待得林锦骁过来后,楚南栀瞧着唐儒与戚家人并未跟过来,放心的问道:“这城外可有什么大型的染料厂子?” 林锦骁皱眉,凝神思考了会,不紧不慢的答道:“城北倒是有几处染料厂,一处在出城十余里外的苍山里面,另一处则是在五十里外的一处村子里。” 楚南栀鼓着嘴摇了摇头:“也就一夜的功夫,马车不可能跑出五十里外,再折返回来,只可能是在你说的那处苍山里。” “苍山?” 林锦骁眉头紧锁着:“你为何会怀疑此处?苍山只有小路,处处坑洼不平,夜行极为不便。” 李三木忽然灵机一动:“苍山那条小路可以通往靖芦运河,会不会郑氏正好进山去见吴恩荣了?” “这就对了。” 楚南栀笑道:“吴恩荣为了掩人耳目,不好与郑氏堂而皇之的相见,所以故意做出走水路的假象,而选在僻静的山里与郑氏相见,正好不会让人察觉到什么。” 林锦骁恍然大悟,立刻朝着李策吩咐道:“让县衙所有差役和海防营将士全部赶往苍山,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郑氏。” 楚南栀被他拉着正要离去之时,忽然转过身来,看向那两金碧辉煌的马车,暗示道:“这马车暂时也收入县衙好生看管,说不定将来会成为证物。” 林锦骁晃眼看了看马车,李三木和差役们察看了许久也未找出什么端倪,莫非自己这娘子在马车上发现了什么猫腻? 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多问。 一行人走到院里,唐儒领着大家正翘首企盼着,看到楚南栀与林锦骁,忙不迭的过来问道:“王妃可查到了什么端倪?” 楚南栀并未直接作答,只是简言道:“先将搜索范围缩小,到苍山查找。” “苍山?莫非王妃觉得我岳母是在苍山失踪的?” 蒋学屹立即笑着摆头:“这不可能,我岳母大半夜的怎么会跑到山里去呢?” 戚予欢、戚予婕听着更为不悦:“吴恩荣如今已被贵妃和东进王下了狱,平宁王却不拿他审讯,却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寻人,这不是存心戏耍我们吗?” 楚南栀冷笑着摇头:“既然二位娘子如此聪慧,何不亲自前往县狱审问吴太守,横竖你们戚家直人的法子也不比牢狱里那些差。” “你” 戚予婕气得面色铁青,林锦骁却一语将她堵了回去:“本官说过此次案件皆由王妃全权负责,戚二娘子若是要将这种合理的推断理解成为戏耍,依本官看来也未尝不可。” 说完,便领着楚南栀和李策、李三木等人毅然离开戚家。 第459章 本郡主不服 唐儒、唐沅希兄妹和蒋学屹目视着林锦骁、楚南栀离去,还带走了戚家的马车,皆是纳闷不已。 唐儒困惑的看了眼蒋学屹:“莫非这马车上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蒋学屹淡然摇了摇头:“马车一回来,下官就亲自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那就奇了怪了。” 唐儒一脸讶异。 这位平宁王妃是凭着什么将事发地点指向苍山,又为何要将郑氏的马车带回县衙去? 莫非她是看上了郑老夫人这豪华的座驾,想要据为己有? 暂时也管不着这许多,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林锦骁和楚南栀坐上县衙的马车,只剩下两人独处的空间后,林锦骁才好奇的问道:“你可是寻到了什么?” 楚南栀抿唇浅笑:“容我卖个关子,等到了那处我再与你解释。” 林锦骁瞧着她神神秘秘的,也没再多问。 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行了十余里,到得进入苍山的口子,浩浩荡荡的人马纷纷停了下来。 林锦骁掀开车帘正要吩咐县衙差役和海防营军士分别前往山里进行搜寻,楚南栀却将他拦了下来,先是问道:“这苍山的染料厂子靠着哪些材料加工染料?” “听说这山里漫山遍野长满了紫草,染民们就是用这紫草勾兑染料的。” 林锦骁慢悠悠的回答。 “那就对了。” 楚南栀朝着外面的李策、李三木吩咐道:“你们带人沿着这条小路往山里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新鲜的车辙印。” 这小路不比官道,也就一两日的功夫,除了进出染料厂的车马,总不会再有太多的商贾行人从里面经过,必定能寻出些踪迹。 如若漫山遍野的寻找,那范围太广,这么大一座山,只怕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李策、李三木依令行事,带着差役们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缓缓行进。 楚南栀将林锦骁留在马车上,也亲自带着人在泥泞小路上展开搜寻。 一直往着里走,本来干涸的路面除了坑洼不平,还变得异常潮湿,不少地方还沉积着淤水。 在戚家车轮下闻到的那股酸涩味也越来越明显。 楚南栀停下脚步放眼四顾,忽的发现了一些散落在地面的白色粉末。 她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在散落在地的那丁点粉末面前驻足细看了会,接着俯下身去用帕子包裹了些地上的粉末藏进了衣袋里面。 眼看着快要靠近染料厂子时,李三木的声音从耳边悠悠传来:“这边有马车碾压过的痕迹。” 楚南栀闻声过去,看着左边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一些白色的花卉从绿叶中冒了出来。 再定眼细看,花丛中的确有被车轮碾压过的印记。 楚南栀向众人挥了挥手:“沿着印记向里面搜索。” 而她自己则走到那些花卉跟前四下打量,认出这便是苍山里生长的紫草。 蹲下身去,她采了几株紫草的根部,将根里面的汁挤到帕子上的白粉中,不多时白色粉末就变成了紫红色,正对上了戚家那辆马车车轮上沾着的颜色。 看来,郑氏的确是进过苍山的。 沿着楚南栀所给的线索,李策、李三木带领差役们很快在山里寻到了郑氏以及马夫和两名侍女的尸体。 得到消息,楚南栀和唐儒兄妹率先赶到掩埋尸体的位置。 四具尸体已经被差役们从地里挖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草地上。 唐沅希瞧着一张张煞白的面孔,吓得魂不守舍的,立即躲到了唐儒身后,瑟瑟发抖的看向一脸镇定的楚南栀,偷偷问道:“哥哥,她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唐儒无奈的暗自叹息了声,小声回道:“她断了这么多人命案子,自然是不会惧怕几具死尸的。” 唐沅希唏嘘着点了点头,也鼓足勇气心惊胆战的走到楚南栀身边,正视了眼几具尸体,怯怯懦懦的问道:“你你是如何认定郑老夫人和侍女们的尸体在苍山的?” “小郡主很想知道?” 楚南栀看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神,故意调侃着问道。 “当然。” 唐沅希愤懑的撇了撇嘴,她可不信这女子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大声道:“本郡主严重怀疑就是王妃你” 她话还未说完,唐儒就立刻将她拦了下来:“我也觉得王妃洞察力敏锐,聪颖过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就搜寻到郑氏的下落。” 唐沅希被哥哥打断了自己的猜疑,心里很是不爽,露出一脸的不服气。 如果不是这妇人杀害了郑氏,之后又将尸体掩埋在此处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楚南栀猜到唐沅希是怀疑自己杀了郑氏。 这小郡主当真是心思单纯得很,若真是自己杀害了郑氏,又何必领着大家来此寻人,岂不是多此一举。 她笑望着唐儒,回道:“大都督过誉了,我也不过是自小长在村子里,比你们多了些村里人的见识。” “还请王妃示下?” 唐儒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心中尚还有许多疑惑,待得谜题解开之后,自会将所有线索公之于众。” 楚南栀似笑非笑的答了声,可看着兄妹二人望眼欲穿的眼神,只得随意敷衍道: “其实道理很简单,这苍山是官道通往靖芦运河的唯一小道,我从戚家马厩的杂役口中得知马车回城时车身上沾着不少污泥,这个时节本就干旱无雨,官道上自然不会有淤泥沉积,也只有苍山里才有可能了。” 至于真正的线索,她还得留着寻找真凶。 否则让凶手引起警觉,那这唯一的线索也就断了。 唐儒果然信以为真,立时肃然起敬:“平宁王妃还真是神断,能从细微之中察觉到蛛丝马迹,下官佩服。” 他话音刚落,闻讯赶来的戚家姐妹看到郑氏的尸体都匍匐着上前去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场上开始陷入紊乱。 李策差人将戚家姐妹拉开,细细的去检验了死者伤口。 每个人的伤口大致相同,皆是被利器所伤,胸口处有明显的刀伤,一击毙命。 而且从刀伤的尺寸来看,是被同一把锋利的利刃所杀。 如此推断,杀害郑氏和几名奴仆的定然是同一人所为。 这般恶劣的手段实在是凶残得紧。 那吴恩荣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够一人搏杀四人?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第460章 楚氏讲堂 楚南栀总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吴恩荣如果从水路来芦堰港,明显是为了避开戚家的人前去迎他,又怎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对人动手呢。 只不过眼下种种迹象确实可以指向吴恩荣。 他在苍山边靠岸约见郑氏,之后郑氏以两人之间的秘密要挟吴恩荣,吴恩荣不从,便杀人掩尸。 想必接下来所有人都会以此推断吴恩荣作案。 楚南栀捏了捏手里被紫草染红的帕子,随后不动声色的藏入了怀中。 戚予欢、戚予婕匍匐在地已是肝肠寸断,又重新如疯狗一般开始攀咬了起来:“一定是楚家丫头,一定是她害了母亲,上千人在官道附近搜索了一夜都不曾找到母亲的行踪,她不过是去了趟家里,检查了遍马车,竟然就找到了母亲。” 楚南栀听得一脸无奈。 要不是为了彻查吴恩荣,她才懒得管这破事。 不容她开口,李策手里的大刀开始蠢蠢欲动:“戚家娘子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无凭无据的就想随意栽赃,我家兄长好心好意的替你寻人,你却如此以怨报德。” 唐儒也觉得不可理喻,他心知林锦骁对这位王妃的宠爱,上司不在跟前,做属下的也不能让王妃受了欺负。 没好气的白了眼蒋学屹,蒋学屹心惊胆战的去搀扶着戚予欢,又差人将戚予婕扶住,好生劝慰道:“休得胡言,方才平宁王妃已经说过了,那回城的马车上沾着淤泥,眼下这个时节只有苍山里面才有此恶劣环境。” “那就是吴恩荣那狗贼害了母亲。” 戚予欢又重新跪了下去,向着唐儒和唐沅希请求道:“请大都督和郡主为奴家做主,立即惩办吴恩荣。” 也果然不出楚南栀所料,所有人都开始发出同样的呼声。 “恐怕也只有可能是吴太守了,此地离苍山码头并不远,如若他真的在此处杀人掩尸再从容的回船上也不是不可能。” 蒋学屹审视着唐儒,也郑重其事的跪下身去:“恳请大都督替下官及内人做主,严惩吴恩荣,还岳母一个公道。” 唐儒面色僵硬的蹙了蹙眉:“你们一个个的,平宁王妃在此,岳贵妃和东进王也已经拿下了吴恩荣,你们求我作甚,平宁王妃既然全权负责此次案件,她自然会秉公守法,不会徇私包庇吴太守的。” “自然如此。” 楚南栀哪里看不出戚家这几口子是担心自己和林锦骁不肯严办吴恩荣。 说起来倒也不怪她们,只怪林锦骁太阴孙了,将祸水全部引到了岳贵妃和林锦穆头上。 如果不是自己预先知道了林锦骁的想法,恐怕连她也觉得小白脸是惧怕吴恩荣,不愿得罪吴恩荣岳家的势力。 她清了清嗓子,淡然说道:“既然各位都觉得是吴太守杀害了郑老夫人,眼下吴恩荣已被下狱,咱们这就回去提审吴太守便是。” 听到这话,戚家姐妹和蒋学屹才肯罢休,令人收拾了几具尸体抬着下山。 回到马车里,林锦骁看着风尘仆仆的娘子,一边替她擦拭着身上的泥尘,一边温笑着问道:“这么快就寻到了?” “只要有线索,也不难找。” 楚南栀回道。 “可我怎么听说你是从戚家马车上那些淤泥断定郑氏的尸体就藏于此处的?” 林锦骁嘴角咧开,勾出一抹邪笑:“但你刚才在戚家问我的是这城外何处有染料厂子。” “就知道瞒不过你。” 楚南栀从怀中掏出那块手帕摊开来给他看。 这家伙总归不如唐儒那般好骗,看来楚氏讲堂又得开课了。 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林锦骁愣了愣:“这是何物?” “这苍山长满了紫草,想来这山里的染料厂子便是利用紫草为材料做染料的。” 楚南栀细细解释道:“紫草染色的部位是根部,马车进山从紫草上碾压而过必然会碾碎紫草根,那些草汁会附在车轮上,而我刚刚在路上又看到不少散落在地的白色粉末, 那粉末便是调色用的明矾粉,想必是运送途中不小心洒落的,这明矾粉和车轮上附着的紫草汁混在一起,就染成了紫红色,我刚才在戚家的车轮上发现了一些紫红色印记,瞧着又不像血迹,又掺杂着明矾粉的酸涩味道,便大致猜到了可能的第一案发现场。” “就凭着这一丁点的蛛丝马迹你就能够猜到郑氏失踪的位置?” 林锦骁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知识? 染料厂的事情他一个读书人都是一窍不通,这小妮子竟然如此通透。 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楚南栀也没法和他解释,这些化学上的东西恐怕就算是染料厂的那些匠人们也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这紫草的根部含有乙醋和紫草醌,用明矾媒染,自然就染成了紫红色。 “有的时候断案关键的一点讯息就能主导整个案件。” 说到这里,楚南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暂时还不能通过发现的这点蛛丝马迹断定杀人凶手,所以我没有将真实的情况告诉大家。” “想必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吴恩荣杀了郑氏。” 林锦骁狐疑道。 更让人惧怕的是,如果不是有吴恩荣这个冤大头顶罪,恐怕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这娘子害了郑氏几口人。 而且事发当晚自己要是没有陪在她身边,他甚至都会怀疑楚南栀是杀人凶手。 从作案动机再到她这一身本事,在深山老林里杀几个柔弱妇人和一个马夫并不是难事。 楚南栀庆幸的叹了口气,好在有吴恩荣做替罪羊,否则自己还得自证清白。 想了想,她温和的说道:“其实是不是吴恩荣杀害的郑氏有许多重要的点都能查证,他是什么时候到的芦堰港,在苍山码头船舶可有靠过岸,这些都能够成为重要的证据。” “你说的有理,即便他跟前的随从还替他隐瞒行踪,但码头上的水吏是不能替他包庇的。” 想到这一层,林锦骁掀开车帘,立即吩咐李策、李三木分别前往仓山码头和芦堰港码头调查吴恩荣行踪。 第461章 普信男 戚家姐妹带着郑氏的遗体回到戚家准备后事,担心楚南栀和林锦骁夫妇会继续袒护吴恩荣,特意让蒋学屹跟着到了县狱。 楚南栀只觉好笑。 眼下这么多人都想着置吴恩荣于死地。 恐怕也只有自己能暂时护他一阵了。 一行人进入县狱里,就看到岳贵妃和林锦穆亲自坐镇戒律房,正要对吴恩荣用刑。 “哎呀,不可不可,贵妃娘娘,东进王殿下,吴大人马上就是太府卿了,你们如此待他,如若吴大人是被冤枉的,那等他入京后他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呀。” 楚南栀一脸喜气的冲上去阻拦,瞬间饰演上了小绿茶。 林锦穆不满的皱了皱眉:“弟妹,你如今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怎能如此曲意的去讨好一个下臣,他不过是一介臣子,再位高权重那也是得了陛下赏识,犯了事理应受审。”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劝贵妃和殿下东进王兄三思啊,他尚未定罪就滥用私刑,到了陛下面前不好交代啊。” 楚南栀装得极为诚恳的为吴恩荣求情。 唐儒见状,也顺势过来恳求道:“还请贵妃与东进王莫要冲动,既然平宁王殿下已经此案委托给平宁王妃全权审理,就听她的安排。” 林锦穆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唐大都督,本王也是王,而且还是奉了陛下的诏命巡幸沿途州县,难道本王专司此案还不如弟妹她一个妇道人家?” 唐儒对于这位普通又自信的王爷实在难得理睬,既然他非要将祸事往自己身上揽,也正好由着他了。 林锦穆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林锦骁,语气低沉道:“贤弟,纵然你手握天子剑,总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介犯事的下臣与愚兄作对,让陛下为难?” 岳贵妃眉眼颤动着,也冷笑了声:“平宁王的确该自重些,你承袭外藩亲王本就饱受争议,这个时候更该谨慎些,可不要什么样的人物都想着去结交攀附才好,更要警惕未行加封大典便受到弹劾。” “贵妃、殿下所言极是。” 林锦骁慢悠悠的上前来,对于二人的“好言相劝”他自然是要领情的。 招呼着楚南栀坐到戒律房下方,故意朝着吴恩荣叹了口气:“吴大人,非本王不肯保你,如今这情形你也是看到了,你还是老实招认了。” 吴恩荣此刻打心底里感激林锦骁。 从昨夜到现在,他也算是看清楚了情形。 平宁王夫妇二人都在力保自己,从未想过将自己下狱,倒是岳贵妃和林锦穆处处想置自己于死地。 深深的凝视住林锦骁,吴恩荣也发出一声长叹:“平宁王是个厚道人啊,在下感激你与王妃这份大恩。” 听到这话,林锦穆顿时勃然大怒:“吴恩荣,你已死到临头了,还想着收买人心,本王劝劝你赶紧从实招来,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吴恩荣目露凶光,对这位东进王也没了好脸色:“殿下口口声声说是下官谋害了郑氏,证据何在?下官来芦堰港行船从未靠过岸,更无从得知郑氏的行迹,仓促间如何安排与她相见?” 顿了顿,他挑眉接着道:“再说了,下官若是想要见戚家人,又何必临时决定改走水路,这不是多此一举?” “这正是你的高明之处。” 林锦骁眼神笃定的分析道:“郑氏手里握着你的把柄,岂能是你想躲避就能避开得了的,你故意改走水路好让郑氏感到着急,所以不惜半夜出城与你相见,你也好趁机杀人灭口。” 他这番自负的言论楚南栀实在听不下去了。 虽说推断得像是合理,可这位王爷疏忽了许多重要环节。 到目前为止,郑氏是受邀出城还是自行出城,动机都未弄明白,就如此武断,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殿下。” 她正想提醒林锦穆,可这家伙直接瘪嘴将她打住:“弟妹,这么简单的案子本王还是能够审理得来的,你与贤弟就在一旁好好听着,且看本王是如何让这厮心服口服的。” 楚南栀无奈的叹了口气。 吴恩荣彻底的恼怒了:“简直是满口胡言,下官现在在牢狱里,从郡府出门前未派过任何人前往戚家传信,殿下可以派人去查问,下官从未与戚家有过任何往来,仅是在郑督邮前往芦堰港时与他提到过不日也会前来交接任上之事。” 唐儒沉默着点了点头:“这点下官倒是可以作证,郑督邮的确不知道吴太守的行迹,一直在准备到北城门迎接之事,压根不知道吴大人走的水路。” 话到这里,他也禁不住犯起了嘀咕:“那郑老夫人是如何得知吴大人走的水路,又如何想着在苍山去阻截太守大人呢?” 话落,忍不住打量了眼蒋学屹。 蒋学屹赶紧上前,诚惶诚恐的答道:“那夜从驿馆回家,正好有我戚家的小厮从郡府归来,小厮告知了岳母,说吴太守改走了水路,岳母感到情势不妙,所以便想着连夜入苍山在苍山码头阻截吴大人的船只。” 说着,恶狠狠的瞪了眼吴恩荣,露出一脸愧疚:“不曾想却遭遇了不测,也怪下官没有劝住岳母,否则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楚南栀瞧着他自责不已的神情,暗暗冷笑了声:那老妇人早晚也是如此下场。 只怕那些饱受戚家压榨的百姓得知郑氏的死讯,都要高兴得放鞭炮了。 吴恩荣也极为不服气的据理力争道:“什么苍山,休要血口攀诬人,我从未入过苍山,靖芦运河在平宁州境内多绝壁,自芦堰港一带更是处处有天堑,我若登岸停船必有水吏记录在册, 再说昨日黎明我便到了芦堰港码头,整好四日行程,从郡府到此最短也要四日,我若进山后再折返,哪里是黎明能够抵港的。” 他话音刚落,林锦骁派去查问吴恩荣行踪的李策、李三木相继归来。 也正如他自己所说,仓山码头并无吴恩荣停船记录;而芦堰港码头记录的也的确是在黎明时分吴恩荣就抵港了。 听完李策、李三木的回答,岳贵妃和林锦穆相继皱起了眉头: 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第462章 翻脸比翻书快 林锦穆有些心慌了,神情紊乱的自言自语道:“难道就没别的什么可能?” 噗! 楚南栀险些一口唾沫喷了出来。 他这真是为了将人置于死地费尽心思啊。 人家明明没杀人,难不成他还要空口无凭的罗列出些罪名来硬往人家头上安插不成? 岳贵妃自知不该被林锦穆挑唆,冷静着思考了一番,连忙对楚南栀吩咐道:“王妃妹妹啊,这件案子还是得由你来审理才算合适。” “噢?” 楚南栀心里一阵苦笑。 这妇人倒是聪明,知道事情摆不平了就想撂挑子。 可不容她多言,林锦穆就大手一挥,神情凝重道:“且慢。” 众人都是一脸讶异。 林锦穆却慢条斯理的起身,审视着洋洋得意的吴恩荣,大声道:“吴大人,你以为你洗清了谋杀郑氏的嫌疑,就能堂而皇之的走出大狱?” 阴恻恻的一笑:“那你就错了,本王既然敢将你下狱,就早有准备,能够让你出不了大狱。” 哎哟喂,这是有大瓜呀。 楚南栀内心一阵狂喜。 看来林锦骁的计策当真是奏效了。 只怕林锦穆手里定然是握着吴恩荣的把柄。 不知道是不是与税银案和赵太公交代的事情有关。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怔怔的注视着林锦穆。 林锦穆缓缓从缓缓掏出一本账目,阴邪的笑道:“这本册子上记录着这些年洛初长公主在南华观搜刮盘剥的银子,共计三十三万两,皆是交到了你手上,请问吴大人,这些银子最终的去处落在了何方,还请吴大人从实招来。” 吴恩荣听得心里一惊,瞠目结舌道:“你你从何处得来的账簿?”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 林锦穆语气淡然道:“你还是操心操心眼前这事。” 唐儒和岳贵妃等人都被林锦穆此举震骇到了。 万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法子扣住吴恩荣。 要知道在场众人,除了林锦骁、楚南栀夫妇,其余人恐怕这些年都没少在芦堰港找生钱的法子。 即便京中诸王都知晓些内幕,可都装作毫不知情,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将之当做了一条不成文的约定。 如今林锦穆拿此事做文章,岂不是要让大家都没了活路。 楚南栀瞧着一张张苦楚不堪的脸庞,心知林锦穆是触碰到了大家的底线。 看来东进王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吴恩荣给扳倒呀。 她倒也想看看林锦穆能翻出个什么天来。 凝视着吴恩荣,她饶有兴致的问道:“实不相瞒,自打纾公主在南华观查获了数万两白银,也曾将此事托付过奴家,想让奴家替她彻查白银流向,奴家不敢怠慢,今日东进王殿下既然寻出了洛初公主的账簿,那奴家也想问问吴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质问,吴恩荣一脸讶异。 这妇人究竟是帮谁的? 自己刚刚还打心底里感激她,不曾想她竟突然翻脸帮着林锦穆来为难自己。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故作镇定的拂了拂衣袖,气定神闲的答道:“下官不知二位在说些什么,我与几位长公主并不相熟,哪里知道什么银子的事,谁知会不会是洛初长公主故意栽赃给下官的?” “你既然与她不相熟,她何必栽赃你?” 林锦穆举着手里的账簿,冷幽幽的说道:“这是大长公主林洛桐亲自交到本王手上的,其间每一笔银子的数额和送往郡府的日期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莫非太守大人是要本王现在就派人到郡府去抄家才肯认账?” “洛初长公主已死,死无对证,东进王想凭着一本凭空冒出来的账簿就想抄下官的家,未免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吴恩荣手里冷汗直冒,却仍然装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愤怒的看向林锦骁: “平宁王殿下,你手执天子剑,下官此次前来是交接任上之事,如今戚家那位老夫人的死既已与下官无干系,殿下就应该放下官离去,难不成还要由着东进王胡来?” “吴大人所言极是。”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笑了笑,神容甚是冷漠:“按理来说,是该放太守大人离去,只不过如今既牵涉进了别的案子,那就只能委屈太守大人在狱中多呆上些日子了。” “林锦骁。” 吴恩荣气得顿时青筋暴怒:“你存心戏弄老夫不是,我可是陛下亲拜的太府卿,等到我入京后,定然要尔等好看。” “咳。” 林锦骁捂嘴轻咳了声:“本王倒也希望吴太守能够安然无恙的走出这大狱,可你瞧瞧这阵势,只怕有些困难了。” 且不说自家娘子正等着查他,光是岳贵妃和林锦穆这些人就不可能再让他完好无损的走出牢狱。 他平心静气的与众人拱手告辞,随后领着楚南栀和下属们径直出了大狱。 回到马车上,他先是朝着李策、李三木挥了挥手,与二人吩咐道:“你们去查查前夜里可有可疑人等出过城。” 待得二人离去,他又对楚南栀叮嘱道:“吴恩荣的事情我们暂且不要管,眼下彻查杀害郑氏的凶手方是头等大事。”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林锦穆方才已经放了话,这个普信男必定会立马前往郡府查抄吴恩荣的府邸,一旦吴恩荣倒台的消息传遍各县,再要彻查往日旧案就容易多了。 她现在对郑氏和吴恩荣之间的秘密也十分好奇。 既然不是吴恩荣下的毒手,又是何人会对郑氏生出杀机呢? 如今的情势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路沉思着回到县衙里,楚南栀又去察看了遍从戚家带回来的那辆马车,除了残留在车轮上的那抹紫红色印记,并未再发现什么别的端倪。 按着戚家下人的供述,他在清理马车时,仅是发现了车身上的淤泥,并没有找到别的东西。 淤泥自然是坑洼里的污秽沾染上去的,马车上却又没有打斗撕扯的痕迹,可见郑氏到了苍山的确是见到了什么人,还走下了马车,之后才被害的。 能让她下车相见,想来必不会是什么歹徒,必定是与她相熟的,她才会放下戒备前去相见。 正在聚精会神的思考着这些问题,忽见李策兴奋的冲了进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找着了,找着了,前夜东部督邮郑海川带人出过城,而且还是次日才从城外归来。” 林锦骁、楚南栀听得眉头一凛: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463章 二号嫌犯 笑望着林锦骁、楚南栀夫妇,李策兴奋不已:“听说还是郑海川第一个赶往戚家报信的,李功曹已经带人前往捉拿郑海川了。” 林锦骁思忖着点了点头。 这郑氏仇家还真是不少,怎么连郑海川都想着害她了。 听说此人当初还是靠着戚家老主君与这老妇人扶持到郡里去的。 算起来,郑氏也算是郑海川的大恩人了,好歹叫声“干娘”,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不过想到姜小娘杀女,韩氏毒夫,这好像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了。 楚南栀分析了这许久,对于林锦骁派人盘查前夜出城人员的记录倒是挺认同的。 但怎么想也没想到会与郑海川有关联。 如果说是山里人为了劫财,那人杀了马车却还在这不合乎常理。 想到这层,她立刻让李策去将蒋学屹叫了过来。 待得蒋学屹到得大堂里,楚南栀直言不讳的问道:“郑老夫人前夜出城可有带什么贵重物品,或是金银细软?” 蒋学屹坚定的摇了摇头:“回禀王妃,并没有带,当时走得匆忙,岳母也担心不能赶在吴太守到达仓山码头之前截住他。” 楚南栀紧抿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当时郑氏乘坐的马车便是最为贵重之物了。 而那妇人身上的首饰镯子皆在,可以排除是被人劫财的可能。 照此推断,就只剩下仇杀了。 要说讨厌戚家的不在少数,但有胆量谋害郑氏的恐怕没有几人。 再说,仓促间,寻常仇家也不能及时得到郑氏出城的消息。 虽然内心这样想着,她还是忍不住看向蒋学屹,问道:“蒋御史,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仇家故意寻仇杀害了郑老夫人?” “不可能。” 蒋学屹直接摇头:“岳母身边驾车的马夫颇有些身手,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除非是军旅之人又或者是相熟的不会引起岳母戒备的。” 他这一提醒,李策立刻颔首道:“郑督邮在军中效力多年,听说武功了得,他与郑老夫人又十分亲近,只怕此事非他做下的不可。” “郑督邮?” 蒋学屹露出一脸惊愕,浓眉直颤:“李典史说的是郑海川?” “不错。”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笑道:“但我怎么记得蒋御史怀疑吴太守的时候并未提及过老夫人身边马夫的事情,要知道吴太守可是个书生。” 蒋学屹也有些惭愧:“都怪下官一时情急,当时只觉得岳母是去见吴太守,便认定是吴太守害了岳母。” 楚南栀犹疑着点了点头:“你家那位从郡府回来的小厮可在府上?” “在的,下官这就让人去传唤。” 蒋学屹正要差人去唤,楚南栀立即摆手:“不必了。” 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吴恩荣刻意改走水路就是不为了让戚家人察觉。 蒋学屹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差人去监视吴恩荣。 几人都在互相揣测着彼此的心思,郑海川已被带进了大堂。 林锦骁一记惊堂木慢悠悠的敲在伏案上,对着郑海川厉声质问道:“郑督邮,你前夜因何出城?” 郑海川一阵心虚,支支吾吾的回道:“卑职卑职是得到了戚家小厮的传讯,说郑老夫人要出城见吴太守,让卑职同去,卑职这才带了几名侍从赶出城去” “简直一派胡言。” 郑海川辩解的话尚未说完,蒋学屹就是当头一声怒喝过去:“岳母连我都没叫上随行,又怎会通知你,郑督邮可莫要说瞎话才好。” “诶,蒋御史何必如此武断。”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郑海川:“说不定郑老夫人更看重督邮大人也说不定嘛。” 蒋学屹听着心里倍感气闷,面向林锦骁郑重说道:“回禀殿下,卑职敢以性命作保,岳母绝没有遣过任何人去郑督邮府上,她走得匆忙,都没留下任何话就出城了哪里来得及告知郑督邮。” 郑海川紧着一张老脸,委屈巴巴的辩解道:“殿下,卑职的确是得了戚家的传讯才出城的,绝不敢隐瞒殿下。” 林锦骁微微一笑,颔首道:“既是如此,那位传讯的小厮你可还记得是谁?” “这” 这话直接将郑海川给问住了。 他当时哪里顾得了这么多,只听那人说是戚家的,又是郑氏传讯。 他担心干娘去威胁吴恩荣,所以急急忙忙的赶着出城去阻拦。 林锦骁无奈的摇了摇头:“郑海川,你口口声声说是戚家人去给你报了信,可你又不知道其人是谁,再则,你擅自出城去见郑氏,为何至今不报于县里?” 郑海川脸上苦意更:“卑职卑职” 他自然是担心引人怀疑。 沉思许久后,才肯如实答道:“卑职的确是去了苍山里的染料厂子,可并未见到郑老夫人,也未见到吴太守,所以又折返了回来,到得戚家听说老夫人彻夜未归,后来又得知老夫人遭遇不测,便不敢再轻言此事。” “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还敢狡辩。” 林锦骁吩咐左右差役:“来呀,将郑海川下狱候审。” “卑职冤枉,卑职冤枉啊。” 郑海川被差役们硬拖着下了狱。 而楚南栀还在猜测着如果真是郑海川杀害了郑氏,他图个什么。 难道郑氏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 这郑海川不过就是个小喽啰,他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值得他如此冒险。 这对于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呀。 再想着他跟随吴恩荣多年,想必也知晓一些郡府的秘密,是该好好审审他。 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折腾了这一日,林锦骁也有些乏了,清冷的眸光瞥了眼仍有些不甘心离去的蒋学屹:“蒋御史,莫非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蒋学屹瞧着他那道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吓得连忙摆手。 “那便赶紧回府,如今嫌犯已经捉拿归案,早晚会还你戚家一个公道。” 林锦骁眉眼轻轻的颤了颤:“当务之急你还是回府治丧要紧。” “多谢殿下提醒,卑职告辞。” 蒋学屹也不好再勉强,只得悻悻的离去。 这次,他夫妇二人总不会再偏袒郑海川一个小小督邮了。 第464章 问题出在哪里,答案便在哪里 眼看着蒋学屹的身影消失在大堂里,李策呆滞的眼底中忽的闪过一抹异样:“这蒋御史倒还是位称职的女婿,可惜遇人不淑,碰上戚家这么一群没个分寸的老老少少。” 说着,忍不住扫了眼林锦骁和楚南栀:“听说他因着县里颁布的这些律令倒是没少苦劝戚家这些个祖宗,可无奈戚家这几位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听得进去,为此蒋御史没少被与戚家交往的那些显贵责骂。” 听到这话,楚南栀也经不住弱弱的叹息了声。 蒋学屹倒的确是个聪明人。 如果戚家老老少少这几口人能够听他的话,戚墨琛也不至于刚刚出狱又被关了进去。 再想到郑海川与郑氏的事,她仍然有着许多困惑。 如今排除了吴恩荣的作案嫌疑,结合种种展露出来的证据,郑海川的确是最有可能杀害郑氏的人。 可她总觉得又不太合理。 倘若郑海川真相杀害他干娘,怎会堂而皇之的带着随从出城去,这不存心给人留下破绽嘛。 冷静的面向林锦骁,她犹疑着问道:“林大郎,你觉得郑海川会是杀害郑氏的凶手吗?” 林锦骁眼眸微眯着,缓缓摇了摇头:“只怕不是。” “嗯。” 楚南栀淡然笑了笑:“那便让关二白在狱中先审他一审?” “可暂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指认他呀。” 李三木忧虑着说道。 “可他同样没有证据自证清白。” 楚南栀抿住唇角,眼底浮起一抹幽深:“我想与他做一笔交易。” “交易?” 李策、李三木都是一脸不解。 林锦骁也怔怔的看了过来。 楚南栀解释道:“郑海川即便不是杀害郑氏的凶手,可他这些年夹在戚家与吴恩荣之间,想必也知晓不少内幕,吴恩荣一案他脱不了干系。” 微微顿了片刻,她笑望着林锦骁,继续道:“所以我想让关二白先行在狱中审讯他,对他数罪并查,倘若他肯招供吴恩荣与戚家之事,我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林锦骁立刻心领神会,对李三木吩咐道:“李功曹,你去传示关司狱,令他好生审理郑海川,务必要做到恩威并施,让他知晓眼下的情形,除了本王与王妃,没人能够保得住他。” “领命。” 李三木应声而去。 楚南栀也在心里盘算着,吴恩荣今日见到林锦穆手中的账簿并未表现出太过惧怕的样子,想必早已留有后手。 那普信男气势汹汹的跑到郡府去搜查,如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吴恩荣必定就要被放出牢狱。 到那时想要再查他可不是易事。 绝不可放弃林锦穆惹众怒换取来的这个不易机会。 想了想,她有些谨慎的看向李策,细问道:“三郎,如今县尉府的牢狱你治理得如何?” 自打蒋学屹被林锦骁派出监督各县防务和督造断龙山官道修建情况后,县尉府就一直由李策在执掌。 如今也过去不少时间,想必以他的能力该是将县尉府治理得极为不错。 李策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嫂子,小弟不敢夸口,但如今的县尉府皆在我掌控之下。” “很好,你马上也该荣升了,离任前就留在县尉府替我和你兄长做好最后一件事情。” 楚南栀打量了眼兄弟二人,一字一句都加重了语气:“你立刻前往县狱将郑海川单独关押进县尉府大狱,这段时间务必好生照看,不允许让他知晓外界半点风声,倘若狱中有人胆敢向他透露任何关于芦堰港的事情,必要严惩不贷。” 李策紧咬着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啊,接下来对郑海川的审讯,你和关司狱一道负责,每日一审,但我要你们不涉及案情相关的事情,只聊一些关于吴恩荣案情的进展。” “吴恩荣?” 李策有些不解:“嫂子,我听说吴恩荣岳家颇有些势力,东进王这次真能顺利搜查郡府?” “他能不能入府那是他的事,我们不必理睬。” 楚南栀笑着回道。 林锦穆显然是已经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仗着替陛下巡幸各州的特权,入府搜查并非难事。 她担心的点并不在此。 能入府并不一定能搜查得出证据。 李策更加困惑:“如此我们如何知晓吴恩荣案情进展?” “编呗。” 林锦骁对这小老弟的觉悟深感焦虑。 自己娘子都将话点拨到这个份上了,他还不能明白。 “你在狱中每日和关二白讲些吴恩荣抄家的情况,让郑海川明白吴恩荣如今大势已去即可。” 林锦骁认真的解释了一遍,李策这才彻头彻尾的明白过来,信誓旦旦的拍了拍结实的胸膛:“这事我会呀,兄长、嫂子放心,我保证与关司狱演的淋漓尽致,让他深信不疑。”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快去办。” 夫妇二人目送着李策离去,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也出了县衙登上马车往家赶。 折腾了大半日,两人都已有些疲乏,慵懒的倚靠在车厢内,林锦骁静静的注视着她。 也就半日的功夫,他突然觉得娘子变得深沉了许多。 她对李策、李三木这番安排,明显是为了彻查吴恩荣所排布的,而并非是郑氏的案情。 而且,他隐隐的察觉到,娘子好像已经对郑氏的案情有了答案。 瞧着林锦骁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南栀猜到他心中此时定然装满了困惑,温温的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不让三郎和李功曹将侧重点放到郑氏的案情上来?” 林锦骁拧眉颔首:“东进王给审理吴恩荣创造了机会,你想通过郑海川来旁敲侧击的查出吴恩荣与戚家之间的勾连,此举甚妥,可郑氏这桩案子总该是要有个了结。” “既能寻出郑氏的尸体,想要破案已不是难事。” 楚南栀隐晦的提醒道:“到底是谁杀了郑氏和那几名奴仆,我们可以把范围再次缩小,问题出在哪里,答案便在哪里。” “问题出在哪里,答案便在哪里?” 林锦骁凝神思索了会,忽然眼前一亮:“莫非你觉得是戚家自己人杀害了郑氏?” “不错。” 楚南栀露出一脸欣慰。 第465章 温暖贴心的小宝们 楚南栀认真与他解释道:“吴恩荣自郡府过来改走水路,本就是隐秘之事,戚家人能够得知他的行踪已非易事,不可能再有更多的人得知,所以我料定给郑海川报信的人必是戚家安排的。” “戚家安排的?” 这话直接引起了林锦骁的警觉。 默默的瞥了眼神情淡然的楚南栀,他不由得冷声笑了笑:“贼喊捉贼,这倒是有意思了。” “眼下我还有些疑问需要弄清楚。” 楚南栀挑了挑眉:“今日我在检查郑氏马车的时候,发现除了整个车身清洗过,那踏脚的马凳好像也重新被换过,看上去焕然一新的,与整辆马车都显得格格不入,这马车能从十余里外回到城里只怕绝非偶然,想必那马凳上是留下了什么痕迹。” “如果真是这样,那马凳恐怕早已被凶手毁坏,难以寻到下落。” 林锦骁眼底露出深深的忧虑。 “不打紧。” 楚南栀却毫不在意的回道:“戚家这桩案子已成定局,我有法子查出,眼下迫在眉睫之事是彻查吴恩荣,要借着戚家这桩案子逼出郑海川的口供。” 林锦骁见她眼神甚是笃定,也不再多问。 她倒果真是本事了得,也就一日功夫,她就理清了整个案情脉络,不得不让人生出敬佩。 马车刚刚回到府中,林亭臻就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追着夫妇二人问道:“怎么样了,大郎,侄媳妇,我怎么听说是吴太守杀了郑家老夫人?” 林锦骁默着没答话,对这位族叔的态度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自顾自的回到了客堂中。 楚南栀瞧着甚是无奈,只好自己与林亭臻解释道:“吴太守那不过是戚家人的妄断,当不得真。” “可眼下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吴太守刚来芦堰港就被下了狱,都说吴太守要被问罪了,刚刚都有朝廷亲兵出城说是要赶往郡府查抄吴太守的府邸。” 林亭臻对于此事甚是热心。 以前一直想着法子结交吴恩荣,可这位太守一直都不将自己和林氏族人放在眼里。 如今他要真是倒了台,那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楚南栀不知这位族叔为何如此在意吴恩荣的事情,倒是叫人好奇。 不过林锦穆的大胆确实让人很欣慰。 这家伙如今吸引了所有的火力,自己只需配合着做些事情,到最后结下的仇怨都归他所有。 有这样一个队友也是一件和让人庆幸的事情。 也无心再去和林亭臻唠叨,她简言答道:“有岳贵妃和东进王亲自坐镇,吴太守这次是逃脱不了被问罪了,恐怕罪责还不轻。” 说完就立即转移了话题:“族叔进屋坐坐?” “不了,不了。” 想着侄子的态度,林亭臻哪敢再进去叨扰,僵笑道:“我也是顺便过来问问,戚家的案子何时了结,好安顿你们三叔婆出殡的日子。” “族叔和各位长辈自行决定。” 对于大陈氏的事情,如今该演的戏也演完了,总不至于还要劝着林锦骁披麻戴孝亲自过去替这老婆子摔瓦起灵。 林亭臻也看出他们夫妇二人不愿再待见大陈氏。 这个时候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场面上的事,让人看到林氏一族仍是和睦的。 而且侄子在岳贵妃和林锦穆面前表现出的对大陈氏的敬爱总该要维持到底,不能让人起疑心。 笑望着楚南栀,他斟酌着说道:“那老叔我就自行处理了,到时候出殡前你和大郎再亲自过去一趟,毕竟也是沾着血亲,切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头:“我懂,不必族叔提醒,一定到。” 林亭臻这才安下心来。 以前没能好好疼护侄子,如今想要弥补弥补也不算太晚。 林锦骁如今身居高位,自己并没什么能够帮到他的,唯一可以做的也就是都替他官声着想了。 “那我就先过去了,你婶子一个人操持着你三叔婆家的事,我也担心她被那些老的数落,还是得亲自过去盯着。” 林亭臻说完就要走。 四胞胎奔出来听到林亭臻嘴里的话,都乐个不停,纷纷打趣道:“族爷爷,你现在都知道疼族奶奶了。” 林亭臻讪讪的笑了笑,没再答话,匆匆转身离去。 楚南栀瞧着他这副囧样,也甚觉有趣。 不过出来一盏茶的时间就担心着自己那婶子受了欺负,周氏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带着小宝们往里走,几个小家伙都簇拥在她跟前,不停夸赞道: “阿娘,阿爹刚和姥姥说你今日只去了趟戚家就帮着找到了戚家那位老太婆。” “阿娘好厉害,好多好多人都没找到戚家老太婆,阿娘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而且还是死的。” 二宝林瑞希愤愤的撇了撇嘴:“死了才好,谁让他们欺负大姥爷爷,逼死了大姥爷爷。” 三宝林瑞崇也拉着她衣衫,抬眼问道:“阿娘,我们将来会不会和你一样厉害?” “当然会的,你们只要好好用功读书,将来一定比娘亲更厉害。” 楚南栀笑着回道。 明日小家伙们就要正式开课了,自己不能安安心心的在家相夫教子,不能陪伴着他们,这终究是一桩遗憾。 好在林锦骁并未责备她。 这让她很感动。 除了为他们请来最好的老师,自己也该力所能及的去教导他们。 好在,这些小不点都是些懂事的,并未因为此事埋怨她,一个个反而乐滋滋的安慰道:“阿娘,你就放心的去查案,我们在家一定会好好听姥姥和常爷爷、聂爷爷的话,用功读书,将来成为和阿娘一样厉害的人物。” 小家伙们都还记得她前阵子说过要入朝做女官的事情。 倘若将来娘亲真能成为和纾公主一样厉害的女官,他们脸上都觉得更加有面了。 所以小不点们都极力支持娘亲。 四宝林瑞嘉其实更想娘亲每天可以陪在大家身边,可哥哥姐姐都愿意娘亲外出闯荡,她也不敢反对,只在楚南栀跟前弱弱的问道:“那阿娘每天可以早些回来陪我们吗?” 顿了顿,她又赶紧补充道:“我想每天都将聂爷爷和常爷爷教的书被给阿娘听。” “好。” 楚南栀看得出四宝最是眷恋自己。 打一开始这小不点就最喜欢亲近自己,如今既不能像以前一样带着她一道出门,也不能多陪着她,她心里怕是极不乐意。 可这小不点偏偏又是最能迁就人的,真是叫人感动。 第466章 苦肉计 柳芸早已备好饭菜,一家人坐在一起正享受着忙碌一日后的惬意,李策却火急火燎的奔了进来。 见到楚南栀、林锦骁,他兴奋的禀道:“兄长、嫂子,郑海川说想见见嫂子。” “见我?” 楚南栀心里一阵暗喜。 这家伙莫非这么快就肯松口了? 林锦骁看着他大汗淋漓的,不紧不慢的吩咐道:“先坐下来吃完饭再过去。” 小宝们也很心疼的过去拉着李策到饭桌旁坐下,一起说道:“是呀,李叔叔,我们阿娘也还没有吃好饭,你跟着一起填饱了肚子再去牢里审犯人,今天的饭菜都是姥姥亲自做的,可好吃了。” 李策早已饥肠辘辘,看着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馋得口水直流。 柳芸连忙唤女使拿了一副碗筷过来,热忱的吩咐道:“三郎,到了家里不要客气,就和以前一样。” 楚南栀也察觉到这粗汉如今对自己和林锦骁生分了许多,虽然还是敬着他们夫妇二人,可眼里少了往日的那种亲近感。 原因无外乎是觉得林锦骁如今封了王,他心里那种尊卑理念和上下级之间的等级观念束缚感变得越来越强。 这家伙看上去虽说五大三粗的,可心思却和林锦骁一样都挺细腻的,懂得察言观色。 她并不希望看到李策和林锦骁这对好基友之间生了隔阂,这等忠义之人最是要好好维系的。 顺着柳芸的意思,楚南栀一边亲自为李策夹菜,一边温声叮嘱道:“三郎,在外你是你兄长的下属,可到了家里,我和他便只是你的兄长和嫂子,是你和周妹妹的邻居,这点永远都改变不了,我们永远是荣辱与共的亲人。” 李策感动的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自己不过是在他们夫妇危难时寄予了些小的帮扶,可兄长和嫂子却以涌泉相报。 林锦骁尽可能的对自己委以重任,悉心栽培自己,而楚南栀又带着自己娘子一道发家致富,还将她买的院子给了一家人居住。 有这样的兄长和嫂子,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 看着碗里的饭菜,李策语气低沉的说道:“柳伯母和嫂子放心,不管何种境地,兄长和嫂子永远都是我与娘子的亲人,这点也不会改变。” “嗯,快吃饭。” 楚南栀听得很欣慰。 对于李策的忠心毋庸置疑。 他陪着这一家人一起经历过不少磨难,反倒是以后的日子让楚南栀会多出些心眼。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好当着林锦骁的面直说。 等到吃完饭,楚南栀领着桑琪出门,让李策一道坐进了马车,才娓娓道出了自己的顾虑:“三郎,你和你兄长向来是一条心的,所以有的话我想好好与你细说细说。” 看着她深邃的眼神,李策疑惑道:“嫂子,你方才也说了,咱们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 说着,他重重拍了拍硬实的胸膛:“只要是兄长和嫂子吩咐的事,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对于他的坦诚,楚南栀很是欣慰:“你兄长即将封王,这短短数月间,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他的荣升之路太过顺畅,必然会有不少人想着对付他。” “我看谁敢。” 李策立即表示不服:“我那口大刀可不是吃素的,谁要是不服我就打到让他服气为止。” “你如今不能再如此鲁莽。” 楚南栀露出一脸无奈:“朝堂之事不比战场上的正面交锋,光靠拳脚功夫可不行,还得要多动动脑筋,眼下咱们对付戚家不过是个噱头,最终的目的是要对盘踞在芦堰港的朝堂势力进行洗牌,更是要弄清楚靖灵城各方的势力。” 李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难怪嫂子要我单独监禁郑海川,原来并非是为了查清杀害郑氏的凶手。” “杀害郑氏的凶手旦夕可见分晓,而我需要你做的事情是关系到咱们生死存亡的大事。” 楚南栀耐着性子细细与他讲解道:“听说陛下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太皇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力排众议恢复平宁王爵位其间必有深意。” 李策也觉得此事甚为蹊跷,思忖了会,忽然露出惊讶的神色:“莫非真如岳贵妃所想,陛下有意在芦堰港的宗室子弟过继继承大统之人?” “你可以这样理解。” 楚南栀淡然一笑。 一个是让林锦骁继承大统,而另一位则是想过继他的儿子,虽然结果不一样,但性质差不了太多,都是在树敌。 “如若不能壮大实力,等着新帝登基后,你兄长以及你们一干人的前途必将岌岌可危,所以我们需要早作准备。” 楚南栀静静的凝视着他,等着他给予自己一个确切的答复。 李策深吸了口气:“嫂子,你请吩咐,只要是为了兄长好,哪怕是豁出这条性命,我也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楚南栀笑道:“等着戚家这桩案子结束后,你就要入都督府当差了,按着你兄长的意思,是想让你学着在县尉府一样,架空唐儒的势力对?” 李策紧抿着嘴唇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可唐儒并非蒋学屹啊,他背后倚仗的是整个唐家,太后,和如今的青禾王。” 楚南栀那日听林锦骁提起此事时,她其实就有些担心。 为防万一,她必须再多做安排:“三郎,我要你替我办两件事,第一,进都督府后我要你亲近唐儒,成为他的心腹;第二件事情,你如今也是副都督了,位高权重,府上要多培养一些护院,所以你暗地里多招募些死士,之后秘密送往南华山下我的那处马场进行操练。” 说完,立即从怀里掏出两万两银票递到他手上:“这些银票你收着,不必吝啬开销,只要是中意的人选,皆可囊入麾下为你所用,若是银子不够再找我要。” 李策困惑的接过银票,眉头紧锁道:“招募些护院倒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嫂子让我去亲近唐儒,这岂不是要让兄长寒心?” “不错,就是要让你兄长寒心,而且此事也只有你才合适。” 楚南栀语气无比笃定:“换做别人,唐儒并不会买账,也不会轻信,你和你兄长都是直性子,百折不弯,如果这样去和唐儒交锋,势必会两败俱伤,所以我便想着让你受些委屈,如此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来这也是,常老当初选中自己的缘由。 常老的话她至今还记忆犹新,觉得自己比林锦骁多了些阴谋。 虽说小白脸偶尔也挺阴损,可他绝不会拿自己的至亲来换取利益。 李策沉思着咬紧牙关,最终点下了他那傲娇的头颅:“我听嫂子的。” 第467章 调虎离山 楚南栀知道让李策和林锦骁反目,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的确是件很伤人的事情。 可如果不这样做,将来很难放松唐儒对平宁王府的戒备。 想了想,她又对李策安慰道:“三郎,你放心去做,你兄长那边我会安抚好他的,等到事成之日他必会明白你的苦心。” 李策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 虽说他极不愿意做伤害林锦骁的事情,只是嫂子方才话已经讲得很是透彻。 如今兄长虽然执掌平宁州,可军权并不完全在他手上,倘若不能将都督府的势力尽收囊中,等着将来新帝登基,兄长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他也抱定了决心,务必要帮着嫂子完成此事,架空都督府。 两人互相沉默下去,静寂的马车里唯有车轮轧过路面的清脆声时不时响起。 到得县尉府的大狱门前,楚南栀刚下马车,便见一匹枣红色的快骑落在了马车跟前。 那人行色匆匆的下马,一边挥着额间的大汗一边朝着楚南栀禀道:“楚娘子,我家老太公病危,特命小的来唤你立即过去一趟。” “怎么又病危了,前两日不还好好的吗?” 楚南栀深感无奈。 这郑海川好不容易松口要见自己,倘若他再反悔,想要再从他口中得知些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那小厮茫然的摇了摇头:“小的也不清楚,今日午后太公就感到身子不适,到了晚间整个人都已有些神志不清,钱老医师过去用了药,刚刚苏醒就传赵管家唤小的前来请楚娘子。” 楚南栀细细的打量了眼此人,却是副生面孔。 这几日一直被梦境困扰,她心里突然就生出了戒备心理。 可毕竟事关赵光远安危,她又不能不去,只得对一旁的李策吩咐道:“三郎,你随我去一趟赵府,差人去狱中让关司狱稳住郑海川。” “好。” 李策向着身旁的小厮吩咐了声,上马陪着楚南栀一道前往城东的赵府。 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的,并未遇到什么可疑的迹象。 一直到得赵府门前,楚南栀下了马车,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 见是楚南栀前来,赵府的下人都很热忱,立即迎着她入内,到得客堂中,赵太公正拄着拐杖领着钱弘文和赵管家从内室里出来。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几人又欣喜又惊讶,赵光远满含笑意的问道:“楚娘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楚南栀听得一愣:“不是老太公唤人让奴家前来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困惑的摇了摇头。 赵管家面色凝重道:“老奴与太公知道楚娘子在忙着处理戚家的案子,未敢惊动楚娘子的,听闻钱老医师已经回了城,便传了老医师过来替太公诊治。” 楚南栀倍感诧异,望向身旁的李策和桑琪:“那位去通禀的小厮呢?” 李策也一脸懵逼的摇头:“好像没跟进来。” 楚南栀这才意识到怕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看来是有人不想让自己去见郑海川呀。 这芦堰港的消息传出去可真是快,吴恩荣昨日才被拘谨驿馆,而郑海川也不过是刚刚下狱,就有人出来别有用心的阻拦了。 她倒想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本领,竟能在暗地里搅弄风云。 如此,她可以料定,林锦穆入郡府定然是搜索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了。 赵光远热忱的吩咐大家入座,对于楚南栀的不请自来,心里无比的感动。 看来她心里终究还是装着自己的。 “能得楚娘子这样一位忘年交,老朽此生已无憾了。” 赵光远紧拄着拐杖,轻轻的咳嗽了数声。 楚南栀瞧着他神容有些憔悴,安耐住心中的急切耐心问道:“太公因何发病,可是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昨日陪着岳贵妃和吴太守在府上多饮了几杯酒导致的身心不适。” 赵太公语气淡然道。 楚南栀却有些不放心,一脸质疑的审视着钱弘文。 钱弘文谨慎着摇了摇头:“老朽瞧着太公的症状倒是和上次颇为相似,可老朽也问过太公,他并未再食用杨桃。” 楚南栀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不知太公昨日喝的酒是用什么酿制的?” 赵光远差赵管家去取了几壶酒过来:“都是宫中玉酿,据说是用葡萄酿制的,老朽还想着为楚娘子送些过去尝尝鲜,莫非这酒有问题?” “葡萄酒?” 楚南栀打开酒塞,凑到瓶口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葡萄香味立即浸入口鼻之中。 可除了葡萄的鲜味,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别样的味道掺杂在里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杨桃的味道。” 楚南栀立时反应过来,望着众人苦笑了声:“这葡萄酒可不纯啦。” “杨桃?” 赵光远惊愕的拿过一壶酒,打开瓶塞细细的闻了闻,这才察觉到其中存在些猫腻。 他立时勃然大怒,朝着下人吩咐道:“去将侍酒的吴铭捉拿上来。” 不久后,吴铭被带到。 赵光远怒指着他,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敲在地面上,大声道:“你这狗东西,老朽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老朽?” 这吴铭是当年随着吴氏陪嫁过来的小厮,自打吴氏去世后就一直留在府上帮衬着掌管府上内务,不曾想竟然是吴恩荣安插在府上的奸细。 难怪吴恩荣对府上的事情知晓得如此清楚。 吴铭颤颤巍巍的低着头不敢答话。 赵光远又是猛地一声将拐杖敲击地面:“你不老实交代,老朽立刻差人将你杖毙。” 吴铭满面畏惧的这才支支吾吾答道:“是、是太守大人,他特意带了些杨桃过来,吩咐小的在贵妃送来的葡萄酒中挤上少许杨桃汁,让太公每日饮用。” 赵光远气得咬牙切齿,恼羞成怒的大喊道:“来人,将这不忠不义的狗东西拖出去立刻杖毙。” “太公,小的已经如实交代了呀。” 吴铭懊恼不已。 这不说要杖毙,说了还得杖毙,结果并没什么差别。 楚南栀瞧着赵光远愤懑的神情,忙不迭的劝道:“太公息怒,这吴铭还是交给奴家。” 说着,又看向心惊胆战的吴铭,立刻问道:“你今日的话到了公堂上,见到吴太守还能原样说出,我可以求太公饶你一条狗命。” “楚娘子说话可算话?” 吴铭诚惶诚恐的赶紧问道。 “自然。” 楚南栀笑着看向赵太公。 赵光远恨恨的捏了捏拳头:“那就将这小厮交给楚娘子。” 第468章 自责的典史与司狱 楚南栀吩咐李策将吴铭押解了下去。 赵光远当着众人的面,也不避讳,直接让赵管家将先前的地契匣子和各处铺子等一应册子拿了上来,坦言道: “楚娘子,老朽这连番遭受病痛折磨,已是心力憔悴,只怕时日无多了,这些日子痛定思痛还是决意将赵家的家业托付给你,今日你既然过来了,老朽也希望你莫要再推辞,能够将这份家业接掌过去,省得再被人惦记。” “太公别再说这种糊涂话。” 楚南栀此时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老太公一生病就要强迫自己继承他的百万家私,老人的世界可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呀。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自己和这斑白老头有一腿。 可毕竟是人家一番好意,又三番五次的,她只好耐心劝说道:“太公不要如此悲观,您的身体好着呢,眼下吴恩荣也被下了狱,你嘱托的事奴家定会替你办妥,您别再为自己徒增烦劳,好好将养着身子。” “此事老朽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以楚娘子的聪慧这次定能彻底的扳倒吴恩荣。” 赵光远一脸赤诚道:“可老朽并非是要以此来和楚娘子谈条件,老朽是诚心想将我赵家的家业托付给楚娘子呀。” 他虽只是一介商贾人家,可对于朝堂之事也知晓许多。 就说吴恩荣与岳贵妃虽然表面上敬着他,可内心也是鄙夷着他这种商贾贱流,不过是贪图自己手里这份家业才对自己无比恭敬。 眼下各方势力都在想方设法的敛财壮大自身实力,林锦骁刚刚承袭外藩王爵,更需要耗费数量巨大的银子来维系和稳固千疮百孔的平宁州。 楚南栀看出他如今是真心实意的要将家业托付给自己,可这种事她实在难以接受。 别说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会恶意挑唆,林锦骁那边也不好交代。 从容的起身,她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这事太公就别再提了,我还得赶去县狱,就不耽搁了。” 想着他如今老无所依,一个孤寡老人,楚南栀对他起初的厌烦感早已消失殆尽,很真切的关心道:“太公多保重,少饮酒,这葡萄酒虽是上好的佳酿,与那杨桃差不了太多,也不适合老太公,尽量别再触碰。” 说完又对钱弘文吩咐道:“钱医师,你就留下来再为太公开些疗养的方子。” “师父你老人家赶紧去忙,这边交给徒儿便好。” 钱弘文很恭敬的起身,先是和赵管家一道送着楚南栀出门。 赵光远神情落寞的目送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许久缓不过神来: 她倒真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就连岳贵妃也惦记着自己这份家业,可她竟然对自己这偌大一份家业没有半点兴趣。 实在叫人可叹又可气。 老宅里,林锦骁正陪着小宝们在书房里习字,想着外出的娘子,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这妮子近来总是被噩梦困扰,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再想着戚家的这桩案子,他内心更加不平。 楚南栀给出了马凳的线索,而她又是凭着苍山里留下的白矾粉和碾碎的紫草汁找到郑氏的埋尸之地。 既然马车车轮上能够附有此物的印记,那凶手身上想必也同样残留下了此物。 否则凶手为何要将原来的马凳给撤换掉? 可楚南栀现下已将重心全部放到了吴恩荣的案子上来,若不及时彻查戚家,只怕会有变故。 想到这里,他决定采取林锦穆的法子,以强势控制住戚家,尽快找到那张凳子。 正在这时,尹琉轩从新区赶了过来。 林锦骁让柳芸照顾小宝们睡觉,吩咐尹琉轩钦点了几队府卫,急急忙忙的朝着戚家行去。 楚南栀回到县尉府的大狱门口,望着夜光下那两道清冷的篝火忽然陷入了犹疑。 李策见她止步不前,一脸困惑道:“怎么了,嫂子,你是不是不想进去了?” 楚南栀黯然摇了摇头,冷幽幽的笑道:“想必里面那位此时已经不想再见我了。” 李策也觉得今日之事很是蹊跷,明明赵太公没有病危,却有人假传消息引自己和嫂子过去,这人用心何在? 只怪自己刚才大意,没将那小厮给拿住。 可他心里仍抱着一丝侥幸,正视着楚南栀,不甘心道:“方才在狱中,郑海川听闻东进王去查抄吴恩荣府邸,当时就神情大变,主动要求见嫂子,我想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改变主意?” 楚南栀无奈的闭了闭眼:“三郎若不信可进去探探,一问便知。” 李策兴匆匆的冲了进去。 良久后却领着关二白一道悻悻的走了出来。 楚南栀望着一脸失落的二人,苦笑道:“如何?” “奇了怪了,这厮竟然说只是想请王妃替他伸冤,他说并没有杀害过郑氏,是吴恩荣害了郑氏。” 关二白懊恼的揉着眉心:“方才他明明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诉王妃的。” “去查查今日当值的是哪些” 话刚出口,楚南栀就立即摆了摆手:“算了,狱中人多眼杂的,仓促间怕是也很难查到谁与郑海川接触过。” 余光轻瞥了眼二人,她又改口道:“关司狱,你去请陈川,让他带领海防营的军士暂时接管县衙和县尉府的大狱,如今狱中关押的那几位不可以再有外人接触。” 关二白和李策都是自责不已,都意识到是狱中出了内鬼。 “不必自责,连我都蒙骗进去了,怪不得你们。” 楚南栀笑着安慰道:“县衙和县尉府里的狱卒都是县里的老人了,你们都是刚刚接管过来,岂能约束住每一个人,接下来看管好罪徒们即可,上至吴恩荣、郑海川,下至杜三奎、戚墨琛,都不可以再有变故。” “卑职领命。” 关二白暗暗捏了捏拳:这次一定不可以再出任何差池。 李策却懊恼颇深的直煽自己耳光。 “三郎不必如此” 楚南栀拦下他,温和着说道:“你到县尉府再钦点几队人马,陪我立刻去一趟戚家,我们先查清了郑氏的案子再做计较。” 李策应声而去,不多时浩浩荡荡的差役从县尉府出来,趁着夜色,一行人行色匆匆的朝着城北而去。 第469章 南都王 城北戚府 夜风轻拂着满院的白幡,树叶的婆娑声时不时响起在静寂的大院里,让这座百年老宅平添了几分幽深之感。 灵堂中,蒋学屹陪着戚予欢、戚予婕姐妹一边焚着纸钱,一边听姐妹二人哭诉。 戚予婕哭了一天,双目已有些红肿,可想到自己儿子还被关在狱中,就恼恨不已,骂骂咧咧道:“该死的楚南栀,将琛儿下了狱,如今连为他祖母尽孝都不能出来,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二娘,琛儿都是他咎由自取,你休要再提此事。” 蒋学屹肃着脸冷嗤道:“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楚家如今已今非昔比,就算是看在平宁王的份上,也不要再去和楚家丫头计较,莫要玩火自焚,琛儿的事到此为止。” 戚予欢听着夫君和妹妹的对话,默默的焚着纸钱没有立刻回话。 自打母亲出事以来,夫君待她的态度好转了许多,她不想再惹恼夫君,只想安安生生的过好眼下这份清净日子。 静默了片刻,她才沉吟着说道:“阿妹,你就听你姐夫的,别再惹事了,好好守住这份家业,虽说眼下咱们家折了水运码头和赌场生意,可还有许多处铺子、饭庄酒楼,即便那些田地暂时荒废了,总归都是银子,只要听你姐夫的安排,咱们戚家完不了。” 蒋学屹对夫人如今的温顺乖巧很是满意,颔首道:“不错,二娘,你恨楚家人,这我能够理解,你不用着急,姐夫向你保证,无需太久,定会有人将平宁王夫妇的项上人头送到你面前来。” 暮色沉沉的抬起头来,看了眼黝黑的棺椁,他有些气闷的接着说道:“你可别再和母亲这般一意孤行了,将戚家置于险境还不自知,如今更是连命都给搭进去了,何苦呢。” 戚予婕伤心的哽咽:“大姐,姐夫,咱们戚家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楚南栀那小贱货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替楚文煜那死了的人将我休弃,让我至今抬不起头来,我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如今的芦堰港早已不是往日的芦堰港了,你若再不听劝,早晚也要落得母亲和琛儿的下场。” 蒋学屹对她这份执念简直不可理喻,面色愈发的阴沉起来。 “夫君你别动怒。” 戚予欢有些惶恐的劝道:“奴家定会好好劝说阿妹的,等过几日公公婆婆带着孩子们过来,我们一家人都留在芦堰港,以后大家都听你安排。” 蒋学屹这才宽心了许多,正要再说话,门外小厮却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大声道:“二位娘子,姑爷,大事不好了,平宁王带着人和南都王在府外吵起来了,你们快出去看看。” “南都王林亭楷?” 蒋学屹闻言大惊:“他怎么来了?” 这位可是现如今靖灵城里最年长的王爷,也是最得旧臣们拥护的亲王了。 蒋学屹回想着在京中时的所见所闻,而吴恩荣岳家又是朝廷旧臣最得势的显贵,恐怕林亭楷就是吴恩荣背后的主子,也是岳母从不愿与人提及的那道倚仗了。 他领着戚家姐妹和一群护院着急忙慌的往外赶,到得府门跟前,便见着两位亲王的人马正互相戒备着,大有兵戎相见的势头。 左边被银甲护卫们簇拥着的一位身形高大魁梧的中年锦衣华服男子,蒋学屹一眼便认出是南都王林亭楷。 他一脸气定神闲的目视着甚是冷傲的林锦骁,含笑道:“锦骁,你还年轻,行事鲁莽冲动了些本王不怪你,许多事情还需要我这做皇叔的来教导,戚家之事该惩处的你也惩处了,可你若要继续胡来,那就别怪皇叔不客气了。” 林锦骁也没想到南都王会来芦堰港,连尹琉轩对他的突然到来也感到有些诧异。 斜倪着神色肃穆的林锦骁,尹琉轩抱着不伤和气的态度,赶紧劝道:“南都王殿下,这戚家牵涉进命案,平宁王殿下不过是例行公事前来查问,还请南都王莫要为难才好。” “荒唐,郑老夫人的案情本王也略有耳闻。” 林亭楷漫不经心的发出一声冷笑:“你们先是将吴太守下狱,接着又捉拿郑海川,现在又想拿谁?真将朝廷命官当猴耍,可以随意戏弄?” 顿了顿,他眼底渐转幽深:“别以为本王不知,锦骁,你不过是想袒护你那位王妃,要说杀害郑老夫人的凶手最大的嫌疑莫过于你那位王妃了, 戚家数百家丁和官府的衙役在官道上搜寻了整整一夜都未曾寻到踪迹,她不过片刻间就找到了郑老夫人的藏尸之地,若不是她为报私仇杀人掩尸,本王可不信她竟有如此神通,你既敢毫无根据的拿二品朝官问罪,本王自然也能审讯你那王妃。” 话到这里,他直接朝着身旁的护卫们挥了挥手:“来呀,速去崇仁坊捉拿平宁王妃楚南栀问罪。” 哪知,他话才出口,林锦骁手里的寒剑便直抵他脖颈:“皇叔动她一个试试?” “怎么,锦骁,你想仗着陛下御赐的天子剑来杀你皇叔?” 林亭楷甚为震怒,双目圆睁着,大吼道:“你也太过放肆了些,你可别忘了,你尚未行加封之礼,这天子剑更是神圣之物,岂是你随意能够拿出来显摆造次的?” “小侄即便未行加封之礼,可这已是大势所趋,并非皇叔所能够左右的,皇叔若不服可向陛下奏请废了我爵位。” 林锦骁察视着他身边蠢蠢欲动的甲士们,将剑身离得他脖颈又近了些:“至于这天子剑,既是陛下所赐,小侄该如何驾驭那是小侄的事情,如若皇叔觉得不公,可向陛下讨要,即便是显摆那也得是陛下给予这个显摆的机会, 倒是小侄想请教皇叔,你虽是朝廷亲王,却无官爵在身,且问皇叔以何身份来过问本刺史州内公务?又以何身份捉拿本王王妃下狱治罪?朝廷有明律,皇室亲王未得谕旨未赐官身,不可干涉各地政务,莫非皇叔也是受了陛下诏令代为巡幸各州?” 林亭楷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 听上去虽然有恃无恐得很,却又有理有据的,让人无从辩驳。 林锦骁冷哼一声,不屑的摇了摇头:“既然皇叔无此特权,便要随意干涉本州事务,那也休怪小侄无礼了,你不悉内情就想偏袒吴恩荣、戚家等人,阻挠本刺史例行公务,陛下赐我天子剑,上斩昏聩下斩逆民,请问皇叔,小侄今日要了你这千金头颅你觉得你有何冤屈可申诉?” 林亭楷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立时荡然无存,悻悻的朝着身旁护卫们挥了挥手,吩咐各自收起了佩刀。 第470章 第一美男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在城北静寂的街道上,宵禁巡逻的差役们见是县尉府的人马纷纷朝着一旁躲开,目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身边擦肩而过。 不少士卒都在暗自感叹:今夜真是个不太宁静的夜晚。 也不过刚刚宵禁,就已经不知有几波人马奔向城北了。 楚南栀紧赶慢赶的感到戚府时,刚下马车,便看到四处人影攒动,高举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寒森森的银枪、长刀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心中一阵诧异。 怎么今日戚家如此热闹? 也还未到吊唁的日子。 在人群中晃眼一看,她突然看到了那张熟悉清冷的笔影。 没想到小白脸大半夜的竟然也跑来凑热闹了。 他正收起手中的长剑,楚南栀看着心里一惊,连忙迎了上去,目视着他面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皱眉小声道:“林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无事,为夫过来转转。” 林锦骁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直视着林亭楷,淡然说道:“这位是靖灵城的南都王,闻听皇叔来了戚家,特意赶过来聆听他的教诲。” “南都王?” 楚南栀乌眸泛动着静静瞥向他,面容看上去虽已褪去稚嫩,可整个人的精气神犹在,难掩玉树临风的气质。 听说此人便是当年宫变后留下来的两位庶出王爷之一。 朝着南都王恭敬的揖了揖身,楚南栀礼貌性的唤道:“见过皇叔。” “你便是平宁王妃?” 林亭楷仔细的打量了眼面前这位早已在耳边听出茧子的风云人物,看上去娇小柔弱的,真不像是个聪明人。 “正是奴家。” 楚南栀镇定的回道。 林亭楷僵笑着看向林锦骁:“贤侄,既然你说到戚家是来例行审讯,如今你这位娘子也来了,本王倒想看看,你能审出个什么花样来。” 话音刚落,蒋学屹领着戚予欢、戚予婕忙不迭的奔了过来。 方才瞧着这边的情形,蒋学屹整颗心都直打颤,如今好不容易止息了干戈,可不能再让这两边的人在戚家门前闹僵了。 蒋学屹毕恭毕敬的凑到二人跟前,连声说道:“不知二位殿下这么晚莅临寒舍所谓何事?还是先请到客舍入座拜茶,有事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切莫伤了和气。” 林锦骁却只是朝着他冷笑了声,随后便对身旁的甲士们吩咐道:“入府搜查,不许放过一个角落,务必要找到本王所要之物。” “这” 蒋学屹还未来得及阻拦,就见黑压压的一群军士冲进了府邸。 戚予婕立时恼羞成怒,可想到姐夫叮嘱的话,也不敢太造次,只敢轻声指责道:“平宁王,你莫要太过分,如今杀害家慈的嫌犯已被下狱,你带人来府上如此大动干戈做什么,莫非是想趁机公报私仇?” 这个时候,林锦骁可没心思去理会这妇人。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身旁的楚南栀,小声询问道:“你那边如何?” 楚南栀知道他是在询问郑海川是否有交代了些什么。 提到这事,她便有些伤神,悻悻的摇了摇头。 林锦骁眉间微微一凛。 大致猜到了些什么。 恐怕是林亭楷的到来,使得吴恩荣和郑海川都变得有恃无恐了许多。 如此,想要从吴恩荣和郑海川拿出查到些什么可就难上加难了。 离得与她更近了些,林锦骁又低声叮嘱道:“无妨,先将戚家这桩案子彻查清楚了我们再去一趟县尉府。”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却见身后又响起了络绎不绝的车马声,扭头望去,发现是唐儒带着不少人赶了过来。 他身旁还跟着位白衣锦袍的男子,身形极为欣长,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正健步缓缓而来。 行走间,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的风貌看上去丰神俊朗中又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虽然身侧已经有林锦骁这般绝世的容貌,可看到那张出尘的面庞,楚南栀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正出神之际,只听周遭人大声呼喊道:“北滨王到。” 北滨王林亭琰?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惊。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些关于北滨王林亭琰的传闻。 据说这位亲王是当年崇化帝与宫中第一宠妃上官柔之子。 上官柔乃北国进贡入朝的美人,才貌绝佳,刚刚入宫便深得崇化帝崇信,诞下的皇子林亭琰更是不凡,曾被誉为大禾帝国第一美男。 “咳,曾经梦寐以求的想入靖灵城看看这一片大森林,不曾想今日全部都送上门来了,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楚南栀偷偷斜倪着漫步而来的林亭琰和唐儒,暗戳戳的咬了咬手指,险些都快忘了自己是来戚家查案的。 林锦骁瞧着她这一脸花痴样,没好气的在她腰间狠狠掐了掐,对着李策不悦道:“还不快带你嫂子入府搜查。” “是。” 李策也顺眼看了看过来的林亭琰和唐儒,朝二人拱了拱手便率先带人入府。 楚南栀与二人揖了揖身,正要紧随着李策而去,却被林亭琰轻柔而又低沉的嗓音叫住:“这位便是平宁王妃?” 楚南栀回过头来又忍不住打量了眼这位风貌绝尘的美男子,连声音都这么浑厚低沉富有磁性,实在是叫人有些沉迷。 林亭琰笑望着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侄媳妇的大名本王早已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倒的确是风姿卓越,不愧为我大禾帝国第一女神探。” 虽已年近不惑之年,可他不加雕琢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岁月的痕迹,仍有着一副盛世不衰的美颜。 别说女子多看一眼不能自拔,连男子看着都要生出几分艳羡。 谁知楚南栀笑眯眯的刚回了句“皇叔过誉了”,林锦骁便沉着脸冷嗤过去:“怎么,六皇叔大半夜的过来就是为了瞻仰小侄王妃的?” “锦骁说笑了。” 林亭琰保持着温情款款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本王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替你们查案的,听说此次连郡里的吴太守都被牵扯了进来,可不是小事,本王身为陛下皇叔,锦骁你又深得太皇太后与陛下器重,本王自该前来替你分忧,替陛下和太皇太后分忧。” “是吗?” 林锦骁冷眼环视了遍众人:“既然如此,那就请二位皇叔在此稍后。” 说完晃了晃手中的剑柄,没有人敢再轻举妄动。 第471章 焚毁的马凳 北滨王林亭琰和南都王林亭楷面面相觑了一眼,再看了看他身边这群虎视眈眈的甲士,猜到他是想要来阻拦林锦骁查办戚家。 倒真是糊涂得很,竟然为了一个商贾人家去开罪朝廷新贵。 审视着满脸不悦的林亭楷,林亭琰脸色也随之沉了下去,温声劝道:“王兄,叫你的人都撤下,你如此这般,叫皇侄的人如何入府搜查?” 听到这话,蒋学屹和戚予欢、戚予婕立刻慌了神,急声道:“殿下,家慈新丧,你们不去惩办杀害家慈的凶手,却跑到我戚家来大动干戈,难不成怀疑是我们自己家里人杀害了家慈不成?” 唐儒并不知晓这两位亲王是何时到的芦堰港,对于林锦骁的这番举动也十分不解。 毕竟蒋学屹是唐家扶植的亲信,如今手握海防营,对于他来说是不容小觑的势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戚家再出事。 “几位殿下,郑海川已被捉拿下狱,且事发当晚他也去过苍山里面的染料厂,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只怕正是他杀害了郑老夫人,如今戚家正办着丧事,毕竟逝者为尊,还是不宜再进去惊扰亡灵。” 唐儒本想好言好语的劝服诸人,却立刻引来了楚南栀不以为然的驳斥声: “都督大人此言差矣,郑老夫人被人弃尸荒野,这个时候更该查出杀害她的真凶方能让逝者安息。” 说着,她目光灼灼的视向蒋学屹和戚家姐妹,若有所思的说道:“郑海川如果真想杀害郑老夫人,他何必明目张胆的出城去,这岂不是自寻麻烦。” “既然平宁王妃觉着不是吴恩荣也不是郑海川,那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何人?” 林亭楷仍然怀疑她最有作案动机,她这贼喊捉贼的伎俩实在烦人。 一日间就捉拿了两名朝廷命官下狱,她此刻还不肯罢休,林亭楷俨然没了耐性。 愤懑的注视着众人,他冷幽幽的斥道:“今日本王便将丑话说在前头了,你们若能入府查到些什么便罢,如若查不到休怪本王翻脸不认人,本王必将到陛下面前痛斥尔等恣意妄为,不敬长辈。” 虽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下这番话,可明眼人都听得出他这是在指责林锦骁。 蒋学屹也连忙趁势说道:“卑职虽不清楚平宁王殿下查到了些什么,可贸然入府搜查这实在是叫人猜不透殿下的用心。” 顿了顿,他又看向楚南栀,语声渐渐变得哀怨了起来:“卑职清楚因着文煜的事情,平宁王妃对我戚家老老少少多有嫉恨,殿下宠爱王妃,想为她出口恶气卑职也能够理解, 可殿下已将内侄下了狱,各家赌场也被查封了,甚至连各处的田地也不让我戚家租给佃户,如今还要到岳母灵前大闹,未免也太不近情面了些。” 说到这里,他直接跪下身去,怏怏的祈求道:“还请殿下宽恕些日子,如今岳母遭人杀害,遗下内人和姨妹,皆为岳母的事情痛断肝肠,代卑职替岳母办完丧事,卑职愿亲入衙中领罪,以泄殿下和王妃心中的怒气,只求殿下能够饶恕她们姐妹二人,别再为难她们。” 这话让在场众人听得皆为动容。 “蒋御史请起。” 林亭琰将蒋学屹搀扶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你也别拿这些话来搪塞大家,戚小郎因何入狱、赌场为何被查封,甚至是你戚家各处庄子上的事大家心里都有些数,你怪不得人家,至于郑老夫人这桩案子,我这皇侄也不过是来例行搜查,你不必往心里去。” 戚予欢也立刻跪了下来,哭诉道:“殿下呀,哪有到被害者家里来如此大肆搜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奴家和夫君、阿妹害了家慈呢。” 话落,又愤懑的瞥了眼楚南栀和林锦骁,搀扶着蒋学屹,没好气道:“夫君,你别求他们,咱们一家往后安安生生过日子,他们若还要来存心挑事,大不了我们去靖灵城告御状。” “告御状?” 楚南栀实在听不下去,蹙眉道:“若真是到了御前,这些年你们戚家做的那些恶事恐怕是罄竹难?” “你” 戚予欢气得直瞪眼。 林亭楷阴着脸,不悦道:“平宁王妃也是断过不少大案之人,自该懂得拿人问罪讲究的是证据确凿,凭空污蔑良人可不是断官所行之事,既然你觉得郑海川不是杀害郑老夫人的凶手,那你倒是说说究竟又是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说着,他满含讥讽的指向戚家人:“是蒋御史夫妇还是她这姨妹啊?” “皇叔不必担心,奴家今日过来就是替各位答疑解惑的。” 楚南栀淡然一笑,对着手底下的差役们吩咐道:“入府。” 一行人刚刚踏入戚家府邸,便见几名军士押解着名杂役过来,手里还拿着几块尚在冒烟的木炭。 林锦骁瞧着情势不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恐怕那张马凳已被焚毁。 北滨王林亭琰看着被押解过来的杂役和军士们手中的木炭,迟疑着问道:“这是何故啊?” “回禀殿下,我等发现此人鬼鬼祟祟的在马厩里焚烧东西,便将他带了过来。” 那军士答完林亭琰的话,又看向林锦骁,将手中的木炭示意他看:“殿下,这马凳?” 杂役赶忙打断军士的话,回道:“回各位殿下,这马凳早已破损不堪,小的见着天气寒凉下来,守在马厩里有些体寒,想劈些柴火取暖,不曾想就被军爷们怀疑小的图谋不轨,给带了过来。” 楚南栀凝神打量了眼那杂役,发现正是白日里问话之人,冷笑道:“你倒是挺能赶巧的。” 接过军士们手中的木炭,她仔细端详了会,被劈成柴火的马凳早已面目全非,哪里还能寻出些什么端倪。 蒋学屹甚是气恼,怒视着夫妇二人大声道:“莫非平宁王与王妃兴师动众的来府上就是为了寻这张马凳?荒唐,简直是荒唐,难不成凭着这张马凳就想怀疑我戚家自己人害了岳母?” “是呀,我也觉得挺荒唐。” 楚南栀笑道:“一辆马车能从十余里外自己跑回府上这本就很离谱了,还能将这么多朝廷命官不知不觉的拉下水就更让人不可思议了,这究竟是巧合呢,还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王妃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示?” 蒋学屹越听越不耐烦。 戚予欢心疼的安慰道:“夫君,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明面上不敢对他们不敬,满腹的怨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第472章 靴子 林亭楷猜到那马凳便是林锦骁楚南栀夫妇怀疑戚家人作案留下的证据,如今马凳被焚毁,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趾高气扬的目视着夫妇二人,林亭楷得意的笑道:“平宁王妃既然觉得荒唐,就该识趣的立刻与戚家人道歉,赶紧离去,别在此处添乱了。” “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平宁王妃往后不要再来滋扰我戚家,就算是烧了高香。” 戚予欢用仇视的眼光鄙夷了眼楚南栀,亲昵的拉着蒋学屹示意道:“夫君,我们回去。” “且慢。” 林锦骁看着楚南栀胸有成竹的样子,渐渐意识过来,恐怕她并非是要靠着这张马凳指认凶犯。 再想着她今日给自己看的那块帕子。 她特意采摘了那么多紫草根,还带了些明矾粉过来,用意绝非在此。 阴鸷的眸光幽深的瞥向蒋学屹,他郑重的问道: “蒋御史,本王派人查过郑氏出事当晚城内人员流动情况,城北的方向除了郑氏的马车和郑海川出过城以外,再就是一位生产的孕妇家中急着去请娘家人过来伺候生产,并无别人在宵禁后出过北城,本王倒想问问蒋御史一家当晚在何处?” “当晚卑职送岳母出府后就歇下了。” 蒋学屹认真的回道:“至于内人,因着内侄下狱之事,她留在了姨妹房中安抚她。” “不错。” 戚予欢撇嘴道:“自打侄儿入狱后,我家阿妹因伤心过度整日里彻夜难眠,夫君特意吩咐我好生照看,我们到天明得知母亲的马车自己回了城,却不见人,便赶紧叫醒了夫君,之后报了官,四下里寻找母亲的踪迹。” “很好,很好。” 楚南栀与林锦骁相视着笑了笑,饶有兴致的问道:“如此说来,在今日之前,你们并没有人进过苍山了?” “自然没有去过。” 戚予欢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谁没事往那深山野林也跑,咱家也不做染坊生意。” “嗯,说的也是。” 楚南栀又道:“那我再问你们,你们是如何得知吴恩荣改走水路的消息?” “我们” 戚予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如何答她,只好一脸茫然的看向蒋学屹。 蒋学屹审视着众人,唏嘘道:“不敢隐瞒各位殿下,自打内侄出事后,岳母就派人连夜赶往郡府打探吴太守来芦堰港的行程,得知他改走了水路,感到不妙,所以才急着赶去见吴太守。” “所以这也是蒋御史担心的地方。” 楚南栀顾视着他露出阴森森的笑意:“恐怕蒋御史并不知晓郑老夫人与吴太守之间的秘密?” 蒋学屹脸上黯淡无光,无力地眨了眨眼:“那是岳母的私事,卑职自然无从知晓。” “莫非蒋御史不感到好奇?” 楚南栀别有深意的问道。 毕竟蒋学屹是唐氏一族扶植的心腹,自然是希望戚家可以依附于唐家。 如此等到青禾王继承大统之后,他仕途才会更加的稳固。 今日一见,很明显郑氏幕后倚仗的势力该是南都王林亭楷。 如今党争如火如荼,蒋学屹又怎会让郑氏去依附吴恩荣和南都王,为他们提供财力,这不是自掘坟墓嘛。 蒋学屹也不知她在这里唠叨半天究竟想要说明什么,闷闷的瘪了瘪嘴:“王妃若是来查案,看在几位殿下的份上,卑职可以配合,若是来此闲谈便恕卑职不能奉陪了。” 林亭楷也已经没了耐性,摇头冷嗤道:“没想到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芦堰港女神探竟然是如此荒诞爱胡闹之人。” 说着,又冷冷的瞥了眼神色淡然的林锦骁:“更荒唐的是还有人这般捧着她,可笑可笑。” 林锦骁对他的讥讽却不予理睬,云淡风轻的回道:“皇叔何必如此着急,究竟是不是荒唐,我家王妃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南栀也不再继续卖关子了,低头看向蒋学屹脚上的新靴子,郑重发问道:“如若奴家记得没错,前两日蒋御史脚上的靴子并非这一双,为何在外归来好几日都未曾换掉,偏偏在今日所有人都忙着寻找郑老夫人下落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换双新做的靴子?” “平宁王妃,你可别仗着平宁王的宠爱恃宠而骄。” 林亭楷终于忍无可忍,大怒道:“蒋御史不过换双靴子你也要过问,你如此这般实在欺人太甚,是不是他每日的饮食起居都要向你汇报?” 林锦骁对这位年长的皇叔聒噪的性子已是厌恶至极,眼地里愠色渐染,手中的剑柄再次抬了起来:“我家王妃审案自有她的法子,三皇叔若是觉得无趣可以离开。” 林亭琰也有些无奈的白了眼老三,温声提醒道:“王兄莫要焦急,你我皆是来旁听的,只需耐心听侄媳妇将话说完便是,不要打断他。” 楚南栀听着中年美男的话总算是暖心多了。 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只愿将来不要成为自己和林锦骁的大敌才好。 否则算计这样一位看着就让人着迷的俏脸,她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朝他投去一抹暖笑,楚南栀继续看向蒋学屹,等着他的答复。 蒋学屹脸上写满了无奈,也不知她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做什么。 戚予欢目色暗沉沉的瞥了眼楚南栀,不满道:“不过是换双靴子平宁王妃也要如此大惊小怪,既然平宁王妃如此喜爱夫君穿过的靴子,奴家这便让人取来给你查验便是。” “胡闹,一双靴子有什么好看的。” 蒋学屹没好气的斥了声,楚南栀却不以为然的接过话来:“戚大娘子还真说对了,今日我便要察看蒋御史换下的所有靴子。” 说完便吩咐李策亲自跟着戚予欢去取靴子。 待得靴子取来后,楚南栀定眼看了看,靴子已被擦得很干净,看不出什么异样。 好在时间匆忙,并未用水清洗过。 蒋学屹对她的无礼已是无比的恼火,大声道:“王妃该问的也问了,该察看的也察看了,还有何话可说?” “不急,不急。” 楚南栀气定神闲的注视着取来的几双靴子,再顾视着每个人脚上的鞋,慢悠悠的对李策吩咐道:“去管戚府的下人准备十盆温水,今日我要请大家泡脚。” 第473章 伸手必被捉 “泡脚?” 戚予欢、戚予婕姐妹二人气得险些吐血。 戚予婕再也忍无可忍,怒指着楚南栀,骂骂咧咧的大声道:“姓楚的,你别过分,在奴家府上即便你是王妃也不得如此放肆。” “实在是不好意思,大伯母,今日啊我还就放肆了。” 楚南栀摆出有恃无恐的姿态直接朝着院中央的一张石凳跟前坐了过去。 林锦骁也险些笑出了声,若不是已经猜到了她给的一些线索,还真以为娘子是胡闹。 不动声色的从尹琉轩手中取过拐杖,他也慢悠悠的走到楚南栀身边坐了下来。 定眼再看脸色阴晴不定的两位皇叔,他面色平静的笑道:“三皇叔、刘皇叔不远千里的来到芦堰港,小侄与王妃不曾亲自前去接驾,实在有失礼数,不如过来坐下,大家一起泡个脚。” “荒唐,简直就是荒唐。” 林亭楷气得面色肿胀,愤懑的瞥了眼林亭琰,不悦道:“老六,你就如此由着他们二人在人家府上如此胡闹?” 林亭琰却不以为然的在他耳边冷哼了声:“鱼与熊掌岂有兼得的道理,三哥应该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林亭楷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吴恩荣与戚家自己只能保一边。 这可叫人为难了。 一边是自己的心腹智囊,一边又是自己的摇钱树,舍哪边都有些难以抉择。 那赵光远虽说与吴恩荣交情不错,可总归不是个随意受人摆布的主,唯有戚家可以源源不断的向靖灵城输送钱财,助他成事。 倘若戚家被彻底扳倒,那想要再获得这样一位商贾巨户并非易事。 正在犯难之际,林亭琰却让他大跌眼睛的走到了林锦骁和楚南栀身边坐下。 林亭琰早已察觉出这侄媳妇并非是想要请大家泡脚,而是另有目的,全然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笑着对夫妇二人说道:“本王倒还真是乏了,泡泡脚提提神也不错。” 听到这话,蒋学屹心里的愤怒全部都写到了脸上,再也没了往日的沉稳内敛。 他对北滨王这人并不了解,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去帮扶林锦骁、楚南栀夫妇。 他苦着一张脸走到唐儒面前,低声道:“大都督?” 唐儒沉着脸一直在费劲脑汁的思考平宁王妃此举的用意,无心去搭理他。 蒋学屹没了法子,只得舔着脸走到林亭楷身前,请求道:“殿下,家中正为岳母办着丧事呢,平宁王与北滨王如此这般实在是不敬亡灵。” 林亭楷想着方才老六的话,心里也渐渐坚定了下来,看如今这个情势也只能舍戚家保吴恩荣。 自己大老远的过来就是受了他岳丈的托付前来保吴恩荣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老家伙寒了心。 “蒋御史,你且由着她来,倘若你戚家真是被冤枉的,本王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林亭楷装得大义凛然的劝道。 蒋学屹一阵心凉。 果然都是些自私自利的主,从戚家索要银子的时候一个个冠冕堂皇,好听的话说得天花烂醉,如今戚家陷入险境没有一个敢挺身相互。 戚予欢气得满面铁青,愤怒的抢过一名军士手中的佩刀,径直指向楚南栀,颤颤巍巍的怒吼道:“楚南栀,你个忘恩负义的贱货,你羞辱我们姐妹可以,可你想要羞辱我夫君我今日便与你同归于尽。” 林锦骁看得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妇人竟然如此愚蠢,目如寒星般冷冷的凝视住她:“戚大娘子,你可要想清楚你在做什么,你为了一个不值得托付之人剑指本王王妃,莫非想置戚家上下数百口人性命于不顾?” 看着他那投射过来的那道锐利眼神,戚予欢拿刀的手不停颤抖。 林锦骁趁势一剑挥去,将她手中的刀劈成了两截。 随着“哐当”一声响,断剑皆掉落到了地上。 戚予欢整个手臂都被震得发麻。 “拿下。” 戚予欢尚在惊愕中,便被两名军士给按在了地上。 “阿姐。” “娘子。” 蒋学屹与戚予婕同时扑过去,却被护卫们拦了下来。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走上前去,静静的注视着戚家姐妹,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冷笑: “要说恩义,我们戚楚两家怕是从未有过,你戚家当年将我伯父强抢入赘进府又不善待于他,为了两尾鱼竟然逼得他走投无路服毒自尽,费劲心思的算计和挑唆我家那两位女婿,让他们自甘堕落败光了楚家的家产,如此厚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呀。” 微微停顿数秒,她又接着说道:“至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虽说带了些私心,可桩桩件件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要细论起来,你戚家的人除了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银子,学会了狗仗人势恃强凌弱,并不比别人尊贵,有何资格去摆弄别人的命运?” 想到枉死的张氏,和险些致死的罗家母女,她就更加愤愤不平:“你戚家这些年逼得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又何必到我面前来卖惨卖可怜,你们能羞辱别人就该想到有朝一日会遭人羞辱。” 话落,便见李策领着军士们将热腾腾的水端了上来。 楚南栀从怀中取出带来的明矾粉和紫草根,向众人示意道:“各位不是都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郑老夫人嘛,答案其实很简单,我这便让凶手现出原形。” 众人看了眼她手里捏着的两样东西,并没几人识得。 李策招呼大家将水盆放好,顺眼瞧了瞧她手里的紫草根,惊讶道:“这不就是今日在苍山见到的漫山遍野的紫草吗?” “不错。” 楚南栀笑望着一脸阴郁的蒋学屹:“蒋御史,你自诩聪明,以为烧掉了马凳便能撇清一切嫌疑,可你大错特错,大半夜的仓促间到那深山老林里行凶,还要杀人掩尸,即便你将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又有吴太守和郑督邮两个冤大头替你顶罪,你觉得已是天衣无缝,可你忘了一点,伸手必被捉,做下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的。” “卑职不知道平宁王妃再说什么。” 蒋学屹这才反应过来,她如此大费周折的来戚家搜查,竟然是怀疑到了自己头上,实在可笑。 “无妨,我会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楚南栀指了指地上的几双靴子,朝着戚予欢厉声问道:“哪一双是蒋御史昨日换下的靴子?” 戚予欢谨慎的瞥了眼蒋学屹,再看向正沉着脸,阴森可怖的林锦骁,又迷茫又恐慌的指向了里面最新的一双黑色靴子。 第474章 不该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 楚南栀捡起戚予欢所指的那双新靴,仔细打量了遍,看上去也不像是陈旧之物。 她冷幽幽的笑道:“方才我说蒋御史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了双新靴子,各位觉得我是没事找事,可我此刻又不得不旧事重提了,昨日蒋御史换下的靴子看上去也不过是未穿几日的新靴。” 说着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戚予欢、戚予婕姐妹:“戚家家大业大,即便是每日换一双靴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我瞧着戚大娘子、二娘子也没有这般矫情,脚上的绣花鞋只怕也穿了十天半月了,蒋御史一个军旅之人,难道竟如此洁癖,日日都要换双新靴子才能出门?” “夫君前几日外出归来,靴子磨破了,奴家替他备下了两双新靴,他换着花样穿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戚予欢见她再次提及靴子之事,始终没弄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愤愤的冷嗤了句,随后渐渐反应过来,瞪眼道:“姓楚的,你莫不成觉得是我夫君杀害了家慈不成?” 说完还止不住冷笑。 这妇人当真是脑子有病。 楚南栀也冷笑着回道:“难道戚大娘子不觉得你这位夫君对你的态度近来有些反常吗?若是我记得没错,我家殿下当初不过是上任芦堰港县令,你到我娘家寻衅滋事,他对你是又打又骂的,现如今我家殿下封了王,他反倒帮衬着你求情处处袒护你们姐妹,试问他曾经可有如此待你过?” 戚予欢听得一愣,弱弱的抬眸瞥了眼蒋学屹。 她这几日也无比纳闷,夫君待她的态度的确是好得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简直跟做梦一样。 唐儒隐隐意识到楚南栀是怀疑蒋学屹杀了人,再也淡定不住,急着劝道:“平宁王妃,不过是换双靴子,你何必一直执泥于此。” “大都督莫要轻视这双靴子,这可不是一双寻常的靴子。” 楚南栀将靴子放下,指着地上十盆热气腾腾的水,慢调不吝的继续说道:“在场的各位或许不了解染坊的事,可那苍山里的紫草今日进山的不少人都是见过的。” 这样说着,她拿过几株紫草根挤入其中一盆热水里,清澈的水立刻变成暗红之色。 众目睽睽之下,楚氏讲堂在飘满白幡的深夜大院里再次开讲:“这是紫草浸入水中本来的颜色。” 接着又抓了些明矾粉洒入热腾腾的水中,众人都围拢过来,眼看着暗红色的水渐渐变成了紫红色。 林亭琰托着下巴不解的问道:“侄媳妇,你这是意欲何为啊?” “我刚才所做的就是苍山里的染料厂子做染料的程序,那里的匠人就是用山里的紫草和明矾粉调制染料颜色的。”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仍是气定神闲的蒋学屹,温和的笑道:“今日出城时,我在进苍山的小路上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明矾粉,蒋御史大半夜的出城想必就不会察觉到这一点,更甚者,像你们这些整日里坐官署的连紫草与明矾粉是何物,用来做什么的都不清楚。” 蒋学屹仍然保持着沉默,仅是偷偷的瞥了眼她脚下那双自己换下的靴子。 异常的干净,并没什么蛛丝马迹可寻。 楚南栀又取了些明矾粉洒入旁边的两个木盆里,笑望着众人,带着些阴邪的语气说道:“那么接下来我就想请各位过来泡脚了,今日去过苍山的可有人愿意先来一试?” 林锦骁身旁的军司马张钰抢先站了出来,自告奋勇道:“王妃,末将想泡个脚。” 楚南栀笑靥如花的朝他招了招手,张钰大大咧咧的上前正要脱鞋,楚南栀连忙将他拦住:“张将军你想的太复杂了,我要的是你的靴子泡进水里。” “啊?” 张钰一惊,这不是自找罪受嘛。 可放出去的狠话总该要兑现,他只得苦着脸将一只脚放进了木盆中。 良久后,加入明矾粉的清水除了变浑浊以外,并未出现任何别的反应。 “辛苦了。”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张将军今日虽说去过苍山,可并未踩踏过紫草,所以脚上不会留下任何紫草残迹。” 随后又看向李策:“典史大人,你也来试试?” 李策上前不假思索的将一只脚放了进去,不多时清澈的热水开始变成紫红色。 “李典史今日不仅去过苍山,而且还发掘出了郑老夫人和侍女、马夫的尸体,脚上沾染了紫草根,在水中经过高温的发酵,残汁与明矾粉可以媒染,水的颜色就成了紫红色。” 楚南栀说完,林亭琰就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审视着她跟前的那双靴子,对蒋学屹的命运开始生出了担忧。 “六皇叔从靖灵城远道而来,想必没有进过苍山?” 楚南栀一脸坏笑着看向他。 虽然还不清楚这人和林亭楷过来的目的,可他们二人的到来实在蹊跷。 郑海川今日准备见自己,很显然是想要就范了,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只怕与他们二人有着些关联。 林亭琰面色微微僵住:“自然是没去过的。” “想必也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走动了?” 楚南栀再次意有所指的问道。 “都不曾。” 林亭琰知道她是想故意为难自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很识趣的将一只脚放入了木盆中,主动要求道:“本王倒也想尝尝穿着靴子泡脚是何滋味。” “那定然是很舒服的。” 楚南栀撒了些明矾粉进去,过了许久,水的颜色也只是变得浑浊了些。 “你看,本王的确没进过苍山。” 林亭琰说着,故意瞥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林锦骁:“这热水泡脚如此舒适,本王倒是建议侄媳妇让锦骁也跟着体验体验这其中的快感。” “他不用。” 楚南栀温笑着回道:“我家殿下腿疾未愈,哪有这个福分受此殊遇。” 谁知,她话音刚落,林锦骁一只脚已经不声不响的抬进了盆中。 两人面面相觑着露出一抹互相鄙夷的神色。 林锦骁虽说知道她是在调戏林亭琰,可瞧着两人嬉闹,心里闷得慌。 楚南栀看得一脸苦意,猜到小白脸定然是生了醋意。 也怪自己,面对林亭琰这样绝世的男子突然犯了花痴。 咳,不该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 第475章 你如愿以偿了 事已至此,楚南栀也只好配合着撒了些明矾粉进去,得出的结果同军司马张钰、林亭琰的大致相同。 她重新捡起地上那双靴子,郑重的面向蒋学屹:“蒋御史,现在能够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如果你还不愿招认,我可以让你更加死心。” 戚予欢哪肯相信是自己夫君害了母亲,不等蒋学屹申辩,她便抢先开口道:“你凭什么污蔑我夫君,他怎么会杀害家慈?” “那就得问问他自己了。” 楚南栀凌厉的眼神直视过去,见蒋学屹咬紧牙关不肯答话,只得自己解释道: “这些日子芦堰港发生了不少大事,蒋御史是个聪明人,不愿与州府为敌,我想他因着均田策令和松花江等诸多事宜没少苦劝过郑老夫人与二位娘子,而你们一意孤行,眼看着你们母女几人的作为已经渐渐的摆脱他的掌控,他只能对郑老夫人痛下杀手了。” 掀眸再次看向蒋学屹:“蒋御史觉得我这话说的是也不是?” 蒋学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 “你今日攀诬郑海川时倒是提醒了我,能够在深山老林里搏杀四人,其中还有位身强力壮的马夫,这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排除歹人劫财,就只剩下熟人顶风作案了。” 楚南栀抿唇浅笑道:“马车入山若不是熟人如何能从小道上将人引入山里,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杀害呢?” 她一边将手里的靴子放入木盆中,一边继续说道:“既然蒋御史前夜里并未去过苍山,而这双靴子又是刚刚换下的,这几日都是待在府上那必然也不会留下紫草的痕迹。” 说着,又洒入了一些明矾粉:“可若是蒋御史去过苍山,杀了人,还得挖土掩埋尸体,即便你将这靴子擦洗得干干净净,没有用皂荚浸泡清洗,那踩踏的紫草汁依然会浸入鞋面上,在这高温的水中与明矾粉同样能媒染出紫红之色,这便是你隐藏不了的痕迹。” 最后几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听着她言之凿凿的分析,再看着木盆里的水逐渐变成紫红之色,众人脸上都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蒋御史” 唐儒生怕被牵连进去,冲着蒋学屹怒吼道:“本都督让你管束好戚家,不要多生是非给平宁王殿下惹来麻烦,你为何要对郑老夫人痛下杀手?” 蒋学屹紧咬着牙关,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林亭琰这数月只是听闻楚南栀如雷贯耳的名声,今日第一次见她亲自断案,果真是令人可敬可佩,拍手直呼道:“精彩,真是精彩。” 万没想到这种染坊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也能帮助她找出真凶,断出案子。 果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看来,得好好防着她了。 林亭楷也默默的闭上了眼。 终究是自己低估了这女子,本以为她就是个无知的村野妇人,不曾想她竟通过如此微妙的法子查找出了真凶。 再想到吴恩荣的事情,他心里越发的感到忐忑不安。 时至此时,戚予欢仍是不愿相信夫君会害了母亲,拉着蒋学屹娇滴滴的苦声央求道:“夫君,你快告诉他们,不是你害的母亲,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你快告诉他们,有南都王和大都督替我们做主,没人能够难为你的。” 蒋学屹恼羞成怒的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额间已是青筋暴露:“你个贱货,就是我杀害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去陪你那个不知死活的妹妹,我就是嫌你在我面前碍眼。” 戚予欢被推倒在地,立时伤心的嚎啕大哭起来。 戚予婕过去搀扶着她,又惧又恨的瞪着蒋学屹,悲戚不已的更咽道:“姐夫,母亲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要害她?” “呸。” 蒋学屹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狠狠的朝着姐妹二人吐了口唾沫。 若不是这一家人,他如何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如果不是戚予欢这没脑子的贱货刚才满口胡言,楚家丫头还不至于会寻到证据。 终究是自己大意了。 他扬天深深的长叹了声,自认了命数,悻悻的凝望着楚南栀,苦叹道:“我费尽心思将嫌疑转移到郑海川身上,平宁王妃为何连审也不审他,便怀疑到了在下头上,难不成我这伎俩竟如此粗陋?” “的确很粗陋。” 楚南栀直言道:“如果是吴恩荣,他为了灭口,冲动杀人倒有可能,只怕蒋御史也不曾想过栽赃吴恩荣,否则早早的会做些安排,如此他想要洗清嫌疑就很难了,偏偏蒋御史是想栽赃郑海川,据我所知,他与郑老夫人并无太多瓜葛,他犯不着去害能够助他的干娘?” 蒋学屹立时茅塞顿开。 的确,郑海川最大的倚仗就是自己这为岳母,即便戚家倒台与他并无什么致命的损失,大不了重新寻处捞钱的地方便是。 反倒是岳母出事与他晋升之路会有影响。 自己着实忽略了这一点。 楚南栀见他露出顿悟的神情,又接着道:“他若真的想除掉郑老夫人,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出城,让所有人察觉到,我想他能做东部督邮使这么些年,又深得吴太守与郑老夫人这般器重,至少该是个精明人物,不至于这般糊涂。” “受教了。” 蒋学屹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败给这样一位心细如发却又聪明绝顶的女子,他心服口服。 恭敬的朝着林锦骁拱了拱手:“殿下,请拿我下狱。” 夹在这几股势力中间周旋了这么些年,他早已疲惫不堪。 没了束缚,此时的他反而感到无比的轻松释然。 戚予欢见状,匍匐着到他跟前,不依不饶的请求道:“夫君,你不能如此狠心啦,没了你奴家可怎么活啊。” 蒋学屹对戚家已是恨之入骨,恶狠狠的一脚将戚予欢踢了出去,直视着林锦骁,毅然决然道:“卑职知道殿下与王妃想要彻查戚家与吴太守之间的事情,如若想要卑职开口,卑职只有一个请求。” 林锦骁捏着下巴,不冷不热的吐出两个字:“请讲。” 蒋学屹拂袖指了指不远处哀怨啼哭的戚予欢,怒道:“请不要让卑职再见到这恶妇,我死之后请让我父母接我骸骨还乡,不可让这妇人染指。” 戚予欢没想到他杀了自己母亲,还如此厌恶自己,心如刀割般被刺痛到了。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残剑,她猛的抓到手中朝着腹中径直插了进去。 “阿姐。” 戚予婕失声唤道,其余众人却是一脸淡然。 林锦骁幽深的眼眸轻轻眨闪了下:“蒋御史,你如愿以偿了。” 第476章 生死同心 蒋学屹看着惨死的娘子,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她如此走在自己前面也好,否则凭着她们姐妹的行事作风,又没了自己的庇护,将来还指不定是什么样的下场。 在被带走的最后一刻,他仅是回过头去看了眼正恼怒不已的唐儒,被他指指点点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不用再看他的脸色活着,也算是件快事。 楚南栀默默的打量了眼院中的情形,戚予婕哭得撕心裂肺的,周围一个个却露出一脸冷漠的态度,也让她看清了这个世界的世态炎凉。 然而她对戚家这几位妇人却也生不出半点同情,朝着李策与尹琉轩示意了眼,便搀扶着林锦骁往院外走。 身后的林亭楷猜测到他们夫妇可能会去连夜审讯吴恩荣与郑海川,正想去阻拦,林亭琰立马给了他一个隐晦的眼神。 林亭楷也不知他是何意,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锦骁、楚南栀夫妇离去。 随后,大家也各自散去。 想着林亭琰给的那个眼神,林亭楷还是一筹莫展,坐进了他的马车,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发问道:“老六,你方才是何意,为何不让我去拦着他们夫妇?” “三哥还想去阻拦什么,如今蒋学屹已经认罪,若只是因为戚家老夫人的事情,他们自然早就该放了吴恩荣与郑海川。” 林亭琰眸色微顿的浅笑:“很显然,他们并非是因为此事,你可别忘了驿馆中还有位岳贵妃和东进王,这次拿吴恩荣下狱的正是这对奸夫淫妇。” “奸夫淫妇?” 林亭楷听得一脸懵:“老六,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奸夫淫妇?” 林亭琰捂嘴轻咳了声:“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林亭楷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隐隐的察觉到这家伙心底里定然是有事瞒着自己。 林亭琰轻瞥过去,瞧着他一脸深沉,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管是戚家,还是吴恩荣都舍了,你保不住他们。” “老六,你说什么胡话。” 林亭楷听得直皱眉头:“如若吴恩荣被查办了,我回京如何向他岳父岳母交代?” “吴恩荣这人虽说精明,可往事太过不堪,这数月来露出的马脚太多,你若强行保他,只会反受其累,一切就到他为止。” 林亭琰苦笑道:“咱们终究是来晚了,让东进王和岳贵妃占了先机。” “这两个狗东西,那岳贵妃只怕是瞎了眼,竟处处袒护着林锦穆,还敢助纣为虐,擅自将朝廷命官下狱。” 想到这事,林亭楷就气不打一出来。 再回想着刚才老六欲言又止的话,莫非这二人有什么奸情? “听说锦穆出城时,三哥让洛桐给了他一样东西?” 林亭琰审视着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林亭楷阴恻恻的笑了起来:“老六,你与洛桐姐妹几人倒是亲近,她竟然连此事都告诉你了。” “都是自家兄妹,三哥莫非连这点醋都要吃?” 林亭琰语气变得凝重了些:“如今父皇一脉也就我们兄妹四人了,可不该存有什么异心,应该紧密团结起来才对,三哥若是连这点事都要让她瞒着我,那咱们这份手足之情也挺让人寒心的。” “老六说的哪里话。” 林亭楷心里升起一抹愧意,如实回道:“洛桐是给了林锦穆那傻小子一种从南华观带回的钩吻毒花,本是想着让他到了芦堰港借机下给楚家那丫头的,不曾想这蠢脑子不知因为何事下给了崇仁坊林家的一位老婆子。” “他倒是不蠢。” 林亭琰咧嘴轻笑:“这钩吻毒药本就是那侄媳妇察觉出来的,这点小把戏她怎会察觉不到,锦穆身边有岳贵妃指点,他岂会轻易让你们当枪使。” “又是岳贵妃。” 林亭楷恨得咬牙切齿,骂骂咧咧道:“这妇人果真不是什么善茬,整日在陛下耳根子边上吹枕边风,若不是这妇人,陛下与太皇太后早就立我为皇太叔了。” “此事三哥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林亭琰提醒道:“眼下朝廷上下都在准备平宁王加封事宜,咱们既然来了也好好凑凑这个热闹,这南边呀再起来一个外藩亲王,对三哥总是好事,至少可以让青禾那位有所忌惮。” 林亭楷恍然大悟:“难怪老六方才待锦骁夫妇那般热忱,在朝中第一个顺着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心思主张恢复平宁王爵位,倒是用心良苦了。” “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三哥你呀。” 林亭琰语重心长的说道:“只盼三哥也能对小弟我坦诚些,切莫有事情瞒着我才是。” “自然不会。” 林亭楷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你我兄弟情意深重,皆是当年幸存下来的遗孤,自该携起手来同仇敌忾,等到愚兄夺回了父皇的基业,愚兄定会与六弟你共享天下。” “有三哥这句话小弟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异乡仿佛都寻到了一丝慰藉。 寂静的街道上,车马、脚步声悠悠的蔓延在芦堰港的上空。 林锦骁端坐在马车里,车厢内灯台上昏暗的烛光打照在他静谧的面容上,优雅从容中却平添了一丝落寞感。 楚南栀低头看了眼他湿漉漉的一只靴子,沉着脸替他脱了下来,没好气的斥了声:“整日里跟个醋坛子似的,连你皇叔的醋也要吃。” 林锦骁跟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默默的撇了撇嘴,径直扭过身去,也不答她的话。 楚南栀只好主动凑拢过去,趴在他肩头,静静凝视住他。 林锦骁瞧着她这小鸟依人的姿态,那双妩媚的小眼睛在自己跟前眨闪个不停,终是再也没法继续生她的气,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狠狠咬住了她诱人的唇角。 疯狂的一顿吸允后,却被楚南栀猛的推开。 楚南栀擦了擦有些麻木的两片唇瓣,见他神情仍是有些冰冷,神思游荡间忽的将两片薄唇抵了上去,轻轻的咬住了他那微微翘起的迷人红唇。 热烈的亲吻之后,她静静的依靠在林锦骁结实而又富有弹性的胸膛上,轻声说道:“林大郎,我既然选择了与你在一处,这辈子便不会再有二意,生死同心。” “嗯。” 林锦骁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她细嫩的面颊上来回揉抚着,终于露出释怀的笑意:“楚南栀,你是我的王妃,这辈子没人能从我身边将你夺走。” 第477章 开导,开导 “死相。” 楚南栀纤细的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划过,真是个招惹不起的醋坛子。 她从容的坐起身来,端正了姿态,认真与他说道:“我怀疑是你这两位皇叔的到来才让郑海川改变了态度。” 这点林锦骁早已感觉到了:“那就继续将郑海川关押。” “此举怕是不妥。”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甚是焦虑道:“我看那位南都王一心想要庇护这几人,如今蒋学屹已经认罪,再将郑海川关押在狱中不合规矩。” “我说过只有你我二人能护得住他,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林锦骁目视着她浅浅的笑了起来:“他今日既然主动邀你前去,说明他心里必然是藏着事想要与你做交换。” “这点方才我倒的确是听关二白提到过。” 楚南栀也一直想将郑海川作为突破口,不曾想一时疏忽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那就对了,他既然已经松了口,这个时候还想再摇摆不定,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锦骁抓住她手心,满含关切道:“横竖你已经让陈川和海防营的将士去接管了两座大狱,不会再出什么差池,今日先回家休息,明日我再陪着你亲自去一趟县尉府的狱中,亲自提审郑海川。” 楚南栀有些不放心的摇了摇头:“未免夜长梦多,恐怕还是得连夜先审一审郑海川,正好蒋学屹也被下了狱,看看能不能从二人口中探听出些什么来。” “蒋学屹是靠着唐家的势力一路爬上来的,只怕他对吴恩荣与郑氏之间的事情知晓并不多,顶多能供出些戚家往郡里送银子的详细,可吴恩荣与戚家的账目这些年并未直接经他自己之手,大多是靠着郑海川在中间接头,还是得审出郑海川的口供。” 林锦骁朝着她温柔的笑了笑:“既然你想夜审郑海川,我有办法让他开口,为夫这就陪你过去。” 说完,立刻掀开车帘同李策、尹琉轩吩咐了声,一行人调转马头往县尉府行去。 到得县尉府大狱,已是夜半三更,郑海川早已入睡,硬生生的被狱卒们揪了起来,甚是不耐烦。 被押解到戒律房,看着一张张森然肃穆的面孔,他却毫无半点惧意,有恃无恐的抱怨道:“殿下与王妃也太不将卑职当人看待了,这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觉,卑职虽然人微言轻,且尚未定罪,可以由着二位随意折腾,却不能被这样凌辱。” “你倒是挺有骨气。” 林锦骁冷冷的邪魅一笑:“郑海川,说,你大晚上的唤本王王妃前来所谓何事,要是说得让本王满意,本王姑且可以暂时留你性命,如若不然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 郑海川老脸微沉着皱起了眉头。 良久后才支支吾吾的开始回答:“卑职不过是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那郑老夫人明明是吴恩荣所杀,蒋学屹非要攀诬是卑职杀害的,殿下既然让王妃审理此案,卑职自然是要请王妃替卑职伸冤的。” “你简直一派胡言。” 关二白怒不可遏:“郑海川,你方才明明说过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王妃交代,李典史专程替你将王妃请了过来,你却突然改了口。” 郑海川心虚不已,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说过要招供的事。 想了想,他忽然抬起头来,目视着楚南栀,一脸痴迷的回道:“卑职、卑职也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卑职仰慕王妃才学神容已久,刚到芦堰港冷不防的就被下了狱,心里万分惶恐,对于近几日发生的事又装有许多困惑,所以才斗胆邀王妃前来,想听王妃开导一二。” “是吗?” 林锦骁握起手中长剑,慢悠悠的向他走了过去:“那不如让本王来开导开导你。” 郑海川看着他手里的天子剑已是心惊胆战,却故作镇定的回道:“殿、殿、殿下,卑职不敢再造次,还请殿下饶恕卑职无礼之罪。” “你还知道自己无礼?” 林锦骁缓缓拔出手中长剑,眼底里渐渐布满愠色:“调戏本王王妃,此罪当诛,本王夷你三族也不为过。” “殿下息怒,卑职对王妃只有敬意,岂敢心存调戏之意。” 郑海川诚惶诚恐的祈求道。 “还敢狡辩。” 林锦骁厉声斥道:“你是觉得王妃太过清闲无事,可以随意被你折腾,还是觉着本王好糊弄? 既然你存心想戏弄人,那本王便让你尝尝这戏弄人的滋味。” 话落,便直接将剑抵到了他腿上。 郑海川吓出一身冷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听说这死瘸子专喜欢挑人脚筋,海康县县尉府的小郎君,潼安村的小恶霸皆是被他挑断了腿上的筋骨。 他今日拿着的还是锋利无比的天子剑,想想都让人胆寒。 郑海川瑟瑟发抖的央求道:“殿下饶命啊,卑职对王妃绝无不敬之意,南都王、北滨王皆在城中,殿下对卑职强行用刑,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也会对殿下不利啊。” 他不提那两位,林锦骁本还只是抱着吓唬吓唬他的心态,如此一来彻底的激怒了他。 林锦骁不假思索的一剑直接刺进了他脚上,疼得郑海川连着闷哼数声。 “既然郑督邮如此笃定那二位殿下能够袒护你,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他们能如何袒护与你。” 林锦骁从刑架上扯过一块帕子过来,漫不经心的擦拭着剑身,眼底里透出的冷意直叫人胆寒。 楚南栀见状,上前来趁势劝道:“督邮大人若想活命,就从实招认,若是再晚些时候恐怕连本宫也保不住你。” 说着,她拿了块帕子过来,缓缓蹲下身去,察视着郑海川脚上浸出鲜血的位置,连声感叹道:“这一剑倒的确是刺的不轻,可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如果督邮大人仍然心存侥幸,那下一剑就不知道刺往何处了。” 郑海川抬眼注视着林锦骁手中那柄阴森森的寒剑,整个头皮都有些发麻,毛骨悚然的鼓足勇气怒斥道:“你们夫妇二人如此对待朝廷命官,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不怕。” 楚南栀神情淡然的摇了摇头:“比起你们这些年做下的丧天害理的事情,本宫也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 “我没有做过任何丧天害理的事情。” 郑海川眼神笃定的看向她。 “是吗?” 楚南栀咧嘴浅笑,笑意渐转幽深:“那你倒是说说,郑老夫人与吴恩荣之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本宫可不信与你无关?” 第478章 招认出的秘密 郑海川惊慌失措的连忙摆手道:“卑职绝没有参与过此事,此事与卑职半点关系也没有。” “哦。” 楚南栀阴笑着点了点头:“看来督邮大人果真是知晓其中的事情了?” 郑海川连忙捂住嘴,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套自己话。 真是防不胜防。 奸邪、卑鄙、无耻。 鼓瞪着双眼愤怒的瞪向二人,压在心里的这些话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骂出来。 “说,否则本王立刻将你碎尸万段。” 林锦骁一声怒吼,吓得郑海川身子一抖,颤颤巍巍的低下头去。 楚南栀瞧出他已经被林锦骁的威势所震住,又温言细语的开始宽慰道:“本宫知道督邮大人是想着吴太守庇护你,可你今日将杀害郑氏的罪责推脱到他身上,即便他这次能洗清嫌疑,难道他还会器重你?” “卑职” 郑海川顿时哑然失色。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楚南栀接着道:“如若督邮大人想求得北滨王、南都王两位殿下的庇护,只怕就更不可能了。” 目光灼灼的审视着他,楚南栀语气渐渐添上了几分语重心长的味道: “这次要吴太守命的不是别人,是岳贵妃和东进王,那二位殿下即便有着通天的本领怎能与陛下跟前最得宠的贵妃娘娘相提并论,只要她一句话即便要不了吴太守的性命,督邮大人的小命她还是拿捏得住的, 督邮大人还不知道,戚家财大势力,这些年应该没少为朝廷诸王输送钱财,可如今不照样是说弃就弃,今日连蒋御史都被下了狱,你还盼着有什么指望?” “蒋学屹被下狱了?” 郑海川惊愕不已。 方才就听到狱中在传,说又带了位朝廷命官进来,没想到竟然是蒋学屹。 “不错,他杀害了郑老夫人,故意栽赃嫁祸给你。” 楚南栀扬声叹道:“说起来也算是本宫替你洗清了冤屈,所以你该相信只有本宫与殿下能够护得住你。” “没想到是蒋学屹这匹夫想陷害卑职。” 郑海川愤懑的捏了捏拳,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岂不是无罪了,他们还将自己关押在狱中,实在是不讲理。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夫妇二人,郑海川弱声问道:“卑职既然无罪,还请王妃与殿下放卑职出去?” “你还想出去?” 校尉陈川愤愤不平的大踏步走上前来,直接掏出佩刀指向他,大吼道:“你戏弄王妃,还敢大言不惭的想走出去,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话音刚落,林锦骁手中的剑又蠢蠢欲动的摇晃了起来。 郑海川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闷着不敢再说话。 楚南栀感觉到郑海川心里已经有了动摇之意,这个时候到没必要再去吓唬他,连忙对陈川吩咐道:“陈校尉,你扶着殿下过去休息。” 陈川瘪着嘴怒瞪了眼郑海川,缓缓收起亮晃晃的佩刀,搀扶着林锦骁坐回了上方的座椅上。 楚南栀这才重新面向心有余悸的郑海川,温笑着说道:“督邮大人想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本宫得提醒提醒督邮大人,老老实实的待在狱中呢,至少还有这么多护卫可以护佑你,要是出去了嘛,本宫实在不敢保证督邮大人的安危,如果哪天落得与你干娘同样的下场本宫实在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来替督邮大人申冤雪恨。” 郑海川心里只犯嘀咕:“莫非有人还想杀我不成?” “郑氏因何而死?” 楚南栀佯装不知的质问道。 “这” 郑海川忽的皱起眉头,陷入了犹疑之中。 他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那日她不过是提到了吴太守的秘密,就被灭了口,自己也同样是知情者呀。 楚南栀见他眼中尽是忧虑,又将利害关系替他讲得更为透彻些: “虽然督邮大人不肯说出实情,不过本宫猜到此事并不寻常,否则郑老夫人也不敢以此去要挟吴太守,督邮大人想替吴太守守住这个秘密,恐怕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人永远开不了口,即便吴恩荣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可一旦他出狱后,本宫敢料定他绝对会想方设法的除掉督邮大人。” “不,太守大人绝不会如此待卑职的。” 郑海川仍然心存一丝侥幸。 “郑督邮如何笃定他不会对你下此毒手?” 楚南栀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如郑督邮今日的所作所为一样,难道你今日不正是想以此来与本宫做交易吗?这世间哪有绝对的信任与无坚不摧的盟友,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席话如醍醐灌顶一般直接让郑海川彻底的清醒过来。 他捂着脚上的痛处,怏怏的长叹了口气。 的确,得知林锦穆带人去查抄吴恩荣的府邸那一刻,他内心就已经动摇了。 吴恩荣这人向来心狠手辣,如何还能原谅自己对他的背叛。 如今知晓秘密的郑氏已死,他岂会再留自己活在这世上。 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的扳倒他,为自己换取一条生路。 狠狠的咬了咬牙,郑海川眼神凝重的审视着林锦骁,肃声道:“若卑职如实招供吴恩荣的罪行,殿下可能护卑职周全?” “那得取决于你这些年所犯下的恶行值不值得被宽恕。” 林锦骁将手中的利剑猛的插入刀鞘之中,刺耳的摩擦声吓得郑海川身子跟着一颤。 “卑职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郑海川一脸赤诚:“除了收受了些吴太守与戚家赏赐的银两外。” “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供述出来,若能在此案中戴罪立功本王会向朝廷请奏宽恕你的罪行。” 林锦骁正襟危坐着,语气低沉的示意道。 郑海川拧眉颔首:“卑职知道的并不多,吴恩荣这人向来小心,卑职这些年也不过是替他收了些戚家和洛初长公主的银子,至于银子最后的去向卑职半点不知情。” 楚南栀见他答非所问,急着催问道:“说说你知晓的关于郑氏和吴恩荣之间的秘密?” “这个” 郑海川支支吾吾了半天,目视着二人黑压压的脸色,这才如实说道:“具体的卑职也不是很清楚,卑职只知道此事是与吴恩荣那位嫁进赵太公府中的长姐身世有关。”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惊。 看来这其中果然是存有不少的猫腻。 第479章 普罗庵老尼 郑海川偷偷的瞟了眼上方端坐着的林锦骁,见他神色仍然死气沉沉的,显然对自己的招供并不满意。 眸色微微一顿,他咬牙道:“十年前桐县吴家村发生过一场瘟疫,当时附近三个村子近一千五百人皆死于这场瘟疫。” 林锦骁听得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眯住眼眸:“若再尽说些无关紧要之事,本王立刻要你小命。” “这可不是无关紧要之事啊。” 郑海川支支吾吾道:“这事、这事正是吴恩荣指使人做下的。” “吴恩荣?” 楚南栀脸色骤然大变。 林锦骁沉下去的面色也才渐渐缓和了许多。 “此事并非是瘟疫造成的,正是吴恩荣为了掩盖其长姐的身份指使人投毒害死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郑海川一丝不苟的回道。 “竟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 听到这话,众人皆感到无比震惊: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看着大家捶胸顿足的表情,楚南栀长吁了口气,缓缓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年我干爹还在世时,有一次与渔龙帮的老大杜三奎喝醉了酒,卑职、卑职也是无意中听他们二人讲到了此事。” 郑海川神情也显得有些凝重:“当年杜三奎还是渔龙帮的一个小喽啰,就是因为帮着吴恩荣解决了这桩难题,我干爹才将渔龙帮和冬花江水运全权托付给他打理。” 说到这里,他也有些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当年就是杜三奎亲自领着人去的桐县,挨家挨户的查验,但凡有幸存的活口皆被他灭了口。” “就为了掩盖一个人的身份便将几个村子千余人无情杀害了。” 楚南栀止不住的冷笑,想到吴恩荣做的那些恶事,恨不得立刻前往县狱将他碎尸万段。 “简直是猪狗不如。” 陈川恨恨的捏了捏拳。 没想到竟然还有比自己更歹毒之人。 郑海川看着众人皆是震怒的神情,也怕迁怒到自己,连忙解释道: “此事绝不关乎卑职,当年干爹得知吴恩荣即将升任平宁郡太守,恰巧干娘也是出自桐县,得知些吴恩荣的家事,便与他商议出了此道计策, 事后,吴恩荣利用职务之便,将三村死难村民皆定性为瘟疫所致,之后此事就不了了之,即便是知晓此事的卑职与杜三奎也被威胁,若是胆敢说出此事,合族上下性命皆不保。” “真是枉为一县父母官。” 林锦骁心底的愤恨也随之攀升到了极点。 难怪捉拿杜三奎时,吴恩荣竟然私自触动北部湾的驻军,原来竟是为了此事。 也难怪杜三奎敢如此有恃无恐,明目张胆的造反,有吴恩荣的庇护他还有什么不敢做。 只是杜三奎那张臭嘴比石头还硬,恐怕一时间很难撬出话来。 而且此事已过去十年,单凭这两人的口供也很难指认吴恩荣。 审视着郑海川,林锦骁斟酌着问道:“你可有什么别的证据能指认当年之事?” 郑海川见他态度终于温和了下来,心知保命有望,暗自窃喜了一阵,狐疑着答道:“普罗庵中有位代发修行的老尼,她知晓此事,可以出堂作证。” “普罗庵的老尼?” 楚南栀面露讶异。 她对此处还有些印象,是专门收纳那些惨死未行及笄之礼的女尸的。 其余人听着也是一阵诧异:怎么一个老尼姑还能知晓此事? 郑海川瞧着一张张困惑的面孔,连忙解释道:“这位老尼并非别人,正是吴恩荣的生母秦小娘,据说当年为了掩盖其长姐的身世,吴恩荣连他家嫡母大娘子也给毒死了,全族上下就只剩他生母幸存于世。” “原来大名鼎鼎的太守大人也是位庶出的子嗣。” 楚南栀忍不住唏嘘道。 心底大致猜测到那位秦小娘为何没有跟着自己的儿子去郡里享福,而是遁入空门,养出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徒,只怕晚上一闭眼就是数不尽的冤魂前来索命。 郑海川也不知她为何对此事如此好奇,唯唯诺诺的答道:“的确是庶出,可吴家那位正室娘子的子嗣不幸夭折了,后来就过继了吴恩荣到自己名下,吴恩荣为此就有了嫡子的名分,再加之后来有赵太公与戚家扶持,他顺利的坐上了郡中太守的位置。” 楚南栀听着又止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这人的逆袭之路何止是戚家与赵太公,全然是将身边所能利用的一切资源都给利用上了。 人能自私自利到如此境界也绝非常人能比。 再看向上方沉默端坐着的林锦骁,相比起来,她心里又感到无比的温暖,仿佛看到一层伟岸的光辉笼罩在他身上。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起身,缓缓走到郑海川身前,郑重的问道:“数月前,县尉府前任典史韩璋之死你可知晓些内幕。” 郑海川茫然的摇了摇头:“卑职知道殿下应该是想彻查税银案陷害你的背后主使,可此事卑职的确不知,吴恩荣即便再信任卑职,也不会将如此重大的事情告知卑职。” 顿了顿,他眼前忽然一亮,欣喜道:“不过韩璋卑职倒的确了解一些,听说他是吴恩荣妾室余小娘的亲弟弟,只要审讯吴恩荣定然是能够查到些眉目的。” 林锦骁挑眉慢调不吝的颔首:“将你这些年为吴恩荣与戚家所收受的所有银子数目一一清楚的写下来,再将其余未交待的罪行也罗列出来,不许有任何隐瞒。” 郑海川连声应道:“是,卑职定当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绝不会再欺瞒殿下和王妃。” 林锦骁终于露出欣慰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些膏药和金疮药扔到他面前:“本王不但不会治你的罪,会护佑你一家老小的性命,今日之事权当一个教训,倘若往后你敢再对本王王妃不敬,本王照样不会轻饶你。” “多谢殿下。” 郑海川现出一脸苦意。 他如今哪里还敢不敬这位又阴损又聪明的王妃,当初在楚文煜灵前就已经领教过她的高招了。 楚南栀看着他很是无辜的样子,突然想到些事情,最后问道:“郑督邮,你今日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可是有人偷偷与你报信了?” “嗯。” 郑海川咬牙轻应了声。 “那你顺便将你知道的所有安插在芦堰港的郡里的间隙名单也一律写来来。” 楚南栀语气强硬的要求道。 “卑职遵命。” 郑海川心底也有些困惑,抬眸看向她弱弱的问道:“当日在文煜兄灵前之事,卑职至今惶恐得紧,卑职想问” 话未说完,林锦骁便一个狠厉的眼神投了过去:“此事岂是你能过问的。” 郑海川吓得立刻埋下头去不敢再吱声。 第480章 同一类人 瞧着郑海川这副窘样,楚南栀忍俊不禁的捂嘴轻笑了声:“督邮大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也不会惧怕鬼敲门,莫非你也帮着戚家为难过我伯父?” “没有,没有,卑职与文煜兄并无瓜葛,卑职在戚家终究只是个外人,何必去为难他。” 郑海川连忙摆手。 “那就对了,郑督邮是个聪明人,不该问的就别问。” 楚南栀望着他眸色一顿:“还是好好在狱中养伤,等到吴恩荣的事情彻查清楚后,也好继续入州府效力。” 说着,又吩咐关二白:“关司狱,收拾间单独的刑房,不要怠慢了郑督邮。” “卑职领命。” 关二白这一刻才对郑海川态度好转了许多:“请,督邮大人。” 说完,便让狱卒搀扶着郑海川去往狱室。 等着郑海川被带了下去,林锦骁从容的走到楚南栀身边,看着她满脸疲态,甚是心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现在可以安心了?” 楚南栀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从郑海川口中挖出了这样一桩密事,足以治吴恩荣的罪,而赵太公交代的事情也有了眉目,盘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轻了不少。 “回家。” 林锦骁拄好拐杖拉着她往外面行去。 一行人到得县尉府外,天边已显出一抹鱼肚白,红彤彤的天际让整个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楚南栀欣喜的笑望着神情淡然的林锦骁,乐道:“怕是要下雨了。” “下雨?”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欣喜若狂的欢呼起来:“终于要下雨了呀。” 久旱逢甘霖,这场雨实在来得太及时了。 林锦骁仰望着绚烂无比的天边,也禁不住露出欢喜的神情。 如今大事初定就迎来了秋雨,可谓是喜上加喜。 他兴奋的直接丢掉了拐杖,拉着楚南栀就往马车上跑:“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楚南栀下意识的捡起拐杖跟着他踏上马车,桑琪见二人都是精神抖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鼓足精神挥鞭打马,按着林锦骁的指引往着城南的方向驰骋。 楚南栀瞧他神秘兮兮的样子,有些好奇的问道:“林大郎,你要带我去何处?” 林锦骁摸了摸她萎靡的小肚腩,含笑答道:“折腾了一夜累坏了,当然是带你去吃东西,等填饱了肚子,回家歇息歇息,我们去普罗庵。” “为何要跑到城南去吃东西?” 楚南栀一脸不解。 “去了你就知道。” 林锦骁不肯多说。 马车一直往南行,到了城南门口,才落停了下来。 刚下马车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喷喷的味道。 林锦骁拉着楚南栀径直往里走,在一处有些陈旧的面饼铺子前坐了下来。 店家是位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么多甲士,诚惶诚恐的立刻迎了过来。 见到林锦骁的身影,紧张的神情才随即松弛了许多,笑眯眯的道:“原来是林郎君,已有数月不见了,林郎君近来可好啊?” 他并不知晓林锦骁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县衙中的一名小吏。 林锦骁示意李策和尹琉轩领着护卫们都到一旁入座,温笑着对店家回道:“近来县里公务繁忙,一直无暇过来,今日得了闲便想着来照顾照顾店家生意,还是老三样,劳店家多备些。” “管够,管够。” 店家笑眯眯的回到做工的房里开始忙碌起来。 不多时,便见他领着名幼小的女娃一起端着些吃食走了出来。 店家一边放置吃食一边打量楚南栀,犹疑着问道:“想必这位娘子该是郎君夫人?” “正是。” 林锦骁接过他手里的碗碟,放到楚南栀身前,温声细语的解释道: “小的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家铺子,他每日早出晚归的,总想多关切我一些,可他手里那点俸银都拿出来接济给了县里贫困的百姓,衣袋里总是捉襟见肘,常常手里只能拿出几文钱,于是就想到了带我来此处吃东西。” 看了眼蹒跚着脚步重新入屋的店家,他接着说道:“这家铺子做的早点不仅丰富美味,而且一文钱就能吃得很饱,前几年在县衙当差时,我也常常独自来此处。” 说完,将筷子递到楚南栀手上,吩咐道:“你尝尝。” 楚南栀犹疑着拿起筷子,注视着桌上香喷喷的葱油饼,白粥,还有一碟小菜,心里忽然酸酸的。 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每日来吃这一文钱一顿的早餐,而原主去那茶楼里吃着昂贵的羊肉饼,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轻咬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葱油饼,酥脆的口感,夹杂着浓郁的肉香味,倒的确是人间美味。 “好吃。” 楚南栀忍不住夸赞道。 而从他的眼中看到的并没有半点抱怨,而是一种敬畏的神情。 她大致能够领悟到林锦骁为何带自己来此处的缘由了。 小白脸眼下并不知晓他真实的身份,只将林亭书当作他亲生的父亲。 那位故去的林县令在任上呕心沥血的造福黎民百姓,万世流芳,从林锦骁上任后的一系列举措来看,他无疑也是希望能够成为他父亲一样为贫苦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如果先前他对自己只是出于喜欢和爱慕,此刻想必他是将自己当做了同一类人。 林锦骁见她夹着葱油饼吃得津津有味的,心里更是欢喜,又夹了些小菜到她碗里,亲切的叮嘱道:“配着小菜和粥食一起吃,会更有味道些。” “嗯。” 楚南栀乖巧的喂了几丝绿油油的小菜到嘴里,清爽的凉意顿时蔓延口中,令人神清气爽的。 她心里充满感动,却佯作不知的故意问道:“林大郎,我们相识这么久了,你为何突然想到带我来这里吃早饭?”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裹了些小菜进葱油饼里,轻咬了一口,又喝了口粥,慢条斯理的嚼碎咽下,缓缓抬起冰雪般的眸子,微微笑道:“因为你不仅是我的王妃,而且我们是同一类人。” 楚南栀欣慰的闭了闭眼,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 也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看来,他如今是彻底的认可了自己,而不仅仅是出于喜欢。 第481章 别添乱 楚南栀一边吃着香喷喷的葱油饼,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形。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路上已经有不少赶路的行人,看到陈旧的早点铺子里坐着这么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和一身铠甲的军士,都感到无比的诧异。 楚南栀瞧着也只想笑。 如今堂堂平宁州最尊贵的人物,整个南方唯一的亲王平宁王竟然带着自家娘子和属下们来吃路边摊,还吃得津津有味的。 这样的稀罕事恐怕也只有在此处才能见到了。 店家见夫妇二人很快就将桌上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又特意送了几张葱油饼和两碟小菜过来。 楚南栀也不客气,连着吃了四个葱油饼,三碟小菜,喝了两碗粥,仍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还别说,这铺子看上去虽然破旧了些,可做的食物的确是让人喜欢。 店家看林郎君这位娘子将桌上的饭菜吃得一粒不剩,准备再为她拿两张葱油饼过来,楚南栀讪讪的赶紧阻拦道:“不必了,店家,我、我吃饱了。” “娘子不必客气,老朽铺里向来都是管食客们吃饱肚子才作数的。” 店家一脸殷勤道。 楚南栀连忙摆手,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来准备递给店家,林锦骁知道她是喜欢这家的葱油饼,掏了一百文钱交到店家手上,吩咐他再包裹一些。 随后让楚南栀将银子收了起来,笑着说道:“若是没吃好,回家陪着小宝们可以再吃些,我给的银子够了,多给他也不会要。” “倒是位挺实诚的人。” 楚南栀经不住感叹道。 “是啊,都是些朴实的小商贩,就像潼安村那位张大娘子一样,他们每日辛勤劳作,从不偷奸耍滑,只要他们应得的。” 看着里面佝偻忙碌着的身影,林锦骁眼底渐渐变得深沉起来:“我以前在京中做郎官时就想着将来也能与父亲一样,成为一方父母官,能够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守护住这些人脸上的笑容。” “会的,你如今已经不比你父亲差了,而且你不仅仅是一方县令,而是一州刺史,你可以守护更多的人,或许将来” 话到此处,楚南栀忽的顿住,没继续往下说,转而言道:“林大郎,我会陪着你,和你一起守护他们。” 林锦骁心里无比的温暖。 能有幸娶到一位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娘子是何等的幸事。 这一刻,他也彻底的认同了自己这些时日力排众议要支持她出来闯荡的决意。 “回。” 楚南栀起身搀扶着他,担心地说道:“小宝们也该起来了,今日是二老过府的日子,我们得早些赶回去。” 林锦骁应了声,拿好店家包裹的葱油饼,回了马车。 到得老宅门前,恰巧碰上聂老、常老结伴而来。 看到夫妇二人和一行军士,常老不由得撅起了嘴,挑眉问道:“骁儿,你和南栀这是?” 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可不像是准备出门。 林锦骁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也不敢隐瞒二老,老实巴交的答道:“昨夜与娘子连夜审理了戚家和郑海川的案子” 谁知他话未说完,常延珏就是一顿气势汹汹的呵斥:“审案哪里需要这么卖命,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 话落,又立即看向楚南栀,态度随即变得温和了许多:“南栀啊,为师不是说你,你这夫君实在不像话,腿脚刚利索就如此不顾惜身子骨。” 聂怀安看到林锦骁又重新拄上了拐杖,也有些焦虑的皱起了眉头:“前阵子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听说腿疾又发作了。” 常延珏没好气的指了指沉着脸不敢插话的林锦骁:“你呀你呀,是非要折腾得和你父亲一般才肯罢休。” “二位先生,不怪林大郎,是学生昨夜想急着将郑海川的事情查清楚的。” 瞧着平日里一身傲骨的铮铮汉子被两个老人斥得连头也不敢抬,楚南栀也有些心疼,忙不迭的解释。 “你呀就别护着他了。” 常延珏不满的又斥责了声,尹琉轩在旁看得心惊胆战的,连忙说道:“二老,昨夜之事事出有因,只因北滨王和南都王两位殿下突然前来,使得郑海川改了口供,王妃嫂嫂担心夜长梦多才决意连夜审讯郑海川的。” “北滨王、南都王?” 二老互相观望着皱起了眉头:“这两人怎么也跑芦堰港凑什么热闹?” “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聂怀安也不想再去计较,突然转变了脸色,笑望着楚南栀,扬声道:“大栀啊,你可真是又替为师长脸了,一日功夫就查出了谋杀戚家那位老太婆的真凶。” “你这老家伙,未曾教授过丫头半点学识,半道上捡了个徒弟,如今倒是会来邀功了。” 常延珏倔强的嘴唇撅得更高了些。 “你有本事,大栀这一身本事都是你个老东西教授的。” 聂怀安一脸不服气的驳斥道。 瞧着二老又开始掐上了,楚南栀只在心里暗暗叫苦。 看着一旁小脸僵硬得跟苦瓜似的林锦骁和尹琉轩,笑着劝道:“都是两位先生教导有方,是你们将拙夫教导得如此优秀,学生整日在他身前伺候,耳濡目染的,侥幸学了些皮毛,自然都是两位先生的功劳。” 对于这个回答,不仅二老表示很满意,连林锦骁和尹琉轩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尹琉轩默默的看了眼不卑不亢的嫂夫人,暗暗的竖起了大拇指。 难怪嫂夫人能得二老器重,能得表兄如此宠爱,可真不是吹出来的。 有这样一位聪慧的女子陪在表兄身边,皇祖母和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心里高兴,决定立刻写信将这位嫂夫人的情况写信告知皇祖母和父亲。 常延珏和聂怀安得意了一阵,被女学生这顿彩虹屁拍得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常延珏板着脸先是冷嗤了声林锦骁:“你看看南栀这丫头,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往后啊你就好好留在家里把伤养好了再说,别整日里跟着出去添乱。” 林锦骁心里的苦水直往上涌。 自己堂堂一州刺史,治理州县本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怎么就成了去添乱了? 可面对两位恩师,他也只能选择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咽了。 聂怀安又面向楚南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大栀啊,家里的事情你就不必担心了,有为师和你常先生在,照顾几个小宝绰绰有余,你就安心的出去办案。” 说完,又赶紧示意尹琉轩:“二郎多为你嫂夫人安排些护卫,可别让她在外有什么闪失。” “小侄谨记。” 尹琉轩小心翼翼的答了声,默默的瞥了眼二老,见二老的气在表兄身上也撒的差不多了,这才敢引着大家往里走。 第482章 独挑大梁 院子里,柳芸正领着四胞胎和几名侍女出来迎接常延珏、聂怀安。 今日是小宝们头一遭入学的日子,柳芸为他们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个个神采奕奕的,看上去又比平日里可爱乖巧了许多。 看着阿爹、阿娘和两位爷爷,都兴奋的迎了上来。 “阿娘。” 三宝林瑞崇一个劲的往楚南栀怀里涌:“你和阿爹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一定累坏了,我去帮你揉揉肩好不好?” 柳芸哪里看不出这小不点是有点害怕跟着常老上课,刚才就在屋子里闹情绪。 虽说楚南栀这段日子没少在他们耳边唠叨此事,可真到了节骨眼上,三宝、四宝心里又开始犯起了嘀咕。 四宝咬着小手指头呆愣愣的抬眼注视着站得笔直的常老,再看向他手里紧拄着的那枚黝黑的拐杖,心里更加惧怕。 看了他许久,四宝才敢小心翼翼的问道:“常爷爷,要是我书读的不好,常爷爷会打四宝屁屁吗?” 常延珏没好气的撅了噘嘴:“不会。” 四宝正要欣喜的笑出声来,常延珏立刻严肃的补充道:“但常爷爷我会打手心。” 四宝吓得身子一颤,不敢再说话。 柳芸也不敢再耽搁二老,连忙对小家伙们吩咐道:“不许再胡闹,快些进去为先生们奉茶。” 说完,又一脸殷切的看向二老,恭敬的回道:“奴家已为常老、聂老备了早茶和茶点,二老快请入内看座。” “嗯。” 常延珏微微颔首,又不满的瞪了眼林锦骁:“骁儿,还不快带着你家娘子下去歇息。” 聂怀安也赶紧附和道:“快去,这边你和大栀就别操心了。” 对这夫妇二人,他心里是又心疼又气恼。 短短一日间就彻查了桩大案,这的确非常人所能及。 可常延珏的忧虑他也十分能理解,林锦骁身上肩负着大家的期望,自然要紧着身子骨,可不能再有何闪失。 楚南栀看着闷闷不乐的三宝、四宝,本还想着陪他们吃些东西再去歇息,可常老、聂老的心思她也看得透彻。 名义上是在指责林锦骁不该如此不顾惜身子,实际上只怕也是在指责自己这个做娘子的没有照顾好他。 也不敢再继续惹二老不快,她将带回的葱油饼交到柳芸手上,弯下身去对小宝们叮嘱道:“你们阿爹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回来,你们跟着姥姥乖乖的吃完东西,然后好好的跟着常爷爷、聂爷爷上课。” 三宝林瑞崇闻到了香喷喷的葱油饼的味道,立刻笑眯眯的点头:“好,阿娘,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大宝林瑞文瞧着阿爹、阿娘一脸疲态,可心疼坏了,也凑上前来,信誓旦旦的保证道:“阿娘,你和阿爹快去歇息,家里有我,我一定会管束好弟弟妹妹,不会惹两位爷爷生气的。” 说完,还有模有样的在她额间吻了吻,郑重其事的吩咐道:“阿娘,快去。” 这一幕直接将柳芸给逗乐了。 没想到往日最讨厌他们娘亲的大宝如今这般懂事了,看着都让人很欣慰。 在一声声叮嘱中,楚南栀和林锦骁去内室里沐浴洗漱之后,回了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头一次彻夜查案,想到方才常老对小白脸的责备,她此时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 侧过身来,她静静的凝望住面色无比平静的林锦骁,致歉道:“林大郎,因为我的固执才让你被两位先生斥责,我” 话到一半,林锦骁一根修长的手指便不动声色的轻轻抵到了她唇边:“你做的没错,无需多说什么,常老、聂老的顾虑我也清楚,无非是担心我身子招架不住。” 其实这也是楚南栀担心的地方。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本来受的就是刀伤,这段日子他这腿疾已来来回回的发作了许多次,也真担心他哪天腿部痉挛得厉害直接给猝死过去了。 如果他不是这么急着上任,不去海康县、海宁县折腾这两趟,说不定早已经康复得很好。 提到这点,她觉得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初如果不去海康县,哪里会折腾出这么多事来。 那段时间正是他腿疾恢复的关键时期,却跟着自己在海康县和断龙山里奔波。 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愧疚。 依偎进他怀中,楚南栀温声细语的嘱咐道:“林大郎,离着加封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些日子你就听二老的,留在家里好好将养一段日子,州府有孙吴才、尹少府筹建打理出不了什么乱子,军中又有三郎和李三木,我会想到法子让他们节制唐儒的。” 这个时候让李策去结交唐儒其实并不是十分妥当,可也是无奈之举。 好在有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不至于让他绝望透顶。 林锦骁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考虑,只是来回揉抚着她乌黑绵长的发丝,并未立即答话。 “你不必担心你那两位皇叔,我自能应对。” 楚南栀猜到他是害怕林亭楷、林亭琰为难自己,轻声说道:“这二人突然来芦堰港,想必是为了戚家和吴恩荣的事情,吴恩荣涉及如此大的命案,这次恐怕他们想保也是保不住的。” 林锦骁眼眉深陷着缓缓陷入了沉思当中。 与她一起审理了数桩案子,她的能力自己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可面对强权的时候,她终究还是不如自己心狠。 楚南栀脑海里也再回想着昨夜的情景,如果不是林锦骁抢先赶到戚家,要是换作自己,那位南都王只怕并不会买自己的账。 别说是彻查蒋学屹、郑海川,就连进戚家的府门也是件极为困难之事。 正因为有了他的狠厉和铁血手腕,再加上自己的绵里针,两人恩威并济才能这么快的让郑海川开口。 可自己终究是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总不能一直靠着他的庇护行事。 从他怀中钻出来,楚南栀仰视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下巴,侃侃言道: “你呀别将我看得如此脆弱,你今日不还说过咱们是同一类人,等着入冬后进京,我还得要照顾四个小宝,还要独自面对更多的人,如今若是连你那两位皇叔和岳贵妃都对付不了,那入了京岂不是更让你忧心。” 这话倒是点醒了林锦骁。 是该让她独自面对困境,迎接挑战。 “楚南栀,我永远是你的倚仗,你想做什么事就放开手脚的去做,不必有什么顾虑,大不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大不了咱们带着小宝们回安邻村过回从前的日子。” “嗯。” 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们夫妇二人。 常言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可他们的退路只怕不是安邻村只有死路一条。 第483章 你的意愿便是我的意愿 无论如何,总算是说服了林锦骁留在家里休养,这让她感到很欣慰。 从常老、聂老的一次次言行举止,再结合朝廷的动作来看,自己对林锦骁身份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 他指定就是民间所传的那位先太子遗腹子,太皇太后的亲皇孙。 而且,她也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位宫里的老人也在费尽心机的想迎回自己的孙儿。 否则,她力排众议将林锦骁捧上外藩亲王的宝座无疑是将他架在火上炙烤。 然而,眼下她并不能将这一切猜测告知林锦骁,万一只是场乌龙,那会显得无比的尴尬。 再则,她更不能告诉自己对于将来的谋划。 林锦骁虽然将自己看作同类人,可自己与他终究存有太多思想上的差异。 首先,自己没有受过封建礼教的熏陶,不可能存有迂腐的忠君思想。 既然朝廷赐予了与诸王一争高下的机会,她只会选择顺流而上,宁可在争斗中头破血流,也不愿将命运交给别人来裁夺。 成王败寇,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古往今来多少血淋林的教训摆在那里,别说是兄弟和睦的皇室,就如今的形势来看,一旦大权旁落,她和小白脸,甚至是小宝和楚家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紧紧抱住林锦骁,深切的说道:“林大郎,要是有朝一日我做了违背你意愿的事情,你不要怪我,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一家可以好好的活着。” 从她决定建马场的时候,林锦骁其实心里就已经有了些预感。 只怕她也是想介入党争。 就是此事实在太过艰险,让他无比担心。 他并不希望她去掺和此事。 但他也绝不会坐视这一家人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轻轻地在她后背拍了拍,林锦骁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意愿便是我的意愿,我此生有你已心满意足,别无他求。” 守护好她与孩子们,让岳母一家和平宁州的百姓安居乐业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楚南栀感动的在他下巴上轻轻的亲吻了下,默默道:“我会陪着你实现心中的宏愿,再开盛世之景。” 奔波劳碌了这一夜,林锦骁早已疲乏的不行,腿部又有些隐隐的开始作痛。 他强忍着酸痛将楚南栀搂得更紧了些,温柔的说道:“睡,歇息几个时辰了让三郎过来陪着你去普罗庵。” “好。” 楚南栀眼前都已经昏沉沉的,躺在他温暖的怀中很快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南栀被熟悉的梦境给惊醒过来。 早已习惯了这种折磨,她平心静气的扭过头去看了眼从身后将她抱住的林锦骁。 小白脸睡的正香,她有些不忍心打扰到他。 再侧过头来时,发现淘淘、奇奇正翘着小脑袋趴在床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发现楚南栀醒了过来,两个虎崽子立刻缩着脑袋爬下床去,躲进了床底。 “这两只小畜生。” 楚南栀无奈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的溜了进来。 还好自己和小白脸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否则,得多难为情。 轻轻的掰开林锦骁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大手,楚南栀蹑手蹑脚的起身,刚下床却惊醒了小白脸。 林锦骁冰凉的眼眸困顿的眨闪了下:“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楚南栀冲他微微一笑,莞尔道:“我睡的挺好,倒是你,再多困会儿,等我从普罗庵回来陪你。” 慢悠悠的走到妆台边,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柳叶窗推出一道细缝,扑面的冷风顿时席卷而来。 “终于下雨了。” 楚南栀内心止不住的欢喜。 这场雨后,鱼苗总算是可以下塘了。 林锦骁也兴奋的起身,到得她身边,搀扶着她坐下,一边打量着窗外一边拾起木梳轻柔的为她卷着发丝,挑眉道:“听说普罗庵里阴气有些重,里面的姑子们脾气都有些怪异,你到了那处多加小心。”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再叮嘱了句:“有官府的牌票,入了庵中,也不必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定要让三郎不离身的跟着。” “知道啦。” 楚南栀笑道。 虽然觉得他有些唠叨,可也并未感到不耐烦。 毕竟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能看到他这唠叨的一面。 收拾好妆容,李策早已领着几队差役们等候在了院里。 这倒让楚南栀颇感诧异,看着他半边身子都快湿透了,整个人也十分疲惫,楚南栀心疼不已道:“三郎怎么不在家多歇息会再出来?” “不敢耽误王妃的大事。” 李策瞟眼看了看她身后的林锦骁,心里忽然被刺痛了一下,故作镇定道:“卑职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普罗庵那边也派了人过去。” 顺着他那憨实的眼神看去,想到他们兄弟二人马上就要生出嫌隙,楚南栀心里也莫名的感到一阵酸楚。 李策又恭敬的向林锦骁拱手道:“殿下不必担心,下官定会护好王妃,绝不容她有半点闪失。” 林锦骁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从未质疑过自己兄弟的能力,就是他近来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的恭谨了些,这倒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十分不习惯。 横竖昨日楚南栀与岳母都开导过他,自己待他也是推心置腹的,他总不至于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来。 也没再多言,目视着二人,他仅是简洁的叮嘱道:“早去早回,今日常老、聂老入府,晚上陪你嫂子一起回来用饭。” 如今蒋学屹还未接手海防营就被下了狱,趁着楚南栀去普罗庵的空隙,他也得寻些法子让李三木将海防营接管过来。 李策应了声,便戴好斗笠,整理了蓑衣,撑着伞亲自护送着楚南栀去往马厩。 普罗庵离着城里有着不近的距离,大约在城南三十里处的一座山里。 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早已淹没了城内城外的路面,出了城便是泥泞的水洼,行走起来变得异常难行。 桑琪只得放缓了马速,到得一处亭台旁边却见一辆金色刺眼的马车停靠在路边,挡住了去路。 李策示意众人止步,楚南栀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掀开车帘问道:“为何停下?” “前面有人。” 第484章 威胁警告 楚南栀闻声顺眼望去,果见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里立着几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正有人撑着雨伞在路旁翘首企盼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从此经过。 看到楚南栀的马车,有人立刻迎了过来,扬声问道:“请问里面可是平宁王妃?” “正是。” 楚南栀又掀开前帘打量了眼过来询问之人。 “我家殿下请王妃过去一叙。” “你家殿下?” 楚南栀一脸讶异:“不知是哪位殿下?” 那人正色道:“北滨王。” 美男子? 楚南栀狐疑着蹙了蹙眉,他怎么来了? 想到那张倾城绝世的容貌,她心里就经不住一阵骚动。 女子太过妖媚会让人入心,这位殿下的神容却是让人入骨三分。 真不知那位备受荣宠的贵妃上官柔该是有着怎样的姿容,能生出如此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谨慎着走下马车,桑琪连忙撑着雨伞随行,一行人缓缓到得亭台边,却被林亭琰身边的护卫拦了下来。 “我家殿下有吩咐,只见平宁王妃。” 便衣护卫们板着面孔,有恃无恐的说道。 李策气得直接拔出大刀,楚南栀慢调不吝的将他拦了下来,看着亭子里背对着自己那道靓丽的身影,温温的笑了笑:“你们在此稍后。” 横竖光天化日的,他总不至于对自己的侄媳妇做什么。 不过想到这几日那个梦境,她还是多了几分警惕,格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到得亭子里,瞧着林亭琰仍然安如泰山的背对着自己,楚南栀只得先恭敬的揖了揖身:“奴家见过六皇叔。” 林亭琰闻声,这才慢悠悠的转过身来,朝着一旁早已擦拭干净的石桌指了指:“侄媳妇不必多礼,快请入座。” 随后命人倒茶。 待得茶水斟好后,他先自顾自的品了一小口,温吞吞的笑道:“茶是好茶,可惜等得太久,终归还是凉了些。” 听着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楚南栀一边端起茶水礼貌性的抿了一口,一边细细揣摩着,温声回道:“不知六皇叔为何会在此处相候?” 莫非他早已得知自己要去普罗庵。 “这有何难猜,你与我那侄儿昨日连夜审了郑海川,必然是审出了吴恩荣的一些罪证。” 林亭琰一脸的漫不经心:“本王虽说长居京中,可对于平宁郡和吴恩荣的事情还是知晓一些,听说他有位母亲,常年居于寺庙之中,而那普罗庵又是处收纳早夭幼童的怪癖之所,只怕是吴恩荣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他这位做母亲的心里有愧才会想着到普罗庵这种地方为他赎罪。” 静默数秒,他又幽深的笑了起来:“否则,你说一位妾室好不容易盼到自己儿子位极人臣,不跟着去郡里享福,怎会到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受罪呢?”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凛。 倒真是位聪慧之人,连这都能猜测到。 “六皇叔果然心细如发。” 楚南栀抿唇浅笑:“不过六皇叔还是没有告知奴家在此相候的缘由。” 林亭琰呆呆的凝视着亭外的大雨,忽的站起身来,走到亭台边伸手接了些外面的雨水捏在掌中来回揉搓:“这场雨来得很及时,让整个南方的旱灾可以得到及时的缓解,天灾能避,本王想着人祸应该也是可以避免的对?” 话落,又经不住扭回头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楚南栀。 “六皇叔是想让我不要再追查吴太守的事情?” 楚南栀看不透他的心思。 拐弯抹角这一番,她能联想到的也就吴恩荣的事情。 可吴恩荣好像与他并没什么干系,他为何会帮衬着吴恩荣说话? 这倒让楚南栀想不通了。 “不,恰恰相反,本王是过来劝侄媳妇严查吴恩荣。” 林亭琰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吴恩荣这些年仅是贪污纳贿的罪名就能编出一箩筐,我若保他那不显得本王极为愚蠢。” 话到这里,他却突然调转了话锋:“不过,吴恩荣的岳家与你三皇叔的关系想必侄媳妇应该是清楚的,你三皇叔是先帝留下的几位子嗣中最为年长的,也是备受靖灵城旧臣拥护的,吴恩荣岳父杨润宸乃当今国丈,领司徒,位列三公,靖灵旧臣之首,侄媳妇得想想动他的后果。” 直到此时,楚南栀才算是彻底的弄清楚了吴恩荣背后倚仗的大树,原来是国丈,那便是皇后的妹夫。 她依稀记得当今皇后是太皇太后钦定的,这关系网变得越来越复杂,倒是叫她有些为难。 左右思量过后,她心中的信念却愈发的坚定起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国丈大人的女婿也不能触犯王法,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 林亭琰微微触动,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亢奋。 若是放在底层百姓听说这种事情自然是颇为震惊的,可身在皇家,还经历过当年惨绝人寰的宫变,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新奇。 像吴恩荣那种庶出寒门子弟,并无多大的才学,能攀附司徒府,坐上一郡太守的位置,只怕阴损手段也未少用。 冷幽幽的叹息了声,林亭琰无奈的笑道: “看来本王这个和事老是做不成了,但本王还是劝侄媳妇适可而止,此案你若坚决要查那就到吴恩荣为止,给你三皇叔留些颜面,不要闹得太僵,昨夜你们擅入戚家已让他脸上很难看,若再因吴恩荣一事激怒他,那可不是昨夜那般好收场的。” 再次哀叹了声,他又皱眉说道:“说起来,本王还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本王知道他老人家器重锦骁这后生,可你三皇叔是除了京中那几位长公主以外,先帝遗下的本王唯一的血亲兄弟了,本王不希望你们为此大动干戈。” “六皇叔用心良苦了。” 楚南栀似笑非笑的回道。 他这话倒有些威胁和警告的成分在里面,那位三皇叔看上去可不像是有什么韬晦的人物,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多人拥护,就连这位聪颖的美男子都要向着他说话。 果然这年头年长就是优势。 要是换作自己,她指定是愿意支持林亭琰的。 第485章 似曾相识的普罗庵 “可若奴家一定要将此案彻查到底呢?” 楚南栀突然起来的一个回转,直接将林亭琰给怔住了。 良久后,林亭琰才缓缓回过神来,眼眸幽深的笑道:“侄媳妇是个聪明人,何必弄得大家都很为难。” 眉峰轻闪着,他向着石桌边坐了回去:“侄媳妇应该知道如今的朝廷以太后和太皇太后两党相持不下,太后一党笼络的皆是青禾权贵,更是当朝手握重拳的人物,他们扶持的都是青禾王,而太皇太后还得靠着靖灵旧臣稳固朝势,侄媳妇如此不是让太皇太后陷入僵局? 你此次查办吴恩荣已经让你六皇叔震怒了,若再连他也牵涉进去,必将引得朝势动荡。” 笑望着她,林亭琰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而且本王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岳贵妃与锦穆那傻小子此次入郡府不仅会查无所获,这两位始作俑者恐怕还得将身家性命搭进去。” 笃定的语气让楚南栀听得直皱眉头。 倒真是些硬茬子,竟然连岳贵妃都敢动。 “实不相瞒,今日本王前来也是受了你三皇叔所托,按着他的意思是希望本王前来阻止你前往普罗庵,不过你既然如此兴师动众的过去,本王想着也没有再劝说的必要了。” 林亭琰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本王会回去劝说你六皇叔,你们各退一步,此事到吴恩荣为止。” “多谢六皇叔提醒。” 楚南栀既不直接违逆他,却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模棱两可的答道:“只要此案不牵涉三皇叔,奴家也不会故意挑事。” 林亭琰露出满意的笑意,颔首道:“侄媳妇深明大义,本王与你三皇叔会铭记于心的。” 楚南栀含笑静静的凝视向他,并未再答话。 从他刚才的话和这般笃定的眼神,她已经猜测到林亭楷恐怕早已经去过郡府,看来林锦穆此次要无功而返了。 林亭琰审视着她,举止从容的喝了口茶,而后缓缓起身,打量着亭外的军士、差役们,态度突然变得冷漠了许多:“本王就不耽误侄媳妇了,早去早回。” 说着,又扭过头去冲她慢腾腾的轻笑:“普罗庵不是个好地方,到了那处侄媳妇多加小心才好。” 楚南栀颔首起身,朝他揖身作别,闲庭漫步的走出亭子,领着桑琪重新坐上马车,继续向南而去。 走出长亭很长一段距离,李策的身影才从车帘外传了进来:“嫂子,北滨王唤你过去所谓何事?” “无事。”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回了声,掀开帘子同他吩咐道:“加快些行程,咱们尽快赶到普罗庵。” 虽然冒雨前进本就艰难,可林亭琰刚才的话实在叫她有些不安。 她担心昨夜之事再重蹈覆辙,决不能看到那位秦小娘在自己到达之前见过外人。 嫂子虽然不肯说,李策也猜到林亭琰定是为了吴恩荣之事而来。 如今除了青禾王,其余有权势的诸王齐聚芦堰港,这虽说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同样也是前所未有的忧患,可见兄长和嫂子这次的举动已经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无论是均田令的实施,还是戚家与渔龙帮的倒台,对于这些只知党争的亲王来说,都有着不小的影响。 林氏皇族靠着青禾之地起家,可青禾三州之地皆牢牢的捏在青禾王手中,京中诸王只能靠着富庶的江南谋取私利来维系背后庞大的利益团伙。 眼下林锦骁实施的一系列举措,无论是均田令还是禁赌令,对于这些亲王来说都是拿刀子在心头上割肉,而楚南栀再彻底的扳倒了戚家和吴恩荣,无疑是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大禾帝国最负盛名的两位富商,一个投靠了平宁王,一个又被楚南栀往死里打压,这简直就是断人财路。 想到这里,李策却无比的畅快,一边痛快的挥鞭打马,一边扬声吩咐众人加速前进。 在泥泞的官道上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到得秀萝山脚下。 李策下了马,亲自过去为楚南栀撑伞,望着半山腰上露出的一截塔顶,神情凝重道:“那处便是普罗庵。” 楚南栀顺眼眺望上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笼罩在半山腰上,看着都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留一队人马在山下照看马车、马匹,其余的人都随我入庵。” 楚南栀吩咐完,接过李策手中的油纸伞,领着桑琪率先朝着石阶上迈去。 山道上的雨水如洪流般顺着石阶往下泄,才往上走了几步,鞋子与裤腿就被浸透了个干净。 楚南栀一手撑着伞,一手提起裤腿,继续艰难的往上前行。 好在这山道还算平坦,要是与南华山一般陡峭,这样的天气她也只能望而却步了。 一直走了几盏茶的时间,才到得半山腰上,抬眼看向面前悬着的字体黝黑的“普罗庵”匾额,她终于如释重负的长吁了几口粗气。 李策见状,叫人拿了牌票前去叫门。 不多时,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老尼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见着外面站着的一列列军士和差役们,那老尼脸上并未呈现出半点慌乱,而是镇定从容的发问道:“不知鄙庵犯了何事,竟劳动如此多官差前来?” 楚南栀拦住正要上前的李策,领着桑琪走上前去,谨慎着答道:“师太不必惊慌,奴家此来只为见一人,便是在此处修行的秦师太,还劳通禀。” 中年老年幽暗的眼眸微微的眨闪了下,双手合十的低眉答道:“还请女施主稍后。” 随后径直回了庵中。 楚南栀和大家在外等候了许久,才见那位中年老尼重新走出来,客气相邀道:“女施主请。” 待得楚南栀与桑琪入内,老尼却将跟上来的李策和其余人拦了下来,眼中布满了警惕。 楚南栀虽然还牢记着出门前林锦骁叮嘱的话,可此处毕竟是女庵,即便是拿了官府牌票,领着群粗汉进去着实不妥,审视了眼李策,笑着吩咐道:“三郎,你和大家在外面等我出来。” 李策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跟上来的几名在此盯梢的差役,差役们都暗暗地摇头。 看来那两位亲王并未想要行刺嫂子。 料他们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李策这才宽下心来,憨笑着看回楚南栀:“那嫂子多加小心,有事即刻差人出来禀报。” 说完,又立即朝着桑琪使了个眼色。 桑琪心领神会的点头,跟随着主人和老尼朝着庵内走了进去。 可越往里走,楚南栀对此处越发的感到熟悉,总觉得什么时候来过一样,这让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不安的情绪。 第486章 挑衅刺客 普罗庵并不大,没走多久就到了庵中的佛堂。 那老尼在佛堂门前止住了脚步,面无表情的又同楚南栀双手合十道:“还请女施主入内稍后,秦师太随后就到。” 话落,很快又没了踪影。 楚南栀收起油纸伞,四处张望着,此处被岑天古树环绕着,看上去格外的幽深僻静,再加之天气渐凉,只觉阴风从四下里扑面而来,甚是刺骨。 再往里看了眼,暗沉沉的一片,依稀能看到一些漆黑的棺椁。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席卷心头,让她不由得又联想起这几日连着做的噩梦。 小心翼翼的扭头察视了眼身旁淡定自若的桑琪,楚南栀小声在她耳边叮嘱道:“桑琪,进了这种不祥之地你多加小心些。” 桑琪咬牙点头。 方才李策就已经暗示过她,此刻主人再如此叮嘱,她更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主仆二人迈着细小的步子,格外谨慎的朝着佛堂里面行去,昏暗的油灯下,只见一列列黑棺整齐的摆放在堂中各处。 淡淡的檀香中夹杂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直让人想要作呕。 桑琪搀扶着她,每走一步都要先四处打量一番。 当走到棺椁阵中央时,一阵刺耳的响声吓得主仆二人不由得一怔。 楚南栀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见是只肥硕的老鼠正仓皇逃窜。 她故作镇定的拂了拂胸口,轻轻拍了拍桑琪的手背,示意她继续往里走。 佛堂中安静的可怕,每走一步,细碎的脚步声都能清晰地传回各自的耳畔。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主仆二人硬着头皮硬生生走到了最里面。 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四处也变得空旷了许多,最中央的位置立着一尊颜色已有些发暗的观音像。 借着灯光,楚南栀定眼看去,只见观音像下方的蒲团上跪着位黑色绸衫的男人,虎背熊腰的,这背影看上去倒是有些熟悉。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楚南栀的身影,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惊愕道:“兄嫂?” “林二郎?” 楚南栀看得也是一惊,立刻沉下脸来:“你为何在此处?” “我我来看看锦兰妹妹。” 林锦鸿脸色阴沉的挑了挑眉。 楚南栀止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大大咧咧的上前去:“也是,你那姑奶奶将三娘当作心肝宝贝,如今这老的小的都凑到一起作了伴,你来看看也甚合情理。” 只不过他此举实在太过殷勤了些。 可从未听说过这混犊子有在意过自家兄弟姐妹,更别说还是个庶出的女儿。 再细细的扫视了一遍佛堂,当林锦鸿站起身来那一刻,楚南栀心头一惊。 这身形,这黑丝绸衫,还有这场景不正是自己所梦到的情形吗? 莫非这狗东西是要来杀自己的? 可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要来普罗庵的? 楚南栀感到有些费解。 这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也担心他不敢对自己下手,楚南栀刻意装出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对桑琪吩咐道:“桑琪,你到门口守着,我呀今日要与小叔子叙叙话。” 桑琪皱了皱眉,迟疑着打量了眼林锦鸿。 “不用担心,他是我家小叔,难道还会害我不成?” 楚南栀冲着林锦鸿意味深长的一笑。 林锦鸿强挤出一抹欢笑:“岂敢,嫂子如今是刺史夫人,不久后又将加封平宁王妃,小弟巴结讨好还来不及,怎会心存歹意。” 桑琪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才主人还叮嘱着自己要多加小心,这林锦鸿又与主人不对付,她怎么反倒要自己出去。 看了眼主人那深邃的眼神,她灵机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好依言退出佛堂。 等着堂中只剩下二人,楚南栀也毫不畏惧的直接挑衅道:“二郎,你若想害你嫂子,为你妹妹和母亲出气,眼下可是最好的时机了,否则错此良机我敢断定你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嫂子说什么胡话,我刚才不是已经讲过是过来看望锦兰妹妹的,嫂子是我林家的大福星大恩人,我哪敢对你不敬,自打你嫁给兄长以后,这林家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林锦鸿僵笑着打量了眼她:“这才多短的时间啊,兄长又是加官进爵,又是封王,一切都得仰仗嫂子。” “你要是这样说那嫂子可愧领了。” 楚南栀一本正经的跪到蒲团上,故意放松警惕的去拜观音像:“要说也是上天庇佑,既然今日来了庵中,正好拜拜观世音菩萨,求她护佑咱们芦堰港林氏一族永远兴盛。” 话落,亲自点了一炷香插进香坛里,闭上眼开始诚心祭拜起来。 林锦鸿见她对自己并无防备,果断的从不远处的棺椁底下抽出藏着的大刀径直朝她后背砍了下去。 可手中那柄明晃晃的大刀才刚刚举起来,背后却被硬物狠狠一击,疼得他发出一声哀怨的“哎哟喂”惨叫声,直接一个狗吃屎跌倒了下去。 楚南栀听得一惊,连忙睁开眼来,看向踉跄倒地的林锦鸿,那狰狞痛苦的面孔既委屈又难受的,倒是叫人心疼。 “二郎,你这是干啥,难道还怕我不敬上天,非要趴地上来查验。” 楚南栀乐此不疲的调侃了句,林锦鸿后背痛得已经麻木,正想起身,却被桑琪直接反手摁在了地上。 “轻点,轻点,桑琪,你怎么对我小叔子下这么狠的手,不说你主君,我这做嫂嫂的瞧着都心疼得紧。” 楚南栀瞥了眼她手里拿着的那根碗口粗的抬棺木杖,又从容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柄大刀。 林锦鸿气得咬牙切齿,骂骂咧咧道:“楚南栀,你这臭娘们,又算计我。” “我算计你?” 楚南栀撑着大刀,弯下身来,目色凌厉的瞪向他:“二郎,你说反了?” 如果不是因着这几日的噩梦,她还真不一定会提防林锦鸿。 这傻小子虽说是个十足的混账,可还没有胆大到能够敢杀人。 “说,你是受了谁的挑唆,赶来行刺我的?” 楚南栀朝着他大吼了声,突然想到林亭琰的话。 难道是三皇叔林亭楷? 他这安排倒也是高明,怂恿林锦鸿这怂包过来。 林锦骁给自己身边安排了这么多护卫,再厉害的刺客恐怕也难以近自己的身,也就只有林锦鸿才能接近得了自己。 倘若自己真的大意让这狗东西奸计得逞了,还真是要让那群人贻笑大方了。 第487章 被吓尿的刺客 林锦鸿整张脸被桑琪紧按在地上,不服气的骂道:“楚南栀,你这恶妇,杀你还需要何人指使?我早就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了,你” 心里的气焰尚未发泄完,桑琪便是猛地两个耳光扇了上去:“嘴巴放干净点。” 林锦鸿被这妮子煽得头脑一阵发涨,脸庞火辣辣的疼,终是老实了下来,不敢再破口大骂。 楚南栀握紧手中的大刀,贴到他脸颊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南都王怂恿你来的对不对?” “什么南都王?” 林锦鸿一脸懵。 “还不老实交代。” 楚南栀娇嗔着喊道:“你要不说,我现在就一刀砍了你。” 林锦鸿余光斜倪着那锐利的刀锋,吓得浑身直打颤,连忙道:“我真不知道什么南都王,嫂子,你别杀我,我可是兄长的亲弟弟呀。” “呸。” 楚南栀狠狠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你还有脸提你兄长,他要是知道此事恐怕早将你碎尸万段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可嫂子你要是不苛待我们母子,不害姑奶,我也不至于对你起杀心。” 林锦鸿委屈不已的辩解道。 “谁告诉你我杀了你姑奶?” 楚南栀将他一把拉扯起来,大刀直接抵到他脖颈上,一不小心,锋利的刀身直接蹭到他脖子上的肉,擦出了鲜血来。 林锦鸿吓得直接尿了裤子,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 “就你这胆量也敢来行刺。” 楚南栀目视着他湿漉漉的裆部,满目鄙夷的摇了摇头:“你要再不如实交代,就不是蹭出点血那么简单。” “不,你不敢杀我。” 林锦鸿倔强的咬住唇角:“兄长即便不待见我,可你要真是杀了我他也会嫉恨你的。” “所以这便是你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 楚南栀冷笑了声,怒道:“那今日就让你看看老娘到底敢不敢杀你。” 说完,手里的大刀无情的挥了下去。 林锦鸿面色铁青的发出“啊呀”一声惨叫,再睁眼看时整个盘起的发髻连同发冠平平整整的被削了下来。 林锦鸿喘着粗气,颤抖着双手去抚摸头顶,整个人已被吓得脸色煞白。 “还是不说?” 楚南栀阴鸷的眼神狠厉的视向他,做好了再次挥刀的准备。 就在大刀即将落到他腿上的那一刻,林锦鸿终于再也招架不住她这琢磨不透的折磨方式。 她这是要将自己一刀一刀的给折磨死啊。 “我说,我说。” 林锦鸿凝视着散落在地上的发丝和发冠,紧捂着还健全的双腿,支支吾吾道:“今晨有人找到我,说是嫂子下毒害了姑奶” “荒谬。” 楚南栀挑了挑眉:“当日赴宴,你叔公叔婆们与族长皆在,难道你竟不知去查问此事?” “我当时听了极为愤怒,再加之那人又说兄长如今薄待小弟皆是因为受了嫂子的挑唆,我心里更加嫉恨才贸然前来。” 林锦鸿偷偷的瞟了眼她,不敢抬头:“那人还说,兄长得罪了朝廷权贵,早完是要被削爵罢官的,那吴太守的岳丈是当朝国丈,嫂子却与之争锋相对,无疑是要陷兄长于死地,只要除去嫂子,即便兄长将来被削爵罢官,看在父亲的份上,朝廷也会让小弟承袭平宁王的爵位。” “放屁。” 楚南栀忍不住说了句最优美的赞美话,怒瞪着林锦鸿,掷地有声的斥道:“林二郎,逆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副德行还痴心妄想的承袭平宁王爵位,就算芦堰港林氏一族的族人死绝了也轮不到你头上。” 这家伙还真是傻得可爱。 可他终究是林亭书唯一的血脉,即便林锦骁不会嫉恨自己,自己也不忍心真的将他碎尸万段。 林亭书用自己的血脉换下林锦骁,如此大义,待得将来真相大白之日,倘若得知自己杀害了他恩人的儿子,他心里多多少少都会装有愧疚。 审视着惊惧不已的林锦鸿,楚南栀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腿上,厉声问道:“林二郎,你想活还是想死?” “我、我想活。” 林锦鸿疼的龇牙咧嘴,忙不迭的答道。 “想活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听好了。” 楚南栀颜色凌厉的直勾勾端视住他:“自今日起,你老老实实的回安邻村,与你那刻薄跋扈的母亲一样好好待在村子里,倘若胆敢再私自踏出安邻村一步,我必要你狗命。” “是,小弟记住了。” 林锦鸿披头散发的,心有余悸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瞧着那对凶巴巴的眸子,吓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不怒自威的气势比起当初在安邻村时又让人惧怕了不少。 他已然吓破了胆,只在心里暗自庆幸着她没有一刀将自己给切了。 楚南栀冷冷的举起大刀,将脚从他腿上移了下来,对桑琪吩咐道:“这狗东西私自窜入普罗庵,欲对庵里老尼行不轨之事,被本宫抓了个现行,你将他拖出去交给三郎,让他差人押解回安邻村,重点管束。” 桑琪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林锦鸿更是一脸无奈。 这可比杀了他还要侮辱人。 “嫂子,我何时对庵里老尼欲行不轨了。” 林锦鸿气得咬牙切齿,却被桑琪狠狠的拖拽着连气都顺不过来,面色被憋得通红。 楚南栀举着大刀紧跟着走了出去,看着被桑琪拖拽在雨中狼狈无比的林锦鸿,她心里的气随之消散了许多。 这也过去了不少时辰,却始终没见到那位秦小娘的身影,想必林锦鸿入庵行刺之事,她定然也是知情的。 或许她也在作赌,赌林锦鸿能不能得手。 如果林锦鸿得手,她可以继续隐藏着心里那道秘密。 而如今林锦鸿被自己轻而易举的拿下,也不知那妇人愿不愿意为了死去的上千冤魂出堂指认自己的儿子。 一边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骨肉,一边又是累累白骨,这的确让人难以抉择。 望着淅淅沥沥的大雨,楚南栀心思涣散的正有些出神,却见不远处一位身形清瘦的老妇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第488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望着迎面而来的老妇人,楚南栀清澈的眼眸止不住轻轻眨闪了几下。 这妇人身着僧服,却未戴僧帽,黑白相间的发丝盘得整齐利落,与朴素的衣衫相衬着,再寻常不过了。 妇人手里握着木鱼,刚走到门边就开始轻轻敲了起来,神色淡然的说道:“女施主要见贫尼?” “师太便是郡守大人的高堂?” 楚南栀心里虽已猜出八九分,可还是狐疑着问了遍。 “普罗庵里并无什么郡守高堂,有的只是一位上了年岁潜心向佛的老尼。” 妇人镇定的答着,手里敲打木鱼的节奏却加快了许多。 楚南栀能感受到她内心的不安,故意刺激道:“有的关系即便不想认那也是上天注定了的,没法撇清。” 静默数秒,她冷静的又瞥了眼秦小娘,语气随之深沉了许多:“有的事一旦做下了即便再不愿回想可它也是难以抹去的罪孽。” “贫尼不懂女施主在说什么。” 秦小娘手里的木鱼声忽的顿住。 虽然极不愿意承认此事,但她心里早已心乱如麻。 这女子带着官府的人找到此处,说明她已经知晓了其中原委,想瞒恐怕是瞒不住了。 “女施主既然不畏艰险的前来见贫尼,贫尼也不能怠慢了施主,还请女施主虽贫尼到寒居叙话?” 秦小娘瞥了眼阴森森的佛堂,朝她请示道。 “此处正好,师太不必客气。” 楚南栀闲庭漫步的朝着里间走去:“不如就在佛堂中一叙?” 秦小娘看着她进去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只好跟着她一道入内,手里的木鱼再次缓缓敲了起来。 刚到佛堂中央,诡异幽深的空气里就响起了楚南栀轻飘飘的话音:“如果我猜的没错,师太也是知晓那位林二郎入堂行刺之事的。” 秦小娘沉默着没有答话,跪坐到蒲团上故作镇定的敲着木鱼。 此事她本就是抱着侥幸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观热闹,自然不会往自己身上揽。 楚南栀冷幽幽的笑了声:“师太果真是修行之人,心如止水,奴家呀终究只不过是个世外俗人,看着这么多棺椁早已是头皮发麻。” 微微停顿着打量了眼满屋子黝黑的冷棺,她语气深沉的说道:“实不相瞒,奴家方才带着奴仆入内被一只老鼠就吓得魂不守舍的,真是可笑,也不知那些丧尽天良残害这些无辜性命的罪徒面对此情此景又该作何感想?” 听到这话,秦小娘手中的木鱼再度停了下来。 神情凝重的站起身来,她目色深沉的环视了一遍堂中黑压压的棺椁,长长的叹息道: “女施主今日此来无非是想从贫尼口中得知些桐县故里的旧事,即便贫尼知道些内情,即便那逆子再不济,他也是贫尼身上掉下的肉,女施主可曾听闻过有做母亲的指认自己儿子的罕事?” “的确,这件事让师太很为难。” 楚南栀慢调不吝的回道:“那师太又可曾听闻过为掩盖一人身份而冤杀数村上千条人名的骇事,难道那些无辜的村民家中就没有儿女、没有老人?” 话到此处,楚南栀内心开始波涛汹涌,再也难以平静:“作为一方父母官,不为百姓谋福利也就罢了,却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难道师太就不怕遭报应?” 秦小娘表情瞬时怔住,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变得无比僵硬。 良久后,她才倔强的冷声回道:“那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有多少白骨不是为了利欲熏心之人搭桥建梁的。”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 楚南栀满目鄙夷的摇了摇头:“战乱害得不少人流离失所,为将者要靠杀伐取胜,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体恤士卒百姓的仁将主张不战而屈人之兵,而那些出身入死的士卒他们冲锋陷阵所图为何,难道不正是为了让后辈们可以享受这安定荣华的盛世之景吗? 既然师太要与奴家论功,奴家倒是想问问吴太守功在何处?为官不治世不为民,只为了一己之私屠戮无辜百姓,暗结党羽,欺上瞒下,苛政如虎,这些年以戚家为爪牙,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难道这就是师太口中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者是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倘若人人都如他这般丧心病狂,这世间还有何公理可言,有何良知可信?” 秦小娘被她这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 她何尝不知自己这儿子已到了泯灭人性的地步。 否则自己也不至于甘居深山中也不与他相聚。 呆愣愣的凝视住她,楚南栀也陷入了沉思当中:“师太礼佛,最是讲究因果报应,我若提到两人,想必师太并不陌生,一位是纳入崇仁坊林家族长的姜小娘,另一位则是嫁入赵太公府上的吴娘子。” 刚提到这两人,秦小娘脸色就变得格外难堪,眼底中透出的尽是愧疚的神色。 楚南栀察觉到她脸上的异样,目光微冷的渐渐转向面前的棺椁:“姜小娘那女儿,也是吴太守的骨肉如今可就停灵在此庵中,姜小娘狠心到连亲生的骨肉都能杀害,可见她对吴太守的恨意颇深呀,不知师太每日看着惨死的亲孙女是何感想?” 秦小娘心里如被针刺一般,痛意直袭全身,让她只敢五脏六腑都在被撕裂。 “如若我猜的没错,嫁入赵太公府上的那位吴娘子并非师太的女儿?” 秦小娘当场愣住:她怎会知晓此事? 楚南栀心知自己所猜不假,又道:“那就让我再大胆的猜猜,想必那位赵家小郎君应该也是吴太守的骨肉,对?” 否则,他何必为了隐瞒此事造下那么多的杀孽。 秦小娘整张脸都黑了,默默的埋下头去。 楚南栀朝她温温一笑,甚是惋惜的叹道:“要说吴娘子生下的这位赵小郎君真是天资聪颖,孝悌仁义,只怕整个芦堰港也寻不出几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乖巧孩子,就连常老、聂老都对这小郎君青睐有加,可才十岁年纪就遭人谋杀投尸枯井之中,怎能不叫人心痛呀。” 听到这里,秦小娘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跪倒在蒲团上痛声啼哭了起来,失声唤道:“锦兰,琰儿。” 一边不停哽咽一边喃喃念叨着林锦兰、赵琰的名字。 第489章 捉奸 楚南栀见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的话终于起了作用,势头更猛了些,指着面前一口口黝黑的冷棺,大声质问道: “秦师太,你不过是失去了孙儿、孙女,况且这些人还是你那宝贝儿子背信弃义,辜负了良家女子,自己做下的罪孽,那些被吴太守毒杀的无辜百姓他们又有何错?这其中还有不少是你吴氏族人,是你每日都要面对的亲人” “别说了,别说了。” 秦小娘扔掉手中的木鱼,双手紧紧抓住蒲团,痛声哭泣道:“姐姐,恩赐,是奴家对不住你们,是奴家害了你们啊。” “你们母子对不住的何止你家大娘子与吴家大郎,上千条冤魂可都在看着你们母子啦。” 楚南栀又是当头一声怒喝过去。 秦小娘望着佛堂中摆着的灵位,痛不欲生的开始忏悔道: “奴家不只是个通房的侍妾,全仗姐姐抬爱才得了个名分,你与主君待奴家不薄,将那逆子更是视如己出,可这逆子却仍心怀不满,天生善妒,害死了恩赐不说,连姐姐也不放过,都是奴家的不是,才让你们惨遭不测啊。” 说完,又扭头望向身后那一口冷冰冰的黑棺,伤心的哽咽道:“各位族叔、乡邻,害你们枉死,至今未能昭雪,是奴家生出了那么个没有人性的孽障,倘若你们泉下有知,就请你们原谅逆子,奴家愿代那逆子替你们赎罪。” 谁知,她话音刚落,佛堂中便响起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四处的棺椁开始微微晃动起来,徐徐不断的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阴森恐怖的场景别说秦小娘已被吓得脸色煞白,就连楚南栀也跟着心惊胆战的。 她定眼四顾,隐隐约约的看见棺椁下方有肥鼠不停窜动。 故意挡到秦小娘面前,遮住她的视线,楚南栀将手中大刀往地上猛的一插,掷地有声的喊道:“秦师太,上千条枉死的冤魂,老老少少三个村子的人命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替赎得了罪的,时至今日,你竟还心存侥幸,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秦师太还真想将此恶行长埋于世?” 听着四下里肥鼠撕扯的尖叫声,楚南栀说话的声音也随之拔高了些:“即便我能同意,那上千的冤魂也不会答应。” 秦小娘神色黯然,哭得撕心裂肺的,完全抑制不住。 “今日我过来不过是看在同为人母的份上,即便秦师太不愿出面状告吴太守,他此次也是罪责难逃。” 楚南栀眼眸深陷着凝视住她,愤懑道:“吴太守这些年所犯的累累罪行早已罄竹难书,就算是没有当年的惨案,也足以让他抄家灭族。” “冤孽呀,冤孽呀。” 秦小娘双目无神的望着面前那一张张森寒的灵位,止不住的呼喊:“子不教母之过。” 对这妇人,楚南栀并不是十分了解。 但相比起来,至少她还有着几分人性。 至于吴恩荣被教养得如此丧尽天良是不是她这生母的责任,这还真没法说清楚。 可有一点,吴恩荣堂堂一郡太守,孝悌仁义的典范,实在是德不配位。 可见这个年代的取仕标准的确是存有太多弊端,只要有权有势,便能造出“孝悌仁义”的美名。 深深的叹了口气,楚南栀斟酌着说道:“我会在庵外等到雨停,如若师太想清楚了可以随我一道入衙。” 看着楚南栀笃定的眼神,秦小娘心乱如麻。 她心知这位楚娘子的能力,如若手上不是掌握了不少的证据,绝不会轻易来庵中。 倘若自己不去指认那逆子,等到她彻底查清楚了所有案情,到时候想给逆子保个全尸都是难事。 更何况郡里还有儿媳、孙子、孙女,一大家子人,皆要活命,不能因为他所犯下的罪孽而受到牵连。 目视着她静静的走出佛堂,秦小娘陷入了挣扎之中。 天色已临近傍晚,芦堰港城中,一列马队从郡府的方向疾驰而归。 马队并未去县衙,而是直接到了驿馆。 领头的男子义愤填膺的刚下马,便朝着驿馆东南角的雅院行去,而后被一群人簇拥着入了屋。 “东进王,可有收获?” 岳贵妃见是林锦穆归来,欣喜不已的忙不迭上前询问。 可看了眼他一脸落寞的神情,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猜到他是无功而返。 斥退了所有下人,岳贵妃亲热的凑到他身前,亲自为他倒了杯茶过去,扭动着妩媚的身姿,劝说道:“不必生气,那吴恩荣是你三皇叔的臂膀,他怎会眼睁睁看着你折断他的臂膀?” 林锦穆紧密着黝黑的眸子,闷闷不乐的将递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岳贵妃又笑着劝慰道:“其实这也是好事,本宫本就不赞同你和你三皇叔直接撕下脸皮,毕竟他身后还有杨润宸那老狐狸和所有靖灵旧臣的拥护,你拿吴恩荣开刀不是让他们脸上难堪嘛。”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本宫听说平宁王两口子昨夜连夜去狱中审讯了,下午楚家那丫头就带着人出了城,怕是查找到了些线索,正好,就让他们去斗,咱们啦跟着看看热闹就好。” “这妇人竟如此雷厉风行?” 林锦穆有些不敢相信。 “管她的呢。” 岳贵妃一双纤细的手指已经触到了他硬挺的胸膛:“就让楚家那丫头去和你三皇叔结仇,郡府的事情改日本宫给你三皇叔赔个不是,横竖只是场乌龙,也不是多大的仇恨。” 玉指不动声色的伸进他内衣中,轻柔的揉抚着,岳贵妃缓缓的坐到了他膝盖上,眼中尽是挑逗的意味: “你两位皇叔住在城南戚家的别院中,沅希那丫头也去了他哥哥的府上,宛盈这孩子向来不与咱们亲近,宁可跟着岑安留宿军中,也不愿意回驿馆,倒是便宜了你我二人,若不是惦记着靖灵城的事,本宫倒情愿与你厮守在这驿馆之中,今日就让本宫好好宽慰宽慰你。” 林锦穆被她主动投来的温情所感化,心里的气焰顿时荡然无存,紧紧将她纤柔的腰身搂住,忘情的在她脖颈间来回亲吻。 两张如狼似虎的身影心猿意马的交织到了一起,正缠绵悱恻之际,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吵嚷声:“贵妃正在歇息,尔等休得造次。” 紧接着是一道凄惨的尖叫声传来,鲜血直接溅到了门上。 二人吓得一怔,仓皇失措间,房门已被猛的踢开。 第490章 身不由己的皇叔 “好一对奸夫淫妇。” 擅自闯进门的正是南都王林亭楷。 他手里握着还在滴血的利刃,冷笑着看向床榻上正惊慌失措遮掩的二人。 “三皇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宫寝居之处。” 岳贵妃随意裹了件绸衫,故作镇定的端坐起身,不紧不慢的斥道:“你如此无礼,到了陛下面前怕是也不好交代?” “彼此彼此。” 林亭楷一脸得意:“要论胆大,本王实在不及贵妃娘娘啊,本王倒是想知道你们二人今日要如何向本王交代,向芦堰港齐聚的几位亲王交代?” “我、我你” 林锦穆怯怯懦懦的下床来,心里充满愤怒,可支支吾吾了半天,心虚得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与林亭楷辩驳。 “皇叔是个聪明人,本宫想来皇叔定是不会愿意为难本宫的。” 岳贵妃冷不防的瞥了眼正畏首畏尾闪躲的林锦穆,心里不由得冷哼了声: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东西。 她继续从容的注视着林亭楷,瞧着跟进来的护卫并不多,立刻温笑着与林亭楷示意道: “三皇叔的敌人既非本宫也不是你这皇侄,而是芦堰港的平宁王和青禾之地的青禾王,三皇叔就算是扳倒了本宫与东进王,于你并无多大好处,反而会为你惹来不少非议,所以本宫想与三皇叔做桩交易如何?” “交易?” 林亭楷眉峰颤动着,怔了怔。 她的话倒的确有几分道理。 扳倒这两个可怜虫、搅屎棍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闯进来,真到了御前她要反咬自己一口,那还真得惹来一身骚。 岳贵妃见他踌躇着似乎已经开始动摇,连忙同仍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林锦穆吩咐道:“锦穆,吴太守的事你也是听信了楚家那丫头的挑唆,还不快快向你三皇叔道歉。” 林锦穆迟疑着抬头看向目光不太友善的三皇叔。 岳贵妃眉间一凛,急着起身,亲自将他拉到林亭楷面前,赔着笑意致歉道:“三皇叔,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你这皇侄一般计较了。” 林亭楷对于岳贵妃这示好的诚意很满意,随即转变了态度欣然注视着林锦穆。 “小侄也是误听了平宁王妃的话,一时激奋才受她利用去查了吴太守的府邸,不过是空穴来风的事情,还请三皇叔替小侄在国丈大人面前美言。” 林锦穆变得无比温顺的照着岳贵妃的意思正要躬下身去朝林亭楷拱手赔礼。 就在他头颅低下的瞬间,一柄带血的利刃不动声色的直接朝他砍了下去。 林亭楷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整只手臂连同手中的剑早已被岳贵妃猛的抬起,径直劈到了林锦穆脖颈上。 “你” 林锦穆捂着热血飞溅的脖子,怒瞪向早已撒开手的岳贵妃,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踉踉跄跄的倒了下去。 他死也不敢相信方才还与自己亲昵不已的岳贵妃竟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杀人啦。” 岳贵妃激动的朝着门外大喊了声。 林亭楷仍是一脸懵,就见十余名护卫气势汹汹的涌了进来,将跟着自己一道进来的七八名亲卫团团围住。 “三皇叔,东进王已死,现在就让本宫来与你好好谈谈这笔交易如何?” 岳贵妃气定神闲的撑在他厚重的肩膀上,眼底里尽是妩媚挑逗之意。 “你要与本王做何交易?” 林亭楷沉着脸,心里全然没个底。 岳贵妃冲他一边邪笑,一边慢条斯理的挥了挥手,林亭楷转过身去,只见自己的亲卫们直接被割喉而死。 屋子里顿时充斥满了血腥味。 “三皇叔,本宫给你两个选择。” 岳贵妃慢悠悠的走回榻边坐下身来,漫不经心的说道:“要么,你带着林锦穆的尸身去县衙,告诉他们说东进王带人意欲调戏本宫,被三皇叔撞见,三皇叔与他起了争执,情急之下为救本宫误伤了东进王。” 顿了顿,她冷幽幽的笑着继续说:“要么,就是本宫前去状告三皇叔,本宫会说三皇叔因吴恩荣之事与东进王在本宫寝居之处生了争执,东进王为护本宫死于三皇叔刀下。” “你” 林亭楷气得额间青筋暴露。 “本宫可不算是冤枉三皇叔,这屋子里大家也看到了,是三皇叔拿剑从外闯进来,外面的内侍和东进王皆是皇叔手中利刃所杀。” 岳贵妃阴恻恻的咧嘴轻笑:“当然,皇叔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你可以选择杀了本宫,再去向陛下状告本宫与东进王的奸情。” 林亭楷凝神思索片刻,心里即便再愤怒,可也已经拿她没了法子,只得顺着她的意思上前去,温和着答道:“本王岂是那种不识抬举之人,本王再不济好歹是个男人,岳贵妃身娇体贵的,本王也该懂得怜香惜玉,怎舍得对贵妃不利。” 岳贵妃笑意更为灿烂,纤细的手指掂起他圆润的下巴,轻轻揉抚着绵软的胡渣:“皇叔真是位善解风情之人,虽说已过不惑之年,倒是余韵尚在,本宫很满意。” 说完,勾住他手指朝着内室行去。 柔软丝滑的床榻上,岳贵妃扯着早已心猿意马的林亭楷,邪魅的笑道:“三皇叔可想清楚了,上了本宫的贼床,就再没下去的道理。” “本王倒是想知道,有多少人在这条贼船上?” 林亭楷心里直犯嘀咕。 没想到她长居深宫,竟然培植了这么多亲信。 外面那群护卫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倒真是小觑了这位妇人。 “皇叔把奴家想成什么人了。” 岳贵妃故作娇嗔的撇了撇嘴。 一番云雨之后,二人整束好妆容,重新回到堂中。 岳贵妃笑望着他,轻声道:“皇叔如此怜惜本宫,本宫也想送皇叔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林亭楷一脸讶异。 岳贵妃朝着门口的侍卫挥了挥手,便见一名内侍被带了进来。 岳贵妃笑道:“这是帮着东进王为平宁王叔婆下毒的那位,本宫若猜测不错,该是他为皇叔报的信?” 第491章 在下冤啊 林亭楷微微一愣,没想到她早已察觉到此事。 可她既然知晓此人是内奸,为何不识破,莫非是要故意引自己前来的? 这妇人用心太过险恶。 定是她觉得林锦穆这傻小子不能让她倚仗了,才故意算计自己的。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人是谁安插在她与林锦穆身边的,她这样问还真叫人为难。 想到昨夜林亭琰说到过岳贵妃与林锦穆通奸之事,莫非是老六安插的? 林亭楷狐疑着皱了皱眉,总不能将老六也拉下水,只好苦笑着应道:“本王也是担心贵妃在宫里有何闪失,特意派个小厮在跟前伺候,还能随时随地知道贵妃的近况。” “皇叔真是有心了。” 岳贵妃眼角眯住,露出深切的笑意:“还请皇叔赶紧前往县衙,有了锦穆这冤大头,吴太守可以放心出狱了。” “听说楚家那丫头去了普罗庵,只怕是查出了些什么。” 林亭楷紧皱起了眉头。 “普罗庵?” 岳贵妃似乎有些印象。 林亭楷赶忙提醒道:“吴恩荣生母在那处修行。” “咳,那能查出些什么,连郡府都搜查不出罪证,难道一个修行之人还能知道什么。” 岳贵妃大大咧咧的摆手:“既然是生母,总不会对自己儿子心生歹念,三皇叔赶快去,趁着楚家那丫头还未回来前,先行将平宁王一道问罪,控制住了芦堰港形势,即便是楚家丫头回来,那也是瓮中之鳖。” “嗯。” 林亭楷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挥刀劈向被押解着的小厮,让人抬着内侍与林锦穆的尸首急急忙忙朝着县衙赶去。 林锦骁琢磨了许久,将李三木唤到家中,命他以候补东部防御使暂时接管了海防营,之后又写好了奏疏急送靖灵城,准备调海康县县令彭湃升任芦堰港五品县令,以朱佑安补海康县县令职位。 做好了一切安排,正在堂屋里向常老、聂老询问小宝们读书情况,却见一道人影行色匆匆的奔赴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司狱关二白。 “殿下。” 关二白先是朝着林锦骁拱手,接着又向二老作了作礼。 林锦骁目视着满头大汗的关二白,心知不妙,却平心静气的问道:“可是东进王从郡府归来了?” “正是。” 关二白咬了咬牙:“而且东进王已被南都王所杀。” “什么?” 闻听此话,林锦骁和二老都露出无比惊愕的神色。 聂怀安唏嘘不已道:“这南都王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杀害朝廷亲王。” “听南都王身边护卫说,东进王意欲调戏岳贵妃,而且前些日子殿下的三叔婆也是东进王下毒谋害的,被岳贵妃查出了内情,东进王还想杀岳贵妃灭口,南都王在驿馆与他发生了争执,还死伤了不少护卫,南都王无奈之下误杀了东进王。” 关二白将所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几位。 林锦骁却佯作不知的讶异道:“三叔婆竟然是被东进王下毒谋害的,实在是该杀。” 可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岳贵妃与林锦穆向来是同仇敌忾的,岳贵妃怎么会出卖林锦穆,这其间定有猫腻。 只怕是林锦穆到郡府查无所获,岳贵妃为了讨好南都王,故意算计了林锦穆。 关二白看着神色凝重的几人,唯唯诺诺的又道:“现在南都王正带着人在县衙里大闹,要孙长史立刻释放吴恩荣,还要、还要请求治殿下鲁莽之罪呀。” “岂有此理。” 常延珏愤懑的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关二白吓得身子一颤,脸上苦意尽显:“南都王说殿下勾结东进王滥用王法,意欲诬陷朝廷命官。” 听到这里,林锦骁只是冷笑了声,不紧不慢的抬眸看向关二白,吩咐道:“你多带些人将杜三奎、郑海川、蒋学屹押赴县衙,一定要好生看管,切莫有任何闪失。” 杜三奎被捉拿回来这么久,他一直未亲自审讯,今日也是时候了。 就是不知娘子那边进展如何。 想要让母亲指认自己的儿子并非易事,眼下也只能想办法从杜三奎身上突破了。 从容的起身,他拿好拐杖正欲出门,常延珏、聂怀安也有些不安的说道:“还是让我们两个老家伙陪你一道过去。” 林锦骁没有反驳,领着二老一道向着县衙行去。 芦堰港县衙公堂上,早已坐满了人。 南都王林亭楷、北滨王林亭琰、大都督唐儒领着各自的下属分坐在大堂两边。 吴恩荣也被卸去镣铐,气定神闲的陪坐在下方。 堂上的孙吴才正襟危坐着,却是坐立不安,心惊胆战的时不时眺望堂外,苦等着救命稻草前来解围。 直到堂外几张熟悉的身影进来,他脸上才立刻有了几分喜色,大步流星的起身迎了出去。 “平宁王殿下。” 孙吴才激动不安的过去参拜,又忙不迭的与二老作礼。 林锦骁提着天子剑,径直踏入公堂,冷冷的瞥了眼众人,漫不经心的坐下身去,又斜倪了眼堂中摆放着的两具尸体,沉默着并未立刻开口说话。 众人见到常延珏、聂怀安跟来的身影,都诚惶诚恐的起身,恭敬的拜了常延珏,随后又礼貌性的向聂怀安拱了拱手,将二人引入左上方就座。 “多年不见,二老愈发的精神矍铄了些,倒是令人欣喜。” 南都王林亭楷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也未立即提林锦骁之事,只是神情淡然的去与二老叙话。 常延珏双手紧扶着拐杖,神情无比的肃穆,和自己这学生一般不近人情。 聂怀安只好苦笑着开口:“南都王、北滨王当真是好雅兴,不远千里的来芦堰港,也不知所谓何事?” 谁知,他话音刚落,吴恩荣就委屈不已的跪下身去,大声祈求道: “还请二老为在下评个理,在下抱着一腔敬畏的态度来芦堰港与平宁王交接任上之事,不曾想刚到此就被平宁王与东进王不明缘由的联手下了狱,这东进王还擅自闯入在下府邸,行查抄之事,在下冤啊,请二老为在下做主。” 常延珏、聂怀安面面相觑了一眼,对他这做作的行为倍感无语。 第492章 密旨 聂怀安摆了摆衣袖,蹙眉道:“太守大人怕是跪错人了,老朽与常老早已是退居乡野的闲人,能为太守大人做什么主?” 听这家伙的意思,要是林锦骁真被问罪,他们这两位做老师的还得被株连。 吴恩荣不依不饶道:“二老德高望重,别说是在平宁州,即便到了靖灵城,那也是一言九鼎,自然能够为在下做主。” 常延珏冷着脸缓缓摇头:“吴太守当真是抬举我们两个老家伙了,你既有冤,就该正大光明的与堂上坐着的正差相禀,这般拐弯抹角的可非大丈夫所为。” 说着,他正视向稳如泰山的林锦骁,继续道:“平宁王执天子剑,凡事自会秉公办理,你被下狱是因为戚家和长公主之事,虽无铁证,却也有嫌疑,莫说你是一郡太守,即便是朝廷三公,太子太傅,那同样也是下得了狱的。” 简单的一番言语,却直接让吴恩荣无从辩驳。 “常老所言在理。” 南都王林亭楷见状,不卑不亢的在一旁劝道:“想必锦骁也是受了锦穆那楞头小子的挑唆,一时间不明所以才犯了糊涂,如今既然真相大白,杀害戚家老夫人的真凶已被查出,诬陷吴太守与洛初长公主勾结贪污也是子虚乌有的事,不如锦骁就好好与吴太守赔个礼道个歉,此事就算是了了。” 说完,又温笑着看向堂上的林锦骁,提醒道:“毕竟吴太守是杨司徒的乘龙快婿,又是陛下钦点的太府卿,就这样不了了之不仅让杨司徒脸上无光,恐怕陛下那里也不好说理呀。” “是吗?” 林锦骁不屑的冷哼了声:“倘若如此就让杨司徒脸上无光了,那要是国丈大人得知他有个毫无人性、恶贯满盈的女婿恐怕要直接爆血而亡了。” “平宁王此话何意,莫非又想栽赃给下官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吴恩荣心头一凛,却故作镇定的质问过去。 “栽赃?” 林锦骁笑而不语,良久后才缓缓开口:“太守大人太抬举本王了,本王可没那个本事栽赃吴太守。” 说完朝着门外招了招手:“带蒋学屹、郑海川。” 不久后,二人一一被带到,并附有两份供词。 林锦骁接过关二白呈上来的供词,浏览了一遍,侃侃道: “蒋学屹、郑海川这两人并不对付,从下狱以来也是单独关押监禁,可他们供词中所提及到的吴大人上任平宁郡太守八年来从戚家索取的贿银每一笔出处、日期皆是一致的,共计一百一十三万六千两,这总不能是杜撰出来的?” 吴恩荣狠狠的瞪了眼二人,仍是一脸淡然的辩解道:“冤枉,这绝对是对下官的栽赃陷害,下官可从未受过戚家一两银子。” “不错,吴太守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自己经手这么巨大的款项呢。” 林锦骁慢条斯理的放下折子,淡笑道:“此事不急,东进王没做成的事,本王自然会替他达成所愿的,下次护卫再入郡府可不仅仅是查找证据那般简单了,本王就不信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吴太守竟然没有染指半分,等到查抄了你的家产后自然能够证明你是否有贪墨。”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南都王林亭楷:“不过本王感兴趣的是,这么多的银两最终去向了何处,本王相信吴太守是不敢独自私吞如此大一笔巨款的。” 林亭楷却不屑的冷哼了声:“锦骁,凡事得讲求个证据,你与你那锦穆皇兄私自入郡府的事咱们还没完,你又想着去查抄吴太守的家底,是不是太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了?” “三皇叔知道朝廷法度,小侄倒也想问问你一心想要袒护的这位太守大人他可又知晓朝廷法度?” 林锦骁目光森寒的直视向吴恩荣:“就你做的那些事,抄家哪够,怕是夷九族都不解恨。” 顿了顿,他又转为冷笑道:“本王倒是忘了,吴太守哪里还有什么九族,这种夷九族的事何须陛下与本王代劳,太守大人自己就能做到的。” “平宁王殿下,下官实在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吴恩荣愤怒的拂了拂衣袖,义正言辞道:“殿下凭着一柄天子剑恃宠而骄,一再侮辱下官,今日更是当着诸位亲王与二老的面,公然污蔑下官,难道就不怕惹来口诛笔伐吗?” “好一个口诛笔伐。” 林锦骁猛的一记惊堂木重重拍在伏案上,厉声道:“带逆贼杜三奎。” 待得杜三奎被五花大绑的押解上来,林亭楷与吴恩荣脸色顿时大变。 林亭楷却故作镇定的,以先声夺人的气势抢先说道:“杜三奎,你是朝廷重犯,早完是要押解入京的,陛下尚未亲审,你可要慎言啦,究竟是谋逆还是被人逼反,你自己心里得有个数,切莫胡言乱语。” “无论谋逆还是被逼反,他派人行刺朝廷命官这是铁打的事实,难道还有人能冤枉得了他?” 常延珏将手里拐杖狠狠的在地上戳了戳,气势凛然道:“平宁王既授天子剑,便能替陛下全权代行诸事。” 说完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信筒,神色肃然的起身,高举着信筒,大声道 “这是陛下让尹少府交给老朽的密旨,如今南方局势不稳,东桑人屡屡犯境,白渝人又蠢蠢欲动,上至各州县官吏的任免废黜,下至黎民百姓生杀大权,南方诸事皆由平宁王专断,不必奏请朝廷。” 随后让尹琉轩将旨意宣读给众人,一个个脸上顿时黯然失色。 林亭楷气得咬牙切齿,真不知这破落户究竟是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够行刺特权,如此即便他今日擅自杀了吴恩荣与杜三奎等人,朝廷也是怪罪不得的。 一时间,直叫人苦不堪言。 “有天子剑再加这道密旨,请问南都王、北滨王二位殿下,你们这位皇侄可能审讯叛贼杜三奎?” 常延珏掷地有声的发问道。 林亭琰暗暗的同老三示意了眼,含笑答道:“常老说的哪里话,锦骁代陛下代朝廷抵御外寇,还得张罗平宁州一摊子烂事,甚是辛劳,今日之事啊也不过是场误会,只要大家把话说开了,真要论罪拿出证据让各自心服口服,不管是对朝廷对百姓也算有个交代。” 紧接着又面向面色坦然的杜三奎,肃声道:“你这逆贼,带领渔龙帮对抗官府是铁打的事实,即便勾结东桑人是被平宁王算计的,谋反总不会是被人冤枉,还不快快从实招来,究竟谁给的你这份胆子?” 本是劝诫的一番话,却彻底的激怒了杜三奎。 第493章 真是个老六 林亭琰提到东桑人,杜三奎直接火冒三丈,要不是林锦骁杜撰他勾结东桑人,又发公文昭告各县,将自己围追堵截赶往海上,自己哪里会受这窝囊气。 说不定,此时的自己早已经得到不少人的拥护,造反成功了,拿下州府,甚至是攻入靖灵城都不在话下。 去他奶奶的破朝廷,狗屁亲王,杜三奎冷笑着视向众人,不卑不亢的冷嗤道:“劳资的确是知晓在座各位不少人的丑事,平宁王若是想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你跪到劳资面前给大爷我磕三个响头,劳资就一五一十的招认了。” “大胆。” 林亭琰怒斥道:“你这逆贼,简直是胆大包天。” 常延珏、聂怀安也气得不轻,他们纵横半生可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狂徒,正欲开口叱骂,林锦骁提着天子剑却不声不响的到了杜三奎跟前,意味深长的笑道: “杜大爷,本王知道你嘴硬,犯下了夷九族的大罪,已无生路可言,你想破罐子破摔,本王偏不让你如愿。” 林锦骁差人将他按倒在地,先是一剑割去了他左手的半截拇指,杜三奎闷着声音痛得苦不堪言,却不发声。 其余众人皆看得瞠目结舌。 “平宁王” 林亭楷甚是不满的正欲责备,却被林亭琰拦了下来。 林锦骁冷声道:“这点折磨对杜大爷是不算什么。” 说着又提起剑割掉他右手的半截拇指。 杜三奎痛得眉头紧锁着,面目狰狞的都拧成了一团。 “去掉他的鞋子。” 林锦骁又对差役们吩咐道。 待得一双臭脚丫子展露出来之时,林锦骁直接一剑从他右脚的脚背上刺了下去,一时间鲜血四溢,看得众人甚是揪心。 林锦骁也不急着拔出剑来,反而是搅动剑身在他右脚上来回旋转。 杜三奎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林林林锦骁,你你有种就给劳资一个痛快。” 林锦骁却漫不经心的摇头:“那恐怕是不能让杜老大如愿了。” 说完猛的拔出剑正欲向他左脚上刺去。 杜三奎痛得满头大汗,连忙妥协道:“我招,我招。” 吴恩荣当即大怒:“杜三奎,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 郑海川如今已得到林锦骁的庇护,自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如实说道:“启禀平宁王,杜三奎还有两个儿子藏在平宁州境内。” 审视了眼恼羞成怒的吴恩荣,郑海川变得更加不犹豫:“那两位小郎君的下落只有吴太守知晓。” 林锦骁傲娇的朝吴恩荣摊了摊手,故意作出一脸无奈的样子,气得吴恩荣直喘粗气。 杜三奎双眼圆瞪的瞪了眼郑海川,怒道:“你个狗东西。” 可话音刚落,林锦骁手里的剑又举了起来,杜三奎吓得面色铁青,忙不迭求饶道:“殿下,那两位小子虽是罪人的骨肉,可早已跟随他们母亲改嫁别人,连姓名都已随了别家,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只要殿下肯放过他们母子,罪人愿意招认。” “杜三奎。” 林亭楷知晓吴恩荣庇护渔龙帮之事,生怕他供出些什么,连忙呵斥。 “好,本王答应你的请求。” 林锦骁爽朗的一声回答,不怒自威,直接盖过了林亭楷的声音。 “多谢。” 杜三奎终于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罪人知晓的事情也就两件,第一就是帮着戚家从冬花江各码头给郡里输送银子的事,可此事皆由郑海川和戚家接头,罪人说不上话。” 林锦骁立即打断他:“本王无需你招认此事,本王要知晓的是另一件事。” 杜三奎蹙了蹙眉,缓缓抬头打量住满脸铁青的吴恩荣:“另外一件事就是罪人能够当上渔龙帮老大,皆是受了戚家老主君和吴恩荣的提拔,只因当年罪人帮着他们做了一件事情。” “你帮着他隐瞒其长姐的身世,毒杀了桐县三寸一千四百三十五口人的性命。” 林锦骁直言道。 堂中顿时哗然,就连林亭楷也是闻之色变,皆愤怒的瞪向吴恩荣,唯有北滨王林亭琰仍气定神闲的品着茶。 “纯属子虚乌有,子虚乌有。” 吴恩荣矢口否认道,又面向林亭楷,叫屈道:“殿下,你也看见了,平宁王滥用酷刑,编撰莫须有的罪名强让这些被下狱的罪徒来攀诬下官,要让下官百口莫辩啊。” 林亭楷也犯起了犹疑。 倘若此事为真,即便是自己也不敢再袒护于他。 难怪昨日老六就劝自己不要再一意孤行去袒护吴恩荣。 看来这真是个老六啊,知晓的事情并不少。 众人皆在惊诧之中,堂外忽的响起一道清冷的妇人声音: “逆子,时至今日,你仍不思悔改,这些年你可曾睡得安稳,入梦时可曾梦到那无数的冤魂前来向你索命。” 众人寻声望去,正是楚南栀、李策领着一位身穿僧服的代发修行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手里捏着佛珠到得堂中,向着大家双手合十的行了行礼,端视着吴恩荣,掷地有声的怒斥道:“你因一己私欲,这些年枉死了多少无辜性命,就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 说到这里,秦小娘再度哽咽,神色黯然道:“皆死于非命,难道你真想让这一家人因你死绝了才肯罢休吗?” “母亲,你胡言乱语什么。” 吴恩荣正要驳斥,秦小娘滔滔不绝的言语直往外涌:“芷儿是你嫡母为你择的童养媳,自小养在咱们吴家,聪颖贤惠,深得主君主母喜爱,你霸占了人家的身子却又将她转手嫁给赵老太公,还美其名曰是老身亲生的女儿,你真是不义呀。” “母亲。” 吴恩荣震怒不已。 “那姜家二娘虽说势力了些,可总归也是位良家女子,你薄情寡义的负了人家攀上杨家的高枝,害她独自承受浸猪笼的罪责,孤苦伶仃的远走他乡,她狠心杀了你亲生的女儿,也是你咎由自取。” 秦小娘手里的佛珠越拈越快,心里的气焰与悲痛交织在一起,使得她再次泣不成声: “为娘是当年逃荒时你嫡母家捡来的孤女呀,你嫡母待我情同姐妹,还让为娘侍奉你父亲,你却恩将仇报,害死了她的亲生儿子,为了遮掩芷儿的身世,竟将三个村子的村民、族人全部杀害,那里面可有疼爱过你的叔伯婶子,还有将你视如己出的嫡母,你如何狠得下来这份心啦?” “畜生,简直就是畜生啦。” 众人听得皆为动容,连常延珏也忍不住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 第494章 分功 吴恩荣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会出来指认自己,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这真是天底下从未有过的罕事。 这些年,她不肯随自己入郡府郡主已颇受非议,此刻她竟甘心被这些宵小之辈挑唆。 怒指着神色悠然的楚南栀,大喝道:“是你,定是你带人前去威胁了她,她才失心疯一般胡乱说话。” “威胁?” 楚南栀听着吴恩荣这番话,甚觉可笑:“太守大人倒真是会攀咬人啦,秦师太一个出家人我能威胁她什么。” 本以为秦小娘还会纠结许久,不曾想她在佛堂走出来不久,这妇人就妥协了,愿意出来指认自己的儿子。 看来她良知尚未泯灭。 秦小娘瞧着这逆子仍然一意孤行,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明祯十年五月初,逆子邀赵太公入府饮宴,趁起醉酒后,让童养媳芷儿亲往伺候,之后以长姐名节被毁为由强让赵太公休妻迎芷儿进门,琰儿出生是在次年正月,并无早产痕迹。” 说着,她又看向楚南栀,长长的叹了口气:“在芷儿侍奉赵太公之前,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孕期才算是合情合理的。 也难怪姜小娘会用同样的招数欺骗林亭臻,原来鼻祖在这里。 秦小娘又肃着脸视向痛苦不堪,早已面色惨白的杜三奎:“至于是如何毒害故里的那些乡邻族人,其中经过这位杜老大再是清楚不过了。” 杜三奎这些年虽作恶多端,可也从未害死过那么多人,此时终是忍不住哀叹了声:“罪人对此供认不讳,罪人当初为了接管渔龙帮,鬼迷心窍才听信了戚家老主君与吴太守的话,被授意前往灭口。”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长吸了几口凉气:“罪人自知罪孽深重,当年之事太过血腥,上至古稀老翁,下至不足岁的婴孩,皆被灭了口。” 含恨瞪了眼吴恩荣,杜三奎又惊惧着视向林锦骁,郑重说道:“倘若殿下想要寻求关键人证,郡府郡丞许嵌便是关键人证,他是当年跟随吴太守在桐县做县令时的县衙仵作,因在料理三村死难者村民时立了功,后被吴太守直接调任郡府,成为郡府幕僚,坐上了郡丞高位。” 林锦骁微微颔首,怒视着吴恩荣,大声道:“太守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吴恩荣心如死灰,冷漠的注视着紧闭着双眼不停拈着佛珠的秦小娘:“母亲,你竟如此狠心,帮着外人对付孩儿,孩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秦小娘心里如刀割般绞痛不停,却装得格外平静的继续拈着手里的佛珠,默默不语。 眼见着终于扳倒了吴恩荣,林锦骁欣慰的看了眼楚南栀,倒不知自己这娘子又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秦小娘出来招认。 也不能懈怠,他趁热打铁的先是朝着差役们示意道:“将蒋学屹、杜三奎、吴恩荣下狱,择日宣判。” 随后又上前去搀扶起郑海川,温和的笑道:“郑督邮你揭发有功,本王会上报朝廷为你嘉奖,特命你暂代芦堰港县尉府县尉,协助唐大都督,与李三木领海防营立即前往郡府查没吴恩荣府邸,捉拿一应涉事官员。” “卑职领命。” 郑海川欣喜不已。 没想到林锦骁直接就给自己委以重任了。 如今芦堰港升州府,平宁郡改郡为州,芦堰港的县尉就相当于原郡尉府郡尉,位列七品,他心里既因为没有被林锦骁治罪感到庆幸,取代了原蒋学屹的位置又有几分得意。 巴不得要为这位昨日才折磨过他的平宁王效犬马之劳。 殷切的走到唐儒身前,郑海川对这位名门子弟再也没了往日的忌惮,不卑不亢的征询道:“未免迟则生变,还请大都督遵循平宁王殿下旨意,立刻前往原郡府。” 简单的一句话足以看出人心向背。 唐儒却不愿买他的账,仅是冷眼瞪了瞪他。 倒真是只好狗,谁给甜头就顺着往上爬。 林锦骁看出他心底的不满,可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他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呢。 唐家是青禾王与太后的死忠狗,扳倒吴恩荣和南都王旧党势力恐怕唐儒比自己还要迫切。 这样的大功必须得分给他才是。 笑望着唐儒,林锦骁深切的说道:“此案关系重大,本该由本王亲自出面,只是本王这腿疾未愈,只得劳烦都尉大人前往了,可不能有一人漏网。” 唐儒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正襟危坐的南都王林亭楷和神情淡漠的北滨王林亭琰,缓缓起身:“末将遵命。” 既然林锦骁甘愿将这么好的事情交给自己,他自然是不能错此良机,即便他猜到林亭楷早已销毁了吴恩荣府上的所有相关账簿,可这么大一座郡府,这么多涉案人员,他就不信寻不出半点由头来。 楚南栀心知林锦骁和唐儒都是狠角色,对待敌人从不会心慈手软,可接秦小娘过来之前,她已经承诺过会帮着保吴恩荣家小无虞,也不能失信于人。 审视着林锦骁,她斟酌着请求道:“法不责众,吴恩荣所犯罪过皆为他一人之过,还请殿下看在秦师太首告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吴府家小。” 这话听上去虽说有些矛盾,可秦太妃这番大义灭亲之举的确叫人感动。 林锦骁既不直接松口,却也不违逆楚南栀,而是冷笑着看向神情呆滞的吴恩荣,模棱两可的答道:“那就要看吴太守如何招供了。” 林亭楷察觉出这位不听话的侄子是想通过吴恩荣供出自己,连声道: “锦骁啊,你即将加封,眼下实在不宜大动干戈的治罪旁人,吴恩荣做下的这些恶事的确不关乎太守夫人和一干子女的事,既然侄媳妇发此善心,你不如就依从她的意思?” “平宁王妃所言有理,法不责众,论起来这的确不关杨家娘子的事。” 常延珏紧眯着双眼,一副威严赫赫的气势:“可将吴恩荣这等不忠不义、丧心病狂的恶魔举荐为才,从桐县县令一路扶摇直上,到郡太守,再到如今的太府卿,老朽倒想问问,究竟是何人如此昏聩无能,竟敢这般抬举他,瞒心昧己的举荐,总该是要问责的。” 林亭楷听得心里一凛,脸上苦意尽显。 常老不能言,可在做之人谁不清楚,举荐吴恩荣的人正是他那岳丈,司徒大人杨润宸啦。 第495章 弃车保帅 北滨王林亭琰瞧着堂中暗沉沉的气氛,再看向身旁有些不安的林亭楷,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这吴恩荣欺上瞒下的,倒的确是有些可恨,国丈大人贸然举荐有不察之罪,辜负了圣恩,可此事总归是情有可原,怪不得杨老啊,只怪吴恩荣太过老奸巨猾了些。” 林亭楷心里极为感动。 这老六虽说隐瞒了自己不少事情,但关键时候还是与自己保持着一样的立场,着实令人欣慰。 正想附和几句,常延珏心中的火气更甚,目露凶光的斥道:“陛下赋予朝廷官吏举荐贤能之权,倘若人人都能如此不察,试问北滨王殿下,这朝堂可还有正德正品的官吏?” 一句话便将林亭琰驳斥得哑口无言。 朝着二老恭敬的拱了拱手,他微笑着继续沉默下去。 楚南栀总感觉这妖媚的美男子并非是要真心袒护南都王的。 从今日在长亭相见,他说的话听上去的确都是向着林亭楷的,可几番接触下来,大家的恨意都集中到了那位行事冲动的三皇叔身上,而对于这位六皇叔,只怕并没几人放在心上。 莫非他是在故意藏拙? 再仔细的打量林亭楷,他与自己对视的目光坦然无比,像是对于今日在佛堂中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一般。 他这掩饰得也太过毫无痕迹了些。 这让楚南栀再次陷入了狐疑。 难道林锦鸿并非他挑唆过去刺杀自己的? 楚南栀有些拿不准,既然常老和林锦骁都已经打开了势头,作为追随者,她自然也不能示弱。 这个时候能坑倒一家是一家,她也义正言辞的说道:“奴家虽说只是一介女流,可对于常老的看法也颇为认同,身居高位却不以身作则,一味的任人唯亲培植党羽,这无疑是祸乱朝纲之举。” “平宁王妃言重了。” 林亭楷脸色变得无比阴沉,语气低沉的斥道:“用人不避亲,即便是你这夫君手底下提拔的人选也有不少是与他交往甚密的,就说侄媳妇你自己身为一介妇人,不照样能待平宁王出来主持大局嘛。” 听到这话,常延珏气得直拍桌子:“南都王这是在断章取义,扭直作曲,即便是用人不避亲也该讲求唯才是用的道理,就说平宁王所用之人,可有一位德不配位的?” 林亭楷仍是不服,正想再辩,林亭琰立即一声轻咳打断了他:“常老、平宁王妃所言在理,陛下赐予诸位王公大臣举荐贤能之权,若不能做到唯才是举唯才是用,让那些害群之马混入朝堂之中,对于朝廷吏治的确是件岌岌可危之事。” 话到此处,他大义凛然的向众人拱手道:“杨司徒位列三公,竟举荐此等拙劣之人赋予重任,难叫天下人信服,本王愿与平宁王一道联名上奏,请求陛下严惩各地任人唯亲的乱象。” “六皇叔高风亮节,小侄佩服。” 林锦骁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城府颇深的六皇叔究竟是何立场,但他此举正合自己的意愿,没有要推脱的道理。 林亭楷气得脸都绿了,愤然起身,直接出了公堂。 林亭琰见状,不紧不慢的与众人告别后,这才追了出去。 沉寂的马车里,林亭琰一直静静端视着林亭楷良久,始终不发一语,最后还是林亭楷按耐不住抢先开了口:“六弟,你今日这番作为叫愚兄实在看不懂了,难道你不知道杨司徒对你我二人何其重要?” “小弟自然是清楚的。” 林亭琰笑道:“可三哥觉得你这次还能保得住杨司徒?” 林亭楷顿时勃然大怒:“这话自打来到芦堰港你已经不下数次与愚兄提及过了,先是戚家,接着又是吴恩荣,现在到了杨司徒身上仍然是这番话,难道本王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锦骁夫妇将愚兄这些年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势力一网打尽?” “不管是戚家、吴恩荣也好,还是杨司徒也罢,终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凡出了事谁也脱不了干系。” 林亭琰耐心解释道:“如今也只有弃车保帅方是明智之举,三哥的势力终究还是处于劣势,不该太过锋芒毕露,这个时候应该让青禾王与锦骁他们这两路外藩亲王相争,咱们只需回靖灵城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若是失去了杨司徒这道倚仗,往后本王还有何资格与他们较量?” 林亭楷不满的抱怨了声。 “即便你再争也于事无补,你越是袒护只会加重陛下对你的猜忌。” 林亭琰眉眼闪烁着,冷静的分析道:“杨司徒如今只要能与吴恩荣划清界限,顶多是受些责罚,还不至于落到丢官弃爵的地步,反而是此事能给平宁王警醒, 他如今刚刚提领平宁州,今日常老又追加了一道陛下的密旨,涉及东部、南部三州边防之事他都能过问,正是他安插人手的时候,我将那番话说在前头,往后只要他举荐之人犯了过失,你我岂不是同样可以追究他的责任。” 林亭楷这才顺心了许多,颔首道:“六弟倒是高瞻远瞩,是愚兄目光太过短浅了。” 可他对这位小老弟隐隐的总感到些不安稳,觉得他这心思不知从何时开始起了变化,已经不似从前那般温顺乖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 审视着脸上毫无波澜的小老弟,林亭楷似笑非笑的问道:“老六呀,听说你今日冒雨出城见了咱那位侄媳妇?” “的确是见过。” 林亭琰也不避讳,直言快语道:“小弟心知三哥此行为的是吴恩荣之事,也抱着些侥幸过去与她阐明利害,叫她适可而止,不曾想这臭丫头和他那夫君皆是一路货色,不识抬举,非要去普罗庵,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秦氏前来。” “这个乡野村妇,真是棘手得很。” 林亭楷咬牙捏住拳头,他从未被一个女人为难成这般模样,简直可恨。 神情凝重的看向林亭琰,他又犹疑着问道:“六弟出城只为此事?” “当然,不然还能因为什么事。” 林亭琰大大咧咧的笑了声,也狐疑着看向林亭楷:“听说三哥今日去了城东的驿馆,还帮着岳贵妃杀了锦穆,这实在是太过鲁莽了些,他再不济也是亲王,只怕陛下会怪罪呀。” 而且还连自己的心腹也一并给除掉了。 “锦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落此下场的,毒害平宁王叔婆,还想杀岳贵妃想灭口,愚兄也是无奈之举,不得不为。” 林亭楷却绝口不提林锦穆与岳贵妃通奸之事。 横竖他那小厮已经被除掉,林锦穆也被杀了,他找不到把柄。 想了想,他挑眉道:“至于你安插在岳贵妃身边那内侍,她早有察觉,愚兄只能当机立断将他除掉,以免留下祸患。” “三哥做得对。” 林亭琰笑着恭维道。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因为一个内侍与他撕破脸皮。 而且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好像并未将自己供出去,这倒让人免感欣慰。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摈弃前嫌,继续向着城南别院行去。 第496章 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查清了赵太公托付的事情,楚南栀心里如释重负。 虽说因此开罪了京中诸王,她心里并无多大的负担。 这些人早晚都是对立场上的敌人,即便不去主动招惹还是会被他们算计,倒不如主动出击,牢牢地握住主动权。 眼下只需游刃在各方势力之间,抓住共同的利益让他们互相攻讦便是。 接下来的数日,整个平宁州都在查办吴恩荣及其党羽之事,在唐儒牵头下,原郡府上下被查办的官员多达三十余位,却并未查出一丝半点的关乎吴恩荣与京中诸王有牵涉的罪证。 吴恩荣也只是招认了指使人荼害桐县村民,利用戚家贪墨银两,收受洛初长公主贿银,滥用职权任人唯亲这数款大罪,连税银案的始末也未提及一丝半点。 这让楚南栀感到无比的困惑。 那典史韩璋是吴恩荣的小舅子,他宁可自杀也不愿供出幕后主使,洛初长公主同样如此。 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也不知背后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魅力能让一个个为他守口如瓶。 饭庄开业前夕,楚南栀忙完鱼塘的事情,从潼安村归来,一直在思索着前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乱糟糟的事。 林锦鸿入普罗庵行刺,她至今也没想到究竟是被谁挑唆的。 而吴恩荣虽说招供了不少罪状,可终究是没有触及到上层。 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林锦骁正领着四胞胎在书房里检查功课。 他今日格外的高兴,帮着娘子查清了赵家交代的事,如此不用再欠着赵太公什么,戚家也被彻底的抄没,还是唐儒亲自带人前去查抄的,扫除了害群之马,为岳母一家出了这口沉积多年的怨气,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这几日,城里处处都在欢呼叫好,岳父岳母一家个个脸上都挂满了喜意,可看着楚南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心里直犯嘀咕。 晚饭后,二人回到卧房,躺下身来,林锦骁从身后将她抱住,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了,现在鱼苗下了塘,明日饭庄就开张了,聚升坊那边桑坤也已经叫人打整出来了,一切都如着你的意愿有序进行,这个时候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楚南栀回过身来,与他那对轻轻眨闪的黝黑眸子对视着,无神道:“我只是在想这税银案背后究竟是谁想要害你,我一直觉得可能和郡府有关,可这些日子审理的各级官员并未涉及到此事。” 这事也让林锦骁感到困惑。 可他并不希望她因为此事烦扰,轻声宽慰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你不必忧虑。” 顿了顿,他又道:“这吴恩荣必然是隐瞒了不少事情,慢慢审理早晚能审出别的口供。”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 小白脸这番开导下来,她也不想再破坏了如今这欢喜的氛围。 就是这家伙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也有一段日子了整日里跟个木头人似的,让她倍感困惑。 难道他也有什么先天性疾病? 还是自己不够魅惑? 前些日子他腿脚不利索,无心别的事情倒是可以让人理解,这两日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却还跟具行尸走肉一样躺在自己身边,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为了避免前几日的尴尬,她特意在床底和屋子四下里打探了一番,确定没有淘淘、奇奇的身影后,她才重新钻进林锦骁怀中,挑动着妩媚的小眼神,意有所指的问林锦骁:“林大郎,你说你这些年见过最让你心动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林锦骁一脸诧异,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他见过最让人心动的女子不正在眼前嘛。 点了点她眼角的泪痣,林锦骁语气轻飘飘的答道:“明知故问。” 楚南栀动作迟缓的触到他唇边上,感受着他均匀袭来的呼吸声:“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毕竟身体还是这副身体,他们相处了五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虽说他表明了心意,可境况好像并没多大改观。 除了刚开始那几次冲动以外,近来都是心如止水的,这让她生出了一种言重的挫败感。 按照她熟知的定律,男人到了床上不都喜欢行禽兽之事,他怎么如此让人琢磨不透。 林锦骁感觉她今日像是抽了风似的,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古怪。 瞧着她瞪得圆溜溜的眸子,林锦骁也不敢随意敷衍,想了想只得摆出最为严肃认真的态度诚恳的答道:“你要问我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现在有一刻见不到你我就心乱如麻,楚南栀,我稀罕你就像今年南方的百姓们苦等这场大雨一般。” 虽然他并未具体的说出个什么来,可这话听着很是真诚,让楚南栀心里感到暖暖的。 “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看来今年平宁州的百姓都能过上一个丰裕的年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她还真有些期待。 只盼着能够早日从靖灵城归来,和他和楚家人一起过这个团圆年。 提到这事,林锦骁也无比欢喜。 本以为还要颇费些周折才能渡过这次危机,没想到竟然毫无征兆的就迎来了一场大雨。 解决了百姓们的生计,对于政局的稳固便是最好的保障。 就是想到不久后,她便要领着四胞胎前往京城了,这让他隐隐的有些不安。 这次扳倒了吴恩荣和戚家,动了别人的奶酪,保不准会有人为难她。 想了想,他冷静的说道:“我想等着入冬后,将州府的事情布置妥当后,让尹少府留在州里和孙长史一道打理州府的事情,入京还是我陪着你和小宝们一起去,正好赶上纾公主与岑安大婚,喜宴之后我们一家再回芦堰港,可以赶上年节。”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你现在不能动,只能好好待在州府。” 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和小宝们,楚南栀又耐心的开解道:“京中诸王可都等着觅你的空子,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那就暂时不入京,横竖陛下与太皇太后并未宣旨,即便不回京也无大碍,等到京中形势明朗些我们再从长计议。” 林锦骁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那也不可以。” 楚南栀斟酌着答道。 这本就是太皇太后的心愿,再则她也想亲自入京,与这位老人见上一面,弄清楚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顺便再打探打探京中的形势。 为了打消他心中的顾虑,楚南栀忽然灵机一动,开口言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到时候让常老、聂老随行。”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林锦骁被她这机灵劲所折服,欣然应允了她的提议。 也就只有这妮子敢厚颜无耻的去折腾两位恩师了。 楚南栀见他终于妥协,看了眼旁边跳动的灯火,弱弱的问道:“睡?” “嗯,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明日我陪你一起去饭庄。” 林锦骁自顾自的起身直接将烛火熄灭,随后径直躺回了她身边。 楚南栀暗暗咬紧牙关,在黑暗中朝着他捏了捏拳: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第497章 翘课 重阳节在这个年代是个极为隆重的日子。 因着旱灾的缓解,使得各处田地种下的晚稻及农作物都得到有效的灌溉,各自都有了盼头,今日的芦堰港变得无比的热闹。 一大清早,柳芸就将备好的茱萸分发给府中上下人,吩咐大家佩戴好。 桑琪亲自将洗净的茱萸叶送进卧房中,楚南栀和林锦骁给各自佩戴好,擦脸漱口后这才一起走出屋子。 看着神采奕奕的一大家子人,楚南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走到后院里,却听说二宝、三宝不肯出屋,柳芸也劝说不听,只好自己亲自去了东厢房的阁楼里。 到得楼上,正见柳芸为小宝们戴好茱萸,连哄带骗的利诱道:“今日你们好好上完两位爷爷的课,下午姥姥就戴着你们兄妹四人去娘亲的饭庄。” 二宝三宝仍是不依从,看到娘亲的身影,都兴奋的迎了上来,楚楚可怜的央求道:“阿娘,我们今日要同你和阿爹一起去清河坊。” 听说桑坤叔叔将全县最有名的糕点房全部聘请到了聚升坊门口摆上了小摊,这两日正热闹得紧。 对于二宝这小吃货,那诱惑最是难以抵挡。 二宝紧贴着楚南栀的大腿,瘪着嘴怏怏的说道:“阿娘,我也想去聚升坊投石,吃糕点。” 提到这事,柳芸就无比担心。 听楚南湘、楚南竹说,仅这两日赠送去聚升坊投石的那些小孩的糕点每日就花费了上百两银子。 还要给那些糕点房奖赏的银子,可不是笔小的支出。 为了准备今日重阳节饭庄开张的事情,女儿前几日直接拿出一千两银子交到桑坤手上,命他置办菊花酒、重阳糕赠送给过去看热闹的人。 如此烧银子她真是平生未见。 焦虑的注视着楚南栀,柳芸忧心忡忡的说道:“大栀啊,这几日支出可不小,我听桑坤说你还准备这个月都要支出这么多银子来供养那些糕点铺子,如此下去,一月下来少说得上万两银子的支出,这不是打水漂吗?” “母亲不用担心,我自有我的道理。” 楚南栀大大咧咧的笑道。 “哎哟,也不是为娘小心眼,你整日里让那些小孩子拿些石子往淤泥中投掷,投中了坑洼中的小旗就赏糕点,那些糕点房的糕点都不便宜啊,咱们行善也不能是这样个法子,用银子换石头哪里是笔划算的买卖。” “当下投进去的是石子,用不了多久回来的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楚南栀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 这笔账她早已算过。 赵管家领着上百号的匠人们清理聚升坊的污秽都用了四五日,要将崇仁坊那么大一片坑洼污秽之地填平,少说也得一月的时间,这细算起来工钱、填坑材料钱,再加杂七杂八的一些费用也得上百两银子的支出。 至于将那些有名的糕点房请到聚升坊来,这是她早已布好的策略,只是这种当代投资人烧钱引流的策略,她就算和柳芸细说,恐怕她也不能理解。 一切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后,自能见分晓。 说不定现在正有不少人在骂她是暴发户,大傻子呢。 刚想到这里,楚南栀就止不住的打喷嚏。 奶奶个腿,还真有人在骂自己呀。 她故作镇定的笑望着柳芸,亲切的抓着她的衣襟,撒娇道:“哎呀,母亲,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啦,我发誓,早晚将撒出去的银子给你加倍挣回来。” 柳芸嘟着嘴,没好气的白了眼她。 简直是拿她一点法子没有。 这不是暴发户心理嘛。 虽说女婿如今有了出息,虽说她在赌坊里大赚了一笔,可这样撒钱难免会被人当做傻子。 楚南栀也不想因为此事败了大家的兴致,小宝们的请求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温眸相望着望眼欲穿的几个小宝们,她笑眯眯的吩咐道:“今日啊娘亲就替你们做主了,你们待会都去清河坊好好玩上一日,不过明日可要好好的读书,不许再想别的事情,你们要是喜欢聚升坊那些糕点房的糕点呢,娘亲以后每日都让桑坤叔叔给你们带一些回来。” 听到这话,小宝们都兴高采烈的欢呼着下楼去。 柳芸却经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样合适吗,常老、聂老并未传信说今日停课呀?” “咳,不打紧,近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也让小宝们歇息上一日,二老那边我有办法说服他们。” 想到昨夜不解风情的小白脸,楚南栀就有些来气。 她可不想小宝们将来也像他们老子一样成了书呆子。 聂老倒还好说话,常老是个古板的性子,若自己不开口,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也是决计不会停了小宝们的课业的。 乐滋滋的看着一旁的桑琪,楚南栀认真的吩咐道:“桑琪,今日是重阳佳节,我那两位先生家里想必也是冷清得很,你呀亲自派马车过去将二位师娘接到饭庄里去,让桑坤把最大的厢房留出来,今晚我要设宴。” 常老独子战死,聂老的几个儿子皆在外为官,眼下他们身边也就自己和林锦骁是最亲近的人了。 桑琪应声而去。 柳芸又变得踌躇不安起来:“你们三叔婆刚下葬,这个时候设宴怕是不妥。” “该演的戏,啊呸,那不已经下葬了嘛,咱与她也没什么交情,总不至于还得为她守孝一年半载的,那是她亲生儿子的事。” 楚南栀拉着柳芸就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开导:“也不是专程设宴,不过是饭庄开业,请二位师娘一道过去观赏观赏我那饭庄,二老又为小宝们授课,顺便晚间一起吃个便饭而已。” 她这样解释了一通,柳芸心里才踏实许多。 到了外院,便见四个小宝们都缩着脖子低着头,面前常老正鼓瞪着双眼,不满的在怒斥他们: “你们这群小家伙,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翘课,古来圣贤为了孜孜不倦的求学,废寝忘食,不惜悬梁刺股,寒窗苦读十年才换来些薄名,你们倒好,还敢想着名目出去贪玩,竟将你们娘亲都给搬出来了,她会这么不明事理?” 不远处默默站着的林锦骁,见楚南栀出来,一溜烟的功夫率先溜进了屋子里去。 楚南栀听着常老训斥的话,面色也经不住微微僵住,忙不迭的迎上前去,热忱的招呼道: “哎呀,老师,都怪学生考虑不周,学生想着今日是重阳佳节,不愿二老如此辛劳,所以才想着让小宝们停课一日,让二老歇息歇息。” 说着,又半哄半骗的向二老撒起娇来:“昨日海康县的渔民还送来了两尾大马哈,学生还想着今日亲自操刀,让二老过去好好品尝品尝呢。” 聂老一听,肃着的面孔当即变得乐不可支,满是期许的问道:“真的?” 第498章 追星现场 “当然,学生怎敢欺瞒二老呢。” 楚南栀笑着解释道。 聂怀安没出息的看了眼仍是沉闷着脸的常延珏:“毕竟今日是重阳,州府又迎来了这么多大喜事,让小宝们歇上一日也未尝不可。” 常延珏没好气的鼓了鼓眼。 这老家伙明明就是馋门生做的饭菜了,偏要编撰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县里发生再热闹的事也关不着小孩子们,满目鄙夷的瞪了眼正期许答复的聂怀安,常延珏欣慰的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让小不点们将书带到饭庄,背完了昨日布下的功课就由着他们去。” 说完,又刻意看向楚南栀,严谨的说道:“你这丫头倒算是有心了,上次听林家族长在县里炫耀,老朽倒挺想尝尝这大马哈能做出什么不一样的风味来。” “学生定让二老满意。” 楚南栀欣喜的回道,随后又郑重的对小不点们吩咐:“快跟姥姥去把书本都带上,我们这就去清河坊,早些背完功课就能早些去聚升坊吃糕点。” 小宝们高兴坏了,都急急忙忙的拉着姥姥去书塾里收拾书本。 瞧着娘子又用美食将两位恩师哄骗高兴了,林锦骁这才不紧不慢的从偏室里走出来,装作不知的感叹道:“今日天气倒是不错,听说娘子在清河坊置办了不少菊花,正好学生可以陪着二老过去赏菊饮酒。” “真是朽木不可雕。” 常延珏立刻投去鄙夷的目光,不悦道:“你就惯着这母子几人。” 林锦骁一出来又被常老训斥了一顿,脸上尽是苦意。 虽说如今封了王,可二老在他心中依然是如君如父,对于常老的训斥他也只能生受着,不敢辩驳。 好在二老终于是被哄高兴了。 安排好了马车,点了几名便衣的护卫,一大家子人朝着清河坊行去。 只是人刚到清河坊的东门口,便被眼前一幕给惊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将坊前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见到楚南栀的马车,赵管家立即领着人心急火燎的迎了上来。 楚南栀从车帘内探出头去,目视着迎面而来的赵管家,困惑的问道:“怎么回事?” 赵管家朝着马车内的林锦骁、楚南栀拱了拱手,恭敬的答道:“老朽也从未见过此等稀罕事,听说咱们饭庄今日开张,老朽一过来便见围满了人,都不肯离去。” 楚南栀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不过日上三竿,离着饭点还有不少时间。 今日重阳的日子,许多人都应该出城郊游登高才是,至少应该到了晚间才是最热闹的时候,怎么一股脑儿的全部涌到饭庄来了? 她狐疑着看向正左顾右盼的人群,一个个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与林锦骁面面相觑了眼,她谨慎的对赵管家吩咐道:“有劳赵管家和大掌柜将备下的重阳糕和菊花酒分一些给大家,让大家都散了。” “老朽已经叫人分发过了,可这些人都是过来吃饭的,都想见见王妃你呀。” 赵管家有些紊乱的回道。 “见我?” 楚南栀又审视了眼林锦骁,可小白脸脸色并无异常。 林锦骁迟疑了片刻,大致猜到了些缘由,含笑道:“恐怕都是奔着你的名头来的。” “我有什么名头?” 楚南栀倒担心是有人特意过来闹事的,忽然灵机一动,对赵管家吩咐道:“你和桑坤大掌柜让大家排好队给些预定的名额,若是诚心来吃饭的,散座一百文钱预订位置,包房一两银子可以先预定。” 想了想,她又赶紧补充道:“将最大的雅室留出来,今晚我要用。” 赵管家拧眉颔首,连忙带着人去招呼大家。 楚南栀有些忐忑不安的赶紧将车帘放了下来,吩咐马夫继续往清河坊里行去。 林锦骁瞧着她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没想到娘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我娘子如此聪慧能干,被人追捧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楚南栀还不清楚这些人的目的,倘若真如林锦骁所说,倒的确叫人惶恐。 她见过追星现场,可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人追捧。 讪讪的朝他笑了笑,楚南栀装作无事的又偷偷瞥了眼车帘外的情形。 当马车从人群中经过时,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呼喊道:“那辆马车便是楚娘子乘坐的。” 紧接着人潮蜂拥而来。 楚南栀心里也有些慌乱,让马夫挥鞭打马,一溜烟溜进了里面去。 林锦骁也担心有人混进人群里会对她不利,特意让护卫们将院子里围了起来,不让人擅自进入。 眼下,饭庄里面的园子大多建筑都已经竣工,尚有些收尾工作还在进行,并未和饭庄一道对外开放。 李策娘子周氏知道今日嫂子、兄长都要过来,早早的在园子里置办了一处赏景的僻静位置,供大家歇息。 一行人落座下来,听着饭庄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常延珏经不住感叹道:“倒是有些日子没见过此等盛况了。” “犹记得上次见到此景还是在岳贵妃入宫后第一次返乡探亲的时候。” 聂怀安也是感慨颇深。 “奴家记得当年岳贵妃第一次回村,从城西一直到潼安村都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柳芸没想到自己女儿也能如岳贵妃一般受此殊荣。 提及岳贵妃,二老眼中都充满了鄙夷。 “岳贵妃不过是靠着些谄媚人的本事,岂能与南栀这丫头相提并论。” 常延珏目光深沉的注视着楚南栀,甚是自豪的笑道:“南栀这些日子是实打实的为全县百姓做了不少事情。” 本以为此生能得锦纾公主这样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门生就已经不容易了,如今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竟然还能遇到另一位奇女子,真是大快平生。 楚南栀一边听着二老和柳芸叙话,一边亲自从罗兰母女和楚婷手上接过茶点摆到大家面前,一边谦逊的回道:“也不过是做了些分内的事,先生抬举学生了。” 常延珏只是温温一笑,她这不骄不躁的性子倒是令人喜欢。 大家正在亭子里叙着话,便见桑坤拿着一叠笺纸走了过来,审视着众人,到楚南栀跟前细声禀道:“主人,饭庄的预订已经排到十日后了,赵管家有些拿不定主意,让我过来问问,最多能提前多少日子预定。” 楚南栀露出一脸惊愕的神情。 难道都是奔着吃饭而来的? 第499章 生意爆棚 横竖都是真金白银的拿出来预订位置的,楚南栀也不再担心会有人趁此来惹事,直接对桑坤吩咐道:“我们可以提前预订一个月的位置。” 说完,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你和赵管家交代清楚了,预订位置后不能随意取消,可以提前三日取消预订。” 桑坤应声而去。 可这事让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即便是县里那些有名的店铺,也从未有过提前十日的预订,而且都是在小有名气之后才迎来如此火爆的生意。 这饭庄刚开张,连里面的菜品都未曾品尝过,就如此盲目的预订位置,倒真是平生罕见。 聂怀安本还有些担心学生不是经商的料,单凭着会做几道拿手的好菜不足以吸引食客前来,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大家在亭子里叙着话品着茶,不多时,桑坤又走了进来,对楚南栀禀报道:“主人,所有的散座和包房已经预定到下月初十之后了,仍有不少人络绎不绝的赶来。” 这倒是怪事了。 楚南栀经不住皱起了眉头。 自己那个世界的明星网红店生意也不过如此了。 也担心大家盲目的预订,她只得亲自过去招呼了。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告诫自己要冷静。 先是领着柳芸、周氏和楚家姐妹去后厨里检查,看着今日准备的各类菜品,认真的对后厨的厨娘和杂役们叮嘱道: “今日的生意已经超乎大家的预料,咱们一定要将每一道菜都做得用心些,务必让前来用饭的食客们满意,若是有不新鲜的菜品不要再留下,不够的差人立即前去补齐。” 开张第一日就迎来了如此多的食客,这无疑是给大家增加了士气,整个后厨里的所有人都群情高涨,齐声附和道:“请东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菜做好的。” 楚南栀这才宽下心来,想着这么多人前来,又对周氏吩咐道:“今日就劳大家再辛苦些,午间、晚间用饭的时辰都延长半个时辰。” 刚开始只是设定每个饭点营业两个时辰,如此增加半个时辰,可以再吸纳部分没有预定到位置的食客。 周氏从未见过一开张就如此火爆的铺子,她是个不怕辛劳的主,也想多替嫂子分担些,主动建言道:“嫂子,我看今日不妨让大家再辛苦些,直接全天对客人们开放,好在今日是重阳佳节,没有宵禁,即便晚一些也不打紧。” “那不成。” 楚南栀立即否定了她的想法:“咱们开门做生意,也不在于这一天就把银子挣足,必须要保证大家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和备菜的时间。” 她的思路向来异于常人,生意太过火爆她反而会更加谨慎,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只想着将预订的客人招呼好。 每天的供餐数量必须得有一个上限。 也算是一种饥饿营销。 安排好厨屋里的事情,便吩咐柳芸和楚家姐妹带着大家抓紧备菜,随后与桑坤前往饭庄门口。 看着黑压压的一长串队伍,楚南栀欣喜之余头也有些大了。 尚在思量当中,却见有人兴匆匆的跑了过来,冲着她激动的唤道:“姐姐,你就是缘来饭庄的掌柜吗?” 楚南栀闻声望去,一眼认出过来的三名女子是数月前在成衣铺里自己哄骗,啊呸,接待的第一单生意。 她笑着道:“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连忙对护卫们吩咐将三人放了进来。 “我们听说平宁王妃和赵家联合开了家饭庄,里面的菜品甚是新颖,特意赶过来尝尝鲜。” 一名女子说完,另一位白嫩的小娘子又颇为惊讶的感叹道:“没想到姐姐竟然就是平宁王妃,真是失敬了。” 当初在成衣铺,还嫌弃她穿得跟个乡野村妇一样,原来身份竟如此尊贵,而且还是位破有本事的奇女子。 看着一个个充满艳羡的目光,楚南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见到这几位时,她还羡慕这一个个生得肤白貌美,养在深闺里锦衣玉食的,可以不用为生计发愁。 如今不过数月过去,自己已然凌驾于她们之上。 真是世事无常。 打量了眼继续围过来的人群,又看了眼风尘仆仆的三人,楚南栀温声问道:“各位妹妹是刚过来?” “是呀。” 那白嫩小娘子经不住蹙起了眉头:“本还以为姐姐饭庄刚开张,不至于生意火爆到如此程度,可这过来一看直接傻了眼,连饭庄的散座都已经预定到一月之后了。” 另一名女子却开心的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可以等,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今日一定要吃到姐姐饭庄里的菜。”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捂嘴噗嗤笑了出来,忙不迭的对桑坤说道:“这几位都是我的贵客,大掌柜,你让人将饭庄里的那几处亭子收拾出来,留一处给她们三位。” “我们可以到园子里面用饭啦?” 三人都激动不已,难以置信的问道。 “当然。” 楚南栀淡笑着回道:“你们快随掌柜的过去,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今日啊都算我的。” 毕竟当初靠着她们挣了不少银子,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维系好了,往后还能为自己带来不少食客。 至于其他几处亭子她得预留着,眼下这么多贵人都在芦堰港,以免有什么不速之客。 让桑坤亲自领着三位女子去了园子里,看着围拢过来的人群,楚南栀实在是招呼不过来,便让便衣护卫们过去,吩咐新来的客人各领一份菊花酒和重阳糕,若是等着吃饭的可以继续排队,若是只为了来看自己的,这人也见到了,没必要继续在此逗留。 待得围观之人缓缓散去,只见一辆金黄色的马车从前方慢悠悠的驰骋而来。 楚南栀认出是赵太公的马车,连忙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赵光远也没料到今日会出现如此盛景,从车帘缝隙中瞧见楚南栀的身影,不等马车进清河坊就匆匆下了马车,拄着拐杖,欣喜不已的拱手道:“楚掌柜,恭喜恭喜,首日开张就迎来了开门红,往后必定是财源广进啊。” “同喜同喜。” 楚南栀也笑着回道。 注视着红光满面的赵太公,整个人精神抖擞得很,倒并未因为赵小郎君身世的问题受到什么影响,让人很是欣慰。 可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小厮们,只见一个个手里抱着大大小小无数精贵的匣子,这让楚南栀心头不由得一凛:莫非他又是要来向自己捐赠家产的? 第500章 捐赠 楚南栀一边引着赵太公往里走一边不时的看向他身后那群小厮手中大大小小的匣子。 赵光远察觉到她眼中的异样,知道她是不愿意接管赵家的家业,浅声笑道:“大掌柜倒真是谨慎得很,你的心思老朽都明白,这次劳你和平宁王替老朽扳倒了吴恩荣,查清了琰儿的身世,老朽感激不已。” 顿了顿,他话锋便是一转:“不过老朽将大掌柜当自己人,也不与你客气了,那余下的一万两银票老朽可不打算再付给大掌柜了,至于老朽今日备的这份薄礼嘛,大掌柜也无需担心。” 话到此处,他却突然沉寂下去。 楚南栀觉得这老头突然古怪得很,之前虽说过等到查清赵琰身世后再取另外一万两银子,不过也是说说罢了。 赵太公待她也算不薄,她自然不会去和他计较这笔银子的事。 反倒是让秦小娘当众说出了当年的旧事,楚南栀心里有些愧疚。 “那日让秦师太当众指认吴恩荣,奴家也没料到她会当场将” 哪知,楚南栀话未说完,赵光远立刻挥手将她打断:“这事怪不得大掌柜,老朽本只是觉得吴恩荣刻意再隐瞒些什么,却不曾想他就为了隐瞒吴氏的事情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实在是丧心病狂了些。” 听他一直唤自己大掌柜,楚南栀总觉得有些不顺耳,斟酌着说道:“这饭庄啊大掌柜我已聘用了桑坤,他的能力老太公和赵管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奴家充其量能帮着出出主意,一个闲人而已。” “这郎君倒的确是能托付大事之人。” 赵光远朝她温吞吞的笑了笑:“老朽也不和楚娘子见外了,这声大掌柜叫着不顺口,但老朽可不会尊楚娘子一声王妃,若是楚娘子不介意老朽倒挺愿意称你一声南栀丫头。” “在奴家心中,奴家也是将太公视作长辈的,太公不必见外。” 楚南栀欣然应允。 虽说初见这老头时的确是令人讨厌。 但转念一想,他这性子向来就是如此,连宫里的那些达官显贵都敬着他,他有几分蛮横霸道的气势却也没什么,总比戚家那种丧尽天良的门户要好上太多。 而且他这段日子所做的事情也实在令人感动。 她在心里已经渐渐的将这老头当作正儿八经的长辈看待了。 赵太公对她这性子是越发的喜爱了,如今做了刺史夫人,又承袭平宁王妃,可还是如此平易近人,这辈子真是从未遇见过这样让人发自肺腑想要去怜惜的女子了。 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向园子里面行去。 凉亭中,常老、聂老已经带着四胞胎去院内收拾出来的雅间里教授功课了,只剩下林锦骁和他老岳丈楚文毕、柳舒阳,翁婿三人带着小暮辞在亭子里品茶叙话。 看到楚南栀领着赵太公进来,楚文毕和柳舒阳先是起身,朝他作了作礼:“老太公安康啊。” 林锦骁对赵光远本也没多大好感,但这段日子他又是带头响应官府降租策令,如今又将田地免租给百姓们,虽说是看在自家娘子的份上,可总归是帮自己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也礼貌性的起身朝老人家拱了拱手,摊手示意道:“老太公请入座。” 赵光远开门见山,让小厮们将手里的匣子尽数拿了上来,放到亭台中央,语气低沉的郑重解释道: “此次劳烦平宁王殿下与王妃替老朽主持了公道,殿下加封在即,平宁州今年又饱受旱灾之苦,老朽特备了分薄礼。” 说着,示意众人将匣子一一打开:“这是一百万两银票,老朽愿无偿捐赠给州府,供殿下兴建州府所用。” 看着匣子里白花花的银票,众人直接看傻了眼。 楚南栀惊愕道:“这如何使得?” 赵光远眼睛都不眨一下,果决的摆了摆手:“殿下与王妃刚刚接手平宁州,就遭遇旱灾,又遇上州府搬迁之事,更何况还有外敌虎视眈眈,老朽年迈帮不上什么别的,唯有添些银钱,略尽绵薄之力了。” 说完,又郑重的补说道:“还请殿下莫要推辞。” 林锦骁心里感动不已,早听闻他想将赵家的家业托付给娘子,无奈自己这娘子是个不贪图别人便宜的。 他今日捐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又一次解决了州府的燃眉之急。 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以前只觉得芦堰港富裕,可坐上平宁州刺史后才发现许多县里的官员俸禄都已经拖欠了近一年。 也难怪朝廷会颁布扶商策令。 平宁州如此,其余州县就更不必多说了。 都是党争惹下的祸事。 “太公高义,本王代平宁州百姓谢过太公了。” 林锦骁也不推诿,叫人过来将匣子收拾了起来,让赵太公入座,楚南栀亲自为他沏了盏茶。 赵光远一边喝着茶一边细说道:“眼下朝廷局势艰难,还要拿出银子来兴建王府和州府大小衙门,实属不易,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州府建得太寒碜了,毕竟这芦堰港啊是南北交汇的要地,靖芦运河的终点,外邦使臣入朝皆要在此停靠,此处是我大禾帝国的门面,更是帝国的粮仓,马虎不得。” “太公所言极是。” 林锦骁何尝不清楚其间的道理,这也是为何朝廷会将平宁州州府迁往此处的缘由之一。 想到赵琰之事,本想宽慰他几句,可见他脸上并无异样,这种事情最好的宽慰方式还是绝口不提为好。 横竖如今他心愿已了,至于那些面子上的事情,他这岁数想必也不会看不开。 大家喝了几口茶,林锦骁便刻意转移了话题:“今日重阳佳节,常老、聂老皆在,又逢太公与内人的饭庄开张,不如就留下在园子里赏赏景,待得晚间一同用膳?” 楚南栀心里感激着这老头,这么久还没正式请他吃过一顿饭。 既然林锦骁都开了口,她也顺势附和道:“难得大家都聚到了一起,今晚奴家亲自备些小菜,太公留下来尝尝奴家的手艺。” “早就听说王妃厨艺了得,今日能有此口福老朽可就不客气了。” 往日里,赵光远从未将林锦骁看在眼里,可他毕竟是常老、聂老的学生,又是楚南栀的夫君,如今不过二十有二,就坐上一州刺史,封了王,倒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自上任以来,做下的一桩桩事情也当得起贤臣的称号,此时他打心底里对这个年轻的郎君生出了敬意。 第501章 暴发户 清河坊的热闹很快传到了城北的都尉府上。 因着妻子锦芊公主昨夜赶赴到了芦堰港,就着重阳佳节,唐儒刻意邀请了岳贵妃和林亭楷、林亭琰二位亲王来府上,设宴招待,也想趁着锦芊公主化解前阵子与两位皇叔之间的嫌隙。 闻听了缘来饭庄之事,林锦芊首先按耐不住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斥道:“堂堂外藩亲王妃自甘堕落,做起了三教九流的勾当,平宁王竟然也能坐视不理,实在是荒唐,果真是乡野出来的,不懂得什么叫体面尊贵。” 那对夫妇前阵子别有用心的给自己夫君塞了不少骚里骚气的女子过来,这笔账她还没去清算呢,今日正好过去见识见识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 审视着众人,林锦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竟不知芦堰港这弹丸之地也有此等热闹,要是岳贵妃与两位皇叔有雅兴,咱们也过去凑个热闹?” 唐沅希已有好几日没见到林锦骁了,听说今日他也在清河坊里,立刻附和道:“好呀,嫂嫂,我陪你一道过去。” 岳贵妃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的,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正如公主所言,堂堂亲王妃,却自甘堕落的去做起了低贱商贾人家的勾当,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贱民们去看看稀罕事也不足为奇。” “本王倒不信这女子竟有如此大的魅力,饭庄的位置都预定到一月之后了,怕是她自己花了银子虚张声势罢了。” 林亭楷冷笑了数声,注视着岳贵妃,一脸讨好巴结的神情恭维道: “要说这女子中的翘楚还得当数岳贵妃,当年初次返乡探亲那可是十里长亭都有人驻足围观啊,咱们这位侄媳妇那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等过阵子大家腻了,那清河坊也就冷清下来了,这种商贾贱流之辈的热闹不看也罢,芊公主要实在好奇,倒不如等过些日子去看她的笑话。” 对于这些人冠冕堂皇的评头论足,北滨王林亭琰心中充满了鄙夷。 一个个都瞧不起商贾人家,却都想着从他们手里捞银子,实在是自相矛盾: “也是世风日下,如今的朝廷早已不复开国时的盛景了,那些商贾贱流怕是没少被在座诸位奉为座上宾。” 林亭琰对于那位侄媳妇却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从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只闷声做自己的事情。 这样一位不拘小节的奇女子怎能不让人生出敬佩。 只可惜终究是生不逢时,让她成了别家的美娇妻。 目视着一张张暗沉沉的脸色,林亭琰却淡然自若的说起了维护平宁王妃的话来:“眼下朝廷时局艰难,不少州县连官员的俸银都已拖欠了一两年,朝廷不也主张官户家的娘子们出来自谋生路嘛,咱们这位侄媳妇也算是带头响应朝廷策令,替朝廷分忧了。” 岳贵妃也不知这位六皇叔为何会向着那丫头说话,有些不悦道:“平宁王妃断案查疑或许是有些能耐,但要说开门做生意,她呀恐怕不是那块料,顶多也是仗着赵家的势力讨了些甜头。” “说不定还以权谋私呢。” 林亭楷阴恻恻的眨了眨眼:“本王听说她前阵子低价买了块地,想必就是仗着平宁王的势力强行占了人家的宅地,平宁王倒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弄什么均田策令为难乡绅大户,却纵容自己的王妃做此等勾当。” “这点三皇叔却是多虑了。” 岳贵妃满是讥讽的笑了出来:“那聚升坊的地皮大半坊还是家父当年买下的,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只有楚家这丫头是个不顾惜银子的暴发户,巴巴的给人家送银子,管地的老翁本只想要个五六百两,她却硬生生塞给了人家两千两银子,你们说这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说完,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了起来:“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呀如今还掏出不少银子来请芦堰港的幼童们吃糖果糕点,说什么要将聚升坊里的污秽之地填平,在废地上建宅子,可笑可笑。” 众人听着也倍感困惑。 几番接触下来,觉得那女子也不像是不聪明的主,怎生做这种不着边际的事? 目视着一张张傲娇的面庞,林亭琰却不以为然的淡笑了起来:“这平宁王妃会不会做生意本王是看不出个眉目,但赵光远却是个精明人物,从缘来饭庄再到聚升坊建宅邸的事情,据说赵家可是又出银子又出力的鼎力帮扶。” 说到这里,他又刻意打量了眼岳贵妃:“方才本王过来时,还听说赵太公今日为州府捐赠了百万两银子,足见平宁王妃不是个乡野村妇。” “为州府捐赠一百万两银子?” 岳贵妃脸色霎时大变,再也镇定不住。 她早觉得赵光远这老东西已经变了心,先前还只以为他不过是为了利益和平宁王妃一起合伙做生意,如今竟然捐了这么多银子给州府。 虽说不是直接行贿给林锦骁,可这也等同于在帮着林锦骁。 这老不死的,简直是自寻死路。 目光平稳的注视着众人,岳贵妃面色僵硬的笑了笑,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芊公主初来芦堰港,本宫也是该陪着她去四处转转,正好各位也想去清河坊凑这个热闹,那本宫便与你们同往。” 对于岳贵妃脸色的转变,林亭琰全然看在眼里,并未多说话,仅是暗自冷笑。 她终究是心疼赵家的产业。 自打赵太公那独子夭折后,这妇人早已将赵家的产业当作她自己的私库。 近来,他发现老三与岳贵妃走得越来越近了些,不得不提防着这妇人了。 打定了主意,一行人坐上马车,带了几名贴身的护卫和女使,便向着清河坊行去。 眼见着就要接近傍晚,出城郊游的人们都络绎不绝的从城外归来。 各处都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样繁华的景致,除了在靖灵城,也只有芦堰港才能见到了。 到得清河坊东门口就见饭庄外排满了长队,连接道边都是车马盈门。 岳贵妃和唐沅希、林锦芊正要下马车,就听到从饭庄里面出来的食客们一脸沉醉的在高声议论:“这缘来饭庄的饭菜是真不错,可比戚家酒楼的做的好多了,菜式新颖又别致,在下走南闯北多年,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意犹未尽过。” “在下也这样觉得,既然刘兄尚未尽兴,改日在下做东,咱们再来此相聚便是。” “嗯,就是生意太火爆,等的时间太长。” “那又何妨,也不过是耽误点时间罢了。” 瞧着食客们尽兴而归,林锦芊忍不住挑了挑眉,瘪嘴冷嗤道:“有什么了不起,自己花银子请的人还吹嘘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说着,立即拦住正欲下车的岳贵妃和唐沅希,不满的对马夫怒斥道:“去,让饭庄的掌柜亲自出来相迎。” 第502章 闯祸 林锦芊拦着众人在马车里等候多时,却并未等来林锦骁、楚南栀夫妇,等来的却是位金发碧眼的异域男子。 林锦芊气得当场涨红了脸,愤懑的走下马车,怒斥道:“本公主要你们掌柜的出来相迎,你又是何人?” 桑坤冷着脸,不卑不亢的答道:“在下正是缘来饭庄的大掌柜。” 唐儒心里有些气闷,也不知公主哪来的这么大气性,刚到芦堰港就针对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是不想给自己留活路啊。 别说人家今日是开张之喜,即便放在平日里也没有亲王、亲王妃亲自出迎一位公主的道理。 大家关系还没有亲厚到那个地步。 这一来就开始挑事,无疑是要让夫妇二人嫉恨上自己。 也赶紧下马车,客气的朝桑坤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听闻平宁王妃的饭庄今日开张,我等过来捧个场,烦请郎君为我等收拾间雅室。” 桑坤并不知道主人将园子里的各处亭子留出来作何用,扫了眼饭庄门前长长的队伍,再看向面前蛮横无理的林锦芊,冷冷的丢出两个字:“排队。” “你” 林锦芊气得语塞,唐儒也顺势看了眼那边的人群,有些难为情的扯了扯她的衣衫,讪讪道:“公主先回马车,让为夫来和他说。” 连哄带骗的把林锦芊送回马车上,唐儒凑到桑坤身前细说道:“这后面是岳贵妃和南都王的车驾,还劳郎君入内通禀。” 桑坤听得心里一凛,连忙向身旁小厮嘀咕了几句,让小厮去请楚南栀,也猜到她是将空着的亭子准备留给这几位不速之客的,立刻引着一行人入内。 楚南栀正在西边新建的一处院子里准备晚宴。 本想着将饭庄里最大的包房留出来待客,可今日前来的食客实在太多,饭庄里喧嚣得很,她只得临时换了地方。 这处院子刚建成不久,处处焕然一新的,她领着下人们打扫了几个时辰才彻底的打扫出来,准备在此宴请二老和两位师娘。 林锦骁亲自将两尾大马哈杀好送到她面前,楚南栀虽然很喜欢他这样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毕竟二老和师娘们都在,让他一个大男人跟着自己在厨屋里忙活,有些不像样。 娇嗔着看了眼他送进来的鱼,楚南栀瘪嘴斥道:“难得二位师娘来作客,你该陪着她们叙叙话才是,堂堂一方藩王亲自进厨屋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的王妃都能亲自进厨屋,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锦骁让杂役们将鱼放在了砧板上,吩咐他们出去,自顾自的取水来清洗鱼肉,傲娇的眨闪了下眼眸:“我呀这不过是妇唱夫随。” 顿了顿,他又笑道:“咱们这两位师娘稀罕几个小宝可比稀罕你夫君多多了,桑琪刚将她们接到清河坊,她们就陪着小宝们去了聚升坊那边,此时只怕还未玩得尽兴。” 两位师娘倒的确是疼孩子得很。 不管是纪华珍还是聂老家中那位崔氏,都将她们夫妇和几个小宝当自己家人一样看待。 这点让楚南栀很是感动。 嫁给林锦骁没遇到一个好婆婆,却遇上了两位不是婆婆胜似婆婆的妇人关切,也是幸事。 常老的独子尚未成亲就战死沙场,聂老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北边驻防,另一个在南边抵御白渝人,要放在自己那个年代,二老都属于空穴老人。 也难怪他们如此喜爱小孩。 想到这里,楚南栀一脸肃穆的端视着林锦骁,郑重的叮嘱道:“林大郎,先生、师娘年事已高,如今咱们几家的嫌隙也解开了,往后你得了空多带小宝们去看看二位师娘。” “嗯,我会的。” 林锦骁刚应了声,便见位小厮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 “栀姐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二人听得眉间一凛,楚南栀记得这小厮是潼安村的谭四,母家也是柳氏族人。 见他慌乱成这般模样,没好气的忙不迭问道:“怎么了,是天塌下来了?” “那倒没有。” 谭四皱着眉,唯唯诺诺的答道:“是小的、小的闯了祸。” “你?你能闯什么祸?” 楚南栀不解的看向他。 这小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可不像能闯祸的人。 谭四瑟瑟发抖的瞥了眼夫妇二人,支支吾吾道:“方才岳贵妃和南都王还有都尉大人来饭庄,小的没来及时禀报,怕是得罪了他们。” “那你的确是闯祸了。” 楚南栀就担心这些人过来挑理,所以才特意将园子里几处风景及佳的位置留了出来。 谭四委屈巴巴的挠了挠后脑勺:“可她们过来并未报名号,指名道姓要大掌柜出去亲迎,小的按照吩咐将大掌柜叫了出去,才知道是驿馆的那几位贵人。”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林锦骁不屑的冷哼了声:“她们既然叫大掌柜出去亲迎,大掌柜也出去了,你何错之有,好好出去招待客人。” 话落,不紧不慢的朝着谭四挥了挥手,将他支了出去。 随后漫不经心的擦洗着手,对楚南栀耐声叮嘱道:“你不过是背后掌柜,没有出门亲迎客人的道理,桑坤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你无需担心。” 楚南栀温笑着点了点头。 见过的这几位,除了唐沅希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其余诸人皆是识得分寸的,决计不会在自己饭庄开张时如此蛮横无理。 可唐沅希爱慕林锦骁,也不会这般没眼力见。 林锦骁擦洗干净了手,抚着她白皙的脸颊,细声说道:“想来是都尉府上的那位到了,这几日就听闻芊公主携家小前来,你也不必理会她的挑衅,她如今下嫁给了唐儒,到了任上就是下臣家属,哪有上司夫人去迎下属的道理。” 说着,又含情脉脉的揪住她鹅蛋小脸:“还是准备晚宴要紧,我去见见他们即可,你在这里安心等我回来。” 楚南栀心知他是担心自己与那位芊公主起争执,今日这样的日子她倒也不至于去和一个刁蛮公主逞口舌之快。 既然他心存袒护之意,楚南栀也只好乖乖的应了声,目送着他悠然的出门。 第503章 挑理 林锦骁刚到园子里,就听到人工水池旁的亭子里传来不满的抱怨声:“这姓楚的是存心恶心人,那饭庄才是待客的正堂所在,竟将我们安置在此处。” 瞧着傲慢无礼的林锦芊,北滨王林亭琰甚是无语。 可毕竟人家是太后的女儿,青禾王的亲妹子,他也不敢得罪,只得暗暗的朝着老三使了个眼色。 林亭楷心领神会的点头苦劝道:“侄女你这就是故意挑理了,咱们毕竟不是寻常百姓,自然不能与那些凡夫俗子同席的,这园子尚未开放就用来招待我等,平宁王妃倒是用心了。” 他虽然嫉恨楚南栀,却也不愿因为这种小事去和那丫头计较,让这皇侄女鸡蛋里挑骨头闹出笑话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处是精心布置过的,花团锦簇,每处的灯盏与菊花盆景摆放的位置都是错落有致,正是为了迎合重阳佳节赏景饮宴的雅号,显然是用来招待贵客的。 岳贵妃对于林锦芊刚才在饭庄门口的所为就颇为不满。 若不是对楚南栀抢走了自己的钱袋子心里有怨恨,对于这丫头今日的安排她心里都生出感动了。 饭庄外面排着长队,这丫头还想着精心布置这么好的地方来招待她们这些不速之客,果真是用心良苦。 林锦芊蛮横无理也就罢了,可别连累了别人。 理了理思绪,她也跟着语重心长的劝道:“芊妹妹,咱们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总归是人家饭庄开张的日子,可别给人留下话柄。” 想到刚才之事,她终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芊妹妹身份尊贵,是太后心尖上的肉,可毕竟是随唐大都督到了芦堰港,不比在靖灵城,强龙不压地头蛇呀,咱们本就是不请自来,也未提前通禀,哪有亲自让人出迎的道理,你呀可别让大都督为难。” 这番话倒是点醒了林锦芊。 自己夫君虽然提领着平宁州三军,可终究是要受林锦骁节制的。 瞧着一个个投来的尽是指责的目光,她只得怏怏的答道:“我不过是觉得大家好心过来捧场,平宁王妃却只叫一个用人过来迎接,有失待客之道罢了。” 唐儒对她的斤斤计较和固执俨然没了耐性,紧皱着眉道:“公主,你就别无理取闹了,你本来也只是叫大掌柜出来相迎,那小厮替你将大掌柜也唤出来了,你还要如何。” “我” 林锦芊心里憋着气,可又说不上来。 反正林锦骁给唐儒塞美人这股子恶气她早晚是要还回来的。 听到这里,林锦骁故意轻咳了声,加快脚步不动声色的走了上去。 唐沅希瞧见那道美丽的笔影,也顾不得正在气头上的嫂嫂,率先起身相迎,笑眯眯的唤道:“锦骁哥哥,多日不见,近来可还安好,腿疾痊愈了?” “很好。” 林锦骁淡然答了声,便绕开她,径直走到林亭楷、林亭琰身边,拱手道:“不知岳贵妃与二位皇叔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锦骁客气了。” 林亭琰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是我等贸然前来,叨扰了你们夫妇,该是我等向你们赔礼才是。” 岳贵妃也装作无事的笑道:“今日听说清河坊、聚升坊热闹得紧,恰巧芊公主初来宝地,本宫便带她过来凑凑热闹,平宁王不必拘礼,可别因为我们影响了饭庄的生意。” 唐沅希还不清楚林锦骁为何会应允他这王妃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既然他都亲自过来撑场面了,这个面子总该是要给的。 想着方才嫂嫂的无礼,她不敢责备嫂嫂,只能殷切的讨好心上人: “贵妃所言极是,锦骁哥哥就别顾着我们这边了,虽说王妃抛头露面的出来开饭庄有失体面,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能让搭进去的银子打了水漂,锦骁哥哥还是去帮着王妃嫂嫂招呼客人,饭庄生意兴隆了也能让锦骁哥哥省心。” “郡主这话好生没道理,我家王妃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银子,既没有盘剥压榨百姓,也没有坑蒙拐骗,如何就失了体面?” 林锦骁对她这番听上去像是关切的话颇为懊恼,话音刚落就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她那兄长唐儒。 唐儒想到赌场之事,突然心虚不已,僵笑着答道:“是是是,殿下教训的是,眼下朝廷有扶商策令,王妃此举正是为那些整日里埋怨朝廷的官妇们做出了表率,只要不违背朝廷禁令,不以权谋私,王妃这勤勉的作风该受到褒奖才是。” “褒奖倒是言重了。”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坐下身来,朝着众人淡然一笑:“我家王妃所做之事虽说算不得利国利民的义举,可她自力更生,即便是亏了银钱,就凭她这份独立自强的心志也当为女子中的翘楚,总好过那些明面上鄙视商贾贱流,暗地里却扶植商贾门户敛财纳私的名门贵胄要强。” 这番指桑骂槐的话直接引得众人暗沉沉的蹙起了眉头。 代娘子过来了这一趟,林锦骁也懒得再去违心的与大家寒暄叙话,直言道:“既然岳贵妃和二位皇叔是过来相聚赏景的,那小王就不打搅各位的雅兴了,但凡有差遣尽可吩咐掌柜的。” 说着,立刻对桑坤吩咐道:“大掌柜,你替你家主人好好招待各位贵人。” 随后,朝众人拱手大步离去。 桑坤偷偷斜倪着一脸无奈的贵人们,心底止不住的窃笑。 能这样招呼宫中贵人们的想必也就只此一家了,要是放在寻常酒楼饭庄,恐怕离着歇业已经不远了。 横竖这些人也不是诚心来捧场的,该尽的礼数尽到已经仁至义尽了。 审视着脸色阴沉的众人,桑坤谨慎着问道:“可要现在为各位贵人准备晚宴?” “不必。” 林亭琰苦笑着摆了摆手,瞧着神情黯然的几位,他心里却经不住一阵高兴。 在座的这些哪个不是靖灵城备受追捧的人物,不曾想到了芦堰港竟被一位曾经的破落户数落,还挑不出理来。 实在是解恨。 岳贵妃倒想见识见识楚家丫头的饭庄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连忙朝着众人示意道:“平宁王妃布置这么好的景致,我们若就此离去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美意,既然已经过来了,咱们不妨留下来尝尝饭庄厨娘们的手艺。” “也好。” 林锦芊正愁着挑不出理来。 平宁王气焰如此嚣张,她若就此离去岂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第504章 留客 林锦骁从亭子出来,直接回了西边的小院里。 今日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要帮着娘子招待好二老和两位师娘。 刚到厨屋门边,就听到屋子内楚南栀说话的声音:“三郎,今日都尉大人与宫里的贵人们来饭庄捧场,你待会儿过去替我向大家敬几樽酒,都尉大人那好歹是你的上司,周妹妹又是饭庄的二掌柜,你可莫要怠慢了都尉大人。” 林锦骁听着有些来气。 李策即便是进了都尉府,那也是自己的兄弟,她怎么如此糊涂让三郎去讨好唐儒,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 沉着脸走了进去,发现厨屋里除了楚南栀和李策,还有位熟悉的面孔,刚刚被调任上来的芦堰港新县令彭湃。 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斥责叔嫂二人,立即转变了脸色,面向彭湃语气温和的问道:“海康县的事情都交接妥当了?” “回禀殿下,前两日朱大人到了海康县,下官已和他将县内事务尽数交接完毕。” 彭湃恭敬的拱手回道。 “嗯。”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仓促间便将你调离任上,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彭大人到了芦堰港能一如既往的继续为百姓造福,替本王分忧。” “下官谨记殿下今日的教诲。” 彭湃也未想到这么快又升任了。 虽说同为县令,可芦堰港如今是州府所在,县令一职仍居五品,位同京畿县令,能得到林锦骁如此赏识,他心里也是惶恐得紧。 楚南栀瞧着林锦骁脸色不太好,猜到他是听到了自己刚才的话,可让李策去攀附唐儒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对策,她也有些心理准备。 凝望着忐忑不安的李策,楚南栀却镇定的又对彭湃吩咐道:“彭大人,你初来任上,暂时就住在饭庄里的小院,这栋小院是今日刚刚打整出来的,等着县衙的衙署整理干净后你再搬过去不迟。” “多谢王妃。” 彭湃感激的答道。 这芦堰港的房价本就贵得离谱,如今升了州府更是水涨船高,一栋一进的小院就得好几百两银子,更别提清河坊这种豪宅了。 几处驿馆现在都住着朝廷的贵人和使臣,他不愿去凑这个热闹。 而县衙衙署平宁王尚未派人收整出来,眼下自己也只能寄居别处。 这一来就住进清河坊的豪宅,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眉峰轻闪着视向楚南栀,他弱弱的问道:“不知王妃这园子里的别院如何收银子,下官好将银子备好?” “不必了。” 楚南栀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林锦骁,笑着说道:“彭大人也在此处住不了太久,往后到州府赴任的外地官员怕是许多都未在芦堰港置办田宅,彭大人可告知你的同僚们,这饭庄的别院可长租给他们,小些的院子二两银子每月,奢华些的每月三到五两银子,入住第一月我免收租金。” 州府的官员大多都是有品级的,像刺史、都尉、县令这些高品级官员都有相应的衙署,可那些末品小官和小吏只能靠着租房维生。 本是想着将园子里修建出来的这些小院租给那些前来芦堰港做生意的行商,可眼下州府新建,一时间要安置的官员并不少,她做不到替每位官员安置住处,也只能力所能及的去帮扶部分人的住宿问题了。 想了想,她又斟酌着补充道:“饭庄还有些客房,若是驿馆不够用,也可以安排部分小吏过来暂住,每日一百文钱即可。” 对她这番安排,林锦骁心里充满了感动,知道她是在帮着自己分忧。 她虽做着生意,却一点也不唯利是图。 城东的客栈随随便便一家,再简陋的客房每日都得一百五十文的留宿钱,就不用说清河坊这种独立的别院了。 再回想着方才进门时听到的话,他心里顿时没了气,朝着彭湃挥了挥手:“彭大人初来乍到,往后免不得要与都尉大人打交道,也随副都尉一道过去见见各位贵人。” “是,下官领命。” 彭湃回完,和李策相继走了出去。 目送着二人走远,楚南栀眸色却微微顿住。 彭湃可不是位阿谀奉承的主,小白脸将这家伙叫过去敬酒,那不存心和自己唱反调嘛。 可让李策去巴结讨好唐儒,自己总归是站不住理的,暂时又不能告诉他自己的意图,只得装作不在意的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不成娘子还想让你夫君低眉折腰的去伺候这群别有用心的宫中贵人?” 林锦骁愤懑的冷嗤了句,但想到今日是她饭庄开张的日子,不想惹她不悦,又立刻放缓了语调,暖声宽慰道: “你不必担心,岳贵妃和两位皇叔并不是什么糊涂人,即便是想要挑你的刺,也不会因为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为难你,总是要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今日便装简行的过来,并未惊扰任何人,说明就是想过来凑个热闹,咱们和三郎过去作陪反倒让他们不自在。” “这倒也是。” 楚南栀颔首道。 亭子里来的几位可不是好对付的主,林锦鸿行刺之事她至今未弄明白是谁指使的,他们想要找自己的不是自然不会拿这种小把戏恶心人。 想必今日过来不过是为了看自己的笑话。 这恐怕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老娘不仅要将饭庄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得让她们知道,这官户家的娘子不止会闲坐家中装体面,也能走出门去独当一面干成不少大事。 低头看了眼手中切好的三文鱼,楚南栀不由得阴阴的笑了笑:“林大郎,你替我差人送几叠大马哈过去,让岳贵妃和二位皇叔尝尝鲜。” “何必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林锦骁有些心疼:“饭庄里好酒好菜招待她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这大马哈得来不易,还是留着。” “那可不成。” 楚南栀深深的长吸了口气:“这饭庄里的顶级食材还得靠着唐儒他们这些达官显贵才配享用,既然他们心甘情愿的前来捧场,往后缘来饭庄怎能少得了他们这些人的身影。” 想了想,她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毕竟他们是冲着我而来的,我若不露个脸也不合适,你替我将砧板上剩下的半块鱼切好。” 说完,便吩咐人进来摆好了盘,拿了些酱料往着园子内行去。 第505章 各怀鬼胎 亭子里,岳贵妃正陪着林锦芊、唐儒夫妇和唐沅希拿着一本看上去很是怪异的菜谱点菜。 林锦芊注视着菜谱上那些奇怪的图样就开始横加指责:“这剁椒鱼头是什么东西,哪有开饭庄取这么粗俗的名字。” 随后又不停翻滚着菜谱,指着看上去很凌乱的图样,不停抱怨道:“香辣手撕鸡是什么,牙签羊肉又是什么,还有这鲜椒顺丰多宝鱼取这么难听的名字,还要五两银子,简直就是巧取豪夺。” 桑坤在一旁听得直皱眉。 无奈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也只好耐心解释道:“回禀公主,鱼肉本就是饭庄的特色菜,即便是寻常的鲜鱼最小的一尾也需要三四百文,这多宝鱼是海鱼,捕获本就不易,自然是要比寻常菜贵上一些。” 顿了顿,他又谨慎着回道:“即便是公主今日想要吃,海康县送来的二十余尾多宝鱼都已售罄,在下也没法为公主送上来。” “什么,本公主光临你家饭庄,你竟然说这道菜没有了?” 林锦芊当即大怒。 “草民并不知各位贵人莅临” 桑坤心里的怒火腾腾直往上冒,唐儒也是没了耐性,直接收起几人手中的菜谱,僵笑着打断他:“大掌柜莫要介意,公主殿下不过是随口一问,烦请大掌柜将饭庄拿手的好菜备些过来即可。” 岳贵妃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众人,也不答话,既然这位任性的公主要闹且由她闹去。 横竖自己如今靠上了南都王这棵大树,可以结交靖灵城的旧臣,至于唐家她已不做任何指望,既不讨好也不得罪。 林锦芊却不依不饶的瞪了眼唐儒,抢回菜谱直接往桌上一扔,大声道:“那就将这菜谱上有的菜都给本公主盛上来。” “这” 桑坤直接冷下脸去。 楚南栀从别院出来,正听到林锦芊这番牢骚话,领着传菜的杂役们似笑非笑的走上前去,肃声道: “好说好说,我这菜谱上共有八十八道菜,除去今日售罄的十二道菜以外,还有七十余道菜,按理说贵妃、皇叔和公主莅临,我本不该吝啬,别说是这八十八道菜,就算是再寻八十八道菜奴家也是舍得的, 可如今平宁州旱灾刚过,不少地方百姓连饱饭都吃不上,公主千金之躯怕是没过过苦日子,可奴家却是在村里长大的,知晓吃不上饭的滋味,如今以官妇身份开门做生意,更该体恤民情,今日即便是陛下亲临,饭庄的规矩却是不能变的,点多少菜都不成问题,但绝不可以铺张浪费。” 话落,才刻意打量了眼众人,除了不在场的林亭琰、林亭楷,也就多了一张生面孔,她立马猜到唐儒身边那位雍容华贵的碧玉女子就是备受宠溺的芊公主。 林锦芊被她这话直接说的哑口无言。 这妇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是找自己要银子,却搬出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叫人为难了。 的确,眼下因为南方各地的旱灾,陛下和太皇太后在宫中都是紧衣缩食,自己即便再受宠,可花的也是陛下赏赐的汤沐邑,她哪敢如此任性。 心虚的瞥了眼一旁的夫君,唐儒已是一脸阴沉,显然不愿意为自己放下的豪言壮语买单,只得苦着脸装作坦然的问道:“你便是平宁王妃?” “正是。” 楚南栀不卑不亢的回了声,吩咐人将备好的三文鱼和酱料放到了桌上,示意道:“这大马哈是海康县渔民前几日刚送来的,正好请岳贵妃和各位尝尝鲜。” “生鱼片?” 岳贵妃经不住皱了皱眉:“这东西也能吃?” “当然,不妨一试。” 楚南栀亲自夹了块切好的鱼片放到酱料里蘸了一遍放到岳贵妃面前的碟子里,请她品尝。 岳贵妃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唐儒夫妇,将鱼片喂入嘴中,先是一股清凉刺鼻的口感窜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软糯冰凉的口感随着酱汁的蔓延越发的有味道,直叫人回味无穷。 “好” 岳贵妃犹豫了下,也顾不得唐家人,中肯的答道:“倒的确是美味。” 话落,就忙不迭的自己夹了块鱼片在酱料里蘸了遍,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唐儒、唐沅希兄妹见状也学着她的样子试吃了一片,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唐儒直接对这菜爱不释手,露出无比陶醉的神情。 瞧着岳贵妃和夫君兄妹二人这般没出息的样子,林锦芊气闷的自顾自夹起一块鱼片蘸了酱料喂入口中吃了起来。 随后,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这的确是很新颖很大胆的吃法,虽说她从来不吃生东西,可这独特的酱料却给了人一种精神上从未有过的冲击。 “各位觉得如何?” 楚南栀意有所指的发问道。 “倒是不错。” 唐儒顺势再次对桑坤吩咐道:“那就有劳大掌柜准备几道拿手菜上来。” 见芊公主没有再度为难,桑坤这才放心离去。 恰在这时,游园的林亭楷、林亭琰漫步走了回来,看到大家正品着桌上的生鱼片饶有兴致的,立刻坐了过来。 楚南栀本还有些纳闷怎么没见着这两位皇叔,亲眼看着他们回来,心里随即踏实了许多,连忙吩咐道:“二位皇叔快尝尝奴家替你们准备的膳食。” 北滨王林亭琰毫不犹豫的拿起筷子,照着唐儒的样子吃了块鱼片,虽说口感独特但并不受他所喜。 只是这个时候就算是不喜欢也得装出怡然自得的神情来,否则怎么能让这伙人对平宁王妃生出嫉恨呢。 他言不由衷的满口夸赞道:“不错,真不错,这可比戚家酒楼的菜肴美味多了。” 这话让南都王林亭楷顿时没了好脸色,愤懑的吃了块鱼片,味道倒真是鲜美,也附和着夸赞了句:“的确不错。” 林亭琰又继续恭维道:“侄媳妇果真不是等闲之人,小试牛刀,今日就囊入了上千两银子,日进斗金,如此下去不得了啊。” “六皇叔过誉了,这也不过是大家抬爱,预订了一月饭座的银子。” 楚南栀怎么听都觉得这位皇叔说话的语气有些在为自己拉仇恨的意思。 饭庄二楼有二十间包房,光是这一月预定的银钱就达数百两,再加上一层的六十六张散座和十八张雅座都预定到了一月以后,所以今日营收的其实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 而且还是重阳佳节。 第506章 凡尔赛 抛开预订位置的银子,今日这样的收益对于楚南栀来说已是触目惊心了。 保守估计,待得晚宴结束,总的营收在五百两银子定然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如今也不过是单饭庄单项收益,待得园子里的别院和客房全部开放之后,又能增加不少的收入。 这让她对饭庄的经营有了很大的底气。 对于马场的谋划她也更加有了信心。 林亭琰对这侄媳妇做生意的头脑倒是十分佩服。 本以为只是林锦骁纵着她出来任性的瞎折腾,可刚才与老三到聚升坊和清河坊转了一圈,也差人去探了些话,对于楚南栀的布局深深的折服。 虽说眼下还看不懂聚升坊那边她在玩什么把戏,人山人海的凑在一起往坑洼里投石子,看上去有些荒诞可笑,但为清河坊饭庄招揽了人气,却是实实在在带来的便宜。 这妇人想法处处透着股特立独行的味道,又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从她审理戚家的案子已足见端倪。 这样机敏的睿智,倘若只是个商贾人家对他来说造不成什么威胁,偏偏她是平宁王妃,她的每一个布局都能影响到京中诸王。 每日如此巨大一笔银钱的进账,还是合法收益,这无疑是为林锦骁添油加火。 眼下想要劝陛下重下抑商的策令,禁止官员及家眷行商已不太现实,毕竟各地民生凋零,需要振兴商业换取税收来充实国库。 也只有设法让大家一起打压这位势头正盛的侄媳妇了。 在心头仔细盘算了一遍,林亭琰才缓缓开口言道:“侄媳妇实在是过谦了,即便是预订那也是实打实的银钱,这么大一座园子,等得全面落成之后,恐怕又能带来不少的收益,单是一家饭庄倘若每日都有上千两银子的进账,这在整个大禾帝国也是绝无仅有的罕事。” 顿了顿,他巡视着众人,语气深沉的叹道:“同是开酒楼做生意,那戚家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主,只想着赚取大户们的银子,侄媳妇饭庄的菜品既兼顾豪门乡绅,又考虑到了平民百姓,也难怪生意能如此火爆。” 纵观菜谱上的所有菜品,既有几十文钱一道的廉价菜,也有稀罕少有的四五两银子一道的天价菜,满足了大户人家的虚荣心,却也不至于让底层百姓来此饭庄望而却步。 林亭楷不知老六为何三句话不离戚家,这无疑是在戳大家心中的伤疤,没好气的蹙眉道:“戚家助纣为虐,帮着吴恩荣做下此等丧天害理的事情,咎由自取早已抄了家,如今那合族上下都被下了狱,老六何必再提。” “不错,戚家哪里是什么本分的商贾人家。” 也是墙倒众人推,岳贵妃也不以为然的跟着斥了句,一边吃着大马哈一边看向楚南栀笑眯眯的夸赞道:“还是赵太公有眼力见,本宫倒说他怎么敢如此不遗余力的帮扶平宁王妃,原来他早已看出了弟妹的过人之处啊。” 话到这里,她难掩内心的酸涩,似笑非笑道:“听说今日赵太公还为州府捐赠了百万两银子呢。” “老太公的确是高义。” 楚南栀听着她这番酸楚的话,总算是明白了岳贵妃今日为何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原来根结在这里。 老娘可没想挖你的墙角。 温温的笑了笑,她故意苦叹道:“提起这事我也甚为伤神啊,赵太公积攒偌大一份家业颇为不易,奴家不过是替老人家查了桩案子,救了他一次性命,老人家非要将家业托付给奴家,奴家不肯,他就捐赠给了州府,我也是拿老人家半点法子都没有。” 这话听得众人都是咬牙切齿的,一肚子苦水没地咽。 当年有人计算过赵家的家业,满打满算折合下来可抵朝廷三年税收,即便是陛下都眼馋得紧。 倘若赵光远是戚家这等门户,又或者是常驻靖灵城和别的州县,他们都能有法子将这份家业算计过来。 可偏偏他住在芦堰港,寻不出他的把柄。 楚南栀也已察觉到在座这些人都惦记着赵太公的家业。 倒也是,一个戚家这样的地头蛇,十余年间就为他们敛财达上百万两,这次查没戚家家产,抛开各处田地铺子不说,仅是戚家地库里搜出的黄金白银和各类宝贝就能抵朝廷一年的税收。 按着大禾帝国收税的惯例,各地保留所需的开支,其余部分上缴国库,依照现如今的窘迫情形,最后到得国库的库银也就六七百万两,比不得全盛时期的盛况。 也难怪连宫中贵妃、亲王都愿意结交这些低贱的商贾人家。 唯恐这些人会对赵太公不利,楚南栀索性直言道:“赵太公出银子兴建州府,解决了州府的燃眉之急,是平宁州百姓的恩人,更是我与殿下的恩人,如今他年事已高,我与殿下都只愿他能够好好在芦堰港颐养天年,可以长命百岁,不被人打扰。” 听到这话,岳贵妃默默的冷哼了声。 这还需她提醒。 那老东西将京中田地铺子托付给自己时,恐怕早已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已经抱定了不再入京的打算。 如今想要有人对付他已不是易事,这棵摇钱树只能归林锦骁所有了。 可惜,实在可惜,养在池子里的鱼终究是流入了别家的池子。 甚为痛惜的惋惜了声,岳贵妃苦笑着开口道:“赵太公为人慷慨,是位难得的义商,不比寻常商贾贱流,有弟妹和平宁王庇护,他此生无忧了。” “那就借贵妃吉言了。” 楚南栀也不愿在此多做停留,看着李策和彭湃二人姗姗来迟的到得眼前,连忙介绍道:“这两位是都尉府副都督李策和芦堰港新任县令彭湃,听闻各位贵人前来,特意过来敬樽薄酒,奴家就不叨扰各位雅兴了,若有吩咐尽可差遣大掌柜。” “王妃妹妹快去忙,可别因为本宫和你两位皇叔耽误了做生意。” 岳贵妃装得极为客气的将她支走,也察觉到她是将李策和彭湃叫过来讨好唐儒的。 这个节骨眼上,哪能再让唐儒和这对狗夫妇同气连枝,一定得让唐儒和林锦芊留在芦堰港掣肘平宁王才好,所以等着李策与彭湃敬完酒就立刻将两人支开了。 第507章 东施效颦 桑坤将芊公主厌弃的那些菜品,除了鲜椒顺丰多宝鱼以外,剁椒鱼头、香辣手撕鸡、牙签羊肉都吩咐人送了上来。 看着一道道怪异的菜,连摆盘都与宫中御宴大相径庭,都感到极为不适应。 可尝到过大马哈的甜头,岳贵妃毫无顾忌的率先开始夹菜一一品尝起了桌上的各道菜。 辛辣鲜美的剁椒鱼头,比起宫中蒸煮的鱼多了几分特别刺激的口感,却少了几分鱼腥味,甚是爽口,她直接停不下嘴来。 瞧着一个个愤懑的神情,她却没有半点顾忌。 作为吃货,即便心中对楚南栀抢走自己的钱库有再多的嫉恨,她也不会辜负美食,津津有味的品尝着各道从未见过的新奇菜肴。 北滨王林亭琰见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姿态,也跟着吃了起来。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岳贵妃的过人之处,能在那么多妃嫔当中脱颖而出并非只是凭着那妖媚的容貌,这心宽何尝不是一种本领。 先前的生鱼片不符合他的口味,可新上的这些菜真是好吃的要人命,色香味俱全,他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点头夸赞:“不错,真不错,没想到鱼头还能如此做。” 随后又吩咐桑坤再加了两道剁椒鱼头过来。 林锦芊瞧着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满目鄙夷的憋了瘪嘴,也试着夹了丝鱼肉喂入嘴中,那细腻独特的味道的确是叫人欲罢不能,再想着楚南栀今日开张就收了上千两银子,她突然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凑到唐儒身边,小声商议道:“夫君,你说要是本公主也在芦堰港开一家饭庄生意会不会比姓楚的这家饭庄生意更火爆?” 唐儒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公主千金之躯,也不缺银子花,何必如此折腾自己。” 她平日在府上连茶都不会沏,竟想着开饭庄,也不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不明摆着是东施效颦嘛。 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平宁王妃的饭庄你也是见识过了,做的这些菜可不是仗着虚名招揽的食客,那的确是靠着真本事换来的生意。” “我不管,本公主明日就要将饭庄开起来。” 林锦芊不依不饶的命令道:“你是本公主的驸马,这个家你就得听我的,你待会就去将缘来饭庄对面的铺子全部买下来,给本公主装修好,一定要比姓楚的这家饭庄气派,再将戚家以前的厨娘杂役都请来,本公主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芦堰港的主人。” 唐儒气得气血上涌。 芦堰港谁是主人这难道还需要证明嘛,林锦骁是平宁州的王,又是一州刺史,此地当然他说了算,也不知她较个什么劲。 林锦芊俨然没发现他已经生气了,却笃定的朝他笑道:“至于这些菜谱嘛,本公主有法子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落,立即扭头凑到正津津有味吃菜的唐沅希,两人交头接耳道:“郡主妹妹,嫂嫂怎么觉得你对平宁王很是亲近呢?” 唐沅希被嫂嫂这番质问的话直接弄得六神无主的羞红了脸。 “你老实告诉嫂嫂,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平宁王?” 林锦芊其实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前阵子唐儒还为此事写信给公爹唐尧,唐尧为此震怒不已。 不过公爹并未将此事告知自己,她只能装作不知的自己来探听。 唐沅希心知父亲是担心此事会受到太后猜忌,所以没有告知嫂嫂,可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嫂嫂和太后能帮到自己了。 苦着张小脸,她直言不讳的道:“嫂嫂,也不怕你和太后多心,我此生非平宁王不嫁。” “这有什么,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呀和母后都能理解,这事啊我替你做主了。” 林锦芊看着她露出的欣喜神情,话锋却突然一转,甚为惋惜道:“只不过平宁王已经有了正妃,还有那么多子嗣了,你想要与他成亲,恐怕只能委屈妹妹嫁进去做个侧妃了。” “我愿意的,嫂嫂,只要可以陪在他身边,哪怕只当个侍女我也没有怨言。” 唐沅希激动不已,忙不迭的回道。 “好,本公主允了,一定将你促成此事,今日回去就写信给母后。” 林锦芊阴恻恻的笑道:“不过你得答应嫂嫂一件事,要替嫂嫂将缘来饭庄各类菜谱的做法都给嫂嫂弄到手,还得监事住平宁王夫妇的一切动向。” “这” 这不分明是两件事嘛。 唐沅希无奈的皱了皱眉,可如今只想着能够嫁入平宁王府,她哪管得了这么多,欣然应允道:“只要是嫂嫂吩咐的事情,沅希一定尽量办到。” 林锦芊终于露出释怀的笑意,目视着众人笑眯眯的颔首道:“王妃姐姐家的饭菜真不错。” 岳贵妃和两位亲王也不知她们几人在嘀咕什么,横竖不会是什么好事,也懒得理睬,都自顾自的品酒吃菜。 西边的别院中,常老、聂老两对夫妇已领着四胞胎和楚家众人从聚升坊那边归来。 楚南栀和周氏摆好了菜,吩咐大家按着座次坐下身来,叫了几名侍女亲自为大家斟酒。 在座众人,常老是位份最高的,也最有发言权,当着众人的面,他率先举起酒杯,满脸敬畏道:“今日是重阳佳节,南栀丫头也是有心了,知道老朽不爱凑热闹,所请之人都不是什么外人。” 除了被赶回来的李策和彭湃,其余诸人不是他们夫妇的至亲,也是自己看得顺眼的至交好友。 环视着众人,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平宁州迎来了新主人,彻底的改变了风貌,这第一杯酒咱们大家敬陛下,敬太皇太后,遥祝陛下与太皇太后福寿绵长,祈祷我大禾帝国各地都能风调雨顺,江山永固。” 说完示意众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 待得举起第二杯酒,他目光深沉的注视着赵光远,含笑道:“光远兄,你我结缘已久,却鲜少在一起把酒言欢,今日太公的义举令老朽深感敬佩,这杯酒老朽敬你。” “常老过誉了,老朽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能得常老这般礼遇,赵光远惶恐不已。 两人虽是靠着小儿赵琰结缘,他却绝口不提此事,不戳人伤疤,更是让人感激。 连忙端起酒杯陪着饮了下去。 这么大好的日子,楚南栀本不该扫了大家的兴致,可担心着老太公的身子,只得硬着头皮强行插话道:“今日佳节,为太公备的菊花酒酒味偏淡些,太公可以适量多饮几樽,不过还是要紧着身子。” 听上去像是劝酒的话,更多的却是警醒。 聂怀安与赵光远也算是多年的挚友了,知道自己学生这段时日已几次前去替他诊病了,不敢劝酒,便接过学生的话跟着附和道:“咱们呀都是这把老骨头了,自知天命,虽是佳节,咱们浅斟慢酌尽兴即可,都不贪杯。” “聂老所言甚合老朽心意。” 赵光远微微打量了眼楚南栀,虽感无奈,可心里又充满了暖意。 纵横一生,还未曾被人如此管束过,没曾想到老了却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管得死死的。 第508章 小动作 纪宛盈坐在姑母纪华珍身旁,一直默默的夹菜,可看着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向着表嫂,心里总觉得酸酸的。 明明就是楚南栀扫了大家的兴致,大家不加指责,还不以为意的顺着她说话,真不知她究竟有什么地方能够讨所有人如此欢心。 堂堂王妃之尊,出来抛头露面的开饭庄也就罢了,还撒银子给聚升坊那些投石的幼童请吃糕点,真是荒唐得很。 表兄也不管管,这是要将她纵得无法无天了才会生出悔意。 注视着纪岑安、尹琉轩这些平辈们都老老实实的自顾自夹菜饮酒,她也不敢多言,笑盈盈的端起酒杯,看向楚南栀,乐道:“今日是表嫂饭庄开张的大喜日子,首日便迎来了开门红,真是可喜可贺,这樽酒小妹敬表嫂,祝表嫂的饭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多谢。” 楚南栀礼貌性的端起酒杯,抿唇浅笑着将酒饮了下去。 这小郡主虽说心思缜密了些,可嘴巴倒不像唐家那两位那样招人厌。 自打纪岑安将亲军调进海防营营地驻扎后,这对堂兄妹就一直住在常老家中,既然今日她也跟着一道过来了,看在常老和师母的份上,楚南栀也得表面上对她热忱些。 缓缓放下酒杯,她亲热的关切道:“多日不见,我瞧着郡主都清瘦了许多,怕是跟着纪驸马在军中受了不少苦头,今日这些菜都是我亲自做的,郡主定要多吃些。” “多谢表嫂。” 纪宛盈说话的同时,余光却不由得瞥向她身旁的表兄,他却专心致志的帮着几个小家伙和他娘子剥虾壳、剔虾线,眼睛里就只有他那一家几口人,根本没有别人。 纪宛盈心里顿时凉噗噗的,强颜欢笑道:“只是小妹下午在聚升坊那边吃了不少糕点果子,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就不在此打搅各位的兴致了。” 说完,又面向身旁的纪华珍,恭敬的禀道:“姑母,我听说今晚芦堰港格外热闹,想到城里去转转,晚些时候我自己回去便是,你和姑父不必等我。” “那怎么行。” 纪华珍知道她性子向来怪癖,可也不放心她独自外出,担心的说道:“让岑安陪你去逛逛,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要是出了事,我与你姑父可不好向长公主和太皇太后交代。” 纪岑安闻声正要起身,被纪宛盈立即拦了下来:“不用了,我身边有侍卫,他们会照顾好我的。” 说着,她又漫不经心的斜倪了眼楚南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也没什么仇家,怎会有人想要害我。” 常延珏向来不喜欢这位小郡主,可毕竟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他也不好多加责备,只得顺着她的性子,冷声说道:“由她去。” 话落,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句:“可不要在外面停留的太晚,早些回去。” “是。” 纪宛盈朝着众人揖了揖身,领着两名贴身侍女径直出了厅堂。 目送着侄女离去,纪华珍满是愧意的看着楚南栀,赔礼道:“南栀,你别和郡主一般见识,她呀就是个孩子,在宫里被娇宠惯了,不懂什么规矩,又爱贪玩,前阵子在军中整日里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时常都要岑安去寻她。” “那还是得多带几名护卫出行,郡主身份尊贵,要真是有个好歹,学生与拙夫都不好向言君长公主交代。” 楚南栀早已领教过这位小郡主的任性。 心里生了气,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常常喜欢闷声走人。 上次中秋佳节在常老家中,受了冷落就直接追着纪岑安去了海宁县,这次想必也是如此。 提到护卫之事,纪岑安虽有些苦恼,可也并不担心,笑着对楚南栀说道:“郡主身边的马夫是言君长公主身边的老人了,颇有些身手,嫂子不用担心她。” “如此便好。” 楚南栀这才宽心了许多,继续吩咐大家饮酒吃菜。 纪宛盈从别院出来,径直去了水池旁的亭台中。 看到岳贵妃和亲王、公主的身影,装作在园子里闲逛偶遇他们,惊讶不已的迎了上去,大声道:“不知贵妃娘娘和两位皇叔在此,宛盈见过贵妃见过二位皇叔。” 不经意的看了眼唐儒身旁的林锦芊,更为欣喜的唤道:“呀,原来芊公主也到芦堰港了,许久不见,宛盈可是想苦了公主姐姐。” 林锦芊对于纪宛盈的突然出现,颇为错愕:“宛盈郡主怎会在此处?” 顿了顿,她立刻反应过来,不悦道:“倒也是,你叫常老一声姑父,常老的得意门生饭庄开业,你来捧场也不足为奇。” “我呀也并不愿意过来的。” 纪宛盈冷幽幽的笑道:“可今日我那表嫂设了家宴,宴请了不少宾客,我寄宿在姑母家中,客随主便,只能跟着一道过来了。” “什么,设家宴,大宴宾客?” 林锦芊当场恼羞成怒。 在座哪一位不与他们夫妇沾亲带故的,她竟然将自己和岳贵妃、两位皇叔安置在此处,自己去接待宾客了,这简直不将大家放在眼里。 纪宛盈佯装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原来公主姐姐和贵妃、皇叔都不知道此事呀,我” “郡主不必替她遮掩,论亲厚,本公主自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林锦芊强压着怒火,愤懑的捏了捏拳头。 唐儒默默的端视着一张张不满的冷颜,总觉得这位小郡主没安什么好心。 她想挑唆岳贵妃甚至是两位亲王对平宁王妃生出嫉恨,并不打紧,可很显然自己这位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娘子才是首当其冲被激怒的对象。 如今已经够乱了,宛盈郡主还来此挑唆是非,实在气人。 他忙不迭的与大家解释道:“在下并未听说平宁王妃今日有专程设宴,崇仁坊今日很安静,连一向与平宁王妃交好的族长一家也未曾过来,常老和聂老近日在替平宁王府上的小殿下小郡主们传授课业, 常老往日在京中时教授学子就有每日不间断课业的习惯,想必是平宁王妃担心二老授课会耽误与两位老夫人团聚,所以才将两位老夫人接到饭庄来。” 话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纪宛盈,冷笑道:“只怕并非什么正式的家宴?” 这样解释了一通,大家愤怒的神情顿时缓和了许多。 纪宛盈不紧不慢的颔首道:“也的确不是什么正式的宴席,不过是平日里与我那表兄表嫂关系交好的至交。” 对于这位小郡主的话,岳贵妃权当听听也就罢了,并不妄加评论。 横竖她们母女是自己在宫里招惹不起的人物,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北滨王林亭琰也只是淡然的继续品菜饮酒,对于这位小郡主到芦堰港之后的一系列小动作他皆是了如指掌。 只是暂时他并不清楚这小妮子所图为何,更分不清与之是敌是友,所以对于她别有用心的挑唆也不予置喙。 第509章 大富婆 结束了忙碌的一日,楚南栀和林锦骁送走了二老和师娘们,听桑坤过来说岳贵妃与两位皇叔皆已离去。 跟着桑坤一道去饭庄查点了账目,又交代了些明日的事情,夫妇二人领着四胞胎和楚家人分别坐上马车,趁着柳月刚上枝头,尽兴的朝着家中赶去。 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林锦骁今日虽说从夜宴开始都是沉默不语,一边听二老和大家寒暄叙话,一边净顾着伺候娘子和几个小宝们,帮他们去虾壳剥螃蟹,并未进食多少东西,可他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娘子一直以来的夙愿总算是实现了,鱼苗满塘,饭庄第一日开张就进账一千六百余两银子,这放在整个大禾帝国的商贾人家,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借着车厢内灯台上散出的微弱灯光,笑望着如春风拂面的楚南栀,林锦骁当着小宝们的面,俏皮的捏了捏她翘起的小鼻尖,打趣道:“第一日就成了日进斗金的大富婆,高兴吗?” “嗯。” 楚南栀一脸难为情的应了声,总觉得这一切显得不太真实。 而且今日的进账大多数还是靠着二十间包房撑出来的生意。 一楼六十六张散座和十八张雅座,两个饭点带来的收益也不过百余两,还是在排了几轮队的情况下,而其余三百多两皆是包房生意。 也难怪林锦芊说自己卖的天价菜。 虽说当初计划时就是考虑着做一个偏高档豪华的酒楼,可也没想到芦堰港这些乡绅大户们这么给面子。 有些担心的蹙了蹙眉,楚南栀不安的问道:“林大郎,你说今日来的这些人会不会真是只因为我是王妃,觉得稀罕,所以才来凑这个热闹的?” “阿娘,你怎么突然对自己没信心了,他们都觉得饭庄的饭菜好吃的。” 二宝林瑞希忙不迭的鼓励道:“今日我们与姥姥和两位师奶在聚升坊那边听从饭庄出来的食客都在夸赞阿娘饭庄的菜味道很好的,而且那些接客的杂役们也很周到,让大家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他们可喜欢了。” “就是排队的时间太长了。” 三宝林瑞崇瘪着嘴替食客们抱怨道。 “这倒也是。”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点头。 她之前并未想到生意会直接火爆成这样,所以并未安排后餐区,看来得让桑坤着手准备一些后餐取号的设施了。 她在心里盘算着准备在后餐区布置一些小食茶水之类的供大家消遣。 本是想着打造一家低调奢华的星级酒楼,不曾想一不小心竟成了网红店,每日要接待的人流量太过巨大,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林锦骁也看出了她心中的担忧,好言宽慰道:“这芦堰港和靖灵城一样,并不怕东西贵,越奢华的东西反而会有人愿意来消费,只要东西足够吸引人,即便你卖得再贵都无妨。” 顿了顿,他神情惬意的摊了摊手:“很显然,你做到了,连岳贵妃和那两位皇叔对饭庄的菜品都挑不出理来,就别说别的食客了。” 至于今日造成人山人海这一盛况的缘由,林锦骁心知肚明。 除了因着她王妃的身份以外,恐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凭着一个女儿家身份,这段日子查疑断案积累下来的名气。 她这是自带流量做生意,再加上良好的口碑,并不愁留不住食客。 楚南栀也仔细的斟酌过饭庄每道菜的定价,一楼的拼命菜虽说卖到了四五十文一道,要比寻常小酒肆贵上几文钱,可她此处毕竟是大饭庄,用餐环境和服务质量都摆在那里,自有贵的道理。 至于包房就更不必说了。 而那些四五两银子一道的稀罕菜仅是食材所耗费的人力就不菲,本也是针对豪绅们定制的菜品。 这样想着,她心里也就没了顾虑。 欣喜的注视着小不点们,她笑眯眯的问道:“今日都玩开心了?” 四胞胎都意犹未尽的点了点头。 “阿娘,明日” 三宝林瑞崇正想说明日还要来,楚南栀没好气的直接打断了他:“你们可是答应了娘亲的,今日让你们出来过节,明日就要好好留在府上温书习字,要是你们不听话,不仅阿爹和娘亲不高兴,常爷爷和聂爷爷也会责罚你们的。” 三宝立刻闭了嘴,二宝也不敢再心存幻想。 知道她们是惦记着聚升坊的糕点和饭庄里的饭菜,楚南栀又哄道:“明日啊娘亲让人将糕点和饭菜送到家里去,你们念完书就可以和两位爷爷一起在家中吃到糕点果子和饭庄的饭菜了。” “好。” 二宝林瑞希乐滋滋的要求道:“阿娘,那我明日还要吃阿爹剥的河虾和大闸蟹,还有多宝鱼。” 四宝林瑞嘉也弱弱的问道:“阿娘,我们明天还可以吃大马哈吗?” “好,明日娘亲叫人给你们一并送回家。” 楚南栀笑着摸了摸四宝的头顶。 饭庄的地窖冷藏效果要比家里的地窖好上许多,今日剩下的三文鱼她都已叫人储藏了起来,两三日内保鲜效果不成问题。 林锦骁如今腿脚利索了,明日也要前去各处衙门处理事务,关押的那么多在押人犯都需要亲自复核审理。 只是她一个人操持这么多事情,林锦骁总感到有些心疼,这时便立即叮嘱道: “饭庄有三郎娘子和桑坤,赵管家他们打理,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交代清楚让他们做即可。” 再想到林锦芊的事情,他又补充道:“那位芊公主是个在宫里被娇宠惯了的,你不必理会她,他们夫妇在芦堰港待不长,你且忍耐些日子。” 瞧着他笃定的眼神,楚南栀察觉到小白脸怕是已经在谋划着怎么对付他们夫妇了。 饭庄的生意被他们夫妇影响了倒不是太大的事情,这二人如今都来到了芦堰港对于整个平宁州的大局的确是颇受影响。 好在那位芊公主今日接触下来,好像并不是有什么很深城府之人,无非是仗着些势力觉得可以有恃无恐为所欲为罢了。 楚南栀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反倒是她那位夫君唐儒,能屈能伸,可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得好好想想法子才行。 第510章 打秋风 回到家里,便见林亭臻带着周氏和林锦惠喜盈盈的迎了过来。 “南栀啊,你可真是厉害得紧,饭庄第一日开张就人山人海的,生意简直火爆得一塌糊涂。” 林亭臻实在想不出贴切的恭维言辞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与欢喜。 林锦惠也乐不可支的搀着楚南栀的手,高兴之余也有些抱怨的语气夹杂在里面:“嫂子,我今日还说和父亲、母亲去给你捧捧场呢,谁知到了清河坊门口早已是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都看不到饭庄的大门了。” “你们去了怎么也不差人进去通禀一声。” 楚南栀引着大家往里走,带着些责备的语气道:“我要是知道婶子和族叔过去,就算生意再忙不过来也不敢怠慢你们呀。” 柳芸也有些惭愧的补充道:“是呀,亲家,大栀啊早已在园子里为你们留了位置,哪能让你们跟着在外面排队。” 周氏连忙摆手:“就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侄媳妇做生意,我听说今日驿馆的那几位贵人也去饭庄了,他们没有给饭庄造成影响?” 楚南栀淡然摇了摇头。 刚进客堂,吩咐众人入了座,却见外院的小厮领着几位耆老缓缓跟了进来。 “我就说是锦骁和孙媳妇回来了,你们非不信。” 二叔婆谭氏一脸傲娇的朝着众人笑了笑,又不满的瞥了眼侄子林亭臻、周氏夫妇:“亭臻啊,你和你家娘子可有些不仗义了,来锦骁家里也不告知几位叔公一声。” 虽说有些责备的意思,可说话的语气比以往已经好上了许多。 自打三叔婆大陈氏被害之后,她与林博老两口就消停了不少,也不敢再找这位即将册封王妃的孙媳妇讨要什么药方了。 即便医馆的生意快要支撑不下去,在这对夫妇面前也得表现得毕恭毕敬的。 林亭臻如今可不愿再惯着这些老的,更担心夫人再被指责,冷着脸呛道:“都是妯娌,又是族亲,莫非过来窜个门还得禀过几位叔伯婶子?” “那倒不是。” 谭氏被他斥得面色有些僵硬,讪讪道:“之前啦,锦骁三叔婆爱说道孙媳妇,为此闹下了不少矛盾,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因此就生分了,眼下孙媳妇又是开饭庄又要建宅子的,一个人哪能忙得过来,还得靠咱们这些族亲多帮衬帮衬。” 三叔公林渊听得面色一沉。 这对夫妇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里可没少为难孙媳妇,如今却将所有罪过往四人头上推。 楚南栀也是止不住的冷笑:“二叔婆说笑了,常言道‘术业有专攻’,一家人虽是一家人,可这开饭庄建宅子并非二叔公二叔婆所长,恐怕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谭氏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南栀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老身和你几位叔公虽说不懂得饭庄里的门道,可咱们手里有银子呀。” “南栀缺咱们这点银子?” 林亭臻没好气的瞪了瞪眼:“那赵家富可敌国,侄媳妇有这样一个牢靠的股赏做什么事做不成,咱们全族上下这点银子凑起来恐怕都不够人家塞牙缝。” 他今日也听说了赵太公为州府捐赠百万两银子的事,实是让人敬佩。 以前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结交赵家,可自打姜小娘的事情之后,他对世间之事早已看淡了许多。 如今儿子又在京中拜了官,他早已无心这些俗事,只想好好的打理好族中事务,尽量帮衬着侄儿侄媳夫妇,顺便多花些时间弥补弥补这些年对周氏、锦惠母女的亏欠。 身为一族族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是再明白不过了。 眼下,各路亲王齐聚芦堰港,无一不是想要针对侄子,倘若他出了事,全族上下都得跟着受累。 谭氏心里仍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亭臻啊,你这话二婶可就不爱听了,赵家再富那也是赵家,咱们才是同宗同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要想让芦堰港林家发扬光大,还得靠自己人才放心。” 老娘可从未觉得你们这些人让人踏实省心过。 楚南栀暗自嘀咕了句,正想说话,林锦骁不冷不热的声音突然在堂中响起: “几位叔公叔婆想要将侄孙当自己人,可得想清楚了,三叔婆当初在驿馆就是想要替侄孙冒头做主才被东进王暗害了,如今东进王虽已伏法,可这州府尚有南都王、北滨王二位皇叔,他们最忌惮侄孙身边有你们这等太有想法的长辈了。” 这话直接让几位叔公叔婆听得黯然失色,一时间心惊胆寒的不知所措起来。 当日大陈氏想撮合岳贵妃与芦堰港林氏一族联手,就遭了人家的毒手,可见与他们夫妇太过亲近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不必拐弯抹角的,二叔公、二叔婆是想又要来讨要药方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众人正在踌躇不安之际,林锦骁直勾勾的视向二叔公林博和谭氏夫妇,眼底中尽是不屑的神色。 谭氏不敢再搭话,只得偷偷的示意了眼一直没敢说话的四叔公林奋和王氏夫妇二人。 林奋和王氏虽是被老二夫妇挑唆过来的,心里确实是藏着事。 前阵子酒楼的生意被戚家搅扰得没办法开张营业,眼下戚家虽是倒了台,城里清净了许多,但生意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好做。 门庭一直冷清得很,每日去酒楼的食客少得可怜。 王氏来回思量了许久,几度欲言又止之后才面向楚南栀,才敢厚着脸皮开口道:“南栀啊,四叔婆和你四叔公今日过来,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情。” 说着,又扫视了眼夫妇二人和林亭臻一家,又开始难以启齿起来。 柳芸一直觉得林博夫妇人不错,没什么坏心眼,见她扭扭捏捏的,随即说道:“她四叔婆,有什么话呀你就尽管说,大栀能帮得上的尽量帮助你们。” 楚南栀也将几人请到堂中坐了下来,随着柳芸的意思附和道:“四叔婆四叔公不必客气,屋里也没有外人。” 虽然这些个老人对自己和林锦骁都没多大的恩义,可如今做了平宁王妃,格局还是得适当打开一些。 只要要求不过分,她倒也能尽量的去满足。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同族之人能维系的尽量维系好总比要推给外人要来的强。 柳芸和楚南栀母女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可王氏和林奋仍是僵着脸难以启齿。 楚南栀大抵猜到了这对老夫妇所来所谓何事,怕不是打秋风来了。 第511章 买招牌 谭氏瞧得心里都有些焦急了,直言不讳的帮着说道:“孙媳妇啊,是这样的,你四叔公和他家那位堂叔不是也在城西开了间酒楼嘛,你四叔公便想着用缘来饭庄的招牌和孙媳妇你一起做这家酒楼。” “一起做?” 楚南栀不由得冷冷的咧开嘴角,现出一抹苦笑的神色。 “是呀。” 谭氏笑道:“缘来饭庄首日开张就迎来了如此火爆的生意,正应该趁着这个势头将名气做得再大些,老身寻思着孙媳妇你该学着当年戚家一样,多在芦堰港和周边几座富裕的县城里开上几家分号,如此必能财源广进。” “好主意。” 楚南栀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可我终究不是戚家呀。” 这话直接让谭氏和林博听得一愣。 谭氏也不知道她这话究竟何意,又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这戚家不过一介商贾人家,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扩张势力,赚的盆满钵满,孙媳妇还有什么可惧的,别说饭庄的口碑在这里,即便是饭菜不合口味,你背后是咱们芦堰港整个林氏一族,又有侄孙在,就凭着这两块招牌,也没人敢对缘来饭庄有任何非议。” “是呀,咱们芦堰港林氏一族如今在整个平宁州可谓是一手遮天了,别说是多开几家饭庄,就算是明着强取豪夺,也没几个人敢对各位指指点点。” 话到这里,楚南栀话锋突然一转,锐利的眼神凌厉的视向众人:“可你们别忘了,这平宁州不是林氏一族的平宁州,是陛下是天下人的平宁州,难道你们心心念念的盼着戚家倾家荡产为的就是成为第二个戚家?” 谭氏听得有些气闷。 生意人讲究的不就是唯利是图,哪有这么多顾虑。 只要不作奸犯科,能挣到银子那就是本事。 楚南栀瞧着她仍是不服气,又继续道:“生意就是生意,那种靠官商勾结以势压人的蛮横手段我决计不会使用。” 今日即便有不少人是抱着凑热闹看笑话的态度前往饭庄的,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好的,很多的食客都是满意而归,对饭庄的评价也是相当高的。 若以此为商机,盲目的扩张,不注重经营质量,就算没人敢抱怨什么,日积月累下来,或许是能和戚家一般赚足了银子,却失了人心。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林奋和王氏在一旁听着只是暗暗叫苦。 他们虽想着能与孙媳妇合伙,可谭氏的话却并未道清楚他们的想法。 “南栀啊,叔婆不是非得要用你饭庄的招牌。” 王氏苦着脸正欲解释,楚南栀立即说道:“四叔婆不必多言,你和四叔公的苦衷我懂,无非是觉得酒楼的生意不好做,想让我帮衬你一把。” 王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与林奋正是这个意思。 谭氏却硬要拿她的招牌来自己经营,无非是想跟着投些银子好自己做主。 “你们想用我饭庄的招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楚南栀笑着说道:“我呀可以分给你们一些股份,让你们成为饭庄的股商,但饭庄的经营权你们不得再插手,全权交由饭庄的大掌柜料理,至于大掌柜的人选你们可以参与定夺。” 王氏和林奋听得满脸欣喜,这才是他们心中所想。 与其让酒楼继续亏损下去,倒不如交给孙媳妇试试,如果她也无力回天,那就只能认命了。 林奋夫妇这把年岁,本也没什么大的奔头,就是儿子是个老实本分的主,读书又是个榆木脑袋,到现在连个孝廉都未被举上。 他们不过是想着趁着家中尚还宽裕,将手中闲钱拿出来能生些银子。 孙媳妇如此聪明能干,若是将银子交到她手上一家人也放心。 林亭臻和周氏夫妇对楚南栀的提议很满意,前阵子就想过给她饭庄投些银子,可她攀上了赵家,后来侄子又封王,并不缺银子,他们也就不再去想这事。 此时她主动提及,林亭臻连忙应允道:“这个主意不错,老叔很是认同,侄媳妇啊,新饭庄的筹备可要算上老叔家一份。” 顿了顿,他又迫不及待的补充道:“以后侄媳妇想做的生意都可以带上老叔和你婶子,就算是亏了银子老叔也认。” 听了侄子的话,谭氏心里的顾虑却更深了许多,可瞧着一个个都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她也不敢明着说出自己心中的不满,转而言道:“如果非要如此的话,我觉得孙媳妇应该将现在的缘来饭庄也让大家一起入股,如此还能替孙媳妇分摊些风险。” 再想到聚升坊建宅子的事,她也是忧心忡忡的:“孙媳妇要在聚升坊建宅子卖,听说还要打造成芦堰港最热闹繁华之地,老身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问问,那处果真能将宅子卖出去?能赚到银子?” “这就不劳二叔婆操心了。” 楚南栀语气笃定道:“不管是聚升坊还是清河坊,那只属于原来的股商所有,不管是盈利还是亏损暂时都不再接纳新的股商。” 从赌坊坑来的那笔巨款如今虽还余下十余万两,可马上要用到购买马匹上,之后豢养马匹每年耗资甚巨。 正因为如此,她才想着接受林奋、王氏夫妇的提议,筹备开分号。 但即便再缺银子,她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二叔公林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我们只能投银子到孙媳妇新的饭庄上来。” “不错。”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注视着四叔公林奋和王氏,气定神闲的说道:“要是四叔公和四叔婆同意我提的要求,过些日子就让桑坤大掌柜去清点酒楼的财产、地面,可以全部折算成银子算进股银中。” 林奋正要欣然应允,谭氏却心急如焚的将他拦住:“让一个奴隶来经营饭庄,这太不合规矩了,哪有咱们自己经营放心,南栀啊,你要实在不愿意,你开个价,就像当初卖药方一样,我们多给你些银钱,只要可以用缘来饭庄的招牌,咱们给多少银子都可以。” “不行,这是两码事,没得商量。” 楚南栀毅然决然的答道。 第512章 调皮的三宝 卖药方和用饭庄招牌是两个概念。 最开始卖药方无非是为了换些银钱,后来再赐钱弘文药方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可这饭庄的招牌岂能随意拿给别人用。 若是做得不好那不是打自己的脸? 楚南栀郑重的与谭氏说道:“我做事有我的规矩,我从未要求过二叔婆非要入股我的饭庄,倘若你觉得我开的条件苛刻,你可以将银子投入到别的地方。” “这” 谭氏无言以对。 四叔公林奋对他们老两口的做派早已忍无可忍,沉着脸瞪了眼谭氏,当即表态道: “南栀,就按照你说的来,你让桑坤大掌柜去酒楼清点账目,到时候我和你堂叔商议后再拿些银子出来,我和你族叔的想法是一样的,银子交到你手上即便是亏了我们也不会又任何怨言。” “老四。” 如今这一个个对他们夫妇都是俯首帖耳的,让二叔公林博看着甚为气愤。 三叔公林渊也开始对林博夫妇感到不满。 人家饭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他们还想着去入股,这不摆明了只想坐收渔翁之利嘛。 没了大陈氏的束缚,他如今也开始随心发表起了自己的主见:“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道理,孙媳妇,你就放开手脚去做。” 楚南栀听出林渊也是准备投银子到饭庄来,这倒是让她有些诧异了。 平日里,他与二叔公林博、谭氏夫妇几乎是同气连枝的,如今却主动向自己示好了,看来往日里被大陈氏约束得不轻。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说定了。” 楚南栀坦然说道:“等着清河坊那边的生意稳定些了我会着手重整四叔公家的酒楼,这段日子四叔公就先将酒楼停业了,一切准备妥当后再重新开张。” “好。” 林奋欣然应允道。 林锦骁看出谭氏和二叔公林博似乎仍有些不满。 他打心底里就不希望娘子和这些族人有这些生意上的牵绊,相比起来,他宁愿她和赵太公这种爽快人打交道。 自小就没依靠过族中这些亲眷,如今对于他来说,族人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即便是族叔一家皆是看在婶子和锦惠待她亲厚的份上。 只是想到她急着答应林奋的请求可能是为了多挣些银子支撑庞大的马场,林锦骁也渐渐妥协下来,不去干预她的决定。 目光清冷的扫视着众人,林锦骁不再给林博、王氏夫妇争辩的机会,冷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商议妥当了,族叔和各位叔公也早些回去,饭庄的事情有桑坤大掌柜料理,叔公和族叔有问题找他商议即可。” “锦骁说的是,南栀也忙了一天了,是该早些歇息。” 林亭臻听出侄子是不想林博老两口继续在屋子里给侄媳妇添堵,所以直接将事情都推给了桑坤。 他也识趣的对众人吩咐道:“回,回,该说的话南栀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愿意投银子到饭庄的就按着规矩来,不愿意的也没人强求。” 上次弘文医馆的事,侄媳妇就已经替林博夫妇考虑过,让他们投钱给医馆开分号,这对夫妇倒好,非惦记着别人的老店。 果真是只想着坐等富贵,生怕担一点风险,这样的合伙人不要也罢。 弘文医馆两家分号如今不也是照样做起来了,生意并不差。 林博和谭氏就是反应过来钱弘文医馆分号开始盈利了,如今才觉得侄媳妇是真的在替他们打算,没有要诓骗银子的意思。 本只是过来探探口风,争取下拿到饭庄的招牌自己经营,没曾想几句话却惹来了众怒,一时间也是苦不堪言。 还想着再解释几句,却硬生生的被林亭臻半推半就的拉出门去。 清净下来的堂屋里,楚文毕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当着女婿的面也没什么好脸色:“林家这些老的倒真是会算计得很,她怎么不直接开口将清河坊的饭庄要了去?” “也就谭娘子夫妇过分了些,王大娘子和亲家他们心眼还是好的,你也别一棍子打死所有人。” 柳芸没好气的斥了句老头子。 这些林氏族人再不济好歹也是女婿同宗同族的,当着他的面说这些难免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这才送走了几尊瘟神,好不容易得了个清净,楚南栀可不想看到柳芸和楚文毕因为这些糟心事再争吵起来,连忙劝道:“好啦,母亲,父亲,你们就别议论耆老们的事情了,横竖我话已经说得很透彻了,咱们不欠着他们什么,他们愿意如何决定那是他们的事,时间也不早了,快些准备歇息。” 说完,就立刻同小赘婿吩咐道:“舒阳,你和阿竹带着小暮辞跟父亲母亲去后院歇息。” “好。” 这么大喜的日子,柳舒阳也担心二老再因为这些琐事争吵起来,忙不迭的哄骗着岳父岳母随娘子一道去了后院。 一大家子人突然都到了府上,安顿大家也是个难题。 楚南栀害怕小家伙睡到一起又让四宝跟着受委屈,笑望着小宝们,耐声叮嘱道:“姥姥和姥爷已经分开好些日子了,今晚呢大宝和三宝还是跟着二姨娘睡,二宝和四宝就到娘亲和阿爹的屋子里休息一晚。好不好?” 听说又能跟着娘亲一起睡觉,二宝、四宝都乐开了花,都欣喜不已的连忙答应,三宝却闷闷不乐的皱起了眉头,扯着楚南栀的衣襟撒娇道:“阿娘,我也要和你一起睡觉。” 楚南栀一直就很担心三宝这小不点太粘着自己会对他将来有影响,这才缓了一阵,今日又开始和姐姐妹妹争风吃醋的。 她有些不悦的努了努嘴:“三宝,你可是答应过娘亲要学会独立的。” 楚南湘也故意吓唬起他来:“三宝,你不是说你最喜欢二姨娘的,你娘亲让你和哥哥随姨娘一起睡,你怎么就不乐意了?你要是不乐意那姨娘可就带大宝先去后院了?” “我去,我和二姨娘去后院。” 三宝林瑞崇生怕惹娘亲和姨娘不高兴,吓得立刻拉着楚南湘的衣摆就往后院跑。 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过身来,大声道:“阿娘,那明晚我陪你和阿爹一起睡,不许抵赖,就这样定了。” 林锦骁和楚南栀瞧着这小不点调皮的模样,相视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513章 不一样的剧情 带着二宝、四宝洗漱完,回到卧房,林锦骁已经端坐在书阁边整理明日入衙的公文。 近来抄没了不少官员和豪绅的家产,林锦骁盘算着将这些罪人的宅子改建成州里的一些衙门,如此,对于建州府的压力又要小了许多。 当看到戚家老宅的详细文牍时,他经不住抬头看了眼正在帮二宝、四宝脱衣服上床的楚南栀。 瞧着灯光下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庞,楚南栀忍不住凑了过去,细声问道:“怎么了?” “戚家的宅子倒是不小,孙吴才谏言说将刺史府设在此处,可我觉得不太合适。” 林锦骁不喜欢戚家,对戚家的一切都感到厌烦。 “戚家的老宅的确是奢华得很,又位于城北要道,若是荒废或是官卖都有些可惜。”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忽然灵机一动:“倒不如将都尉府设在此处,唐儒也算是戚家的老熟人了,让他住进此处办公,也能警醒警醒他,该好好替你效力,否则戚家可就是他的下场了。” “这个主意不错。” 林锦骁颔首,欣然应允了她的提议。 就是想到她如今费尽心力的挣银子是为了建马场养马,感到有些心疼。 亲切的拉着她的手,林锦骁关切着说道:“这次抄没的各处官员和劣绅家产合计得有四五百万两,加上今日赵老太公捐赠的百万两,州府的官库眼下尚是充裕,不如将马场归到州府来,由州府出资经费?” “不可以。” 楚南栀眸色坚定的瞥了他一眼:“你做芦堰港县令时就驳斥过县里圈占土地大肆建马场,如今怎能出尔反尔,这马场只能作为我自己私下里的一些小癖好,所以只能由我自己出银子养马,不能经官府之手。”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太过操劳,楚南栀又笑着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也不过是养几千匹马,还不至于难倒我。” 柳芸和楚文毕都是村里人,他如今贵为一方诸侯,自己嫁给他总归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那座马场就算是对他将来起事的无偿支助了。 二宝和四宝坐在床上静静凝听着阿爹阿娘的对话,大致也听明白了些道理。 原来娘亲这么辛苦的挣银子就是为了养马。 二宝林瑞希忽然爬下床,吭哧吭哧的走到楚南栀跟前,抬眼问道:“阿娘,为什么饭庄可以挣银子,建马场就不能挣银子了?” 想了想,她又继续说道:“上次听云清哥哥说,他阿爹在老家就有一个小的马场,他们家就将马匹租出去,还建了好几座马球场,平日里邀人来打马球靠着出租场地也能赚取不少银子。” 小家伙的话如醍醐灌顶直接点醒了楚南栀。 她一直在担心养这么多战马会引起人的怀疑,不利于将来起事。 再则她一心想着将马匹买回来拨给王府亲卫们操练所用,压根没想到拿马场来赚钱。 在马场周围建一些马球场,这样既能挣取一些银子,最重要的是能掩人耳目。 她心里高兴,抱起二宝,拉着林锦骁起身,忙不迭吩咐道:“今日不早了,歇息。” “我还没整理完” 林锦骁话音刚落,楚南栀直接熄灭了书阁旁的几盏油灯,不耐烦的催促道:“还整理什么,明日去县衙里再整理。” 林锦骁一脸无奈,只得被她强拉着上了床。 将两个小家伙安置在最里面,林锦骁躺在床沿边上,想到今日她让李策去给唐儒和岳贵妃、皇叔们敬酒,脑子里始终心神不宁的。 他开始察觉到娘子有许多事在瞒着自己。 待得两个小家伙睡熟了以后,他慢悠悠的侧过身去,将手轻轻搭在楚南栀肩上。 楚南栀正有了些睡意,感受到林锦骁的转身,也动作极轻的侧过身去,目视着黑夜中那双莹润的黑眸,便听他小声在自己耳边嘀咕道:“娘子,你是不是想让三郎去接近唐儒?”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楚南栀一阵诧异。 “这并不难猜,我是你夫君,怎会不了解你的性子,你呀向来不是个爱给人添麻烦的,你自己都不喜欢阿谀奉承之道,又怎会委屈别人去做这种事情。” 楚南栀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她倒是忘了一点,小白脸说过自己和他是同类人。 林锦骁微微缩着身子,将额头抵到她额间,两人近距离的相视着,有些不满的责备道:“只是你不该事事瞒着我的,你知道我的脾气,我最恨的便是遭人背叛,倘若不是我自己察觉到,我真的发现三郎背叛了我,或许留给他的不是什么富贵路,而是死路。” 静默数秒,他又接着说道:“再说三郎是我过命的兄弟,你想让唐儒相信他背叛我,还得有我的帮助,才能彻底的让唐儒信服。” 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楚南栀露出一脸难为情:“我也不是想故意瞒着你。” “你是怕我演技太拙劣?” 林锦骁止不住冷笑了声:“你太小觑你夫君了,我可没你想得那般单纯。” “我并没觉得你很单纯。” 楚南栀瘪嘴道。 她倒是忽略了林锦骁冷血的性子,对待敌人他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杀伐果断得很。 正如他所说,万一有朝一日他因李策之事大怒,将他的好基友一刀给劈了,那自己可就要悔恨终生了。 “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愿意支持你,做你的倚仗,我们是夫妻,你有事情不该瞒着我,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 林锦骁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今日常老同我说过一番话,说你即将入京,我不该在两位皇叔和岳贵妃面前表现得太过看重你,如此会让他们抓住我的软肋,寻到我的把柄,会对你我都不利,可我对此并不认同。” “为何?” 楚南栀有些不解。 不向敌人暴露自己的弱点,常老的想法自然是最为合理谨慎的。 林锦骁也不想瞒她,坦言道:“你是我的妻子,倘若我表现得冷漠,你入京后反而会被人看轻,甚至是被为难,一旦我出了事,你照样会被连累,我何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折磨你也折磨我自己, 倒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也顺便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林锦骁的女人,是谁也得罪不起的平宁王妃,倘若你入京有个好歹,我必举全州之力与那人拼个鱼死网破。” 楚南栀听着心里无比感动。 这倒是和熟知的剧情有些出入。 她喜欢小白脸这样的性子,那种憋屈的保护人的方式她最是厌烦,彼此饱受折磨到头来还不一定能得个好结果。 也听出他这是在点拨自己,不该拿李策和他的兄弟感情来做文章。 “我答应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提前与你商量。” 楚南栀信誓旦旦的说道。 可关于他身世问题的猜疑和对皇帝大位的觊觎,这两件事无论如何现在也不能同他提及。 第514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关于林锦骁身世的问题,现在对于楚南栀来说,这总归只是个猜测,还当不得真。 再说到皇位,打心底里来说,她并不希望林锦骁做皇帝,反倒是悠闲些的日子叫人喜欢。 可如今的局势摆在这里,如果不去一争,等到新帝登基后这一家人定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林锦骁虽说并不迂腐愚忠,可贸然提及此事,他必然会反感。 毕竟他一直只将自己当作臣,从未想过为君。 不管他将来如何打算,主动权一定要牢牢的先争取到手上才行。 林锦骁听她回答得信誓旦旦的,忽然又问道:“你果真不会瞒我什么事?” “当然。” 楚南栀心里一颤。 莫非小白脸又怀疑到了什么? 林锦骁轻叹了声:“听说二郎前些日子在普罗庵轻薄庵中的老尼,你没有将他下狱,而是让三郎押回了安邻村?” “是啊,这家伙倒真是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 楚南栀装作大大咧咧的说道:“你说他家那位娘子也不差,他却做出此等贻笑大方之事,简直是给林氏族人丢脸。” “若只是轻薄庵中老尼,你既然饶恕他自然也就罢了,怎会再让人去监视看管他?” 林锦骁冷冷的撇了撇嘴,捏着她尖细的下巴,轻声道:“是不是他在庵中又做了什么为难你的事情?” “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楚南栀故作镇定的回道。 心里却暗暗叫苦,小白脸的心思太细腻了些,果真是没什么事情可以瞒得住他。 “他是不是想害你?” 林锦骁见她一直推诿不肯说实话,声音清冷了许多,肃穆的问道。 “他就是个没什么头脑的蠢货,定是受了人的挑唆,就他那点伎俩哪能伤的了我。” 楚南栀知道瞒不住他了,只得苦笑着答道:“这事你不用管,横竖他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还想以后。” 林锦骁心里十分震怒,那母子几人果真是冥顽不灵得很,完全不知好歹。 也不知谁敢挑唆他去行刺自己的娘子,倒也是心机深沉得紧,知道寻常刺客近不了她的身,便将这么个烂货安排去。 毕竟承着叔嫂关系,若是娘子真的大意不察说不定就让这狗东西得手了。 “一定得好好查查,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派人行刺。” 林锦骁义愤填膺的刚说完,楚南栀就立刻阻止道:“不必了,这事并不好查,我早已问过二郎,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那人也只是告诉了他我的行踪,挑唆了些是非,只怕这人对我们两家的恩怨十分清楚。” 也怕他再去责罚林锦鸿,楚南栀又叮嘱道:“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你后母那一家不再出来兴风作浪,就别再去理会他们了。” “楚南栀,你最近到底怎么了,往日里你最是痛恨二郎母子几人,如今怎生开始维护起他们来了?” 林锦骁颇感纳闷。 当初林锦鸿偷了家里的银子,可是她坚决要将其押往大狱的。 “此一时彼一时。” 楚南栀耐心苦劝道:“林大郎,往日里我们一家在村子里只是个平头百姓,你又有腿疾,我不得不狠厉些,否则只会平白无故的不断让人欺负,可如今你已经封王了,犯不着拿你后母和兄弟来开刀立威,不为别的也该为你的官声着想。” 最重要的是她实在不忍心让林亭书断子绝孙。 这世间之事许多都能理得清,唯有救命之恩难以报答。 理了理思绪,她郑重的与林锦骁说道:“陈氏母子几人的事往后你不要再插手,就让三郎派人盯着点就是,至于幕后挑唆之人早晚能查出,也不用太心急。” 林锦骁始终猜不透她的用意。 就算是为官声着想,这做小叔子的刺杀自己的嫂子,还是平宁王府的王妃,刺史夫人,于公于私都不是小罪,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会碍着官声。 她这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些。 不过再回想着她前面说到的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锦骁终于释怀了许多。 的确,眼下只怕不少人在暗地里处心积虑的挑唆他的是非,也确实没有必要去顺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心意。 即便再讨厌陈氏,也得装出表面的母慈子孝才是。 上次故意抬高她那姑母,就让林锦穆起了杀心,倘若这次再故技重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林锦鸿敢大胆行刺自己的娘子,这不是小事,定不能轻饶。 心里渐渐有了主意,他一脸坦然的将楚南栀搂进怀中,语气轻柔的说道:“你是家里的主母娘子,一切都听你的。” 楚南栀满意的应了声,扭过头去看了眼熟睡的两个小不点,并没异动,这才踏实的倒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次日一起来,她便叫来了尹琉轩和柳舒阳,交代了在南华山脚下建马球场的事情。 马场归在自己名下总归是太惹人眼了些,所以她想了一夜决定用柳舒阳的名义建马场和马球场。 将赌场里赢来的剩下十五万两银子尽数交到尹琉轩手上,准备让他着手采买马匹的事情。 北边的战马比起寻常的马匹要贵上许多,平常人家拉车用的马也就十两,战马的价格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银子一匹,手上的这些银钱,加上战马所需的马鞍套、马鞍绳、马蹄铁等配套的东西,其实也只能采买预定一半的马匹。 还有一半的马匹,只能等到攒些银子再去置办了。 交代完了马场的事情,想到林锦鸿行刺之事,她又将桑坤叫了进来,语重心长的嘱托道: “咱们饭庄的生意昨日刚刚开张,就迎来了火爆的生意,座无虚席,只怕会有人眼红,你和赵管家要商议着多派些人手维持好清河坊的秩序,更要谨防有人存有加害之心。” 那些商场上明里暗里的争斗,她虽没经历过,可也看过不少的桥段,比如在饭食里投毒之类的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了。 昨日宫里那几位过来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她得多提防着些。 桑坤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主人放心,我一定会加倍留意的。” “去。” 楚南栀对桑坤做事向来是放心的,示意他赶紧去饭庄。 第515章 再坐一次花轿 林锦骁很早就出了门,清河坊、聚升坊那边有桑坤这么个得力的助手全权打理,楚南栀稍微能偷个闲。 她亲自照顾着小家伙们用过早饭,送他们到了书塾里,顺便检查检查他们这几日读书的情况。 直到亲眼看到连三宝、四宝都已经将常老、聂老布置的课业完成的很好,她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领着桑琪正欲离去,却被常老从身后将她叫住: “南栀啊,饭庄的生意也算顺遂,不日你就要进京了,老朽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生意暂时看上去虽说还算不错,可总归马虎不得。 毕竟是常老发问,她也不敢违逆,立刻转回身去,恭敬的回道:“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你此次进京免不得要见陛下和太皇太后,接受陛下的考核。” 常延珏端坐在书塾中央,神色肃穆的说道:“如今你虽说即将册封为平宁王妃,但要入朝为官就更该得陛下钦点,可莫要存有什么侥幸心理。” 他虽没明说,楚南栀自然是明白其间的深意。 现在林锦骁做了平宁州的刺史,又封了王,自己若想走裙带关系其实也能授个一官半职的。 之前林锦骁就提到过,让自己做一方女县令或是进州府做个决曹掾,当他的副手,但如此难免会落下话柄。 而且也不是楚南栀心中所愿。 她是刑警出身,自然希望能进廷尉府,专司刑狱。 常老将自己留下来,只怕是担心自己没有好好准备应试的事情。 凝视着面色有些深沉的二老,楚南栀抿唇浅笑道:“二位先生放心,学生一直有准备入朝面圣的功课,这段日子大郎替学生备了不少律学文卷,学生已经十分熟悉了。” 小家伙们担心二老会怀疑娘亲偷懒,立刻起哄道:“常爷爷,阿娘每天都有看书,阿爹给阿娘备了很多很多的书卷,阿娘都看完了。” 常延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与聂怀安面面相觑了一眼,眼神中透出无比茫然的神色。 常规的收学生都是为了传道受业,尤其是他们这样的身份,许多人慕名而来想要拜师不过是为了得到更好的前程。 可这位女弟子却是他们当初在闹市里争抢着收下的,时至今日又从未传授过她任何知识,而且还是这丫头一次次的为他们脸上增光添彩。 说起来真是惭愧得紧。 聂怀安蹙着眉头,也问起了林锦骁之前同样的顾虑:“大栀啊,你说你自小长在村子里,据为师所知,你们村子里那位塾师也并非律学大家,为师怎么觉得你在此方面的学问已经颇有造诣,只怕是廷尉府那帮人也没几个能赶得上你的?” 冷不防的被人质疑早已让楚南栀习以为常,连林锦骁都察觉不到什么,想必二老就更猜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气定神闲的朝着二老笑了笑:“聂老实在是抬举学生了,以前不过是仗着小聪明侥幸查出了些疑案,这段日子补了不少律学文献,才算是对历朝历代的律法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对于她的解释,二老听着只能是将信将疑的。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但学生每次办案都是一套一套的,显然是有受过专门的训练,那缜密的逻辑不像是耍小聪明能出得来的。 可如果说不信她的话,这丫头自小就生在楚家,之后嫁给了锦骁,中间并未出过什么岔子,难道真是她之前故意藏拙,等着税银案这种大祸临头的事情发生后她才肯显山露水? 二老都无比的困惑。 好在她是死心塌地的帮着锦骁,向着这一大家子人,二老思来想去也觉得没什么好顾虑的。 常延珏眉间渐渐舒展开来,温和的示意道:“既然你有准备,那为师就不多唠叨了,你快些去忙你的事情。” 聂怀安也补充道:“听你母亲说,你和大郎准备再补办一次成亲的酒席,也不准备大宴宾客,是担心遭人说闲话?” 微笑着瞥了眼楚南栀,他摆手道:“这倒没什么好顾虑的,当年你和大郎成亲啊的确是心酸了些,如今闹了场和离,破镜重圆的酒席办得隆重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这事我和大郎已经商议过了,横竖再过些日子就是学生与他的加封大典,到时候再隆重些就是了。” 楚南栀由衷的笑道:“和他成亲,再盛大的场面其实学生都不稀罕,能得到两位恩师和师娘们的认可比什么都叫人高兴。” 记得当初第一次进常家,纪华珍的热情就让她颇为动容。 她这番话倒是说到了常延珏的心坎里,很对自己的胃口。 毕竟已经成过亲了,即便当年有再多的遗憾也已经过去了,这破镜重圆的酒席办得再隆重也不过是形式罢了。 倒不如将加封大典置办得隆重些,来弥补他们夫妇二人当初的遗憾。 想了想,他深深的叹息道:“昨日你师娘听你母亲提到此事回家后就与我商议过,既然丫头你自己也开了口,那就让你两位师娘过来帮着你母亲操持,咱们也不刻意讲究些什么,但也别太寒碜失了礼数,该请的宾客还是得请。” “谨遵先生吩咐。” 楚南栀顺从着答道。 她至今没想明白林锦骁为何突然想着办这么一场不伦不类的婚礼,而且还非要等到婚礼补办之后才决定与自己圆房。 莫非是这家伙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带着疑惑,她径直去了前院。 院子里,柳芸正与刚入府的周氏、锦惠母女在商议着布置院子。 看到楚南栀过来,林锦惠忙不迭的过来打趣道:“嫂子,既然你和锦骁哥哥决定办酒席,为何不重新让锦骁哥哥娶你一次,到时候你呀先回潼安村老家,我们和锦骁哥哥再重新用花椒将你接进崇仁坊来。” 谁知女儿的一句玩笑话,周氏却当了真:“是呀,婶子还未见过南栀做新娘子的样子呢,锦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想到当年的事情,终究是一桩遗憾。 也怪那个时候自己夫君太偏执了些,觉得侄子娶了个商贾人家的女儿给族中蒙羞,连个过去捧场的人也没有。 瞧着母女二人真切的眼神,楚南栀捂着嘴就开始捧腹大笑:“这就不必了,要是传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掉大牙,哪有一个女人坐两回花轿的道理。” 虽然自己那个世界,二婚的婚礼可以毫无忌讳的仍然办得很隆重,但这个年代却有着许多忌讳。 更何况,在世人眼中,自己与林锦骁只是破镜重圆,并不是再次成亲。 第516章 林家第一位诰命 要是放在以往,柳芸也会觉得林锦惠提的这个想法有些胡闹,可如今女婿位极人臣,女儿也做了王妃,想到当年之事她总觉得有些心酸,亏欠了女儿。 难得女婿有心,想要补办亲事,她并不怕麻烦,也挺希望女婿如今可以发自肺腑的再迎娶女儿一次,而不是像当初那样被逼着与女儿成亲。 温眸相望着楚南栀,柳芸和蔼的笑道:“大栀呀,要不你就听你婶子的?” “不用了,母亲。” 楚南栀态度决然的答道:“眼下事情本就繁杂,亲事补办后马上就是加封大典了,就别再让大家折腾了。” 也知道柳芸是一番好心,只是相比起来,她现在倒更加期盼那场盛大的加封大典。 与林锦骁的关系已经摆在这里了,有一个仪式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也不愿她们再继续执泥于这个问题,楚南栀交代了几句就领着桑琪出门了。 眼下没有什么比挣银子更重要了。 这个王妃的位置虽是尊贵,可也有些烫屁股。 芦堰港县衙里近来往来的官员小吏愈发的多了些。 州府尚未落成,县里虽然辟出了不少别的衙署出来,可林锦骁习惯了在此办公,在州府未兴建好之前,他只想留在此处,所以原县里的各级官吏和衙役都被迁往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升任和派遣过来的州府官员在此公干。 几十年的县衙衙署突然就变成了刺史府。 长史孙吴才抱着一大堆文卷红光满面的走进林锦骁的衙署里,看着他正在查看州府各级官员名录,便顺势将手中的一本册子恭敬的递上前去,意有所指的问道:“殿下,这是这段时日从各地升迁入州府的官员名录,正要上报朝廷,殿下看看可有疑问?” 林锦骁放下手中的册子,接过孙吴才手中的嘉奖名录慢悠悠的打量着,这其中不少人都是自己提拔的,还有部分是别的郡里提拔上来的,他暂时也不清楚那些人的底细。 “这次提拔的官员不少是青禾贵族和唐家的故交,只怕都是安插过来监视殿下的。” 孙吴才谨慎的揣测道。 跟了不少县令,做了几十年的县丞,可跟着眼前这位曾经的下属才几月就直接升迁到了州府长史,这对于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 难得殿下如此器重,孙吴才如今只恨不能掏心掏肺的替他效忠,跟着他吃香喝辣,保住这大好的前程。 林锦骁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无妨,身为一州刺史,一方藩王,自然该有海纳百川的气度,既然都是朝廷委派过来的官吏就该一视同仁的对待,只要不作奸犯科,违背朝廷律令,本王便不会为难他们。” “殿下的心胸当真是开阔。” 孙吴才满目敬佩的恭维道。 可他还是比较担心。 别的官员倒也罢了,唐家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们举荐这么多官吏过来,个个身居要职,只怕早晚会对殿下不利。 林锦骁看出孙吴才的顾虑,捏着名录似笑非笑的说道:“长史大人不用害怕,唐家势力再大也只能安插各地的官员,没办法渗透王府,这平宁州总归还是本王说了算,人心啊总是会变的,将来的事情实在不好说。” 他就不信这些官员个个对唐家都是死心塌地的。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对付了唐儒、林锦芊夫妇,将军权独揽到手中,下面那些小吏们也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孙吴才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倒像是并没有任何惧怕似的,看来他心中早有对策,也无需自己太过忧虑。 看他仍然拿着嘉奖名录,孙吴才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顺口说道:“按照惯例,殿下如今位极人臣,该择族中一位亲眷请封诰命,王妃贤淑才德俱佳,下官斗胆恳请殿下为王妃请封诰命,赐淑人封号。” 面对孙吴才的一脸赤诚,林锦骁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王妃的才能的确该为她请封诰命,可在本王心中另有人选,若能得朝廷赐淑人封号才算是实至名归。” “还另有他人?” 孙吴才在心底里回想着他身边的亲眷,好像并没有什么能比楚娘子更有才学的人了。 正思忖着,林锦骁已经拿起手中的图兰笔在嘉奖名录上添上了一笔。 孙吴才看着那一行清晰的字迹赫然写着“岳母柳芸贤淑宽厚,品德高尚,恳请陛下为其加封淑人封号,以彰贤德。” 孙吴才这才想起有这么号人物来。 虽说默默无闻了些,可也的确是位贤惠的妇人。 就是他芦堰港林家出的第一位诰命不是族中之人而是岳家的女人,倒是让人有些诧异。 林锦骁也未多言,直接将嘉奖名录递回孙吴才手中,命他送往朝廷。 在他心中,楚南栀的珍贵岂是一个二品诰命能够表达自己内心的爱意的。 凭着她的本事,早晚是要位及殊荣的,反倒是岳母柳芸,忙忙碌碌了半生,从无半点怨言,这份殊荣该赐予她才是。 孙吴才拿着名录正欲转身之际,想到近来城中传言他与楚娘子要重新补办亲事的事情,也忍不住多了句嘴:“听说殿下府上在置办成亲的事宜,到时不知下官可有荣幸前去喝杯喜酒?” “自然。” 林锦骁笑道:“本王与长史大人也算是老故交了,这杯喜酒长史大人自然是该补上的。”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吴才满心欢喜的应了声,拿着册子沾沾自喜的离去。 没想到他还是将自己人看待的。 与此同时,都尉府的一封书信也已经急着送往了靖灵城。 今日,唐儒去清河坊一带帮着芊公主置办铺面的事情,唐沅希和林锦芊姑嫂二人留在府中,开始合计着嫁进平宁王府之事。 嫂子出面这桩事情已是十拿九稳,唐沅希激动得很,连忙对芊公主说道:“嫂子,我想现在就去将这个消息告诉锦骁哥哥,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嗯,也真是他的福分,一个乡间长大的破落户,如今位极人臣也就罢了,还将咱们唐家的掌上明珠娶了去,他呀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林锦芊应允了她的要求,又有些惋惜的叹道:“就是委屈了妹妹你啦,只能做个侧妃。” “嫂嫂不要这样觉得,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还未进平宁王府,唐沅希脸上就已显出无限的向往之意。 林锦芊注视着她这如痴如醉的神情,心底反倒是有些担心了,叮嘱道:“妹妹,嫂子替你办成了事情,你可不能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当然,我们姑嫂二人联手,一定会将那位村妇赶出王府。” 唐沅希信誓旦旦的说了句,又转而言道:“不过嫂嫂可要答应我,不可以为难殿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他的四个孩子。” “嗯,放心,快去,让你的锦骁哥哥也高兴高兴。” 林锦芊笑着催促道。 第517章 突如其来的矫情 林锦骁用了些茶点,又开始审阅各郡送上来的郡县民情奏报,正是入神之时,孙吴才又突然出现在了门口,大声禀道:“殿下,沅希郡主求见。” “沅希郡主?” 林锦骁挑了挑眉,抬起头来问道:“她来做什么?” “下官不知,她说有什么喜报要亲自告知殿下。” 孙吴才狐疑着点了点头:“下官瞧着郡主满面春风的,只怕是真有什么喜报要告与殿下知晓。” “那让她进来。” 林锦骁吩咐完,整理好桌上的公文,不多时便见唐沅希神采奕奕的被孙吴才领进了衙署。 “锦骁哥哥。” 唐沅希亲热不已的就往他身边凑。 林锦骁吓得心里一凛,连忙对孙吴才吩咐道:“为郡主赐座。” 一声呵斥,随即止住了唐沅希过来的步子。 待得唐沅希坐下,林锦骁冷着脸问道:“郡主只身来衙署做什么,有什么喜报要告诉本王?” 如果不是唐家被扳倒,在他这里就算不得什么喜报。 唐沅希笑得花枝乱颤,直言不讳的道:“芊公主已经奏请陛下,为奴家和殿下赐婚了。” “赐婚?” 林锦骁听得一脸懵,当即大怒着厉声斥道:“本王早已娶妻生子,如何赐婚?” 唐沅希没想到他听到这个消息不但不高兴,反而很愤怒,僵着脸有些惧怕的说道:“公主嫂嫂已奏请陛下册封我为平宁王府侧妃,不日圣旨就会到达芦堰港,我并没有奢望过要做正妃,只要能够陪在锦骁哥哥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就连侧妃的名分也是公主嫂嫂的意思。” 静默着看向一脸阴沉的林锦骁,唐沅希委屈不已的抱怨道:“难道锦骁哥哥不喜欢我,不想让我进王府吗?” “笑话。” 林锦骁愤然起身:“本王何时说过喜欢郡主?本王又何时提到过要让郡主进王府?” 以前只是对这位郡主不喜欢,如今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只会让自己对她恨意更深。 “还请郡主立刻回府,让芊公主收回给朝廷的奏疏。” 林锦骁肃着脸,带着些命令的口吻强求道。 “不可能。” 唐沅希也勃然大怒:“我好歹是唐家名门贵胄家的女子,又被册封为郡主,委身给殿下做个侧妃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你能容得下那村妇用五百两银子强纳你做女婿,我以整个唐家的荣辱嫁入你府中做个侧妃你为何要如此抗拒?” “即便你唐家声势浩大,也与我无半分关系。” 林锦骁面色渐凉,寒意阵阵直往上涌,看得一旁的孙吴才心里直打寒颤。 本以为这位小郡主果真是来送喜报的,不曾想是来为自己求亲的。 堂堂唐家的千金小姐,又有郡主爵位在身,何其尊贵,嫁谁不能嫁,非死乞白赖的去给人家当侧妃。 这脑袋是被门夹了。 看出来上司是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孙吴才也跟着苦劝道:“郡主,你可想清楚了,我家殿下与青禾王都是外藩亲王,青禾王又是太后之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大位,他岂会容忍你与我家殿下结亲?” “我想得很清楚。” 唐沅希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林锦骁,苦口婆心的说道:“只要我能进平宁王府,将来即便青禾王登基,他也不会为难锦骁哥哥的,我会求他看在父亲的份上继续让锦骁哥哥执掌平宁州,替他守护南境。” 林锦骁倍感无奈。 这小郡主可真是心思单纯,当真是被娇宠惯了,觉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人的主了。 可他去求陛下赐婚这不是小事,他只得缓下声来好生与她说道:“郡主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已有家室,无心他顾,只要郡主收回成命,本王可以不计较今日之事,权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那要是我执意如此呢?” 唐沅希觉得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本以为自己凭着如此尊贵的身份委身给他做个侧妃,他会无比感动,谁曾想他还要反驳,这将自己颜面置于何地。 林锦骁已然没了耐性,冷冷的答道:“倘若郡主一意孤行,即便你能求得圣意,入了平宁王府,本王此生也绝不会对郡主生出任何情意。” “人都是会改变的。” 唐沅希不依不饶道:“你当初对她不也同样是没有情意的,为何如今又待她如此情深意切,我相信早晚有一日你也会对我有情的。” “不可理喻。” 林锦骁不耐烦的斥了声,朝着孙吴才气急败坏的大喊道:“孙长史,送客。” 随后,率先出了衙署,朝着清河坊赶去。 楚南栀在饭庄里依例检查完今日准备的菜品和各处的卫生情况,刚见到赵管家便听他抱怨起了芊公主:“楚娘子你还不知道,昨夜那位都尉府的都尉府人将清河坊对面联排的铺子全部买了下来,说是要做成芦堰港最大的饭庄,要超过咱们缘来饭庄。” 顿了顿,他变得更为气闷恼怒:“你说她就算是想要做饭庄,选哪里的铺面不好,偏偏选在了咱们饭庄对面,这不是存心叫人难堪嘛,这唐都尉好歹也要和殿下一道共事,公主这般行事,叫两位大人如何相处?” 楚南栀全然没想到林锦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可真是有钱任性啊。 城东茶楼酒肆林立,这种情况遇到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清河坊并非最好的地段,她若真是想做生意也该去那些绝佳的位置,怎会想到来此处? 只怕是存心来恶心自己。 横竖此事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她装作无事的笑道:“不必管她,她想做就让她做,反正花的也不是咱们的银子,咱们啦只需将自己家的饭庄经营好就可以了。” 赵管家听罢也只能悻悻的点头继续去忙别的事情。 刚安慰完了一位,又见另外一位清冷的英俊少年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 早上出门时小白脸还是高高兴兴的,也就几个时辰不见,他看上去却变得闷闷不乐的。 楚南栀赶忙迎上去,关切着问道:“怎么了,苦着一张脸,莫不是去衙署里受了委屈?” “没事。” 林锦骁拉着她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今日的公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明日再去处理,接下来的时间我想留在饭庄陪陪你。” “陪我?” 楚南栀更是纳闷。 自己好端端的,哪需要他陪,再说回了家不就又能见面了。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矫情了? 第518章 抽风的小白脸 林锦骁心里有些烦闷,拉着楚南栀一直往里走,并未立即答她的话。 楚南栀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看着他走的方向是要去昨日那座小院,立刻提醒道:“那边的院子已经收整出来让彭县令暂时下榻此处了。” “这么大一座坊里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林锦骁心里更为郁闷。 楚南栀被他这话问得一脸苦意。 清河坊如今也就饭堂和临街的客房修整好了,园子里面的这些小院尚未对外开放,还在兴建中,也就昨日那一栋院子是在原来的房屋基础上改建的,所以进度会快一些。 想了想,她只好对桑琪吩咐道:“你去将二楼的客房收拾一间出来给殿下。” 桑琪正要过去,林锦骁又补充道:“替我备些薄酒小菜。” 楚南栀更为讶异。 这大白天的他怎么又突然想到要饮酒? “你是要宴请宾客?” 楚南栀不解的看向他。 林锦骁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紧抓着她的手径直往客房行去。 “我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呢。” 楚南栀被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行为弄得不知所措。 “哪有那么多事,饭庄有桑坤和赵管家打理,出不了什么岔子。” 林锦骁执着的往着客栈的建筑走,语气有些强硬的说道:“今日我要你陪着我。” “林大郎,你抽什么风。” 楚南栀有些气闷,可把他紧紧拽在手中,全然挣脱不开。 到得二楼最里间的客房里,林锦骁看着她一脸不高兴,反手将门关上,诱人的红唇直接抵到了她翘起的唇瓣上。 楚南栀吓得一惊,瞠目结舌的瞪眼注视着他,任由着他柔软丰满的双唇在自己唇边肆无忌惮的放纵。 许久后,林锦骁才恋恋不舍的睁开明亮的双眸,静静的凝望着面前这张小巧精致的脸蛋,含情脉脉的低声说道:“楚南栀,我多想一辈子就这样和你厮守在一起,不被人打扰。” “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楚南栀对他的话越听越茫然:“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否则他今日不至于如此反常。 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还能看到一丝无助的凄凉之感。 他如今是平宁州的王,手握天子剑,难不成还有谁能为难得了他? 楚南栀正疑惑着,门外忽的响起了敲门声。 林锦骁将房门打开,见是桑琪带人将酒菜送了进来。 楚南栀吩咐她们将酒菜摆好,给桑琪交代了些事情,让她好生盯着饭庄的生意,之后才坐到林锦骁身边来。 看着他默默的饮了几樽酒,也不说话,楚南栀渐渐意识到恐怕这回他是真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可他不肯多说,楚南栀也只好不多问,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喝了下去。 之后倒上第二杯,正要端起来,整个人却被林锦骁一把揽进了怀中。 林锦骁俯视着怀中神情有些错乱的楚南栀,挑眉问道:“我至今没想明白一件事情,你当初铁了心要与我和离,为何突然就愿意留在我身边了?” “我” 楚南栀顿时语塞。 她当时的确很纠结这件事情,要不是被李策拉去偷听了他与常宴宁的对话,她还真不至于这么快下定决心。 可这事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不好明着告诉他。 “因为因为你待我很好,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 如果说是贪图他的美貌,这个回答显然很肤浅,她情急之下随口敷衍了句。 “那要是换做别人,待你更好的人,你是不是也会如此选择?” 林锦骁对她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不依不饶的继续质问道。 “莫名其妙。” 楚南栀被他这连番的质问问得难以适从。 他今日简直不可理喻。 “你是不是心里从未放下过卫子卿?” 林锦骁更加焦虑不安。 本以为凭着如今的势力他可以主导一切,可以让全家上下安然无忧,可以护她一生一世,不曾想一个唐家就让他举步维艰。 如果林锦芊真求来了陛下的旨意,他不娶唐沅希进门是抗旨,可娶了这女子进门,便违背了自己对楚南栀的承诺。 这个时候他并不惧怕唐家,也有决心与唐家周旋到底,他却担心起了心尖上的人,害怕她会就此离去。 毕竟她手上那份和离书尚未焚毁。 楚南栀觉得他今日跟个神经病一样,愤然坐起身来,有些恼怒道:“林大郎,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卫子卿马上也要成亲了,你为何还纠结着此事不放?” 承着原主的身子,她不能直接否认与卫子卿曾经的关系,可发自肺腑的来说,她的的确确从没有喜欢过卫子卿。 缓了缓情绪,楚南栀温和下来,细声问道:“林大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林锦骁呆愣的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慢慢的放回桌上。 清冷的目光从她那双温润的眼眸一闪而过,他语气沉沉的说道:“楚南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楚南栀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弱弱的问道:“可是朝廷给你安排了什么让你抵挡不了的诱惑?” 他最清楚小白脸的性子,除非遇到不可抗拒的因素,否则他宁折不弯的。 而他又提到感情之事,想必是朝廷又要为他赐婚。 林锦骁仅是一味的苦笑:“哪有什么诱惑,能诱惑到我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少贫嘴。” 楚南栀忽然想到前阵子常宴宁说过的话,果真是被她言中了,这个时代的女人哪有那么好的命,随随便便都能遇上一生一世一双人。 尤其还是林锦骁这种宗室血脉。 “是那两位小郡主中的一位还是朝廷另有人选?” 楚南栀直接问道。 “不重要。” 林锦骁抿唇浅笑着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想让你清楚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只有一个你罢了,至于其他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接宁王府,都不能改变什么。” 顿了顿,他神情有些凝重的请求道:“答应我,我们一起去面对所有的事情。” 第519章 青禾蛮子 楚南栀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他心中的顾虑。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会因此离他而去。 从他的眼神中,楚南栀能够看到他的真诚与决心。 与他相处了这么久,对他的为人也算是清楚不过了,他重承诺并不是个朝三暮四的。 能说出这番话,足见他对自己的看重。 不知怎么,她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对他毋庸置疑的信任。 “既然是朝廷赐婚,你有什么可以推拒的,总不能让这一大家人因为一个女子而断送了性命。” 楚南栀装得无比淡然的笑道:“我会和你一起去面对接下来所有发生的事情。” 林锦骁听着心里无比的感动,看着她笃定的眼神,心中的信念也更加坚定下来。 她唐沅希能借着势力进平宁王府的门,却进不了自己的心。 他誓要让这蛮横的女人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之事并非都是靠着权势可以左右的。 重新将楚南栀揽入怀中,林锦骁目光深切的注视着她,微笑道:“今日我们就圆房?” “圆房?” 楚南栀额间微微一蹙。 他们不是早就圆过房了嘛。 林锦骁瞧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并未多言,抱着她缓缓起身朝着床边行去,温雅的说道:“以前的不作数,那时我们皆是糊里糊涂的,今日才是我们真正圆房的日子。” 他不清楚为何到如今为止她都没向自己袒露过她的来历,既然她不肯说,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天色尚早。” 楚南栀突然有些羞涩,很隐晦的提醒道。 明人不说暗话,虽然馋他这副身子很久了,可这大中午的,还是在自家饭庄的客房里,她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林锦骁温情款款的注视着她,看见她这娇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低下头去在她额间亲了一下:“有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随后将她轻轻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一边亲吻着她面颊一边扯住她衣衫动作慌乱的解开。 楚南栀紧张的闭上了眼睛,身子紧张得有些僵硬,一双细手无处安放,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他那结实而有弹性的胸膛。 林锦骁身子微微的颤了颤,不由得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 也不知她这娇小的身子哪来这般大的力气,抓得自己竟有些生疼。 可看着她一闪一闪的乌黑眼眸,林锦骁浑身热流涌动,心猿意马的情绪再也难以抑制,呼吸急促的凑到她耳边低语道:“你准备好了吗?” “嗯。” 楚南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轻应了声,顺势将他衣带拉开,看着暴露在眼前的线条匀称的完美身材,忍不住贪恋的多看了一眼。 林锦骁起身迫不及待的将衣衫脱去扔到了床边,瞧着眼前曼妙的身姿,无限的眷恋全部写在了眼底。 五年前,他稀里糊涂的触碰了这具身子,可他却无比憎恶。 时过境迁,再看向眼前人时,他的心里只有欢喜。 这种奇妙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本想着等到补办亲事后再和她行房事,唐沅希这一闹,他之前的担忧又开始卷土重来。 女人的心思他总有些琢磨不透。 虽然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坚信此生都不会与唐沅希有任何瓜葛,可自己这娘子的性情他实在不敢保证。 既然她的确是心属着自己,不如趁此让她坚定决心。 有了肌肤之亲,等到日子久了,她看到自己的态度,明白了自己的真心,自然就不会再生他念。 坚定了念头,林锦骁再也没有了顾虑,径直扑下身去,尽情的享受着这份期盼已久的欢愉与缠绵。 许久后,望着有些瘫软无力的楚南栀,林锦骁欣喜的将她搂在怀中,爱不释手的揉抚着她白嫩柔滑的肌肤,细语道:“平宁王府只有一位主人,为夫也只有一位娘子,就算入府的是陛下的亲妹妹、亲女儿,你也不要有所顾忌,永远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楚南栀抚摸着他被汗水浸湿的胸膛,并未答话。 林锦骁觉着有些怪异,低下头去察视了眼温顺缩在怀里的楚南栀:“怎么又不高兴了?” 楚南栀缓缓摇了摇头,止不住轻哼了声:“有点——痛。” 说完,脸上经不住一阵绯红。 “我去让人备些热水来,再重新备些饭菜。” 林锦骁正要起身,却被楚南栀一手拉住:“晚点。” 她有些有气无力的,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那种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此刻,她只想依偎在这张温暖的怀抱中,静静地感受可以依赖的惬意。 强悍孤独了一生,原来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在身旁竟是如此的幸福快活。 她不知道可以依赖这张温暖的肩膀能有多久,可她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哪怕有一日遍体鳞伤,那也是人生当中的一次经历。 更何况这么久以来,小白脸待她的真心对她的好她都能一点一滴的切身体会到,那种患得患失的中二忧郁症可不是她该有的姿态。 “夫君,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紧紧的将林锦骁搂住,楚南栀声音有些温吞吞的,可却怀着满腔的赤诚与他说完了这番话。 他今日急急忙忙的过来,想必就是担心自己再变卦。 从床边的衣衫里找出那纸和离书,当着他的面,楚南栀毫不犹豫的撕成了碎片。 看着散落在地的碎纸片,林锦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这辈子能遇到她们母女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抱着她不停的亲吻,怎么也觉着亲不够。 这秋意渐凉的时节,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不冷不热的,直接挪不动步了,到最后身子酸软得困意直袭,连打哈欠。 “累了就歇息会。” 林锦骁抚着她柔顺的发丝,贴在她脸颊边亲热道:“我陪着你。” “好。” 楚南栀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 她此刻实在没有力气起床,这个时候出去恐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只能先歇息会,养足了精神再出门。 咳,真是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前两日还在老娘面前装不解风情的书呆子,今日却跟发了狂的猛兽一般。 他果真骨子里流着的是青禾蛮子的血液。 “青禾死蛮子。” 楚南栀凑到他耳边,瘪着嘴嘀咕了声。 第520章 试探小白脸 “青禾蛮子虽然野蛮了些,不过天生都生得标致,你们中原的女子可都喜欢得很。” 林锦骁听出她是在埋怨自己,故意打趣道。 “臭美你。” 楚南栀嘴上虽不承认,但这些时日见过的几位亲王和青禾的权贵,哪一个不是生得俊俏又健硕,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青禾三州在自己耳边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她还真想到这物华天宝之地去看看。 想着自己的谋划,此时楚南栀忽然灵机一动,顺势提点着问道:“林大郎,你说你也是皇室血脉,你们这一脉被放逐芦堰港也许多年了,如今好不容易恢复爵位,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回青禾之地还乡祭祖?” 若是寻常人家,自然都可以回乡祭祖。 可这皇室血脉想要还乡祭祖,大多都是皇帝才有的特权。 唯有皇帝特许,其余亲贵方可随行。 林锦骁没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总感觉话里有话,迟疑着答道:“眼下时局纷乱,即便是陛下自己恐怕也不敢轻言回青禾祭祖之事。” 顿了顿,他下巴抵到楚南栀额间,温雅的笑道:“怎么,你很想随我回青禾祭祖?” “嗯,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的意愿便是我的意愿,你若想回去我就陪着你。” 楚南栀很隐晦的说道。 林锦骁却显得有些茫然的摇头:“此事恐怕不能得偿所愿,回乡祭祖并非小事,我如今承袭爵位已经饱受非议,陛下无子,倘若哪位亲王能代陛下回青禾祭祖,这无疑又会引来无端猜忌。”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这个节骨眼上,想必陛下也不会给人揣测圣意的机会。 可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她心里又感到无比的焦虑。 横竖今日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连和离书都已经焚毁了,楚南栀也没想着再为自己留退路,坚定了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念头。 有的事情必须得让他知晓才是。 “林大郎,前阵子尹少府提到过陛下的事情,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倘若陛下万一有个好歹,你可曾想过这一家人该何去何从?” 抬眼直视着他,楚南栀直截了当的问道。 她多希望小白脸能和自己想的一样,不会是个愚忠之人。 “陛下待我不薄,即便他真有个好歹,我也会倾尽全力替他守住南境,保一方太平无虞。” 林锦骁语气渐渐变得深沉:“想必这也是陛下和太皇太后力排众议恢复平宁王爵位,又提拔我成为平宁州刺史的缘由,如今划进平宁州的各郡县无一不是南通北达的要塞,只要平宁州无虞,就算是靖灵城发生动荡,也不会招致外敌入侵。” 话到这里,他忽然笑望着楚南栀,轻松诙谐的说道:“你看我们芦堰港,那当真是物华天宝之地,既是江南粮仓所在,各处又有天堑相护,只要我们将都尉府的军权尽数握入手中,再牢牢的守住平宁州,届时恐怕是新帝登基也不敢随意再提削藩之事。” 这点楚南栀倒是颇为认同。 她研究过如今整个平宁州的地貌,在原平宁王封地的基础上又增添进来了不少险要关隘,若是将各处关隘紧闭,派重军把守,不管是外敌还是朝廷的大军都难入腹地。 只怕这也是太皇太后在为她这孙儿留的退路。 假如真的不能迎他回京,让他守住平宁州倒的确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 可这毕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再则,其间的变数也太多。 即便自己和林锦骁此生可以守住平宁州,也得多为几个小不点做些打算。 既然做了他们的娘亲,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来坐以待毙。 也看出林锦骁眼下无心北顾,为今之计只好先入靖灵城见过太皇太后再做打算了。 “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起床出去看看。” 楚南栀识趣的不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示意他一道起身。 不经意的打量了眼他那结实而又极赋美感的身材,楚南栀拿了块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渍,忍俊不禁的笑道:“先委屈半日,等着晚上回家再好好沐浴更衣。” 这年头大白天的行闺中之事,传出去总归是会惹人闲话,到时候被非议的还得是自己,她可不想遭这个罪。 林锦骁淡然一笑,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捡起地上的肚兜和衣衫,为她穿戴整齐,楚南栀也替他将外衫穿好,整束好妆容,二人手拉手亲昵的出了客栈。 刚到园子里,就见桑坤、桑琪兄妹和赵管家领着群小厮,在与人吵闹。 楚南栀定睛看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芊公主和唐沅希姑嫂二人,她们带着护卫正径直往园子里闯。 “平宁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惹哭我妹妹,当真以为你如今封了王,就可以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了?” 见着夫妇二人,林锦芊怒气匆匆的就奔了上来,开始兴师问罪。 “公主有什么话到里面再说。” 楚南栀方才也忘了问到底朝廷准备将何人赐婚给小白脸,没想到竟然是唐沅希。 这让她心里立马轻松多了。 本以为会是宛盈郡主又或者是朝廷别的亲贵。 要是那样,她还真会有许多顾虑。 就说宛盈郡主,这女子本就心机深沉,又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林锦骁的亲表妹,要是将她塞到府里来,那实在是不好对付。 这位沅希郡主,这就得另当别论了。 难怪林锦骁过来就那么大的火气。 他与唐家互相视为心腹大患,唐沅希还要往火坑里跳,这不存心给她自己找不自在嘛。 看了眼气势汹汹的芊公主,楚南栀温下声来对桑坤吩咐道:“大掌柜,你将昨日那座亭子收拾一下,带公主和郡主过去入座看茶。” 正是饭点,遇上这么几尊瘟神,可别坏了饭庄的生意。 桑坤先带人去亭子里叫停了正在劳作的工匠们,又把四下里清扫了一遍,之后才过来领着大家过去。 一行人坐下身来,林锦芊就蛮横强势的说道:“平宁王,这门亲事已成定局,沅希郡主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瞥了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唐沅希,林锦骁瞧着都心生厌烦。 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夫妻二人却不由得相视一笑。 林锦骁忽然会心的答道:“娶,当然得娶,朝廷赐婚,郡主又是唐家的千金,却委身入王府做个侧室,本王哪敢如此不识抬举。” 第521章 自己进门 林锦骁现在对于靖灵城这些权贵外戚势力已是厌恶透顶。 林锦穆堂堂一位亲王身死芦堰港,朝廷也不细查就将人贬斥埋葬,如今却为了一位外戚家的女子亲事以势压人。 他如今算是彻底的大彻大悟过来,这个世道唯有牢牢的握住权柄方能有话语权,也明白了当初二老为何不愿他只身留在靖灵城的缘故了。 那的确是个龙潭虎穴之地。 唐尧遥领全国兵马,他与太后请求赐婚,恐怕陛下和太皇太后也只能妥协了。 好在楚南栀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已经没什么顾虑了。 眸光冰冷的凝视着唐沅希,林锦骁淡笑道:“本王刚刚提领平宁州,琐事繁多,又要忙着加封大典,实在没什么心力,郡主既然一心想要入平宁王府,那就等加封大典之后自己入府。” 楚南栀听着这敷衍的话莫名的想笑。 哪有新娘子自己进门的。 民间纳妾尚还要摆几桌酒席庆贺庆贺,更何况还是王府纳侧妃。 林锦芊当即勃然大怒:“平宁王,我妹妹待你情真意切,你竟如此敷衍,可曾将本公主与大将军放在眼里?” 这简直就是羞辱人。 瞪了眼他身旁幸灾乐祸的楚南栀,林锦芊又怒道:“你与平宁王妃不过是吵了次架闹了场和离,重归于好,你便要大摆宴席相贺,我这妹妹好歹也是名门贵胄,你就不能给予些尊贵和体面?” “不能。”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蹙了蹙眉:“公主既然如此有本事,那就让朝廷再下一道恩旨,让本王不得不三媒六聘的将郡主抬进王府。” 他就不信唐尧再势大,竟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让自己为一个侧妃下三媒六聘之礼。 横竖自己与唐家早晚都是势不两立的,如今能够遵朝廷旨意已算是仁至义尽。 林锦芊被他这番话气得气血上涌,正欲再辩,却被唐沅希即刻拦了下来:“公主嫂嫂,殿下能让我入府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的我不在意。” 她现在早已打定主意,想要学着楚南栀一样俘获他的心,所以不愿意让公主嫂嫂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惹怒了林锦骁。 毕竟纳妾不是娶妻,娶妻若有怠慢还能追究他不遵朝廷,纳妾无非是全凭心意,他乐意给些体面才叫体面,不乐意那就是强人所难了。 擦干了眼角的泪迹,唐沅希面向林锦骁强颜欢笑道:“锦骁哥哥,等加封大典后,我会自己入门,到时候我叫人提前入府通禀。” 嘴上虽然明说,可心底里还是存有一丝侥幸,盼着入府当日他能亲自到府门迎接。 如此,自己心里也能稍稍的慰藉一些。 哪知林锦骁脸色甚为阴沉的就直接起了身,肃声道:“公主自便。” 说完,便拉着楚南栀径直离去。 “不识抬举。” 林锦芊气愤的捏了捏拳,暗自嘀咕了句。 自己这小姑子好歹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子弟想要攀附,让这破落户得了便宜他竟然还不领情。 当年母后为了结交唐尧,硬生生拆散了姨娘的姻缘,让姨娘给唐尧续弦,生下这么个独女,一家上下宠溺无比。 如今怂恿她沦为别家的妾室,还不受待见,等回到京中,恐怕自己那做姨娘的婆婆和公公免不得又要对她一通埋怨。 林锦骁和楚南栀刚到饭庄门口,便遇上迎面而来的都尉大人唐儒。 听说公主娘子和妹妹来了清河坊,再看向脸色无比阴沉的林锦骁,唐儒心里七上八下的。 “殿下。” 唐儒诚惶诚恐的请罪道:“公主生性贪玩,非闹着要开饭庄,下官实在拗不过,只得依从了她,王妃饭庄头日开张便生意兴隆,下官便想着沾沾喜气,买下了对面的铺子。” 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请王妃放心,以后每月下官都会贴补三千两银子给缘来饭庄,来弥补给饭庄可能带来的损失,只求王妃不要和公主一般计较,也莫要将此事告诉公主。” “不用,既然是做生意,只要公平竞争即可,至于公主将饭庄设在何处哪是她自己的意愿。” 谁知,楚南栀话音刚落,林锦骁就接过话来: “王妃何必推拒都尉大人的好意,这清河坊世人皆知,以前不过是条寂静的深巷,全仗着王妃的名声才让此处人声鼎沸起来,既然芊公主也想来分杯羹,都尉大人又不想坏了你我两家的姻亲关系,想要弥补王妃,自然是要做些补偿的。” 掰起手指装模作样的细算了一遍,林锦骁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都尉大人也是瞧见了,昨日首日王妃就收入了一千六百两银子,照此算法这一月下来好歹也有个四五万两银子的收益,如今却要分一半给公主的饭庄,其间的亏损可是不小,三千两哪够,少说得一万两。” “一万两?” 唐儒听得一愣,心里犹如在滴血。 这不是明抢嘛。 唐家虽说家大业大,可毕竟不是赵太公那种巨贾人家,这一月一万两都快赶上勋爵人家一年的荫封收入了。 眼下没了戚家这棵摇钱树,赌坊也被禁了,每月拿出一万两来弥补缘来饭庄,还得拿银子替公主开饭庄,并不是件容易事。 要么就得变卖私产,要么就要找家里索要银钱,如此一来都会让公主察觉。 如此一来,公主只会觉得他在讨好平宁王夫妇,向他们示弱,她指定不乐意。 林锦骁见他一脸苦意,立刻道:“看来都尉大人并不是诚心想要弥补王妃的呀。” “不不不,此事本就是下官的不是,下官愿意。” 唐儒斟酌着回道:“小妹不日就要嫁入平宁王府,要不下官每月将这万两银钱送到小妹的院里?” “笑话,既是弥补饭庄的损失,送到王府去却是为何?” 林锦骁并不给他转圜的余地,直言道:“自然是要进饭庄,走饭庄的账簿。” 唐儒脸上写满无奈,可也只得应承下来。 公主娘子被娇宠惯了,凡事只求自己痛快,不去考虑后果,却不能因此坏了她兄长青禾王的大事。 如今两家结了亲,他心里开始盘算着将林锦骁拉拢过来为青禾王效力。 倘若真能如此,每月一万两银子倒也是花得划算。 咬了咬牙,他坚定的答道:“那就每月一万两,全部送到饭庄。” 眼下,他只期盼着公主的饭庄早日关门大吉。 第522章 傻笑什么 “空口无凭,还请都尉大人随大掌柜入饭庄立字据。” 林锦骁铁了心要坑他这笔银子,唐儒只好跟着桑坤偷偷摸摸的去了饭庄,生怕公主追出来。 楚南栀瞧着这番情景,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真没想到小白脸还能如此阴损,平白无故的每月坑人家一万两银子。 即便林锦芊将饭庄做得再好,超过了自己,每月靠一家饭庄挣一万两银子的纯利润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有这一万两银子的保障,就算饭庄的生意全被公主抢了去,她好像觉得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了。 咳,这小白脸可比自己阴损多了呀。 骗了人家的妹妹不够,如今还要骗人家的银子。 换作自己指定是要被气吐血。 唐儒却还如此云淡风轻的应承下来,可见他是个城府不一般的人。 两人坐上马车出清河坊时,楚南栀掀开车帘不经意的打量了眼对面宽敞的铺子,倒的确是大手笔,将这么多铺面直接买下来可要花不少银子。 那位芊公主看上去并不像是会做生意的主,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实在搞不懂她如何去经营一家饭庄。 要让她低眉折腰的去讨好自己不喜欢的人,恐怕并不是什么容易事。 再则,自己饭庄的这些菜品不说有多美味,好歹还算新颖,她在自己对面开饭庄,若是靠着戚家的那些老把戏只怕并没什么竞争力。 楚南栀在心底盘算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一些问题。 等着芊公主饭庄开张之后,如果她继续用戚家的菜品,短时间内多多少少会给自家饭庄带来些影响,但她还是有信心将公主的势头踩下去。 再加上唐儒每月弥补的这笔银子,这潜在的亏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让整座园子闲置下来她都感觉不到压力。 就怕芊公主仿着自己的饭庄经营。 表面的东西可以模仿,但里子的怕是没法超越。 楚南栀忽然想到了唐沅希入王府的事情,这的确很是蹊跷。 青禾王是芊公主的亲哥哥,和林锦骁同为外藩亲王,眼下林锦骁势头正盛,连京中诸王都开始提防着他,芊公主无缘无故的怎会想着让唐家与林锦骁结亲呢? 这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别说唐沅希还是唐尧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难道是为了拉拢小白脸? 但芊公主的态度可不像是有拉拢讨好的意思。 唐家也举荐了不少官吏来州府,很显然是想要监视小白脸,与他分庭抗礼,关系搞得如此僵硬,也不像是要笼络他。 会不会是为了自己饭庄这些菜品的配方? 楚南栀忽然联想到了这一点。 毕竟此事是芊公主替唐沅希促成的,要说她为了什么青禾王的大事委屈自己的小姑子以色侍人,她好像并没这么深的城府,思来想去也只有为饭庄配方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能让她劳心费力。 嗯,这才符合芊公主的气质嘛。 楚南栀不禁冷笑了声,别说饭庄这些压轴菜品的配方牢牢的握在心腹人手中,即便唐沅希能撬开两个妹妹和李策娘子的嘴,自己还能变出不少花样出来,她如何能窃取得完。 想到这里,楚南栀越发的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锦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一愣,神情呆滞的看了眼她。 虽说她总是喜欢走神,可那都是在思考案情,并不会大惊小怪,但这个节骨眼上,她的夫君都被人逼着纳妾了,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果真是没心没肺得很。 有些气闷的抿了抿唇,林锦骁冷声问道:“楚南栀,你心里果真是有为夫的?” 楚南栀正在想着和芊公主恶斗的事,被林锦骁这莫名其妙的问话给打断了,连忙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恼怒愤懑的神情,一脸茫然道:“我我当然是有你的,我心里若没有你,怎么会答应继续和你待在一起,今日今日还” 支支吾吾了半晌,在客房的事她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 林锦骁瞧着她讪讪的神情,回想起与她恩爱之事,随即也意识到她将人都给了自己,该是不会再敷衍自己了。 没好气的白了眼她,林锦骁撇嘴问道:“那你傻笑个什么?” “我” 楚南栀不想让他掺和自己和芊公主的事,只好转而去说唐儒的事情:“你怎么突然想着狮子大开口坑唐大都督这么多银子,你就不怕芊公主再找你麻烦?” “唐家家大业大,他自己送上门来的银子为何要推拒?” 林锦骁淡然答了句,看着她仍是充满质疑,语气这才变得恳切了些: “你要建马场,手里的银子全部交到了尹少府手中也才只够买一半的马匹,听二郎说你攒足了银子还要再购置一批马匹回来,这么庞大的数量,每月没个上万两银子哪里承受得住,我不能为此帮着你压榨百姓,盘剥盘剥这些不太忠心的下属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楚南栀听完,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小白脸是担心自己马场的事情才当起了老六。 这倒有些为难他了,这家伙从来都不是个为了银子肯折腰的人。 轻轻的倚靠在他肩膀上,楚南栀故意调侃道:“怎么,又心疼啦?” “能不心疼嘛。” 林锦骁至今没有参透她为何要养这么多马。 即便是对马有癖好,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而且还都是从北国买的战马回来。 他总觉得娘子有事瞒着自己。 当日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问过多少骑兵多少时日可以到达靖灵城,莫非她是在盘算带兵入京?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林锦骁心里的忧虑开始渐渐沉重起来。 她虽是自己的挚爱,却也不能由着她行此篡逆之事。 “楚南栀,你想在平宁州养多少马我都不会反对,也愿意力所能及的帮衬着你,可你切莫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皆是陛下和太皇太后所赐,为臣就得有为臣的忠心。” 深深的凝望着她,林锦骁语重心长的说道:“即便是京中诸王争斗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有人胆敢生出悖逆之心,更何况是为夫这样的外藩亲王。” “我并未想过要悖逆。” 楚南栀见他对此事如此反感,谨小慎微的提示道:“可如果有一天陛下与太皇太后有难,要你入京勤王这你又该如何抉择?” 第523章 身份尊贵的奴仆 “不可能。” 林锦骁语气笃定道:“即便靖灵城真有难,入京勤王也是青禾王的事情,其余诸王无此特权,这是大禾帝国传承数百年定下的祖制,即便是青禾的王东进也需要有陛下的旨意。” 静默数秒,他将楚南栀扶正,义正言辞道:“我知道你听了二郎提及的关于太皇太后与太后、青禾王母子的一些恩怨纠葛,可青禾王同样也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孙,是陛下异母同胞的亲弟弟,将来由他承继大统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一点是林锦珂被册封为青禾王之时就已经注定了的,历代亲王能被派往青禾三州之地的必然都是皇帝最信得过的骨肉兄弟,否则当年崇化帝也不至于宁可让他的弟弟林亭羡入京勤王也不愿意传位给其余诸皇子。” 可你是崇化帝的亲孙子呀。 楚南栀弱弱的瞥了眼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终究不是自己能够替他解答的,想必聂老、常老心里都跟块明镜一般,就是不知二老会不会一直将这个秘密守护下去。 倘若太皇太后只想让他镇守一方,那这个秘密只怕是要随着二老带入棺材里去的。 如果有朝一日想让他还京,那早晚是要告诉他的身世,用不着自己操心。 看着有些紧张不安的林锦骁,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我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不会干预你的事情,养这么多马一来是满足自己的一个小癖好,再则也是以防不时之需,偌大的平宁州怎能缺少一支像样的骑兵呢。” 前世她就渴望着养上一匹好马,无奈精力有限,这辈子趁着此次的机会也正好满足自己一个心愿。 林锦骁这才安心了许多。 他虽然不主张江南这种地方大肆兴建马场供养骑兵,可这么大一州自然也要有一支精良的骑兵。 目前平宁州的骑兵都是驻扎延边的散骑,倘若王府可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骑兵遇上乱事的确是能够派上大用场。 回到家中,柳芸和楚文毕夫妇正招呼着常老、聂老和小宝们用完饭,和周氏、锦惠母女继续操持着亲事的事宜。 见着夫妇二人一同归来,还手拉手的,比往日又亲昵了不少。 柳芸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些诧异的问道:“大栀,你和大郎怎么” “他忙完了公务去饭庄,恰巧我也做完了活,就一道回来了。” 不等柳芸将话说完,楚南栀就立刻回道。 楚文毕瞧着女儿今日怎么突然憔悴了不少,早上出门前还是红光满面的,忍不住关切道:“大栀,你是不是今日太累了,看上去病怏怏的,府上这么多下人,有事便让他们多分担些,可别累着自己。” “可能是这几日事情太多了。” 楚南栀难为情的笑了笑,也怕夫妇二人察觉到些什么,立马朝着屋子里走:“的确是有些疲惫,我去沐浴换身衣服歇息会。” 话音刚落,就遇上出去寻找铺面的柳舒阳回来,看到大姐、姐夫的身影,就忙不迭的过来询问道:“大家,我方才在城东那边好像听说朝廷要下旨为姐夫赐婚,还是个什么郡主,果真如此吗?” 林锦骁沉着脸并未答话。 小赘婿如今哪里都好,爱八卦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可听到这个消息,一大家子人随即炸开了锅。 “从未听说过此事啊?” 周氏不停的打量夫妇二人。 柳芸也经不住皱起了眉头,女儿女婿刚和好,怎么朝廷又要赐婚,难不成是要将自己女儿给休掉。 目视着神色复杂的一大家子人,楚南栀却无比淡然,慢悠悠的解释道:“其实也算不得正式赐婚,不过是安排进一位侧妃入府。” “堂堂郡主到王府给人做侧妃?” 林锦惠满目鄙夷的撇了撇嘴,也不好明说,暗自嘀咕道:“怕是脑子被门夹了。” 虽说她不得不承认堂兄的魅力不小,可能让一个郡主入王府低眉折腰的进府当侧妃,这听上去总感觉有点离谱。 柳芸心急如焚的问道:“是哪位郡主啊?” “沅希郡主。” 楚南栀冷幽幽的答道。 “唐家的那位郡主小娘子?” 柳芸和楚文毕面面相觑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真是稀罕事了。 女婿如今封了王,纳妾纳妃也是避免不了的事,但相比起来,他们倒宁愿让故去的大陈氏那位侄女过门,至少从门第上来说不会让女儿有什么太大的压力。 柳芸审视着林锦骁,格外小心翼翼的问道:“大郎,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唐家的小郡主怎么会突然想着进王府做侧妃呢?” 林锦骁露出一脸苦意。 瞧出岳父岳母是担心自己会亏待他们女儿,赶忙解释道:“岳父岳母不必担心,不过是应朝廷的一道圣旨罢了,往后的平宁王府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倘若有人敢为难二老,你们直接将她轰出门去即可。”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既然是朝廷的旨意,也无需族婶和岳母帮着操持什么,到时候搬进王府收拾一桩院子出来,她自己会搬进去,无非是府上多了位身份尊贵些的奴仆罢了。” “这” 楚文毕、柳芸夫妇听着都是哭笑不得。 那好歹是位朝廷亲封的郡主,怎么能当奴仆对待呢。 也看出女婿并不欢喜这门亲事,夫妇二人随即放心了许多。 柳芸是个谨小慎微的,不愿因为此事让一家人得罪了唐家,急声道:“也别怠慢了人家,好歹是朝廷赐下的亲事。” “朝廷无缘无故的赐下这么桩亲事,本就有些差强人意,有何怠慢不得。” 常老、聂老在书塾里为小宝们上着课,听到传茶的小厮提及院里正在热议着赐亲的事情,都愤然走了出来。 常延珏拄着拐杖板着脸,大声道:“骁儿已经成亲,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南栀丫头也无败德之举,即将册封为王妃,何来的赐婚一说,不过是送进门来的一个妾室,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身份再尊贵入了府就是个伺候人的丫头,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 神情肃穆的瞥了眼身旁的楚南栀,常延珏又严厉的叮嘱道:“大栀啊,你夫君说的没错,这府上就是多了位奴仆,你才是王府的正主,可别因为是朝廷的恩赐就坏了规矩和礼法。” 楚南栀本也没怎么当回事,听了常老的话,心中底气更加足了些。 第524章 呆头鹅 “学生记下了。” 楚南栀感激着答道。 聂怀安也想不明白怎么突然插进了这么桩不伦不类的怪事。 思来想去,只怕是刚来的那位芊公主从中捣鬼,就是不明白她图个什么。 林锦骁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绝密,自己和常延珏隐退这么些年恐怕早已有人得知,否则也不至于一次又一次的有人想要行刺谋害他。 一个是位高权重的青禾王,一个是太皇太后心系着的亲孙儿,可谓是水火不相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结亲。 聂怀安和常延珏互相察视着递了个眼色,都不约而同的意识到前几次想要谋害林锦骁的想必并非是青禾王和太后一党。 如此看来只有可能是京中诸王,崇化帝的几位遗子,是他们有人得知了当年的旧事。 常延珏这段日子也一直在猜测,南栀这丫头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横竖眼下锦骁不能离开芦堰港,许多的事情都要托付给她去做。 看来是时候告诉她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审视着面露疲态的女门生,常延珏故作悠长的叹道:“难得今日你们夫妇二人都在府中,骁儿啊,你和南栀先回屋歇息片刻,待得老朽与你们你们聂先生替小宝们授完了课业,你照顾小宝们温习课业,让南栀丫头到书塾来一趟,我们给她传授一些入京应试的礼仪。” 林锦骁思忖着点了点头。 倒是自己疏忽了,娘子不日就要进京,她虽满赋韬略,可并不懂得面圣章程,是该让二老好好教教她,免得到时御前失仪。 也没多想,他遵照二老的吩咐,领着楚南栀放心的去沐浴完回了卧房。 楚南栀却察觉到二老恐怕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否则干嘛要避开小白脸。 莫非是要揭秘小白脸的身世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还有些激动。 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那种深宫大院的生活,可猝不及防的娇养出了一个真命天子,只要光是想想都不可思议得很。 瞥了眼在书阁边认真看书的林锦骁,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斜靠在床边,突然想到前阵子他独自躲在书房里黯然神伤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林大郎,你还没去海宁县之前,那夜你躲在书房里鬼鬼祟祟的写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写。” 林锦骁神情有些错乱的将手中书卷举高了些。 楚南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只怕还是与常宴宁有关系。 林锦骁见她变得闷闷不乐的,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团扔了过去。 楚南栀接过来打开看了眼,公正有力的字体,赫然映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竖着一行好看的大字。 林锦骁也无心再与她多做解释,自顾自的看起了书。 楚南栀联想到前阵子二宝写的那几句诗文,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难怪那小不点小小年纪便情根深种,原来是和她老爹学的。 虽说眼下,她已经知道小白脸心里并没有常宴宁,可还是佯作不知的娇嗔着问道:“你这份不知所起的深情到底是对常家小娘子还是对某位从天而降的貌美仙子才有的?” “当然” 林锦骁对她这厚颜无耻的样子真是无可奈何,没好气的眨了眨眼:“当然是对某些不解风情的呆头鹅才有的。” “谁不解风情,谁呆头鹅?” 楚南栀瞪了瞪眼。 他倒是会佩琪爬墙,倒打一耙。 这句话应该是自己对他说的才对,竟让他拿来数落自己了,实在不像话。 气闷的走到他身边去,却被林锦骁一把揽入了怀中。 林锦骁笑着说道:“换做别人家的大娘子,遇上唐家这档子事,必然是要死去活来的大闹一场,你却不哭也不闹,还劝说岳父岳母,你说你不是呆头鹅谁才是?” 她态度越是这样淡然,反而让林锦骁心里的愧疚越浓,只怕这辈子会负了她。 “本就是朝廷的旨意,你都不能抗旨,我哭得死去活来又有何用。” 楚南栀苦笑道:“再说,常老不也讲了吗,我是王府的正妃,唐沅希堂堂郡主非要倒贴着入府伏低做小,她自己都不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什么伏低做小,我可没有承认过这桩事。” 林锦骁不以为然道:“我是常老、聂老的学生,不仅学问受他们传承点拨,对于感情之事同样也秉承他们一贯的作风,不愿被后院所累,更何况咱们有四个小不点,也算是子嗣繁茂,我此生有你足矣。” 这一点,他倒的确和二老很像。 自小被后母苛待,想来对他心中造成的阴影不小,所以他从未想过纳妾之事。 对于聂老、常老年轻的事情,楚南栀脑海里也存有不少他们的佳话。 聂老与师娘崔氏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聂老年轻时据说也被家中强行安排纳过两房妾室,可师娘崔氏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女子,聂老待她感情深厚,不愿她为此事负气,独自面对族中长辈的压力,遣散了侍妾。 好在崔氏是个争气的主,后来为聂家生下两子一女,也算是堵住了长辈们的怨气,不再觉得她不能为家中繁衍子嗣。 而常老和师娘纪华珍的故事更是被世人们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当初,常延珏初入京做郎官时,以才华横溢、貌如谪仙显赫于京城,师娘纪华珍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恰逢当时她从青禾之地入京授封郡主,一眼便相中了常延珏。 整日里骑着高头大马对常老围追堵截,追了他几十条街,终于是感化了常老。 二人成亲后,先是诞下一子,之后再怀第二胎时流产后不能再生,纪华珍本要为常老纳两房妾室绵延子嗣,常老未同意。 在独子战死沙场之后,常老更是在独子灵前发誓,此生永不纳妾,与纪华珍白头偕老。 楚南栀既没有纪华珍那样的气度,却又不愿如崔氏那般蛮横,再说眼下面对的还是朝廷下的恩旨,她并没有什么好的应付法子,唯有选择沉默相对了。 “反正自己有这么多产业,不必依靠着林锦骁生存,即便有朝一日他做出负心之事,老娘也能来去自如。” 楚南栀自顾自的嘀咕了声,也没去注意林锦骁那满赋深情的眼神,回到床上躺下安歇了下来。 第525章 二老挖坑 傍晚时候,楚南栀睡了个好觉,醒过来顿觉神清气爽的,身子也没了先前的酸软。 抬眼看去,发现小白脸正呆愣愣的注视着自己,手里握着把蒲扇漫不经心的在自己上空扇着。 楚南栀心里不由得一凛,难怪自己睡梦中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噩梦了,怎么睡个觉满头大汗的?” 林锦骁面露担忧,狐疑着问道。 “没有啊。” 楚南栀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果非要说梦到了什么,那也只能是春梦了无痕。 梦到的全是和小白脸在一起的情景。 她不紧不慢的坐起身来,林锦骁也扭了扭有些酸软的胳膊,指了指妆台边的水盆,淡声道:“快洗洗了去书塾,二老吩咐你过去,早些学完了礼仪好吃晚饭。” 说完,又立刻补充道:“近来看你甚是疲乏,今日我亲自为你做几道好菜犒劳犒劳你。” 堂堂一方刺史,朝廷亲王,硬生生的快被自己练成了家庭煮夫,楚南栀甚是过意不去,劝道:“你整日里公务繁忙,不必做这些琐事,若是吃不惯厨娘们做的膳食,就让母亲做,或者让饭庄那边送些过来便是。” “那哪成,今日是个尤为特殊的日子,为夫自然得亲自准备膳食。” 林锦骁一脸神秘的笑道。 “特殊的日子?” 楚南栀在脑海里回想了一圈,除了客栈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一时间不由得一阵脸红。 林锦骁又道:“昨日你在饭庄做的饭菜我都一样不差的记了下来,今日我做出来你看看可能让你满意。” “那么多菜你都学会怎么做了?” 楚南栀一脸讶异。 昨日,他不过是陪着自己在饭庄那间小院呆了半晌,竟然就都学会了。 如若他不是自己的夫君,这府上该防着点的可不是唐沅希,应该是这小白脸才是。 林锦骁为她整理好妆容,半推半就的将她送出门去,温声笑道:“等你从书塾回来你就知道了。” 楚南栀本还想再问几句话,却看见四个小家伙从客堂里走了过来。 二宝林瑞希瞧着娘亲是要去书塾,就止不住乐道:“阿娘,你可要好好跟着常爷爷、聂爷爷上课,否则常爷爷不高兴了会打屁股的。” 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接将楚南栀给逗乐了。 赶着去见二老,楚南栀也没工夫逗小家伙们,只得顺从着答道:“娘亲不好好上课常爷爷都要打屁股,那你们也要跟着阿爹好好温书习字,不可以懈怠了。” “好,阿娘,你快去,常爷爷、聂爷爷都还等着的。” 小不点们齐声催促道。 楚南栀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朝着书塾里行去。 书塾紧连着偏室,因位置狭小,修建得并不宽敞,不过环境还算雅致。 刚进到书塾里边,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味。 常老、聂老在里面闲庭漫步着,一边踱步观赏着四下里怡人的景致,一边叙着话: “今年这场秋雨来得正是时候,但愿百姓们播下去的种子都能有个好的收成。” “应该不会再出大的乱子。” 聂怀安反倒是担心起不久后女门生入京之事:“只愿南栀母子几人能够赶在年节前回到芦堰港,今年是锦骁封王后第一个年头,还是得让他们一家能在一起团聚才是。” 常延珏却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怕太皇太后还有别的安排。” “好在有你我二人一道随同入京,南栀母子受不了太大的委屈。” 聂怀安眉间舒展着轻笑道。 看见楚南栀过来,二老立即止住了对话,纷纷坐下身来,笑望着她示意道:“快坐。” 楚南栀环顾了一眼四周,见静寂无人,这才乖巧的坐下身来。 “南栀啊,要说到殿前礼仪,这些日子对你的观察,从你办案中可以看得出,你虽是长居村中,可从来都是有礼有节的,即便遭人为难,也是先礼后兵,为此,你入殿应试为师你与常先生并不会感到担心。” 聂怀安拂了拂衣袖,从桌上端起茶盏,慢悠悠的说道:“而今日我们叫你单独过来是另有他事相托付。” “别的事情?” 楚南栀装得一脸费解的样子,茫然的问道:“学生不过一介女流,不知还有什么事还能劳两位恩师如此托付?” “此事说来话长。” 聂怀安笑着看了眼常延珏:“还是常老与丫头细说。” “无妨,南栀不是外人,她如今是平宁王妃,与骁儿同为一体,荣辱与共,聂老但说无妨,没什么可瞒着她的了。” 常延珏不愿亲自提及此事,只让聂怀安来说。 毕竟当年旧事是他心中的一道伤疤。 聂怀安沉沉的点了点头,先是问道:“南栀呀,自税银案以来,你可对锦骁这么快火速提升感到过质疑?” “质疑倒是有的。” 楚南栀笑道:“不过拙夫是二老的得意门生,才学兼优,仰仗着二老的福泽短短数月之内就身居高位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顿了顿,她又大大咧咧的继续浅笑道:“再说,如今东部、南部局势紧张,朝廷需要重新启用芦堰港宗室子弟,对拙夫委以重任,此事当初纾公主在潼安村就已经说过。” “仅此而已?” 聂怀安有些不相信的看向她。 “嗯,仅此而已。” 楚南栀颔首。 “那不过是敷衍你夫君的搪塞之词。” 常延珏觉得她是在撒谎,他总觉得这丫头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否则怎么刚刚做了王妃就让尹二郎帮着采购战马,又时不时的向二郎打探京中情势。 一个外藩亲王妃子对于京中的形势关切程度比他夫君还要多,要么就是太喜欢八卦,要么就是对靖灵城有什么非分之想。 很显然,这丫头不是个喜欢挑唆是非之人。 紧眯着双眸,常延珏意有所指的问道:“南栀,难道税银案和断龙山遇刺,有人想要谋害你夫君,你从未有过任何质疑?他那个时候可只是个芦堰港小吏,并未与人结下过仇怨呀。” “这” 楚南栀装作为难的皱起了眉头。 这两老头,有事就说事,非要来质问自己,给自己挖坑。 她总不能将谢景辰供出来,给自己添麻烦。 第526章 大事相托 楚南栀苦笑着答道:“学生的确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税银案学生一直觉得是刘县尉想要栽赃林大郎来私吞税银而已,至于断龙山的刺客,学生还以为是海康县的利益团伙想要杀我夫妇二人报仇呢。” “你呀就是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常延珏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税银案和断龙山的刺客显然都是军旅之人所为,这一点你早已知晓,海康县山高皇帝远的哪来的军旅悍将,不过都是些县衙差役。” 眸色微顿,常延珏又接着道:“再说那吴恩荣,你明知他是南都王的心腹,又是杨润宸的乘龙快婿,你还要冒着开罪两人的风险将他拉下马来,难道不是为了削去南都王的臂膀?” “学生当时倒真没想这么复杂。” 楚南栀没想到这两位还能将此事和对自己的猜疑联想到一块。 看来,这两个老头早已察觉到自己对林锦骁身世有所知晓。 恐怕自己交代尹二郎买马和打探京中底细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这个叛徒,怎么什么都向二老禀报,就这点忠心还想娶自己的妹妹,门都没有。 可转念一想,尹琉轩本就是与二老一个阵营的,自然会向着他们。 想到这层,楚南栀心里的怨气才少了许多,坦然道:“实不相瞒,当初去海康县办案时,学生的确听闻了些关于二十余年前宫中宫变的一些传闻,听说先太子遗腹子流落民间,从几次对拙夫的谋杀和他火速提升,学生甚至怀疑过拙夫便是那位遗腹子。” “你的猜疑没错。” 得了常延珏的应允,聂怀安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锦骁的确就是亭安太子的遗腹子。”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得到了二老的确认,楚南栀心中还是免不得感到震撼,唏嘘不已道:“此事二老为何不当面告知林大郎,而是要让学生知晓?” “当年之事太过血腥,整个东宫上下没留下几个活口,锦骁要是现在得知此事难免会意气用事,坏了太皇太后苦心经营的大局。” 聂怀安紧皱着眉头,不安的解释道:“前阵子他因为戚家之事都能与他的亲皇叔南都王兵戎相见,要是得知他的生父是被他那群皇叔算计致死,等到加封大典后,恐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军入京兴师问罪,如此一来倒正好如了那群别有用心之人的意。” “当年林亭书入京续职,为芦堰港百姓请命,恰巧遇上了东宫的变故,他仰慕自己这位皇兄亭安太子的贤名,不愿看到亭安太子唯一的血脉被屠戮,便用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儿换下了锦骁,才使得锦骁幸免于难,可亭书那孩儿却代替被处死了,他那夫人受不了这刺激回芦堰港没两年就病逝了。” 说到这里,常延珏自觉惭愧不已:“当年若不是老朽默许了此事,他们那孩儿如今该和锦骁一般年岁了。” 深深的凝望了眼楚南栀,他含恨说道:“这也是为何陈氏与锦鸿母子为祸乡里这么些年,老朽也要力所能及的让历任县令尽量宽恕他们母子几人,你聂先生也从不曾管束过这一家,说起来都是老朽的罪过,是老朽亏欠亭书一家, 亭书矜矜业业一生,守护着秘密病故于任上,锦鸿是他唯一的血脉,老朽实在不忍心再让他绝了后。” “常老莫要自责,亭书深明大义,直到临死前他也从未后悔过当日的决定。” 聂怀安也有些痛心的宽慰道:“好在林家二郎还不至于无可救药到罪不可恕的地步,等到将来大局落定之后,给他个荫封,再多加教导些,他也不至于还会像如今这般顽劣。” 听二老提及林锦鸿之事,楚南栀默着一直没说话。 她早已猜测到此中情节,所以并没有再次将这狗东西下狱定罪。 “陈娘子和他那二郎无非是为了些银子爱算计,过几日我让人送些银子过去保他们衣食无忧,只要他们母子不要再出来兴风作浪,学生也和拙夫说过,不会再为难他们。” 楚南栀如今已懒得再去和这对没头脑的母子计较了,横竖她也不是自己的婆婆,又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与她们母子掷气实在犯不着。 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 二老都这把年岁了,还让他们为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伤神,做学生的倒实在是不到位。 既然二老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自己,想必不会是随口说说,回想着方才他们说有事相托,楚南栀便顺势问道:“二老让学生知晓了林大郎的身世,到底是想让学生做什么呢,不妨直言。” 二老面面相觑着示意了眼,聂怀安这才开口说道:“我们本以为想要害锦骁的可能是青禾王与唐家,可如今唐尧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王府做侧妃,只怕多多少少是存了拉拢之意,或许此事与唐家和太后无关。” 静默片刻,聂怀安语气极为深沉道:“我和你常先生怀疑是锦骁的身世已遭人泄露,所以才有了这接二连三的刺杀,太皇太后也才急着为锦骁封王。” “莫非二老是想让学生帮着彻查想要谋害拙夫的幕后凶手?” 楚南栀恍然大悟过来。 这件事情她其实一直都有放在心上,只是眼下并没什么眉目。 而且挑唆林锦鸿行刺自己的人到现在她同样也没想到是何人所为。 “会不会是南都王三皇叔?” 楚南栀大胆的猜测道。 当日去普罗庵时,六皇叔林亭琰就警示过自己不要让南都王太难堪,想让自己放过吴恩荣。 “不太可能。” 常延珏黯然摇了摇头:“南都王、北滨王皆是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对先太子敬仰有加,当年东宫之事这两位殿下替先太子及太子妃求过情,跟着受到过贬斥,是新帝登基后才将他们从北境接了回来,为此你那三皇叔才会得到靖灵旧臣们的拥护。” “原来如此。” 楚南栀冷声笑道:“可学生瞧着三皇叔待拙夫并不算亲近呀。” “这点呀你这丫头倒是多虑了,京中权贵向来瞧不起外藩亲王,尤其是芦堰港这一脉被冷落了数百年的冷门宗室,更别说锦骁是被太皇太后和陛下贸然提拔起来的,他自然心生怨愤。” 常延珏对于自己的论断深信不疑。 第527章 袒护夫君 无凭无据的,楚南栀也不敢再胡乱猜测,只是道:“依照学生看来,眼下并不足以排除任何一位亲王想要谋害拙夫的嫌疑,甚至是当年的旧臣,说不定东宫出了内鬼,又或者是太皇太后身边安插了诸王的人。” 她记得当日毒害大陈氏,林锦穆都能指使宫里的御医,若是想要在宫中安插人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一提醒,常延珏开始沉思起来:“当年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多,除了当今陛下和太皇太后,也就纾公主了。” 再想到一人,常老忽然就皱起了眉梢:“纪太妃,锦骁的生母她在亭安太子被赐死后精神就崩溃掉了,腹中的胎儿还是她身边的嬷嬷想了些法子才顺利生产出来,后来新帝登基,太皇太后将太妃和那位老嬷嬷从教坊司接了出来,安置在了她自己身边亲自照顾,那位老嬷嬷早已身故多年。” 目光深沉的凝望着楚南栀,常延珏语气变得格外沉重:“太妃这些年精神失常,整日里疯言疯语的,上次纾公主前来,我细问过她,太皇太后并未将此事告知过太妃,就连从教坊司接回的当初在东宫照看太妃的两位女使也被安置在太皇太后的宫中,这些年从未见过外人。” “那陛下身边之人呢?” 楚南栀犹疑着问道。 “陛下身边?” 常延珏眉头皱得更深。 这点他的确是不能保证。 对于自己方才的推断也开始怀疑起来。 “此事甚为复杂,等着学生入京后再斟酌着打探。” 楚南栀瞧着二老也颇为伤神,只得岔开话题道:“现如今世人都只将拙夫当作是芦堰港宗室血脉,可陛下和太皇太后力排众议为他恢复爵位,莫非没有为他做过打算?” 常延珏自是明白她的意思。 已经被削去的亲王又重立,这无疑是会受到忌惮,尤其是在将来新帝登基后更会受到排斥。 “关于此事,老朽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旨意,这些年虽与太皇太后偶有书信往来,可也不敢在信中言及骁儿的身世,上次纾公主过来也仅是带了一句太皇太后的口谕。” 常延珏深深的叹了口气:“送出去难想要接回难上加难啦。” 聂怀安也跟着哀叹道:“当年老青禾王入京勤王,在祭天大典途中遇刺,当今陛下虽感念太皇太后扶植之恩,同情他这位姨母诞下的表弟,可也并未想过迎回锦骁,只是在你常先生归隐之时秘密的赐予了天子剑,令他保芦堰港林氏族人无虞, 直到近些年陛下龙体渐弱,又无子嗣,才向太皇太后吐露心意,想要迎回锦骁,但如今朝势早已不在陛下手中,就连靖灵旧臣都已倒向了南都王,没有万全的把握,既不敢贸然公布锦骁的身份,也不敢提迎他入京之事,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以芦堰港平宁王子嗣的血脉继承爵位,守护南疆,以观时变。” “可如此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楚南栀心中顾虑颇多,此时当着二老的面,索性直言道:“眼下诸王都觊觎着大位,恕学生斗胆,难道二老就不担心京中那几位殿下趁着陛下龙体不稳发生叛乱吗?” “我看谁敢。” 常延珏立时勃然大怒:“京中防卫如今由纾公主亲自把守,这些亲王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纾公主的能力南栀你还是该相信的,她定然会确保京中无虞,就怕陛下这身子骨撑不了几时了,我听尹家二郎说陛下如今每日咳血不止,身子每况愈下。” 聂怀安止不住的叹息道:“眼下即便是公布了锦骁的身份,凭着他如今这点威望,恐怕也难以和青禾王相抗衡,不能令人臣服顺利入京,反倒是会给他带来许多隐忧,当年刺杀哀帝的凶手至今仍是悬案,若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绝不可暴露锦骁的身份。” 哀帝乃老青禾王林亭羡死后被追封的谥号,当年被行刺后,大家一度怀疑是发动宫变的长荣王二殿下林亭煜的党羽所为,后大肆抓捕搜查其党羽,廷尉府那帮人用尽了酷刑却并未问出任何下落。 “二老觉得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当年行刺哀帝和如今想要谋害林大郎的是同一伙人?” 楚南栀总感觉到这事背后藏着蹊跷。 能够在祭天大典途中刺杀皇帝,如今陷害林锦骁的人都能够让不少人前赴后继的替他掩饰,足见威望不一般。 普天之下有这样强大实力的想必不会有太多才是。 常延珏和聂怀安都茫然的摇了摇头:“无凭无据,实在不好妄言啦。” 聂怀安苦笑道:“南栀啊,此次入京,我和常老虽能与你随行,可京中耳目众多,我们并不能陪你入宫,到时候借着太皇太后召见你与小宝们,你呀可以多与她聊聊心中的疑惑,也顺便探探她老人家的口风,如此你们夫妇接下来才好再做打算。” “学生谨记。” 楚南栀心知许多事情只能在此处说,到了京中不便多言。 常延珏却并未再叮嘱此事,而是转而言道:“你如今是锦骁的娘子,入宫后若是方便就带着小宝们去探望探望太妃,她平生最是喜欢孩子。” 眼下让她们相认不太现实,可想到当初做太子太傅时,每每见着太子妃,那样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被逼成了疯婆子,他心中就痛心不已。 “学生记下了。” 楚南栀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婆母的,没想到那位婆母还活在世上,而且是个疯子,这可真是件苦差事。 只是想到林锦骁待自己不薄,纪太妃又如此命苦,她心里免不得生出了些同情心,开始盘算着进宫后能不能替太妃探探病。 好歹是做过太子妃的人,等到医好了病,总不会像陈氏那般刁钻难以相处。 聊完了事情,眼看着时辰不早,楚南栀随即起身,吩咐道:“今日林大郎亲自张罗了宴席,怕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二老正好一道去尝尝他的手艺。” “什么,他亲自张罗的宴席?” 常延珏眼底尽是鄙夷之色:“他一个粗汉子,哪懂得庖厨之道,这不是存心祸害老朽与你聂先生嘛,你们自己吃,我们这就回去了。” 聂怀安也是一脸苦意:“锦骁今日是抽了哪门子风,怎么想着亲自下厨了,我也从未听说过他还会什么厨艺呀?” “咳,二老不妨过去尝尝,学生和小宝们都有幸品尝过他做的茉莉虾仁豆腐羹,的确是美味,定不会让二老失望的。” 楚南栀不好意思说出林锦骁亲自下厨的缘由,可常老总是如此贬低小白脸,不由得让她生出了袒护之意,诚邀二老一道过去。 常老、聂老见她一脸赤诚,不情不愿的只好一道跟着去了客堂。 第528章 一对戏精 今晚的饭菜与往日有着许多不同,林锦骁亲自下厨,岳父楚文毕和柳舒阳帮着打下手,这样一顿有分量的晚宴,若不是有些资历的还没人敢上桌。 林锦骁翁婿几人摆好了饭菜,待得楚南栀与二老出来,立即吩咐人将自己叫人从海康县刚采买回来的驻色酒拿了过来。 常延珏慢悠悠的坐下身,瞥了眼拿上来的酒,有些纳闷道:“立夏的时节早已过了,如今都转了秋,怎么还喝驻色酒?” “这是海康县特有的。”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看向楚南栀,不由得记起了当日在海康县驿馆她醉酒的情形。 聂怀安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海康县的驻色酒驻美养眼功效奇佳,就连靖灵城的那些名门贵女每年也要差人从海康县买不少回去,这榆木脑袋倒是会疼娘子了。 聂怀安笑着看向楚南栀:“那南栀你可得多喝些。”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林锦骁实在担心她喝醉了又说什么胡话。 吩咐大家围坐下来,柳舒阳却有些坐立不安,唯唯诺诺的对大家说道:“二老,大姐,姐夫你们先吃,我去趟饭庄。” 楚南栀瞧出小赘婿是惦记着他娘子,忍不住冷嗤道:“你在外也奔波了一日,就好好吃饭,你娘子在饭庄大姐不会饿着她们姐妹的,待得收了工桑坤便领着她们回来了。” 林锦骁也鄙夷的白了眼他,立刻将他按在了凳子上:“你好歹也是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整日里围着娘子打转,连吃个饭都要黏着自家娘子。” 听到这话,四个小家伙都经不住猛的笑出了声,总觉得阿爹是在说他自己。 柳舒阳憋闷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自己堂堂亲王,一方刺史,都亲自到厨房里为大姐烧菜了,竟还有脸训斥自己。 柳芸和楚文毕瞧着这情景,心里更是哭笑不得。 以前女婿们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如今倒好,都成了围着娘子打转的小男人。 看到这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样子,常延珏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郑重的端视着柳芸,肃声说道:“柳娘子,楚老弟,锦骁跟前那位少府尹家二郎你们瞧着如何,他呀自打第一眼见到你们家二丫头就心生欢喜,这些日子总是与他姨母唠叨着想来说和这门亲事” 话未说完,柳芸却立刻打断了他:“常老,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做主。” 如今她也是看淡了,不想再插手女儿们的事情。 而且常老虽说颇受敬仰,可毕竟不是尹琉轩的父母,这个主恐怕他即便做下了也是强人所难。 常延珏有些悻悻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本就不喜欢张罗这类事情,无奈架不住老夫人和侄子一遍又一遍的唠叨。 看来还是夫人低估了柳芸,如今南栀做了平宁王妃,二丫头即便是和离过那也不是可以随便应付的主。 楚南栀也怕常老多心,又谦逊的补充道:“阿湘和学生一样,毕竟只是村里长大的野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和离过,二郎家世显赫,若是贸然撮合两人的亲事,只怕太尉大人会有怨言。” “嗯。” 常老这才舒心了许多。 尹斯年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或许他能答应这门亲事,但只怕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满。 正如柳芸所说,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倘若二郎这家伙果真是对楚家二丫头有心,好事多磨方能终成正果。 想到这里,常延珏很释然的瞥了眼面前的一盘色泽金黄的藤椒手撕鸡,漫不经心的拿起筷子夹了一丝喂入嘴中,细腻丝滑的口感再加上这浓郁的藤椒香味,立时让常延珏食欲大增,一边津津有味的咀嚼着,一边用质疑的眼神看向惶恐不安的林锦骁,难以置信的问道:“骁儿,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林锦骁瞧着常老复杂的神情,也猜不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看了眼一旁默默喂着小暮辞吃饭的柳舒阳,本想将这份“功劳”推给小赘婿,可在厨屋里岳父瞧得斟酌,小赘婿压根没碰过锅灶。 就这样让老实人背锅不是大丈夫所为。 林锦骁紧着脸,只好茫然的答道:“是、是学生做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这么犹豫不决的。” 常延珏撇着嘴一连试吃了几道菜,直接笑得合不拢嘴,由衷的夸赞道:“不错,真是不错。” 好不容易得到常老的夸赞,林锦骁正要露出笑脸,常延珏话锋却突然一转:“如此精湛的手艺不去南栀丫头饭庄掌厨倒是屈才了。” 噗! 听到这话,楚南栀险些笑出了声。 真不知常老这番话果真是在夸赞小白脸还是在挖苦讥讽他。 林锦骁脸上苦意更浓,瞅了眼幸灾乐祸的娘子,心里就感到窝火。 当日二老夸赞她的厨艺,却觉得她不该执泥于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而是该将精力放到朝廷大事上来。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觉得自己只配做个厨子? 这偏心偏得有点厉害了。 常延珏却无暇去顾忌林锦骁的感受,郑重其事的说道:“南栀啊,往后饭庄你该让你夫君多去走动走动,帮着料理料理,反倒是你呀,如今声名在外,该多花些精力到入朝应试上来,你查案能力那是毋庸置疑的,要多替州府分忧。” 这话听上去古怪得很,大家总觉得常老是说反了话。 可楚南栀很快领悟到了常老话里的意思。 原来他这是要故意贬斥小白脸,想必是不让他明面上多沾政务。 倒也是,世人皆知他有腿疾,如果能一直保持着这种假象,往后王府上下事事多让自己冒头,营造出女强男弱的局面,那些个政敌对他的防范恐怕能少上许多。 就不说别的,仅是自己谋划的将来入京勤王之事,他若是个残疾人,谁会在意到他头上呢。 领悟到了这一层,楚南栀故意狠狠掐了掐林锦骁的腿上,疼得他整个身子不由得一颤。 “师命不可违,林大郎,你可要把你的天赋用到正途上来。” 楚南栀话音刚落,林锦骁眉梢渐渐舒展开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吃了几口鱼,忽然脸色一变,就装模作样的呻吟起来。 楚南栀忍不住一阵窃笑,连忙关切着问道:“怎么了,腿疾又发作了?” 小宝们吓得面色铁青,赶紧过来搀扶着问道:“阿爹,你没事?” “没事,我回去歇息歇息就好。” 林锦骁说完,楚南栀随即扶着他向卧室行去。 一家人都皱起了眉头,眼看着就要到了加封大典的日子,他这腿时好时坏的,怕是会耽误大事啊。 常延珏浓眉皱得更深。 他希望锦骁明面上少插手政务,也没让他装得如此厉害呀,还当着自家人的面,实在不成体统,这不是存心不让自己好好享用美食嘛。 第529章 不被承认的事实 林锦骁腿疾再度发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城东的驿馆。 这日,岳贵妃得了件芦堰港豪绅送上来的东桑人美玉,邀唐儒夫妇一家人和诸位亲王前来观瞻。 听说了林锦骁生病的事,岳贵妃也分不出个真假,当着众人的面皱眉道:“平宁王虽说是有些才能,可这病怏怏的身子哪里担得起偌大一个平宁州这么重的担子,可别像他父亲一般才是。” “也不知陛下和太皇太后如何想的,竟让这么个破落户身子又不利索的废物掌一州防务。” 南都王林亭楷颇为气闷的发泄道:“在京中随随便便指派一位亲王前来都比他强。” “锦骁腿脚是不利索,可他脑子还是好使的。” 北滨王林亭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位精明的王妃,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呀。” “再精明也不过是个妇道人家,难以服众,州内大小事务,就说赴任的这些官吏岂会都任由着她摆布?” 林亭楷虽然对这女子有着几分敬畏,可却还不至于将她放在眼里。 毕竟她不是纾公主,没有陛下和太皇太后撑腰,一个女子难以成事。 “不可小觑呀。” 北滨王林亭琰意味深长的提醒了句,目色深沉的注视着一脸淡然的州府都尉唐儒,冷笑道:“既然本王那侄儿身体有恙,都尉大人该多尽些心力才是,平宁州只怕还得仰仗都尉大人。” “殿下说笑了,平宁王不过是偶有小恙,主持州内大局并不成问题。” 唐儒哪里听不出北滨王是在给自己拉仇恨。 如今平宁州成为抵御东桑人和白渝人的重镇,父亲虽然举荐了不少唐氏门生前来担任要职,这两位殿下也没闲着,同样举荐了不少心腹过来,仅是都尉府就有好几位是南都王府上的门客故交。 林锦芊向来不关心政务,瞧着一个个推来推去也不知在谦逊什么,突然狐疑道:“平宁王前几日还神采奕奕的,怎么突然腿疾又发作了,不会是装的?” “要不派驿馆的御医过去看看?” 唐沅希担心心上人的身子骨,立刻建议道。 “她身边那位王妃医术精湛,连芦堰港的名医钱弘文都要叫她一声师父,哪里用得着本宫身边这位御医。” 岳贵妃冷哼了声:“还是不要作此主张才好,这对夫妇鬼精鬼精的,免得他们会错了意,觉得咱们是在猜疑他们。” “嗯,贵妃所言极是。” 唐儒附和着看了眼脸色阴晴不定的公主娘子:“上次税银案,平宁王伤得不轻,腿疾未愈就急着上任,赴任芦堰港县令时就是拄拐上任的,这阵子又到处折腾,为此留下了后遗症,腿疾时常发作早已成为芦堰港众人皆知的事情,上次在潼安村我们都是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横竖过两日平宁王要为他那位手心里的王妃摆宴相贺二人重归于好的大喜事,咱们过去道喜,顺便探探虚实便知。” 岳贵妃说到此事时,刻意放慢了语调,忍不住打量了眼一脸醋意的沅希郡主。 听闻这位小郡主甘愿以郡主之尊自己备花轿入平宁王府,她至今未琢磨透小郡主图个什么。 不过想到自己这些年被太后和唐家那几个老东西牵着鼻子走,如今让唐家沦为全靖灵城的笑柄,她怎么想都觉得解气。 唐沅希心里酸酸的,憋着气对众人说道:“奴家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哥哥家中静养几日,便先告退了。” 唐儒知道她这是心病,只得跟着起身领着公主向岳贵妃和二位亲王作礼告辞回了府邸。 待得唐家人离去,南都王林亭楷这才敞开心扉的说道:“锦骁腿疾时常发作,平宁州的兵权恐怕早晚要旁落于唐儒之手,咱们可得寻些法子制衡唐儒才是。” “三哥计算平宁州的兵力作甚。” 北滨王林亭琰不以为然道:“从平宁州到靖灵城相聚上千里,即便靖灵城有难,远水解不了近渴,平宁州纵然有十万大军也成不了气候,而且还多以水师为主。” 顿了顿,他笑望着岳贵妃和林亭楷,肃声道:“三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靖灵城的臣工们止住太皇太后和陛下生出迎锦骁回京的念头,只要锦骁今生进不了京,让他与唐儒相互制衡,即便是将来三哥登基,平宁州也成不了心腹大患。” “他一个冷门宗室受朝廷器重已是破天荒的事,太皇太后与陛下怎会迎他入京,老六,你实在是多虑了。” 南都王林亭楷满目鄙夷的斥道。 “咳,是,倒是小弟多虑了。” 林亭琰不自在的轻咳了声:“小弟就是担心咱们这侄子功勋卓着,万一得到陛下青睐,万一再让他入京了呢,陛下可没有子嗣,与青禾王关系又不和睦。” “本宫倒是更为担心唐家借着沅希郡主与平宁王联姻,会一起联手对付你们二位。” 岳贵妃并不觉得陛下会迎平宁王入京。 在京中也多次听陛下提及过,担忧东部、南部局势,又忧思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所以才想要提拔芦堰港宗室子弟,守护南境,制衡京中势力。 可陛下毕竟是出自青禾之地,芦堰港林氏一族被冷落数百年,积怨颇深,若是入了京,那其余宗室力量必然会受到威胁。 对岳贵妃的话,北滨王林亭琰却有着不一样的态度:“本王倒并不觉得太后与大将军存有拉拢之意,大将军派来这么多人到平宁州监视锦骁,弄得剑拔弩张的,哪像是有半分拉拢人的诚意,依本王看啊,不过就是芊公主和小郡主姑嫂二人瞎胡闹, 这两位小祖宗在京中就是被娇宠惯了的,大将军和太后依了她们的意思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监视锦骁罢了。” “由着她们去折腾,横竖不过是个瘸子、废物,成不了什么大事。” 南都王林亭楷本还想着在侄子封王大典上制造些混乱,阻拦他的大典仪程,如今看来全然没这个必要。 当了王却无福消受,只怕是遗传了林亭书的根骨,是个短命鬼,作为皇叔,倒不如让他安闲几日。 第530章 小买卖 明日便是置办重圆酒席的日子,府中上下忙碌到很晚才各自散去。 虽说没有接受周氏和林亭臻夫妇重新准备花轿迎娶的提议,不过有两位师娘和二老亲自操持这场宴席,楚南栀心里已经无比满足。 红烛映照的卧房中,楚南栀端坐在床头,查看着今日桑坤送回来的饭庄账簿。 才十日过去,饭庄的营收就已经超过万两白银,唐儒也如约将万两银票送到了饭庄。 每日尚未结束,新的预订就已经将空档订的满满的,这让楚南栀对开分号的信心又涨了不少,养马所耗费的银子更加不成问题。 林锦骁一直不希望她如此操劳,如今有了唐儒补贴的银子,对她即将采买回来的这批战马的饲养其实已经错错有余。 放下手中的书本,他从书阁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身来,略显忧虑的说道:“前几日我听桑坤说,他去清点四叔公家的酒楼,亏损不小,你聚升坊的宅子、铺子也开始在兴建了,耗费银两甚巨,这又要投入银钱去重新装修他的酒楼,压力不小,要不先缓缓?” “不打紧。” 楚南栀与他细说道:“眼下缘来饭庄供不应求,许多食客从城西、城南、城北各处赶往饭庄预订位置都悻悻而归,我盘算了下,整个芦堰港咱们的饭庄可以设立三到四家分号,如此便能方便其余各处的食客们。” 如今她将自己定位为一位投资人,而不是局限于一家饭庄的掌柜,手里握着这么多资源,又有一支优秀的团队,更该抓紧当下这么好的机遇和自己还有的热度把饭庄规模再做大些,及时抢占市场。 只要保证饭庄经营质量,不时的推陈出新,饭庄的生意她并不发愁。 看着仍是一脸踌躇的林锦骁,楚南栀只好耐下心来与他好生劝道:“你也知道,前阵子交给二郎的银子只够买一千余匹战马,这离我预期的远远不够,让舒阳筹建马球场其实也是笔只出少进的赔本买卖,后期马场的经营同样需要投入不少银子。” 顿了顿,她又接着讲道:“再说你如今刚刚封王,根基不稳,实力不雄厚,可京中的形势我听二老说不容乐观,多攒些银子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说别的,只说这段日子朝廷派遣来的官吏,不少都是监视你来的,想要笼络他们,并非靠着铁血手段就能让他们臣服,得恩威并济。” 提到这茬子事,林锦骁忍不住皱眉道:“我这腿脚并没什么大碍,你那日为何非要我装腿疾,惹得一家人都为我担心,难道你担心为夫斗不过这些个喽啰?” “你的本事呢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楚南栀笑着调侃道:“反正大家都知道你这腿时好时坏的,你就保持这样对你也没什么坏处,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帮到你。” 她虽没明说,可林锦骁想到之前刚刚上任就凭着腿疾推掉了不少麻烦的应酬,后来还轻易的击溃了麻痹大意的刺客们,也开始意识到这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就是明日要和她补办亲事,他不希望拄着拐杖与她成亲,苦着脸示意道:“我在府上也休养了近十日,明日也该好了。” “再忍忍。” 楚南栀看出他不想再装病,故意撒娇道:“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嘛,以前都没有嫌弃过你,明日也不会嫌弃你,再过几日就是册封大典了,到时候你再恢复也不迟,反正你拄着拐杖人家也分辨不出真假,只要你装的逼真些,腿疾这事就算让御医来瞧也是不好定论的。” 林锦骁脸上写满无奈。 可既然二老和她都是这个意思,他也只好应承下来。 抱着她躺下身来,目视着四处映照的红烛,再看向床上大红色的喜被,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你为何不愿接受族叔和婶子的提议,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别说是从潼安村将你重新迎娶一次,就算是从靖灵城再将你抬回来我也是愿意的。” “何必如此折腾,都成亲这么些年了,更何况你现在是有腿疾的人。” 楚南栀咯咯娇笑道:“再说,马上就是加封大典,要折腾的事情不少,过两日还得去试冠服,听二郎说你的元服和我的翟冠霞帔都已经赶制出来了,虽是量过身量,还是试试,免得不合身,也好有改进的时间。” 说到加封之事,倒是提醒了林锦骁:“王府已经落成了,宫里的礼官和王府内侍都已经安排进去了,大封之日尚有许多宫规礼仪需要你我二人知晓,等着明日之后,咱们就去一趟新王府,见见宫里的礼官,你有什么需要吩咐和置办的可以和领事的太监交代交代。” 马上就要见到活的太监,楚南栀心里莫名的竟有些激动和期待。 听说新王府在城东足足规划了近五百亩的用地,独占了一座坊的面积,修建得格外富丽堂皇,时至今日她都未曾去看过,如今王府落成,她也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 虽比不得那些动辄占地上千亩的豪宅,可在芦堰港来说已经算是无比奢华了。 林锦骁瞧着她红光满面的,知道她是为马上就要搬进新王府感到高兴,忽然起身,走到书阁边取来一个匣子,交代楚南栀手里。 楚南栀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新王府的地契。 “以后你就是平宁王府的主人了,地契你可要保管好了。” 林锦骁笑着将匣子放到枕边,不怀好意的示意道:“我的王妃是个生意人,本王也想和王妃做笔小买卖。” “什么买卖?” 楚南栀不解的看着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触到了自己衣襟边。 “今夜红烛映照,良辰美景,不能虚设,马上就要搬到王府了,那么大一座府邸,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让府上热闹些。” 她今日不知为何将屋子里的白烛清一色的换成了红色,这么应景的夜晚,林锦骁兴致高涨,紧搂着她与她双双重新卧倒在床上,轻咬着她柔软的耳垂,声音有些魅惑低沉的说道:“王妃,再替本王生几个孩子。” 如今与她成了亲,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和她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楚南栀耳垂被他咬得心痒难耐的,整个面色都有些绯红,一脸难为情道:“这就是你说的小买卖?” “嗯,我们每日都该做的小买卖。” 林锦骁扯开她腰间丝滑的衣代,随即露出红色的肚兜。 楚南栀下意识的捂了捂胸口,难掩羞涩道:“明日、明日还要迎宾客。” 虽然和他缠绵悱恻在一处,那种感觉让人感到销魂怀念,可想着上次的经历她又有些后怕。 “离着明日还甚是遥远。” 林锦骁直接吹灭了床边的红烛,尝到了与心悦之人相交一处的甜头,他如今只恨不能每日与她相欢。 这些日子一直顾虑着她身体有恙,强压着心中那团火,今夜她将卧房里布置成这般情景,存心是要挑逗人。 楚南栀终是经不住他一再诱惑,任凭着他慢条斯理的解开自己胸前的肚兜,在他耳边邪笑着细声道:“林大郎,这样的小买卖往后你可还会与别人做?” “你夫君平生就不喜与人做生意,又将信誉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既然选择了盟友,自然是要一心一意的维护,王妃便是为夫唯一的供货商,这笔买卖只供给王妃一人。” 林锦骁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边漫不经心的揉抚着,邪魅的话音轻盈的回荡在楚南栀耳边,听着好笑却又让人无比欢愉。 如今事事顺遂,又有佳人在怀,这个夜晚让她如沐春风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第531章 乖孩子 次日一大早,府上便是宾客盈门。 按照楚南栀的本意,是想摆几桌酒席请两家相好的过来庆贺庆贺也就罢了。 只不过得了常老的吩咐,两位师娘和柳芸、楚文毕夫妇商议后,还是给州府许多官员和两家的族人都下了请帖。 连岳贵妃和南都王、北滨王二人都备了贺礼前来。 林锦骁的腿疾还没有到恢复的时候,既然答应了楚南栀,他只得乖乖的拄着拐杖坐在客堂中,继续装作腿脚不灵便的样子,让楚南栀和柳芸、周氏在院外迎客。 得知林锦骁腿疾还未愈,岳贵妃刚进门就甚是焦虑的关切道: “真是造化弄人,王妃妹妹跟着平宁王受了这么些年的苦,他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富贵,却落下了个腿脚不灵便的残疾,时不时的就要发作一回,眼看着月底就是加封大典了,平宁王这副样子让东桑人和白渝人得知只怕会更加觊觎边境各州县。” 顿了顿,她语气转为深沉的叮嘱道:“好在他身边有你这么一位能干的王妃,妹妹呀,往后你可要都替他操持着平宁州才是。” “贵妃说笑了,我就是个村里妇人,哪里做得来这些主,如今也只能盼着他腿脚能早日灵便些,多替陛下分忧。” 楚南栀如今已然知晓小白脸的身世,心知即便将他说的不堪些,太皇太后和陛下也不会轻易撤换他刺史的职位。 所以,她故意惋惜着苦叹起来:“殿下自升任芦堰港县令以来,屡得陛下赏赐,如此厚恩,殿下本想着亲自入朝谢恩,他如今腿脚时好时坏的,怕是不能再远行了,只盼州府上下能够齐心协力的护平宁州安稳。” “这点王妃倒无需多虑。” 南都王林亭楷一脸幸灾乐祸的道:“有唐大都督领十万大军坐镇都尉府,无人敢犯境,再说我这侄子不过是腿脚不灵便,也不是不能主事,有侄媳妇你这样位贤内助从旁协助,平宁州出不了什么岔子。” “那就借三皇叔吉言了。” 楚南栀温和着笑道。 唐儒从未猜测过林锦骁的身世,只觉得陛下和太皇太后仓促间提拔林锦骁和芦堰港林氏族人,不过是为了提防当年之事。 太皇太后与陛下忌惮青禾王,倘若京中有变,他们必然是不愿意青禾王入京的,所以才想着让林锦骁复爵以备不测。 如今林锦骁这腿脚,别说是有朝一日率军入京一城一池在马背上刀口舔血的拼杀,就算是让他坐着马车入朝谢个恩恐怕也是件极为劳心费力的事。 更别说自己监领着全州上下的兵马,他是干不成什么大事了。 只不过嘴上还是得宽慰宽慰人心。 唐儒一本正经的保证道:“还请王妃放宽心,既然朝廷让殿下坐镇平宁州,即便殿下偶有小恙,我等也必定会忠心耿耿的唯他马首是瞻,听从殿下和王妃的号令。” “有大都督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楚南栀也假装感动的应承了句,示意着众人入客堂歇息。 见到正襟危坐着的林锦骁和四胞胎,岳贵妃又开始热忱的嘘寒问暖: “锦骁啊,方才王妃妹妹也说了你的大致情况,你呀就是太过操劳了,不顾惜着身子,眼下这个样子你也别太操之过急,你对朝廷的忠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往后还是要紧着身子要紧。” 北滨王林亭琰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也一边附和着说道: “不错,锦骁啊,你上任不过短短数月,就将芦堰港治理得井井有条,颁布的一系列政令更是利国利民之举,功在千秋,如今连陛下都已经下旨决意推行均田策令,足见朝廷对你的器重, 你是国之倚柱,这为官治世啊讲究的是缓缓图之,切莫操之过急,眼下你身体抱恙就该好好将养着身子,州府的事情有唐大都督代为打理,你尽管放心。” 听着这一番违心的话,看着一张张违心的面孔,林锦骁真想直接扔掉手里的拐杖,可看了眼对此十分满意的娘子后,他强忍着心里不断上涌的苦意,轻咳了声,僵笑着回道: “多谢六皇叔与贵妃挂怀,也是我这腿不争气,辜负了圣恩。” 恐怕到场的众人不少还盼着他因腿疾死了才好,故意装出很是悲观的姿态,颓丧的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因这痼疾好几次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若不是王妃倾心相救,我哪能有今日,倘若他日我万一有个好歹,还请二位皇叔看在同室血脉的份上,将来能善待他们孤儿寡母的。”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他这颓靡的姿态让恨他入骨的南都王林亭楷听着都有些动容: “也不过是犯了点腿疾而已,顶多是行动不利索,咱们大禾帝国向来是有容乃大,并不是没有出过身残志坚的臣工,连女娇娥都能被举为官,又何况是你这等满腹才学的宗室翘楚,陛下托付你重任那便是对你的器重和信任。” 说着又看向他身旁的四个小家伙,特意对大宝、三宝叮嘱道:“你们两可得快些长大,等到长大以后就能替你们父王、母妃分忧了。” 大宝林瑞文虽说人小,可对于人情世故却是通透得很,这些京里的叔公们哪个不是盼着父亲早死,才不会有真心关切之意,刻意拱了拱手,郑重的答道:“还请皇叔公放心,瑞文一定谨记叔公的教诲,将来定是要替父王替皇伯父守好这平宁州。” “真是个乖孩子。” 南都王林亭楷倒没想到这么小个小鬼头竟然能有此雄心,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忌惮,面上却装作无比和蔼的夸赞了句。 楚南栀瞧着外面进来的宾客越来越多,便对几人吩咐道:“还请贵妃、皇叔和诸位到里面入座。” 进院半晌也未瞧见常老、聂老的身影,北滨王林亭琰心底有些失落。 这二老隐退这么多年还依然深受太皇太后和陛下倚重,得维系好他们两位才能维系人心。 笑望着楚南栀,林亭琰侃侃说道:“听说锦骁和侄媳你们今日的合欢宴是常老、聂老和两位老夫人亲自主持,怎么也不见几位的踪影。” “噢,今日宾客众多,二老和师娘们在书塾那边陪着赵太公和楚家、柳家的耆老们在叙话。” 楚南栀笑着答道。 她深知二老的脾性,赵太公如今已至暮年,也喜欢清静,这些人都是她心中的上宾,所以刻意将书塾那边辟出了块位置,接待娘家人和几位上宾。 听说赵太公也在府上,想起老家伙给州府捐银子的事,岳贵妃心里始终是耿耿于怀。 这赵府远远不止那百万家私,她心里还惦记着能再从老东西手上敲上一笔,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回乡省亲也有些日子了,一直不曾前往探视二老,今日也是巧了,正好和二老叙叙话。” 楚南栀不经意的瞥了眼院子里,看到了陈氏、林锦鸿一家人的身影,只得顺从着对周氏吩咐道:“婶子,劳你带着贵妃和皇叔他们去往书塾。” 周氏应声而去,楚南栀在人群中细细打量并未见到唐沅希的身影,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第532章 被嫌弃的后母 也容不得楚南栀多做思量,林锦鸿便领着陈氏母女几人到了跟前。 “大哥,嫂子,恭祝你们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林锦鸿瞧着兄长不悦的神情,僵笑着贺道。 前两日嫂子差人送了不少金银玉器和锦缎布匹过去,再加之之前被人挑唆行刺她的事她也未曾再追究自己责任,如今林锦鸿倒是温顺乖巧多了,不敢再对楚南栀有半点不敬。 将娘子秦香莲和妹妹林锦芸手中提着的贺礼亲手拿了过来递到夫妇二人手上,亲热不已的说道:“大哥,嫂子,这是小弟和母亲选了好几日精心为你们准备的贺礼。” 楚南栀只是瞟眼看了看,礼盒包装得甚是讲究,想来的确不是敷衍的。 只不过他们一家准备再名贵的贺礼也都是花的她的银子,并不稀罕,倒是不如态度恳切些,别再给自己添乱叫人欢喜。 看着仍是阴着脸的林锦骁,楚南栀又察视了眼陆续进门的宾客,笑着提醒道:“夫君,这是母亲与二叔备的贺礼,你快些收下。” 林锦骁不知她如今为何会对这一家子人如此客气,思来想去只觉得是今日这样的日子不请他们过来是怕遭人说闲话。 可给他们一家送去那么多财物却是怎么都让人想不通了。 再想着林锦鸿这小王八犊子行刺过娘子,林锦骁心里更加感到膈应,不情不愿的接过贺礼,冷声说道:“母亲、二郎破费了。” “这都是做母亲的应该的。” 陈氏讪讪答道。 注视着他手中的拐杖,又忍不住关切道:“前几日在村里就听闻大郎你腿疾又犯了,为娘甚是挂心,你可要好好养着才是。” 口上本想说想过来看看,可他差人管束着这一家,出入安邻村并不自在。 如今没了大陈氏的出谋划策,她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 再加之楚南栀送去的上千两银子财物直接让她心花怒放,儿子在普罗庵调戏老尼姑也没被下狱问罪,让她心里惶恐不安得紧,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再挂在嘴边。 柳芸见女婿不愿再搭理这一家子,只得亲自上前去装作很亲热的挽着陈氏,朝着院子东边搭建的席棚里行去。 那边是专为接待林氏族人所设的席面。 柳芸硬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亲家母,你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今日啊就好好与林家的族人们亲近亲近,大郎腿伤未愈,心里正烦闷着呢,方才他那几位皇叔才劝慰过他。” “大郎好好的,怎么腿疾又犯了?” 陈氏心里总觉着是这儿媳妇没有照顾好他,可却不敢明说。 “也是留下的痼疾,时常发作。” 柳芸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她。 若不是他们母子那阵子不省心,时常气他,不能让他安心养病,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地步。 就是不知道女儿为何突然对他们母子这么好了,还送了那么多银子,真是叫人想不通。 不过女儿做事向来都是有道理的,这一点柳芸也不去怀疑。 总之今日是女儿女婿的喜宴,她不希望这母子几人再不识趣的闹出事来。 陈氏瞧着柳芸一脸神气的模样,心里气不过。 听说锦骁还为她请封诰命了,只怕圣旨都快抵州了。 这么个没什么见地的妇人竟然也能诰命加身,实在是不知何德何能。 自己好歹是锦骁的养母,他却不肯为自己请封,反而是便宜了岳家。 说起来这门亲事自己才是头号功臣,若不是自己点头,任凭她柳芸花再多的银子也攀不到这么好的亲事。 锦骁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陈氏有些怀疑。 会不会他有心想着为自己请封诰命,让儿媳妇给拦下了。 弱弱的打量了眼神采奕奕的柳芸,陈氏狐疑着问道:“亲家母,你说大郎是不是也在准备为我请封诰命?” 秦香莲和林锦芸自打上次在县衙门口大闹之后,如今只想着珍惜当前这份宁静的好日子,即便是不能随意出村子,可整日里有吃有喝的,还有好衣服穿,比起以前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姑嫂二人都不愿母亲在与兄长、嫂子生出嫌隙,拉着她的衣襟劝道:“母亲,兄长的心思你就别瞎猜疑了,他若有心,也无需你提醒。” 柳芸没好气的苦叹了声,瞧着四下里无人,索性直言道: “亲家母,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今日能让你们一家人进城,甚至是给你们送银子,那都是我家大栀仁慈,大郎那性子我不愿再多说,你们以前待他如何自己心里好歹有杆称,倘若你还不安分,无需大栀出面,我定让大郎与你们一家断绝关系。” 横竖只是个后母,而且还是被林家逐出族了的,就算是让大郎和他们断绝关系,到了天子面前那也是有理可说的。 林锦鸿听着心里一慌,赶紧赔礼道:“伯母,你别和我母亲一般计较,以后我们一定安生过日子,不给兄长和嫂子添麻烦。” 这样说着,他含情脉脉的看向身旁的秦香莲,笑着道:“我家娘子也有了身孕,以前都是我不安分,混账了些,如今我只想好好的为她们娘俩挣份家业。” 柳芸听着很是欣慰,这竖子前阵子还去普罗庵调戏老尼,也没几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来是当了爹心性稳了许多。 也算女儿没有白让他入狱一场。 审视着夫妇二人,柳芸真切的说道:“二郎既然能有此觉悟,往后就好好的守着你家娘子过日子,香莲是个不错的女子。” 秦香莲向来就不赞成婆母和兄长一家争锋相对,以前的婆母被大陈氏挑唆着完全失去了理智。 如今大陈氏已死,她又有了身孕,能够做这一家人的主了,更不会看着婆母再不识趣的去开罪兄长和嫂子,也信誓旦旦的承诺道:“伯母宽心,奴家定不会让伯母和王妃嫂嫂再失望的。” 陈氏听着更加气闷。 这做儿子女儿的,甚至是儿媳现在都胳膊肘向外拐,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这还得了,她满脸愠色的瞪了眼秦香莲,怒道:“你有什么好让你嫂子不失望的,难道还要帮着她不让你大哥给我请封诰命?” “你还想着请封诰命?” 林锦鸿对于母亲的冥顽不灵已经厌恶透顶,他可不想再去蹲大狱了,大声斥道:“母亲也不看看你这为老不尊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像是诰命夫人的样子。” 被儿子这一顿斥责,陈氏委屈得整个人都萎靡成了一团。 “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了,你要是觉得委屈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村子里,横竖大哥嫂子也没缺你吃穿用度。” 林锦鸿眼下知道大陈氏是被东进王林锦穆所害,便清楚了当日来挑唆自己的人是故意借自己的手害嫂子。 他虽是个混混,可也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倘若兄长真的出了事,不光自己,整个芦堰港林氏一族都得跟着受累。 如今这大好的日子不过,何必再去招惹麻烦。 也懒得再去顾忌母亲的感受,林锦鸿笑眯眯的对柳芸巴结讨好道:“伯母就不必管我们了,族叔和叔公们在那边,我们自己过去就是,待吃完了酒席我们自个儿回村里去。” 凝视着突然温顺乖巧的林二郎,柳芸心里虽然倍感困惑,可他能够如此识趣,的确是叫人慰藉,放心的回了客堂里去。 第533章 鬼点子 柳芸回到客堂外,见着楚南栀的身影就忍不住开始夸赞起林锦鸿:“你这小叔子如今倒真是本分了不少,往后啊你和大郎也能省心许多。” 楚南栀默着并未答话。 他如今能不本分嘛,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想要他小命易如反掌。 母女二人正叙着话,便见沈家的秦管家领着沈云清过来。 二宝林瑞希看到沈云清,小眼睛直泛光,可顾虑着前阵子阿爹阿娘的教诲,她犹疑着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了眼楚南栀。 楚南栀哪猜不出这小不点的心思,不过她如今能先过问自己的意思倒是长进了不少,温笑着同她挥了挥手:“去,带你们云清哥哥在院子里转转,可不能惹事噢。” “好,阿娘,我们会乖乖的。” 二宝笑得梨涡乱颤,和其余三个小宝一道拉着小暮辞就往沈云清身边凑。 一群小家伙有礼有节的互相作完礼,沈云清并未急着和小不点们到院里去玩耍,而是先到林锦骁和楚南栀跟前拜见行礼:“学生云清恭祝先生和师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有阵子不见这小郎君了,瞧着他文质彬彬、有礼有节的模样,楚南栀愈发的喜爱了些,搀着他起身,亲切的问道:“云清啊,你娘亲怎么没和你们一道过来。” 听说沈家的族老门联合商议将杨小娘位份扶正,给了她一个堂堂正正的沈家嫡母名分,还入了族谱。 按照规矩,她如今也是可以前来参加这种正式的宴席。 秦管家一面吩咐人将贺礼交到府上下人们手中,一面恭敬的回道:“大娘子总觉得曾经做过小娘,怕惹人非议,特命老奴领着少主君过来为他师父、师母道贺。” 说完微微一顿,又立刻补充道:“大娘子还叮嘱老奴说是王妃交代的事情她已经替你办妥了。” 楚南栀听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杨氏实在是太过本分识礼了些,沈家耆老们都愿意为她正名分,足见她的德行让人敬佩,却还如此看轻自己。 这妇人一直不遗余力的帮衬着她和林锦骁,楚南栀心里很是感激她,早已在心底将她视作来到这个世界后为数不多的闺中好友。 揪了揪沈云清白皙细嫩的小脸蛋,楚南栀含笑叮嘱道:“云清,等回家以后,你告诉你娘亲,往后多来府上走动走动,别整日一个人闷在家里。” “学生记下了。” 沈云清目视着林锦骁和楚南栀,恭敬的回道。 见了这小郎君几次,林锦骁如今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很亲切的拍了拍他肩膀,示意道:“去,带弟弟妹妹们去玩。” 大宝林瑞文如今一门心思的只想着好好温书习字,今日因着阿爹阿娘的喜事虽是休了一日假,可见到同样好学的沈云清,立刻兴奋的就拉着他往书房里跑: “云清哥哥,前两日常爷爷给了我们几本字帖,我知道你今日会来,特意给你留了一本,我这就带你去拿。” “多谢世子。” 沈云清再次恭敬的与林锦骁楚南栀作礼后,这才跟着小家伙们一起去书房。 凝视着如此和睦的一群小不点们,楚南栀忍不住与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 他为了迎合自己收下了沈云清做关门弟子,可他总归是没有精力来好好教导一个孩子的。 林锦骁心知她对沈云清的喜爱,希望这小家伙将来能有所成。 二宝与沈家小郎君这门娃娃亲虽说没有定下,可看着几家人的意思只怕早晚是那么回事。 沈家在他们夫妇危难时不遗余力的帮扶,如今自己富贵了自然也不能忘了人家的恩情。 林锦骁在心里盘算着,倘若将来这两个小不点长大了果真是登对的,他决意妥协应下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林锦骁故意挑眼望向院外很远的地方,踌躇道:“都过正午了,你那卫家哥哥怎么还没过来?” 听他突然提到卫子卿,楚南栀心里微微一怔:这小白脸不会今日又要抽风? “你那卫家哥哥举孝廉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如今成了亲又要养活一家老小,年纪轻轻又满腹才华在村子里做个塾师实在是屈才了,他也写得一手好字,不如让他去海康县做个主簿,帮着佑安打理海康县的事务?” 头一遭见小白脸恭维卫子卿,而不是吃醋,楚南栀心里倒有些适应不过来。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那些世家大族都往着平宁州塞人,小白脸这性子她是清楚的,即便再亲厚的关系,若没有真才实学决计是不肯举荐的。 卫子卿与她又有着那么一段往事,她更是不好说此事。 此刻他自己提及,楚南栀也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 毕竟她并没有真的喜欢卫子卿。 柳芸在一旁却听着直乐呵。 要说村里这些乡邻们,她最觉得愧疚的便是卫子卿了。 这世侄虽然没有女婿能干,可也有些风骨,有才华,无奈没有门路,进不得官场。 没想到女婿今日会为世侄做打算,实在叫人感动。 笑望着林锦骁,柳芸乐滋滋的说道:“陆家虽说是同意了子卿和小芳的亲事,可子卿家中终究是贫寒了些,若得了官身,往后他们这一家子也能过得顺遂些。” 楚南栀总觉着小白脸并非是真心要为他情敌做打算,犹疑着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让卫家哥哥去海康县做主簿?” 林锦骁抿唇轻笑着并未多做解释,转而言道:“待他成了亲就速去海康县赴任,云清的学业我得了闲多点拨他一下,趁着今日两位恩师都在府上,你带他去趟书塾,说不定往后便能跟着小宝们一起上课了。” 话虽未点透,楚南栀立即明白了他要卫子卿去海康县的用意。 如此顺理成章的就可以让沈云清到府上来跟着常老、聂老求学了。 就是二老会答应收下云清吗? 楚南栀不敢肯定。 当初让二老收四胞胎他们都很犹豫,更别提一个商贾人家的小郎君了。 楚南栀苦着脸满是狐疑的瞥了眼林锦骁。 林锦骁却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拉过她到耳根边上小声说道:“这事你先和聂老说,就将二宝和云清的事情偷偷的告诉聂老和两位师娘,他们喜欢孩子,定然会同意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 对这个鬼点子,楚南栀欣然应允下来。 她还想再贪心一点,让二老将小暮辞也一并收下才好。 第534章 倔强的常老 楚南栀领着桑琪兴匆匆的到了书房,看见二宝林瑞希正拿着一页纸笺反复大量,一双清澈明亮的小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沈云清,笑靥如花一般的夸赞道:“云清哥哥写的字真好看。” 听到这话,楚南栀忙不迭上前去,二宝瞧着娘亲过来,立马捧着纸笺就往她手中递:“阿娘,你看,这是云清哥哥刚刚临摹的常爷爷的字,可逼真啦。” 楚南栀将纸笺接了过来,晃眼一看,满满一页公正有力的文字,字里行间,一笔一撇都透着秀逸圆熟,苍健遒劲,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哪里敢相信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幼童所书写的字体。 “真不错。” 楚南栀将纸笺交到桑琪手中,对一群小家伙们说道:“走,我们去见聂爷爷、常爷爷。” “啊,今天也要见常爷爷吗?” 三宝林瑞崇有些不乐意的皱了皱眉。 四宝林瑞嘉也紧贴在楚南栀跟前,有些惧怕的瘪嘴道:“阿娘,常爷爷说今日我们可以不用去书塾拜见他老人家。” 一听话音,楚南栀就知道这两个小不点近来没少被常老责骂。 弯下身来,看了眼三宝、四宝,又看向一旁呆愣愣的小暮辞,她笑着教诲道:“常爷爷待你们严苛了些,那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但凡像哥哥姐姐一样用功些,得了他老人家欢心,他自然就不会责罚你们。”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道:“今日是娘亲和你们阿爹的喜日子,趁着这个机会娘亲想让你们云清哥哥和暮辞弟弟也留在府上陪你们一起上课,所以待会见到两位爷爷你们定是要乖巧听话些。” 四宝林瑞嘉最是心疼她这小弟弟,知道娘亲是想过去求两位爷爷让暮辞弟弟跟着自己一起读书,当即转变了脸色,笑眯眯的答道:“阿娘,我们一定不会惹常爷爷生气的。” 二宝林瑞希也赶紧跟着附和道:“阿娘,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嗯。”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领着一群小家伙朝书塾那边过去。 暮辞尚小,他父亲是个赘婿,难得这夫妇二人如今都对自己这么恭敬体贴,她也不希望看到小暮辞将来会和戚墨琛一样,因着父亲是赘婿,自小就自暴自弃,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到得书塾旁的亭子里,猝不及防的却见到了林锦芊的身影。 楚南栀微微一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位刁蛮的公主又是何时入内的,也没人过来禀报。 刚近身去,就见芊公主笑望着常老、聂老,阴阳怪气的说道: “哎呀,本宫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夫君乃是一介武夫,虽是下嫁了,可我那宝贝儿子总归是流着天家血脉,又是出自名门贵胄,眼看着就到了启蒙的年岁,本宫思来想去也没寻着合适的先生教授小儿, 放眼整个帝国,恐怕也只有常老、聂老的资历才配传授小儿课业,所以本宫想啊等着沅希郡主嫁进王府以后,让小儿也到王府跟着平宁王家的世子、郡主们一道上课,二老应该不会推拒?” 听着这话,聂怀安只是冷笑。 且不说他本就不可能答应此事,芊公主这话无疑是要给自己和常老拉仇恨,更有了推辞的理由。 正整理着措辞,常延珏直接回绝了过去:“芊公主太抬举老朽与聂老了,我们如今不过是退隐乡野的村野匹夫,哪里能担得起如此厚爱。” 聂怀安也颔首道:“是啊,唐大都督和贵妃、殿下们都是瞧见了,平宁王家的世子、郡主自小长在村子里,蛮横无理惯了,又没什么见识,可别带坏了公主的小郎君。” 林锦芊听着颇为气闷。 不愿意就罢了,还找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是不识抬举。 不满的瞥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夫君唐儒,正要再说几句好话,却见聂怀安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 “哟,大栀呀,你怎么过来了?” 聂怀安不经意的打量了眼她带过来的面目清秀的小郎君,倒是有些印象,狐疑道:“这位是沈家的小郎君?” “正是拙夫前阵子新收的门生。” 瞧着沈云清脸上充满了紧张的神色,楚南栀温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给大家作礼。 一听说是林锦骁的门生,所有人看待这无名稚子的目光顿时又转变了许多。 聂怀安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纸笺,上面的字迹似乎和常老的书法颇为相像,怕不是这位小郎君所写,随即猜到了这臭丫头带小郎君过来的用意。 这可是叫人为难了,刚才还拒绝了芊公主的要求,眼下怎好再答应她的请求。 二宝林瑞希却没那么多顾虑,直接拿过楚南栀手中的纸笺交到聂怀安手上,乐滋滋的道:“聂爷爷,这是我云清哥哥临摹的常爷爷的字帖,写的可好了,连阿娘都很是喜欢呢。” 聂怀安早已瞧见了纸笺上的字,这么小的孩子能写出如此遒劲圆润的字体自然是不错的。 面对众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苦笑着点头:“不错,的确是个颇有造诣的可造之材。” 聂怀安这话立刻让常延珏想到了那位被害的赵家小郎君,迫不及待的催促道:“拿过来给老朽看看?” 二宝林瑞希又吭哧吭哧的过去将书法交到常延珏手上,之后众人一一传阅了一遍。 纪宛盈心里还记恨着芊公主为唐沅希做主让她入王府做侧妃的事,听说圣旨都已经快进城了,否则芊公主今日不至于这般神气的过来报信。 她可不会让这位公主得意,也不会让姑嫂二人和表嫂一家成了一个阵营,拿着沈云清的字故意挑拨道:“这么小的郎君能写出如此雄劲有力的字,难怪锦骁哥哥愿意高看他一眼,收他为门生,这么好的苗子也只有锦骁哥哥和二老才教授的好。” “是呀,锦骁这日理万机的,哪能有心思教孩子,只怕是私下里得了常老的真传?” 岳贵妃也别有用心的跟着挑拨道。 “并没” 纪华珍听着有些头疼,常延珏并不惧这些妇人的挑唆,冷嗤道:“沈家小郎君天赋异禀,平宁王心性浮躁,哪是做塾师的料,老朽还真是担心他教坏了孩子。” 说着,他端视着楚南栀,慈祥的笑道:“王妃啊,明日就让沈家小郎君到府上来跟着世子、郡主们一道入学。” 环视了眼满眼愤怒的芊公主,常延珏又补充道:“还有你家三丫头这小家伙,也跟着过来先学些书法练练字。” 楚南栀对常老这倔强的性子实在是哭笑不得,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再和芊公主结仇,望着大家,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承蒙常老体恤,都是些乡野里的野孩子,正好让二老好好调教调教,省得啊在贵人们跟前闹笑话。” 第535章 传诏使被杀 楚南栀说完这番话,唐儒和林锦芊脸上的难堪这才缓和了许多。 纪宛盈却生怕她与芊公主闹不起来,目光切切的看了眼她身前的孩子们,装得很是不平的袒护道:“表嫂怎么能如此说侄子侄女们,他们好歹是表兄表嫂的骨肉,能得姑父和聂老看重必是不凡。” 刻意打量了阴沉着脸的林锦芊,纪宛盈经不住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我姑父是何许人也,收的门生哪个不是人中翘楚,先太子、纾姐姐,再到我表兄,也都是出自姑父门下。” 如果没有芊公主前面的请求,常延珏对于侄女这番话自然是当恭维自己来听。 但此刻他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喜色。 这侄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唆几家人的关系,他倒是越发看不懂这小丫头的心思了。 眉色如霜,冷冷的瞥了眼她,常延珏不悦道:“郡主说笑了,都是你兄长和姐姐自己的造化,老朽与聂老不敢居功。” 二宝林瑞希听出这位郡主没安什么好心,嘟着嘴冷嗤道:“我阿娘说的没错,我们本来就只是乡野里的野孩子,不需要郡主姑姑抬举。” “林瑞希,不得无礼。” 楚南栀娇嗔着斥了句,随后又对沈云清吩咐道:“云清,你带弟弟妹妹们回书房。” 沈云清头一遭见到这么多尊贵人物本就惶恐得很,再瞧着一个个别有用心的嘴脸,更是惊慌,乖巧的与众人作礼后,领着小家伙们去了书房。 楚南栀压根没想到林锦芊会突然出现,还想要让她儿子到府上来求学,这一点自己可做不了主。 既然纪宛盈存心想要煽动是非,且由着她闹便是。 横竖芊公主对自己是看不顺眼的,无非是再让她心里添了些嫉妒而已。 连常老都不在意这些,自己又有何可惧的。 装作无事的招呼大家用茶,林锦芊心里的气无处发泄,想着今日是楚南栀与林锦骁合欢宴,便故意刺激道: “本宫早已得到消息,说朝廷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今日怕是就能到芦堰港,我家那位小郡主从小被娇宠惯了的,等到入了王府,还得劳平宁王妃多包容些,莫要苛待她才是。” “公主多虑了,我历来不是个刁钻毒辣的主,从不苛待府上的下人,只要这些个奴仆们规规矩矩的安守本分,我呀自会留给他们体面。” 楚南栀很是平静的答道。 可这番话让两位师娘和岳贵妃听着都险些笑出了声。 纪华珍哭笑不得的瞥了眼这臭丫头,她当真是将沅希郡主当奴仆看待了。 只不过她这话说得挑不出一点毛病,也只能跟着附和: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王府也有王府的规矩,沅希郡主身份再尊贵,进了王府那就是王府的人,南栀这孩子容人的气度是有的,但总归是王府的主人,管束着这么多的下人哪里不需要一点恩威,倒是芊公主这做兄嫂的要多叮嘱郡主才是,切莫觉着是朝廷赐婚,到了王府就能恣意妄为。” “你们” 林锦芊气得热血上涌,刚要出口的话立刻被唐儒堵了回去:“纪老夫人提醒的是,舍妹的确是骄纵了些,到了王府若是坏了规矩,平宁王妃无需有所忌讳,该管束便管束。” “有大都督这话,本宫便放心了。” 楚南栀笑道。 也才话音刚落,就见门外校尉陈川的身影,看上去焦头烂额的,怕是没什么好事。 她大步流星的过去,悄声问道:“怎么了,陈校尉?” “王妃,这两日楚老太公和舒阳兄弟不在家,有人趁机溜到了院子,将池塘里王妃养的鱼给毒死了。” 陈川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楚南栀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满是自责的赶紧赔罪道:“都怪末将无能,没能看管好鱼塘,末将” “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过损失几百两银子,往后再补上便是。” 楚南栀立刻打断他,宽慰道:“这点小事你无需自责。” 心里虽然愤懑无比,可这显然是有人存心想要恶心自己,她才不会中别人的诡计。 “去。” 楚南栀温和的朝陈川挥了挥手。 陈川刚要转身,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吵杂的争吵声。 楚南栀额间一凛,两人面面相觑着疾步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到得客堂门口,只见一群人围着林锦骁大声议论道:“这可如何是好,朝廷钦差被人刺杀,那可是灭族的大罪,也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楚南栀打量了眼端坐着的林锦骁,急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三木是第一个在城外发现此事的人,不知所措道:“有人在城外截杀了朝廷派来宣旨的钦差。” 林锦骁心里更是忐忑,将手里的几封诏书示意给她看:“前来给岳母和官员们送嘉奖诏书的信使无恙,唯独在他们前面赶来传赐婚诏书的钦差使臣被人谋杀了。” “传赐婚诏书的使臣被谋杀了?” 楚南栀心里顿时感到不妙。 平白无故的截杀传诏使臣所图为何,不过是一纸赐婚的诏书,并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要截也是应该拦截官员们嘉奖的诏书才对。 想了想,她随即意识过来,恐怕是有人想要借此事来表达对赐婚的不满。 从明面上来看,最为不满的自然是柳、楚两家的人。 很显然,此事又是冲着自己而来。 果不其然,她刚得出结论,书塾那边听说了院里的事,一个个都急急忙忙的奔了出来。 看到林锦骁手中的几道诏书,再想着唯独赐婚诏书被抢夺走,林锦芊毫不犹豫的就将矛头指向了楚南栀:“是你,定是你,定是你不想让沅希嫁入王府,所以派人截杀了使臣,抢走了诏书。” “公主倒真是断得一手好案,无凭无据的就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楚南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沅希郡主嫁入王府这并非什么秘密,我若真想阻拦,也该是入京面圣当面请求陛下,何必去刺杀一个传诏的内侍,圣旨没了再补一道便是,这个道理明眼人都懂。” 毋庸置疑,此事要么是一个心智未开的小孩子所为,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挑拨林锦骁和唐家的关系。 第536章 以势欺人 鱼塘的上万尾鱼苗被人毒死,林锦骁虽然知道这是楚南栀的心血,可如今自己封了王,又有官爵在身,倒不至于很心疼,大不了过阵子再从冬花江的渔户和海康县渔民手里买些回来补上便是,所以也没有声张。 但传诏钦使被刺杀,这无疑是冲着他们夫妇而来,挑拨自己和唐家的关系并无大碍,但要栽赃自己的娘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冷冷的注视着林锦芊,他眼底里透出的尽是愠色:“芊公主想要栽赃陷害也该拿的出证据,要说对这门亲事最为不满的那也该是本王,公主是不是还要怀疑本王指使人刺杀了钦使?” “我” 林锦芊只觉得此事与他们夫妇二人脱离不了干系,但也不至于怀疑到林锦骁头上。 他再不愿接受这门亲事,也不至于行此悖逆之事。 唐儒一直在斟酌着方才楚南栀和林锦骁说的话。 的确,如果是平宁王妃对这桩亲事不满,最为明智的做法该是入京求陛下,而不是刺杀一个传诏使臣。 只不过这是千载难逢可以扳倒平宁王妃,为自己妹妹争取上位的机会,他也开始发难道:“殿下,此事事关我唐氏一族与殿下的名声,更干系到朝廷威严,下官虽无证据指认是王妃所为,可阻止你我两家联姻,王妃的确是最为受益的。” “荒唐。” 常延珏对这夫妇二人简直不可理喻:“若是为了挑拨唐家与平宁王的关系,谁才是从中的受益者,还不好定论,平宁王妃乃平宁王明媒正娶的娘子,这点利害关系她岂能不知,唐大都督你贵为都尉府首领,监领州府三军,如此空口无凭的攀诬自己上司娘子,煽动内乱,居心何在呀?” “常老,下官不敢。” 被常老这番危言耸听的话驳斥得唐儒一脸苦意。 他也不过只是想要扳倒平宁王妃而已,连煽动内乱都给说出来了,这简直是让人敢怒不敢言。 岳贵妃也瞧出此时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了,只要将平宁王妃除去,那赵光远这个老东西还不得乖乖的回到自己身边受自己摆布。 端正了姿态,她也肃声说道:“常老想要维护自己的学生,这点无可厚非,只不过此事非同寻常,总该要给陛下给朝廷一个交代,否则本宫和诸位亲王皆在芦堰港,却还生出传诏钦使被杀这类事情,回了宫也不好给陛下和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常延珏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如果不能揪出幕后之人,那要受到连累的就并非是楚南栀,连林锦骁也同样要跟着受责罚。 毕竟朝廷钦使在州内被杀,这也是他的失职。 目光深沉的凝视着惆怅不已的楚南栀,常延珏神情肃穆的问道:“南栀,你可有信心查出这幕后之人?” 如同当初税银案时保林锦骁一样,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心存侥幸先争取些时间过来,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楚南栀心里也无比紊乱,她其实压根没底。 到目前为止,她尚不清楚其间的具体情况,所有人就已经开始朝自己发难。 很显然,这次是冲着她来的了。 如果据实已告,不仅会助长幕后之人的气焰,也会让为自己忧心的人更加担心。 横竖到最后也是拿自己和林锦骁问罪,倒不如装得镇定些,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不定还能让幕后想要陷害自己的人露出马脚来。 她眼神甚是笃定的环视着众人,从容的笑道:“其实在这之前同样也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养在娘家的万尾鱼苗被人投毒致死,也是凑巧了,偏偏这个时候前来传诏的钦使又遇刺,而且仅是因赐婚一事,这再清楚不过了,是有人想要故意对我不利,而并非是要挑拨拙夫与唐家的关系。” “莫非侄媳妇是觉着陷害你的乃同一拨人?” 北滨王林亭琰看出大家都想为难楚南栀,只不过他眼下并不希望这女子就这样被人落井下石。 而且从她的目光中他似乎看到了这女子眼中藏着东西,怕是早已得出了结论。 这个时候他想站在她这一边。 楚南栀现在也没想清楚这背后的人究竟是图个什么。 若真是为了陷害自己,明明刺杀了朝廷钦使就已经足够让人将愤怒指向自己,却非得多此一举的去毒自己的鱼苗。 如果真是同一拨人的话,那看上去更像是泄私愤,而不像是有什么很深的谋划。 可如果不是同一拨人,那想要为自己和林锦骁洗清嫌疑恐怕不是件容易事,需要费些精力。 到时候为了保住林锦骁的前程,还得让自己去顶罪。 “老娘可不想吃这哑巴亏。” 楚南栀暗自嘀咕了句,忽然灵机一动:就算这两拨人不是受一人指使,老娘也得给他强凑到一堆去。 横竖都没安什么好心,只要揪出一桩事的凶手,那就能关联到一块去。 气定神闲的笑望着众人,楚南栀慢调不吝的说道:“这些日子为县里查案,倒也的确是结下了不少仇家,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我并不奇怪,毒死我养的鱼,再栽赃我指使人行刺朝廷钦使,说不定接下来还得对我的饭庄下手,要让我柳、楚两家彻底的败落,用心实在狠毒。” 这番话虽然并没什么说服力,但实实在在的激怒了柳楚两家的族人。 潼安村里正柳澄明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对侄女你的鱼塘下手,还行刺朝廷钦使,简直是不给我两族之人留活路。” 楚家族长楚烙谦也顾不得这么多显贵人物在场,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怒道:“楚家族人们立刻回村盘问,这两日可有可疑人等去过南栀的鱼塘,再查查有什么生面孔进过村。” 柳澄明也担心侄女被人陷害了,跟着附和道:“柳家的轻壮们也跟着回去,挨家挨户的搜,查查谁家藏有砒霜。” “不必不必。” 楚南栀心里一喜,是谁刺杀的朝廷钦使她暂时无定论,查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可要弄清楚是谁毒死了自己的鱼苗并不是难事。 眼看着加封大典就要到来,压根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彻查遇刺案,得先找人顶罪,之后再慢慢寻找幕后之人才是。 朝着陈川淡然一笑,楚南栀随即问道:“陈校尉,你立刻派人去城里各处医馆搜查,看看这几日有哪家医馆卖过大批量的砒霜,若有人胆敢包庇,以谋逆大罪论处。” “鱼苗被毒死和刺杀朝廷钦使也能联想到一块来?” 岳贵妃只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妇人手段着实厉害,生拉硬扯的将两桩事情关联到一处,如此大罪,就算真有人卖过砒霜也不敢包庇呀。 这不就是赤裸裸的以势欺人嘛,轻而易举的就将所有人对她的怨恨转移到了别处,简直就是可恨。 第537章 这人我见过 林锦骁与常老、聂老都不敢笃定毒死鱼苗和刺杀朝廷钦使的是同一拨人,但为今之计将两者关联到一块却是最好的法子,都一致认同了楚南栀的猜想。 林锦骁慢悠悠的说道:“潼安村的鱼塘不小,能一下子毒死那么多鱼苗也只有砒霜的毒性为佳,如此险恶用心,只怕不是一般人所为,连本王王妃的鱼苗都敢毒害,行刺朝廷钦使又有什么不敢的,陈校尉,李御史,你们二人务必要将全城上下这几日卖过大批量砒霜的药商捉拿归案。” 此言一出,二叔公林博、谭氏夫妇立刻按奈不住了,出来承认道:“大郎,我们医馆前夜里有卖过二十斤砒霜。” “二十斤砒霜?” 众人听得一愣。 林锦骁眼神凌厉凶狠的直视过去:“有人买这么多砒霜,二叔公竟敢不上报官府。” 按照朝廷律令,砒霜这种东西,只要达到两斤以上,就得向官府报备。 林博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答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来人会如此别有用心。” “哪家买这么多砒霜能干出什么好事?” 不必多问,林锦骁也知道定是买家给了不少的银子。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想必买砒霜的人给的封口费定是不少?” “的确是给了很多银子,足有百两之巨。” 谭氏心惊胆战的说道:“南栀啊,二叔婆可真没想害你呀,老身要是知道他们买砒霜去毒害你的鱼苗,指定是不敢卖的。” “我相信二叔婆。” 楚南栀装作大度的不去计较。 心里却跟块明镜似的,她惧怕的并非是因为鱼塘之事,而是怕牵扯到刺杀朝廷钦使这桩事上面来。 “二叔公、二叔婆,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那群贼人合起伙来刺杀朝廷钦使来诬陷我,只要你们招认买砒霜的贼人,便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我也不识得那人啊。” 林博一脸苦意:“我以前并没有见过此人。” “不相熟,竟敢买这么大批量的砒霜,也不怕挨板子。” 林锦骁怒不可遏的斥道:“当真是财迷心窍。” 楚南栀却淡然的笑道:“无妨,二叔公可还记得买砒霜之人的容貌?” “记得,记得,就算是化成了灰,老身也记得那两人长什么样子。” 谭氏立刻殷切的回道。 “好。” 楚南栀看向一旁的桑琪,吩咐道:“去将桑坤叫来。” 不多时,桑坤被叫到。 有这么一顶一的画师在,何愁画不出贼人的相貌。 而且桑坤的水彩画堪称一绝,可以将所绘之人画得跟她那个世界相机拍出来的一模一样。 差人为桑坤准备了颜料和画笔,让林博、谭氏夫妇将买砒霜之人的容貌一点不差的描绘出来。 为了减少误差,她仍是吩咐陈川和李三木带人去搜查全城这两日卖过砒霜的所有医馆,有包庇朝廷钦犯这项罪名在,她料是没人敢不从实交代的。 潼安村的鱼苗不小,一下子毒死那么多鱼苗,岂是二十斤砒霜可以做到的,少说也得三十斤上下。 为了打消众人的顾虑,趁着陈川和李三木出去搜查的间隙,楚南栀还镇定自若的让宾客们继续吃席饮酒,庆贺自己与林锦骁的喜事,不露出半点紊乱之意。 林锦骁也不怕得罪岳贵妃和两位皇叔,在常老的授意下,凡是过来的宾客们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不可有一人擅自离府。 如此,正好绝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接续煽动是非的念头。 待得正午的席面结束后,李三木和陈川带着人相继归来,并带回了近十日卖过砒霜的五家医馆的掌柜,共计卖出去了十五斤砒霜。 弘文医馆的钱弘文这阵子虽也卖过砒霜,只不过他做生意向来是规规矩矩的,涉及到砒霜这类忌讳药物,一不超过量,再则还得知根知底,绝不卖给陌生人。 他派人回去查问过的小厮回来禀报,近十日内也不过卖了四五斤砒霜。 楚南栀顿时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弘文医馆在整个芦堰港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医馆,总铺与几家分号凑在一起才卖了四五斤砒霜,而其余几家医馆却卖出去这么多,只怕都是奔着自己鱼塘去的,当即开始审讯几位药商所卖砒霜的客人。 最后得出的结论皆和林博医馆的情况一致,不识得采买之人,收取了不少的银子。 只是这些小商贩没有林博的黑心,不敢卖太多,也都是控制在两到三斤,这样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受到太重的责罚。 楚南栀让桑坤继续作画,林锦骁让人将他画出来的人面像交给李策,并将州内所有的画师请来,大批量复制画像,到城内各处悬赏张贴。 岳贵妃本是想来凑凑热闹,没曾想竟被扣押在了府上,真是叫人无奈。 可身为皇帝的宠妃,州内发生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连常老都跟着起哄,她也只得耐下心来做好表率,乖乖的留在府上吃席饮酒。 反正再怎么查,此事也查不到自己头上来,倒不是安安心心的留在府上看热闹。 林锦芊却有些担心唐沅希知道赐婚的事被人阻拦了,会伤心难过,焦虑的对唐儒诉苦道:“你说要是郡主妹妹想不开该怎么办,咱们都不在府上,冶儿还让她照看着呢,平宁王将我等扣在府上算怎么回事。” 唐儒皱了皱眉,与她小声道:“公主你没有派人买砒霜毒死平宁王妃的鱼苗?” “怎么可能,我没事做那种下作之事干什么。” 林锦芊没好气道:“唐大郎,你别将本公主的好心当驴肝肺,我不过是担心你妹妹罢了。” 林锦骁在一旁听到了芊公主的抱怨,冷声道:“方才王妃已经说过了,即便是圣旨被抢,陛下自会再下一道,板上钉钉之事难道还能逃脱了不成。” “殿下所言极是。” 唐儒笑眯眯的回道:“只要寻出毒杀鱼苗的凶手,便能追回圣旨,陛下便不会再追究。” 谁知,他话音刚落,桑坤拿着新作好的一幅画到得楚南栀跟前,迟疑着颔首道:“主人,这人我见过。” 第538章 冤大头 “你见过?” 楚南栀接过桑坤手中的话,一脸讶异。 桑琪也忙不迭的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惊讶道:“这不就是以前在牙行看管我们的小厮吗,名字我都还记得,好像牙行的人都管他叫孙三八,他脸上还有三道疤痕。” 听了桑琪的话,柳澄明和楚烙谦都凑了过来,拿过楚南栀手里的画像,像两家的族人们问道:“你们可有识得此人的?” 以前戚家在潼安村作威作福时,牙行的人最喜欢到潼安村买人。 “我倒是知道一位叫孙三八的,和桑琪娘子描述的大相一致,是戚家庄子上的一位护院。” 这时,楚家的一位族人出来回道。 柳澄明将画交到他手里,那人看了眼,便不假思索的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本与孙三八有些交情,只不过他既然敢坑害自家族亲,陷全族上下于危难中,他不敢再袒护此人,免得落下个包庇的大罪。 楚南栀很是欣慰,没想到这些个族人们还是值得信赖的,想必都是害怕担罪。 看来自己那番话果真是有用的,可以震慑人心,得亏自己刚才没方寸大乱。 叮嘱林锦骁留在府上和亲眷们一起招呼客人,她自己则领着桑坤、桑琪兄妹随着陈川的人马往城西牙行行去。 到了上次买桑坤、桑琪的那家牙行,掌柜的见到楚南栀和这对兄妹过来,身边还跟了黑压压的一大群军士,顿时慌了神,诚惶诚恐的上来询问道:“县” 刚要喊县令夫人就意识到不对劲,人家现在可是王妃、刺史夫人了,更是自己招惹不起的,赶紧跪下身去,陪着笑脸喊道:“草民拜见平宁王妃。” 楚南栀也懒得与他啰嗦,直接拿出画像示意给他看:“掌柜的,可认得此人?” 牙行掌柜抬眼瞥了眼,便忙着点头:“识得,识得,见过几次。” “把人交出来。” 楚南栀语气强硬道。 “” 掌柜的一脸懵,苦着脸道:“王妃,这小五不是咱牙行的人啊,他不过就是帮着送了三两回人过来。” “你胡说,上次我与哥哥分明瞧见你还与孙三八一道喝酒了,关系甚是亲密。” 桑琪瘪着嘴斥道。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往小的身上泼脏水,小的只不过是看在他是戚家庄头上的人,这才与他亲近了些。” 掌柜的看见这么多严阵以待的军士,吓得心里直打寒颤,也清楚些楚南栀和戚家的仇怨,只怕是来找人麻烦的,哪敢与孙三八攀关系。 他卑微的笑望着楚南栀,细声解释道:“不瞒王妃,殿下如今在州府设了上记司,凡是各地有冤情的皆可到上记司伸冤,戚家倒台更是大快人心,如今草民早已和戚家那些喽啰们断了干系,只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可不敢去结交这些三教九流。” “是吗?” 楚南栀冷笑了声:这厮自己不就是三教九流嘛,还有脸说别人。 环视了眼牙行上下,倒是规矩了不少,没有见他再虐待仆人。 至于贩卖人口,这事她也管不着,毕竟这个年代人口买卖本就是合法的,只要没有强行拐卖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生意。 牙行掌柜一脸赤诚的点头:“绝不敢欺瞒王妃,若有半点虚假,草民不得好死。” “我信你。” 楚南栀弯下身来,平视着他,邪笑着道:“这孙三八刺杀朝廷钦使,是灭九族的大罪,掌柜的可知道他藏匿于何处?” “刺杀朝廷钦使?” 牙行掌柜听着颇为震惊,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就他也敢刺杀朝廷钦使?” “当然。” 楚南栀脸不红心不跳,很笃定的回道。 “快说,此人现在何处,你若不交代便已窝藏朝廷钦犯论处。” 陈川直接拔出了腰间佩剑径直指向他面门。 牙行掌柜心里慌乱如麻,本还想敷衍一番,可瞧着脑门跟前那柄明晃晃的大刀,只得咬牙答道:“在城北二十里外有一处姓谭人家的庄子,孙小五定是在那处。” “陈校尉,你留几个人看住牙行,不可让这掌柜的与人通风报信。” 楚南栀目光轻飘飘的从牙行掌柜面上掠过,瞧出他是迫不得已才说出了实情,想必他与这些人仍有勾连,急急忙忙领着人往城北而去。 赶到城北的谭家庄户上,已经入了夜。 昏暗的灯光下,看门的下人无精打采的正打着小盹,楚南栀领着人直接闯了进去,立时将庄子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冲进客堂时,正撞见一双人影在堂中悠哉惬意的饮酒。 楚南栀一眼便瞧见了堂下侧方坐着的是带了三道刀疤的孙三八。 “拿下。” 楚南栀一声怒喝,几名军士立时上前去,将二人一同制住。 “草民犯了何罪,你们竟敢如此大胆?” 坐在客堂中央的谭家家主一脸茫然,朝着军士们大声呵斥道。 孙三八也是一头雾水:“是啊,草民向来奉公守法,从未做过任何不法之事,各位军爷为何进来就拿人?” “呸。” 楚南栀直接一口唾沫星子吐到了孙三八脸上:“就你也配提奉公守法,胆敢行刺朝廷钦使,犯下灭族之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绝口不提自己鱼塘的事情。 听着女子气势汹汹的话音,孙三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认出她便是戚家的死对头楚南栀,立时慌了神,跪地求饶道:“平宁王妃冤枉啊,草民有一万个胆也不敢刺杀朝廷钦使,草民只不过是帮着谭家家主买了几斤砒霜而已。” 谭家家主也是一脸的有恃无恐:“就是,难道买点砒霜也算犯法,律法里可没写这一条啊,平宁王妃还想将谋杀朝廷钦使这莫须有的罪名硬往我等头上扣,倒真是对得住你这声名远扬的贤名。” 楚南栀见他们承认了买砒霜的事实,却还如此承得住气,想必是并不知道砒霜的用途,只怕也是替人办事的。 时间紧迫,她如今已铁了心要将行刺之事和毒害自己鱼苗的贼人当做一伙的,不管这二人有没有参与这两桩事情,那也只能先当个冤大头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第539章 夷十族 “私自购买巨量砒霜,不向官府报备,还意欲花重金收买商家瞒下此事,如此别有用心还敢说无罪。” 楚南栀凶光毕露,朝着军士们一声令下:“将庄子上所有人等尽数拿下,入狱问罪。” 威严赫赫的一番话直接将谭家家主和孙三八吓破了胆。 谭家家主立时跪倒在地,苦声央求道:“还请王妃明察,草民仅是负责帮人采买了一批砒霜,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 “那就老实招认,是谁指使你买的砒霜。” 楚南栀厉声质问道。 “是” 谭家家主抬头看了眼目光凶狠的一群人,心里顿时一身鸡皮疙瘩,支支吾吾道:“是戚家的老六戚疆,他给了几百两银子给草民,让草民叫些生面孔到城中花重金采买砒霜。” “戚疆?” 楚南栀迟疑着瞥了眼身边众人,对此人并没印象。 “戚疆是戚家老太公早年收的义子,一直帮忙料理戚家各处的庄子,这次戚家被抄家后,他便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姓氏,躲过了官府的查抄。” 谭家家主心惊胆战的解释道:“可戚家的田地和铺子都被官府查抄了,他手底下养的那群护院没了活路,对王妃心里多有怨恨,一直向着报复王妃。” 为了能够减轻罪责,谭家家主又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道了出来:“戚疆这些年可没少帮着戚家为恶,凡是城中与戚家作对的,皆由他帮着料理。” “如此说来前些日子打杂城中各处酒楼的便是此人?” 楚南栀忽然回想起以前四叔公林奋提到的事。 “对,他手底下不少人都是早年跟着戚老太公混迹于渔龙帮的,常年在水上行走,最是胆大妄为,没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谭家家主一席话说完,便开始恳切的求道:“王妃,草民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可否高抬贵手放草民一条生路?” “那得看你所说是否属实了?” 楚南栀冷哼了声。 “句句属实。” 谭家家主又道:“他们眼下并不知晓王妃已经查到了此处,恐怕还在他李家的庄子上。” 陈川最是痛恨这些不遵王法的刁民,迫不及待的问道:“李家庄子在何处?” “就在十余里外的李家大院。” 孙三八一脸殷勤的禀道:“就是那院子里鱼龙混杂,王妃和军爷们要去拿人可得提防着些才是。” 听到这话,楚南栀不由得瞥了眼院里的军士们。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戚家如今虽是倒台了,可残存的喽啰怕是不少,如果都集中在那李家大院,仅凭着所带之人怕是难以捉拿住戚疆。 陈川却是半点惧怕也没有,擦了擦手中的佩刀,信誓旦旦道:“王妃且留在庄子上,给我五十人,末将定将那厮给王妃绑回来。” 楚南栀犹疑着看向谭家家主和孙三八,担心的摇了摇头:“你差人将这二人押解回去,看住这庄子,我随你一道过去。” 这群人如此胆大包天,恐怕行刺朝廷钦使的人与他们脱离不了干系。 眼下迫在眉睫的事就是查清此事,追回圣旨。 而且她现在很是疑惑,这群人如何得知朝廷圣旨入港的时间的,又为何只单单抢夺赐婚的圣旨。 再则,如果他们去刺杀朝廷钦差,为何又要去毒害自己的鱼苗呢。 这是她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直没想通的事情,太让人纳闷了。 正要挪步,陈川却有些不放心的拦了拦她。 桑坤、桑琪心知主人此刻急于破案,要给等在府里的那群贵人一个交代,面向陈川一起承诺道:“校尉大人不必顾虑,有我们兄妹二人护卫王妃,你尽可去捉拿贼人。” 陈川瞧着这对异域兄妹,也不知道有没有护卫王妃的能力,要是王妃有个好歹,自己可没法向平宁王交代。 楚南栀见他踌躇不安的样子,笑着催促道:“走,陈校尉,时间紧迫,就别在此耽误了。” 陈川这才依令行事,命人在庄子上寻来些火把,点了五十名军士急急忙忙的朝着十余里外的李家大院奔赴而去。 夜幕降临,崇仁坊里灯火高照,仍是异常热闹。 随着去牙行搜查的人回来禀报,得知是戚家人所为后,刺史府的院子里立时炸开了锅。 “戚家的族人都被下了狱,还有人胆敢出来行此恶事。” “想必都是些爪牙。” “一群爪牙也敢行刺朝廷钦使,实在是胆大妄为了些。” “如果真是这群人,他们如何得知朝廷钦使入港时间的。” “说不定是平宁王妃为了泄私愤,故意栽赃给这群人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听着院子里嘈杂的议论声,林锦骁心里起伏不定,脸上一直阴沉着。 没有给楚南栀像样的婚礼他心里本就愧疚不已,如今又有人借着喜宴闹出事情给二人添乱,用心实在险恶。 倘若查不出真凶,楚南栀便是被大家质疑的对象,就算是自己和常老极力袒护,也难以为她洗清嫌疑。 他相信以楚南栀的聪慧定能给大家一个交代,出门前她所说的话那便是她给出的答案。 所以,就算戚家这群喽啰们只是毒害了鱼苗,也必须得坐实行刺的罪名。 自己如今封了王,贵为一州刺史,竟然还有人胆敢谋害自己的王妃,公然挑衅自己的权威,往后还如何治理一州。 在心头深思熟虑后,他立刻叫来了李策,取出天子剑,当着众人的面吩咐道:“副都尉李策听令,本王令你带人连夜捉拿曾效力于戚家的门徒故旧,凡与戚家有勾连之人合十族尽诛。” 这话让南都王林亭楷和唐儒都慌了神。 林亭楷凝视着他手中的天子剑,苦着脸提醒道:“锦骁,此刑罚未免太过严苛了些,陛下也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顿了顿,他目视着柳芸、楚文毕夫妇,接着道:“要说故旧,令岳丈的兄长曾是戚家赘婿” “本王岳家早已与戚家划清干系,有休书为证。” 林锦骁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林亭楷,冷笑道:“三皇叔如此袒护戚家,莫非曾经也未戚家效力过?” “这是什么话,本王堂堂京中亲王,怎会替这等贱籍商户效力,锦骁这话简直是玷污本王清名。” 林亭楷话音刚落,林亭琰就朝他投去一个眼神,赶紧解释道:“锦骁啊,你三皇叔没别的意思,不过是不愿你多造杀孽。” “此事小侄自会向陛下交代,这些贼人胆敢行刺朝廷钦使,罪不容恕,我想陛下得知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林锦骁没有要与他们商量的余地,此事太过蹊跷,说不定当中就有人与戚家串通一气,否则这些人怎会想到刺杀朝廷钦差,抢夺赐婚圣旨。 其间用意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为了栽赃自己的王妃。 命令李策即刻按着自己的意思行事,又担心楚南栀会有危险,他眼下腿疾还得装作未愈,只得让纪岑安带了名下的亲军前去接应她。 第540章 毒辣的谢太子 本该是祥和喜庆的芦堰港,今夜却处处充满了肃杀之气,城内城外皆是甲士奔走的身影。 楚南栀带领的军士赶到城北三十里外的李家大院时,戚疆闻听了风声,让庄子上的护院们直接操家伙和陈川的人马厮杀了起来,而他自己则从后门逃了出去。 陈川倒也真是名骁勇善战的勇将,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将整个庄子上下上百名护院给制服了,仅是折损了五名军士。 在庄子上下搜寻了一遍,搜出来近十斤砒霜,另有不少金银玉帛。 明亮的火把映照下,楚南栀放眼四顾那群被制住的喽啰们,厉声问道:“谁是戚疆?” 人群中互相观望着沉吟良久,才有人低声答道:“戚老六已经逃了。” “逃了?” 楚南栀顿感失落,正要再行盘问之时,却听一道响亮的话音在耳畔响起:“放心,他逃不了。” 听着声音甚是熟悉,楚南栀扭头望去,意外的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径直朝着自己走来。 许久不见,那痞里痞气的模样依旧不减当初。 “登徒子。” 楚南栀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激动的情绪。 “小栀栀,你倒真是大胆,带这么点人过来抓捕这么多匪寇。” 谢景辰漫不经心的领着人上前来,满脸亲切的打量着她。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对王妃不敬。” 陈川气得刀柄直接指了过去。 “陈校尉,不得无礼,这位是我的一位朋友。” 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这种场合他仍是如此不正紧。 谢景辰见粗野大汉将刀收了回去,这才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随后便见一群身穿便服的护卫们押解着十余人走了上来。 楚南栀定睛一看,被押解之人个个都是缺胳膊断腿的,没一个身体健全的。 “我帮你除掉了几十名喽啰,余下的这些听说是昨夜在城外行刺贵国使臣的,都给你带了过来。” 谢景辰朝着仍是充满戒备的陈川淡然一笑,继续面向楚南栀,内心止不住轻叹了声:“听闻平宁王妃今日与平宁王摆宴相贺破镜重圆之喜,这份薄礼就当是在下的贺礼了。” “你、你怎么又突然来芦堰港了?” 楚南栀如今知道他是白渝人谢氏皇族的人,身份必然尊贵,眼下两国正值对峙之时,战争一触即发,她并不愿这登徒子光明正大的再出现在大禾帝国境内。 不等谢景辰亲自答话,他身旁的一位身着褐色锦衣的中年男人抢先说道:“我家殿下刚到芦堰港驿馆就听闻了城中发生的诸事,又得知了平宁王妃亲自带人出城捉拿贼人,他放心不下,便领着我等出城来帮王妃解围了。” 他如此殷切,恐怕林锦骁得知又要生气了,楚南栀僵着脸笑道:“谢殿下多虑了,我领的都是军中悍将,哪能出什么岔子。” 静默了片刻,她凝视着满脸笑意的谢景辰,迟疑着问道:“当初我就觉得殿下身份不凡,也不知是白渝十族哪位殿下?” “自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那中年男子有些不高兴了,自己这侄子刚到芦堰港,不畏辛劳的来替她解围,她竟如此不领情。 “六叔,你陪着诗瑶先回驿馆,我护送平宁王妃去趟平宁王府,道声喜再到驿馆与你们相会。” 谢景辰对于谢六叔的聒噪已经不耐烦,急着想要将他支走。 谢六叔知道自己这侄子已经无可救药,冷冷的白了眼楚南栀,便愤然转身而去。 顺着他离去的背影,楚南栀清晰的瞧见远处的一匹白色骏马之上坐着位体态婀娜的白衣女子,披着件黑色薄披风,在夜风中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有些落寞。 两人目光不经意的交织到一处,那女子只是微微的打量了眼楚南栀,而后便轻喝着马匹掉头离去。 “此次我奉命前来商谈两国邦交大事,刚好要在芦堰港转程,又听闻了城里发生的乱事,就顺道过来了,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定要让这群人给逃跑了。” 楚南栀尚在思忖间,便听到谢景辰满赋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细细的打量着这位俊俏的郎君,疑惑道:“你是白渝十族的太子,即便是商谈两国邦交,也不该由你亲自前来,难道你就不担心被当作人质扣押在境内。” 谢景辰嘴角扭动间,缓缓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为了避免两国生灵涂炭,我就算此生都被当做人质扣押在大禾帝国又有何所惧。” 看上去恬淡的神容之下,眼底里尽是含情脉脉的眸光。 与她分别这数月,他饱受着相思之苦,如今只要每日能见到她,他宁愿留在大禾帝国做人质。 楚南栀却很是不认同他的观点:“你既担心两国交战,就该尽力留在国都稳固朝局,不要让白渝的大军屡屡犯我国境,不该以身涉险,如此反倒是如了贵国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意愿。” 陈川瞧着二人相谈如此亲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且帝国太子亲自来帝国和谈岂不更有利于帝国。 他笑着言道:“谢太子此次和谈诚意甚佳,必定可以换取两国和平,就算是留在我朝做客,那也是贵客,定不会有人敢为难谢太子的。” “我想也是。” 谢景辰抿唇浅笑着又看向楚南栀,发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立刻转移了话题:“你还是快审审押解回来的这些人犯。” 说完吩咐属下们将戚疆带到了楚南栀跟前。 “你便是戚疆?” 目视着浑身血迹,双腿已被打残的中年汉子,楚南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是。” 戚疆撅着嘴,满脸不服气。 “为何要行刺朝廷钦使?” 楚南栀俯下身来,静静的凝视着他。 “劳资乐意。” 戚疆侧过头去,傲娇的鼓了鼓眼。 “看来刚才那顿毒打还不够让你痛快,本太子这便亲自来伺候伺候你。” 谢景辰挑动手里的剑身,颀长的身形微微弯下,保持着与楚南栀同样的身姿紧紧视向戚疆,冷笑道:“我们白渝人折磨人的方式可多着呢,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让你从头到尾的感受一遍。” 戚疆想着刚才他让人挑断了自己的脚筋,就已经够叫人痛苦了。 白渝人的阴狠毒辣,他也有所耳闻,心有余悸的立刻招认道:“是前几日有人来庄子上报信,说今日拂晓时分会有朝廷传诏官到芦堰港,只要我们夺下圣旨,朝廷必会怪罪到平宁王妃头上。” 听到这话,楚南栀思忖着微微颔了颔首。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是冲着自己来的。 第541章 不知其名的道士 “既然你们已经打算行刺朝廷钦使,为何又要对我养的鱼苗下毒手?” 楚南栀仍是不解的看向戚疆。 “哼。” 戚疆冷哼一声:“你让我们没了活路,我们也不会让你有活路,那前来传信的人用意怕是想要挑唆平宁王与唐家的关系,而我却要的只是你的命。” “毒死万尾鱼苗就想要我的命?” 楚南栀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他倒不如选择专注的刺杀朝廷钦使来得更有效果。 至少那样,即便林锦骁这次能护着自己,也会在他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更会让整个唐家对她恨之入骨。 恐怕这才是传信之人真正的用意。 又是被人挑唆利用。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何人给你传的信要你行刺朝廷钦使来栽赃本宫?” “我并不识得那人。” 戚将瘪嘴回道。 “不识得此人,你便听命行事?” 楚南栀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我觉得那人说得有道理,你与平宁王自打进城以来,将戚家上上下下搅扰得鸡犬不宁,如今我干娘一家老小死的死,下狱的下狱,都是被你们夫妇二人所害。” 戚疆自知已无生路可言,索性痛快的发泄道:“你们如今抢走了戚家的财产田地不说,还与唐家联姻,完全不给我等留活路,想要过回从前的日子,就只有扳倒你们夫妇二人这一条路,等到唐大都督提领平宁州,自然就能还我们一份清净日子。” “你倒是想得挺美。” 楚南栀简直无语到了极点,这些头脑简单的江湖草寇还真是好骗:“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若想留你族人的性命,便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老老实实说出来。” “劳资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要杀要剐随便。” 戚疆紧咬着牙关骂骂咧咧的回道。 倒是个硬骨头。 楚南栀挨个打量了眼一遍被谢景辰带回来的这群人,想必也是查不到传信人的下落。 他们如今交代了一切,没必要再替别人隐瞒。 而且,他们要真是知晓的话,说出来还能减轻些罪过。 想了想,她面向其余刺客,斟酌着问道:“你们可有见过传信之人的面目?” 戚疆不肯再答话,他身旁一名小厮害怕被谢景辰折磨,立刻招认道:“见过倒是见过,他只说是一位受过戚家恩惠的道人,想要帮着戚家报仇。”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 真不知又是怎样一位能说会道的道人。 难怪这人能煽动这些小厮们行刺,原来是和他们抱着同仇敌忾的态度。 “桑坤,你带他们回去,将那人的画像画出来,看看能不能寻到些线索。” 楚南栀有些不确定的吩咐道。 桑坤刚要叫人带他们下去,楚南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随即追问道:“你们用了多少砒霜到潼安村的池塘?” “二十斤。” 戚疆身旁的小厮不假思索的回道。 “二十斤?” 楚南栀狐疑着皱了皱眉。 在院子里查获了十斤,加上这二十斤也只有三十斤,那还有五斤砒霜去了何处? 楚南栀回想着戚疆的话,他说要置自己于死地,又不独信传信之人的话,想必不是只去毒死自己鱼苗那么简单,定是有别的谋划。 结合自己最开始的猜想,她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声对桑琪催促道:“桑琪,你带几人连忙回饭庄,看看可有状况发生。” 桑琪也记得所有医馆上报的无名人士重金采买的是三十五斤砒霜,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让几名军士陪同着快马加鞭急匆匆的朝城内赶去。 等着桑琪离去后,顾视着李家大院满院狼藉,楚南栀又对陈川吩咐道:“我们也抓紧回府。” 好好的一场喜宴就这样遭人破坏了,实在是扫兴。 她悻悻的过去牵马,脑子里不由得就想到了前阵子挑唆林锦鸿行刺自己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这人对自己的底细摸得倒是清楚,又会善于拉动仇恨,借刀杀人,的确是聪明得紧。 谢景辰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去宽慰她,忽的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悄悄的交到她手上,神色黯然道: “你为平宁王诞下两双儿女,本以为你们夫妇伉俪情深,你夫君该是位用情颇深的奇男子,不曾想也是个为了结交权势的势力小人,竟然将唐家的小郡主纳入府中做侧妃,还向朝廷请旨赐婚。” 说到这里,他经不住冷笑了声:“为一个侧妃请旨赐婚,这是要将你一个做正室的王妃置于何地?” “他有他的苦衷,谢太子不清楚内情不必为我盲目的鸣不平。” 楚南栀淡然答道,和小白脸之间的私事并不愿与他多做解释, 谢景辰心里却感到无比的气闷。 他宁愿为了心爱之人舍弃荣华富贵,只身来到大禾帝国,不曾想见到她还要看着她受这样的委屈。 更可气的是,她还不让自己责备她夫君。 本想再劝说她几句,却听潮涌般的马蹄声沸沸扬扬的在四周骤然响起,不多时便见一位英姿飒爽的白甲将军领着黑压压的一群大军围拢过来。 楚南栀抬眼看去,见是纪岑安赶来,此时查清了事情,暂时能给大家一个交代了,她乐在其中,兴奋的调侃道:“纪指挥使,你不留在府上饮宴,大半夜的怎么率军出城了?” 其实心底里早已猜出定是林锦骁不放心自己,所以叫他前来接应的。 小白脸倒真是多虑了,有陈川这样的猛将,还有桑坤、桑琪兄妹在自己身前贴身保护,压根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纪岑安纵身下马,到得她跟前,目光轻飘飘的打量了眼她身旁的谢景辰,恭敬的回道:“锦骁兄正派人在城中捉拿戚家党羽,担心有人会对兄嫂不利,刻意让小弟过来的。” “我这不好好的嘛,凶手也抓着了。” 楚南栀察觉到他双眸一直落在谢景辰身上,又顺势解释道:“路上遇到了前来和谈的白渝族太子,他还帮着我抓获了主犯戚疆。” “原来是白渝十族的太子殿下,真是失敬失敬。” 纪岑安早就听说白渝人派了使团入朝,让州府安排在了驿馆,没曾想竟是太子殿下亲自前来的。 只是他怎么会与兄嫂碰上,这倒是叫人想不通了,一个从城北出门,一个从南面而来,还有这样巧合的事? 第542章 毒奶预言 瞧着纪岑安充满质疑的眼神,楚南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对劲。 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和谢景辰在路上巧遇。 一个往北而行,一个由南而来,压根没有交集点,这个碰巧碰的太离谱了。 老娘这猪脑子。 楚南栀经不住暗自将自己责骂了声。 本来与谢景辰并没什么事,这样反倒会让人生出疑心。 谢景辰看出她脸上的难为情,连忙解释道:“倒也不算是顺路,其实我属下的人早已发现了这伙人鬼鬼祟祟的,行迹十分可疑,我在城中又听说了贵国钦使被刺杀的事情,知道平宁王腿脚不灵便,便想着替他顺带拿下这伙人,谁知路上遇见了平宁王妃。” 本是不愿意让人察觉到自己还留了人手在帝国境内,为了替她解围谢景辰也只好暴露了些信息。 反正两国各派细作互相打探情报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能够揪出细作才算是本事。 但说完这话,他还是忍不住给了楚南栀一个眼神。 这女子的聪慧他是见识过的,想来是不会帮着她夫君将自己釜底抽薪的。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不由得又想起了他上次受伤的事情。 心里虽然感激着登徒子为自己解围,可到目前她仍是分不清这家伙到底是敌是友。 他敢来大禾帝国想必自然是做了安排的,只要他不与自己为敌,自己也不想与他成为敌人。 毕竟这么好看的郎君成了敌人,想起来还是挺让人惋惜的。 这辈子没有机会睡他,偶尔看看养养眼倒也不错。 笑望着众人,楚南栀眉眼眨闪不停,乐滋滋的附和道:“多亏了谢太子帮忙,否则今日还真得跑了这伙行刺的主犯。” 听了让人的说话,纪岑安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陈川。 陈川本还因为让戚疆跑掉感到自责,没曾想竟让谢太子给抓获了,警惕之余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了些感激,朝着纪岑安坦然的点了点头。 纪岑安这才宽了心,让人将犯人押解过来,对楚南栀催促道:“锦骁兄和大家都还等在府上,我们赶紧回。” “好。” 楚南栀将追回的圣旨交给了纪岑安,径直踏上马背,领着大家一路急行往城内赶去。 到得北城门,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 因马上就到了加封大典的日子,近来宵禁比往日更加森严了些,城头上都加派了许多军士把守。 看到是纪岑安领着大军回来,守城的小将立刻命人将城门打开。 想着府上还有那么多宾客被扣押着,楚南栀甚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说她猜想到指使林锦鸿和戚疆这些人与自己作对的可能是府上的某位宾客,但其余亲眷却是无辜的,让大家跟着受累,她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扭过头去,神情凝重的瞥了眼纪岑安,她随声吩咐道:“纪指挥使,今夜还得劳烦你和手底下的兄弟们受累,帮忙护送府上的宾客们归家,住在城外的待会你与桑坤将他们安置到饭庄的客栈里去,眼下清河坊的园子都已经打整出来,明日让大家在饭庄里吃好喝好玩好再回家不迟。” 说完,从怀中掏出五百两银票交到纪岑安手上,叮嘱道:“这些银两你分给今夜出来奔走的弟兄们,待得今夜办完了事情,明日让他们休沐一日,好好放松放松。” 环视着周围投来的一双双充满期许的眼神,纪岑安只得将银票接了下来,含笑答道:“那小弟就替将士们多谢兄嫂的好意了。” “客气了。” 楚南栀又拿了二百两银票交给陈川:“陈校尉今夜也辛苦了,时辰不早了,你带着大家先去饭庄填饱了肚子,这些银子代我交给阵亡将士们的家眷。” 虽说陈川手底下的将士如今都已编入王府亲卫,奖罚自有军功论断,但他今日领着五十人顷刻间就拿下了李家大院,而且还是在自己急于捉拿戚疆归案没有援手的情况下,这份忠心和勇气实在叫人感动。 将银票塞到陈川手中,目送着一行人离去,楚南栀这才跟着纪岑安回了崇仁坊老宅。 院子里仍是人声鼎沸,看到楚南栀归来,柳芸领着小家伙们兴匆匆的立刻迎了上来。 “阿娘,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呀?” 小宝们围着她浑身上下的细细打量,眼中既充满了欣喜又有些不放心。 “娘亲没事。” 楚南栀蹲下身来,凝视着甚是疲惫的小家伙们,心疼不已的道:“让你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娘亲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你们快些跟着姥姥去歇息,小孩子不能熬夜。” “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柳芸激动的答道,一双明亮的眸子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身旁多出来的生面孔,长得如此俊俏,只怕女婿看到又要多想。 也不知道从哪儿领回来的。 楚南栀不经意的瞧见人群中被卫子卿搀扶着上前来的林锦骁,先是对柳芸吩咐道:“母亲快带小宝们去先行歇息,云清今夜就让他跟着大宝、三宝一起睡。” “好,有什么事情你就吩咐阿竹、阿湘和舒阳去办。” 柳芸嘱咐了句,带着小宝们去了后院。 林锦骁与卫子卿上前来,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身旁的谢景辰。 卫子卿在府上陪了林锦骁半晌,一直对着张冷脸,也就此刻才看到他脸上的阴云散去了不少,忙着关切道:“栀妹妹总算是回来了,可把殿下担心坏了。” 林锦骁一直冷眼注视着谢景辰,发现他一直时不时的偷偷的打量着自己娘子,而且那眼神中饱含着亲切之意,心里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些什么。 方才驿馆的人前来禀报,说是白渝皇族的太子殿下亲自带着使团到了芦堰港,人却突然消失了。 再想到断龙山里那位被楚南栀救下的神秘人,他顿时将这前后关联到了一处,充满警惕的浅笑道:“想必阁下就是白渝皇族的谢太子?” “正是。” 谢景辰不紧不慢的朝他拱了拱手:“见过平宁王。” “听说谢太子是为了两国邦交而来,不惜亲赴我朝,倒是诚意十足,来者是客,就在驿馆多住些日子,待得本王禀明陛下之后再派人护送谢太子入京,到时可在京中多住上些日子,好好饱览一番我大禾帝国的风土人情才是。” 林锦骁朝着他淡然一笑。 楚南栀立时察觉到了小白脸这是想要将谢景辰扣押在境内。 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当真是毒奶预言呀,竟然一语成谶了。 第543章 马屁精 亲王们明争暗斗惯了,但在对待外敌上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 南都王林亭楷也上来忙不迭的附和道:“侄子所言不错啊,谢太子还是头一遭来我大禾帝国,贵客光临是该好生款待,定要多住上些日子。” “要是谢太子能够长居我大禾帝国,两国的纷争自然也能化干戈为玉帛,永结盟好。” 北滨王林亭琰对白渝人向来没什么好姿态,满目鄙夷的冷嘲热讽道:“更何况白渝十族皆是瘴气弥漫之地,住着也不舒适,哪有我大禾帝国这般秀丽河山养人,到时候再让陛下为谢太子赐上几房娇妻美妾,可比在石挞城那种烟瘴之地自在快活多了。” “不错。” 岳贵妃如今巴不得两国结束对峙局面,如此一来林锦骁就不会太过受到朝廷倚重,眸光流转间看向跟上来的纪宛盈,笑眯眯的说道: “咱们这位宛盈郡主正值妙龄,又是言君长公主和安国公的独女,身份尊贵得紧,要是谢太子愿意,本宫可以请求陛下为你们二人赐婚。” 听到这话,纪宛盈气得满面铁青。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自己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的就要拿自己去和亲? 林锦骁虽是不喜欢这位整日里亲热的叫着自己表哥的妹妹,可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朝中那些动不动就拿女子去和亲的文官清流,当即怒道:“岳贵妃慎言,我大禾帝国自立朝以来,祖祖辈辈都是靠着在马背上打来的天下,何曾听说过要靠女子去换取太平的。” 这话也赢来了南都王、北滨王和众人的认同,都跟着附和道:“不错,若真要将宛盈郡主下嫁,前提也该是谢太子能够长居大禾帝国。” 楚南栀心里倍感懊恼。 虽然两国交战各有立场,可谢景辰毕竟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和谈的,和谈尚未开始他们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全然不给转圜的余地,果真都是些青禾蛮子,穷兵黩武惯了,不顾惜百姓的死活。 谢景辰的来意她暂时不得而知,但从他道出的话出发点是让人备受触动的,尤其是她这种长在和平年代的人,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不悦的白了眼林锦骁,楚南栀刻意转移了话题:“谢太子既是肩负着和谈的使命而来,结果如何还是待他入京之后由陛下定夺,倒是行刺朝廷钦使的刺客如今已被捉拿归案,还是先审审这群胆大妄为的恶徒。” 林锦骁听出她这是故意在袒护谢景辰,心里也随即来了气,一把将她从谢景辰身边拽到了自己跟前,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装作温和的关切道:“今日你本就够疲乏了,又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宾客们都等着回家,还是等着明日歇息好了再行审问不迟。” “既然诸位已经苦等多时,想必都是想得知个结果才好安心睡觉,还是劳殿下和诸位多留片刻,等着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再散去不迟。” 楚南栀心里也憋着气,这次再不肯依他。 难得见到夫妇二人发生争执,林锦芊也幸灾乐祸的出来挑事道: “本公主今日被平宁王在府上留了一日,我那郡主姨妹因圣旨被夺在家中哭闹了一日,眼睛都快哭肿了,多次遣人过来催本公主与夫君回家平宁王都不肯放人,本公主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竟敢行刺朝廷钦使。” “既然芊公主有此雅兴,那我更该让你弄清事情真相,免得公主殿下又觉得是本宫从中作梗,故意冤枉人。” 楚南栀将押回的人犯分作两拨,一拨跟着桑坤过去描绘传信之人的身材样貌,另外一拨则是留在院中接受大家的审讯。 林锦芊瞧着一个个缺胳膊断腿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便是一顿不怀好意的冷嗤:“只怕是平宁王妃早已对这些贼人们用过刑,逼着他们招认了不该承认的事实?” “公主实在是抬举本宫了。” 楚南栀慢悠悠的将夺回的圣旨交到林锦骁手上,示意大家查验:“本宫即便再有本事,也不能伪造陛下的圣旨。” 众人查验过后,都相继点头应道:“的确是陛下的笔迹。” 常延珏拿着圣旨在灯光下仔细打量,反复斟酌:“这圣旨的绢布上印满了宫中特制的祥云图案,开头第一个字便是印在右上角的第一朵祥云上,再真不过了,做不得假。” 如此才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虚惊一场,唐儒怒视着那群罪徒,勃然大怒道:“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连陛下下的诏书也敢夺,蓄意挑拨我唐家与平宁王的关系,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既然他再愤怒,得出的结论却和楚南栀所获一致,这些人的确不知道是谁传的口信。 让林锦骁解了围,纪宛盈此时心态又宽松了许多,瞧着跪在地上的罪徒们,她止不住的摇头叹息道: “你们这群贼人当真是愚蠢得紧,既然行刺成功,还堂而皇之的去买砒霜毒害我王妃嫂嫂的鱼苗,这不明显是要给人留下话柄吗,就你们这猪脑子也想栽赃陷害人,实在是贻笑大方,要不是王妃嫂嫂追回了圣旨,我实在不敢相信你们竟能行刺朝廷钦使。” 楚南栀听出她话里仍是存有挑拨之意,只是圣旨大家都已查验过,并无虚假,她再不甘心也于事无补。 笑望着她,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回道:“宛盈郡主不必着急,他们虽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也是亲眼见过传信之人,既然本宫能凭着桑坤的画像寻出作案凶手,那也同样能寻出幕后黑手,大家且耐心稍等片刻,说不定此人此刻正藏在府中呢。” 她心里压根没个底,趁着桑坤画像还未出来之前,她想试探试探,看看有没有人会因此露出马脚来。 若能寻出可疑之人,即便是没有证据指认,自己心里也能有个底。 提到桑坤的作画能力,纪宛盈也由衷的恭维道:“王妃嫂嫂手底下这名随从的确是有着几分过人之处,我也觉得他能够替嫂嫂将幕后想要害你之人揪出来。” “这马屁精。” 林锦芊听着有些来气,纪宛盈私下里小动作不少,明里暗里的都在挑唆大家与楚南栀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个什么。 今日林锦骁不过是替她说了几句好话,她竟然态度猛的来了个大转变,开始向着楚南栀说话了。 这小心思,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呀。 第544章 分歧 楚南栀一直在观察着院子里的众人,想要去察看他们脸上神色的变化。 一个个淡然自若的样子,倒是无迹可寻。 她忽然将眸光转向一直再责骂刺客们的纪宛盈,总觉得这小郡主今日有些不对劲。 刺客们行刺朝廷钦使的确是叫人愤懑,可从她的眼中,楚南栀仿佛看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恨情绪。 接着她方才的话,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笑道:“宛盈郡主觉得可能会是谁给这些人传的信?” “表嫂这话问的,我怎么会知道。” 纪宛盈唇角微弯着淡然笑道:“表嫂总不会觉得是我叫人传信的?” “那倒不会。” 楚南栀也含着笑意又打量了她一眼。 这小郡主倒的确没这本事,而且她也找不出理由来怀疑这小郡主。 又将目光看向岳贵妃和唐儒、林锦芊夫妇,林锦芊当即皱眉怒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亲自向朝廷请旨,巴不得沅希早日嫁进王府,难道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主何必如此紧张,我并没有这层意思。” 楚南栀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又偷偷的打量了眼镇定无比的两位皇叔。 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两位中的一人。 她犹记得当日赶赴普罗庵时,六皇叔林亭琰提醒自己的事,之后就有了林锦鸿行刺自己。 再加上今日之事,看上去很像是三皇叔林亭楷为了替吴恩荣报仇,同时也为了挑拨林锦骁与唐家的关系。 就是他没想到,戚家这些小厮们会另作主张,安排人去对自己的鱼塘和饭庄动手。 院子里一片交头接耳的窃窃议论声,桑琪这时从清河坊那边回来,身边还跟着校尉陈川。 楚南栀见她脸色并无异样,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是落了下来。 桑琪走到她身边,悄声禀报道:“还好主人早有叮嘱,这些日子哥哥和赵管家都派人小心盯着,果然今日就抓着了几名形迹可疑之人,从他们哪里搜出了五斤砒霜。” 说着,又看向身旁的陈川,继续道:“校尉大人不放心,亲自带人将那群贼人押解了过来。” “有劳陈校尉了。” 楚南栀感激的朝他揖了揖身。 “都是末将职责所在,王妃不必客气。” 陈川答话的同时,浓眉颤动着经不住又多看了眼白渝族的谢太子。 这人和王妃太过亲近了些,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 谢太子可是头一遭来大禾帝国,怎么会想着到城外去帮王妃解围? 他总觉得这两人已经很相熟了,一点也不像陌生人。 作为林锦骁的死忠粉,他可不能让上司吃了哑巴亏,不动声色的走到一直沉着脸的林锦骁跟前朝他小声嘀咕了几句,林锦骁默默的瞥了眼楚南栀,这才示意陈川先行离去。 扶着拐杖,他慢悠悠的走向堂中,见桑坤已将刺客们供述的道人画像画了出来,他拿起画像细细的打量着,却听林锦鸿在耳边失声喊道:“这人” 林锦骁随即意识到了些什么,清冷的目光狠狠的瞪了眼这位温顺下来的林二郎。 林锦鸿满是惧怕的捂住嘴,瞧着大步走进来的楚南栀,立刻冲到她跟前悄声说道:“嫂子,那画像上的人正是上次怂恿我行刺你的那位道士。” “你确定?” 楚南栀没想让这件事让更多的人知道,也压低了声音看向他。 林锦鸿紧咬着嘴唇,眼神笃定的点了点头。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带着你一家老小去清河坊歇息一晚,明日早些回村。” 楚南栀冷着脸不耐烦的吩咐道。 “小弟还是领着母亲和娘子,妹妹连夜回村去的好,省得给大哥、嫂子再添乱。” 林锦鸿此时心惊胆战的,生怕兄长和嫂子再责怪自己。 而且看过画像后,他更加笃定是有人想对芦堰港林氏族人不利。 母亲留在城里那就是个祸害,他绝不愿意再被母亲所累。 “我说叫你们去清河坊就去清河坊,哪来这么多废话。” 楚南栀心里窝着火,朝他怒斥了声。 林锦鸿吓得身子一颤,卑微的陪着笑脸赶紧拉着一家人出了客堂。 恰在这时,李策、李三木一同从外面进来,李策先是肃声禀道:“回殿下,我等已捉拿戚家门徒党羽一千两百三十六人,其中有在上次抄家灭族中还原族宗谱的五十六人。” 李三木注视着他手里的画像,又补充道:“逃脱了十三人,卑职已差人在大肆追捕。” 在李家大院,楚南栀就听纪岑安说林锦骁派人在城内抓捕戚家门徒故旧,不曾想就一日功夫便捉拿了上千号人,也不知他想做什么。 眼下案子虽说算不得水落石出,可好歹是抓住了刺客,没必要再如此兴师动众。 想到方才在院子里与他撒气的事,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理亏,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更没有切切实实的将自己当作大禾帝国的子民来看待,对谢景辰存了些偏袒之意。 调整了番情绪,她移步走到林锦骁身前,本想宽慰他,可还未张口,就见小白脸将手中的画像交到了李策手上,厉声道:“挨个盘问,若是有供出此人下落的可将功折罪,否则三日后城外冬花江畔全部处死。” “林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楚南栀并不知晓他已经下令夷戚家十族,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最是痛恨这种动不动就株连全族的罪刑。 戚家人再可恶,甚至帮着戚家助纣为虐的那群喽啰们也同样该杀,可他们的家人孩子却是无辜的。 “再过几日就是你加封大典的日子,你怎能如此大造杀孽?” 楚南栀有些气闷的提醒道。 常老、聂老终究都是文官出身,也不愿他如此残暴,刚要劝阻,林锦骁却毅然决然的起身,目视着跟进来的朝廷亲贵和谢景辰,语气冰冷的斥道:“正是因为加封大典在即,这些人才罪不容恕。” 话落,便紧拄着拐杖压着沉重的步子去了后院。 常老目送着那道孤傲的身影离去,轻轻的在楚南栀肩头拍了拍:“由着他,南栀,你眼下要做的是看看能不能找出这幕后传信之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将林锦骁视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平日里说话,甚至是为了大局,也从未给他留过什么好颜面,可直到这一刻,他才逐渐的清醒过来。 自己这学生终究不是自己的儿子。 他是王,高高在上的王,有朝一日若能君临天下,更需要立威。 在他即将封王的时刻,芦堰港发生这等恶事,别说是手执天子剑的林锦骁,就算是陛下自己怕是也容不得有人胆敢如此撒野。 这一千多号人为了稳固东部和南疆的局势,此次只能成为献祭品了。 第545章 杀鸡儆猴 看着目光深邃的常延珏,楚南栀渐渐说服自己妥协下来,有些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学生谨遵师命。” 常老欣慰的点了点头,冷幽幽的瞥了眼谢景辰,肃声吩咐道:“送谢太子回驿馆。” 谢景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抱着满满的诚意而来,却被众人误解为难,还害得自己的小栀栀遭到夫君的憎恶。 他今日这道王令多多少少都有冲着自己的成分。 一声令下就要屠戮上千条无辜人命,自己已经算是心狠手辣了,也做不出他这样的事情来呀。 可终究是别国的事情,他也插不上话,只得悻悻的跟着军士们出了府邸。 岳贵妃和南都王、北滨王也只是面面相觑了一眼,相继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很林锦骁此举在与震慑人心,而且此事即便是陛下得知必然也会应允,他们无话可说,仅是敷衍着叮嘱了句早日查出幕后之人,与众人作别后便各自散去。 唐儒手里捧着追回的圣旨,目送着岳贵妃等人走远,心里也渐渐的明晰起来,有种强烈的感知,觉得此事与南都王和北滨王脱离不了干系。 眼下,他得设法劝服公主娘子放下芥蒂,与平宁王夫妇和睦共处,唯有两位外藩亲王紧密团结才能震慑京中诸王。 面含笑意注视着楚南栀,唐儒一脸赤诚的赔礼道:“王妃,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如今误会既已解开,还望往后我们两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下官必会唯殿下与王妃马首是瞻。” 对于这种场面上的话,楚南栀并不会听进心里去,恬淡的面容上绽出一抹平静的笑意:“大都督言重了,好在没有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眼下虽是拿住了刺客,幕后之人却并未抓住,殿下加封在即,寻出幕后指使之人迫在眉睫。” 对于唐儒的小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觉着今日之事是受了两位皇叔的挑唆,他想帮着青禾王拉拢林锦骁。 至于今日之事究竟是何人指使,她也没有任何眉目,只是叮嘱道:“这几日就劳烦两位都督照着画像尽力悬赏捉拿凶手,多派些人手加强城内戒备,本宫不希望在殿下加封前城中再生乱事。” “下官领命。” 唐儒和李策恭敬的答完,便领着芊公主告辞离去。 楚南栀还惦记着让李策帮着招募死士之事,将他叫到无人的偏室,这才宽下心来问道:“三郎,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李策抿着唇角重重点了点头:“嫂子,按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暗地里招募了两百名死士送到南华山的马场去了,眼下他们都以马场杂役的身份留在那处帮忙营建马场。” “很好。” 楚南栀朝着他莞尔道:“不过这数目远远不够,我给你的两万两银票你要全部花出去,不必吝啬,可在府上多招募一些,待得马场走入正轨后,安排七八百名杂役在马场看护伺候马匹并不成问题,也不会受人怀疑。” “小弟记下了。” 李策有些焦虑的瞥了眼她,不安道:“嫂子,恕我多言,我怎么瞧着那位陈校尉不像是个可靠之人,在马场里安排这么多人手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无妨。” 楚南栀冷笑着挥了挥手:“陈校尉是纾公主的心腹,也是你兄长亲自提携进王府担任王府领军校尉的,他” 话到这里,楚南栀忽的顿住,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要说忠心,这家伙自然是忠心的,只是并非是只忠心于自己。 今日在他在林锦骁面前的小动作自己看得很清楚,无非是担心自己绿了他的上司。 不过,大是大非,陈川还是分得清楚的。 “他既负责王府宿卫,这些事情当然是不能瞒着他了。” 楚南栀对陈川的作为并没计较,很是大度的劝道:“三郎啊,你是你兄长出生入死的兄弟,陈校尉来芦堰港的时间虽短,但同样也是跟着你兄长共过患难的,往后你们定要同心协力的辅佐你兄长才是。” 纾公主知晓林锦骁的身世,她派来的人必然是可靠的。 而且这些日子陈川的所作所为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 既然嫂子都已发了话,李策不敢再心生猜忌,乖乖的依从下来,想到那位谢太子,却又忍不住多了句嘴:“嫂子,我方才瞧着兄长看谢太子的神情好像很是不悦,再则这位谢太子对嫂子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思,你往后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我自有分寸。” 楚南栀故作镇定的答道,心里却经不住陷入一阵紊乱。 她对这登徒子本就没什么,无非是觉着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又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气黄花大小伙子,将他当做朋友看待,偶尔陶冶陶冶眼神,养养眼,怎么就被这么多人误会。 这年头,做女人想要有个异性朋友可真是难呀。 莫非就整日里只能守着自家夫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才能叫人安心。 遣走了李策,她独自将自己闷在偏室里,回想着林锦骁方才的作为,心里始终有些难以释怀。 一千多条人命马上就要嗝屁了,虽说都是与戚家有关联的,可并非人人都罪该致死,也有许多无辜百姓,他们往日投在戚家庄子上不过是为了寻个生计而已。 楚家、柳家的族人,甚至是柳芸、楚文毕夫妇往日不也要讨好着戚家过日子,难道统统都要拉去杀掉不成。 一想到这里,她就感到无比的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为了顾全大局急着给大家一个交代,率先将毒死鱼苗和行刺两桩事联系到一块,也不会给林锦骁这样的灵感。 院子里,纪岑安已经和桑坤一起开始安排宾客们的去处,住在城里的由护卫们亲自护送回家,城外的则按照楚南栀的吩咐送到缘来饭庄的客栈里歇脚。 常延珏和聂怀安两对夫妇想着今日林锦骁小两口大喜的日子被人闹成这样,心里气闷之余,二老更为担心那上千条人的性命。 几人分头行动,纪华珍与崔氏去寻楚南栀准备开导开导她,而常老、聂老则去了书房。 微微挑动的灯光下,林锦骁正端坐在书房中央发着愣,见着二老进来,他诚惶诚恐的赶紧起身,准备上去相迎。 可还未到二老跟前,常延珏便紧拄着拐杖,板着脸厉声问道:“为何要下这夷十族的王令?连陛下都不曾开此先例,你连正式加封礼都未行,就敢如此擅专,难道陛下赐你天子剑就是让你如此肆意妄为的?” “不错,我大禾帝国向来以仁义治天下,即便是对待穷凶极恶之徒历代君主皆是宽刑省法来对待,也正是如此才使得上至群臣权贵下至黎民百姓个个养成了骄纵无惧的性子,老师见多识广,可有听闻过历朝历代有人胆敢行刺为陛下传诏的朝廷钦使的先例?” 在常老面前,一向温顺乖巧的林锦骁对于此事全然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义正言辞道: “我如今封了王,做了一州刺史,让若还要让至亲至爱随意受人欺凌攀诬,那这个王学生不做也罢。”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竟让常老无力驳斥,也渐渐明白了他这是要杀鸡儆猴。 第546章 赔礼道歉 这个节骨眼上,芦堰港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是在挑衅林锦骁的王威,更是对朝廷威严的一种亵渎,林锦骁想要杀一儆百震慑人心无可厚非,就是代价太大了些。 聂怀安浅皱着眉梢耐心的劝导:“大郎啊,你如今贵为一方诸侯,凡事自当有你自己的决断,即便这次你真的处决了戚家门徒故旧,到得陛下跟前为了天家颜面他自然也会接纳你的主张,就是免不得要受到那些文官清流的口诛笔伐呀。” “二老的顾虑学生自是清楚,可二老时时教导学生,大丈夫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是为君为臣,都不能做到顺每个人的心,凡事当以大局为重,不该计较个人得失,更不能忌惮那些别有用心的诋毁之词。” 林锦骁一脸坦然的说道:“学生行事虽算不得处处光明磊落,可却无愧于心,为朝廷为百姓,不说矜矜业业,也算是恪尽职守,我无惧文官清流的口诛笔伐,功过是非自有后世去评说。” 这些话彻底的说服了聂怀安。 他上任短短数月,所做成的事情只怕是常人一辈子都不能及的,不说别的,仅是这均田策令,就使得无数贫苦百姓有了耕地可种,不再受豪绅大户们的盘剥。 这场旱灾,他积极筹措赈灾物资,打压豪绅减免地租,更是让无数百姓拍手称快,没让一人在这场旱灾中饿死,功绩威望全然不在林亭书之下。 虽是遭到了那些豪绅大户的憎恶,却赢得了人心,这点是难能可贵的。 再想着今日之事,如果不是戚家那些喽啰们行事不周,做出了画蛇添足的举止,楚南栀哪有这么容易查出行刺钦使的刺客,恐怕到头来受牵连受责罚的只会是他们夫妇二人。 即便他怀有些私心,想要袒护自己的娘子也是无可厚非的。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若连自己的妻小都保护不好,还有何面目去笑谈天下之事。 神情庄重的凝望着一脸深沉的常延珏,聂怀安笑着劝道: “常老啊,这些个刁民公然挑衅王威,挑衅朝廷法度,死不足惜,既然大郎已经下令,咱们啦也别再唠叨此事了,横竖今日之事即便大郎不重责他们,那些言官门也能编撰出一大堆理由在陛下面前参奏他,毕竟此事关乎的是天家颜面,倘若不严办,难以让天下人臣服。” 静默片刻,他深深叹息道:“此事老朽赞成大郎的做法,如果今后时不时的就有人出来行此大逆之事,置朝廷威仪何在?朝廷又如何治理举国上下?” 常延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聂老所言有理。” 随后又重新面向林锦骁,语重心长道:“骁儿,此事姑且可以不去与你置喙,但今日南栀领着谢太子入府,你这傲慢刁钻的态度实在有失待客之道,眼下两国大军陈兵边境剑拔弩张,谢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却亲身赴险来我朝求和,你不以礼相待,反而跟着你那两位皇叔一起刁难讥讽人家,居心何在呀?” 不满的瞪了眼他,常延珏嘴唇撅得高高的:“就连南栀这丫头也懂得来者是客的道理,你却目光如此短浅,难道真要看着两国战火再起?” 眼下东桑人蠢蠢欲动,北边局势也颇为不稳,你口口声声的说着冠冕堂皇的以大局为重,为天下黎民谋福祉,难道这就是你的心胸与气度?” 林锦骁没想到常老因为此事来斥责自己。 他之所以慢待谢景辰倒也的确不是不想和白渝人求和,毕竟眼下内忧外患的,作为平宁州的主人,他也没那个心力同时面对几方敌人同时来犯。 就是那厮总是贼眉鼠眼的盯着自己娘子,而且他们之间私交不浅,他憋不下这口气。 常延珏早已看出他的小心思,冷着脸斥道:“别以为老朽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那谢太子不过是刚来我朝,帮着南栀丫头解了次围,她心里存点感激并没什么过错,你何至于如此小肚鸡肠的,她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都这些年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她还会舍下这群骨肉跟着谢太子去了石挞城?” “咳。” 听到这里,聂怀安经不住轻咳了声,那臭丫头当初的确是险些抛夫弃子,锦骁有这层顾虑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如今这孩子心性大变,他能看得出楚南栀是死心塌地的想要跟着林锦骁。 而且她也知道了林锦骁的身世,早晚是要母仪天下的,犯不着为了个谢太子跑到烟瘴之地去受罪。 毕竟是自己和常老选中的人,又托付了大事,可不能让夫妇二人再生矛盾。 接过常延珏的话,聂怀安也语重心长的教导道: “大郎啊,你可别怪为师和你常先生唠叨,南栀这丫头处处替你着想,就连这次补办亲事她也是担心着不想让你过度操劳,没有大操大办,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既然是你开口为她补办这场亲事,什么都没有给她,还要寒她的心,叫别人看笑话,你所图为何呢?” 林锦骁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常老的话让他有苦难言。 谢景辰和楚南栀哪里是头一次相见,他们在南华观在断龙山的事自己知晓甚多,只是不好对二老提起。 可聂老的话又让他心里颇感愧疚不安。 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心里是再明白不过了,今日才是真正迎娶楚南栀过门的日子,却让她饱受委屈,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聂怀安瞧出他脸色的微变,猜到他已被自己说服,赶紧笑着催促道:“快去和南栀道个歉,好好哄哄她,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南栀她向来有自己的主见,并非是个没有分寸之人,不至于做出让你难堪之事。” “学生知道了。” 林锦骁顺从着答道,想到天色不早又恐二老奔波,随即示意道:“学生让下人为老师和师娘们收拾好房间,服侍二老和师娘歇下便回房去。” “我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两位师娘替你们操持这次亲事,总不会让我们二人大半夜的流落街头。” 常延珏不耐烦的挥手急着催促道:“快回房去,也顺便问问南栀,打听打听这次行刺的幕后之人可有没有寻到什么眉目,还是得早些侦破此案才好。” “学生记下了。” 林锦骁也不再继续在书房盘桓,拄好拐杖径自朝着正院的卧房行去。 第547章 老祖宗的待遇 宽敞的卧房内,一盏盏红烛微微的颤动着,被喜气萦绕的屋子里,楚南栀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想着幕后指使行刺之人,再想着那即将因自己被处决的千余条无辜性命,她俨然是坐立不安。 纪华珍和崔氏瞧着她愁眉不展的神色,心知是锦骁这孩子惹她不高兴了,都在一旁劝慰道:“南栀啊,你别和大郎一般计较,他呀今日实在不成体统了些,我们已经让你们两位老师去教训他了。” 二位师娘话音刚落,便见林锦骁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纪华珍瞧着心里一喜,忙不迭的上前去将他拉了进来,娇嗔着责备道:“大郎,你可算是来了,好歹也是几个小宝的父亲了,怎么还如此不沉稳,这大喜的日子莫非是要让你娘子独守空闺叫一个外人笑话不成。”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崔氏也慈祥的笑道:“你们夫妻二人定是要夫妻同心,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受人挑唆,中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奸计,凡事都要有商有量的来。” 楚南栀听出崔师娘是在暗指小白脸下的夷十族的王令。 这的确是两人之间不能相融的矛盾。 与他相识这么久,楚南栀早已悟透了林锦骁的性子。 别看他在自己面前温柔体贴,可对外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行事也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的死活,只要能达到他自己想要的目的。 或许这就是一个搞刑狱查案的和政客之间最大的差别。 就是今日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宜与他再起争执,小白脸人都已经回来了,说明他也不想再与自己吵架。 当着两位师娘的面,楚南栀装作无事的笑道:“师娘们放心,我们没事,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去歇息。” 纪华珍知道那两个老家伙定是说服了锦骁,很识趣的拉着崔氏就往外走,走到林锦骁身边还不忘叮嘱道:“大郎,你和南栀也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情定要好好商议。” “学生记下了。” 林锦骁亲自送着两位师娘出门,之后回来关上房门,在房间里漫步着,也不急着回到床榻边去。 屋子里立时陷入短暂的静寂,时不时发出烛油燃烧的“噗噗”脆响。 “今日的事” 良久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异口同声的正要解释,林锦骁忙谦让道:“你先说。” “我” 楚南栀凝视着他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眸色一顿,温和的解释道:“今日我并不知道谢太子会出现在城外。” “我知道。” 林锦骁露出浅浅的笑意,神色淡然的走到她身边,慢悠悠的坐下身来,一边揉抚着她鬓边垂下的发丝,一边细细打量着她,暖声关切道:“折腾了半日,该是饿坏了,我去替你寻些吃食过来。” “不必了,都快天亮了,还是早些歇息,等明日赶早和大家一起吃。” 楚南栀见他并未责备自己,诧异之余心里也顿时添了无限暖意。 “那哪成,大喜的日子被人闹成这样,岂能再让你饿着肚子入眠。” 林锦骁又重新起身,拿好拐杖往外走,到得门边又回过头来吩咐了声:“你等我一会儿。” 随后便行色匆匆的离去。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准备到何处去为自己弄吃的,虽然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的,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折腾,更没什么食欲。 而且,让宾客和亲眷们跟着受累到此时,她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再去惊动大家。 斜靠在枕边,她脑子里还在思考着给戚家小厮们传信之人,也不知过了多久,见林锦骁还未回来,便打了个小盹。 睡梦中闻到一股股香喷喷的味道从远处飘来,馋得楚南栀口水直流,忍不住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抬眼看去,只见林锦骁正小心翼翼的从食盒里取出几叠小食出来摆放到床前的桌子上。 “你上哪儿去弄来这么多吃的?” 楚南栀欣喜的揉了揉睡眼,看着一道道鲜美的食物顿时来了力气,神采奕奕的起身直接坐到了他旁边。 林锦骁只是笑而不语,忙不迭的为她夹菜到碗里,又倒了杯驻色酒递到她跟前,抿唇轻笑道:“快吃。” 楚南栀看他笑得极不自然,怕是没干什么好事,撇了撇嘴,闷闷不乐道:“你不告诉我我可不敢吃。” “这个时辰也就城东靖芦运河旁的那些青楼艺馆尚未打烊,我和桑坤去那边打包了几样小菜回来,仅此而已。” 林锦骁讪讪的答道,整张脸突然都涨红了。 瞧着他一脸难为情,楚南栀忍俊不禁的捂嘴噗嗤一笑:“你对那些地方倒是了如指掌。” 林锦骁顿时露出满脸苦意:“你可休要胡乱揣度我。” 不过是打个趣,见他整张脸都已经苦得跟个苦瓜似的,楚南栀也不敢再为难他。 这家伙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最是瞧不起那种烟花柳巷,当初给他银子出去应酬他都不乐意,今日却为了给自己买吃的跑到妓馆去,也实在是难为了他,心里免不得升起一阵感动。 望着桌上荤素搭配的几样吃食,有酱汁烤鹅,色泽金黄的口水鸭,还有几道点心和熬煮的排骨笋汤。 “先喝碗排骨笋汤暖暖胃。” 林锦骁舀了一碗汤递到她手中,满目爱怜的轻轻捏了捏她有些憔悴的脸蛋,轻叹道:“这些日子让你在外操劳,又清瘦了不少。” “是吗?” 楚南栀也经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漫不经心的喝下了他盛的一碗汤。 待得开了胃,林锦骁已将整只烤鹅和口水鸭的肉都撕碎,将剔好的肉放置到她面前,温眸相望着示意道:“和素的点心搭配着吃,如此能够解腻。” 也不过是拌了两句嘴,就过上了老祖宗才能享受到的待遇,楚南栀心里的闷气顿时烟消云散,对小白脸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至于三日后他要处死的那些戚家门徒旧党,她心里即便有些怨言,可他如今贵为一方藩王,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如果三日内寻不出传信之人的下落,只怕也只能由着他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神色黯然的轻叹了声。 办过这许多案子,从未遇上如此棘手的时候,当真是叫人无奈。 第548章 假正经 打定了主意,楚南栀绝口不再提及今日之事,一门心思的享受着桌上的美酒菜肴。 林锦骁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也不再和自己聊戚家之事,心里欢喜不已,笑着说道:“等吃完了就好好的睡上一觉,下午小宝们课业结束后,我带你们去王府看看新家。”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自顾自的喝了杯驻色酒,随后也朝着他淡然一笑,算是默许了他的安排。 填饱了肚子,楚南栀望着淡雅如雾的灯光下,那张静如止水的俊容,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一脸满足的提示道:“睡。” 随后用妆台上盛着的水漱口擦了把脸,解去衣衫率先躺到了床上。 方才打了个盹,此刻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并无睡意,可不愿与林锦骁再去聊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她朝着里面侧过身佯装着熟睡过去。 林锦骁也脱去长衫,熄了烛灯,静静的躺到她身边,感受着身旁炽热的温度和静谧的空气,知道她是在装睡,从身后紧紧将她环抱住,下巴抵在她头顶,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赞成为夫处死戚家门徒故旧,我何尝不知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是无辜被牵连的,但这件事情非如此不可,既是给朝廷一个交代,也是给世人一个警醒。” 话音微微顿住,良久后他才接着说道:“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入京了,今天发生的这桩事很显然是京中来的那几位所挑唆的,不管是他们其中哪一位,都不是你我能够擅动的,但我们能让这些人明白一个道理, 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他们有权选择效忠的王室权贵,只不过在他们处心积虑的想要来谋害我们这一家时该好生掂量掂量最后的下场,无需陛下裁夺,我也能赐他们死路一条,这是别的亲王不能擅专的。” 听到这里,楚南栀终于睁开了双眼,转过身去面向他那恬静的面容,轻轻地咬住他那弧度优美的唇角,细声回道:“你是我的夫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想了片刻,她才敢斟酌着劝道:“眼下时局不稳,你主张严刑治世自是有道理的,可滥开杀戒难免会造成人心紊乱,如今靖灵城党争如火如荼,陛下赐你天子剑,你大可行使先斩后奏之权,但如此一来也会给人留下话柄。” 事已至此,她也倍感无力,唯有多劝说他一番:“往后还望夫君能够三思而后行,我不希望你在人们心中成为杀人如麻的魔头。” 历代君王有多少贤主就是因为乱造杀孽而使得毁誉参半,被世人诟病。 “为夫记下了。” 难得她今日如此温顺乖巧的接受了自己的主张,林锦骁欣慰的将她搂在怀中,语气忽然变得邪魅的在她耳边低声唤道:“小栀栀。” 楚南栀听得一愣,贴在他胸前讪讪道:“林大郎,你你是不是魔怔了?” 陈川这家伙倒真是对他忠心,连谢景辰随意的一句调侃话都要告诉小白脸,倒是叫人难为情。 她打心底里不喜欢被人这样叫唤。 这该死的登徒子,恐怕是在石挞城浪荡惯了,整日里才没个正形。 林锦骁察觉到她是不喜欢被人这样叫唤,却故意打趣道:“自打爱上你的那一刻,我每日都是魔怔的。” 突然翻转过身来趴在她胸前,林锦骁眼底尽是深情的目光:“我怕你跟着我再受委屈,我怕你会再次离我而去,如果抛开这一切的头衔,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我从未想过与人争什么,也未想过要害谁,我想要的不过是守护住你和孩子们罢了。” “我知道。” 楚南栀听着有些动容,搂着他脖子信誓旦旦道:“我心里自然也只是有你的,我们是夫妻,凡事都要荣辱与共,我不会再与你轻言离别,往后我陪着你一起守护我们的家。” 这番真挚的话,彻底的给了林锦骁慰藉,他惶恐不安的心总算是踏实安稳了下来。 气氛都烘托到了这个份上,楚南栀忽的凑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夫君,我们今日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事情?” 林锦骁随即反应过来:“小买卖?” 楚南栀有些羞涩的闭了闭眼。 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林锦骁神情木讷的僵笑了声,昨夜她死活不肯,今日却主动提醒自己,看来她果真是没有再因白日里的事情生气了。 “正好做完小买卖可以安心的睡觉。” 林锦骁如今大多时间都在家里装腿疾养精蓄锐,精力再旺盛不过了,巴不得每日与她你侬我侬的,只是担心着她太劳累鲜少主动要求她。 难得她主动提及,哪有放过她的道理。 也不容她反应,就将她衣服扒了个精光,一番颠鸾倒凤的亲昵过后,楚南栀气喘吁吁的扑在他怀中,有气无力的娇嗔着斥道:“林大郎,你如今怎么和山里放出来的猛兽一样?” “那你怕了吗?” 林锦骁捏了捏她柔嫩的香肩,故意坏笑着挑衅道。 “哼,你们读书人个个都是假正经。” 楚南栀瘪着嘴拍了拍他湿漉漉的硬挺的胸膛:“果真是青禾蛮子。” “我本来就只是个青禾蛮子,这点你早就知道了。” 林锦骁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不久后,我还会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做了大魔头,那我就是大魔头的娘子。” 楚南栀方才就已经察觉出了他心中的不安,也不想再去刺激他,便顺着他答道:“我们的小宝都是小魔头。” 林锦骁心里暖融融的,别人怎么看他他并不在意,只要自己的娘子能够理解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眼看着天快亮了,林锦骁轻拍着她后背,暖声催促道:“快睡,我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好。” 楚南栀苦笑着答道。 嘴上也不好向他解释自己做噩梦的缘由。 虽说是折磨人了些,可每次都能让自己化险为夷,她并不惧怕偶尔受受这样的折磨。 算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做过噩梦了,但愿往后的日子都能够顺风顺水,不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第549章 硬气的岳父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之时,府上还有这么多亲眷宾客,虽说林锦骁吩咐她在床上多困会儿,可楚南栀仍是麻利的起了身。 穿戴整齐后,林锦骁亲自替她梳理了发髻,两人一道出了卧房。 柳楚两家的族人今日都在饭庄的园子里游玩,府上留宿的也就娘家的几口人和聂老常老夫妇。 柳芸和两位师娘早已让人做好了早饭,等着夫妇二人一起用膳。 看着夫妇二人红光满面的出来,这些做长辈的打心底里高兴。 柳芸楚文毕还不知道昨夜女儿、女婿生了矛盾,也是听崔氏说起才知道了些缘由,待得两人落座后,柳芸亲自为大家盛饭,又满是歉意的对林锦骁说道:“大郎,大栀性子大大咧咧了些,你可别” “岳母言重了,是小婿自己的问题,不关娘子的事。” 林锦骁听出岳母是要责备楚南栀,不等她话说完,便主动揽下了过错,亲声吩咐道:“都赶紧用膳,晚些时候小婿带岳父岳母和师娘们一道去王府看看。” “甚好甚好,早就听说新王府落成了,正好今日大家都在府上,跟着去沾沾喜气。” 楚文毕没好气的白了眼一旁的柳芸,笑眯眯的答道。 女儿女婿这般神采奕奕的出来,怕是早已和好了,也就自己家里这口子不识趣的非要去提不快之事。 心里虽然稀罕着女婿,但他向来不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绝不会靠着贬低女儿来讨女婿欢心。 尤其是如今女婿身居高位,门第悬殊越来越大,倘若遇事都往女儿身上推卸责任,反倒是要女婿和外人看轻这一家。 当着林锦骁两位师母的面,楚文毕不卑不亢的说道: “大郎啊,昨日之事我也听说了,我家大栀的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她心里有了你自会一心一意的待你,不会再有别的心思,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别说往日,大栀如今替你在外奔走更是免不得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妄自揣测,这一点我想你在允许她走出深宅大院时就已经想到了才是。” 自打女儿创下这么多产业,又有了入朝为仕的打算,楚文毕内心的自信心就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加之这段时日受女儿的感染颇多,他再也没了当初作为商贾人家的卑微心理。 深深的凝望了眼众人,楚文毕语气变得严肃了许多:“我家大栀靠着自己的本事自力更生,养活了一家老小,若还要让她在婆家受人冷遇,那我宁可不要这门亲事,任凭皇亲国戚我也不稀罕。” 以前因西门道人让女儿备受诋毁,那好歹只是在村子里,如今女儿做了王妃再被人损毁名誉,那后果不敢想象。 说什么,他也不能再让这类事情重新上演。 纪华珍瞧出这位楚老太公是因昨日那位谢太子的事情对锦骁生了怨念,忙不迭的宽慰道: “楚老太公言重了,也不过是小两口拌几句嘴,那谢太子不过是刚到芦堰港,正要北上,恰巧帮着南栀解了围,说起来的确是大郎的不是,不过啊南栀在林家定是受不到冷遇的,这点太公大可放心。” 林锦骁如今也是生怕惹恼了老泰山,虽是被老岳丈训斥了一顿,还是得放下亲王的架子卑躬屈膝的赔礼道:“岳父教训的是,昨日之事的确是小婿的过错,还请岳父岳母宽心,小婿此生定不会再让娘子受半点委屈的。” 说着将手里的筷子直接折成两半:“若有违此誓,这双筷子便是小婿的下场。” 这可把柳芸心疼坏了,因这点小事女婿昨夜才被二老数落,今日又让自家的老头子劈头盖脸的痛斥,连忙劝慰道:“大郎,我们都信你,你可别发这样的毒誓。” 楚南栀听着筷子折断的“咔嚓”声,心里也不由得一凛。 她本就不打算和林锦骁再因为这点事情生闷气,不曾想楚文毕却生这么重的气。 思来想去怕是因为当初西门道人的事情。 他能为着自己的名声极力袒护自己,不去讨好女婿,这点倒是叫人感动。 可这个节骨眼上哪能让翁婿二人因为这种事情失和。 看在林锦骁昨夜殷勤伺候的份上,她也不忍心再让他饱受责备。 凝视着还有些气闷的楚文毕,楚南栀温和的劝道:“好啦,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父亲就别再提了。” 打心底里来说,她觉得让人吃醋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至少他心里还装着自己。 察视着堂中,她故意转移了话题:“小宝们和二老都吃过了吗?” “就别提了。” 纪华珍瘪嘴道:“你常先生的脾气向来就是如此,大清早就让人将四个小宝给揪起来了,囫囵对付了几口都被拉到书塾去了。” “小孩子是该勤勉些,小宝们能得遇此良师,也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楚南栀心知常老的性子,本想着让小家伙们今日再休沐一日的,常老既然做了安排,她也不敢再多言。 横竖将小宝们托付给二老她是放心的。 崔氏却忍不住轻叹道:“就是可怜云清和暮辞这两个小家伙,云清今日头一遭入府,连个准备都没有,便被常老拉去考校课业了。” “不打紧,这小郎君向来就是个勤勉好学的主,能得二老如此器重,他心里怕是高兴坏了。” 楚南栀含笑答道。 瞥了眼桌上的饭菜,立即吩咐道:“那我们也抓紧用饭,等去王府赏完景,晚间我让桑坤在饭庄留间雅室,二位师娘和族婶这些日子替我和夫君忙前忙后的甚是辛劳,晚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我和你崔师娘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要说此事还得全仗着你族婶和你母亲操持。” 说到这里,纪华珍惋惜的叹了口气:“可终究还是让你们夫妇二人留下了遗憾。” “天有不测风云,这种事情谁能想得到呢,能得二位师娘这般爱护学生已经心满意足了。” 楚南栀眉眼泛动着,由衷的感叹道。 “过几日就是加封大典了,大郎还是要多叮嘱州府那些下属们,切莫再出什么乱之。” 同为女人,崔氏最是能够体会楚南栀的苦楚。 一个女人一辈子就那么一两次风光体面,这场亲事被人搅和了,好在还有一场加封大典。 林锦骁自是清楚几日后的加封大典所含的分量,不仅是关乎到自己和楚南栀的颜面,更关乎的是整个平宁州的安宁,当即允诺道:“请师娘放心,学生定不会在允许出什么岔子。” 否则,他也不至于狠下心来对戚家行夷十族的重罚。 第550章 心思细腻的小白脸 饭后,楚南栀领着桑琪去府库里清点昨日宾客们送来的贺礼,林锦骁则留在客堂里与楚文毕和两位师娘叙话。 到了库房里,楚南栀正按着礼单查验着各类礼品,桑琪脑子里想着昨日桑坤做的画像,迟疑着向她禀道:“主人,哥哥画的画像上的人,奴婢总觉得以前在靖灵城时像是在某处见过,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个地方。” “不着急,你慢慢想,若是哪日想起来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楚南栀心里暗暗叫了声苦,这妮子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她其实早就预感到此事非京中来的这拨人所为不可。 而且这背后之人的一番操作看似愚笨实则又无比高明。 直让人截杀传诏赐婚圣旨的钦使,并未劫夺嘉奖诏书,这完全让人琢磨不透。 就因为这一点,使得她压根没有很合理的逻辑去怀疑是两位皇叔做的。 掠夺圣旨,这并没有多大的好处,看上去仅像是在泄私愤。 如果不是那群刺客招认出还有传信之人,楚南栀几乎就可以断定是戚家这群小厮因为嫉恨自己而做出的荒唐事。 可通过林锦鸿、桑琪的指认,她又不得不将怀疑对象指向京中的这些贵人。 只不过令她想不通的是,不管是岳贵妃还是两位皇叔,他们处心积虑的应该直接针对林锦骁才是,为何偏偏是针对自己。 就说昨日之事,如若真查不出个由头,林锦骁狠心之下将罪责全部推到自己头上,他们的算计自然就落了个空,压根伤不到他的元气。 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搞不清楚幕后之人的用意了。 越想越头疼,待得清点好府库的物品后,她吩咐桑琪锁好了门,径直回了客堂。 小宝们都已经下了学,从书塾里出来,见着楚南栀的身影,都兴高采烈的奔赴过来,往她怀里扑:“阿娘,我们今日要去王府吗?” “是呀。” 楚南栀弯下身来,亲热的挨个抚摸着小家伙的脸颊。 “阿娘,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就可以搬进王府,以后都不用回老宅了?” 二宝林瑞希一出来就听姥姥说了去王府的事,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不成,得等到下月初一你们父王行了加封大典后才可以搬进去。” 楚南栀一边回话一边打量着沈云清,温声叮嘱道:“云清,这些日子你就留在府上,待得你老师的加封大典礼毕后再回家去。” “是。” 沈云清恭敬的作了作礼。 二宝林瑞希听着直咯咯娇笑。 如此又能与云清哥哥多待一些日子了。 四宝林瑞嘉也拉着小暮辞过来询问道:“阿娘,那等我们搬到王府以后,暮辞弟弟也还和我们住一起吗?” “你要是喜欢,以后每天都让暮辞弟弟陪你一起读书。” 楚南栀高兴的拉住小四宝,四宝手里紧紧拽着小暮辞,谁知刚迈出步子,楚暮辞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咿咿呀呀的大哭了起来:“我不要读书,我不要读书,我要回家和阿爹做马桶。” “做什么马桶。”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察视了眼四周,直到没发现常老的身影,心里才宽松了许多,赶忙将小暮辞抱了起来,小声哄骗道:“你要是不跟着表哥表姐们一起好好读书,以后你阿爹阿娘定是不喜欢你的。” 这好不容易让二老连带着小暮辞一起收进了书塾,这小不点竟然哭闹着不想去读书,要是传到常老耳朵里去怕是要立刻将他扫地出门。 楚暮辞仍是不乐意的撇嘴道:“可阿爹他也不读书,阿娘照样很喜欢阿爹,每日都要和阿爹亲亲。” “那是因为你阿娘蠢。” 楚南栀没好气的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总之你要是不听大姨母的话,以后就把你一个人留在村子里。” “那我不哭了。” 楚暮辞连忙擦了擦眼,小脸贴到楚南栀脖颈间,清澈的小凤眼晶亮的眨闪个不停:“那我留在府上读书,以后是不是每天四姐姐都可以陪我一起睡觉?” “好,以后每天都让你四姐姐陪着你。” 楚南栀被这小不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好在他是不哭闹了,抬眼间正好看到林锦骁和常老、聂老走了进来,又即刻将楚暮辞放了下去。 林锦骁走上前来,替她理了理肩头褶皱的衣衫,温雅的笑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出发。” 说着,又低眉瞥了眼大宝林瑞文,吩咐道:“瑞文,你带你云清哥哥坐常爷爷的马车。” 聂怀安满目慈容的向三宝林瑞崇招了招手:“瑞崇,你和暮辞坐聂爷爷的马车。” 楚南栀担心楚暮辞不听话,立即叮嘱了句:“暮辞,可要听聂爷爷的话,不许胡闹。” 楚暮辞见着三哥哥走到了聂怀安身边,这才乖巧的紧随过去。 凝视着被遗下的二宝、四宝,楚南栀有些苦楚的笑道:“你们两就跟着娘亲和阿爹。”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从这马车的安排上,她仿佛就感觉到了二老对待门生的偏斜。 大宝和沈云清都是小学霸,天资聪颖,自然容易得到常老这样的顶级大儒的器重。 聂老虽是能够迁就人,可还是只挑了三宝和小暮辞两个男孩随行。 连常老、聂老这样的当世大儒都难以做到有教无类,看来这年头的女儿家没点真本事还真是难以入人眼球的。 搀扶着林锦骁,领着二宝、四宝坐上了自家马车,桑琪驱赶着马车紧跟在车驾后面。 楚南栀瞧着一脸淡然的两个小家伙,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二宝、四宝,你们虽是女娃,平日里在书塾也要用功些,切莫落下了两位爷爷布置的课业。” 要是放在寻常人屋里的女儿家,能够得常老、聂老这样的大儒教授个一年半载的恐怕早已知足,但对于楚南栀来说,这远远不够。 她希望这些孩子们,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将来都能够拥有自己选择想要的人生的权利。 两个小家伙也未多想,都乖巧的答道:“阿娘,我们在书塾都有认真读书的,常爷爷和聂爷爷布置的课业我们每日都完成了。” “那便好。” 楚南栀很是欣慰的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每每看到她这般关切小宝们,林锦骁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也跟着附和道:“往后搬进了王府,你们便是小郡主了,不可像以往在村子里一般任性胡闹,凡事都要听娘亲的话。” 顿了顿,他眸色微微眨闪着补充了句:“不可偏信身边那些老嬷嬷和侍女的话,你们要记住,这世上只有你们娘亲才是真心疼爱你们的。” 两个小家伙猜到阿爹这话的深意,王府的下人大多数都是宫里送来的,她们对这些人向来没什么好感,连连点头应是。 这番话虽让楚南栀听着很感动,只不过小白脸心思的细腻实在是叫人害怕,还未搬进王府,他便如此谨慎。 但一想到采薇、采莲之事,她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些戒备心理。 第551章 参观新王府 新平宁王府坐落在城东开辟出来的新区,靠近靖芦运河旁,因此处毗邻平宁州水军驻扎营地,州府和大大小小的衙门皆依山傍水的落成在平宁王府附近。 到了平宁王府刚下马车,放眼四顾就能看到连片的新宅,富丽堂皇,甚是气派。 此时,王府门前已经聚拢了不少林氏族人,皆是前来参观新王府的。 楚南栀搀扶着林锦骁上前去,便见二叔婆谭氏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门前的汉白玉狮子,啧啧感叹道:“要是此生能住进这王府之中,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是值当的。” 三叔公林渊如今对老二夫妇甚是厌烦,听着她这怪腔怪调的话,也不知心里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忍不住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戳:“你要是有这福分也不至于连开个医馆都要求着人要药方。” “嘿,老三你” 谭氏正要驳斥,看到林锦骁、楚南栀夫妇过来,立刻止住了话音,一脸殷切的讨好道:“锦骁,南栀呀,这王府修建得可真是气派呀,往后你们呀可是有福了。” 顿了顿,她讪讪的笑了笑,继续道:“要说百余年前,这平宁王府的子嗣那也是不分你我的,一大家子人都住在王府里甚是热闹,人丁兴旺得很,如今这些儿孙们散落在各处,早已不复当年的兴盛,实在是叫人惋惜。”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林锦骁,谭氏面色僵硬的笑道:“锦骁,叔婆没别的意思,就是往后你们一家搬进了王府,还是得多回崇仁坊去看看,族里这些老的少的没事也该多来王府走动走动,偌大一个王府南栀丫头怕是也打理不过来,正好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过来还能帮着南栀料理料理家务。” 听着这话,林亭臻、周氏夫妇直接沉下脸去。 “往日侄子、侄媳住在崇仁坊也没见二婶窜门走动,如今倒是生了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婶进王府是为了打秋风来的。” 周氏冷着脸直接斥道。 “亭臻媳妇,你这说的什么话” 谭氏一语未尽,林亭臻就板着脸大声道:“好啦,也不怕丢人现眼,王府自有尹少府和内侍总管帮着南栀料理,需要二叔婆操哪门子心。” 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林锦骁,林亭臻懒得再去理会这老婆子,连忙迎上前去,请示道:“锦骁啊,大家也都来的差不多了,就早些入府。” 尹琉轩也恭敬的示意道:“王府的内侍和杂役们都已经等候在正殿了,正等着拜见兄长和嫂子了。” 林锦骁眉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温笑着扭过头去看了眼身旁的楚南栀。 “那我们进去。” 楚南栀让柳芸、楚文毕领着小宝们和常老、聂老两对夫妇走在前面,自己则假装搀扶着林锦骁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迈上几级台阶,进入正门开阔的视野之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各处精致的角楼,错落有致的围绕着王府正殿,既庄严肃穆,又有着匠心独运的美感。 想到不久后唐沅希也会住进这座王府之中,楚南栀刚抬起头正要询问如何安顿她,林锦骁就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王府后院离着正殿最远的地方,有一座院子,是和后花园单独隔开了的,往后就让沅希郡主住在那边,如此也不会打搅我们一家人的清净。” “后花园最后面的宅院?” 楚南栀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打趣道:“你是担心我坏了你们的好事,才刻意将她安顿这么偏僻的吗?” 放眼整个前院,便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不缺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这做王妃的有意薄待人。 林锦骁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我倒是担心她会坏了我们的好事。” “还是收拾处偏院给她,免得那芊公主又来闹。” 楚南栀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认真的说道:“你若心里没她,即便是将她安置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有什么顾虑,可你心里若是有她,你将她安置的再远,我同样不会安心。” 想了想,她斟酌着又补充道:“偌大一做王府,你将她安置到后花园后边,平日里出个府也是极为不方便的。” “横竖这王府之事皆是由你打理,她也不过是府上的一个下人,你想如何安顿便如何安顿。” 林锦骁心里有些来气,也不愿意再与她争执,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安排。 尹琉轩差人引着常老聂老一行人去到王府后花园里赏景,自己则回到林锦骁、楚南栀身边来一同前往正殿议事。 紧随在两人身侧,尹琉轩仔细的禀报道:“兄嫂,这几日我已经陆续让陈校尉调遣了八百亲卫入府拱卫五门,其余的皆屯驻在南华山下,随时换防。” “嗯,这些事情交给二郎我们甚是放心,你看着安排便好。” 楚南栀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五间大门和各处角楼上的哨卫,将王府和州府都建在靖芦运河的岸边也只有林锦骁想得出来了。 让整个王府作为全城的屏障,一旦遭遇敌情,王府和州府官员便是首先临敌的。 尹琉轩见夫妇二人都无异议,又犹疑着禀道:“两位郡主和小世子尚且年幼,可要为他们单独安排别院?” “不必。” 楚南栀想到方才林锦骁的话,慎重的答道:“正殿旁边的偏院收拾出来,让小宝们暂时住在正殿里。” 此次派遣来的宫人虽说不少是太皇太后挑选的,可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难免其间混杂了一些奸细。 眼下对府上的这些宫人们还不是知根知底,她实在不放心让内侍、侍女们单独伺候这群小不点。 这点正合了林锦骁的意思,这些日子在老宅伺候的那些侍女杂役,除了采薇、采莲他都十分满意,也顺势说道:“正殿的女使和杂役就将崇仁坊那群小厮提拔过来,其余的等着慢慢再行擢升。” “是,小弟记下了。” 尹琉轩话音刚落,就见正殿中,一群人踱着步子缓缓走了出来。 楚南栀眺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在攒动,往后要管理这么多人,她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紧张的压迫感。 这做王妃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第552章 见王府下人 “下官拜见平宁王殿下,平宁王妃。” 楚南栀尚在思忖间,便见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领着一干身穿甲胄的军士们过来率先俯首参拜。 尹琉轩刻意打量了眼上前来的中年男子,这才端正了姿态,认真的禀道:“回殿下与王妃,这位是朝廷特意派到王府替殿下处理王府内部事务,并协助朝廷管理皇室宗族事务的长史宋辽宋大人。” 尹二郎平日里说话也不至于说得这般唠叨,楚南栀从他眼神中当即领会到这人是派来监视他们夫妇的。 王府事务有尹琉轩这位少府打理,在有其余各位管事的,哪还需要什么长史。 好在是熟读过各朝历史,她很清楚王府长史的职责所在,位列王府官员之首,属正五品,由朝廷供奉,除了处理王府内部事务之外,其实最重要的就是监督藩王,定期向朝廷汇报藩王的作为。 楚南栀朝着神情肃穆的宋辽微微一笑,语重心长道:“往后王府还得劳宋大人多多费心了。” “王妃客气了,这本是下官职责所在。” 宋辽不卑不亢的答道。 心里却是一肚子苦水。 王府长史虽是正五品朝官,又有藩王这棵大树可以倚仗,然而却是最叫人头疼的。 做不好两处不讨好。 被太后扣着家眷硬生生安插进来,他早已料到自己的官运算是到头了。 只盼着能够平平安安的熬到退休就是大幸。 指着身后的甲士和小吏们,宋辽笑眯眯的介绍道:“下官身后的六名头等护卫和六名二等护卫,再有八名三等护卫皆是陛下遣来护佑王府周全的。” 林锦骁皮朝着尹琉轩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都交由陈校尉安顿。” 王府亲卫皆是按照朝廷旨意从海防营提拔进来的,又安插进来十余名有等级的护卫,这份用心再清楚不过了。 但既然进了王府,他便有的是办法将他们分而治之。 宋辽一听,当即愣了愣神,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之后又一一介绍了身后的其余小吏,这些人中有四、五、六品负责监督典礼仪式和王府上下礼节的典仪各两名,牧长二名,典膳官一名。 加之负责王府庄园、回事处、随侍处、司房和祠堂的小吏算起来总共有三十余人。 最后则是厨屋、茶房、花园暖窖、更房马圈、档子房、笔札房、司礼房以及大小书房的上百名杂役。 见完了外院的小吏和杂役们,又有一位身着蓝布绸衫的老者上前来躬身参拜道:“奴婢关坊院总领海大阿拜见平宁王、平宁王妃。” 听到关坊院的名字,楚南栀心里一阵鸡皮疙瘩,望着面容苍白干净的老者和他身后跟着的一群脸颊同样干净无暇连半点胡渣也见不着的“男人”们,止不住的激动,藏在心里的话真想脱口而出:脱掉你们的裤子让本宫好生瞧瞧。 念头一闪而过,她佯装亲热的回道:“海公公不必多礼。” 又照着回宋辽的话叮嘱道:“往后王府内务还得仰仗海公公了。” “王妃客气,这都是奴婢应尽的职责,奴婢只恐不能服侍好殿下服侍好王妃和郡主郡王们,寒了太皇太后的心。” 最后几字刻意加重的语气。 楚南栀笑意幽深的点了点头。 当即明白他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近侍。 “海公公说笑了。” 楚南栀抿唇莞尔道:“海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凡事思虑得自会比本宫与殿下更为周到,有海公公替本宫打理王府内院,本宫是放心的。” “那就多谢王妃与殿下抬举了。” 海大阿听着满脸欢喜,又指着身后的小厮们介绍道:“这些呀都是太皇太后体恤殿下和王妃,又得知殿下府中有好些位小郡王小郡主,刻意挑选的上百名太监、妇差和侍女。” 楚南栀瞟眼看了看他身后那群老老少少的太监和妇孺,浅笑着嘱咐道:“你们既然来了王府,那往后这平宁王府便是你们的家,本宫不常在府上,海公公的话便是本宫的话,若有违逆本宫决不轻饶。” 一句话就让海大阿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宋长史送来的人被平宁王三言两语就给安顿了,而自己手底下这帮人王妃竟仍是放心的交给自己管理,看来还是太皇太后的面子好使。 不等小太监和嬷嬷、侍女们答话,海大阿诚惶诚恐的立即承诺道:“还请王妃放心,倘若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叫殿下和王妃皱一下眉头,奴婢定然严惩不贷。” 在宫里时这位海公公就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如今刚到平宁王又得了王妃的器重,小厮们不敢有半点不敬,都唯唯诺诺的俯首应道:“奴婢谨记海公公和王妃的话,定不负王妃,不负太皇太后的教诲。” 如此二人都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海大阿挑眼望向殿外,花白的浓眉跟着双眸止不住的轻颤:“奴婢在宫里时就常听太皇太后说道殿下和王妃育有龙凤四胎,怎不见小郡王和小郡主们的身影?老奴可是望眼欲穿呢,迫不及待的想替太皇太后见见贵人们。” “小孩子贪玩,都跟着他们姥姥姥爷和常老聂老去了后花园。” 楚南栀含笑回道。 这老太监一口一声太皇太后,直接减退了心中对他不少的猜忌,倒真是会结交人心。 虽说太皇太后挑选的这些侍从不见得个个都是忠心耿耿,但也都是花了心思的。 从王府管事尹琉轩到各处亲卫,再到这些个嬷嬷侍女和太监们,定然都是她觉得信得过的。 那采薇采莲姐妹,即便是有些小心思,可也不过是想着尽本分,急着爬上林锦骁的床榻,谁知碰上了这么一座不好亲近的冰山。 也不能寒了太皇太后的心,她如今对于这些侍从们除了表面上的信任和亲近外,也只能暗地里提防,慢慢去识别哪些是可信之人。 眸光流转间,重新回到海大阿身上,楚南栀认真的嘱托道:“过几日便是加封大典,殿下还得留在林家老宅休养几日腿脚,本宫也有些琐事要忙,这段时间就有劳海公公将王府各处的事务打理妥当,定不能在加封大典前出什么岔子。” “王妃放心,奴婢定当恪尽职守,配合着尹少府和宋长史处理好王府事务。” 海大阿恭谨的回道。 第553章 王妃且慢 “既然已经见过大家了,殿下,我们也赶紧去后花园看看。” 得了海大阿的话,楚南栀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再没什么顾虑,向林锦骁示意了眼,想征询他的意见,看看他还没有什么要嘱托的没有。 林锦骁仅是淡然一笑:“走。” 对于王府的内务有自家娘子和尹琉轩,他并没什么好插话的。 只有让她在王府保持绝对的威望,等着唐沅希入了府,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才无缝可钻。 顾视着众人,他装作哀怨的叹息了声:“本王啊就是个病娇闲人,这王府上下总归是要王妃做主的,往后你们对王妃定是要比对本王还要恭敬些。” “是。” 小厮们都唯唯诺诺的应声道。 从夫妇二人进门开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的确王妃才是这一家之主。 楚南栀瞧着林锦骁一副委屈巴巴又可怜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也不好多说什么,搀扶着他,领着尹琉轩就要离去。 刚迈出步子,却被一声细尖的嗓音给叫住:“王妃且慢。” 楚南栀闻声转过头去,见是名容貌清秀的小太监走了上来。 小太监眉眼带笑,略显瘦削的身子被一身不起眼的太监服包裹着,腰身微弯着走到楚南栀跟前,眼底满含亲切,却又藏着几分惧色,细声细气的禀道:“王妃,奴婢瞧见你脚底上沾了些污泥。” 说完这话嘴角不自觉的微弯住,露出几分窘迫之色。 随后着急忙慌的蹲下身去,用衣袖卷着亲自替她擦了个干净。 这一幕不仅是林锦骁和众人,连楚南栀自己都看傻了眼。 呆愣愣的目视着他起身,又见他面色从容的笑道:“禀殿下,王妃身份尊贵,脚上沾着污泥会影响体面,请殿下恕奴婢斗胆之罪。” 林锦骁眼神阴鸷的打量了眼小太监,生得倒是一副皮囊,又如此细心体贴人,只可惜是个太监。 这些宫女太监在宫中费尽心机的讨好主子、博人眼球的伎俩他早已司空见惯,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大阿心里正来着气,也不知这狗东西演的是哪出,赶紧上来赔礼道歉道:“这是奴婢膝下的义子汤惟铭,刚入宫没两年就随着奴婢来了芦堰港,不懂规矩还请殿下和王妃责罚。” “他倒是比你有眼力见。” 这么细小之事都能察觉到,也算是本事。 林锦骁又深深的打量了眼汤惟铭,肃声道:“本王升你做王府内务副管事,以后你就留在王妃身边贴身伺候。” “奴婢多谢殿下。” 汤惟铭得了封赏,却反而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态势,全然看不到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这倒让楚南栀对这小太监刮目相看起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也难得小白脸这大醋王能这般大度,她也不好违逆。 想必是觉得汤惟铭是个太监,不会对自己有什么觊觎。 回忆着方才这小太监卑躬屈膝的弯身替自己擦鞋子的情景,她心绪有些紊乱的说道:“本宫本也只是个乡野粗人,整日里还要四处奔走,不必在意这些琐事。” 想了想,她斟酌着又补充道:“既然殿下抬举你,那你就好好的做好分内的事情,定不要让殿下失望。” “奴婢谨记王妃的教诲。” 汤惟铭话中并未提及林锦骁,只是对楚南栀一人说道。 “行了,海公公,你让大家各司其职,本宫与殿下带着家小在府上转转便离去了,若有事情你可差人到崇仁坊去禀报。” 话落,楚南栀搀扶着林锦骁径直离开。 身后汤惟铭和海大阿面面相觑着齐声道:“恭送殿下,恭送王妃。” 待得二人走远,其余小吏和身边人也各自散去,海大阿不满的朝汤惟铭瞪了瞪眼,尖声道:“惟铭啊,你可是出息了,第一眼见到王妃就得到了王妃的青睐,也没有辜负咱家这些年的教诲。” “彼此彼此。” 汤惟铭笑道:“儿子绝不敢辜负干爹的教诲。” “那便好。” 海大阿深深的瞥了他一眼:“你可要记好了,咱们啦是太皇太后派来伺候殿下的,平宁王口上虽然说着是病娇闲人,可咱家看得真切,他那是装给众人看的,这平宁王府的正主还得是殿下,咱们尽忠的也只能是太皇太后和殿下,你可千万要记得今日抬举你得是殿下并非是王妃。” “干爹此言差矣。” 汤惟铭不服道:“儿子可是听说殿下甚是信赖王妃,他们既是夫妻又何必再分彼此,而且王妃是咱们大禾帝国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有她在,殿下方能成事,儿子忠于王妃便是忠于殿下。” “歪理。” 海大阿愤懑的瞪了眼他,可又不知道如此再去教导,只得摆出长者的蛮横,强势说道:“总之你给咱家记住了,咱们在这府上只听命于殿下,一旦王妃和殿下有了分歧,那咱们的心必然是要向着殿下的,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静默片刻,他语气深沉的叹道:“人心难测啊,当年京中可也有亲王妃向着外人谋害自家夫君的,太皇太后费尽心力的替殿下张罗,咱们定是要替她老人家多留些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 “儿子记下了。” 汤惟铭不情不愿的回了声。 父子二人这才慢悠悠的向着殿内行去。 林锦骁和楚南栀走出殿外,向着后花园行去,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方才之事,见楚南栀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他心里随即宽松了许多。 楚南栀其实并不清楚他为何这么轻易的就将王府内务府总管的职务交给了一位刚刚谋面的小太监,皱眉问道:“林大郎,那汤惟铭虽是海公公的干儿子,并不见得可信,你为何要委于他重任?” “这人别有用心也好,还是心思缜密也罢,但他能察觉到如此细微之事,足见他够机敏,且存有讨好你的意思。”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答道:“不日你便要进京,身边有个这样想要对你殷勤伺候的人为夫也能放心些。” 楚南栀顾视着他那好不在意的样子,愤懑的直瘪嘴,心道:那谢太子对老娘也殷勤得很,你怎么不让他陪在老娘身边? 分明就是欺负太监。 第554章 像个婆婆 楚南栀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见到的这些王府属官,林锦骁却不动声色的将她手指勾住,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的说道:“这次入京,让三郎和陈川随你一道前去。” “不可以。” 楚南栀刚回过神来,就直接拒绝了他:“三郎如今是都尉府副都尉,陈校尉又要负责王府宿卫,他们必须留在你身边。” 而且这两人自己都给他们布置了任务,一个要照管马场,另一个要负责攻破唐儒,都不能离开芦堰港。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和小宝们的安危,又立刻补充道:“京中有纪驸马和纾公主照料,不会有什么闪失的,你不用担心。” “不可以。” 林锦骁并没有要和她商量的意思,直接道:“你置办的一切事宜皆可交给桑坤和二郎来料理,王府有何郢和张钰两位军司马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听他的意思是要自己挑陈川一道前去。 这几人可都是纾公主的旧部,也随着他从芦堰港一直征战到海宁县,忠心可嘉,相比起来楚南栀倒是宁愿让李策跟着自己一道入京。 至少李策这家伙就算是授命监督自己向林锦骁禀报事情时也会有个顾忌,不会和陈川那二愣子一般将丁点小事都要告知他。 虽说没什么恶意,可总会给人平添没必要的猜忌。 就说谢景辰当初在断龙山里给的那一万两银票,到现在林锦骁也不知道。 仅凭这一点,她也宁愿让李策留在身边。 只不过眼下他有重任在身,楚南栀不好再做要求。 想到不久后就要与他分离一段时间,楚南栀乖乖的顺从了他的意思。 林锦骁又道:“今日见过的这些嬷嬷女使们,你也让海公公挑几位可信的,路上好照料你和小宝们。” 他近来越发的温顺体贴,倒让楚南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楚南栀含笑回道:“你不用太担心我和小宝们,我们入京少则一月,多则年关前定会赶回来的。” 林锦骁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看着园子里郁郁葱葱的景致,朝尹琉轩示意了眼,尹琉轩很识趣的先行朝着前方行去。 林锦骁紧拄着拐杖,将她手臂环在腰中,漫步走到后花园水池中央的一处亭子里,双双坐下身来,他眸光中满含着焦虑,轻声叹道: “我宁愿自己去赴这次险境,眼下我们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我很清楚其中的无奈,即便不想树敌也有许多人巴不得我们身败名裂,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和小宝们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 “会的,我一定会将小宝们,和常老、聂老一个不少的带回来。” 楚南栀眼神异常坚定的注视着他。 本还沉浸在与他整日腻在一起的欢愉中,今日小白脸这多愁善感的言语忽的提醒了自己,再过半月怕是就要饱受分离之苦了。 这万恶的原始社会,好歹给自己一部手机之类的通讯方式,也能解解相思之苦。 轻轻的依靠在他肩膀上,楚南栀有些黯然的说道:“林大郎,我很幸运今生遇见了你,这辈子有你我很知足,既然时局选择了我们,有的东西注定是要你我去承受的,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不是吗?” 林锦骁仅是淡然一笑,并未答话,缓过手来揉捏着她柔软的耳垂,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如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此次入京只能由我去,你牢牢的坐稳平宁州,不让大权旁落,即便是有人想要动我们母子几人,那也得掂量掂量。” 楚南栀这话说完,林锦骁才舒展着眉梢点了点头:“你说的话向来都是有道理的,等临行前我送你一样东西,你可留在危难时所用,到时我必倾尽平宁州兵马也要将你们母子几人接回来。” 什么东西这么神奇? 瞧着他一脸神秘的样子,楚南栀刚要出口的话顿时住了口。 芦堰港到靖灵城相隔上千里,就算是有个好歹快马加鞭传个信也得好几日,倒不知他有什么法子能够确保及时通信。 满含期待的冲他微微一笑,楚南栀淡然答道:“都依你安排。” 难得见她如此乖巧,林锦骁满意的笑了笑,又道:“谢景辰总归是敌国的太子,等着入了京你离他尽量远些,京中多是非,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故意打趣道:“林大郎,你今日怎么跟个婆婆似的,要叮嘱的话没完没了,难道你还觉得你家娘子是个能吃亏的?” “这得看怎么理论。” 林锦骁冷声道。 毕竟那位谢太子在石挞城也是位风靡万千女娘的人物,许多女子都以能够嫁与他为毕生所愿。 楚南栀直接无言以对。 默了片刻后,她才接过话来:“有你那几个宝贝儿子和女儿整日里黏着我,难道你还担心我能做出让你生恨的事情?” “倒也是。” 一想到几个鬼头鬼脑的小家伙,林锦骁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意味深长的冲她笑道:“等你走后,我身边留下了这么多枯枝野草的,你没什么要叮嘱为夫的?” “不用。” 楚南栀坦然道:“你自己都觉得是枯枝野草了,我有何可担心的。” 从老宅过来,这一路上都能瞧见到处张贴着悬赏告示和军士们在城中继续抓捕戚家党羽的身影,她忽然间想到了桑琪的话:“晨间在府中的库房里,桑琪说她在京中见过告示上的人,只是记不起了具体的地点。” “戚家的门徒故旧非杀不可。” 林锦骁听出她仍是想要劝说自己改变心意,斩钉截铁道:“就算是你能查出幕后之人,就算是让我背负骂名。” 挑眉瞥了眼她,林锦骁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着,卷出一抹冷笑: “昨夜我已经差人送急报上奏朝廷,三日内便能有旨意送达,阻挠唐家与平宁王府联姻,抢夺圣旨,在这些人做下此事之前早该想到恶果。” 为了这次加封大典,也为了她能顺利入京再返回,他必须拿这些人开刀。 第555章 我就是个闲人 “杀就杀,横竖这些人也是死有余辜。” 楚南栀见他心意已决,而自己压根没有把握在三日内查出幕后之人,也开始逐渐放弃了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 如此也好,若是再有人想来陷害自己也得掂量掂量该承受的后果。 拉着他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楚南栀将拐杖收了回来,讪讪的笑道:“就这样,你还是好好走路让人看着顺眼些,伪装了这么些天够累的,等我走了你想怎么伪装就怎么伪装。” 林锦骁早就憋得心里发慌,听了她的话,立时笑了出来:“在你走之前我是一刻也不想再犯病了,你走以后我每日躺在床上都可以。” “那自然是不行的。” 楚南栀笑道:“如此岂不是要引得人人为你牵肠挂肚的,你呀还是隔个十天半月的发作一次,到时候我叮嘱叮嘱我那老徒弟,你每次发作后只让人传他来亲自为你医病即可。” 林锦骁神采奕奕的点了点头:“都依你的。” 随后便拉着她去追赶常老、聂老一行人。 一大家子人此时正在后花园里赏景,看到夫妇二人过来,侄孙还能自己走路了,二叔婆谭氏首先惊讶道:“咦,锦骁,你腿怎么突然就好了?” “怎么,二婶还盼着锦骁日日瘫在床上你才满意?” 周氏瞧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甚是不悦的斥道。 “他这腿本就时好时坏的,刚才去见了府上的下人,在池塘边叙了会话,大郎就感觉腿脚舒适了许多,竟然又能走路了。” 楚南栀强忍着笑意,装作很认真的解释道。 “有娘子陪在身边,再重的病也不算什么大事。” 林锦骁含情脉脉的扭头瞥了眼她。 小宝们见状,都欢呼雀跃的过来附和道:“阿娘,那以后你每日都陪着阿爹。” 楚南栀和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这些小不点如今都高兴坏了,怕是没意识到就要入京了。 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楚南栀弯下身来,平静的注视着小宝们,浅笑着颔首道:“嗯,以后啊,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会在一起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二叔婆谭氏就冷不防的冒出一句:“我听说太皇太后和陛下甚是想见见小宝们,特意让纪驸马领着朝廷亲军来接你们母子,这眼看着也没几日就是加封的日子了,只怕南栀丫头就要带着小宝们入京了?” “二叔婆消息倒真是灵通。” 楚南栀无奈的叹了口气,这老婆子倒真是一点眼力见没有。 “南栀你的事情老身自然是该上心些。” 谭氏也不顾众人投来的愤懑的眼神,心急口快的说道:“你呀就放心的带着小宝们进京,府上到时候有沅希郡主照顾大郎,又有那么多奴仆伺候,你不用担心。” 顿了顿,她又一脸傲娇的补充道:“就是这沅希郡主身份尊贵,怕是不懂得伺候人,你不在府上,也只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你调教调教她,让她能够帮着你打理好府中上下。” “如此我倒真是要多谢二叔婆的好意了。” 楚南栀眼中渐渐升起一抹愠色,就差直接上前去将这老婆子扔进池子里去了。 谭氏却将她这番话全然当作了感激,笑眯眯的道:“我们终究是做长辈的,自然该替你们夫妇多操些心。” 憋了许久的话此刻也终于道了出来:“就是老身听说南栀你盘下的你四叔公家的酒楼,过些日子就要重新开张了,你二叔公的股银还没来得及投入进去呢。” 本是不看好缘来饭庄,可饭庄开张不过十余日就收了上万两银子,预订一直都是满的,这样火爆的生意前景完全不可限量。 他们夫妇如今也是看明白了,孙媳妇那就是一面活招牌,只要是她投入的买卖必定都是有利可图的。 提起这事,二叔公林博也苦着脸说道:“南栀啊,你饭庄那位桑坤大掌柜也实在是不识抬举,叔公将银子送去他竟然直接给退回来了。” “噢,他这人向来是个胆小的,知道二叔公二叔婆心疼银子,又瞧不起他一个奴隶出身,害怕亏了二叔公的银子,自然是不敢再收二叔公家的股银的。” 楚南栀早就将饭庄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桑坤处理,只要是不涉及赵家,其余之事皆可由他自行决断。 其余各家早已将股银送到了账房,这对老夫妻如今见有利可图才想着入场,别说是本就不愿待见他们,即便是关系交好,如此畏首畏尾的她也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二叔婆谭氏兜了一圈才提到此事上来,哪肯就此罢休,忙不迭道:“我们不担心亏银子,南栀,你放心,就算是亏了我们和你族叔与其他几位叔公一样,也不会责怪你的。” “二叔婆能这样想我自然是高兴的,就怕眼下没法再收你们家的银子了。” 楚南栀话落,林锦惠就憋着嘴斥道:“就是,嫂子的饭庄哪里还需要银子,光是我们这几家凑的银子都足够再开一家饭庄了。” 此次三叔公和自己家各自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四叔公林奋在酒楼折算后也和膝下的亲眷们凑了六千两银子进来,凑成了一万整。 接过小姑子的话,楚南栀笑着说道:“我只打算在芦堰港开三家酒楼,两家分号仅是经营吃宿,投入不多,自然也没多大的利润可图,二叔婆还是将银子安心拽在手里,如此大家都能放心。” “大郎。” 谭氏见说不动她,又将目光转向林锦骁身上。 只是她准备了一肚子苦口婆心的话尚未出口,林锦骁就冷声打断她道:“如今整个芦堰港的人都知道,我就是个闲人,别说是娘子自己的产业,就算王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由她全权决断,二叔婆若要问我,我是断然做不了这个主的。” 挑了挑眉,他一脸不悦的冷嗤道:“我家娘子也是一番好心,她即将赴京,置下的这些产业都交给了桑坤大掌柜负责,往后能做成什么样子谁心里也没个底。” “我们” 谭氏不甘心的还想再争取一番,林锦骁直接拉高了嗓音,大声同众人示意道:“时辰不早了,昨日让宾客们扫了兴致,今日大家都早些去饭庄,娘子在那处准备了宴席,大家定是要吃好喝好再尽兴而归。” 随后便与楚南栀领着小宝们,引着一行人出了王府,向缘来饭庄行去。 谭氏和林博哪还有兴致再去吃酒席,渐渐意识到自己老两口是被孤立了,慢悠悠的跟在众人身后悻悻的回了崇仁坊。 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到沅希郡主进入王府后,从她那处想想法子,将银子投到芊公主的饭庄去。 第556章 高升饭庄 谭氏故意让马夫压着马速赶路,撇开了众人的视线,却在路上被人拦下了马车。 四叔公林博有些气闷的掀开帘子,正要叫骂,却见旁边迎面过来的马车里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连忙欣喜的朝着车厢内的谭氏唤道:“是沅希郡主。” “哟,这不是林家四叔公吗。” 林锦芊早就察觉出是林家的马车,才让人给拦下来的,此时故意探出头去,装作惊讶的与他打招呼。 “原来是芊公主和沅希郡主。” 林博满脸堆着笑意。 “听说平宁王携族亲们去参观王府了,四叔公怎么没去呀?” 林锦芊也笑眯眯的问道。 “已经参观过了,眼下我那侄孙和孙媳带着大家去饭庄了,今日孙媳在饭庄备了宴席。” 林博恭敬的回答道,脸上却写满了失落。 “噢,四叔公为何没去。” 林锦芊心里顿时来了气,暗戳戳的骂道:“这对狗夫妇,去参观王府也不通知自己,不知道是如何安顿郡主妹妹的。” 谭氏也急着探出头来,将林博拉进了车厢里,笑盈盈的面向林锦芊:“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我” 林锦芊顿了顿,僵笑着道:“我那饭庄不是正在装潢嘛,正准备带着小郡主过去看看。” 也不再提及去王府参观之事。 “老身早就听闻公主殿下也想在城里开家饭庄,老身仰慕公主殿下贤名已久,还想着添些银钱为公主殿下的饭庄锦上添花呢。” 谭氏压着心中的怒火,强颜欢笑的与林锦芊说道:“不知公主殿下可否方便到寒舍一叙?” “四叔婆也想和本公主一起做生意?” 林锦芊高兴之余却颇为诧异:“四叔婆怕是找错人了,您老应该寻平宁王妃才是,她饭庄生意眼下正火爆着呢。” “咳,她哪是做生意的料呀。” 谭氏心里酸酸的,仍装作鄙夷的叹道:“不过是凭着我那侄孙的名头和侄孙的纵容,引来了一些爱凑热闹的去瞧个稀罕,等着这阵稀罕劲一过早晚是要关门大吉的。” 说到这里,她止不住的瞪眼嘲讽道:“让一个奴隶打理饭庄,就凭这一点老身就不看好她。” 言之凿凿的一番话倒是叫林锦芊听得很心腹。 也难得遇上如此看重自己的人,她心底里高兴得紧,直言道:“既然是四叔婆想要入股饭庄,我答应了,也无需去贵府商议,四叔婆只需将银子送到都尉府来即可,往后四叔婆便是本公主饭庄的头号股商。” “那就多谢公主殿下成全了。” 谭氏话音刚落,林锦芊就着急忙慌的回道:“四叔婆早些回府,本公主还急着去饭庄。” 林家人上赶着来入股,她正等着去楚南栀跟前炫耀,哪有闲心在这里陪着一个老婆子叙话。 说话,就吩咐马夫调转马头朝着清河坊那边赶去。 楚南栀和林锦骁刚到清河坊门口,就看到对面一大群匠人紧锣密鼓的在张罗着饭庄的事情,声势浩大简直堪比兴建州府的规模。 楚南栀透过车帘便看到对面的门头上赫然映着“高升饭庄”四个大字。 “高升?” 楚南栀有些不屑的冷笑了声:“我呀偏要让你高升不起来。” 如果不是唐儒每月都要塞一万两银子过来,林锦骁瞧着那太过醒目的招牌,恨不得立马吩咐人去拆了招牌。 恐怕如今整个芦堰港也就那位不识趣的芊公主敢如此公然挑衅自家娘子。 看着一脸淡然的楚南栀,他有些不悦道:“我想芊公主之所以能帮着唐沅希说服唐家和太后赐婚,定是不怀好意,想让她进府后偷学你这些秘制的菜品。” 想了想,他有些焦虑道:“要说你研制的这些菜品,也并不难模仿,只要多看上几次其实也能照着做出个八九不离十。” “嗯,你说的没错。” 楚南栀邪魅的笑了笑。 毕竟林锦骁每次看上一遍都能照着葫芦画瓢原样做出来。 “这表面上的东西的确容易模仿,可里子里的东西却是模仿不来的。”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他:“就说你做的那些菜,看上去的确和我与母亲、阿竹阿湘做的没什么两样,但仔细品起来却缺了些灵魂性的东西,更别提饭庄里那些秘制的菜品,工序更是复杂,也不是轻易能够模仿的。” 瞧着她胸有成竹的气势,林锦骁猜出她所说的是那些秘制酱料。 这倒真是没人能够随意模仿的,就如同戚家当初的秘制酱料一样,是独门的配方,除非经手之人亲传,否则没法复制。 横竖岳母、两个姨妹和周氏都是精明之人,决计不会着了唐沅希的道。 想到这里,他顿时没了顾虑,拉着楚南栀走下马车,却见四个小宝都变得闷闷不乐的。 “快下来。” 林锦骁冲着马车里的小家伙们催促道:“今日阿爹和你们娘亲还要招待宾客们,你们不许胡闹。” “阿爹,刚才二祖婆说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和阿娘一起进京,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大宝林瑞文不高兴的问道。 其余几个小家伙也是一脸的落寞。 “阿爹身子不好,还要留在家里看家,你们姥姥老爷也需要人照看。” 林锦骁温和的注视着他们,哄骗道:“有常爷爷聂爷爷陪你们一道过去,阿爹还安排了很多护卫保护你们,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回来。” “可我们不想阿爹阿娘分开。” 三宝林瑞崇瘪着嘴声音都有些颤抖,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也是林锦骁的心声,可当着孩子们的面,他却不能跟着无理取闹,看向一脸难为情的楚南栀,他神色忽然肃穆下来,厉声道:“这次你们娘亲是奉命入朝的,否则她如何做官,你们如果不想陪着娘亲一起去,那就都留在家里,让你们娘亲独自入京。” “不要,我们要陪着阿娘一道入京。” 四宝林瑞嘉生怕娘亲撇下自己,立刻乖乖的走下马车,扑进楚南栀怀里,苦声央求道:“阿娘,我不要留在家里,我要入京保护阿娘。” “娘亲当然不会留你们在家里,娘亲这次要带你们一起去。” 楚南栀急着安慰道。 知道林锦骁是在吓唬孩子们,此次本就是为了带小家伙们去见太皇太后,怎能缺了这些正主。 可她话音刚落,三宝却独自哭了起来。 第557章 财大气粗的王妃 大宝、二宝虽然不愿离开阿爹,可在他们心中一直将守护娘亲当作最重要的使命。 在阿爹阿娘之间非要做抉择的时候,他们自然是要偏向娘亲的。 唯有看护好娘亲,这个家才永远是完整的,所以都跟着乖乖的下了马车。 听到这边的哭声,纪华珍领着柳芸、崔氏都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三宝,纪华珍心疼的将小不点抱了出来,一边拿出帕子替他擦眼泪一边不满的抱怨道:“这谭老婆子倒真不是个有眼力见的,这么欢庆的日子提那些伤感之事作甚,整日里一肚子坏水,还想着打南栀丫头的秋风,真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呢。” 林渊也沉着脸上前来。 他如今已渐渐的心向着侄孙和孙媳妇,当着楚南栀的面,语气沉沉的说道:“南栀啊,你不必因为此事为难,咱们林家多他们夫妇不多,少他们一家也不算少,正如你们族叔所说,这芦堰港林氏一族如今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族中上下和睦。” 难得见到老三这般深明大义,四叔婆王氏欣慰的笑道:“三叔这话说的在理,咱们芦堰港林氏有今日之盛得来不易,全靠着锦骁拼出来的名声,可别被这样不通情理的长辈给连累了。” 林亭臻有心想要解除二叔公在族内的一切族务,此时也忍不住打量了眼林锦骁,想征询他的意思。 林锦骁却只是不屑的冷哼了声:“且由着她们折腾去。” 早晚是要同大陈氏一般,把小命给折腾进去。 “大家都进园子里去。” 楚南栀笑着将三宝林瑞崇从纪华珍手中接了过来:“今日啊我让桑坤大掌柜清理出了几间院子,趁着尚未对外开放,各位长辈要是喜欢就在院子里歇上一两日,正好啊眼下金秋时节,园中的景致最是宜人。” “那哪成,可别影响了你做生意。” 四叔婆王氏客气的推诿道。 只是瞧着四下里的景致倒的确是格外吸人眼球。 有着赵家这样的股商撑腰,这刚打整出来的园子并不比王府的后花园差,连移植过来的桂花树都已经满园飘香了,处处都能够嗅到银子的味道,实在是奢靡,当真是叫人艳羡不已。 楚南栀也瞧出了四叔婆和众人眼中的留恋与羡慕,乐滋滋道:“不打紧,眼下饭庄有酒楼的生意支撑着,客栈也有不少客房开始对外接客了,这园子啊晚些日子再对外开放也损失不了几个银钱。” “你这丫头当真是财大气粗。” 聂老满目鄙夷的瞪了眼她,却又转而笑道:“不过老朽甚是喜欢,你两位师娘整日里闷在乡里也的确是闷得慌,到这园子里小住几日透透气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起来他不得不佩服这学生天马行空的创造力。 本来一座荒凉的大宅子,硬生生被她营造成了一座人间乐园。 放眼四顾,园子里处处奇花异草,怪石嶙峋,假山池水错落有致的衔接,被打造得如同仙境一般,比起重阳佳节来时又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美感。 能在闹市中见到这般奇景恐怕也就此处独一份了。 聂老都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纪华珍也不再推诿,带头附和道:“既然是南栀丫头的一番美意,大家就别再见外了,想留在饭庄歇几日的就留下来,咱们就吃他们小两口住他们小两口的,横竖啊锦骁、南栀如今这么大一份家业,咱们也是吃不穷的。” “老姐姐说的在理。” 崔氏也跟着打趣道:“咱们现在不抓住机会,再过阵子就算南栀丫头诚心邀请,咱们也厚不下脸皮来了。” “二位师娘说笑了,别说是这饭庄,就算是整座王府我也是巴不得二位师娘每天住在里头的。” 楚南栀说的虽是场面话,但她是打心底里敬重和爱护两位师娘,倒真是愿意将二人接到王府里给自己作伴。 林锦骁心知楚南栀的脾性,谁待她好她便会百倍相报,谁待她不好,她也会百倍奉还。 想着她之前叮嘱自己多照顾两位师娘的话,借着小家伙们在眼前,他一脸赤诚的说道: “王府人丁众多,又有这么多小宝需要照顾,我家娘子和岳母总归是从乡下出来的,以前没过这方面的历练,怕是管束不过来,师娘们往后得了闲不妨多来王府小住些日子,正好可以帮衬着娘子打理府上事务,也省得二老每日来回奔波。” 纪华珍是个聪慧人,他这番话不过是谦逊着给自己和崔氏一个台阶,想让她们二人名正言顺的多去王府走动。 这两口子的孝顺,纪华珍早已切身感受到。 无非是觉着几个孤寡老人留在乡里太过孤单,到王府里可以跟着享享清福。 只是谭婆子好歹是林氏族人,小两口都不愿他们林家自己的长辈插手王府之事,自己和崔氏终究只是外人,哪敢僭越。 与崔氏面面相觑了一眼,纪华珍语重心长的说道:“大郎有这份心老身与你崔师娘便心满意足了,南栀和你岳母都精明着,府上的事务有内务总管,又有尹二郎帮忙操持,哪需要咱们这些老的瞎掺和。” 说完,面带笑意的顾视了眼林家族人们,乐滋滋道:“三叔公、四叔公,咱们就别在外面站着了,南栀饭庄还得做生意,咱们还是进园子里面去叙话,正好也看看赵老太公府上的匠人们打造的这番景致。” 话落又刻意补了句:“老身可是听南栀丫头说这园中的景致都是按照桑坤大掌柜画的图案设计的,可见大掌柜并非寻常人呀。” “那是自然,还是师娘慧眼识人。” 对于桑坤,楚南栀是打心底里喜欢。 有才华话却不多,只闷声做事。 虽说交代给他的事自己也没少花心力,但她却乐意将功劳往这帅气的郎君身上揽。 林锦骁在一旁听着心里总觉得有些酸酸的。 不过桑坤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娘子吩咐的事情他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份醋意再浓他都心甘情愿的压进了心底,绝口不提。 第558章 鬼头鬼脑的三宝 饭庄内的院子如今都已按着楚南栀的吩咐取了名字,除去安排给彭湃入住的菡萏院,今日招待宾客们的几处院子留给林家族亲和自家人的为慕榕院。 林锦骁亲自领着二老、师娘与林家族人们走在前面,楚南栀抱着三宝,同柳芸、楚文毕,和其余小宝们紧随其后。 看着还在抽泣的三宝,楚南栀忍不住打趣道:“你不是最舍不得娘亲的,怎生娘亲带你一起入京你反倒不高兴了?” “我自然是想和娘亲一起入京的,可阿爹腿脚不好,我怕阿爹一个人留在王府会觉得孤单。” 三宝林瑞崇更咽着回道。 稚嫩的嗓音夹着哭腔瞧着实在叫人心疼。 “你们姥姥老爷会照顾好阿爹的。” 楚南栀拿出帕子又替他擦了擦眼角渗出的几滴热泪:“还有你们的两位师奶奶,他们也会时不时进城看望你们阿爹的,噢,我那老徒弟,他医术精湛得很,有他在,保准将你们阿爹照顾妥帖。” 不能告诉他们林锦骁只是在装病,唯有想着法子来宽慰小家伙。 “可那位沅希郡主再过几日也要搬进王府,要是阿娘不在,我们也都入京了,她偷偷的勾引阿爹,再给阿爹生下小宝宝,那阿爹以后就不会再喜欢阿娘也不会喜欢我们四个了怎么办?” 三宝小眼睁得圆溜溜的,甚是忧心的盯着楚南栀。 听到这话,楚南栀“噗嗤”一声直接乐了出来。 原来这小不点不肯入京的缘由在此处。 她还以为这小家伙仅是纯粹的担心他阿爹一个人留在府上。 “你阿爹不会喜欢沅希郡主的。”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解释道。 想到那位沅希郡主,大宝林瑞文直接瘪嘴斥道:“要是阿爹敢和沅希郡主生宝宝,以后我们就和阿娘留在京中,再也不回来了。” “嘘。” 沈云清小心翼翼的察视了眼走在前面的众人,朝着大宝轻嘘了声:“瑞文弟弟,你要相信师父,他心里定然只有师娘的。” “你看,还是你们云清哥哥看得透彻。” 楚南栀将三宝林瑞崇放了下来,耐声叮嘱道:“不许再哭了啊,你二姐姐和四妹妹都没哭,你一个男孩子整日里怎能动不动就哭鼻子。” “噢,那我不哭了。” 三宝瞧着二宝、四宝投来的甚是鄙夷的眼神,乖巧的应了声,却又认真的打量了眼柳芸、楚文毕,提出了很强硬的要求:“阿娘,那我们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阿爹,让他好好听姥姥姥爷的话,没有姥姥、姥爷的允许,阿爹他不可以私自见沅希郡主。” “这” 柳芸听得一愣,小家伙可真是将自己的话当皇帝的圣旨一样好使了。 楚南栀捂嘴轻笑了声,面向一脸为难的柳芸,乐滋滋道:“是,你们阿爹最听你们姥姥的话了,到时候我定会让你们姥姥、姥爷看着他的。”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三宝满意的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我们亲自帮着阿爹看着那位谢太子,姥姥替我们和阿娘看着沅希郡主,我们再也不用担心阿爹、阿娘被人抢走了。” 噗! 柳芸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你这小家伙整日里哪来这么多鬼心思。” 楚文毕在一旁听着倒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有这么些小不点护着自己女儿,沅希郡主即便身份再尊贵那也是没法夺了女儿的宠爱的。 笑望着楚南栀,楚文毕轻声叮嘱道:“大栀啊,这次进京,你可要好好表现,切莫辜负了大郎对你的期望,定是要谋个一官半职的回来,如此啊,往后整个王府再也不会有人敢轻慢你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也顺便替你母亲谢过陛下与太皇太后的恩典。” 冷不防的家中就出了个二品诰命夫人,楚家祖祖辈辈也没有过这般殊荣。 “我记下了,父亲。” 楚南栀如今对林锦骁的心意再清楚不过了,反倒是楚文毕开始疑神疑鬼的。 也担心自己走后,他又与小白脸生了争执,趁着这个时候,楚南栀认真嘱咐道: “父亲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我也知道父亲处处都是向着我们几姐妹,林大郎如今总归是一方藩王,朝廷的封疆大吏,父亲还是多为他留些体面,眼下想要挑拨咱们几家关系的人不少,切莫如了别人的意。” “只要他是真心待你,我呀自然是不会给他难堪。” 楚文毕虽说不愿再去计较昨日之事,可想起来仍是难掩气闷。 沅希郡主被赐婚进王府是朝廷的旨意,他心中除了无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让一个郡主进王府做侧妃,怎么想都是在打压女儿的地位。 女儿毫无怨言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竟还有人处心积虑的想来害她。 女婿不体谅她也就罢了,因一个突然出现的谢太子就当众使脸色,照此下去往后还得了。 柳芸也清楚自己老头子是想要袒护女儿,这些年受再多的委屈也都是盼着几姊妹过得好。 如今女婿们都出息长进了,他反倒变得吹毛求疵起来。 不满的瞪了眼他,柳芸语重心长的开导道:“你呀就别整日里瞎掺和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大郎也是伤神,否则不至于抓那么多人下狱,他以前可不是这么心狠手辣的性子,还不是为了护着大栀,至于谢太子的事情你就别管他怎么想的,总之他心里有着咱们大栀就够了。” “姥爷,你就放心好了,我们阿爹心里指定只装着阿娘的。” 大宝林瑞文仰着头信誓旦旦的说道。 随着大宝话音的落下,楚文毕脸上终于露出了释怀的笑意。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之时,背后却响起了一道阴阳怪气的语调:“那可说不准了,这男人的心啦总是会变的,你们阿爹眼下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初生牛犊不怕虎,可等他有一天性子再沉稳些,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终究会明白谁才是对他最有用的人。” 楚南栀闻着声音转过身去,正见林锦芊和唐沅希领着一行便衣护卫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第559章 自甘堕落 这小瘟神怎么总是冥顽不灵,到哪儿都甩不掉她? 楚南栀暗暗叫了声苦,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走上前来的林锦芊和唐沅希:“芊公主倒真是好雅兴啊,每日关心的事情不少。” “平宁王妃别误会,本公主不过是听闻今日平宁王携族亲去参观王府,我家小郡主不日也要嫁入王府了,毕竟是朝廷赐婚,平宁王妃贵为王府的主母娘子,总该提前为我家小郡主做好安顿。” “噢,早已安顿妥当。”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殿下格外重视此事,亲自做了安排,待得郡主过府后,就住进王府后花园后面的长留院。” 本还想顾着些体面,将她安排在正殿的偏院里,既然这姑嫂二人如此迫不及待,那就只能按着小白脸的意思办了。 “王府后花园后面的长留院?” 林锦芊绕了半天才捋清楚,在宫中什么样的豪宅没见过,当即意识到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留给不受待见被冷落的女眷住的。 还取名长留院,意思是要长期将自己这位姨妹留在那院子里了。 楚南栀注视着脸色急转直下的姑嫂二人,又是淡然一笑:“公主说的没错,沅希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和我们这些乡野粗人同居在一个屋檐下的,也就那景色宜人的幽静之处才配得上郡主的高贵。” “你” 林锦芊气得直喘粗气:“平宁王府光是前院的正殿就有七间,后院偏殿无数,你竟如此容不下郡主,简直岂有此理。” “公主殿下方才怕是听得不够真切,我阿娘说了,这是阿爹的安排,并不关阿娘的事。” 大宝林瑞文不卑不亢的瞥了眼姑嫂二人,板着一张稚嫩的小脸,肃声道:“若是公主殿下对我阿爹的安排不满,有本事便再向朝廷请一道旨意,连郡主在王府的寝居也给安排了。” “你你们” 林锦芊头一遭被一个稚嫩的幼童羞辱,咬牙切齿的哪里憋得下这口气,唐沅希却不愿再惹恼了这一家人。 毕竟她还想着讨林锦骁的欢心,更要讨这群小孩子的欢心,强忍着怒气含笑劝道:“嫂嫂莫要动怒,既是殿下安排的,奴家很是喜欢,奴家愿意住进长留院。” 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楚南栀,唐沅希抚着被刺痛的胸口,努力笑得更为欢心:“早就听说王府后花园建得阔气,离着正殿又远,最是安静宜人了,想必是殿下体恤奴家刚刚入府,恐与王妃姐姐不睦,才特意赐了这么做幽静的院子,身为新妇总是不便被人打扰的。” “沅希郡主倒真是聪明伶俐得紧,竟连殿下这层深意都能琢磨透彻,本宫甚是佩服。” 楚南栀无奈的叹息了声,抿唇浅笑着道:“殿下作此安排时,本宫其实就觉得他是不想郡主被人打扰,没想到郡主竟与本宫心有灵犀,那本宫就祝郡主殿下心想事成了。” 说完,便转身领着大家准备往里走。 林锦芊哪甘心就此让她离去,不死心的继续挑衅道: “要说平宁王的确是待我郡主妹妹用心良苦了些,赐这么幽静的宅子,还让林家的耆老将股银投到我高升饭庄来而不是缘来饭庄,本想着接受了二叔婆家的银子总归会惹得平宁王妃心头不快,可毕竟是平宁王的一番美意,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纳了。” 听到是谭氏转头将股银投到了芊公主的饭庄,柳芸心里充满了鄙夷。 分明就是自己女儿嫌弃不要的,她却如此得意,当真是叫人好笑。 本想说出实情,楚南栀立刻阻拦道:“这芸芸众生皆为利往,二叔公二叔婆是生意人,芊公主是京中贵人,他们二人懂得审时度势,将银子投给公主殿下那是再明智不过了,公主殿下可千万不能辜负了他们二位呀。” 那两老口整日里就会算计,若是投进饭庄的银子有盈利倒还好说,要真是亏损了,恐怕才不会管她是公主还是皇后,定要闹得沸沸扬扬才肯罢休。 “这就不劳平宁王妃挂心了,本公主自然不会亏待了名下的股商们。” 林锦芊见她全然没有恼怒,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又道:“难得平宁王妃如此深明大义,本公主倒是愿意和王妃嫂嫂这样有气度之人一起合作,不如咱们两家一起将戚家和你楚家研制的菜谱发扬光大如何?” “那怎么敢当,戚家的菜谱那都是传下来的老字号,有口皆碑的,我可不敢占公主殿下的便宜。” 楚南栀笑盈盈的回道。 早就料到她再打自己研制的菜品主意。 别说自己饭庄不缺生意,就算是实在惨淡她也不可能去惦记戚家的菜谱。 有唐儒每月交上来的一万两银子不赚,还去和她合作,那不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嘛。 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这位骄横的公主知道她夫君每月贴着银子替她疏通关系会作何感想。 眼看着时辰不早,林锦骁领着亲眷们也去慕榕院许久了,楚南栀懒得再与这二人周旋,装作客气道:“今日本宫在园中设了宴,公主和郡主要不也留下来饮宴结束再回府?” “不必。” 林锦芊对她饭庄的饭菜虽的确是喜爱得紧,可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肯长了她的志气,一脸傲娇道:“这乡野里的粗茶淡饭啊偶尔尝尝鲜换换胃口即可,若是每日都拿这些粗食进膳早晚是要自甘堕落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见赵管家领着唐儒、和南都王北滨王、北滨王林亭琰从园子里出来。 林锦芊顿时来了气,勃然大怒道:“唐儒,你早晨出门时和我说今日都尉府公务繁忙,怎生跑到缘来饭庄来了?” “我” 唐儒压根没料到娘子和妹妹也来了饭庄,茫然无措的立时语塞。 赵管家殷勤备至的赶忙上前来答道:“都尉府新立,府上厨娘做的饭菜不合大都督胃口,正好缘来饭庄离着都尉府近,大都督每日都来饭庄进膳,这阵子幸得二位殿下和大都督照顾,饭庄的生意才蒸蒸日上呀。” 林锦芊听着更为气闷,两位皇叔她管不着,可自家夫君竟然也如此自甘堕落。 怒视着心惊胆战的唐儒狠狠捏了捏拳,林锦芊瞪眼道:“都尉府在城北,饭庄在城东,哪里离得近了,你这没出息的。” “也不过是用个便饭而已,何必这般讲究。” 唐儒被林锦芊斥得面红耳赤的,拉着她就往外灰头土脸的走,走出很远才回过头来慌乱的向众人辞别道:“二位殿下,王妃,下官尚有公务在身,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公主、大都督走好啊,有空常来。” 楚南栀瞧着唐儒一脸狼狈的样子,强忍着笑意,平静的目送着几人出了园子。 第560章 话里有话 南都王林亭楷打心底里不愿看到楚南栀饭庄的生意如此火爆,只不过饭庄的饭菜实在可口,而且菜品又新颖,园子布置得还十分的雅致,放眼整个芦堰港,实在是找不出第二家能够如此让人流连忘返的饭庄了。 瞧着愤懑离去的芊公主的身影,林亭楷厚着脸皮面含笑意问道:“南栀啊,怎么近来也不见饭庄有大马哈送来,岳贵妃可是一直惦记着这道菜呢?” “三皇叔和岳贵妃都是宫中贵人,这大马哈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三皇叔可莫要留恋这些乡野粗食,免得步入自甘堕落的行列。” 想着方才林锦芊那番话,楚南栀皮笑肉不笑的故意为难道。 “你别听锦芊那臭丫头胡诌,她呀那就是看不得你这饭庄生意好。” 林亭楷不满的撇了撇嘴:“就冲她这性子,那高升饭庄也是做不起来的,在宫里被娇宠惯了的,哪里懂得这些门道,无非是想一出是一出罢了。” “嗯,这丫头也实在是没个分寸,开饭庄在哪儿开不好,非得到侄媳妇对面张罗,这不存心给人难堪?” 北滨王林亭琰目色深沉的打量了眼楚南栀。 昨日让她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危机,也让林锦骁和唐家的关系得到缓和,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失落。 林锦骁和青禾王只能是水火不容,决不能成为盟友。 如今挑唆林锦芊和楚南栀的关系就是一个契机。 抓住这个破绽再逐渐延伸到州府官员和军中,使得两派争斗不下,必然能够彻底的瓦解他们的同盟关系。 微微斟酌过后,他重新看向楚南栀,带了些嘲讽的语气激道:“侄媳妇性子终究还是软弱了些,若换成是你六皇叔我,我可不会这样惯着那丫头,横竖你与锦骁才是平宁州的主人,何惧于她。” “六皇叔话虽有理,可人家毕竟是公主,又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太后心尖上的人,我哪敢得罪呀。” 楚南栀心知他是想要挑拨自己和林锦芊,也假装在他面前卖惨示弱。 其实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就如今这势态,哪需要他来挑唆。 要不是唐儒每月送上的万两银子,她自然会想着法子叫芊公主的饭庄早日歇业。 可现在唐儒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她巴不得芊公主能够将饭庄半死不活的撑下去。 不过在她看来,唐儒纵容芊公主将饭庄一直开下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生意能同自己饭庄一样火爆,否则无需自己想法子,他也会找些缘由关停高升饭庄。 一月一万两银子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长此以往下去他哪里承受的住。 楚南栀之前一直没想通那位精明的大都督为何会答应林锦骁,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算是看明白了,无非是想替青禾王拉拢他。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恐怕到头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锦骁领着亲眷们去了慕榕院,安置了大家,却还未等到楚南栀母女一行人,又有些不放心的折了回来。 看到园子里的二王,他一脸茫然的怔了怔,随后装作客气的说道:“二位皇叔驾临,怎生也不与小侄说一声,怠慢了二位皇叔,小侄心里甚是有愧。” 你还会有愧? 林亭楷瞧着他这惺惺作态的嘴脸,再回想着当日在戚家他与自己争锋相对的情景,就气不打一出来,却强颜欢笑道:“都是一家人,锦骁不必多礼,你手执天子剑,没将我们这些做皇叔的一刀给劈了,本王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有别的奢念。” “三皇叔这话说得让小侄甚是惶恐,小侄虽能代陛下行事,却也不是个不问是非之人,岂敢滥用皇权。” 林锦骁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抹邪笑:“除非三皇叔做了什么令陛下蒙羞,违反朝廷律令这些十恶不赦之事,否则小侄对皇叔只有敬畏。” “锦骁多虑了,本王行的端坐得正,怎会做出对陛下不忠之事。” 想到岳贵妃勾引自己的事情,林亭楷暗戳戳的捏了把冷汗,故作镇定的瞥了眼林锦骁:“那吴恩荣与戚家之事,先前本王确有不察,才险些被蒙骗了,得亏侄媳妇及时矫正,使得本王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如今本王对你惩出戚家党羽之事并无异议,他们皆是罪有应得。” 林亭琰早已察觉到自己这位三哥最近和岳贵妃走得愈发亲近了些,从林锦骁的眼中,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 “锦骁啊,我与你三皇叔不过是普通食客而已,自打重阳夜宴来此品尝过侄媳妇准备的生鱼片刺身,大家都惦记着呢,也是想问问侄媳妇饭庄何时才能再添这道菜。” 听到这话,林锦骁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一眼,无比为难的说道:“这大马哈小侄也是有幸目睹过打捞过程,那是及其不容易。” 楚南栀也心有灵犀的跟着附和道:“不错,不瞒二位皇叔,拙夫也甚是喜爱这道菜,无奈渔民们出海打捞十捕九空,我也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觅得此鱼。” “这有何难,无非是多增派些人手而已。” 林亭琰听出这夫妇二人是想坑自己银子,也怕他们再提及戚家之事,当即掏出两千两银票交到身旁的赵管家手上,冷笑道:“本王希望在离开芦堰港之前能品到这道菜。” 赵管家犹豫着看向楚南栀。 “没问题,我呀定是吩咐海康县的渔民们多派些人手前去打捞。” 楚南栀示意赵管家接过银票。 林亭楷对此感到很是不满,花这么多银子去打捞一条破鱼,实在是荒唐,这不明摆着给人家送银子。 正欲驳斥,林亭琰朝他使了个眼色,赶忙向林锦骁、楚南栀拱手作别道:“那我与你三皇叔就恭候佳音了。” 说罢,行色匆匆的立刻离去。 目送着二人走远,楚南栀转过身去,先让柳芸、楚文毕领着一群小宝们去了慕榕院,之后才拉着林锦骁,与他小声询问道:“你方才在三皇叔面前说那些话是何意?什么叫令陛下蒙羞之事?” “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林锦骁冲着她淡淡的笑了笑,并未多言,拉着她径直往里走。 可楚南栀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并不像是随口一说。 第561章 苦差事 楚南栀被林锦骁拉着乖乖的往里走,脑子里却再回想着小白脸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三皇叔是靖灵旧臣所拥护的,岳贵妃是唐家扶植起来的,之前她与东进王林锦穆亲近,好歹都是一个阵营的,为何如今林亭楷却和岳贵妃公然走得如此亲近? 几乎每次见面都能遇到他们二人在一起,好像还很亲密的样子。 莫非岳贵妃选择了投靠林亭楷? 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呀。 岳贵妃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她想要为自己谋些后路,过继子嗣这是情理之中的,哪怕是和林锦穆走得亲近些也同样可以理解,毕竟林锦穆是青禾一系的,只要不公然与青禾王作对,唐尧和太后都不会太过计较。 毕竟他们要靠着岳贵妃制衡皇后和太皇太后一派。 但和南都王林亭楷同仇敌忾那就不一样了,这不仅是得罪青禾王更是让太皇太后也要忌惮她了。 从南都王身上,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南都王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一心想要争夺帝位,他能够给岳贵妃最好的庇护,无非是等到荣登大宝之后继续立她为妃,甚至是为后。 恐怕也只有这样,岳贵妃才甘心受他驱使。 否则即便是委身于太后门下也比帮衬着南都王要来的强。 眼看着就要到了慕榕院,楚南栀忽然停下了脚步,目视着林锦骁,略显困惑的问道:“林大郎,你不觉得从东进王出事再到如今南都王和岳贵妃的关系都显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了些吗?” “你为何会这样觉得?” 林锦骁怔怔的看了她一眼。 “东进王调戏岳贵妃?” 楚南栀不屑的摇了摇头:“那位越贵妃整日里搔首弄姿的,我倒觉得只有她调戏别人的份,而且东进王之前我看对她也是俯首帖耳的,不像是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人。” 顿了顿,她又狐疑着继续道:“再则,东进王即便是毒害大陈氏的事情被岳贵妃知晓,按照这二人的关系来看,岳贵妃也决计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老妇人葬送自己的心腹,东进王犯不着因为这事杀岳贵妃灭口,要知道他杀大陈氏,就算是回了宫不过是受些责罚,但要动岳贵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事我一直都觉得很蹊跷。” 林锦骁终于说出了困扰自己已久的疑惑:“三皇叔向来都是忌惮岳贵妃和唐氏一族的,既然撞见了东进王想要杀岳贵妃灭口,他正好借此机会除掉岳贵妃才对,怎么反倒是帮着岳贵妃杀了林锦穆? 而且我听说那日死的皆是二王的护卫,岳贵妃身边之人毫发无伤,足见岳贵妃有能力自保,林锦穆压根没有灭口的机会,至于调戏岳贵妃那就更有待商榷了。” “的确如此,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岳贵妃并未到得无助的时候,三皇叔却拼上了老本,还冒着风险杀掉了东进王,我倒觉得杀东进王更像是灭口。” 楚南栀眯着眼猜测道:“否则,双方的护卫加起来完全有可能制住东进王,这个误杀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合理。” “你我的这番推断算不得缜密。” 林锦骁笑道:“不过你所说的杀林锦穆灭口我也有这方面的怀疑。” 深深的凝望着她,林锦骁微微叹道:“我也不瞒你了,前几日驿馆的驿丞来禀报,说三皇叔近来每日都会出现在城东的驿馆,和岳贵妃举止甚为亲密,也不知两人在密谋些什么。” “如果三皇叔果真是在驿馆中救下了岳贵妃,岳贵妃心存感激,与三皇叔走得亲近些倒也合情理,只是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楚南栀挑眉道:“岳贵妃是个聪明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定不会选择与三皇叔为伍,眼下青禾一族的势力如日中天,即便她不能从你这位朝廷新贵手中谋取到利益,也该继续忠于太后和青禾王,如此就算是青禾王将来登基,至少也能保住她现在的荣华,她何必冒着被青禾权贵嫉恨的风险去讨好三皇叔。” “除非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使得岳贵妃能够甘之如饴的被三皇叔驱使。” 林锦骁眼神笃定道。 心中甚至开始猜测这二人可能有了什么苟且之事。 楚南栀苦叹了声:“眼下许多谜团困扰着我们,指使戚家人抢夺圣旨的幕后黑人尚未查获,我也不敢断定此事与岳贵妃和三皇叔是否有关联,不过他们真的在一起狼狈为奸,做出令陛下蒙羞之事,那反倒是帮了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扳倒他们二人。” “擅杀朝廷亲王已是罪不容恕的大罪,但时至今日朝廷也未有追责于南都王的旨意,可见朝臣们对他的拥护不是一般。” 提到此事,林锦骁倍感气愤。 不管林锦穆的罪行是否属实,他好歹是陛下亲封的王,岂能被人如此不明不白的杀害。 自己手执天子剑也不敢对亲王们滥开杀戒。 如此这般,岂不是要让皇室宗亲们人人自危。 “有岳贵妃这位陛下身边的枕边人,又有靖灵城的那些个旧臣拥护,这二人又将事情说的有理有据,陛下自然是不会追究。” 楚南栀也忍不住惋惜的叹道:“我们也不清楚当日驿馆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惜了一位亲王,凭着南都王所说的这两桩事情本也罪不至死。” “那日驿丞虽未说得很明白,但我从他的眼中似乎也能察觉到些什么,就是驿馆上下皆是岳贵妃的亲信,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并非易事。” 林锦骁拉着她继续往里走:“咱们这位韩驿丞啊倒是聪明,懂得明哲保身,既不将话说透,可又怕落个渎职的罪名,总之是让我知晓了些猫腻,至于其他的便将这难题丢到了我自己身上,得罪人的总归还是我。” “只怕他想要明哲保身已不是易事。” 楚南栀蹙眉看向他:“如果他真是撞见了些什么不该看到的,岳贵妃和南都王岂会留他性命。” “这种事情只有眼见为实,否则仅凭韩驿丞片面之词很难抓住把柄。” 林锦骁苦笑道:“我想这也是韩驿丞不敢将话说透的顾虑所在。” “那我们便想法子让他把话说透。”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跟着他漫不经心的进了慕榕院。 第562章 行走的锦鲤 进入慕榕院,赵管家正惴惴不安的等在门口,见到楚南栀过来,他连忙上前来问道:“王妃,咱果真将北滨王这笔银子都收下了?” 两千两银子求一道菜,他活了这把年岁可从未遇见过。 “当然。” 楚南栀哪里看不出六皇叔花这些银子是为了替三皇叔林亭楷解围。 想必他也是察觉到了林锦骁察觉到了驿馆中藏有的猫腻。 这两位皇叔到底是不是患难兄弟她并不清楚,不过那位英俊的六皇叔倒的确是处处向着三皇叔的。 猜到赵管家是担心不能如期打捞到大马哈,楚南栀笑着宽慰道:“赵管家放心,你呀就安心的将银子收下,我保证这次来福他们定能将大马哈送到,而且还不是一两尾,或许可以保证这个冬季都有充足的食材。” 作为三文鱼美食资深爱好者,她对这类生物的习性颇为了解。 三文鱼本就是浅海海洋中的回游性鱼种,每年随着成长和生育迁移生活地点。 眼下入了秋,正是三文鱼从海洋入海口向内陆逆流而上,寻找合适生育产卵地点的时节。 这个时候,三文鱼聚集浅海的不仅鱼群集中而且数量多,才是捕捞的好时候。 在回游过程中,三文鱼完全靠体内储存的脂肪和养料为唯一的能量来源,所以这个季节的鱼肉也最为鲜美,营养更为丰富。 林锦骁本只是想着帮她坑两位皇叔一笔银子,也是让他们知晓捕鱼的艰辛,不会因为此事到饭庄找茬,为难自己娘子,没曾想娘子竟然如此胸有成竹,忍不住撇嘴道:“这种事你可别随便保证,免得那两位皇叔又存心刁难你。”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楚南栀笑道。 也才话音刚落,马来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几人身后。 楚南栀望着今日送鱼的渔民们,神情淡然的问道:“这次送的鱼可有什么意外收获?” 不等马来福答话,赵管家就急着问道:“有捕获大马哈吗?” “有。” 马来福欣喜的指了指身后的鱼框:“这次孙六郎捉了五尾大马哈,每尾大约都足有二十斤,收获颇丰,除此之外,还有近百尾多宝鱼,黄鱼和鳗鱼,都是平日里鲜少能够捕捞到的鱼种。” 赵管家和林锦骁听着皆是一脸错愕的看向楚南栀: 她这嘴是开过光吗?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楚南栀仅是漫不经心的摊了摊手,眼底里透出的神情就差直接说“没办法,老娘就是这么神机妙算,行走的活锦鲤。” 马来福瞧着几人的神情,看得一脸懵,愣头愣脑的问道:“栀姐姐,是不是这次送的大马哈太多了?” “不会。” 楚南栀立刻道:“以后啊,这些鱼打捞多少送多少过来,可别让孙族长让六郎他们做成了腌制品。” 随后赶紧同赵管家示意道:“赵管家,你带渔民们去结算银钱,再拿出五百两银子赏给大家,对这次捕捞大马哈的一人多给五两银子。” “还要多给五两银子?” 赵管家诧异着小声在她耳边征询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马哈虽是稀缺货,却从来都是不值钱的,如今能卖到五两银子一尾已经不敢想象,她还要再赏赐渔民们这许多银子,有钱人的性子实在是难以琢磨。 楚南栀却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错,五两银子。” 只有调动了渔民们的积极性,饭庄的这些定制菜品的食材才能得到保障。 如今自己有了榜一大哥,自然也要让跟随自己的这些小弟们有口汤喝。 赵管家没再辩驳,顺从的领着渔民们去安置鲜鱼,拨付银子。 马来福看着高兴离去的渔民们,有些心疼道:“栀姐姐,你其实不用这样的,你收鱼货给的价钱本就已经颇高了,这几次过来送鱼的渔民们靠着你给的银子都够一家老小一年的开支了,他们打心底里念着你的好。” 长这一生,他可从未见过如此聪慧有本事的女子,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几个渔村的渔民。 而且她指的路子也为整个海康县的渔民们盘活了生计。 现如今断龙山里修好了路,大家都想着法子将鱼送到芦堰港和临近县城来往日里腌制成干货卖出的价钱足足翻上了好几倍,全县上下谁不念着他们夫妇的好。 楚南栀亲眼目睹过海康县那些底层百姓所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以前她只是村里一位穷书生家的娘子,管不着这么多人的死活,可现在自己做了平宁州的刺史夫人,王府的王妃,自然是要为这些底层百姓考虑的。 唯有他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平宁州才能安稳。 笑望着马来福,楚南栀淡然说道:“到海上打渔的渔民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挣银子,多给他们些奖赏也是应当的,我只恨不能帮着每一位渔民都能够多挣些银子,再过阵子缘来饭庄的分号开张以后,你可以让大家再多送些鱼来。” “栀姐姐做的已经很好了,按着你的吩咐我姨父已经带领船队北上了,他这次除了准备的干货,还备了不少鲜鱼看看能不能运送到靖灵城和北国去。” 马来福满目敬佩的看着她,又叮嘱道:“我姨父说了,你让尹少府交代的事情他这次定是会替栀姐姐办好的,绝不会辜负栀姐姐的期望。” “嗯,你姨父的能力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一想到十五万两银子就这样出去了,楚南栀心头都在滴血。 要是这次路上有些闪失,那自己筹备的马场就得搁置了。 不过有尹琉轩和他父亲从中打点,买马的关系又是桑坤找的,以这二人的办事能力,她还不至于太过焦虑。 退一万步来说,这笔银子本就是从赌场里赚来的,万一出了差池,那就当是投进去试水换取经验的。 购置这批战马是她为林锦骁目前做的最大的谋划,遇上些挫折倒也能够接受。 林锦骁知道她最是心疼银子,十五万两银子撒出去心里哪能不担忧,目光深切的凝视着她,暖笑着安慰道:“孙伍吉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的,二郎又安排了不少护卫随行,官引都是齐全的,这次不会遇到太大风险。”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眸光流转间却看到一道熟悉的靓丽身影慢悠悠的走进了园子里面。 第563章 表明立场 楚南栀眉间一凛,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林锦骁整张脸都已经暗沉下来,让楚南栀心里只感大事不妙。 这是要打雷了呀。 望着径直上前来的身影,楚南栀心里暗暗叫苦,这谢太子没事跑自己饭庄来做什么,倒真是不嫌事大。 尚在思忖间,便见领他们进来的楚婷率先禀道:“栀姐姐,这位贵客今日说要包下园中剩下的十间院子,赵管家让我带他们进来了。” 说完又刻意凑到楚南栀跟前小声补充了句:“他出了大价钱,每间院子付了一百两银子。” “谢太子倒真是财大气粗,莫非城东的驿馆还比不得这饭庄里面住着舒服?” 林锦骁冷冷的瞥了眼迎面而来的谢景辰一行人,充满警惕的质问道。 “咳,平宁王要如此问,我倒真是觉得那驿馆不如这缘来饭庄住着叫人安逸舒适了。” 谢景辰冲着林锦骁意味深长的邪魅一笑:“毕竟驿馆之中下榻的可是当朝的岳贵妃,本宫怎忍心惊扰了贵妃。” 最后几个字几乎一字一顿,语速极为缓慢。 林锦骁和楚南栀听着心中都是一凛: 莫非这家伙是在驿馆中听说了些什么? 林锦骁随即反应过来为何前两日韩驿丞要向自己禀报岳贵妃和三皇叔在驿馆举止亲密之事了。 白渝人入驻城东驿馆,倘若发现了这其间的猫腻,他知情不报,自己定然首先问罪于他。 可这老驿丞为了不得罪岳贵妃和南都王的势力,又将话说得模棱两可的,既给了自己警示,又给了岳贵妃台阶,使得双方都有缓和的余地。 林锦骁心里的莫名的感到有些震怒,倘若岳贵妃真的在驿馆中与三皇叔有苟且之事,这要是传到了白渝人的耳中,那这脸丢的可就有些大了。 但转念一想,此事终究是要暴露在世人眼中的,即便自己有心隐瞒,岳贵妃和南都王怕并不会领情,说不定对自己的嫉恨只会加深,倒不如借着谢太子替自己查清这桩事,也好让陛下看清楚他这位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顾视着谢景辰身边一行人,林锦骁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好谢景辰。 倘若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让他们住进娘子的饭庄,势必会引起岳贵妃的怀疑。 而且他今日此举大有讨好楚南栀之意,岂能让他这般轻易的就得逞。 就算是他不能如自己的意,也得多坑他一笔银子。 想到这里,他故意嘲讽道:“谢太子所虑甚合情理,毕竟我天朝国威正盛,岳贵妃常伴陛下身侧,难免沾了些陛下龙威,这凛然之气也的确不是寻常之人能够接近的,将谢太子与诸位安顿在此处实在不妥。” 谁知他话未说完,楚南栀就忍不住连咳数声,被他这话呛得犹如辣椒扑面眼泪直流。 真不知这小白脸怎能如此抬举岳贵妃,也不怕将来那些难以见光之事被人捅破会叫人笑掉大牙。 林锦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几声咳嗽险些乱了方寸,不满的瞥了眼她,故作镇定道:“要是谢太子适应不来我皇室威仪,本王倒是可以再为谢太子另择一处,城北的驿馆也是不错的。” “不必劳烦平宁王了。” 谢景辰本是想着为大禾帝国留几分体面,少结仇怨,也顺便照顾照顾“小栀栀”饭庄的生意,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不领情,变着法子羞辱人。 他眸色微沉着强颜欢笑道:“本宫也是体恤身边这群使臣们随本宫舟马劳顿奔波了一路,听闻缘来饭庄是处不错的休养之地,特意带他们过来小憩几日。” 顿了顿,他笑意深沉的接着说道:“要说岳贵妃的凛然正气那的确是令人生畏,上国的驿馆又处处透着风花雪月的浪漫气息,像我等这种边境小城来的无见地的小民,住进这等华贵府邸,也确实是暴殄天物了。” “谢太子当真是有趣,不过是想要包下我缘来饭庄的几间院子罢了,何必如此贬低自己。” 楚南栀从他的话中可以断定这登徒子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他却又未曾当众说出实情,而是旁敲侧击,这般阴阳怪气的语调无非是想将祸水引到林锦骁头上。 没好气的白了眼他,楚南栀冷声说道:“若是谢太子喜欢这园中的别院,我拨几间给你便是,你是白渝族太子,为了两国交好,身为大禾帝国的子民,我必会让人尽心招待诸位使臣。” 听着这话,谢景辰心中的酸楚不断地往上涌。 她终究是表明了立场,而且眼中已渐渐显露出对自己的提防之意。 正在这时,他身后一位身穿红色长衫的女子愤然站了出来,紧抿着嘴唇满腹幽怨的瞪了眼楚南栀,大声道:“平宁王妃何必讥讽人,我白渝十族即便是边陲小国,但也不是贪图小利之辈,还不至于沦落到平白无故受人施舍的地步,到了上国,既是为了游玩,自然是要付银子的。” 沉吟片刻,那女子满目鄙夷的再道:“而且我听说这家饭庄幕后的掌柜是赵家人,平宁王妃就这样擅自替人做主恐怕也不太妥当?” 楚南栀认真的打量了眼这女子,正是昨日在李家大院见到的那位马背上的白衣俏丽女娘。 今日一身红装素裹,显得更加的招人怜爱了些。 只是,这女子自打见到自己那一刻好像就不太友善。 莫非她与自己有什么仇怨? 楚南栀心里直暗暗叫苦:难道老娘这是自带招黑体质吗,怎么遇上位长得好看的温婉端庄的女子都要踩上自己几脚? 难道老娘就不配与这类女子为伍? 从常宴宁到纪宛盈,再到眼前人,无一不是如此。 正想辩解,林锦骁却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旁,温雅的笑道:“很好,贵国人倒的确是有些风度,倘若贵国百姓人人都能如女娘这般安守本分,我大禾帝国也不至于屯兵边境,弄得两国剑拔弩张了。” 紧紧拽着楚南栀手心,林锦骁也深深的瞥了眼那红衣女子,继续道: “既然谢太子有意为驿馆减轻负担,这好意本王心领了,不过谢太子既知饭庄背后的掌柜是赵家经营的,这饭庄又是刚开张不久,谢太子领着这么多使臣贸然过来,难免会给人造成困扰,可别影响了别人的生意才好。” 红衣女子见他这般傲慢,更为气恼。 他指桑骂槐的无非就是想说白渝人爱行偷鸡摸狗之事,也不顾谢景辰投来的白眼,愤然说道:“平宁王说话好生没道理,我白渝人夺回自己的疆域何错之有” “成王败寇,我大禾帝国已立国数百年,治理江南各州也达数百年之久,何来白渝人疆域一说。” 林锦骁不客气的直接将她打断,义正言辞道:“王朝更替自有天道,若要论及前朝旧事,白渝十族不过是守护南境的封疆大吏,深得前朝皇帝器重却不报皇恩,裂土自封,使得天下大乱,若不是我青禾一族起兵东进安抚天下黎民,这大好河山只怕早已被你们霍乱荼毒得民不聊生。” 言之凿凿的一席话直接让谢景辰和白渝人脸色骤变,不知如何辩驳。 第564章 没脸没皮 对于前朝旧事,谢景辰自知有愧,这是谢氏皇族不愿提起的可耻旧事,没法同世人争论。 拦下正欲发声的红衣女子,谢景辰厉声斥道:“诗瑶,不得无礼。” 李诗瑶不满的看向身旁一直未说完的谢六叔,心里充满了怨愤。 上次谢景辰从大禾帝国回去,她就感觉到太子不对劲,整日里魂不守舍的,从谢六叔那里费了好些心思才打听到原来太子殿下是喜欢上了敌国的一位女子,而且还是嫁为人妇生了孩子的。 所以,她这次才特意跟了过来。 得见之后才彻底的弄清楚竟然是平宁王的王妃,当真是荒唐得紧。 而且几番接触下来,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女子心里压根就没有太子殿下,眼里装着的尽是她夫君。 太子殿下还如此低眉折腰的去讨好她,也不知为了什么。 她实在是纳闷了。 这女子到底哪里能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一旁的谢景辰并未察觉到李诗瑶眼中闪过的异样,又静静的打量了眼楚南栀,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受。 以前只知道她夫君该是位旷世之才,否则哪里配得上她。 直到后来才知道竟然是白渝人的大敌平宁王。 早知如此,当初在断龙山,就该寻些法子将她带到石挞城去。 对于林锦骁,他之前倒是有些耳闻,但也只限于是前太子太傅的门生,芦堰港士子领袖,却不曾想竟然如此有本事。 能在短短数月之内,屡受朝廷提拔一跃而成了州刺史,并且还得到了殊遇,承袭了早已被废弃上百年的藩王爵位。 这人能以残躯之身受到大禾帝国皇帝器重,必然是有着过人之处的。 就凭着他这些日子治理平宁州的一系列手段来看已足见端倪,不可小觑。 有这样一位厉害人物驻守平宁州对白渝十族可谓是威胁至深,得想法子除掉他才是。 这次在驿馆中听到的那些趣事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如果让手底下的人继续住在驿馆中,倘若得知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反而不利于这次和谈,但如果是让林锦骁去处理这桩不该为人知晓的后宫趣事,说不定就能让大禾帝国的皇帝对他生出嫉恨,引来唐氏后戚权贵和南都王势力对他的提防甚至是迫害。 到时候想要扳倒他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在心头盘算好了一切,他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住进小栀栀的饭庄里来。 咬了咬牙,他果断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来,交到引路人楚婷手上: “这三万两银子算是我白渝使团在缘来饭庄一月的开支,还请这位女娘转告掌柜的,本宫必会管束好手底下的人,不为贵饭庄带来困扰。” 楚婷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票,眼前不由得一亮,激动的真想直接接过来,却又不敢擅作主张,将目光迟疑着看向楚南栀。 楚南栀总觉得这登徒子脑子里像是少了根筋,正想阻拦,林锦骁却直接将她拽得更紧了些,朝着楚婷大声示意道:“还不替你们掌柜的谢过谢太子的好意,纵然缘来饭庄生意再好,也难得遇上谢太子这样肯一掷千金的财神爷。” 楚婷被林锦骁那锐利的眼神吓得一怔,连忙接过银票,讪讪道:“多谢太子殿下。” “去,去收拾院子。” 谢景辰又吩咐谢六叔和李诗瑶带了些人跟着一道去打理包下来的院子。 林锦骁死死拽着楚南栀的手不放,阴鸷般的眸子紧盯着谢景辰,突然意味深长的笑道: “谢太子既然不喜欢风花雪月之事,这缘来饭庄却处处都弥漫着温柔宜人的浪漫气息,城中不少年轻的夫妇和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文人雅士皆留恋往返于此,谢太子可要谨慎提防着些,切莫乱了方寸才好。” 谢景辰听出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对小栀栀动什么歪念头。 也怪自己刚才提什么风花雪月,将自己说得跟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这下倒好,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打脸。 李诗瑶不清楚饭庄幕后真正的掌柜,自己却心知肚明。 就是得知小栀栀开了这家饭庄才慕名而来,还想着能在此多看上她几眼。 眼下叫自己弄得左右为难,花了银子还不讨小栀栀的喜欢。 当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 楚南栀先前本还顾虑着谢景辰眼下的处境,有心向着他,可他今日这番作为实在叫人心里不得不生出抵触,开始对他有了很深的防范,也不得不铁了心与林锦骁保持一样的立场,将他视作敌人,视作外人。 “谢太子还请自便,若有差遣尽可吩咐饭庄的掌柜与小厮们。” 楚南栀神情淡然的嘱咐了声,领着林锦骁径直回了慕榕院。 “小” 谢景辰刚要喊上一声对她的爱称,这才反应过来不太妥当,立马打消了念头,一脸落寞的望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林锦骁此刻的心里比得知自己封王做刺史时还要感到激动和高兴。 他终于打心底里感受到了娘子对他的偏袒与爱护。 而且今日在园子里自己和谢景辰这样故意一闹,岳贵妃和所有人必然会觉得谢太子是为了与自己争风吃醋才领着白渝人使臣搬到缘来饭庄的。 岳贵妃和南都王自然不会引起太多的警觉,或许麻痹大意之下还会再行苟且之事,如此一来就有了再抓他们把柄的机会。 他兴奋的有些得意忘了形,眼看着就要进入客堂,情不自禁的一把将楚南栀抱了起来,在她额间深深的亲了一口。 楚南栀吓得一愣,瞪着他小声斥道:“林大郎,你疯啦?” 刚才板着长脸吓死个人,此时又俨然没个正形。 “快放我下来。” 楚南栀神情紊乱的打量着四周,拼命从他怀中往外挣脱。 林锦骁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喜滋滋的说道:“我只怕接下来见不到你的日子才会真的发疯,所以要趁着你在我跟前的时候努力抱紧你,提前把以后分别的日子欠下的拥抱补上。” 也才话音刚落,就撞上了两双老沉肃穆的目光。 见是二老出来,林锦骁吓得小心翼翼的赶紧将楚南栀放了下来,神色急转为恭敬的拜道:“老师。” 楚南栀没好气的狠狠捏了捏林锦骁胳膊,不敢去看二老的眼神。 “都是你这老东西教出来的好学生,如今是愈发的没脸没皮了。” 常老冲着聂怀安闷哼了声,直接甩手转身而去。 聂怀安愣了愣神:不也是你这老东西教出来的,怎么这个时候全赖我头上来了? 再说,这书呆子终于开了窍,做师父的,不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反倒生了埋怨? 第565章 未雨绸缪 聂怀安紧拄着拐杖,假装捂嘴轻咳了声,笑意有些僵硬道:“锦骁啊,为师和常老听到外面方才有争吵,可是有什么人闯入了园子?”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谢太子为了犒劳白渝使团,想领着他们来饭庄小住一段时日。” 林锦骁语气轻飘飘的回了句,并不想让二老过问太多谢太子的事情。 “这还不是大事?” 聂怀安皱眉一愣:“好端端的驿馆不住,为何要住到饭庄里来?” 林锦骁却故意看了眼身旁的楚南栀。 眼下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谢景辰带使团搬进饭庄是来与自己争风吃醋的,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聂怀安立时察觉到了其中的猫腻:看来传言非虚,那谢太子果真是对南栀丫头动了歪心思。 恰在这时,赵管家匆匆的急奔进来,不知所措的问道:“殿下,王妃,老朽并不清楚先前进园子的是白渝使团,那谢太子拿了三万两银子包下这饭庄,这可让老朽如何安顿呀?” “三万两?” 聂怀安听得心里一惊: 这定是在与锦骁争风吃醋无疑了。 否则就是这白渝人的太子脑子有坑。 豪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也是富家子弟惯用的伎俩,只愿南栀这丫头不为所动才好。 对于此事,楚南栀早已抱定了顺其自然的态度,不愿再多生事端。 横竖是那登徒子自己喜欢撒银子,心疼的也不是自己。 他想做什么就由着他。 神色淡然的瞥了眼赵管家,楚南栀冷静的吩咐道:“谢太子包下的只是园子里面的十处别院,并不是整个饭庄,你和桑坤只需正常经营饭庄即可,不要让人去打搅白渝使团下榻的别院,他们若有何差遣尽量满足。” “老朽记下了。” 赵管家心里终是没个底,今日这银子一笔比一笔赚的容易,而且数目也更加巨大,简直是触目惊心。 “去。” 林锦骁朝赵管家挥了挥手,也不再忌讳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满是亲昵的拉着楚南栀进了客堂。 虽然清楚常老不喜欢他这般当众与娘子拉拉扯扯的,可眼下这个时候他觉得更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对娘子的宠爱。 一来,如今自己的人设本就是个腿疾时常发作的懒散闲人,处处要靠着王妃,自然该对她亲近些; 再则,也是让谢景辰知难而退,更是让靖灵城那些权贵们不敢轻慢她。 席间,他如往常一样,只顾着为楚南栀夹菜,照顾小宝们,也不去提及谢景辰之事。 待得宴席散后,送走了亲眷们,就领着一家人回了府。 楚文毕对女婿今日的表现很是满意,多喝了几杯酒,到了家里倒头就睡。 可楚南栀却察觉到了林锦骁今日太过反常了些,只怕他已准备对岳贵妃和南都王下手了。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倒也的确不能错过。 沐浴过后,见林锦骁将他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柳芸也领着小宝们先去后院歇息了,楚南栀则领着楚南湘、楚南竹姐妹和桑坤一起到了卧房的内室里清点着饭庄这几日的账目。 桑坤看着她手中的账簿,眼底里焦虑顿显:“这阵子饭庄虽说是盈利颇丰,可收进来的银子不少都是预定的费用,而聚升坊那边现在每日补贴的银钱却越来越多,这两日又新纳了三家糕点铺子,每日补贴的银钱已达近千两。” “不打钱,出去的银子总能赚回来的。” 楚南栀毫不在意的轻笑道。 眼下饭庄已逐渐步入正轨,自己即将赴京,许多事情都该与桑坤做些交待。 凝视着他,楚南栀细致的说道:“聚升坊眼下靠东边已经建出来了二十余间铺子和六十多套宅子,接下来你可以和赵管家商议着开始售卖,从下月开始停掉所有补贴,愿意入驻聚升坊的商铺可以免租三月。” “免租三月?” 桑坤拿着纸笔一丝不苟的记录着她所吩咐的事情,可这头一桩事就让他感到十分为难。 “不错,免租三月。” 楚南栀眼神坚定的回道:“突然没了补贴,那些店家们定然是不甘心的,只是如今聚升坊的人气已经起来了,他们断然又不愿意放弃这大好的生意,从下月开始,你将清河坊的西门开放,那些临时搭建的铺子全部撤掉,将清河坊西区规划出来供大家游玩,如此咱们这两座坊市还能够继续维持居高不下的人气。” 顿了顿,她慢悠悠的又接着说道:“如今不同往日,并不是我们求着那些糕点铺子了,两座坊市哪能留下十余家糕点铺子,你在选择入驻的商户时定要考虑的周全些,做油盐米粮生意的,衣帽鞋店、胭脂水粉、裁缝铺子等等都要顾虑到,尽量保证将来住进聚升坊的主家们都能就近买到一应生活用品。” 桑坤思忖了片刻,终于欣慰的点了点头:“主人这些考虑的确很是周全,前几日倒也有几位尝到甜头的糕点铺子掌柜亲自过来打听咱们商铺何时能够售卖,如今也是到了优胜劣汰的时候了,留下能够继续为聚升坊揽客的商户,其余的让别的行当里有能力者居之,待得坊市周围各行各业齐聚,大家觉得住进聚升坊方便,宅子也不愁销路了。” “自然如此,你呀让赵管家也不用急着将整个坊里的宅子一次性建好,咱们可以一边建一边卖,甚至可以推出饭庄预订模式。” 楚南栀斟酌着说道:“此次入京,说是年观前能够回来,但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总之大致的方略我都告诉你了,你若是遇到问题不能独自决断时,可差人送信到京中,横竖今日来了位财神爷送了这么多银子,即便聚升坊的宅子暂时搁置一部分,咱们也能亏损得起。” “主人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搭进去的银子付诸东流。” 今夜得了她这些提点,桑坤脑子里的思路更加明晰了起来,他有信心将聚升坊打造得无比热闹繁华。 就是想到芊公主不日就要开张的饭庄,他有些顾虑,微微皱起了眉头:“主人走后,咱们饭庄的生意” “你不用担心,唐大都督每月填进来一万两银子,难道你还怕缘来饭庄撑不过高升饭庄?”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笑道。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得想些法子应对才行。 第566章 千丝万缕 如果站在唐儒的角度上来讲,想必他并不愿意看到芊公主做这饭庄。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能怎么帮帮这位苦命的大都督呢?” 楚南栀在脑子里冥思苦想了一番,忽然眼前一亮,一脸坏笑着望向楚家姐妹和桑坤,侃侃说道:“这次入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再准备些新的菜品,正好即将入冬,到了冬季也该换些新菜。” “的确,到了冬季那许多的凉菜怕是鲜少有人喜欢。” 楚南湘犹疑着回道。 “那我们就增加一些火锅类的菜品。” 楚南栀叫桑坤将纸笔拿到跟前来,一边写一边继续说道:“火锅类的菜品除了烧制,酱料尤为重要,就说咱们饭庄招牌鱼,到了冬季就该以秘制烤鱼之类的为主,如此才能暖身子。” 桑坤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她纸上书写的文字,当看到两个敏感的字眼时,忍不住插话道:“主人,秘制烤鱼的配料为何还需要巴豆?” “这个、这个” 顾视着一脸诧异的三人,楚南栀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故意回避桑坤的问题,审视着楚南湘严肃的叮嘱道: “阿湘啊,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亲自教授你们姐妹和周家妹妹如何配置新菜的酱料,至于我写的这张配方,你只需牢牢的保管在身上,不可以偷学,等到我从京中回来后再完好无损的交还给我。” 说完,将写好的配方交到了楚南湘手中。 楚南湘小心翼翼的将配方叠好,虽然充满了困惑,可既然是大姐交代的事情她不敢有一丝半点的马虎,立即藏进了衣服的内袋之中。 “记住,一定不能离身,要藏好了。” 楚南栀再次叮嘱道。 “大姐,你放心,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会替你保管好这秘制配方的。” 楚南湘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那还是你这条小命重要。” 楚南栀笑眯眯的调侃道:“可别犯糊涂,若真到了保不住这张配方的时候,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能明白我说的话?” 楚南湘立时开了窍,笑靥如花一般连忙点头。 “行了,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早些歇息。” 安排好一切事宜,楚南栀支走几人,和桑琪将屋子里稍稍整理了一遍,终于看见林锦骁慢调不吝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畜生。 每次看到淘淘、奇奇准没什么好事,不是做噩梦就是坏了自己和小白脸的雅兴,所以见到这对小畜生,楚南栀便没有好脸色,直接对桑琪吩咐道:“快将虎崽子们赶出去。” 桑琪才上前去准备要驱赶,淘淘、奇奇就忙不迭的窜到了床底下,立时没了踪影。 “你们两个小畜生,若不出来,我便将你们扒了皮将肉送到饭庄做成羹汤。” 楚南栀气不过,朝着床底怒斥了声。 说来也怪,淘淘、奇奇像是能听懂她的话,立时从床下爬了出来,仰着脑袋趴到床边各自伸出一只爪子在她腿上轻轻的拍打着,不肯出去。 瞧着这一幕,林锦骁倍感诧异,支走了桑琪,也坐到床边,静静的凝视着这对虎崽子。 如今这对小老虎都已长大了不少,都有三十来斤了,可自打上次娘子训斥过它们之后,两个小东西在府上温顺得跟小羔羊似的,一点老虎天生的兽性也看不出,完全不似山里的凶禽猛兽。 “说来也是奇怪,前些年我入京时也有幸见到过权贵们家中豢养的雄狮猛虎,那些个畜生关在笼子里整日里都咆哮个不停,一个不留神就会伤人性命,淘淘、奇奇却如此柔弱。” 林锦骁扭头看了眼楚南栀,狐疑道:“怕不是熟食吃惯了,没了野性,这样下去早晚得养废了,将来若是放归森林,难以生存下去。” 谁知他话音刚落,这对虎崽子就相继发出雷霆一吼,吓得夫妇二人都经不住猛地一怔。 楚南栀恼羞成怒的直接甩手一巴掌煽到了正怒目圆睁,面目狰狞瞪着林锦骁的淘淘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大声道:“大半夜的,你吼给谁看?” 淘淘立马委屈的缩着脑袋贴到她腿上,奇奇也充满惧怕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楚南栀,只一个劲的鼓着眼珠子用余光偷偷打量一旁的林锦骁。 林锦骁算是看出来了,这对小白虎很惧怕娘子,却又时不时的想要亲近她。 都说白虎最有灵性,在这个府上,它们最听大宝和娘子的话,想必是因为娘子当初在断龙山将它们救了回来,而大宝对它们又有着照养之恩。 楚南栀对这两只小老虎打心底里有些抵触,也不知为什么,见到它们就感到厌烦。 眼看着时辰不早,她已是疲乏得紧,起身准备将淘淘、奇奇赶出屋子,可费了不少功夫,这两个小畜生今日却跟癞皮狗似的赖在床底下不肯出去,还吵的屋子里不得安宁。 “算了,既然它们喜欢待在里面就让它们待着。” 林锦骁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径直熄灭了灯火,也懒得再去理会虎崽子们,躺到床上,紧搂着她便安睡了过去。 可这夜楚南栀睡得并不安稳,天还未亮,她就被一场噩梦惊醒。 她梦见一大群人围在冬花江畔,而自己则被五花大绑的塞入了一个笼子里面投进了江中。 滚滚东逝的江水逐渐漫过自己全身直至头顶,她被笼子束缚着完全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窒息而死。 从梦中惊坐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淘淘、奇奇趴在床边,呆愣愣的注视着自己。那奇怪的眼神仿佛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讲一样。 楚南栀心里一阵错愕。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起初做的几场噩梦无一不是与断龙山有关联,带回这对虎崽子后,每次它们出现在自己屋子里不肯离去时她总会做奇怪的噩梦。 这倒是让人纳闷了。 再回想着梦里的场景,她立时联想到了一个名词——浸猪笼。 可浸猪笼这种事唯有男女通奸才会用此刑罚。 莫非有人想攀诬老娘通奸? 正当她生出这个念头时,林锦骁也不由得醒了过来,透过柳叶窗中透射进来的朦胧的微光,依稀看见那张鹅蛋小脸,苍白无力得紧,也忍不住坐起身来,搂着她轻声询问道:“又做噩梦了?” 第567章 梦到什么了? 楚南栀苦笑着依偎在林锦骁怀中,忽然想到后日他就要处决戚家门徒了,忍不住问道:“朝廷的旨意是不是就快到了?” 林锦骁听出她是在询问陛下回复处决这干人犯的事情,笑道:“压根也不需要陛下下旨,之前不是有常老带来的一道密旨,为夫可以全权专断江南诸州的事务,不必奏请朝廷,不过是杀几个刁民而已。” 顿了顿,他斟酌着又道:“此次除了吴恩荣押解入京以外,其余人等皆要赶在加封大典前在州内处决,如此方能震慑四方。” 楚南栀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倒是忘了在审讯吴恩荣时,常老拿出过一道尹琉轩带来的密旨。 如此大的权柄即便是将吴恩荣在芦堰港杀了朝廷那些官员也不敢有何怨言。 他急着上了道奏疏,更是顺理成章。 既然他已经做了安排,楚南栀也不想再去过问,又将话题引到昨夜里自己猜测的事情:“你和谢太子争锋相对的,如今让他和白渝使团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缘来饭庄,可想好如何对付岳贵妃与三皇叔了?” 林锦骁眸色微顿,静静的凝视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本是想借着谢太子和白渝使团去查清楚此事,但谢太子宁可花三万两银子也要搬进缘来饭庄,可见他是想撇清干系,不愿趟这浑水,只怕他是希望让我去做这得罪人的苦差事。” “可你偏偏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 楚南栀探出头来,与他正面对视着,直言道:“他是外邦使臣,身负和谈使命,自然不能插手我朝之事,可你不同,你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如此器重你,这种事情虽然会让陛下颜面尽失,可他身边留着如此不忠之人,也是个祸患,即便眼下陛下他会龙颜大怒,但他早晚会明白你的忠心。” 在说出这番话之前,楚南栀心中早已有过思量。 若能以此扳倒南都王,那这次谋划就是利大于弊的。 只不过林锦骁眼下不清楚他自己的身份,也无心与党争,不能以私心相谏,唯有靠着对陛下的恩义去说服他。 林锦骁拧眉颔首道:“我平生最恨这等水性杨花的女子,更何况是后宫妃嫔,如此亵渎皇威,就算陛下会怪罪,我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二人苟且之事昭之于世人。” 听到这话,楚南栀心头不由得一怔,再次联想到了自己梦境中的场面。 这次,不知道又是谁想加害自己。 谢景辰刚到芦堰港,就做了这样的梦,不会幕后之人是想要拿登徒子来做文章。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提高了警惕,看来这段日子要少与他接触,没什么大事也尽量少去饭庄才行。 至于幕后之人,除了岳贵妃、唐家那几口和两位皇叔,她暂时始终想不到会是何人。 目前也只有摸着石头过河,扳倒了岳贵妃和三皇叔,看看还会不会继续做这样的噩梦。 想了想,她面向林锦骁斟酌着问道:“你可想好如何去查问此事了吗?” 林锦骁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也正为此事犯愁,要不引起岳贵妃的警觉,就不能打草惊蛇。” “让韩驿丞去做。” 楚南栀柳眉微弯着露出一抹邪笑:“这事既然是他无意察觉到的,自然这桩功劳得归他,如此一来,也不会让陛下觉得你是有意针对贵妃。” 而且她还准备将谢景辰这登徒子拉下水。 那家伙无非就是想让林锦骁遭人嫉恨,压根没安什么好心。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捉谁的奸。 林锦骁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韩驿丞的立场昨日早已与她讲过,她怎还在打那老家伙的主意? “你这法子虽好,只怕他不愿意再冒风险。” 林锦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事总归还只是你我二人的猜测,韩驿丞之前也有意巴结讨好岳贵妃,若不是担心这等事情败露引来祸事,恐怕他连这个暗示都不会给,这般两面三刀之人,想要安排他去监视岳贵妃有些风险。” “何必安排他去,我们要让他自己主动去监视岳贵妃,甚至想要将岳贵妃除之而后快。” 楚南栀眼神中透出的笃定让林锦骁颇感困惑:“莫非你有法子了?” “这事我来安排。” 楚南栀笑道:“你也好些日子没去州府了,正好去州府检查检查新州府,看看你的下属们。” 说完,又刻意补充了句:“谢太子和白渝使团的人突然搬进了缘来饭庄,你作为州府刺史也总该将韩驿丞唤去打听打听其中的缘由。” 林锦骁瞧着她鬼灵精怪的模样,也不知心底又在盘算些什么,既然娘子有法子促成此事,他也不再多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遂准备起身。 回眸之际,又忽然想到刚才她那一脸惊愕的神情,急声问道:“你昨夜又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副样子?” 看着他望眼欲穿想知道结果的急切样子,楚南栀实在难以启齿,装作哀怨的叹了口气,认真敷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梦见你和将来住进长留院那位整日里卿卿我我的,叫人心里不痛快。” “长留院?那是何处?” 林锦骁露出一脸讶异。 “噢,就是王府后花园那座院子。” 楚南栀解释道。 她倒是忘了,这是自己昨日临时兴起,给那座院子赐的名。 “原来如此,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林锦骁反应过来住进去的是唐沅希,立时不悦道:“这还不是大事,为夫怎会与她卿卿我我,你做这样的梦不纯属是侮辱人。” 随即扑到她身上,笑着打趣道:“莫非是因为昨夜没有做小买卖,你才会做这样的噩梦。” “不” 楚南栀话未出口,便见他那诱人的红唇强势的贴了上来。 楚南栀挣扎着,娇羞的一脚将慵懒的趴在床边的两个小畜生踢了下去,淘淘、奇奇吓得仓皇鼠窜的躲进了床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锦骁一副留恋不舍的将她轻搂在怀里,肃声叮嘱道:“这样没有根据的梦就不该出现。” “我觉得也是。” 楚南栀笑眯眯的回道。 将她安抚下来,过了片刻,林锦骁才安心的起身,一边穿戴衣衫,一边同她吩咐道:“你再困会儿,不必急着起身,晚些时候我让侍女烧好了水送进来。” “好。” 本就醒得早,又被他折腾这一番,楚南栀倒也的确是有些疲乏,目送着他离去后,又倒在床上熟睡了过去。 第568章 安排刺杀 待得再醒来时,院子外面已经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楚南栀赶紧起了身,穿戴好衣服,出门便见两位侍女端着水盆已经候在门外。 小宝们也站在侍女们身旁。 见着娘亲出来,大宝林瑞文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娘,你见到我的淘淘、奇奇了吗?” “噢,它们啦。” 楚南栀经不住看了眼屋子里面,无奈道:“该是在床底下。” 领着小家伙们往内室里走,想这一大家子人都起床了,唯独自己还在睡懒觉,她有些讪讪的看向跟进来的桑琪:“怎么也不叫醒我?” 桑琪还未答话,四宝林瑞嘉就抓着她裙摆,乐滋滋道:“阿爹说阿娘这两日太累了,想让阿娘多睡会儿,不许我们打搅阿娘的。” “你阿爹人呢?” 楚南栀看了眼门外,并没见到小白脸的身影。 “阿爹去州府了。” 三宝林瑞崇从侍女手中拿过脸帕递到她手上,声音软糯糯的说道:“阿娘,你快些洗把脸,王府那边送了翟冠霞帔过来让阿娘试穿,我们想看看阿娘穿上礼服最美的样子,可聂爷爷催着让我们去书塾。” “礼服等到晚上你们阿爹回来了我和他一起试,阿娘今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们要乖乖的去书塾上课,不可以不听两位爷爷的话。” 楚南栀接过帕子洗漱完之后,见小家伙们都待在屋子里仍不肯离去,便朝着床底下呵斥了声,淘淘、奇奇立马乖乖的跑了出来。 大宝林瑞文欣喜不已的上前去抚摸两只虎崽子。 如今虎崽子们个头长得比他还壮实,小不点抱不动,只得温柔的抚摸着毛茸茸的两只老虎,关切不已的问道:“我找了你们好些时辰,你们两怎么躲到阿娘的床底下来了?” 淘淘、奇奇一遍一遍的舔着大宝的小手,眼底里像是装满了委屈。 楚南栀难为情的笑了笑:“好啦,虎宝也找着了,你们快去书塾上课,免得常爷爷又要体罚你们了。” “好,阿娘那你记得办完事早些回来,我们还等着看你和阿爹试穿礼服的。” 三宝林瑞崇又急着要求道。 “嗯,阿娘记住了,一定早些回来。” 楚南栀半推半就的将小家伙们送出了门,又支走了两名侍女,关上房门悄声对桑琪吩咐道:“你马上去趟饭庄,让赵管家找上几位身手好的生面孔过来。” 说完又有些不放心,又忙不迭的补充了句:“记住,一定要可靠些的。” 桑琪愣了愣,也没敢多问,随即应声而去,楚南栀这才宽下心来走出卧房。 院子里正飘着小雨,凉飕飕的。 “这样的天气倒是挺适合干坏事。” 楚南栀暗自嘀咕了声,便去了客堂,见柳芸和两位师娘已经摆好了饭菜,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了林锦骁。 装作淡然的走上前去,亲切的询问道:“两位师娘怎生不留在饭庄那边好生歇息?” “再过几日就是你与大郎加封的日子了,你们老师怕是府上忙不过来,特意叫我们过来帮忙操持着。” 纪华珍扶着她坐下身来,仔细的打量着她:“南栀可是身子不舒服?” “倒也没有,就是昨夜被噩梦惊醒了,许久不曾睡下,方才又躺下困了会,不曾想就到了这个时辰。” 楚南栀心里暗自吁了口气,生怕两位师娘也会和小白脸一般好奇,询问是什么样的噩梦。 楚文毕见她面容有些憔悴,甚是焦虑道:“只怕是大郎这孩子一下要杀掉那么多人,造下如此深的杀孽,你这丫头心里跟着有些惶恐。” 虽说嫉恨戚家,可那些庄子上的家眷总归是无辜的,如此往后那些乡邻们见到这一家人都得生出惧怕。 “父亲不要多想,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谁不曾有过,并不关乎此事。” 如今这位老父亲对他这女婿总是存有些偏见,也是叫人头疼得紧。 别人不能够立即林锦骁的苦衷,自己却不能不理解他。 笑望着大家,楚南栀亲声示意道:“都抓紧吃饭,今日我还得出去一趟。” “正下着雨,为何赶着此时出门去?” 柳芸有些纳闷的问道。 方才就听小不点们说女儿要晚间才试礼服,她突然变得神神秘秘的反倒是叫人格外不安起来。 眼下,女儿与谢太子的闲言碎语可是不少。 看着投来的一双双充满质疑的眼神,楚南栀轻抿着唇,半晌,眼底里才渐渐绽出一抹从容的笑意:“这不是说好要开三家酒楼嘛,我听闻城南那边有间不错的铺子,趁着今日得闲便过去看看。” 纪华珍瞧出柳芸、楚文毕这两位做父母的不放心,也不去提及那些传闻,温和的叮嘱道:“南栀你有事就去忙,家里的事啊有我们几个老的帮衬着你不用担心,保准加封大典前所有事情都准备的妥妥帖帖的。” 崔氏紧跟着补充道:“出门定是要多带些护卫,寸步不离的跟着,如此大郎和我们才会宽心些。” 虽是关切的言语,可听上去总有那么几分怪异的味道。 楚南栀坦然的笑道:“二位师娘放心,我呀定然是不会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有可趁之机的。” “那便好,那便好。” 崔氏笑盈盈的颔首道。 一家子人在忐忑中吃完了饭,瞧着桑琪将人领到了府里,楚南栀便率先离去。 让军司马何郢点了十余名护卫,备好了马车候在院子里。 随后又将桑琪领回的四人叫到屋子里,直言道:“你们都是赵管家钦点的人选,本宫最是相信,今日我要你们替我办一件事。” 那领头的恭敬的拱了拱手,连忙回道:“王妃有事尽管吩咐,小的们粉身碎骨也定要替王妃将事情办成。” “倒也不至于粉身碎骨。” 楚南栀慢调不吝的笑道:“我呀要你们今日守在刺史门口,等候从里面出来的城东驿馆的韩驿丞,寻个隐秘之处行刺他。” “行刺?” 那小厮不解的问道:“可是这位韩驿丞得罪了王妃?” “这你们无需多问,只需照着我说的做便是。” 楚南栀在心头斟酌了一遍,凝神思索着道:“从州府出来,前往驿馆的路上有一处僻静的坊子,叫北牧坊,你们便选择在那处动手,到时候本宫会在此处接应你们。” “小的领命。” “快去准备。” 楚南栀催促着几人离去后,也领着桑琪坐上马车朝北牧坊赶去。 第569章 先下手为强 城东驿馆中 南都王林亭楷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岳贵妃下榻的别院之中。 岳贵妃亲热的迎上前去,扭动着曼妙的腰身,刚将一双纤细的玉指搭到他肩上,便被林亭楷一把推开。 林亭楷沉着脸,甚是不悦道:“岳贵妃急着唤本王前来所谓何事?” “怎么,三皇叔这是对本宫生了嫌隙?” 岳贵妃不满的瞪了眼他:“莫非是本宫哪里做的不好,惹皇叔生气厌倦了?” “并非如此。” 林亭楷神色黯然的坐到堂中的软塌上,皱眉狐疑道:“老六怕是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北滨王?” 岳贵妃不屑的冷哼了声,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搂着他脖子,满是妩媚的娇笑道:“他知道又能怎样,难道他会到陛下跟前告状?又或者是去和平宁王夫妇里应外合来陷害你不成?” 眼底里尽是嘲讽的摇了摇头,岳贵妃又道:“我可不信,他会出卖三皇叔,要是皇叔你被扳倒了,他这可怜的家伙往后还能依靠谁,还不是任人宰割。” “老六若能察觉到这事,难不成我那爱管闲事的侄子会察觉不到?” 林亭楷心中充满了焦虑:“本王可听说昨日谢太子领着白渝使团全部搬到了缘来饭庄,恐怕是得知了些什么。” “你就因为这事啊。” 岳贵妃妖媚的身姿又在他怀中扭了扭:“三皇叔可真是榆木脑袋,难不成谢太子的心思你到现在还没看懂?” 顿了顿,她笑眯眯的接着说道:“他呀是为了那位平宁王妃而去的,你们男人啊整日里就只知道算计朝堂之事,对于这些情爱之事怕是全然看不懂,难道你就没瞧出那位谢太子对平宁王妃很不一般嘛,什么初次谋面,本宫敢断定他们二人早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以见得?” 林亭楷满目诧异的注视着振振有词的岳贵妃:“谢太子明明前日里刚到芦堰港,他哪有机会见到南栀那臭丫头?” “皇叔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细作’一说?” 岳贵妃轻蔑的瞥了眼他,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本宫倒是听闻过一件事,据说前阵子平宁王妃和平宁王在海康县时,平宁王妃遇到过一桩刺杀,那些刺客们还未近身就被一群神秘人给阻杀了,然而这些神秘人并非县衙衙役。” “竟有此事?” 林亭楷又是一阵惊愕。 虽说知道那夫妇二人在海康县办了桩答案,但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千真万确。” 岳贵妃又道:“皇叔可还记得当初纾公主回宫时向陛下禀报过一桩事,说是有白渝人的细作想要混入南华观向几位长公主打探京都之事,当时有一人逃进了断龙山里不知所踪,本宫推算过时间,恰好那几日平宁王妃也途经过断龙山,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二人在断龙山里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林亭楷思忖着缓缓颔首:“如此说来倒也有些可能。” “定是如此。” 岳贵妃直接断定道:“否则你想啊,平白无故的谢太子前夜里为何要奔赴到几十里外的城外去助平宁王妃解围?” “岳贵妃说的的确有道理。” 林亭楷再仔细回想着昨日之事,听说谢太子豪掷三万两白银就为了包下饭庄的几间宅院,出手如此阔绰,不就是那些富家子弟为博红颜一笑的戏码吗? “难怪前夜里锦骁那傻小子会生那么重的气,恐怕他早已知晓其中的原委。” 林亭楷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仅是你我在此推测也无用,倒不如想些法子坐实了二人之间的奸情,如此也省得往后再去想法子对付那臭丫头。” “本宫今日唤皇叔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呀。” 岳贵妃一脸委屈的瘪了瘪嘴:“可你却为了你那兄弟开始提防着本宫,实在叫人寒心。” 话落,眼底已氤氲着泪水,猛地在他胸口就是一顿不痛不痒的小拳拳。 “本王这也是为着你着想。” 林亭楷掂着她白嫩的小下巴,心疼的宽慰道:“要是让人察觉到了什么,本王被陛下责罚算不得什么,让贵妃跟着受连累本王于心何忍。” “这驿馆上下皆是本宫的心腹,谁能察觉到什么。” 岳贵妃自信的笑道:“你看这荣宁园里处处都有亲卫们把守着,就是一只苍蝇想要进来那也是不容易的。” “可本王总觉得驿馆这位韩驿丞不对劲。” 林亭楷不安的蹙了蹙眉:“前几日本王就见他鬼鬼祟祟的出现在荣宁园里,本想结果了他,你非拦着不让。” “这位老驿丞可不是个敢惹事的主,你就放心好了。” 岳贵妃漫不经心撕开他腰间的细带,一只手在他炽热的胸前来回抚摸着:“那老家伙不过是想求个晋升之道罢了,本宫几次回乡探亲都是他接待的,无奈陛下觉得他无甚大才,不愿招他入京。” 想了想,岳贵妃郑重其事的叮嘱道:“皇叔可莫要去招惹这不必要的是非,楚家那丫头本宫瞧着颇有些本事,你若敢惹上人命官司,她定是能寻着法子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惹来一身骚反倒是麻烦,倒不如多给老驿丞一些银子,量他也不敢说三道四。” 林亭楷终于宽了心,缓缓的躺倒下去,任由着岳贵妃在自己身上肆意撩拨,笑意幽深的道:“那咱们就快些想个法子将楚家那臭丫头给收拾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此事得好好谋划谋划,我瞧着锦骁将那丫头看得太重,务必一击必中,让平宁王妃再无转圜的余地。” 岳贵妃眼神妩媚的打量着他,邪异的嘴角泛起一抹诡谲的笑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难得遇上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马虎。” 林亭楷神色顿了顿,良久后才慢悠悠的点头道:“都听你的。” 已是正午时分,芦堰港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沉积着渐渐湮没了路面。 北牧坊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一辆搭着天青色斗篷的马车停靠着,十余名身穿黑色便衣的护卫围在马车身旁,默默的凝听着周围的动静。 寂寥的环境里,唯能听见马匹时不时发出轻盈的呼吸声。 不多时,只听远处传来仓皇失措的脚步声,伴随着呼救的急喘声音,赶马的蓝衣女子不由得眉梢一颤,冲着车内欣喜的唤道:“主人,猎物出现了。” 第570章 救命呀! 听到外面的动静,楚南栀端坐在车厢内,不紧不慢的小声吩咐道:“出发,让大家保持队型我们去城南。” 桑琪朝护卫们挥了挥手,一行人迈着从容的步子围着马车出了北牧坊。 刚到巷子口,就看见滂沱的大雨中,一位身形臃肿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的朝着这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呼喊着:“救命呀。” 脚步嘚嘚的踩在地面上,溅起阵阵沙雾。 楚南栀掀开车帘一角顺眼看了出去,她并不识得韩驿丞,不过身后追赶之人身影看上去很是熟悉,仅是蒙了块面纱,但衣着与她晌午见到时并无差别。 她装作惊讶的朝着远处喊道:“可是韩驿丞?” “正是。” 韩驿丞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大跨步冲到马车跟前,一眼便认出了是平宁王妃,大声呼救道:“王妃,快救救下官啦。” “哦?” 楚南栀假装看向追上来的四名大汉,娇嗔着道:“何人如此大胆,光天化日的竟敢当街行凶,给本宫统统拿下。” 护卫们见状,径直冲了上去。 “抓活的,本宫要活的。” 楚南栀又兴奋的朝着护卫们叮嘱了句。 趁着众人打斗之时,楚南栀望着狼狈不已的韩驿丞,纳闷不已的问道:“驿丞这是得罪谁了,大半天的都有人想要谋害你?” “下官、下官不知啊。” 韩驿丞也是一脸苦意,自己平生活得小心翼翼的,可没得罪过什么人啦。 “不妨事,不妨事,待拿下刺客一问便知。” 楚南栀从车厢内递了一把纸伞出去,关切道:“驿丞大人还是到马车里来暂避。” “下官不敢。” 韩驿丞诚惶诚恐的埋下头去,不敢与她正眼相视。 “那就把伞撑着,可别淋坏了身子。” 楚南栀伸出手将雨伞撑了起来,暖心的递到他手上。 韩驿丞接过伞,瞧着身旁这些护卫,心里才算是踏实了许多。 过了片刻,只见几名护卫押解着一名蒙着面纱的壮汉过来。 何郢收住刀,装模作样的向着楚南栀禀道:“王妃,属下无能,只抓住了一名刺客,其余三人都逃跑了。” “下这么大的雨,能抓住一名就不错了。” 楚南栀让何郢将那小厮带到跟前来,故意气势汹汹的盘问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竟敢行刺驿丞大人?” 那小厮怔了怔,露出无比困惑的神情。 好在有面纱阻挡着,让人看不出他脸上的异样。 “殿下加封大典在即,城中怎能再生事端,将这厮押回府中好生看押,他若肯老实交代可留他一条小命,若是不肯招供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厮解决了,给驿丞大人出口恶气。” 楚南栀佯装生气的吩咐道。 韩驿丞尚在迟疑中,何郢就已差了几人将那蒙面汉子悄无声息的押了下去。 楚南栀看向发着愣的驿丞,心里忍不住一阵窃笑,而后气定神闲的宽慰道:“还请驿丞大人见谅,你也知道近来城里发生的事不少,殿下已经很伤神了,若是让他再知晓此事,无端牵扯到大人身上来,本宫怕是也不好劝他,毕竟驿丞大人是县里的老人了,本宫不愿看到你被无辜牵连。” “王妃思虑周全,下官感激不已。” 韩驿丞心里也是提心吊胆的,这些刺客来得不明不白的,让他完全没个底。 “驿丞大人还是上马车,正好本宫要去城南办点事,顺道送驿丞大人一程。” 楚南栀眼眸轻闪着哀怨的叹了口气:“往后驿丞大人可要小心些,今日遇见的是本宫,下次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恐怕就没这般走运了。” 韩驿丞苦着脸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大致猜到了是谁想要杀他灭口。 看来如今也只有找王妃求些庇护了。 斟酌了片刻,他终于放下顾虑理了理衣衫,面色沉重的上了马车。 楚南栀心里一喜,看来这老家伙终究是惧怕了,也不再去刺激他,静静的观望着车帘外的雨景。 良久后,韩驿丞总算是绷不住了,主动坦诚道:“其实下官猜到是谁想杀我灭口了。” “哦?看来驿丞大人果真是与人结下了仇怨?” 楚南栀配合着他,立时露出惊愕的神情。 “倒也不是下官有意结仇。” 韩驿丞皱眉道:“只因前些日子,下官在驿馆无意间听到荣宁园里的几名小厮在窃窃议论一桩事,也是下官好奇,去了趟那园子,恰巧撞见了此事。” “荣宁园?” 楚南栀又是诧异的问道:“那不是岳贵妃所在的别院吗,那里面能有什么值得驿丞大人好奇的?” “哎,王妃,这事下官实在难以启齿。” 韩驿丞已是焦头烂额,左右为难得紧:“只盼下官如实道来了,王妃能想些法子救下官性命。” “竟有如此严重?” 楚南栀也跟着蹙起了眉头:“到底什么事情能让驿丞大人这般害怕?莫非大人是撞到了什么不该让人看到的东西?” “哎。” 韩驿丞又是深深的叹息了声。 楚南栀见时机已然成熟,忙不迭的催促道:“驿丞大人但说无妨,本宫虽不及岳贵妃地位尊贵,可好歹是这平宁州的刺史夫人,殿下的王妃,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手底下的臣属无辜受人坑害,只要是本宫力所能及的,必定帮助大人排忧解难。” 韩驿丞又在心头拼命挣扎了一番,终于脱口而出:“岳贵妃与南都王殿下在荣宁园通奸。” “通奸?” 楚南栀露出一脸震惊的神情,假装斥责道:“韩驿丞,你休要空口无凭的污蔑好人,那可是岳贵妃与三皇叔,且不论二位地位无比尊贵,一位是陛下的贵妃,一位是陛下的皇叔,他们怎会行此悖逆之事。” “千真万确。” 韩驿丞浓眉颤动着皱得更深:“下官就知道此事殿下断不会轻信,所以才不敢妄言。” “可你今日却告知了本宫。” 楚南栀目光深邃的紧盯住他。 “因为岳贵妃与南都王想要杀下官灭口,下官只想求条活路。” 韩驿丞也不拐弯抹角,直抒胸臆。 “嗯,倘若今日这些刺客果真是岳贵妃和三皇叔派来的,韩驿丞想要揭发他们倒也情有可原。” 楚南栀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仅是驿丞大人片面之词也难以叫人相信呀。” 第571章 形同陌路 “下官早闻王妃智勇双全,今日斗胆恳请王妃替下官谋条生路。” 韩驿丞目光赤诚的看向楚南栀,恳切的相求道。 “这个,这个嘛” 楚南栀故意为难的摇了摇头:“本宫也有些束手无策啊。” 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不是他铁下心来主动要求,自己决不能松口。 韩驿丞见她想要推脱,急得赶紧跪倒在地央求道:“求王妃救我。” “好好好,驿丞大人请起,咱们好好商量,本宫替你想想法子。” 楚南栀示意他起身,眼底里渐渐透出狠厉的眼色:“想要保住驿丞大人的性命,为今之计就是彻底的扳倒岳贵妃和南都王,他们若是失了势,往后就没办法再谋害驿丞大人了。” “还请王妃示下。” 韩驿丞满含期待的注视着她。 “岳贵妃对你还是信任的,接下来驿丞大人只需好好的看住荣宁园的动静,待得南都王再过去之时,你差人将此事及时告知本宫,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就无需过问了。” 楚南栀话音刚落,韩驿丞就欣喜的连忙应道:“一切都听王妃安排。” “好,今日你便先回驿馆,只需照着往日一般好生伺候岳贵妃。” 楚南栀看了眼马车外面,已经到了繁华的闹市中,离着驿馆不远,也该送他下车了。 韩驿丞也顺眼望了出去,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行走在鱼中,四下里还能听见商贩的吆喝声,想必是不会有人在此处对自己动手了,感恩戴德的又答谢了楚南栀几句,安心的下了马车。 目送着韩驿丞的身影消失在鱼中,楚南栀朝着桑琪吩咐道:“我们改道去饭庄。” “饭庄?” 桑琪愣了片刻,赶紧调转马头向着清河坊行去。 一刻钟后,随着老长的一声长鸣,马车稳稳的停靠在了清河坊的马厩里。 桑琪撑了雨伞,搀扶着楚南栀下了马车,到得园中的一处亭子里,楚南栀慢悠悠的坐下身来,只让护卫们守在不远处的树下,小声对桑琪说道:“你去将谢太子叫到这边来,就说我想见他。” 桑琪应声而去。 寂寥的亭子里,秋风瑟瑟,凉意直袭。 楚南栀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将双手紧捂着双肩,看着不远处的池子发着呆,忽然间感觉到一双大手从背后袭来。 扭过头去,却见谢景辰正拿了见黑色的披肩搭到自己肩上。 楚南栀下意识的向一旁闪躲过去。 “天气渐凉,你出门怎生穿得如此单薄?” 谢景辰看了眼身旁的桑琪和不远处的护卫,只得将披肩收了回来。 “不打紧,我叫人沏壶热茶过来暖暖身子就好。” 楚南栀目光灼灼的打量了眼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屹立在自己面前,与往日比起来好像少了几分桀骜不驯的感觉,突然乖巧可亲了许多。 想到马上要利用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 毕竟他对自己从无恶意。 只是他想要陷害自己的夫君,这终究是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 横竖他不是大禾帝国的子民,即便是撞见了岳贵妃的奸情陛下也不敢迁怒于他,顶多是和谈要受些冷遇。 想来朝廷还是有意促成此次结盟的,否则也不至于放白渝使团入境。 林锦骁虽说对登徒子充满了敌意,但那仅是出于私怨,从大局出发他应该也会想法子和白渝人结盟的。 大不了,接下来,自己和林锦骁想些法子一起帮着他达成此愿便是。 想到这里,楚南栀终于释怀了许多,笑望着谢景辰,示意道:“坐。” 谢景辰看到她对自己这般客气,心里感动不已,脸上俏皮的神色再次浮现上来:“昨日刚分别,小栀栀今日就冒着雨前来见我,莫非是放不下我?” “当然。” 楚南栀笑眯眯的注视着他,就差脱口而出:你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林大郎,老娘当然放心不下你。 昨日这登徒子提什么驿馆的风花雪月,别说小白脸已然察觉到了些什么,就算是未曾有察觉,也被他那番话点拨到了。 看来,这家伙定然是还未打探到林锦骁的真实身份,恐怕也只是知道陛下和太皇太后器重他,所以想要寻些法子来离间君臣关系。 如此倒是叫人宽心多了。 “说,你好端端的驿馆不住,为何要带着使团兴师动众的搬到我饭庄里来?” 楚南栀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直截了当的问道。 “该说的昨日我已经说过了,就是想让使臣们过来小憩一阵,让他们放松放松。” 谢景辰不假思索的侃侃言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谢景辰眸色微微顿了顿,邪魅的笑道:“要说有别的原因,自然是觉着在此处能多见到小栀栀几面。” “你就这般想见到我?” 瞧着他一副轻浮的姿态,楚南栀也忍不住打趣道。 自己终究与他是形同陌路的,就如同当初在南华观相见时一样,各有各的目的。 时至此刻,他仍然存着敷衍自己的心思,那也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谢景辰见她一脸不在意的神情,心底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隐隐的升起一阵刺痛:“自打上次断龙山一别,我无时无刻不想再见到你。” “谢太子慎言。” 楚南栀目光清冷的瞥了眼四下里的护卫和不远处站着的桑琪,肃声道:“我已嫁为人妻,又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你不该说这样的话。” “那又如何?” 谢景辰不以为然的叹道:“那平宁王薄情寡义,你为他生儿育女,他明知你家中势力单薄,却纳郡主入府做侧妃,这显然是要给你难堪,你这样死心塌地的向着他只恐他早晚会负了你。”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谢太子休要妄自揣测。” 楚南栀凝神思考了会,忽然压低了声音与他说道:“这饭庄人多眼杂,不是你我相见的地方,谢太子若想见我,下次我会告诉你见面的地方。” 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上次在断龙山里你留下万两银票不辞而别,正好到时候我将银票归还给你。” “何必再去提此事,你救我性命,我留些银票给你权当是答谢你” 谢景辰心里有些发慌,怕是这妮子要与自己撇清关系。 可话还未说完,楚南栀就站起身来轻嘘了声:“你昨日入饭庄照顾我生意,已经算是报答了,此事不要再提。” 话落便领着桑琪匆匆离去。 第572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韩驿丞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城东的驿馆之中,刚换了身衣服便被岳贵妃传唤了过去。 乌云蔽日的,屋子内虽然点了不少烛灯,可光线仍是暗沉的很。 瞧着堂中一脸殷切的岳贵妃,韩驿丞竟感到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听说晌午平宁王传老驿丞前去州府问话了?” 岳贵妃一手撑在香案上,抬眼斜视着惴惴不安的韩驿丞。 “回贵妃的话,因昨日白渝使团离开驿馆下榻到了缘来饭庄,平宁王唤下官过去询问缘由。” 韩驿丞唯唯诺诺的俯首答道。 岳贵妃朝他笑了笑:“驿丞大人是如何答复的?” “下官也不清楚其间原委呀。” 韩驿丞心里充满鄙夷的嘀咕了几声,这是她心知肚明,何必再问自己。 想了想,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注视着岳贵妃,细声道:“不过下官瞧着殿下很是生气,近来城中也有些关于平宁王妃与谢太子的传闻,下官觉得殿下是不愿谢太子住进平宁王妃的饭庄。” “这些太子也的确是胆大包天,竟敢觊觎我那王妃妹妹,也难怪锦骁生这么重的气。” 岳贵妃得意的笑了起来:“驿丞大人不必担心,平宁王啊可不是因为你才生气的。” 说着,朝身旁的内侍示意了眼,便见一人端着张托盘走了上来。 “这里是一百两黄金,本宫屡次返乡探亲都有劳老驿丞接待,不日本宫也该返京了,特意备下这份薄礼答谢驿丞大人。” 岳贵妃缓缓站起身来,漫步到他跟前,不由得拧眉叹息了声:“至于老驿丞的心愿啊本宫这次回京定当竭尽所能的替你达成。” 目视着岳贵妃悠哉惬意的姿态,韩驿丞心里变得七上八下的。 方才她才叫人刺杀自己,此刻又赏赐黄金,这当真是叫人琢磨不透了。 莫非是害怕自己告发她? 又或者是想假装示好稳住自己,之后再寻机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韩驿丞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岳贵妃定不会再放过自己。 弯住腰身,韩驿丞诚惶诚恐的答道:“贵妃客气了,伺候贵妃本就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哪敢领这奖赏。” “既是本宫赏赐与你的,驿丞大人不必推辞。” 岳贵妃眯着眼打量了眼他,咧嘴道:“驿丞大人只需记得,只要你对本宫忠心耿耿,本宫必会保你荣华富贵。” “多谢贵妃。” 韩驿丞假装顺从着应承了句,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接下这笔黄金,也生怕继续留在荣宁园里遭了岳贵妃的算计,随后便托故告辞。 楚南栀回到府中,只见汤惟铭已领着两名内侍等在了门口。 看到她的马车,汤惟铭立刻撑着雨伞笑意盈盈的亲自迎了过来。 “殿下已回府多时,正等着王妃前去试穿冕服呢。” 汤惟铭为她撑着伞,看到她风尘仆仆的样子,目中显出的关切之意更为浓厚:“这天气渐凉,王妃穿戴如此单薄,可别冻坏了身子才是。” “这天转得也实在是快了些,我倒有些没适应过来。” 楚南栀随着他往客堂中行去,看到屋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她下意识的先将目光看向人群中的林锦骁。 那张俊逸出尘的容貌今日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 两人也才互相观望着对视了一眼,长史宋辽就沉着脸起身向楚南栀拜了拜,有些不满道:“倒不知王妃今日何故这么晚才归,眼看着加封在即,尚有不少事宜需要准备,可别耽误了仪程才好。”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常延珏就神色肃穆的一手拍到了茶几上,冷声斥道:“宋长史好歹也为官多年,难道还没学会君臣之道?平宁王妃贵为一州君妇,莫非还要事事向你禀报?” “常老言重了,下官不过是心系着王府安危荣辱罢了,并无二心。” 宋辽听得一脸苦意,身为王府长史,他既要保证监督亲王、王妃无甚大的过错,还得让这夫妇二人对自己不会生出芥蒂,这样的苦差事可真是太难了。 近几日城中关于王妃和谢太子的谣言四起,不得不令人担忧。 “宋长史倒真是有心了。” 楚南栀笑着看了眼宋辽:“只不过要说起王府的安危荣辱,本宫自然也是极为看重的,这一点长史大人毋庸置疑,至于本宫的行踪,还不至于事无巨细的要向长史大人禀报?” “下官并无此意,还请王妃不要多虑。” 宋辽更为惶恐,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旁端坐着的林锦骁,可他那眼神突然变得好似沾染了寒霜般冰冷可怖。 他鼓足勇气赶紧解释道:“殿下,那谢太子身为白渝使臣,肩负着和谈使命,却不服朝廷安顿,擅自领着使团住进了缘来饭庄,怕是别有用心啊。” 就差明说那登徒子是为了勾搭王妃而去。 林锦骁却不以为然的朝他冷冷的笑了笑:“宋长史才是多虑了,这白渝使团来到境内便是客,他们既没作乱也未扰民,不过是想体察体察我大禾帝国的风土人情,能有何用心。” 如今人人都想见缝插针的来挑拨他们夫妇二人的关系,他也算是看出了一个个对楚南栀的忌惮,恨不得自己立刻休弃了她。 只不过昨日之事本就是自己故意挑唆起来的,他并不惧怕那些流言蜚语。 顾视着堂中众人,林锦骁径直上前去,众目睽睽之下一脸亲昵的替她理了理妆容,不紧不慢的叹了声:“若说到城中那些流言,这也怪不得别人,只怪本王王妃太过耀眼了些,难免遭人惦记。” 说完,便含情脉脉的紧盯着楚南栀,温柔的吩咐道:“快进去,两位师娘和岳母领着宫人们都等着你进去试穿冕服。” “好。” 楚南栀恭敬的朝着常老聂老揖了揖身,和桑琪去了内堂中。 见着楚南栀进来,小不点们都高兴坏了,忙不迭的迎上前来,笑眯眯的齐声催促道:“阿娘,你终于回来了,你快些穿上冕服,好让我们先看看。” 楚南栀瞟眼看了看侍女们手中托着的翟冠、大衫和霞帔,珠光宝气的甚是华丽夺目。 虽是祈盼了许久,可此刻见着倒没有感到有多激动。 穿戴上这厚重的九翟冠和大衫霞帔,她自知其间所含的分量,往后的日子只有一往无前,再无半点退路可言。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第573章 以身赴险 阴雨连绵,连着下了几日。 楚南栀这两日一直留在府上,与纪华珍、崔氏一道领着礼官们张罗加封之事,平心静气的等待着韩驿丞前来送信。 有了那日行刺之事,想必这位老驿丞如今巴不得早些抓住岳贵妃和南都王的把柄,所以她并不担心这老驿丞不肯上心。 九月二十六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城中便已沸沸扬扬。 虽还下着大雨,却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朝着城外冬花江赶去。 今日是处决戚家族人和门徒的日子,所有人都赶着去凑热闹,看看这些在芦堰港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的恶徒们是如何伏法的。 本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柳芸却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趁着女婿去了州府,她留下女儿们和楚文毕,在内堂中与大家商议道:“戚小郎总归是你们大伯父的骨肉,我们还是过去送他最后一程。” 提到大伯父,楚南竹率先沉下脸来:“母亲何必去怜悯他,他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自打他出生那一刻何曾真正将大伯父当作亲生父亲看待?” 楚南湘也是一万个不依从:“母亲这好心肠怕是放错了地方,戚小郎姓戚,他不姓楚,难道你忘了他一家这些年是如何迫害咱们家的?” 楚文毕仅是默着不说话,心里虽然有些难过,可想着兄长临死前那不甘心的眼神,终是毅然决然的跟着女儿们附和道:“要去你自己去,别拉上她们三姐妹。” 见父女几人同仇敌忾的,柳芸甚觉憋屈,难为情的看向了楚南栀。 楚南栀只是淡然一笑:“母亲就别操这份心了,纵然大伯父还在世,戚小郎今日之死也是罪有应得,并不无辜,被他迫害的那些无辜百姓才是叫人怜惜。” 每每想起上吊而死的张氏,楚南栀仍是心中难平。 别说给戚小郎送行,再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只怕真是去了刑场,她会按耐不住的要亲自上去戳他一万个窟窿。 而且她这几日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留在府上等候韩驿丞的消息。 毕竟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一旦引起岳贵妃和南都王的警觉,想要再拿住他们的把柄可不容易。 今日大家都赶着去凑热闹,也不知那二位可闲得住。 在父女几人共同施压下,柳芸终是放弃了要去为戚家母子收尸的打算,继续出去操持府上的杂事。 楚南栀则吩咐桑琪跟随楚南湘、楚南竹姐妹一道去饭庄,弄清楚谢景辰今日的行踪。 待得午时过后,驿馆的韩驿丞终于偷偷摸摸的来了府上。 见到楚南栀,韩驿丞欣喜的禀道:“王妃交代的事情终于成了,下官已让我那侄子派人看守住了驿馆,还请王妃前去解围,搭救下官。” “我即刻便去。” 楚南栀心中也不由得一喜:“驿丞大人立马赶回驿馆,定要看好驿馆上下,若是谢太子前去打听本宫的下落,你只说不知情便是。” “下官领命。” 韩驿丞激动难安的要披上斗笠神秘兮兮的离去。 楚南栀立刻叫来何郢,示意道:“你叫人速去传令彭县令,就说城东驿馆有三名刺客潜入,欲对岳贵妃不利,令他亲自带人到驿馆捉拿刺客。” 想了想,她眉峰轻闪着语气突然变得深沉的继续说道:“你再亲自去趟冬花江畔,偷偷告知殿下,就说本宫和谢太子也在驿馆。” “这” 何郢微微皱了皱眉,搞不懂王妃如此安排究竟是何意图。 “快去。” 楚南栀急声催促道。 待得何郢离去后,桑琪已从饭庄归来,得知谢景辰今日仍在饭庄里,并无去城外围观,楚南栀不由得轻叹了声:“看来注定是要让这登徒子扛下所有了。” 随后便吩咐桑琪重回饭庄,告知谢景辰邀他去驿馆相见。 桑琪按着楚南栀的叮嘱再次到达饭庄,见到谢景辰时,他正在院子里和谢六叔下棋。 这小妮子是小栀栀身旁的近侍,谢景辰待她倒是无比客气,温和的问道:“可是你家主人有什么差遣?” 桑琪瞥了眼他身旁的谢六叔,欲言又止。 “不妨事,你但说无妨。” 谢景辰大大咧咧的笑道。 “我家主人说,今日大家都去了城外看热闹,想邀谢太子到城东驿馆相见。” 听到驿馆的名字,谢六叔心头不由得一凛,谨慎的看向谢景辰。 “好,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即刻前去。” 谢景辰心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大抵猜到小栀栀是觉得驿馆要比饭庄安全许多,才邀自己去那处。 她如此谨小慎微,生怕惹来半点闲言碎语,而且还是为了归还那一万两银票,当真是叫人心寒。 送走了桑琪后,谢六叔充满警觉地问道:“这位王妃竟然邀你去驿馆相见,莫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倒是有可能。” 经谢六叔提醒,谢景辰随即反应过来:“莫非她是想让我帮着他夫君戳破岳贵妃和南都王的奸情?” “这断然不行。” 谢六叔立即阻拦道:“景辰,你可不能被她利用了,这事咱们只需将消息透露给平宁王即可,让平宁王去触了逆鳞,到时候大禾帝国的皇帝迁怒于他,受了贬斥,你想得到那女子易如反掌。” “可如此一来小栀栀总归会嫉恨于我。” 谢景辰神色黯然的皱起了眉头:“我宁可受些挫折,也不能让她对我心生怨恨。”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叹息道:“更何况她以身赴险,我若不去,叫她着了岳贵妃和南都王的算计,我于心何忍。” “那也不行,为一女子你竟去惹怒大禾帝国的皇帝,若是断送了和谈的使命回到石挞城你如何向你父皇交代?” 谢六叔义愤填膺的劝道。 “六叔言重了。” 谢景辰冷声道:“倘若和谈不成,岂不正好如了那些武将和二弟的心愿。” 瞧着谢六叔仍是一副不甘心的嘴脸,他只得耐心劝道: “六叔放心,此事不会影响到两国和谈,即便是我戳穿了此事,大禾帝国的皇帝也不会迁怒到我头上,无非是惹来岳贵妃和南都王势力的嫉恨,可那又如何,咱们并非大禾子民,是战是和终究是要大禾帝国的皇帝决断的。” 他话音刚落,李诗瑶却不声不响的走进了院子,俏丽的容貌已是阴沉无比。 第575章 无可奉告 城东驿馆 荣宁园的会客正殿之中,岳贵妃与南都王林亭楷正悠哉的享受着二人的惬意时光。 岳贵妃柔软的腰身紧贴在林亭楷怀中,替他斟完酒又立刻拾起桌上的果子,笑意嫣然的喂入他嘴中。 “今日所有人都去冬花江看热闹了,连老六也去了,正好本王可以安心的留在荣宁园陪你一整日。” 南都王林亭楷瞧着昔日高高在上的陛下宠妃如今也能被自己随意蹂躏拿捏,眼底里尽是春风得意的神色,托起她细嫩的下巴,温声笑道:“待得回了京,你助我成就了大业,本王必册封你为帝后,我们共享荣华。” “本宫信皇叔。” 岳贵妃妩媚动情的莞尔一笑,笑意中妩媚尽显:“只不过在临走前还是得先解决了楚家那丫头才好,省得留下后患,那平宁王清廉寡淡,可他这娘子却不是盏省油的灯,尤其是捞银子的手段颇为了得, 有她替平宁王敛财,还是合规合法的,挑不出半点毛病,她又拉拢了赵太公这个老东西,有着源源不断的银钱供应,将来必定会成为咱们的心腹大患。” “那丫头挣银子的手段的确了得。” 林亭楷也由衷地赞叹了声,又道:“只不过锦骁终究只是个外藩亲王,冷门宗室之后,即便得陛下和太皇太后器重,那也是回不了靖灵城的,大不了等到本王登基之后再来一次削藩,料他也不敢违抗本王的旨意。” “皇叔不可掉以轻心。” 岳贵妃提醒道:“眼下两藩实力都不容小觑,皇叔虽得靖灵旧臣拥护,但军中却没有太过牢靠的倚仗,若任由两藩继续做大,将来可不好收拾。” 思忖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些旧事,神情突然变得忧心忡忡的:“更何况当年亭安太子的遗腹子至今下落不明,皇叔可别忘了靖灵旧臣拥护你不过是因为当年你为先太子求过情。” “咳,亭安太子的遗腹子那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传闻,贵妃何必这般担心。” 林亭楷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酒盏慢悠悠的饮了下去:“要是先太子遗腹子果真还在世,太皇太后早就将他接回靖灵城了,如此当年就不会再有当今陛下的事了。” 岳贵妃拧眉颔首。 虽然认同了南都王的话,但心底一直对陛下和太皇太后提拔林锦骁的事情感到蹊跷。 “还是得小心提防着平宁王夫妇。” 岳贵妃凝神注视着他,微笑道:“这次本宫费了不少功夫才让谢太子和楚家丫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若不抓紧时机,往后回了靖灵城想要再对付她可不是易事。” “难怪那二人的事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原来是贵妃在背后推波助澜。” 林亭楷这才反应过来。 这两日在城中听到的议论可不仅仅是前几日在林家府上那点细枝末节的事情,连谢太子和楚家丫头早已有染的言论都已传开。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在芦堰港设计楚南栀,好心提醒道:“那丫头此次不是也要随同入京,待得到了靖灵城再铲除她不是更加容易些,何必急于一时。” “皇叔可别忘了,她此次入京是为了朝廷应试而去的,待她得了提拔有了官身,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入朝堂,到时候别说是她私自面见谢太子,就算是奉命出使白渝国那也是合乎情理的。” 岳贵妃铁了心要立刻让楚南栀名誉扫地,以泄自己的心头之愤,咬牙道:“眼下平宁王大开杀戒,但本宫听闻平宁王妃并不赞同平宁王夷十族的策令,倒不如借着宽慰她的由头设宴明日邀她来驿馆,顺便将谢太子也请来,到时候免不得会有一场热闹可瞧。” “嗯,这个安排倒是不错。” 林亭楷会心的笑了笑:“那便依你所言。” 两人商议完对策,面面相觑着,回想着这段日子的温存,心猿意马的情绪又此起彼伏的翻滚起来。 “待得回宫后想要与贵妃这般厮守在一处并非易事,这些日子就让本王好好的犒劳犒劳贵妃。” “皇叔不必担心,那华福宫上下皆是本宫的人,只要皇叔有心可随时入宫探望本宫,陛下身子愈发孱弱,鲜少来华福宫,要是皇叔不肯去,那本宫可没办法向你禀报宫中的动静了。” “难得贵妃如此体贴周到,处处为本王思虑的妥帖,本王要是不去岂不辜负了贵妃的一腔赤诚。” “皇叔记着便好。” 话语声越来越轻柔,不多时堂中仅剩下娇媚的喘息声。 驿馆外,雨势渐弱,谢景辰的身影率先出现在了驿馆门口。 他刚心神不宁的朝着里面张望了一眼,早已守在此处的韩驿丞立时迎了出来:“在下恭迎谢太子,得知前几日谢太子率使团去了缘来饭庄,在下深感惶恐,唯恐招待不周,好在今日谢太子重返,在下定当尽心竭力的好生招待谢太子。” 谢景辰一直心不在焉的四处张望,全然无心听他讲话。 韩驿丞故作深沉的笑了笑:“谢太子这是在寻什么,莫非是平宁王妃?” “你” 谢景辰心头一凛:这老家伙如何得知的? 但这个时候决计不能暴露出什么,他沉着脸佯装惊讶道:“莫非平宁王妃今日也在驿馆之中。” “不曾。” 韩驿丞果断的答道。 随后又故意装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势僵笑道:“平宁王妃怎会来驿馆,下官从未得到消息。” 谢景辰顿时觉得不对劲,觉得这老家伙有事瞒着自己,眉眼眨闪着又厉声问道:“岳贵妃和南都王可在驿馆?” “在” 韩驿丞刚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即住了口,模棱两可的改了口:“岳贵妃自然是在的,今日她设了宴。” “设宴?” 谢景辰更为不安。 这韩驿丞说话支支吾吾的,很显然南都王在里面。 怕不是小栀栀也被强行拉去赴宴了? 又怕她不知道里面的情形,胡乱闯进去撞见了二人的好事,被那二人算计,谢景辰当即恼怒道:“宴请何人?” “无可奉告。” 对于他的勃然大怒,韩驿丞并未生出惧怕,反而镇定自若的回道:“这是本国之事,谢太子无需知晓。” “滚开,本宫今日有事要面见岳贵妃。” 谢景辰气闷的直接一把将他推开,正要迈进去却听身后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呵斥声:“且慢。” 第574章 顺势而为 “景辰哥哥当真是鬼迷心窍了,明知那女子在利用你,你却甘心受她摆布,景辰哥哥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诗瑶眼底里尽是愠色,不满的提醒道。 “我自有分寸,就不劳诗瑶你费心了。” 谢景辰冷嗤了声,毅然决然的起身就要出去。 李诗瑶直接上前摊开手臂拦住他:“今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景辰哥哥前去的,你如此这般如何对得起我父亲对你的期望。” 谢景辰愣了愣神,心中犹如被针刺了一般,压在心中的话随即脱口而出:“我从未想过做白渝十族的储君,是相国大人硬生生将我安插在了这个位置上,倘若不能随心而活,我宁可不做太子。” 话落,撇开她拦路的手毅然决然的走出了院子。 “景辰哥哥” 李诗瑶眼中充满了愤怒,不甘心的正想叫住他,谢六叔立刻冲着她摇了摇头,小声道:“诗瑶不要再劝,太子殿下既然心意已决,便由着他。” “可太子殿下今日若真的涉足驿馆之事,那些青禾权贵与靖灵旧臣岂能放任他就此回国?” 李诗瑶忧心忡忡的皱紧了眉头:“六叔,你若再继续这样纵着景辰哥哥,他早晚要被那女子祸害得乱了分寸。” “我何尝不知。” 谢六叔苦着脸道:“我们明明可以借着此次机会除掉平宁王这个心腹大患,他如此贸然插足进去,恐怕之前的谋划都得前功尽弃了。” 在心头思虑了片刻,谢六叔又深深的叹息道:“为今之计咱们只能想办法让平宁王赶在景辰之前到达驿馆。” “就怕来不及。” 李诗瑶担心道。 毕竟驿馆在饭庄与新州府中间的位置,只怕等到平宁王得知了消息,景辰哥哥早已经抵达驿馆。 “我这便派人去与平宁王传信。” 谢六叔一脸急切的叮嘱道:“诗瑶,你就待在缘来饭庄,哪儿也别去,我亲自前去将景辰拖住一会儿。” “那就有劳六叔了。” 李诗瑶恭敬的应了声,忐忑不安的目送着他行色匆匆的离去。 刺史府后堂之中 昏暗的光线下,林锦骁静静的握着一卷文牍正发着愣。 这些日子虽然在人前表现得平静淡然,可一想到经自己之手一下要葬送近两千条人命,他心里始终有些凝重。 可此事终究是不得不为之。 “殿下,军司马何郢求见。” 一声老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抬起头来见是刺史府长史孙吴才,他立刻颔首道:“传。” 不多时,何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到林锦骁,他并未立刻开口说话,而是谨慎的瞥了眼孙吴才。 “孙长史,你且去忙公务。”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支走了孙吴才,这才重新面向神秘兮兮的何郢。 何郢心里千头万绪的,也不知如何开口。 林锦骁肃声催促道:“可是王妃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本王,你但说无妨。” “王妃说她要去趟城东的驿馆,特意吩咐末将前来告知殿下。” 何郢这才敢直言答道。 “去驿馆?” 林锦骁一脸茫然:“她没事去驿馆做什么?” 莫非是得到了什么音讯? “末将也不知道。” 何郢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继续禀道:“前几日王妃在北牧坊故意放走了三名行刺韩驿丞的刺客,方才还让末将差人去传令彭县令,命他带人前往驿馆捉拿刺客。” 林锦骁立时恍然大悟,难怪这妮子近来神秘兮兮的,整日里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来竟是在谋划此事。 倒真是个小滑头,竟用这等伎俩坑骗韩驿丞。 没好气的瞪了眼何郢,林锦骁有些不悦的斥道:“此事你为何不早与本王禀报?” “王妃说时机未到不可告知殿下。” 何郢胆战心惊的抬眼看了看他,生怕被责罚。 林锦骁此时也没工夫再去质疑这家伙的忠心,楚南栀只身前往驿馆,纵然是有彭湃过去,恐怕也难以万全。 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这个节骨眼上唯有当机立断,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才行。 眸色微顿片刻,他果断抬起头来,对何郢吩咐道:“速去调派几十名好手随本王前往驿馆捉拿刺客。” 话音刚落,孙吴才的身影却再次出现在了门口。 林锦骁审视着他,催问道:“又有何事?” “回殿下,白渝使团的使者求见。” 孙吴才禀道。 林锦骁立即吩咐他将人带了进来。 那白渝人的使者得了谢六叔的叮嘱,见到林锦骁时先是恭敬的拜了拜,而后不卑不亢的面向他身旁的孙吴才与何郢,冷声道:“还请平宁王屏退左右,臣使要禀报之事非同小可。” “有话且直说。” 林锦骁凛冽的眸光中含着几分蔑视的味道,肃穆威严道。 “咳,臣使本是为了顾忌殿下颜面,既然殿下如此率直,那臣使就直言了。” 那使者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道:“平宁王妃今日约我朝太子殿下在城东驿馆单独相见,我家闵王殿下顾及平宁王名声,特来告知殿下,还请殿下自行斟酌。” 顿了顿,他咧开嘴角轻笑道:“近来城中流言四起,可别因为此事伤了二位殿下的和气才好。” 神色微荡间,尽是幸灾乐祸之意。 孙吴才与何郢听着这话,甚觉逆耳,当即斥道:“休要胡言乱语,平宁王妃自是识得大体” 林锦骁却悠哉惬意的摆了摆手,邪笑着面向白渝使者,意味深长的叹道:“多谢贵使提醒,送客。” 面上全然看不出一丝半点的愤怒神情。 果然,比阴损自己还是不如娘子。 那谢太子处心积虑的想要避开这泥潭,不曾想临了还是被拽进了这是非漩涡之中。 娘子这般苦心谋划,自己怎能负了她的良苦用心,必须要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顺势而为,扳倒岳贵妃与南都王。 眼下驿馆已然被搅成一滩浑水,进去之人的动机没人看得透彻。 “清点人马,立刻出发。” 林锦骁取来天子剑,领着何郢疾步走出刺史府,大批军士集结后浩浩荡荡的朝着城东驿馆开拔而去。 第576章 保护贵妃 谢景辰隐隐的感觉到这位驿馆驿丞是被岳贵妃收买了,想要合起伙来陷害自己的小栀栀,正要往里冲,却见谢六叔带着人急匆匆的赶赴过来。 “殿下,你不能进去。” 谢六叔大步流星的走到他跟前,小声嘀咕道:“倘若平宁王妃真在里头,你如此莽撞的进入,岂不是害了她。” 四处打量着并未瞧见林锦骁的身影,他没有别的法子劝服谢景辰,唯有设法稳住他,待得林锦骁到来后再做打算。 谢景辰迟疑着看向驿馆内,四下里静悄悄的,气氛诡异幽深得很,再瞧着驿丞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他心里愈发的感到不安。 “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进去,六叔莫要再劝。” 谢景辰心绪已然紊乱,全然听不进半点劝告,现在只想安然无恙的见到小栀栀。 韩驿丞此刻总算是领会到了王妃之所以要自己敷衍谢太子的意图,恐怕就是要他乱了分寸,率先冲入驿馆。 “还请谢太子三思,平宁王妃的确不在驿馆中。” 韩驿丞目光坚定的回道。 “你休想瞒我,若平宁王妃有何闪失,我看你如何向平宁王交代。” 谢景辰恼羞成怒的瞪着他,险些就要拔剑相向了。 “谢太子此话从何说起,王妃好端端的怎会有什么闪失。” 韩驿丞一脸苦意,这年头说真话怎么如此难以让人相信,再次苦劝道:“王妃的确不在驿馆之中。” 谢景辰气得直接从谢六叔身旁的护卫手中拔出一柄剑来,直指向他:“你若不放本宫进去,本宫立刻杀了你。” “殿下。” 谢六叔吓得眉间一凛,暗暗道:“皇侄怕不是疯了,为了那女子竟敢杀大禾帝国的驿丞。” 赶紧抢下他手中的佩剑,苦口婆心的说道:“殿下,你莫要忘了你此次肩负的使命。” 门前正僵持不下,四下里骤然响起了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几人闻声望去,见是林锦骁率领军士到来。 韩驿丞连忙迎了上去,目视着不远处神情呆滞的谢景辰,心有余悸的禀道:“殿下,你可算是来了,这位谢太子非说王妃在驿馆之中,想要擅闯驿馆。” “哦?” 林锦骁眸光锐利的瞥了眼他:“谢太子竟如此惦记本王王妃,她近几日一直待在府上,并未出门,连本王都不知道她来了驿馆,谢太子如何断定她在驿馆之中?” “我” 谢景辰顿时语塞,没好气的瞪了眼身旁的谢六叔,猜到定是他叫人去告知了林锦骁驿馆之事。 但小栀栀派人传信于自己,定然是不会失约的,此刻她一定在驿馆中。 否则不至于让亲信前去饭庄传话。 谢六叔全然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贸然将林锦骁引了过来,若再让岳贵妃和南都王做出狗急跳墙之事伤害了小栀栀,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中了。 可此时也不好再去责问六叔,神情凝重的审视着林锦骁,谢景辰沉声问道:“不知平宁王前来所谓何事?” “前几日城中跑了三名刺客,我等暗中抓捕了几日,得知那三名刺客逃进了荣宁园,殿下担心危及岳贵妃安危,特意亲自率领我等前来捉拿刺客。” 何郢上前拱手禀道。 林锦骁却仅是朝着谢景辰淡然一笑,未发一语。 这让谢景辰看着甚为揪心。 他自己的王妃眼下身处驿馆之中,他不关心自家娘子的安危,反而假惺惺的去关心岳贵妃,再想着这厮即将纳沅希郡主入府之事,谢景辰心中充满了鄙夷:果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可不容他再做分说,林锦骁已举起天子剑,果断的朝着身后的军士们挥了挥手:“立刻包围荣宁园,捉拿刺客。” 一时间,人头涌动,纷纷朝着驿馆内冲了进去。 谢景辰暗暗的打量了眼韩驿丞,瞧他镇定自若的神态,完全分辨不出究竟南都王和小栀栀谁在里面。 更加弄不清楚林锦骁此来的用意。 但不管是捉拿刺客还是捉奸,倘若小栀栀已经藏在驿馆之中,那无疑会危及到她的安全,不假思索的也带领手底下的侍卫们跟进了驿馆之中。 林锦骁此行目的明确,刚进荣宁园,就悄无声息的叫人控制住了园中的亲卫们,并令何郢带人将整座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守在大殿外的侍女们完全没有应对的可能,束手无策的正要朝着殿中禀报,何郢直接一柄剑扔上前去插进了门中。 侍女们立时抱头鼠窜,不敢靠近正殿的大门。 瞧着里面静悄悄的,何郢当机立断,差人上前去守在了门口,并大声朝着林锦骁禀道:“殿下,只怕刺客已经潜入内院,恐会危及贵妃。” “贵妃可否无恙?” 林锦骁装模作样的向着殿内大喊道:“今日驿馆进了几名凶悍的刺客,窜入了荣宁园,本王亲自带人来护卫贵妃周全。” 此时,岳贵妃与南都王相交正欢,闻到外面的动静都吓得一怔,冷汗直冒。 岳贵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趴在林亭楷身上,小声嘀咕道:“园中何时来的刺客,这破落户未经本宫授意又怎敢突然闯入园中?” 林亭楷急得赶紧将她从自己身上掀开,仓皇起身,一边穿戴衣服一边催促道:“你得想法子拖住他片刻,如此我才好逃出去,否则你我二人小命休已。” “这” 情急之下,岳贵妃也是方寸大乱,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 林锦骁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又拉高了声音朝着殿内喊话:“撞门,定要护卫贵妃安全。” 谢景辰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在园子里搜寻许久始终不见小栀栀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眼下处境究竟如何,可别被刺客挟持或是被岳贵妃害了才是。 也顾不得谢六叔的阻拦,他急急忙忙的跟着何郢冲上前去一起撞开了大门。 当殿门大开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两道衣衫不整的身影。 岳贵妃还没想好措辞如何答话,这干人就径直闯了进来,实在是叫人气愤。 她慌乱的拦到林亭楷前面,试图挡住南都王的身影,嘴里气势汹汹的骂道:“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擅闯本宫别院,该当何罪?” “呀,三皇叔,你也在呀。” 林锦骁对于岳贵妃的责问不屑一顾,直接将矛头指向她身后之人,惊愕不已道:“你们这是作甚,光天化日的孤男寡女的独处在这别院之中,怕是不合规矩?” 这一幕实在不堪入目,何郢与韩驿丞及众侍卫都一脸难为情的直接背过身去。 第577章 话里有话 “锦骁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本王与贵妃不过是在商讨些关于你加封大典的事情。” 林亭楷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得强装镇定的敷衍道。 岳贵妃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目色凌厉的视向林锦骁,质问道:“你如何得知南都王在本宫别院中的?” 很显然,这厮分明就是直奔自己而来,何须再去狡辩。 林锦骁却故意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谢景辰。 谢六叔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解释道:“启禀贵妃和南都王,我等与太子殿下途经驿馆,听闻里面进了刺客,心系贵妃安危,所以才跟着平宁王一道进来了,不曾想” 接下去的话,他实在难以启齿。 “闵王殿下倒真是好心肠。” 谢六叔不提倒罢,提起谢太子,岳贵妃随即意识过来谢太子前几日搬出驿馆之事。 愤懑的瞪向他,岳贵妃眼底中布满愠色:“原来是你,你早已察觉到了驿馆中的事情,所以向平宁王告的密。” “我” 谢景辰无从辩驳。 他哪里知道林锦骁早就通过韩驿丞得知了此事,只以为是前几日在饭庄通过自己的提醒才有了警觉。 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来驿馆是为了见小栀栀,只好默认了此事,义正言辞道:“本宫也不过是听了些传闻,不曾想贵国贵妃与堂堂皇叔竟敢真能做出如此大逆之事,事到如今岳贵妃还是想想如何与贵国陛下交代,责问本宫已无济于事。” 直至此刻,他才彻底的醒悟过来,原来小栀栀叫自己来驿馆当真是替他夫君背锅的,没有半分好心。 小栀栀还是他认识的那位鬼灵精怪的女娘,从无半分变化。 心中又气又恼又无奈,不尽的冷意从心头直往上涌。 眼底里透着悲伤,谢景辰满是伤怀的看了眼林锦骁:看来在她心里,眼前这位才是她心尖上的人。 自己终究只是个过客罢了。 林锦骁此时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得意,也不自禁的扭过头去看了眼正黯然神伤的谢景辰,这种快意比在战场上打了胜仗还要叫人高兴。 压抑着内心的欢喜,林锦骁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巡视着殿内众人,肃声吩咐道:“好生看管住驿馆,等候陛下的旨意,若谁敢随意泄露驿馆之事,本王决不轻饶。” “平宁王你想做什么,莫非还想拘禁本宫不成?” 岳贵妃听他要上奏陛下,顿时沉下脸来,勃然大怒道:“你假借捉拿刺客为名,擅闯本宫寝居之处,即便到了陛下面前,你也不会讨到半分好。” “本王做事向来不计后果,只论对错。” 对于岳贵妃的威胁,林锦骁仅是不屑的冷哼了声:“陛下会如何责罚与本王就不劳贵妃操心了,正如谢太子所言,贵妃倒是该想想如何向陛下交代,陛下对你荣宠至极,你却做出如此不齿之事,令陛下蒙羞,令皇亲国戚与大禾帝国子民蒙羞,有何面目再见陛下。” “本本宫” 岳贵妃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直接萎靡下去,这一次她算是彻底的认命了。 林亭楷却不肯死心,据理力争道:“锦骁,你切莫受人挑唆,本王与岳贵妃并无苟且之事,仅是举止亲密了些。” 说完,愤怒的视向谢景辰,怒道:“这些个外邦使臣,费尽心机的挑拨我大禾帝国的君臣关系,这位谢太子更是心怀叵测,故意接宁王妃给你难堪,如今又要来攀诬本王与岳贵妃,你千万别受了蒙骗。” 哪知,他话音刚落,岳贵妃胃里翻滚不止开始恶心呕吐。 林锦骁瞧这有些不对劲,立刻对何郢吩咐道:“速去请弘文医馆的钱老医师。” 何郢脸上也闪过一抹惧色,吓得仓皇而去。 楚南栀在府上盘算着时间,这个时辰,各路人应该都差不多到了驿馆之中,是时候过去瞧瞧那边的热闹了,唤来桑琪,命她叫人套好马车,她兴致勃勃的吩咐道:“走,随我去接你主君回府,他腿脚不好,受不得刺激。” 桑琪至今还是一头雾水,迟疑着问道:“主人,你让谢太子和主君都去了驿馆,若是你再去驿馆,主君怕是会生气的。” “他该不至于这么小气。” 楚南栀笑盈盈的拽着她上了马车,悄声与她嘀咕道:“今日这等热闹不去瞧瞧实在可惜,平生怕是也难遇到几回呀。” 桑琪被她说得心花怒放的,倒也真想跟着主人一道去瞧瞧热闹。 马车出了崇仁坊,却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楚南栀掀开车帘,望着前面车水马龙的场景,忍不住诧异的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桑琪扭过头来解释道:“怕是今日去冬花江畔看热闹的人太多,此时城外已经行刑完毕,大家都赶着归来,阻住了去路。” “原来如此。” 楚南栀探出头去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想着城外血流成河的场面,终是忍不住唏嘘了声。 恰在这时,身旁忽的响起一阵低沉的男子说话声:“今日冬花江畔的热闹本王活了半生年纪也是头一遭所见,侄媳妇倒是淡然得很,竟没去瞧瞧?” 楚南栀侧目过去,正碰上旁边马车投来的一双幽深的眸光。 这勾人的眼神自打第一次相见,她就记忆深刻得很,这样深不可测的眸子怕是也只有从六皇叔身上才能见到了。 温婉的朝他笑了笑,楚南栀抿嘴道:“六皇叔当真是好雅兴。” 说着又故意四处环顾了一圈,假装疑惑道:“咦,怎不见三皇叔,你们向来是形影不离的,三皇叔今日怎生没与六皇叔一道去看热闹?” “你三皇叔这人不喜杀戮,看不得这样血腥的场面。” 林亭琰猜到自己那位三哥怕是去了驿馆,不好与她明说。 “如此也好,三皇叔眼下确实不宜看到这等血腥场面。”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瞥了眼他,冷幽幽的笑道:“六皇叔前几日预订的大马哈已经送到了饭庄,但愿二位皇叔还能一同前往饭庄共享这得来不易的美食。” 林亭琰听得一愣:她这是话里有话呀,莫不是这妮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一时间深深的担心起了老三的处境。 第578章 有喜了 “一定,一定。” 北滨王林亭琰僵笑着应了声,见她的马车是刚从城西过来,故意调转了话锋:“侄媳妇这是要去往何处呀?” “方才听府上下人说今日驿馆窜入了刺客,我那柔弱的夫君担心岳贵妃有何闪失,亲自领了人去捉拿。” 楚南栀望着林亭琰,讪讪的笑了笑:“六皇叔也知道拙夫腿脚不利索,我呀实在害怕他又有个好歹,这不赶着亲自过去瞧着他。” “锦骁腿脚刚刚灵便了些,的确不该去冒险。” 侄子那腿脚时好时坏的还要出去逞能,整日里让她跟着提心吊胆的,也是叫人同情。 林亭琰惋惜着叹息了声:“侄媳妇不用太过担心,顶多是几个小毛贼罢了,荣宁园有那许多宫中护卫,岳贵妃出不了什么差池。” 再想着城中近来的谣传,林亭琰又好心提醒道:“倒是侄媳妇,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该出来抛头露面,免得惹人闲话。” 楚南栀心知他是在提醒自己关于和谢景辰的事情,只不过她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果敢的回道: “清者自清,我既然决意出府替拙夫料理州府事务,就早已想到了可能遇到的困阻,若是被这点流言就变得畏首畏尾,那我倒不如回到深宅大院专心相夫教子了,这天下唯庸人无咎无誉。” “好一个唯庸人无咎无誉。” 林亭琰一时间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 他对这女子的态度向来是很复杂的,既有惺惺相惜之感,可同时又充满了戒备。 “正好本王也去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饿刺客能劳锦骁亲自出马。” 这阵子从未听说过城中又有刺客作乱,通过楚南栀先前的话,林亭琰心里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看来自己的猜测怕是要成真了。 老三果然是被那魅惑的女人给勾搭了。 随着路面逐渐畅通,两驾马车徐徐向着驿馆行去。 到得荣宁园里,园中四处早已叫军士和县衙差役围了个水泄不通。 楚南栀领着忐忑不安的林亭琰刚进入正殿,南都王林亭楷就苦着脸上前来喊冤:“老六啊,你来的正好,快劝劝锦骁,他今日受了人挑唆,非要攀诬愚兄与岳贵妃。” 林亭琰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眼大殿之中,没想到连白渝人也在,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摇头道:“三哥,你当真是糊涂。” 这都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他还想狡辩。 恰在这时,钱弘文被何郢请了进来。 钱弘文一脸茫然的走到楚南栀和林锦骁身边,恭敬的作了作礼,不知所措的问道:“殿下唤草民前来是要为何人诊病?” 林锦骁冷冷的指了指殿中面容有些苍白的岳贵妃,吩咐道:“贵妃身体抱恙,老医师速去为贵妃诊脉。” “放肆。” 岳贵妃不满的朝着林锦骁斥了声:“平宁王,你竟敢让江湖术士为本宫诊脉。” 心里已是七上八下,这厮拦下自己别院的御医,非去请医馆的医师,显然是察觉到了些端倪,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情急之下,岳贵妃抱住殿中的一根柱子,大声道:“你若敢让这江湖术士靠近本宫半步,本宫立马撞死给你看。” 林锦骁脸上毫无半分惧色,直接向何郢挥了挥手。 何郢领了两人径直奔向岳贵妃,将她押解过来,肃声道:“请岳贵妃诊脉。” 钱弘文不明所以,愣愣的侧目看向一脸淡然的楚南栀。 “去,既是殿下吩咐的,你且宽心替贵妃把脉。” 楚南栀温声说道。 钱弘文这才敢靠近过去。 “贵妃脸色不好,不宜动怒,该好好静养才是。” 钱弘文小心翼翼的替被军士制住的岳贵妃探了探脉,随即露出欣喜的神色:“恭喜贵妃,贺喜贵妃,贵妃有喜了。” 闻听这话,众人直接傻了眼。 钱弘文却仍是喜不自胜的向众人禀道:“贵妃已经有了半月的身孕。” 林亭琰闻声直接闭上了眼:“我等与岳贵妃离京已近三月,何来的喜脉?” “这” 钱弘文惊讶道:“莫非是草民探错了?” 他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自己好歹也从医数十年,祖上数代行医,怎会连这喜脉都号不出来? 楚南栀瞧着老徒弟一头雾水甚是沮丧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去开解道:“你自然不会探错,只不过这喜脉对于贵妃来说并非大喜。” 话落,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险些栽倒在地。 林锦骁见状立刻上前来将她搀扶住,细声询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景辰整颗心也不由得一紧,虽然还在埋怨她,可看到她神容憔悴,也免不得感到心疼。 楚南栀巡视着殿内众人,浅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随即也是一阵急促的恶心呕吐。 “快替王妃把脉。” 林锦骁焦虑的皱起了眉头,向着钱弘文示意道。 钱弘文小心翼翼的察视着楚南栀,为她号了脉,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 可有了先前的教训,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愁眉不展的注视着楚南栀,支支吾吾的小声说道:“师父,你你你也有喜了。” 听到这话,林锦骁清冷的面容上顿时露出灿烂无比的笑意:“娘子,你又要做娘亲了。” “你又要做父亲了。” 楚南栀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猝不及防的就要做母亲了,她俨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锦骁激动的直点头,忙不迭的吩咐桑琪:“快扶着你主人回去,将这消息告诉我岳父岳母和两位恩师。” “慢。” 南都王林亭楷此时完全乱了心神,自知等待自己的将是贬斥甚至是死路,说什么也要将这妇人拉下马来,振振有词道:“近来城中谣言四起,锦骁难道就没有质疑过侄媳妇的忠心?” 就差明说这孩子不是他的。 林锦骁不满的瞪了眼他,眼底愠色浸染:“三皇叔怕是病的不轻,我与娘子情深意笃,她的忠心本王自是清楚。” 林亭琰对这位兄长也是失望至极,无德无才却能深得众望,无非是比着自己年长些罢了,纵然城中有关于谢太子和侄媳妇的谣言,可谢太子刚到芦堰港,难不成这二人还能做出什么苟且之事。 面向林锦骁,林亭琰温雅的笑道:“锦骁,恭喜你与侄媳妇,快些领着南栀丫头回府,驿馆的事情交给六叔来处理。” 第579章 宫中故人 林亭琰本是抱着讨好林锦骁的心思,侄媳妇有了身孕,他激动成这般模样,可见他对楚家丫头的宠爱,便想着让他跟随一道回府。 谁知,他话音刚落,殿外便响起了一阵老沉肃穆的话音:“此事就不必劳烦六殿下了。”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尹琉轩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跟了位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器宇轩昂之姿,满身正气。 楚南栀从林锦骁身前斜视过去,见此人昂首阔步的到得眼前,正猜测着此人的身份,便听众人拜道:“见过太尉大人。” 得知是当朝太尉,尹琉轩的父亲尹斯年,楚南栀忍不住又定睛细看了眼他。 此人生得身躯凛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高贵的诗书气质,走起路来沉稳有力,眉眼中又透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深沉感。 尹斯年走到林锦骁身前,恭敬的拜了拜,又朝着北滨王林亭琰拱了拱手,而后端正的视向楚南栀,含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平宁王妃了?” 楚南栀莫名的就对这男子生出了一种敬畏感,恭敬的揖了揖身:“见过太尉大人。” “久闻王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生得不凡。” 尹斯年也满目敬佩的恭维了句。 在殿外就已听到里面的对话,得知她有了身孕,立刻对林锦骁示意道:“还请殿下携王妃先行回府,这里便交给老臣与犬子来处理。” 林锦骁目色沉沉的打量了眼父子二人,缓缓点了点头,领着楚南栀率先离去。 尹斯年又冷幽幽的瞥了眼谢景辰和白渝使团,笑着说道:“事关皇家颜面,还请贵使们出了这园子慎言。” 笑意中夹着警告的意味,叫人不怒自威。 “请太尉大人宽心,我等此行只为两国和谈而来,无心他事。” 谢景辰目视着那张俏丽身影早已消失的方向,一脸落寞的回道。 “恕不远送。” 尹斯年威严肃穆的向谢景辰拱手作了作礼,已有打发白渝人离去的念头。 谢景辰眸光清冷的凝视了眼林亭楷与岳贵妃,只得领着下属们悻悻离去。 待得殿中沉寂下来,尹斯年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道圣旨,高举在手上,先是凝神视向神色哀怨的岳贵妃,同跟进来的宫人吩咐道:“赐白绫。” 岳贵妃和南都王、北滨王皆听得一怔。 “陛下有旨,岳贵妃不守妇德,魅惑皇亲,结党营私,有负皇恩,特赐三尺白绫,死后允许葬入皇陵。” 尹斯年漫步上前去,重重的拂了拂衣袖,躬身喊道:“老臣恭请贵妃赴死。” 岳贵妃瞪眼看着内侍们手中托着的白绫,只感毛骨茸然,心惊胆战的拼命摇头道:“不,本宫要面见陛下。” “岳贵妃做出此等大逆之事,还有何面目再见陛下,你魅惑亲王,害东进王惨死,陛下允你归葬皇陵已是留给贵妃最好的体面了,莫非贵妃真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尹斯年冷眼瞪了瞪手捧白绫的宫人们,厉声道:“送贵妃上路。” “慢。” 岳贵妃阻住过来的宫人,心中诧异不止,惊惧的望向一旁的南都王林亭楷和北滨王林亭琰。 就连平宁王夫妇也是接着谢太子的提醒,今日才得知驿馆之事,陛下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她忽然想到前阵子林亭琰安插在自己身边被三皇叔杀掉的细作,随即将矛头直指林亭琰,冷声道:“六皇叔当真是好手段。” “岳贵妃此话何意?” 林亭琰一头雾水的平视过去:“今日之事皆是你咎由自取,让大禾帝国在敌国面前蒙羞,莫非此事还能怨到本王头上?” 说完,已是十分不耐烦的朝着宫人们催促道:“还不尊陛下旨意,送贵妃上路。” “慢。” 岳贵妃浑身颤栗的只得将目光看向南都王林亭楷,愤怒的央求道:“三皇叔,莫非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害死本宫,害死腹中的胎儿?” 林亭楷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了她的死活,长长的叹息了声,随即黯然垂下头去。 尹斯年俨然没了耐性,毅然决然的再次朝着宫人们挥了挥手。 两名内侍拉着白绫径直走上前去,狠狠的勒住还想挣扎的岳贵妃。 岳贵妃心灰意冷的注视着目色冰冷的林亭琰,直至咽气的那一刻也未曾合上双眼。 “陛下有旨,南都王暗结党羽,y乱后宫,有悖伦常,有悖礼法,即刻押解入京等候发落。” 尹斯年宣读完诏书,大步走到林亭楷身前,打量着颓靡下去的林亭楷,肃声道:“三殿下,请。” “老六。” 林亭楷目光凄楚的望向林亭琰,他断不敢相信是自己最信任的六弟将此事传到朝廷的,抱着一丝侥幸苦苦哀求道:“老六,你可要替愚兄在陛下面前申辩呀,愚兄绝无对陛下不敬之意,全是岳贵妃勾引愚兄,逼迫愚兄就范的。” 林亭琰望向身死的岳贵妃,暗暗叹了口气:这妇人倒也的确是有些本事,竟能凭一己之力扳倒两位亲王。 “三哥放心,到了陛下面前只要你诚心忏悔,陛下定会宽恕于你的。” 林亭琰也没有法子保他,唯有宽慰他几句。 林亭楷忐忑不安的紧,可看着一张张愤怒森寒的面孔,全然不知所措,半推半就的被侍卫们押解了下去。 殿中渐渐清净下来,尹斯年抬眉扫了眼正发着呆的林亭琰,疑惑道:“不知六殿下可还记得冯越冯常侍?” “冯越?” 林亭琰思忖着蹙了蹙眉:“这名字听着倒是十分耳熟。” “殿下不该如此健忘。” 尹斯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此人正是当年在未蓝宫服侍殿下母妃上官贵人的小黄门。” “噢,原来如此。” 林亭琰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只是这已过去了许多年,对于母妃宫中的那些故人本王早已忘了个干净。” “殿下能忘,陛下与太皇太后可不敢忘。” 尹斯年深吸了口气:“此次如果不是冯常侍暗中报信,呈上岳贵妃与东进王、南都王通奸的罪证,陛下只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第580章 渗透 “没想到母妃宫中还有此等忠贞不阿之人,这份忠心实在难能可贵,本王倒是想见见。” 林亭琰笑着回道。 笑意却显得有些僵硬。 眸色微微顿了顿,林亭琰又道:“不过此事锦骁总归是莽撞了些,不该伙同白渝人擅入驿馆,有违为臣之道,更是置陛下颜面于不顾。” “连白渝人都已知晓此事,可见此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尹斯年一直在观察着北滨王面上的神情,察觉出这冯越好像他的确不认识。 只不过他想将祸水引向平宁王身上,这份用心有些阴险。 “既然殿下不识得冯越,那老臣就只能先将他带回宫中了。” 话落,尹斯年便吩咐尹琉轩去传冯越,准备赶往崇仁坊。 出了荣宁园,楚南栀先是朝着韩驿丞微微一笑,小声与他说道:“恭喜驿丞大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该是下官恭贺王妃才是。” 韩驿丞心中感激着她的搭救之恩,眼下得知她有了身孕,好心关切道:“王妃定是要好生将养着身子才是。” “嗯,多谢驿丞大人。” 楚南栀朝着他讪讪的笑了笑,想到坑他这事,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过意不去。 虽说这老驿丞昏聩无能得很,但此次的确是立了大功,只是他并无什么大才,也没法向林锦骁为他讨封。 正危难之际,韩驿丞忽然老实巴交的向林锦骁禀道:“前几日岳贵妃赠了下官百两黄金,下官不敢隐瞒此事,已将那百两金封存在府上” 他话未说完,楚南栀与林锦骁面面相觑了一眼,立刻道:“既是岳贵妃赏赐于你的,驿丞大人就好好收着。” 听到这话,韩驿丞欣喜中又透着丝担忧,怔怔的看向林锦骁。 “王妃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 林锦骁自是看得出这老驿丞还是贪恋这些俗物的,让他平白无故受了场劫难,也该替王妃弥补弥补他才是。 “多谢殿下,多谢王妃。” 韩驿丞感恩戴德的答完,楚南栀虎的朝他蹙了蹙眉:“驿丞大人前些日子说是听到有人私下议论驿馆之事,可还记得是从何人口中说出的这番话?” 韩驿丞茫然的摇了摇头:“下官也没看清楚那二人的身影,仅是闻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嗯,本宫知晓了,你先下去。” 随着尹斯年的骤然而至,楚南栀心里突然添了许多困惑。 方才闻听着太尉大人的话,好像他是专程奔着此事而来的,只不过此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谢景辰和白渝使团的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驿馆这么大,荣宁园与外邦使臣下榻之处相距甚远,今日看过荣宁园,里面有不少岳贵妃的亲信把守,白渝人的情报系统再厉害也不至于能渗透到宫中才是。 倘若真是如此,那实在叫人害怕。 之前没去细想,如今却是细思极恐。 林锦骁心里也有些疑惑:“看来早已有人先我们一步想要对岳贵妃和南都王下手。” “只怕党争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宫中。” 楚南栀焦虑道:“也不知咱们府上这些宫人们有几人是心向着王府的?” “眼下也只有多提防些了。” 林锦骁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暖声宽慰道:“你如今只需好好养着身子,其余诸事交给为夫处理便是。” 楚南栀之前压根没想到怀孕一事,按着这些豪门贵族的习惯,女子一旦有了身孕就只能留在府上安心养胎。 也怕林锦骁阻拦自己入京,楚南栀先开口道:“不过是刚刚有了身孕,并不打紧,等着从京中回来,我便安心留在府上。” 想了想,她带着些撒娇的语气继续对他说道:“你知道我在府上闲不住的,整日里闷在府里早晚会憋出病来的,而且有了身孕的女人反而是要多走动走动才利于养胎,否则凭着我这身子骨整日只静养着,懒散下来恐怕到时候连生产的力气都没有。” “歪理。” 林锦骁觉得她这话就是在巧言善辩,按着平日里的性子定是要直接否决了她这个念头。 可瞧着她楚楚可怜的眼神,林锦骁又有些于心不忍。 的确,她这性子哪里是能在府中静养得了的,只好妥协道:“横竖如今大家都知道了你我的喜讯,入了京陛下和太皇太后也不至于久留你,到时候让岳母跟着一道入京照顾你,如此我也能宽心些。” 话落却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若是到了年关时仍没有你的归期,那为夫必入京接你回来。” “好,都依你。” 他处处都由着自己,楚南栀心里乐开了花。 如今城里关于自己和谢太子的风言风语不少,他也没有任何质疑,反而是死死护着自己,对自己这般信任更是叫人感动。 这天下最好的夫君也莫过如此了。 两人漫步到马车跟前,晃眼间却看到谢景辰领着属下走了过来。 楚南栀心头微微一怔,此次让他替林锦骁背了锅,她这心头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再想着他先前的提醒,楚南栀也想弄清楚个究竟,遂不安的扭头看向林锦骁,如实与他说道:“在断龙山时我曾救过他性命,这事想必三郎与你提到过,当时他留下了一万两银票不辞而别,今日我本是想将这些银票还与他的。” “我到马车上等你。” 林锦骁并未阻拦她的意思,而是率先登上了马车,楚南栀这才领着桑琪安心的走了过去。 到得谢景辰的马车跟前,谢六叔却是不满的瞪了眼她,瘪嘴道:“恭喜平宁王妃,如今喜事成双,为平宁王开枝散叶,又替他扫除了一位大敌,往后在王府更是如鱼得水了。” “六叔。” 谢景辰冷冷的朝他投去一个白眼,又苦笑着看向楚南栀,难掩亲切的问道:“王妃有何见教?” “谢太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南栀目视着他强撑出来的笑意,心里忽然感到有些难过。 谢景辰顺从着点了点头,撇下谢六叔,与她走到一处僻静之地,楚南栀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一万两银票递给他:“今日之事我自知亏欠于你,之前替你保管的银票现在原封不动的归还于你,从此我们两清了。” 虽说心里跟快明镜似的,知道在驿馆之事上,这登徒子也没安什么好心,但她并不愿意去将话说得太明了。 第581章 被小觑的亲王 “所以你这是要彻底的与我恩断义绝?” 谢景辰心里再次被刺痛,心如死灰般注视着她手中的银票。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楚南栀挑眉解释道:“我只是不希望亏欠你。” “可你如此却是想让我永远欠着你。” 谢景辰神情渐转肃穆:“当初在断龙山里若不是你好心搭救,我早已魂归断龙山,哪还能苟延残喘至今日,一棵山参尚且要两千两银子,这救命之恩哪是区区万两银票能够报答的。” 顿了顿,他嘴角微微上扬着又撑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今日之事是我自发愿意前来的,并不关你的事,你无需感到愧疚,我们身份不同,立场自然也会不同,你处处向着他我并不会怪罪你。” “你能这样想我很感激。” 楚南栀将银票强塞到他手中:“我救过你性命,你也救过我,所以这银票我更不能收了。” 之前在海康县时,被一群神秘人搭救,她还困惑得紧,直到这几日城中传言四起,她才反应过来当初驰援她的正是谢景辰的人。 谢景辰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将银票接了回来,察视了眼四周,语声沉沉的说道:“小栀栀,你要记得,不管我白渝十族与大禾帝国将来的处境如何,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存有加害之心。” “多谢。” 楚南栀审视着他,左右思量了片刻,才斟酌着回道:“我也不希望看到有朝一日和谢太子成为敌人。” “倘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那一刻” “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我是大禾帝国的子民,更是平宁王的王妃,我们夫妇二人必会倾尽全力保平宁州保南境无虞,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容贵国犯境。” 谢景辰假设的话尚未说完,楚南栀就直接铿锵有力的打断了他,眼神中透出的坚定并无半分妥协退让的意思。 谢景辰抿唇浅笑着摇了摇头:“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再有两国兵戎相见的一天。” “谢太子一言九鼎,我信你,我相信你此次和谈的诚意,我与殿下也会尽力周旋,促成此次和谈。” 楚南栀颔首回道。 想到心中疑惑之事,又紧接着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谢太子解惑。” 谢景辰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你是想问我如何知道岳贵妃与南都王的事情的?” 被他直接看穿心思,楚南栀眉间不由得一凛:这登徒子倒也的确是聪明。 “这事我也觉得纳闷,我不过是道听途说,后来又派细作花了些银子去打听了些事情,得知南都王确实常来驿馆,在荣宁园与岳贵妃私会。” 话到此处,谢景辰经不住皱起了眉头:“可我瞧着那位尹太尉好像对此事更加了如指掌,只怕早已有人向靖灵城告了密。” “这倒是怪了。” 楚南栀越发的困惑:“倘若有人为了扳倒岳贵妃和南都王,既然已经密奏朝廷,又何须再将我等拉下水来,这不显得矛盾?” “或许这驿馆中压根就不只藏着一路势力。” 谢景辰笑着揣测道:“南都王是许多亲王的大敌,即便你与平宁王无夺势之心,可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别的亲王不见得会放过他们二人。” 顿了顿,他又狐疑道:“至于驿馆中为何有人将此事让你我得知,恐怕是针对你们夫妇二人,想一箭双雕,借用你们夫妇扳倒南都王,却又将仇怨抛给你们,可见这条计策更显得高明一些。” 想到有人想要加害小栀栀的事情,谢景辰忍不住提醒道:“遇到如此可怕的对手,接二连三的算计与你,你可要多加提防些才是。” 这番分析透彻的话,让楚南栀顿时醍醐灌顶,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多谢谢太子提点。” 楚南栀对这家伙的分析能力也是敬佩得紧,居然直接就想到了这个层面,一时间直接为她打开了思路。 “告辞。” 既然都敞开心扉说清楚了,楚南栀也不敢再继续逗留,麻溜的领着桑琪赶紧离去。 “小” 谢景辰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她走远,顾及着她的名声,终是没忍心叫住她。 回到马车上,林锦骁正襟危坐着,看到她回来,脸上立时露出温和的笑意:“交代清楚了?” “嗯。” 楚南栀浅抿着薄唇应了声:“方才谢太子提到驿馆之事,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强,那岳贵妃自负的认为荣宁园上下皆可由她任意摆布,却不知她还是靠着唐家坐上了这个位置,如今他却想攀附南都王,青禾权贵如何肯答应。” 林锦骁在马车上想了这一阵,大致弄清楚了其中的细节,甚是笃定的推测道:“如若我所言不假,定是岳贵妃身边有唐家安插的细作,秘密将此事密奏给了朝廷。” “这点倒是极有可能。”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视向他:“如果是唐儒所为,他如今有意拉拢你并不会想着加害你,那又是何人特意将此事透露给你我二人?” “这你得去问问咱们那位六皇叔了。” 林锦骁冷幽幽的笑道。 “北滨王?” 楚南栀倍感诧异:“你为何会猜到他头上来?” “我之前便与你说过,莫要小觑此人。” 林锦骁与她细说道:“那荣宁园皆是宫中亲卫,闲杂人等哪能随意知晓此中密事,除非是本就有宫中内应,京中诸王能常在宫里走动的,这资历最深的当属两位皇叔,他们可是崇化帝之子,又自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在宫中培养几名亲信又有何难。” “你这样说倒的确很有道理。” 再结合着谢景辰的言论,楚南栀心中也多了几分笃定。 她之前就觉得这位六皇叔颇有城府,如此高明的计策当真也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莫非锦鸿刺杀我和派人劫朝廷圣旨的皆是他所为?” 楚南栀开始浮想联翩。 当日去普罗庵时,六皇叔到亭子里说的那番话仍让她记忆犹新,他故意将矛头指向林亭楷,最后果真又遇上了刺客,使自己不自觉的就会将此事联想到林亭楷身上。 而他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倘若这些事情皆是他所为,那此人的用心实在阴毒险恶得很。 第582章 心细的祖母 林锦骁这次却很茫然的摇了摇头:“锦鸿的事情我不敢断定,不过唆使戚家门徒刺杀朝廷钦使这事至今虽未拿到那传信之人,可这计策并不算高明,而且矛头更多的都是指向你,不像是六皇叔的手笔。” 想了想,他忽然望向楚南栀,邪魅的笑道:“既然已经断定这两桩事乃同一人所为,我倒觉得更像是有人对你不满。” “哼,你就直说有人想与我争风吃醋得了。”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他。 不过他倒是话糙理不糙,听上去的确像那么回事。 男人之间的博弈向来是直指要害,林亭琰犯不着拿自己开刀,如此不痛不痒的做法,万一林锦骁是个狠心之人,大不了舍弃掉自己,对他并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如果此次驿馆之事果真是他叫人泄的密,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既阴毒又厉害。 再回想着方才过来的路上,他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楚南栀心中对这位妖异美艳的皇叔警惕心愈发重了些。 看来这位才是个狠角色。 怀着忐忑的心刚回到府中,林锦骁告知了府中上下娘子有了身孕的消息,一家人正沉浸在喜悦中,就传来了岳贵妃暴病身亡在荣宁园的消息。 纪华珍和崔氏皆是讶异得紧,目光纷纷看向楚南栀和林锦骁:“岳贵妃前几日还神采奕奕的,怎么突然就暴病身亡了?” “人食五谷杂粮,哪能没个七灾八难的。” 楚南栀淡淡一笑,猜到这定是尹太尉给的一个交代,毕竟事关皇家颜面。 有了这番说辞,即便白渝人有心借此事大做文章也只能成为没有根据的谣言。 咳,官方发言最为致命。 好在岳贵妃已死,南都王也失了势,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至少不会有人敢明面上将矛头指向林锦骁。 而且此事也给了楚南栀一个警示,她得尽快想法子识出王府中那些宫人们各自背后的主子。 尤其是内院服侍的下人。 大家在客堂里叙了会儿话,就见采薇进来禀报,说是尹斯年到了府上。 林锦骁和常老聂老率先迎了出去。 几人刚碰面,尹斯年就沉着脸看向林锦骁,皱眉问道:“殿下,老臣听说你已经将戚家人及党羽尽数处决了?” 林锦骁沉默着并未答话,引着众人往客堂里走。 关于此事,他早已做过盘算,也下了决心要置这些人于死地,所以特意选择在今日行刑。 从芦堰港到靖灵城,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需要三到四日,所以就算朝廷中有人想要保住这干人也为时已晚。 进入堂中,林锦骁慢调不吝的拿起天子剑,恭敬的跪下身去,这才一脸赤诚的回道:“臣擅作主张,擅开夷十族重罪,还请陛下责罚,收回佩剑。” “这” 常老、聂老看得都是一怔,惴惴不安的视向尹斯年。 “戚家门徒犯下此等大不敬的谋逆大罪,本就该重罚才是,陛下赐予殿下天子剑,又有密旨传于殿下,可节制江南诸州,有先斩后奏之权,并无不妥。” 尹斯年见他此状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梢:“即便此事要责怪也怪不到殿下身上,都是老臣办事不力,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才导致了旨意尚未传达,殿下就已经行刑完毕。”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是一肚子苦水。 他将刑期拟定得如此紧迫,自己就算飞也不可能及时赶到。 楚南栀从尹太尉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些异样,猜测着恐怕陛下并不主张夷十族,忙不迭的问道:“不知陛下让太尉大人带来的旨意是什么?” “陛下并未明诏。” 尹斯年面向众人,如实答道:“我朝向来以仁义治天下,陛下倒的确是不愿意开夷十族的先例,本是想拟旨让老臣亲自前来阻拦殿下,不过临行前,太皇太后却劝说陛下改变了心意,只传下口谕,让老臣见机行事。” “如此说来陛下终究还是接纳了拙夫的奏折,也觉得此事必须严惩。” 楚南栀立时反驳道。 太皇太后当真是心疼她这孙儿,想必也是料定此事无回旋的余地,刻意不下明旨,给他这任性的孙儿留下了退路。 “是,王妃所言极是,老臣也觉得此事是该如此。” 尹斯年自是清楚太皇太后的用意,立刻将林锦骁搀扶了起来,瞧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常老、聂老,也不知二老是否告知了他身世。 常老、聂老都谨慎的摇了摇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身旁的楚南栀。 尹斯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王妃的名声他在京中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有这般聪慧的女子在侄子身边运筹帷幄,倒也无需发愁。 常延珏已有多年未见尹斯年,此次他亲自来芦堰港,想必是肩负着重要使命,只是眼下还未告知林锦骁的身世,许多的话也不好当面质问,便借故想要支开他:“骁儿,你与南栀今日在外奔波了一日,南栀又有了身孕,你领她回房歇息片刻,为师与你聂先生和太尉已有多年不见,正好到书房叙叙话。” 尹斯年却并没有要支开夫妇二人的意思,连忙阻拦道:“今日在驿馆中老臣尚有许多疑问想要请教殿下与王妃,恳请王妃、殿下再受些累,同我们几个老家伙一道去趟书房议事。” 楚南栀见他一脸云淡风轻,并无什么顾忌,猜到该是与林锦骁身世无关,立刻附和道:“太尉大人客气,太尉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刚到芦堰港还得劳烦你操心这些糟心事,倒是让本宫与殿下深感愧疚。” “都是老臣职责所在,老臣愿为殿下与王妃效犬马之劳。” 尹斯年这话却让林锦骁听着甚觉怪异。 自己不过一个外藩亲王,他堂堂朝廷太尉何须低眉折腰的为自己效犬马之劳? 正狐疑着,楚南栀却推着他引几人向着书房行去。 已近傍晚时分,小家伙忙了一天的课业,此时都疲乏得紧,柳芸、楚文毕夫妇在后院亲自照顾着六个小家伙补觉,纪华珍只得领着侍女们亲自为大家斟了茶,之后才关上书房的门,去帮着张罗晚间的宴席。 第583章 纷乱的时局 暗沉沉的烛光下,几人围坐在书房中,尹斯年率先挑起了话头:“今日驿馆之事老臣甚觉蹊跷,本想将那揭发岳贵妃丑事的冯常侍带回来盘问,不曾想半道上却被芊公主截去了。” “冯常侍?” 常延珏不解道:“哪位冯常侍?” “便是当年上官柔宫中的那位小黄门。” 尹斯年浓眉微颤着:“老朽本以为此人该是授了六殿下的意,可今日仔细观察下来,好像并非如此。” 听到这话,楚南栀与林锦骁不由得暗暗面面相觑了一眼。 也果然不出所料,当真是唐家所为。 常老、聂老至今还不清楚驿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从几人的言谈中,常老大抵听出了些端倪,犹疑着问道:“尹老所说的丑事莫不是岳贵妃在那驿馆中做出了不检点之事?” “咳,此事老朽实在难以启齿。” 尹斯年满是鄙夷的摇了摇头:“本以为岳贵妃深受陛下荣宠,念及皇恩即便不思报答也该安守本分,可据冯常侍所奏,早在宫中时她就已经和东进王勾搭成奸,此次更是和南都王在那驿馆中整日缠绵,竟然都有了身孕。” “岂有此理。” 常老气得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伏案上:“这不知廉耻的妇人就该游街凌迟处死,尹老何必与他留这体面。” “事关皇家颜面,老朽也只得遵照陛下和太皇太后的旨意行事。” 尹斯年心里也是愤懑得紧,如若不是太皇太后有交代,他巴不得将这对奸夫淫妇丢入乱葬岗。 聂老在旁听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今日两位学生神出鬼没的所图何事,也忍不住插话道:“锦骁,大栀,你们两人今日都跟着跑去驿馆,还四处调兵遣将的,莫非果真是为了去捉拿刺客?” “确实是为了捉拿刺客。” 林锦骁不愿出卖娘子,只得在聂老面前撒起了慌。 “胡说。” 常老哪能看不穿他这点小心思,不满的斥道:“那荣宁园里都是大内侍卫相护,什么样的刺客竟能劳动你们二位又是惊动县衙又是调遣王府亲卫的?” 这声呵斥直接吓得尹斯年一愣,眸光心惊胆战的游走在师徒二人身上。 也听说侄子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不曾想在常老面前竟然惧怕这副模样,连忙劝解道:“老朽倒是听说白渝人也得知了驿馆的风声。” “那就不奇怪了。” 常延珏这才释怀了许多:“白渝人向来喜欢挑唆是非,那位谢太子想要借锦骁、南栀去对付南都王,挑动我朝内乱,这用心实在险恶。” “谢太子的用心固然可恶,可学生却听闻此事并非谢太子察觉到的。” 虽说今日坑了谢景辰,但楚南栀此时并不希望因为此事让大家都将愤怒撒到他身上。 毕竟和谈在即,促成两国邦交才是头等大事。 想了想,她注视着尹斯年,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与殿下前几日就从驿馆驿丞口中听到了些风声,我问过韩驿丞与谢太子,他们的口径几乎一致,都是先听到了传闻,按理来说,那荣宁园也算是密不透风,岳贵妃向来谨慎,不该如此大意才是。” “莫非王妃觉得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的?” 尹斯年也突然意识过来。 “如果唐儒和芊公主都能将细作安插进荣宁园,那我想定是还有人也能做到。” 楚南栀将先前林锦骁的推测讲述了一遍,尹斯年却大大咧咧的直接摆了摆手:“不可能,六殿下怎会做出此等自断臂膀的事情,纵然他在宫中有些微薄势力,可那上官柔自打崇化帝遁世之后,便被列为妖妃,这些年六殿下始终不得志,若不是三殿下庇护,他只怕早已被排挤出京,扳倒了南都王对他并无半点好处。” “或许是三殿下锋芒太盛,六皇叔压根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呢?” 楚南栀说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她一直觉着北滨王不管是论心性论智谋都要远胜于南都王,可得到靖灵旧臣拥护的却反倒是南都王,究其原因,除了方才尹斯年讲到的他生母被列为妖妃以外,另外一点最为关键的原因该是长幼有序。 往往越是这样的人城府却越深,越会算计。 可尹斯年这种京中权贵压根就没有将林亭琰放在眼里,不屑的冷嗤道:“六殿下想要崭露头角,恐怕诸王死绝了也轮不上他,一位祸国妖妃之子难不成还想惦记着那大宝的位置。” 说着,他话锋随之一转,忧心忡忡的面向众人:“倒是京中形势才是令人堪忧,这也是老朽今日想与诸位商议的。” “莫不是陛下龙体又有恙了?” 聂怀安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所有人都露出焦虑的目光。 “的确如此。” 尹斯年面色一紧,神色黯然的答道:“老朽离京时,陛下已经卧病许久,连着五六日都未曾进膳,整日咳血不止,宫中的御医们都已束手无策了。” “陛下呀。” 常延珏听得老泪纵横,连声不止的念叨着,甚是伤怀。 “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是常老伤神的时候啊。” 尹斯年苦口婆心的劝道:“在陛下卧病这段时日,太后已联络青禾那帮朝臣上奏,逼着陛下下诏让青禾王入京代理朝政,如今南都王失势,靖灵城的那帮老臣可没有了制衡青禾王的筹码呀。” “莫非太皇太后是想让锦骁入京?” 聂怀安强忍着心中的悲愤,试探着发问道。 尹斯年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纵然陛下和太皇太后有这方面的意思,这个时候却也不敢贸然让他入京。 他连正式的加封大典都未举行,根基未稳又如何去与青禾权贵们相抗衡。 楚南栀瞧着老太尉苦着脸陷入了沉默,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他的顾虑。 这几位老人一直不肯将林锦骁身世公之于众,除了担心林锦骁会做出冲动之事,更多的该是担心他入京途中会遇到更大的阻碍。 眼下不管是人心还是势力,林锦骁都远不如青禾王。 在她看来,让林锦骁默默的留在平宁州安心经营势力才是上上之策。 第584章 舅祖父 在心头盘算了一遍,楚南栀巡望着茫然无措的众人,忽然开口道:“不如太尉大人亲自邀六皇叔早些先行回京。” 虽然没有明说,但尹斯年立刻领会到了她的意图。 自己作为当朝太尉,太皇太后的侄子,与林亭琰一同回京等同于昭告朝臣们,自己愿意结交此人。 “我家殿下眼下是万万不能离开平宁州的,即便陛下真到了危在旦夕那一刻,如今这样的时局,他入京不但不能服众反而会招来更多的祸事,到那时莫说京中形势难稳,就连平宁州也只会落入青禾王的势力范围。” 楚南栀郑重其事的与大家言说道:“倒是这位六皇叔,他既觊觎陛下百年后的大业,倒不如让他回京去与青禾王周旋,横竖都是鹬蚌相争,我们为何不能做那渔翁呢。” “南栀此言甚合我意。” 常延珏茅塞顿开,忽然眉间舒展着温和的笑了起来:“与其让雄狮猛兽入主靖灵城,倒不如叫六殿下这等跳梁小丑留在靖灵城掣肘青禾那帮权贵,若真是叫青禾王名正言顺的入了靖灵城,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啦,到时候他与大将军唐尧里应外合,全国兵马可都掌握在他二人手上,如何再去相抗。” “不错,我呀倒是有个主意。” 楚南栀眼底里渐渐透出一缕阴邪的色泽,含笑道: “眼下陛下龙体不稳,也不能全仗着太皇太后与太后代为处理国事,太尉大人倒不如请旨册封六皇叔为摄政王,纵然他是妖妃之子,可毕竟是太皇太后抚育长大的,如今又是诸王中最为年长的,论资历当得起这摄政王的名头,由他去掣肘唐大将军与青禾权贵,我想青禾王入京之路必然不会再这般顺遂了。” 静默了片刻,她又接着说道:“不日我与二老都将入京,我略通些岐黄之术,看看能不能替陛下再诊治诊治,若能让陛下龙体康健些又或者是让平宁州局势再稳妥些,到那时陛下想要宣何人进京,或者再议立储之事岂不容易许多。” “嗯,不错,不错。” 尹斯年也是恍然大悟,顿时佩服起了这女子的心胸与见识。 眼下青禾王势力太过强大,纵然陛下与太皇太后有意昭告天下林锦骁的身世,立他为储君,只怕换来的也是兵戎相见。 而且纵观当下局势,平宁州根本没有同青禾军一战的能力,到头来只会功亏于溃。 “王妃好见识。” 尹斯年由衷的夸赞了句,又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林锦骁,欣慰的笑道:“殿下得妻如此,太皇太后也就安心了。” “太皇太后?” 林锦骁听得一头雾水,那位老人家关心自己都到如此程度了,倒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答道:“臣以残躯之身能得太皇太后与陛下如此器重,臣倍感惶恐,定当励精图治,为朝廷守住南境。” 常延珏见他一丝不苟的回着尹斯年的话,恭敬有加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了声:真是个傻小子。 所有人都在替他筹谋,他的眼光却还局限在区区南境。 尹斯年也被他这话说得有些懵,僵笑着回道:“殿下乃国之倚柱,有殿下守护南境,陛下定然是放心的。” 几人面面相觑着,神情复杂的都不约而同的视向一脸淡然的林锦骁,心中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这时,柳芸和两位师娘已叫人备好了饭菜,过来相请大家入宴。 得知尹斯年前来,尹琉轩提前给楚南湘吱了声,让她早些从饭庄过来。 尹斯年被引着刚坐入席位,瞧着与王妃生得别无二致的楚家姐妹,当即愣了愣神,随即才反应过来,楚家有三姐妹,笑着夸赞道:“想必这二位便是楚家二娘子、三娘子,倒生得都与王妃一般,个个龙凤之姿,楚太公与柳大娘子当真是好福气呀。” “那是自然,柳伯母出生微末,却能被册封诰命,可谓人品俱佳,膝下子嗣当然也都不凡,尤其是二娘,那当真是坚韧不拔,性子也是随了柳伯母,温婉端庄。” 尹琉轩瞧着父亲对楚南湘看得入神,俏皮的偷偷在他耳边嘀咕道:“怎么样,父亲,喜欢吗?” “嗯?” 尹斯年听得眉头一紧,压低了声音讪讪道:“你这泼猢狲,休得胡说,为父岂是这等见异思迁的浪荡子。” “父亲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尹琉轩满是鄙夷的瞥了眼他,扶着他坐下身去。 待得各自都落了座,楚文毕和柳舒阳翁婿二人也领着六个小家伙从后院出来,四胞胎和小暮辞皆是一副无精打采还未睡醒的慵懒样子。 常延珏看得直皱眉头,这一个个的哪里像是自己的门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沉着脸斥道:“还不快些上前来为舅祖父行礼。” 楚南栀看得也是一脸难为情,万没想到这群小不点今日如此失态,怕是这几日被二老折腾的够呛,忙不迭上前去,亲声吩咐道:“快些拜见舅祖父。” 三宝林瑞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软糯软糯的问道:“阿娘,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舅父,我们什么时候也多了个舅祖父?” “是呀,是呀,阿娘,大姥爷被戚家人害死了,姥姥、姥爷的族亲我们都见过。” 二宝林瑞希也是满脸的困惑。 小家伙童真无邪的话,也立时引起了林锦骁的警觉。 自打靖灵城这些亲贵来到芦堰港,纪宛盈、尹琉轩都一口一个表兄的叫得甚是亲热,起初他倒没去细究,可今日初见尹斯年,常老就直接让小家伙们唤他舅祖父,这总让人感觉有些怪异。 而且刚才在书房里,娘子和二老的眼神也颇为奇怪,莫非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锦骁突然将那对清冷的眸子视向楚南栀,眼底里充满了质疑。 楚南栀神色有些僵硬,都隐瞒了他这么久,眼下可别因为几个小不点让林锦骁生出了怀疑。 她立马解释道:“太尉大人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子侄,你们阿爹呢是天家血脉,按着辈分得称太皇太后一声皇祖母,你们自然得叫太尉大人一声舅祖父。” 解释得虽说牵强了些,不过还是让小家伙们都信服下来,乖乖的上前去向尹斯年作礼问了安,如此总算是勉强化解了尴尬。 尹斯年目视着这群小鬼头,想到在深宫中因思念孙子、重孙成疾的太皇太后和整日里疯疯癫癫的纪太妃,终是没绷住,经不住热泪盈眶。 楚南栀瞧着直暗暗叫苦:恐怕今日免不得要生出些事端来。 第585章 带虎宝入京 尹琉轩感觉到今日父亲举止格外反常,当初离京时,父亲就嘱咐自己来到芦堰港后可以以表兄弟的礼节忠心辅佐平宁王。 当时本以为父亲不过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颜面上对平宁王有几分尊崇,同时也是在教导自己如何结交外人。 可此时瞧着他见到这一家人流露出的真挚感情,仿佛像是见到故人一般,眼中充满了亲近。 好歹自家也是显赫外戚,父亲又是当朝太尉,犯不着如此低眉折腰的来讨好一个外藩亲王才是。 尹琉轩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尹斯年,不知所措的问道:“父亲这又是怎么了?” 尹斯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向来沉稳的他,看到林锦骁也是忍不住缅怀起先太子,赶忙擦了擦眼角,笑道:“倒是老朽失态了,近来因朝事忧思成疾,方才在书房听了王妃的开解,这番回想起来才喜极而泣。” 小宝们看着他这般又哭又笑的样子,稚嫩的心灵中也感到有些心疼。 三宝林瑞崇抓着娘亲的衣角,望着两鬓斑白的尹斯年小眼睛眨闪个不停,认真的安慰道:“舅祖父年纪大了,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来问我们阿娘,阿娘可聪明了,定是能够帮助舅祖父答疑解惑。” “林瑞崇,休得胡言。” 林锦骁简直哭笑不得,这群小不点如今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尹斯年却是打心底里疼惜这几个小家伙。 作为太皇太后的头号心腹,加之家中的一双儿女皆已长成,他如今也是盼着这些小宝们可以早日入京。 凝视着夫妇二人,他生怕再引起林锦骁的察觉,甚是委婉的说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喜欢孩子,要是能见到殿下府上这几位小郡主小郡王,不知道得有多开心,明日老朽就与六殿下先行押解三殿下回京,在京中恭候王妃携郡王郡主早日入京。” “一定,一定。” 楚南栀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小心翼翼的回道。 看着林锦骁那张神色怪异的面庞,心知回到内堂后必然免不得又要被他质问。 有那么一刻,她真想直接告知林锦骁所有的事实真相,可想到他这嫉恶如仇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以剑指自家皇叔,不得诏令擅开杀戒,若是让他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遭人谋害,母妃被人逼疯,那后果实在不敢想象。 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在紧张的氛围中吃完了这顿饭,送走二老和尹家父子后,一直未发话的柳芸却开始唠叨起来:“大栀啊,你如今有了身孕,果真还得入京吗?” “得去。” 楚南栀不假思索的回道。 如今自己身上肩负的使命太重,若不亲自去一趟靖灵城,如何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思,又如何知道靖灵城具体的形势。 林锦骁虽是打心底里不愿她入京,可这件事已经是两人商量许久她都不愿妥协的,也只好按着今日达成的结果,向柳芸嘱托道:“我会向朝廷上奏,争取让娘子能在年关前赶回芦堰港,只叹我林家也没个可信之人前去照料,只得劳烦岳母跟随入京一趟。” “嗯,你那后母终究是靠不住的,让大栀母亲跟着去我们父女几人也能宽心些。” 楚文毕满目慈容的扫了眼楚南栀,更是心疼得紧。 如今整个楚氏一族的兴旺都靠着她一人,有了身孕还得长途奔波劳顿,实在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父亲不用太过担心,我也并非是只身入京,身边有二老,又有亲兵护送,定然能够赶在年关前回来的。” 今日听了尹斯年对京中形势的详述,楚南栀心中其实也没个底。 但总不能窝在平宁州这弹丸之地等着青禾王入京后来对付这一家老小。 今日她既提出了让林亭琰回京对抗青禾权贵的建议,那这次入京能够帮着他稳定局势,安然返回便不是难事。 所以也只好装作云淡风轻的去宽慰这位满赋忧思的老父亲。 小宝们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可没那么多顾忌,横竖都是要跟随在娘亲身侧的,一个个将白嫩的小手贴在楚南栀肚腩前,高兴地问道:“阿娘,你这次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那你们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楚南栀笑着反问回去。 “只要是阿娘生的,我们都喜欢。” 小四宝林瑞嘉笑盈盈的看向她,兴奋的回道。 二宝却瘪着小嘴,贴在楚南栀腰身上,忧心忡忡的问道:“阿娘,那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和阿爹还会喜欢我们吗?” 不等楚南栀答话,柳芸便没好气的斥道:“傻孩子,你们都是你们娘亲心头掉下来的肉,她当然会喜欢你们。” 林锦骁并不担心楚南栀会苛待四个小宝,反倒是小不点们今日的举止叫他担忧,此时也忍不住叮嘱道:“你们四个入了京,定要听娘亲的话,不可像今日这般造次。” “阿爹,你就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听阿娘的话的,替你保护好阿娘的。” 三宝林瑞崇叉着小腰,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小家伙们如今一个个都温暖贴心的紧,让楚南栀心里暖融融的,挨个的抚着小家伙们的脸颊,她也忍不住乐滋滋的打趣道:“有你们保护着娘亲和姥姥,你们阿爹自然是放心的。” 说完,还刻意打量了眼林锦骁。 这醋王此次的难得的心胸开阔,也不过是觉着是他自己挑起了与谢太子的是非,可若是真由着自己单独进京,只怕他这心里又要急得火上眉梢。 林锦骁看到她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却装作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小宝们,语声轻飘飘的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快带着云清哥哥与小暮辞早些去歇息。” 大宝林瑞文乖乖的起身,亲热的拉着沈云清正要往里走,忽然又回过头来问楚南栀:“阿娘,我们进京可以带上淘淘、奇奇一起去吗?” “你若喜欢就带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楚南栀渐渐意识到自己每次的梦境都与那两只虎崽子像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倒是想看看,等着到了靖灵城,这些事情还会不会有这般巧合。 第586章 小泰迪 得了娘亲的应允,大宝林瑞文高兴的领着小家伙们跟着柳芸、楚文毕回了后院。 如今岳贵妃已死,南都王失势,接下来都尉府的那几位便成为了楚南栀提防的对象。 想到前阵子交给楚南湘的那张菜谱,她也害怕这妮子到时候死护着这菜谱,违背了自己的本意不说,害了她性命更加得不偿失,又将之前的话好生与她叮嘱了一番,之后才回内堂去。 安静的卧房里,林锦骁刚躺下身来,便不出楚南栀所料,开始质问起她来: “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常老今日举止甚是怪异,他老人家向来不喜欢攀附关系,今日却非要小宝们唤尹太尉舅祖父,咱们虽是宗室子弟,可芦堰港林家与尹氏一族却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常老这般倒显得咱们有意要去结交尹氏族人。” “你呀就是心思太过细腻了些。” 楚南栀一本正经的敷衍道:“方才我在堂中已经说过了,常老也不过是尊着礼制让小宝们尊太尉大人一声长辈,哪有这么复杂。” 如果不是的确沾着这层关系,今日常老的举止倒真会让尹斯年觉得这一家人有故意攀附拉拢的意思。 好在林锦骁没有继续执泥于此事,今日发生了这许多事,他至今尚未缓过神来。 沉默了片刻,他又唏嘘着叹道:“你今日向太尉大人谏言要陛下册封六皇叔为摄政王一事虽是权宜之计,但还是太过冒险了些,他能为一己私利出卖自己的同胞兄弟,又岂会对陛下忠心。” “此事我也在心中盘算过。” 楚南栀吹熄了烛灯,躺到他身边细细道:“按着目前的局势来看,除非陛下肯妥协立青禾王为皇太弟,否则靖灵城免不得一场屠戮,即便是六皇叔摄政,也同样有着这方面的风险,可相比之下,对付六皇叔总比对付金戈铁马压城有胜算些。” 侧过身子,与他正面相视着:“任凭六皇叔再会算计,他想要得势总归是需要时间去经营,可若让青禾王入京,便等同于直接给那几十万青禾军打开了城门,若是大将军唐尧再助他一臂之力,联络京畿驻地的各营兵马,就算纾公主再能征善战也难以抵抗,我们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时间,只有扶植六皇叔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所以我们现在不但不能开罪六皇叔,反而要全力支持他,这样青禾王才不敢贸然东进。” 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林锦骁顿悟着点了点头:“娘子所言不错,六皇叔纵然可恶,可若真是要为夫倾全州之力与青禾王一战,眼下确无胜算,而且咱们平宁州以水师为主,还要受着唐儒的监督和节制。” “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了。” 楚南栀淡然一笑:“咱们支持六皇叔摄政,自然是有人不愿意看到他独揽大权的,不过是个烫手山芋罢了,等到” 话到此处,她话音却戛然而止。 林锦骁听得正是饶有兴致就没了下文,急着问道:“等到什么?” “当然是等到你实力足够强盛的时候,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京。” “名正言顺?” 林锦骁觉得她说话越发的离谱了些。 楚南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拍起了彩虹屁:“莫非你还没瞧出陛下和太皇太后的用意,你这数月以来功绩卓着,恐怕他们早已有意邀你入主靖灵城,护帝国安宁,你可切莫辜负了他们的厚望。” “为夫果真出类拔萃到了如此地步?竟得陛下与太皇太后这般青睐?” 林锦骁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狐疑道:“京中宗室子弟不少,青禾王更是众望所归,可陛下与太皇太后却偏偏在众家子弟中选中了你夫君我。” 思来想去,他终于想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莫非就因为为夫是常老的门生?” “自然如此。” 楚南栀见他已经自我攻略完毕,也假装着应承道:“我选中的夫君当然是旷世之才,谁人不钦羡,连堂堂郡主都要委身于你做妾,可见你属实招人稀罕,你切莫轻视自己。” 说完,就立刻将他紧紧搂住,不再给他反驳的机会,急着催促道:“快睡,今日折腾了一天,我也困了。” 林锦骁轻应了声,也紧搂住她哄她睡觉,可心里却始终是忐忑不已。 他觉得如今遇上的事一桩接一桩充满了怪异。 今日处决戚家十族,本以为是要受些责罚的,可尹斯年不但没有怪罪之意,反而是将责任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太后更是让尹斯年只带来陛下口谕,很明显是给了他足够的转圜余地。 宫中这些贵人们的心思实在是叫人琢磨不透。 陛下和太皇太后对芦堰港宗室子弟给的一次次殊遇已经直追青禾之地的王,数百年来都是罕见的。 苦思冥想了许久,直到身旁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那纤细白嫩的小腿已不自觉的搭到了自己腰间,他终于回过神来,目视着眼前这豪放的睡姿,忍不住暗暗叹息了声,下巴贴在她柔软的发丝上,缓缓睡了过去。 这夜,楚南栀睡得格外香甜,一直到天色大亮,也未曾被噩梦惊醒。 睁开眼来,瞧着正静谧安睡着的林锦骁,楚南栀轻松自在的吁了口气:看来果真是岳贵妃和南都王想要算计自己。 就是不知林锦鸿和刺杀朝廷钦使的事是不是同样也是这二人所为。 悬赏捉拿的告示已贴出去多日至今还无音讯,指望桑琪想起来那传信之人的讯息更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看来得想想法子让此人再次主动现身才好。 打定了主意,楚南栀缓缓的将腿从林锦骁身上移了下来,正要起身,却被小白脸一把拉了回去。 林锦骁将她强搂在怀中,眨闪着朦胧的睡眼,细声问道:“小泰迪是谁?” “小泰迪?什么小泰迪?” 楚南栀听得一愣,连忙捂了捂嘴:莫非老娘昨夜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林锦骁直接翻过身来,凝神注视着她,清亮的眸子里透着满满的困惑,漫不经心的重复着她梦里的话:“你要抱着你心爱的小泰迪,风风火火闯九州。” “我” 楚南栀直接傻了眼:老娘怎么会说这么傻屌的话。 但仔细回想着,小泰迪倒的确是前世里放在自己枕边每日伴自己入眠的布偶熊。 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楚南栀眸光流转间只得看向自己刚有身孕的小肚腩。 林锦骁这才释怀了许多,慢悠悠的起身,捏了捏有些酸软的腰间,想到她昨夜不安分的睡觉情景,猜到她定是对此次入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又不愿与人述说,只得好言宽慰道:“有为夫在,别说是闯九州,就算是上天入地你也无需惧怕,我只愿你随心而活。” 楚南栀感动的点了点头:“你便是我的小泰迪,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第587章 福浅之人 “嗯?” 林锦骁拧了拧眉:“怎么又改了,我不是佩奇了?” “你要是喜欢,都是你的。” 楚南栀眼神滑稽的打趣了句,连忙起身替他穿戴衣衫。 夫妻二人在房中互相帮衬着,拾掇干净利落后这才携手走出内室。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今日刚刚放晴,院子里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的,实在宜人。 想着有了身孕,楚南栀随即来了兴致,想活动活动筋骨,可刚刚迈开步子,却见安邻村里正柳清波神色慌乱的被人领了进来。 “王妃,不好啦,你家二郎遭人杀害了?” 柳清波大步流星的上前来,喘着粗气禀道。 “林锦鸿?” 楚南栀心头一阵压抑。 听到院子里的喧嚣声,林锦骁也立刻走了出来,皱眉道:“他不老老实实待在村子里又去何处闯来了这杀身之祸?” “二郎近来倒是安分得很,并没有闯什么祸事。” 柳清波往日虽然痛恨这不学无术的混混,可这次从牢中放出来以后的确是安分了不少。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小混混在此时遭人杀害倒的确叫人惋惜。 柳清波注视着二人深深的叹息了声:“二郎如今并未做过作奸犯科之事,前阵子还听他唠叨着说是要将家中的田地都好好打整出来,往后不仰仗殿下和王妃要靠他自己养活一家老小,前日里他又苦求草民,说是想出村子采办些东西准备为殿下和王妃亲自准备份加封大典时的贺礼。” “他不惹事就是送给我们最好的贺礼,何须让他去准备这些。” 楚南栀心头莫名的感到愤怒。 以前虽是厌恨这小王八犊子,可他如今洗心革面了,又念着他是林亭书唯一的子嗣,本想留他好好过份安静日子,不曾想他竟如此不争气,突然就嗝屁了。 就这样留下秦香莲和还未出生的遗腹子,她就算再铁石心肠也免不得生出些怜惜心肠。 哀叹着瞥了眼焦头烂额的柳清波,此事也怪不得他。 毕竟林锦鸿如今并没之前那般可恶了,楚南栀早已吩咐过不必再将他管束得太死。 谁知如此这般反倒是葬送了他的性命。 林锦骁此刻的心情也尤为复杂,埋头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来,面色沉重的细问道:“他是如何死的,谁杀害了他?” “草民也不知呀。” 柳清波茫然的摇头:“今晨有人在村东头的澜江边打柴,看到了一具漂浮着的尸体,上前去一看便认出来是二郎,草民得知就立刻前来告知殿下与王妃了。” “漂浮的尸体?” 楚南栀微微蹙了蹙眉:“澜江水流湍急,尸首却能漂浮水面?” 她心里此时一团乱麻,可还未去过现场,也不好妄作推断,连忙对林锦骁吩咐道:“夫君留在家中照顾小宝们,我跟随柳里正去看看。” “此事怎能让你去,要去也该是我去。” 林锦骁心头隐隐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锦鸿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谁没事杀他作甚。 他忽然就想到了普罗庵之事,只怕还是有人贼心不死,想借此来害娘子。 “陈氏最疼惜的就是她这宝贝儿子,你一人前去她定会与你撒泼打滚。” 林锦骁亲切的勾住她的手指,温和的笑道:“我们一起去。” 楚南栀正要进去交代柳芸、楚文毕,却见常老、聂老领着师娘们眉头紧皱着赶了进来。 见到柳清波,聂怀安就是瞪眼怒道:“柳里正,怎么回事,老朽让你好生看管林二郎,你是如何看管的,竟让他丢了性命?” 林锦骁从未遇见聂老发这样大的脾气,眸光流转间又忍不住瞥了眼常老。 可常老的眼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是充满了暴戾之气。 “二郎作恶多端,这些年在外没少结仇,若是遭了仇家报复也是罪有应得,二老不必恼怒。” 林锦骁好言宽慰道:“学生这就与娘子过去看看,查清楚缘由,早日拿住真凶便是。” “他往日里那般遭人厌恶也未曾有人对他动过杀机,如今你做了一州刺史,江南藩王,何人如此大胆敢谋害你的胞弟?” 常延珏愤懑的敲着手里的拐杖,勃然大怒道:“锦骁,他好歹也是林县令的骨肉,你怎能存如此敷衍的态度,你如今已不是窝在村里的那位落魄书生了,你是平宁州的往,是芦堰港林氏一族的领袖人物,你要清楚你肩上的使命。” 林锦骁听得一脸懵,往日也不见二老这般袒护过林锦鸿,今日却跟吃了枪药似的,委实叫人纳闷。 对于常老的这番言论,楚南栀也甚觉牵强,心知他还在因为当年之事感到愧疚。 可这事怎么也赖不到林锦骁身上来。 “二位先生,人死不能复生,纵然大郎贵为一州刺史,是平宁州的王,有的事情也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凝视着脸色阴沉无比的二老,楚南栀眼中也渐渐透出幽寒之气,黯然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早日查出真凶还他一个公道罢了。” 聂怀安却仍是难以释怀,咬紧牙关狠狠捏了捏拳:“这些人实在可恶,眼看着加封大典在即,屡屡挑起事端,制造混乱,使得州府上下不得安宁。” 顿了顿,聂怀安眸色渐转温和,语重心长的对楚南栀叮嘱道:“大栀啊,此次你定是要拿住这恶人,老朽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冥顽不灵。” “学生定当竭尽全力查获真凶。” 楚南栀话音刚落,聂怀安又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语气沉沉的补说道:“见到林二郎家里那几位,尽量客气些。” “是。” 楚南栀温顺的答道。 本也没想再为难陈氏,只要她不惹事,自己绝非是存心找不自在的人。 这时,柳芸也领着小家伙们走了出来,听到院里的对话,也忍不住惋惜的叹了声:“这林二郎也是福浅,如今秦家娘子有了身孕,他也痛改前非了,一家人正好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怎么就被人给杀了。” “姥姥,他那都是报应。” 三宝林瑞崇瘪着嘴不满的发泄道:“谁让他以前欺负阿娘,偷拿阿娘的银钱,还欺负我和大哥哥的,如今总算是得了恶报,姥姥为何要替他感到惋惜。” “好啦,不许胡说,恶人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楚南栀沉着脸白了眼正幸灾乐祸的三宝,又打量了一遍二老,赶紧对小家伙们吩咐道:“快不快些去收拾收拾,准备到书塾上课了,今日娘亲和阿爹不在家,你们若是不乖乖听话,我和你们阿爹回来定是不轻饶你们。” “阿娘,我们记住了。” 三宝林瑞崇瞥了眼铁青着脸的常老,心惊胆战的拉着四宝率先往屋子里跑。 沈云清见状,领着其余几个小宝也转身回了客堂去。 第588章 好推理 林锦骁令何郢点了些护卫,陪着楚南栀率先往安邻村案发现场赶去。 刚到村东头的澜江边上,就闻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楚南栀让桑琪将马车停靠在了村道边上,和林锦骁领着人靠拢过去。 此时,离着澜江几米开外的空旷草地上,早已围满了村民,正交头接耳的窃窃议论着。 柳清波进城前已叫人看护住了现场,没人敢靠近过去。 待得能看清楚所有人的身影,场上的哭声也愈发的震耳欲聋。 楚南栀瞟眼看了看,哭得最为惨烈之人正是陈氏,她对面不远处则是林锦芸与秦香莲姑嫂二人,瘫坐在地上徐徐不断的小声抽泣着。 目光却时不时望向哭得正欢的陈氏,眼中似乎藏着愤怒的凶光。 楚南栀与林锦骁互相观望了一眼,径直上前去,看到官差的身影,有人兴奋的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南栀婶,林二郎死得好惨,浑身被捅了好多个窟窿,血都流干了。” 楚南栀目视着迎面而来正说着话的小郎君,记起此人是赵铁匠的儿子小二郎。 赵铁匠瞧着儿子这般不懂规矩,吓得连忙追了上来,嘴里没好气的斥责道:“小二郎,不得无礼,快拜见王妃和殿下。” 众人见状,都恭敬的俯下身去。 楚南栀凝神看了眼呆愣愣的站在自己跟前的小二郎和前面唯唯诺诺的村民们,也就数月未见,倒真是世事无常,大家待自己的态度已截然不同。 “乡亲们不必拘礼。” 楚南栀示意众人起身,又笑望着小二郎,亲声说道:“不要听你阿爹的,你要是喜欢以后还是叫我南栀婶。” 小二郎笑得合不拢嘴,横竖他也不知道王爷、王妃究竟是多大的官,看到众人都惧怕得要死,可南栀婶待他仍是这般亲近,与往常并无什么两样,他心里的畏惧感顿时无存。 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楚南栀,小二郎激动的往江边走:“南栀婶,是我阿爹和几位村里的阿叔亲自将林二郎打捞上来的。” 林锦骁看着这般热忱的小二郎,还将自己娘子的手拽的死死的自顾自往前走,不由得蹙了蹙眉。 正想追上去,却被林锦芸一把拽住了衣襟:“兄长,二哥哥死的好惨。” 说话的同时,却忍不住颤颤巍巍的扭头看了眼不远处啼哭不止的陈氏。 林锦骁也顺眼看了眼陈氏,那哀嚎声这次倒不像是演的。 秦香莲抹了抹眼角的泪迹,也愤懑的抬起头来,更咽着央求道:“兄长,求你为二郎报仇。” 林锦骁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却沉默着并未答话,撇开姑嫂二人,不动声色的走到被收敛的尸体边上,蹲下身来静静的打量。 楚南栀眺望着狭窄的江水,只见小二郎指着向岸边凹进来的一处浅滩说道:“南栀婶,我阿爹他们就是在那处发现的林二郎的尸体。” 楚南栀听毕,领了两位侍卫立即朝着那浅滩处走去。 再观察着四周的地形,此处靠近断龙山,水流逐渐湍急,若真是有人想要杀人掩尸,最好的做法该是将尸体投入江中。 如此尸体必能顺流而下,怎会搁置在这被乱石山峦阻挡的浅滩处? 走到发现尸体的位置,楚南栀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地形,此处地形明显要低于主流,汛期已过,仅有少量的流水漫过滩地流进了这凹地中,形成了一处半封闭的水潭。 注视着神情凝重走过来的林锦骁,楚南栀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将尸体留在此处,刻意叫人发觉。” 林锦骁沉沉的点了点头,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恰在这时,新上任的县令彭湃也带着差役闻讯赶来,他身边还跟着唐儒、唐沅希兄妹和林锦芊。 唐沅希见到林锦骁的身影,就忙不迭的凑近过来,殷切不已的关切道:“锦骁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林锦骁却没有半点想要搭理她的意思,自顾自走到陈尸处,目光清冷的瞥了眼彭湃。 柳清波并未差人去县衙报案,只是将此事禀报给了自己,他倒是来得快,而且还将唐家兄妹和芊公主都领来了。 彭湃察觉到他眼中的异样,立刻解释道:“殿下,下官刚到县衙就听说了令弟之死,带人到府上得知殿下与王妃已经带人来了村里,便急着赶了过来。” 说着,也不自禁的打量了眼唐家兄妹,甚是困惑的说道:“都尉大人与芊公主好像对此事更为知晓,下官在路上偶遇三位,芊公主还扬言说要替下官前来安邻村捉拿凶手。” “哦?” 林锦骁目色阴冷的看向林锦芊,冷笑道:“看来芊公主已经知晓是谁杀害了我家二郎?” “当然。” 林锦芊漫不经心的瞥了眼楚南栀,阴阳怪气的冷嗤道:“就看平宁王肯不肯秉公办理了,若是平宁王想要徇私护短,那本公主也只当是来瞧瞧热闹了。” “公主这话何意,殿下向来都是秉公持正,即便是寻常案子也不至于徇私枉法,更何况死的还是他胞弟。” 柳清波意识到这位公主怕是来故意挑事的,急着袒护道。 “是吗?” 林锦芊扭了扭唇角,浮出阴险的笑意:“可我怎么听说这林家二郎前阵子在普罗庵与平宁王妃生了些口角争执,咱们这位王妃姐姐向来是不喜林家二郎的,便仗着势力故意攀诬林家二郎在庵中调戏老尼,将他监禁在村子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秉公持正?” 听着这话,彭湃苦着脸又小声禀道:“今日城中都在传,说林家二郎当日在普罗庵与王妃大打出手,还险些闹出人命来,甚至开始有人怀疑是王妃挟私报复,杀了令弟。” “一派胡言。” 林锦骁恼羞成怒的视向林锦芊,斥道:“所以芊公主特意赶到村子里来,就是为了攀诬本王王妃?” “怎么,难道殿下还想袒护于她?” 林锦芊有恃无恐的漫步过来,气势咄咄逼人的争辩道: “本公主听说当初二位尚在村子里时,咱们这位王妃姐姐为了区区几十两银子就要将自己小叔子狠心送入大牢,如今她得了势,所有人都对她偏爱有加,可唯独这位小叔子是个不识时务的主,处处还想着与王妃姐姐作对,她自然留不得林家二郎。” “公主不愧是公主,好推理好逻辑。”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狠厉的直视过去:“即便公主殿下言之凿凿的认定是本宫害了小叔子,可证据呢?” 第589章 本王不缺祖宗 “我” 林锦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拿出看家本领,强赖道:“不是你杀了你小叔子还有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 “请公主殿下拿出证据。” 楚南栀也懒得与她争辩,再次强调道。 林锦芊气得咬牙切齿的,却又无可辩驳。 瞧着芊公主被怼得词穷,险些让林锦骁直接笑出了声。 他就喜欢看这些个别有用心之人处处想要置娘子于死地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望着又憋屈又恼怒的芊公主,林锦骁目色渐凉,瞳孔中布满的尽是暴戾的气息:“倘若仅凭着一张嘴就能随意治人罪,朝廷何须再设廷尉府?公主若是再要胡搅蛮缠,休怪本王无礼了。” 眼看着林锦骁已是凶光毕露,唐儒有些胆寒的暗暗拉扯着林锦芊,示意她不可继续莽撞。 林锦芊也是怒火中烧,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瞪眼道:“怎么,难不成平宁王还想对本公主不敬,还想” 可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林锦骁浑厚低沉的嗓音压了下去:“公主并非神明,本王也不缺祖宗,为何要处处礼让着公主殿下,莫说你已经下嫁到了都尉府,即便你仍养在宫中,凡事也该有个是非曲直,岂有随意污人清白的道理。” “你” 林锦芊一脸的不服气。 唐儒心里却是一肚子火。 他实在是看不明白,自己这位娘子为何非要处处不知死活的与平宁王妃争锋相对。 就算是想要扳倒这夫妇二人,也不是靠着几句空口无凭的口舌之争能够达成的。 强拦下林锦芊,让人将她送回了马车,唐儒赶忙恭敬的赔罪道:“还请殿下、王妃息怒,公主不过是在城中听了些谣传,受人挑唆,才有此疑虑的。” 小心翼翼的抬眼察视了遍二人,又继续说道:“只是眼下城中凭空冒出这么些传闻,下官担心会伤及王妃的名声,这才特意赶来想替王妃洗脱嫌疑。” “如此本王倒是要多谢大都督的好意了。” 林锦骁眼眸幽深的打量了眼看似恭敬热忱的唐儒,这夫妇二人在自己面前唱双簧,用心无外乎都是一样。 余光斜倪过去,看着被掩盖的尸体,他心中也已经被愤怒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背后之人实在可恶,一次又一次的都能抓住娘子的软肋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次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揪出幕后之人,否则这一家老小永无宁日。 打定了主意,林锦骁径直走回陈尸处,蹲下身来,掀开裹布,开始仔细的查验着林锦鸿尸身。 县衙的老仵作也紧随过去,一边查验着一边细说道:“尸体身上共有七处刀伤,脖颈上有一道致命伤,皆为利刃所致。” 话到这里,老仵作眼眸微眯着不由得顿了顿:“只是叫人奇怪的是,既然凶手已在尸体脖颈上留下了致命的一刀,为何其余几道划痕皆在右边的手臂上?” 听到这话,楚南栀疾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细细的观看着林锦鸿右边的手臂,早已扭曲脱臼变形。 “很显然,他是想要拼死拉住凶手。” 楚南栀假想着当时的场景,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整只手臂几乎都要被利刃割断,却没肯松手。” 随后又检查了一遍脱臼掰断的手指:“你们看,这右手的拇指完全断裂,可见凶手没少花力气来摆脱掉林二郎。” 只是这厮向来是个贪生怕死的,怎会突然有如此毅力来对抗凶手。 当日在普罗庵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这小混蛋就直接给吓尿了,被人割了喉他竟还有力气来缠住凶手,倒是令人诧异。 要么就是当时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值得他以命相护,要么就是这家伙想要留住什么。 她急着向不远处的姑嫂二人招了招手:“林锦芸,你过来。” 林锦芸哭哭啼啼的走到她跟前,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你二哥哥何时出的门,出门前可有带什么贵重物品?” 楚南栀直截了当的问道。 林锦芸却只顾着哭,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光哭难道就能将你二哥哥哭回来?能为他报仇雪恨?” 话落,只得吩咐秦香莲过来。 秦香莲擦了擦红肿的眼角,强忍住悲痛,哽咽道:“回兄嫂的话,二郎他这几日得了里正的应允,说是想进城替兄长和兄嫂准备加封的贺礼,每日里都是早出晚归的,也没见他拿什么特别的东西。” 顿了顿,她又接着补充道:“二郎说兄长和嫂子如今富贵了,再贵重的东西怕是兄长和嫂子也不稀罕,倒不如多花些心思,表表敬意就是了,也怕奴家担心他进城去风流快活,他每日出门也只管奴家要了两银子。” “他让你准备何物,竟要每日早出晚归,连着这许多日?” 楚南栀颇为纳闷的问道。 “前几日他买回的也不过是些布料和丝线,说是要奴家为侄子侄女们亲自做身衣裳,待得大宝、二宝他们四个生辰时送去,想要弥补这些年他做叔父的亏欠。” 秦香莲接连抽泣了几声,又是泣不成声:“就在昨日,他忽然对奴家说知道要送给兄长和嫂子什么贺礼了,可奴家问他他也不肯说,说是要给兄长和嫂子一个惊喜,仅是拿了二两银子就出了门,一夜未归,奴家担心他是被哪家的窑姐给缠住了,本想今日去打听,没曾想大清早就得知了噩耗,呜呜呜。” 说完,再次忍不住大声哀嚎起来。 这边的哭声也牵动了陈氏,她匍匐着过来趴在林锦鸿尸身上,捶胸顿住的哭诉道: “二郎,都是为娘害了你呀,若是为娘当年狠下心来不将那逆子一并带回家中,不将他抚养长大,咱们这一家还能得个清净,哪里会惹来这许多祸事,得罪了他心尖上的人,让你被人害死。” 这话听得林锦骁又好笑又好气,不可理喻的直接背过身去。 唐沅希近来也打听到陈氏一家是因为和楚南栀关系不好,所以林锦骁才不肯让这一家搬进城里去。 眼看着就要嫁进王府,怎能放过这个讨好婆婆的机会。 她连忙凑到陈氏跟前,亲切的温声宽慰道:“伯母,你别太难过,锦骁哥哥也有他的难处,但我一定会帮着伯母手刃杀害二郎的凶手的。” 话落,还刻意打量了眼楚南栀:“只要找到证据,州府惩治不了的人不还有陛下嘛。” 第590章 小姑子长大了 这接二连三充满针对的话,傻子也能听出来,无疑都是在怀疑楚南栀杀了林锦鸿。 楚南栀也不否认,反而是故意挑衅道:“沅希郡主如此胸有成竹,想必是已经知晓杀人凶手,本宫倒是期待得很,想看看郡主是如何替本宫这小叔子手刃仇人的。” “你别得意,我总能找到你作案的证据的。” 唐沅希信誓旦旦的说道。 陈氏见有人为自己撑腰,哭得更加大声了些:“郡主呀,你的好心奴家心领了,就怕你是无法替我儿手刃仇人了,这芦堰港的权贵们个个向着她” “婆母你闹够了没有。” 秦香莲忍无可忍,怒声斥道:“若不是你整日里无理取闹,二郎何必费尽心思的去设法弥补过失,他如今不过是想过份安安稳稳的日子,你却非要闹得鸡犬不宁。” 说着,她擦干泪迹,走到楚南栀身前,一脸赤诚的赔罪道: “兄长,嫂子,我知道此事定不会是兄嫂所为,前几日二郎就私下里与我提到过,当日在普罗庵里他受人挑唆前去刺杀嫂子,可嫂子非但没有将他押回县衙让兄长治他的罪,仅是差人将他押解回村里看护,还送来钱粮锦缎,兄嫂如此以德报怨,到了此时也不愿揭发他的罪行,奴家与二郎纵然是再没心没肺,也该念着嫂子的好。” 伤心更咽了一阵,她矛头直指陈氏:“奴家倒是想问婆母,兄嫂该如何做你才肯满意,她若要害二郎,当初在普罗庵名正言顺,何必等到如今偷偷摸摸的来杀害她。” “是呀,我瞧着二郎这遍体刀伤,怕不是往日的仇家为了寻仇故意将他给杀害了。” 赵铁匠心里念着楚南栀帮忙教导儿子的好,而且与林锦鸿结仇当初也是为了帮乡亲们出这口恶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众人来怀疑她,所以故意将凶手引向别处。 “不可能。” 陈氏大声道:“二郎从前都没人想过加害他,如此他浪子回头,他兄长又做了大官,还有谁敢加害他,若不是逆子那内妇还有谁会存此恶心。” “你这老婆子真是冥顽不灵。” 小二郎气急败坏的拉住楚南栀的手,极力袒护道:“方才你儿媳妇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你还想攀诬我南栀婶,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一个几岁稚童都能明白的道理陈大娘子却这般固执己见,实在是叫人可笑。” 林锦骁回过身来,不动声色的掰开小二郎拉楚南栀的手,朝他挤出一抹清冷的笑意,而后紧护着娘子,朝着陈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子若是有心想要害你们母子,凭着你们这些年的累累恶行,十条命怕是也早已没了。” 失去了二哥,林锦芸一直浑浑噩噩的,对于方才的争吵她也一直无动于衷,可听了二嫂的话,她心里渐渐明晰起来。 这些年这一家从未厚待过兄长和嫂子,反倒是母子几人一直想着占兄长家的便宜。 可如今兄长富贵了,并未计较以往的事情,还供给着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靠着兄长兄嫂过上这样充盈无忧的日子,她先前虽说并没多少感恩的心理,可对夫妇二人的嫉恨却是没有了。 如今母亲这样一闹,反而让她感到愧疚起来。 回想着近来家里的争吵,林锦芸终是狠下心来,发自肺腑的说道: “我与二哥哥自小是被母亲带大的,念着母亲独自抚养我们兄妹的辛劳,所以自小便对母亲的话唯命是从,可母亲这些年都教会了我们什么,就因为父亲当年积劳成疾死于任上,你便要让我们记得全县百姓都欠着我们一个公道, 二哥哥从前也是勤奋上进的,却硬生生被你骄纵得游手好闲,蛮横乡里,前些日子兄嫂差人送来钱粮锦缎,我只以为他是贪图兄长和嫂子给的富贵,想要讨好兄长和嫂子才说出那番要痛改前非的话,到现在女儿才看出来他是当真活明白了,二哥哥想要像父亲一般受人尊崇何错之有,母亲非要苦苦相逼,如今将他逼上了绝路你称心如意了?” “你、你这不孝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陈氏气得直喘粗气。 儿子这段时日受了继子夫妇的好,处处向着他们也就罢了,女儿、儿媳竟然都开始忤逆自己,简直是要气死人。 “是女儿在胡说还是母亲压根就不愿看到咱们一家好?” 林锦芸也是气上心头,大声顶撞道:“母亲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你该心知肚明,你逼着二哥哥去向兄长讨封诰命,二哥哥不肯,你便拿了刀子威胁他,逼得他整日早出晚归的只想躲着你。” “难怪前日里陈娘子拿着刀在村子里对二郎围追堵截,还扬言说要杀了这忤逆不孝的逆子。” 柳清波恍然大悟的颔首道:“原来竟是为了此事,如今二郎他果真被人杀了,陈娘子却又攀诬自家长媳,这份用心可是叫人琢磨不透呀。” “你们、你们” 陈氏急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辩解道:“你们休要听这不孝女胡诌,我纵然再狠心,虎毒不食子呀,难道我还能真的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是啊。” 唐沅希也皱眉看向林锦芸,好生劝道:“锦芸,你怎么能不识好歹的冤枉自己母亲?” “你闭嘴。” 林锦芸已急了眼,才不管什么公主、郡主,勃然大怒道: “自打你们这些朝廷勋贵来了芦堰港,我们就没过过一日安生日子,先是三叔婆被东进王毒杀,如今又是二哥哥遭人杀害,你们一再挑唆是非,不过就是想害我兄长、兄嫂, 是,我们家中虽然不和,可那也只是家家都有的婆媳姑嫂矛盾,绝不是你们这些外人拿来借题发挥的引子,我虽只是个乡野女子,却也懂得同气连枝的道理,即便是我二哥哥存了讨好兄长、嫂子的心思,那也无可厚非,难道我们这一家老小的富贵安宁不靠着兄长还靠着你们唐家这些别有用心的外人不成?” “你怎能如此说我,我如何就成了外人?” 唐沅希本是诚心向着她们母女,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急得气血上涌:“我堂堂郡主,甘愿委身给你兄长做妾,难道我还会害了你们不成?” “谁知道呢?” 林锦芸不屑的冷哼了声:“宁做穷人妻,不做高门妾,我们这些乡野女子都能明白的道理,郡主难道还不明白?我母亲是个糊涂人,分不出个是非对错来,可我林锦芸,我二嫂嫂,我们这些林家族人却不是瞎眼的,二哥哥究竟是被何人所害,我相信兄长即便再狠心,他也是平宁州的父母官,是林氏族人,绝不会坐视不理,还不容沅希郡主来置喙。” 楚南栀默默听了半晌,心里着实被震骇到了。 虽说林锦芸这番话多多少少是在气头上说出来的,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能有这番见识的确是长进了不少。 总算是没有枉费自己这段日子对她们的宽容。 也正如林锦芸所说,自己和林锦骁即便再讨厌她们母子几人,可也从未想过置她们于死地。 但要是有朝一日林锦骁被扳倒了,那她们的后路恐怕就不好预料了。 看来,这小姑子如今也是长大了。 第591章 易容术 “好啦,林锦芸,你二嫂有孕在身,快些扶她回去歇息,你二哥哥的事情我与你兄长早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南栀语气不冷不热的吩咐了声,便让何郢点了几名军士送她们回家。 陈氏却死死的抱住林锦鸿的尸身不肯松手,喃喃自语道:“儿啊,为娘怎会害你,为娘怎会害你呀,为娘只不过是想要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你才应该是平宁州的王啊。” 唐儒没想到这陈氏竟然是个只会白日里做梦的失心疯,想到刚才公主娘子与妹妹同林锦骁、楚南栀夫妇争锋相对的场景,他直恨得牙痒痒,这全然是得不偿失呀。 难怪蒋学屹之前就提醒过自己,不要拿陈氏大做文章。 果然是没什么用。 真不知当年那位英明神武的林县令怎会娶了这么个妇人。 暗暗的叹了口气,却听林锦骁语气冰冷的在一旁说道:“清理闲杂人等,搭建停尸棚好生看守,以供取证。” 今日被家里两个妇人闹成如此尴尬局面,唐儒正想着上前去献献殷勤,林锦骁直接开口道:“今日之事本是本王家事,彭县令也已赶来,就不劳大都督再费心了,大都督身为平宁州三军统帅,却如此热心于本王家事,让陛下得知恐怕不好。” “是,下官本也是想替殿下分忧,今日公主与舍妹却对王妃和殿下多有不敬,还请殿下和王妃多多担待。” 唐儒被他这番警醒的话吓得愣了愣神,诚惶诚恐的赔礼,又赶紧瞪眼看向仍在一脸花痴注视着林锦骁的妹妹,大声呵斥道:“还不快些滚回马车上去。” 唐沅希不甘心的憋了瘪嘴,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 “下官告退。” 唐儒也不敢继续逗留,灰头土脸的紧随而去。 待得唐家人离去后,林锦骁又让人把疯言疯语的陈氏拖拉下去,这才将话题引回案情上面:“娘子方才询问秦氏二郎昨日出门前身上可带有什么贵重物品,这是为何?” 楚南栀重新弯下身,打量着尸体各处,细细解释道: “林二郎浑身上下并无别的伤迹,唯有脖颈间有一道致命伤,而这伤口不偏不倚正在咽喉处,宽约一寸有余,整齐利落,可见凶手是从正面袭击他的,而且这位凶手该是位善用利刃的好手,身上连一处淤伤也没有,说明两人并未打斗过,凶手这般轻易得手,可见该是熟人作案。” “熟人作案?” 林锦骁一边查验着伤口一边回想着他身边往日那群狐朋狗友,最后笃定的摇了摇头: “这伤口的确不一般,寻常人很难有此本事,不让他察觉一刀致命怕是颇有些本领,他身边那些下三滥做不到,更何况方才秦氏说过昨日他出门身上就带了二两银子,谁会为了二两银子见财起意。”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楚南栀眨眼道:“那便是凶手本就有意要除掉他。” “谁会请如此厉害的刀客行刺这么个无足轻重的浪荡子?” 林锦骁感到无比纳闷。 “的确,在你们林家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楚南栀拧眉注视着地上的尸首,含笑道:“可你别忘了方才你家三娘讲的那番话。” “看来果真是有人又想借此事对你不利。” 林锦骁微微皱起了眉头:“普罗庵的事,没有几人知晓,瞧着方才的情形,芊公主和唐都尉分明是凭着此事想来指认你。” 这事也让楚南栀感到纳闷。 当日在普罗庵,除了李策、桑琪还有自己根本没人知晓林锦鸿行刺的事。 顶多还能算上个吴恩荣的生母秦师太。 不过这妇人已是个潜心修炼的出家人,自不会无故招惹这些是非。 倘若此事与那老尼有关,林锦鸿也早已告知了自己。 在脑海里冥思苦想了一圈,楚南栀忽然想到一个人来:“六皇叔。” “六皇叔?” 林锦骁眼中闪过一阵诧异。 “我总觉得他知晓当日刺杀之事,否则不会一再提醒我。” 楚南栀犹疑着道:“如果当日他挑唆林锦鸿行刺我是为了栽赃三皇叔,那么如今杀林锦鸿自然是为了针对你我。” “我看不像。” 林锦骁却摇头否认道。 林亭琰的性子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即便他阴毒,可从不会拿女人做筹码。 更何况,林锦骁早已看出这位六皇叔对自己娘子心存爱慕,自不会伤害于她。 楚南栀顾视着被围在外围的乡邻们也不敢贸然猜测,又一丝不苟的打量着林锦鸿的尸体,当视线移到尸体左边的手指上时,楚南栀隐隐约约看到指甲上透着血迹。 再来回察视着,在脖颈上发现了两道月牙般深陷的白色掐痕。 仔细比对后才发现竟是他自己用左手掐出来的痕迹。 “刚才听二郎媳妇说他昨日想到要为我们准备加封的贺礼,还要给我们一个惊喜。” 楚南栀忽然眼前一亮,急声说道:“正如二郎媳妇所说,咱们现在也不缺什么,而且他这浪荡子也拿不出什么稀罕宝贝,既是惊喜,我思来想去眼下也只有一件事是让我们耿耿于怀的。” “你是要说那位正在悬赏捉拿的传信之人?” 林锦骁立刻猜到她想说什么。 “不错。” 楚南栀惋惜着叹了口气:“你看,你这兄弟平日里哪有如此毅力,他定是临死前用左手紧紧掐住受伤的脖子来止住血,而右手则是死死的抓住了刺客,想要竭尽全力的将那人留住,能做到如此定是心中有什么坚不可移的信念。” “倒是有些道理。” 林锦骁认同着刚点了点头,小二郎也学着楚南栀检查林锦鸿左手的模样仔细的端视着尸体右边的指甲,忽然从指甲缝里取出一些皮肉状的细末,惊呼道:“南栀婶,这是什么?” 楚南栀接过来摊在掌中反复察看,看上去并不像是从人体身上撕扯下来的。 她欣喜的凑过身去,过细的察看林锦鸿紧贴在一起的右手手指,随后从中指和无名指中搜出一小块完整的皮肉。 拿到鼻根前嗅了嗅,竟有股淡淡的脂粉味道。 皮肉较人皮略厚有弹性,看上去像是猪皮,楚南栀随即想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易容术。” 第592章 城门叙话 “易容术?” 林锦骁顿时惊愕不已:“虽说也听闻过这种江湖把戏,可我从未见到过精通此术之人。” “我们未见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呀。” 楚南栀捏着那块林锦鸿用命撕下来的小块猪皮,漫不经心的分析道: “李策、李三木在城内城外张贴告示,如今州内各郡都下放了海捕文书,所有的道观也寻遍了,却并未寻到半点那人的踪迹,我一直觉得十分蹊跷,如果二郎不是发现了这人的踪迹,那他昨日神秘兮兮的出门去,还能为我们准备什么惊喜。” 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这小王八羔子可以站起身来,帮着自己答疑解惑。 倘若此人真是精通易容术,那实在是不好捉拿。 这个念头易容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件容易事,能够靠着易容做到混淆视听当真是个厉害人物。 林锦骁虽然不敢断定她的猜想,可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立刻对何郢与彭湃吩咐道:“你们速拿着画像到安邻村和城内打探,凡是林锦鸿所到之处务必打探清楚,查问他与何人见过面,可有什么生面孔。” “下官领命。” “末将领命。” 两人带了些人行色匆匆的赶紧散去。 楚南栀还是不甘心放弃对北滨王的怀疑,郑重地凝视着林锦骁征询道:“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去见一见六皇叔。” 倘若他知晓此事,即便不是他,也可以与他做个交易。 虽说摄政王是个烫手山芋,可好歹也算是助他一臂之力得了些势力。 林锦骁沉默了片刻,终于妥协道:“让桑琪陪着你,多带几名护卫前去。” “嗯,你留在村子里也当心些。” 楚南栀叮嘱完正准备要离去,却被小二郎一把拽住,可怜兮兮的央求道:“南栀婶,你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 瞧着小家伙近乎恳求的眼神,再想到他方才还为自己寻到了线索,楚南栀哪里还忍心拒绝,笑着说道:“不过南栀婶现在每日挺忙的,你要是想南栀婶和我家的小宝们,可以进城去。” 赵铁匠吓得畏畏缩缩的赶紧推阻道:“王妃切莫听这混小子胡说,他哪有这个福分敢去叨扰小郡主小郡王们。” “阿爹,什么是小郡主、小郡王?” 小二郎疑惑的问道。 “不过是个身份罢了。” 楚南栀接过话来,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莫听你阿爹的,以后想进城就进城,只是你要答应南栀婶,好好用功读书,争取将来比你阿爹有出息。” “南栀婶你放心,我将来指定比我阿爹有出息。” 小二郎重重的拍了拍胸脯,傲娇的说道:“我现在在村子里都能一个打五个了。” 噗! 楚南栀捂嘴轻笑道:“南栀婶不是让你打架” 她话还未说完,林锦骁就不以为然的鼓舞道:“有一身力气是好事,不过不能恃强凌弱,等到有一天你能够以一敌十了便来找叔父,我让你留在城里。” “好,林叔,我一定能做到的。” 小二郎兴奋的应道。 楚南栀没好气的白了眼林锦骁:“你这样会教坏孩子的。”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就该自小历练。” 林锦骁露出淡淡的笑意,重重的拍了拍小二郎的肩膀,叮嘱道:“记住叔父的话。” 说完,就半推着楚南栀送她上马车。 桑琪飞快的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刚到城门口就迎面撞上了林亭琰骑马从城里出来。 他仅是带了名随从,两人两骑,行色匆匆的正要从马车跟前路过,可看着熟悉的车棚,立刻喝住了马匹。 听到马蹄嘶鸣声,楚南栀忍不住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看了看,恰巧和林亭琰那双勾人的眼神对上。 “六皇叔这是要何往啊?” 楚南栀略显惊讶的问道。 “本王刚得尹太尉相邀去了趟缘来饭庄,得知安邻村出了命案,正赶着过去瞧瞧。” 林亭琰笑望着她,忽然皱了皱眉:“听闻此事与侄媳妇有些关系,本王今日即将随尹太尉还京,倒是想听听侄媳妇的见解。” 眼底里隐隐约约透着关切之意。 “既是如此,还请六皇叔下马一叙。” 楚南栀吩咐桑琪停靠好马车,与林亭琰朝着护城河边漫步开去,待得离城门口远了些,才停下脚步。 望着远处靖芦运河被微风掀起的道道涟漪,楚南栀下意识的紧了紧有些松动的云肩领子,而后佯装不知的发问道:“不知六皇叔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要赶回靖灵城去?莫非是京中生了什么变故?” “难道侄媳妇竟不知?” 林亭琰难以置信的瞥了她一眼,知她定是在和自己卖关子。 昨夜尹太尉忙完驿馆之事就紧接着去了侄子的府上,他不可能不陈述朝中之事。 “噢,倒是听太尉大人随口说起过陛下近来龙体欠佳,想请六皇叔早些回府。” 楚南栀也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邪笑道:“据说陛下本是有意让三皇叔回京的,谁曾想三皇叔会做出此等大逆之事。” “你三皇叔自甘堕落怨不得旁人。” 既然打开了话题,林亭琰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始盘算道: “不瞒侄媳妇,朝中已经有人谏言让青禾王入京了,侄媳妇虽然还未去过靖灵城,可也该从尹家二郎那处听闻过太皇太后与太后母子的恩怨,锦珂这孩子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暴虐之徒,若是让他入主靖灵城,不仅是本王,恐怕你与锦骁都难以有活路。” “毕竟是天家之事,拙夫本就出身冷门宗室,又是外放的藩王,能得陛下器重已是惶恐不已,何敢再问及朝廷内政。” 楚南栀扭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我想太尉大人不远千里的来请皇叔回京,必然是相信皇叔有稳固朝局的能力。” “侄媳妇抬举本王了,你六皇叔我呀自打贬斥归来这些年一直饱受冷遇,论威望远不及你三皇叔,势单力薄的如何稳固朝局。” 林亭琰满脸苦意的冷笑了声,心里却是经不住犯起了嘀咕:尹斯年大老远的来芦堰港该是请林锦骁入京才是,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请自己入京? 这倒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如此良机,可正是迎他入京的时候。 第593章 得罪不起的人 “六皇叔自谦了。” 楚南栀含笑说道:“六皇叔是个有韬略的人,再有尹太尉与太皇太后鼎力支持,尹、纪两大外戚家族相帮,何愁坐不稳这摄政王的位置。” 林亭琰苦笑着摇了摇头:“纪家、尹家的确都算得上是青禾望族,可相比起唐家杨家这些豪门士族,终究是势力单薄了些。” “如果再加上我芦堰港林氏一脉呢?” 楚南栀直言道。 “倘若你们夫妇能够坐稳平宁州,与本王立场一致,那锦珂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林亭琰目光深邃的扫了眼她。 心里渐渐明朗起来:恐怕陛下与太皇太后扶植锦骁不过就是为了震慑青禾王,稳固朝局,并无别的意图。 楚南栀也立即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坐稳平宁州还要与他保持一致的立场,这不等同于替他守护南境了。 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皇叔尽可放心,拙夫受陛下提携,自当粉身碎骨报答皇恩,凡是陛下旨意我与拙夫必会遵从,皇叔既是代陛下暂摄朝政,我与拙夫必会拥护皇叔。” 三句不离陛下,如此清晰明朗的话直接表明了立场,让各自心里都有个底。 林亭琰眼下也唯有想方设法拉拢侄子这位朝廷新贵,别无他法,当即欣然承诺道:“还请侄媳妇转告锦骁,本王定会殚精竭虑替陛下稳固好朝局,不负陛下厚望。” “好,有皇叔这话我就放心了。” 楚南栀眼底里尽是沉稳,笃定的答道:“六皇叔也大可放心,有太皇太后、尹太尉和平宁州做倚仗,皇叔返京后定能如愿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那本王就在此谢过侄媳妇了。” 林亭琰刚表完谢意,楚南栀就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诶,皇叔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比起青禾王,咱们又是同病相怜,自该互相扶持。” “不错,不错。” 林亭琰静静思量着,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是自家人,做晚辈的也不客气了,有桩事情想请教请教皇叔。” 楚南栀猝不及防的就扭转了话题:“前些日子,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叔子在普罗庵与我起了些争执,想必皇叔眼下也该知晓了此事,可偏偏他今日遭人杀害了,实在是蹊跷诡异得很,不知皇叔对此事有何看法?” 听到这话,林亭琰那诱人的美眸不由得微微怔了怔,嘴角苦意尽显:“只怕是有人想要故意谋害侄媳妇?” “我也这样觉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楚南栀冲他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我记得当日去普罗庵时,皇叔就给过提醒,谁知去到那处果真就碰上了刺客,也不知此事是不是巧合。” 林亭琰这才意识过来,她是在怀疑自己对她存有加害之心啦。 “侄媳妇切莫多想,本王当日只是不愿你与你三皇叔闹得太僵,所以才去劝阻。” 在心头斟酌了片刻,他忽然又改了口吻:“若侄媳妇非要从本王这里打探到些什么,本王的确是知道些端倪,只不过也并非证据确凿的,本王这次同样只能给你一个忠告,此人是你开罪不起的。” “即便是开罪不起,可我也不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由人宰割。” 楚南栀暗暗捏了捏拳,看来他果真知晓幕后之人。 林亭琰迟疑着点了点头,终是不愿再多说,简言道:“此事本王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算是皇叔欠你的,你不日即将入京,本王今日可以允诺你一桩事情,若他日你在京中遇到危难,可求助于本王,本王即便粉身碎骨也会保你周全。” “如此便多谢六皇叔了。” 楚南栀心里虽是困惑重重,但能得他一诺,这入京之后就多了一重保障。 “今日就在此别过了。” 林亭琰仓促间得到回京的消息,还要赶着回府收拾打点,连忙告辞道:“本王在京中恭候侄媳妇佳音。” “恭送皇叔。” 楚南栀朝他恭敬的揖了揖身,目送着他行色匆匆的离去,思绪渐渐萦绕上来,随之陷入了沉思当中。 自己开罪不起的人,她如今连林锦芊与唐沅希都不惧怕,还有何人是自己不敢开罪的。 而且提到此人,六皇叔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很显然他也不愿得罪此人。 这芦堰港竟然还隐藏着此等厉害人物,自己从未察觉,想想都有些后怕。 可这人为何偏偏要屡次针对自己? 她实在想不通。 费劲脑汁的想了一遍,她也毫无头绪,茫然的走向桑琪,却忽然眼前一亮:这妮子可是在京中见过那传信之人的。 多年前的旧事,那个时候自己尚未来到这个世界,原主和林锦骁都是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可这人就已经在京中了。 十有八九,此人就是从京中过来的。 而且还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放眼整个平宁州,眼下除了京中权贵,还有谁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她心里蓦然就有了方向,连忙对丧气吩咐道:“去饭庄见尹太尉。” 此人贵为太皇太后的子侄,位高权重,对京中形势自然十分清楚。 缘来饭庄舒宁院中,尹斯年赶着临行前准备再享用享用饭庄的美食。 虽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饭庄这些菜品实在新颖美味,竟让他生出了个没出息的念头:想要留在侄媳妇的饭庄里再惬意两日。 尹琉轩在一旁亲自夹菜倒酒的伺候着,甚是殷勤。 尹斯年瞧出儿子有些不对劲,忽然放下筷子沉声问道:“琉轩,你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与为父商议?” “儿子倒确实是有桩事情想与父亲商议,就怕忤逆父亲,惹父亲不快。” 尹琉轩小心翼翼的答道。 “父子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你呀但说无妨。” 尹斯年看着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急着催促道。 “实不相瞒,父亲来到芦堰港心仪一女子,一直想禀明父亲,求父亲做主。” 尹琉轩话才刚落,尹斯年就直言道:“你说的是楚家二娘?” “是呀,父亲,你都猜到了。” “你这点小心思为父能看不出。” 尹斯年踌躇着挤了挤眼:“只是为父不能同意这门亲事,你们不般配呀。” 第594章 熟悉的味道 “如何不般配?” 尹琉轩急声反驳道:“阿湘虽是和离过,可儿子也是鳏夫。” “你想什么呢。” 尹斯年没好气道:“为父是觉得你配不上人家。” “什么,我配不上阿湘?” 尹琉轩更为讶异,苦着脸道:“父亲,你怎能如此贬低儿子,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轩儿,你怎么就没去细想。” 尹斯年耐心解释道:“二娘是谁,她是你表嫂的亲妹妹,待得你表兄承继大业之后,楚家便是最得势的外戚,为父可听说你那表嫂最是袒护她这些亲眷,倘若将来你要是负了二娘,有的是苦果子吃。” 微微的叹息了声,尹斯年目色深邃的接着道:“退一万步来讲,倘若你表兄不能顺利入京,咱们不去结这门亲事,尹家将来总还有活路可言。” “父亲如此思虑可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 尹琉轩不满的驳斥道:“皇祖母运筹多年就是为了早日迎表兄回京,父亲怎能生出退缩的念头,你这般如何对得起皇祖母对你的厚恩。” 顿了顿,他语气变得更为凌厉的说道:“再说了,如果让锦珂入了京,他会放过咱们尹氏全族?只怕到那时我尹、纪两家才是真正的没了活路。” 这话直接点醒了尹斯年。 他半眯着眼眸,凝神思索起来。 良久后才重新看向满含期待的尹琉轩,肃声问道:“轩儿,你可想好了当真要结这门亲事?” 尹琉轩立刻跪下身举起手来,坚定的发誓道:“儿子早已做了决定,此生非阿湘不娶。” “好好好,算你有眼光,为父答应了。” 尹斯年笑眯眯的将他搀扶起来:“就凭着你对二娘这份坚定不移的心志,再加上咱们父子不遗余力的帮扶你表兄表嫂,将来他们夫妇定是不会亏待咱们家的。” 父子二人刚将事情议定,门外便传来了下人的通禀声:“启禀主君,少主君,平宁王妃求见。” “快快快,王妃来得正好,今日为父就替你求娶这门亲事。” 尹斯年欣喜不已,像个老顽童一样忙不迭拉着儿子就往外急奔,赶着去迎接侄媳。 到了院门,见到楚南栀和她领着的一行护卫,满面荣光的就迎了上去:“不知王妃驾临,老臣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太尉大人客气了,倒是本宫与殿下怠慢了太尉大人才是,情急之下将大人安顿在此寒舍中,委屈了大人。” 楚南栀瞧着老太尉神采奕奕的,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般,倒是叫人纳闷了。 眼下自己与林锦骁正焦头烂额的。 “哪里哪里,此处环境优雅,别致宜人,老臣住的十分舒适,岂有委屈可言。” 尹斯年温和的笑道:“王妃如此说,倒是显得老臣不识好歹了。” 说完,便引着主仆二人进了客堂。 “城外出了命案,拙夫忙着捉拿凶手,我呀就怕怠慢了太尉大人。” 楚南栀随着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叮嘱道:“这院子也是刚刚兴建出来的,免不得缺东少西的,太尉大人若是有何差遣尽可吩咐饭庄的掌柜,或是叫二郎去办也可以。” “处处都很妥帖。” 尹斯年听到她前半段话,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惊愕的问道:“怎么又出命案了?这次被杀的又是何人?” 尹琉轩一直陪着父亲待在院子里,尚未出门,也就接待过北滨王,压根还不清楚院外的事情,得知又有人被杀,顿时沉下脸来,不悦的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昨日殿下刚刚惩治了行刺朝廷钦使的贼人,今日又闹出人命,看来果真是有人不愿看到殿下与王妃嫂嫂如愿加封啊。” 楚南栀惋惜着叹了口气:“也怪我家二郎福薄命浅,游手好闲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痛下心来痛改前非,却遭人给杀了。” “林二郎?” 尹斯年眉峰轻闪着愣了愣:“亭书县令的独子林锦鸿?” “正是。” 楚南栀见他神色突然暗淡下来,没敢继续往下说,猜到当年换子之事定然老太尉也是知晓的。 尹斯年慢悠悠的坐下身来,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的哀叹了声:“他也算是功臣之后,这些年听说是做了些混账事,但也不至于恶劣到如此地步,要他拿命偿还。” 几个老的都因为一个小混混的死神伤不已,这让楚南栀的心里也莫名的平添了些忧思和愤怒。 倘若林锦鸿仍是执迷不悟那自然是死不足惜。 可如今他痛改前非,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却有人拿一条无辜性命来挑唆是非,留下对孤儿寡母的,这无疑触碰了她的底线。 从帕子中拿出在案发现场搜出的那小块猪皮,楚南栀摊到父子二人跟前示意道:“这是从二郎指缝中寻出来的,他被人割破喉咙,手臂上也遭人连砍了六刀,我想这应该是他垂死挣扎想要留给我们的线索。” “这是何物?” 尹斯年缓缓拾起她帕子上的小块肉皮,仔细打量。 “猪皮,易容用的材料。” 楚南栀见他拿起肉皮到鼻根前嗅了起来,随即解释道:“这上面附着一层异样的脂粉味,而这种脂粉的味道我闻着不像是寻常大禾子民所用之物。” “嗯,这香味偏浓厚,大禾女子向来喜欢淡雅些的味道。” 尹斯年一副很懂行的样子,又过细的嗅了一遍,忽然拧眉道:“我倒是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总觉得在何处闻到过这种味道。” “还请县尉大人好生回忆回忆,此事事关重大,作案之人已连续牵涉进了几桩命案中,这次务必要将其捉拿归案。” 楚南栀恳切的要求道。 尹斯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的回想,始终没能想到其中细节。 最后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年久之事,老臣实在想不起来。” 他此时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本怀着欢喜的心情想要替儿子说亲,不曾想竟遭遇这等怪事。 究竟是何人这般不识趣,他倒想即刻见见此人的真面目。 第595章 小可怜 楚南栀见从肉皮上残留的脂粉味寻不到线索,只得转而言道:“太尉大人久居京中,对这易容之术可有所见闻?想必该是知道些这方面的行家?” 毕竟此人当年就在京中出现过,那很有可能就是京中某位权贵府上之人。 尹斯年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易容之术老臣倒是略有耳闻,可真正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并不多见。” 屋子里渐渐陷入静寂之中,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唯有院外树叶被吹动的轻微婆娑声。 良久后,尹斯年忽然抬起头来,惊喜道:“老臣倒是记起崇化帝尚在世时,宠妃上官柔的未蓝宫里有位北国进贡的侍女,以擅描妆容闻名于宫中,深得上官柔喜爱,据说此女颇精通易容之术,只是在崇化帝遁世后,这女子随着上官柔的离世也销声匿迹了,至今再无音讯。” “原来如此。” 楚南栀心里豁然开朗:想必此人定是隐匿某处,又或者是被某位贵人收纳。 尹斯年看着手里的小块肉皮发了会呆,忽然反应过来:“莫非王妃是觉着此人便是杀害林家二郎的凶手?” “不仅如此。” 楚南栀如实答道:“我甚至怀疑,前阵子挑唆林二郎刺杀于我和煽动戚家门徒行刺朝廷钦使的也是此人。” “不过一位宫中侍女而已,竟有如此通天的本领?” 尹斯年有些难以置信的蹙起了眉头:“会不会只是巧合罢了?” “林二郎的性子我大致有些了解。” 楚南栀拿回尹斯年手中的那小块皮肉:“为何他宁死不屈也要藏下这一小块肉皮呢?我听他娘子说起,昨日他是为了替我与拙夫准备加封贺礼才出门的,我想他定是知晓了挑唆他去普罗庵行刺之人的踪迹,所以才尾随过去的。” 再结合林锦鸿的死状,能让他放松警惕的自然就是这位与他谋过面的女刺客。 尹斯年也开始认同了她的观点,捏着下巴狐疑道:“那侍女是来自未蓝宫,此事会不会与六殿下有干系?” “我看不像。” 楚南栀紧咬着嘴唇,沉思了片刻,徐徐分析起来:“倘若是六皇叔所为,他全然没必要告诉我那许多信息,再则我也听说当年未蓝宫的宫人并非尽归北滨王府邸,就说跟在岳贵妃跟前那位冯越冯常侍,不也投靠了唐家嘛。” “嗯,这位冯越只怕是太后跟前的人。” 尹斯年盯着楚南栀,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她先前的这番话,而后才细说道:“当年上官柔病逝后,她身边的侍女内侍有的被编入了其余各宫,还有几人失踪,若不是昨日见到芊公主,老朽压根不会想到冯常侍竟然是位太后效力的。” “既然冯常侍都能另择他住,那这位会易容术的侍女同样也是可以投靠别的主子的。” 结合着方才的猜想,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尹斯年,开口问道:“请恕本宫斗胆,尹太尉长居京中多年,声名显赫,在太尉大人心中可有何忌惮之人?” “忌惮之人?” 尹斯年不解的看了眼她:“王妃为何会有此一问?” “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撇了撇嘴,含笑说道:“我呀,查了这么多案子,也时常会遇到些阻碍,就说之前南华观那几位长公主,就险些让我前功尽弃,之后再审理吴恩荣一案时,若不是常老拿出陛下授意的密旨,我也险些拿他没了法子。” “咳,王妃不必将他们放在眼里,凡事秉公办理为求问心无愧则已。” 尹斯年突然意识到她好像是在点拨自己,随即郑重其事的开始回答起了她的提问:“要说老朽在靖灵城中忌惮之人倒也不少,虽说老朽勉强能得太皇太后几分青睐,可终究还是不可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所以这最为忌惮之人也是老朽最为敬重的当然要数太皇太后和陛下了。” 他虽连带着将陛下说了进去,但楚南栀却能够感受到他内心最为忌惮之人唯有太皇太后一人。 恐怕满朝上下不管是哪个派系明面上都得敬着这位老人。 如此看来,北滨王所提及的自己开罪不起的人难道竟是太皇太后? 不该如此呀。 老娘虽未与她谋面,可总觉得与她神交已久,甚至有种知己的惺惺相惜之感,无冤无仇的,她怎会派人来谋害自己。 就算她老人家想要自己的命,随便寻个理由就是了,何必弄这么麻烦,还将许多机密之事让自己知晓。 不对劲,定是哪里弄错了。 难道真是六皇叔贼喊捉贼? 这就更不可能了。 若想要拉拢林锦骁,还得靠着自己在中间周旋,他害了老娘对他并无半分好处。 楚南栀有些苦恼的陷入了沉思当中。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老仆的传话声:“主君,宛盈郡主求见,说是主君即将返京,特来恭送主君。” “咳,这小郡主当真是贪玩得紧。” 尹斯年有些不满的抱怨道:“老朽都来了芦堰港整整两日了,她此时才知道来见我这个做姨父的。” 说完,赶紧对身旁的尹琉轩吩咐道:“快去相迎。” 尹琉轩应声而去,楚南栀也随即缓过神来,揖身道:“既然宛盈郡主求见,那本宫就不打扰了。” “诶,王妃也不是外人,你既知殿下的身世,也该称宛盈郡主一声表妹,何必弄得这般生疏。” 尹斯年强留下她,一起坐下身来,一脸赤诚的恳求道: “宛盈这孩子也是可怜,安国公当年与言君长公主成亲不久就战死,遗下言君长公主和宛盈郡主她们母女,太皇太后这些年待她们母女虽是宠爱有加,可宛盈这孩子自小就没了父亲的疼爱,才使得她性子孤僻了些,昨日倒是听纪老夫人说她很是亲近殿下与王妃,若她留在此处,还得劳烦王妃多多照拂些才是。” “哦,是吗?” 楚南栀微微的愣了愣神,她确实挺爱亲近小白脸的,可对自己当真有亲近之意? 也不好违逆老太尉的话,楚南栀只得假装顺从着答道:“小郡主的确是冰雪聪明又惹人怜爱,就算太尉大人不说,我也该好好照拂她。” 话音刚落,尹琉轩就领着纪宛盈主仆三人漫步进来。 那小巧婀娜的模样,若不是整日里爱耍些小动作,确实像个小可怜,忍不住的要叫人怜惜一番。 第596章 内斗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纪宛盈倍感诧异:“表嫂怎会在此?” “哦?难道我不可以在此?” 楚南栀立时反问回去:“郡主觉得本宫此时该在何处?” 直到此时,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盘算了半日,竟然遗忘了此人。 纪宛盈乃安国公纪怀礼和长公主林言君之女,太皇太后的亲孙女,自然是自己开罪不起的人物。 而且林锦骁生母纪太妃又是纪家长女,生父亭安太子还是言君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如此复杂却又更为亲厚的关系,也没几个人敢招惹她。 难怪林亭琰今日提起此事就心有余悸,不肯透露半字,原来症结在此处。 纪宛盈语气中夹着几分焦急的意味,开口道: “方才我与岑安哥哥在城里听说安邻村发生了命案,被杀的还是表兄的胞弟,若不是赶着前来见姨父,发生这等事请我都是要随着岑安哥哥过去的,难道表嫂作为林家长嫂,此时不该在表兄身边才是?” 不满的瞥了眼楚南栀,纪宛盈目含幽怨的抱怨道:“表嫂竟还有此闲心来我姨父院中叙话,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郡主,你休得胡言。” 尹琉轩愤懑的斥道:“王妃嫂嫂刚从城外归来,正是来与父亲打听凶手下落的。” “向姨父打听凶手下落?” 纪宛盈冷笑道:“这倒是稀奇事了,姨父也不过是初来芦堰港,他如何会知道凶手的下落,倒是眼下城中传言四起,都说是表嫂挟私报复害了锦鸿哥哥,对此也不知表嫂是如何看待的?” “宛盈,不得无礼。” 尹斯年听的眉头一皱,视向纪宛盈时,面上随即添了几分愠色:“那些市井之人乱嚼舌根岂能信得。” 楚南栀却毫不在意的打断了尹斯年对郡主的责备,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一眼: “郡主有此疑虑倒也甚合情理,本宫此时仍在纳闷,林二郎死讯不过今晨才传入城中,而且还是柳里正禀报的本宫与你表兄,为何短短几个时辰,不仅他的死讯已是全城皆知,就连当日在普罗庵发生的事情也如此巧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闹得满城风雨。” 静默数秒,她抿唇浅笑着示意道:“郡主觉得这当真只是个巧合还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安排?毕竟当日普罗庵的事情除了本宫及几名心腹之人知晓以外,剩下的该就是那幕后挑唆之人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纪宛盈也冷幽幽的笑道:“王妃嫂嫂想要瞒天过海,隐瞒你与锦鸿哥哥的过节,殊不知这种事早晚是要见天日的,就如同你与谢太子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你自以为可以隐瞒世人,哪曾想最后还是闹得人人皆知了。” “流言总归只是流言,你表嫂我既敢出来抛头露面,就从未怕过被流言中伤。” 楚南栀神色淡淡的紧盯着她,颇显深意的说道: “郡主还小,对这世间之事认知终究还是浅薄了些,当表嫂的没有别的本事,这次正好教教你如何看清世事,这流言即便它来势汹汹那也只是市井之人茶余饭后的口舌之快,纵然你觉得它再真也是要有据可考才行,否则就只是凭空污蔑,反倒是郡主方才所说,有的事一旦做下了早完是要见天日的,隐藏的再深也逃不过这天理昭昭。” 不紧不慢的起身,楚南栀嘴角微微上扬着卷起一抹邪笑:“你表嫂我向来就喜欢从蛛丝马迹中探知隐藏在黑暗里的隐秘之事,平生最为得意的事情也是喜欢钻研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这可比空口无凭一味的逞口舌之快去中伤他人来的有意思多了。” “即便是谣言总不会空穴来风。” 纪宛盈面色平静的淡然一笑:“表嫂也办过不少大案,我想这点道理该是懂得的。” 尹斯年与尹琉轩父子在一旁听了许久,这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这二人是在互相猜忌。 这实在是不妙得紧。 尹斯年连忙劝阻道:“王妃,郡主,这个时候可不是互相猜疑内斗的时候。” 说着,紧盯向纪宛盈,尹斯年沉下脸来,苦口婆心的说道: “郡主也休怪你表嫂对你说话重了些,哪有凭着几句谣言就治人罪的道理,再说你表兄表嫂昨日忙着处理驿馆中的事情,哪有闲工夫去谋害一个村里的浪荡小子,你表嫂如今贵为一方王妃,难道这点气度还没有?” 虽与楚南栀相交不久,可从她的言谈举止中便能看得出这妇人是个有大智慧有大格局的人,断然不会因为家中一点琐事出口恶气去杀人而断送自身前程。 “谣言止于智者,兴于愚者,起于谋者。” 尹斯年眸光深邃的又看了眼纪宛盈:“郡主乃忠良之后,父亲、母亲皆是国之倚柱,这番见识你该是有的,今日之事很显然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你表嫂,太皇太后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也跟着起哄岂不是令亲者痛令仇者快。” “姨父,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姨父何必如此袒护与表嫂。” 纪宛盈气不过,身边往日里最疼爱自己的这些亲眷都跟中了邪似的,毫无理由的就要偏袒表嫂,论身份论尊贵她样样不及自己,实在是没天理了些。 眼中开始泛着泪光,纪宛盈满腹憋屈的辩驳道:“我也不过是觉得锦骁哥哥胞弟惨死,这个时候表嫂应该留在他身边好好宽慰他,而不是无动于衷,如此岂不是更验证了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愤懑又凄楚的瞪了眼楚南栀,纪宛盈瘪嘴冷嗤道:“锦鸿哥哥再不济那也是一条人命,表嫂不该表现得如此淡漠,你可是他的长嫂啊。” “看来宛盈郡主很是惋惜你那锦鸿哥哥的死,更想替他报仇雪恨对?” 楚南栀眼底里愤怒的火光立时迸发了出来,义正言辞的厉声吼道:“好,今日你表嫂我便成全你,为逝者平冤,让凶手伏法。” 说完,看向门边的桑琪,果决的吩咐道:“桑琪,立刻叫殿下回城,传彭县令与县衙差役前来缘来饭庄汇合。” 几人闻言,皆是一阵错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第597章 洗脸 临近傍晚时刻,林锦骁领着彭湃和一行侍卫赶回了城中。 到得舒宁院里,见到楚南栀的身影,他仅是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从他的眼神中,楚南栀便已瞧出他们折腾了这半日定是毫无所获的。 又静静的凝视了眼一脸颓丧的彭湃,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笑道:“各位不必气馁,今日这桩案子的确是蹊跷了些,若不是得了高人指点,即便是我至今也毫无眉目可言,实在怪不得大家,只怪这凶手太狡猾太有能耐了些。” “王妃莫非已经知道是何人杀了林二郎?” 彭湃眼中忽然一亮,先前的沮丧立时少了许多。 新官上任,就遇到如此棘手的命案,若是不能破,他心里着实有愧。 “当然,彭县令也不用在去兴师动众的大肆搜捕了,我呀现在就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南栀邪魅的注视着沉稳自如的纪宛盈,冷笑道:“如此也省得宛盈郡主为我家那位不成器的二郎操碎了心。” “表嫂言重了,奴家也不过是担心此事会有损表嫂清誉,让城中流言中伤了表嫂。” 看着身边面色如秋水般寒冷的林锦骁,纪宛盈整个人的态度都变得温顺了许多,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眼中尽是被人冤枉后露出的委屈。 “那我真是要多些郡主妹妹了。” 楚南栀眸色微顿,渐渐暗沉下来,目如刀锋般从她面前一扫而过,随后直视向尹琉轩,肃声道:“请问尹少府,此次出京,宛盈郡主身边都有何人相随?” 尹琉轩面色闪过一阵诧异,愣愣的扫视了眼众人,也不清楚她意欲何为,只得一头雾水的仔细答道:“回禀王妃,郡主此次出京,有八名护卫,和四位宫中侍女,外加一名马夫,共计十三人相随而来。” “好。”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带着些严肃的语气向林锦骁恳求道:“请殿下传郡主身边众人前来舒宁院问话。” “表嫂凭什么随意传话奴家身边之人,她们可都是皇祖母与母亲赏赐给奴家的。” 纪宛盈柳眉微微一颤,可怜楚楚的注视着林锦骁,撒娇央求道:“表哥,表嫂她要欺负小妹,皇祖母如此抬爱你,难道你就准备让表嫂如此待我吗?” 面对她低入尘埃,近乎恳切的眼神,林锦骁却是眼睛也不眨闪一下,直接对何郢吩咐道:“速去将王妃所要之人尽数带到舒宁院。” “表哥。” 纪宛盈委屈又惧怕的扭了扭纤细的腰身。 何郢见无人阻拦,直接领着人头也不回的急匆匆跑了出去。 楚南栀这才看向纪宛盈身边的两名侍女,对众人细说道:“自林二郎入普罗庵行刺于我再到朝廷钦使遇刺,直至今日,这背后挑事之人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殊不知此人竟一直藏于城中,蓄势而动,并非这人有多高明,不过是有人护着她罢了。” 瞧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神,尹斯年心中隐隐的开始感到不安。 侄媳妇办过不少案子,早已声名鹊起,以她行事的作风,猜疑一个人可不是那些市井中人空口无凭的乱说,必定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从郡主进门开始,姑嫂二人就一直争锋相对,互相怀疑,她此时的作为怕是铁定了近日来发生的几桩事和郡主脱不了干系。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小郡主怎会去陷害王妃? 正犹疑之际,林锦骁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先前还在和娘子开玩笑,觉得想害她的人是为了争风吃醋,倒不曾想果真一语成谶。 从楚南栀手中拿过那小块肉皮,林锦骁领着她慢调不吝的坐到堂中,仔细端视着林锦鸿用性命护下来的线索。 屋子里静默了许久,随着何郢的再次归来,堂中立时炸开了锅。 “郡主,这些莽夫二话不说便将奴婢们从馆舍中带了来,郡主可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乌泱泱的一片叫屈声,闹得院内院外都不得安宁。 “闭嘴。” 尹斯年沉闷的一巴掌重重拍到桌案上,吓得一个个面色铁青着立刻安静了下来。 楚南栀巡视着众人,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桑琪,吩咐人去取热水来。” 桑琪即刻应声出去。 屋子里又开始小声议论道:“取热水做什么?” “谁知道呢。”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桑琪领着饭庄的杂役陆陆续续端了许多热水进来。 楚南栀朝着那群东张西望的侍女和护卫大声吩咐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本宫把脸洗干净了,定要洗的一尘不染。” 被带进来的护卫和侍女们在惊恐不安中被何郢领人强行带去洗了脸。 看着一张张并无二致的面孔,纪宛盈勃然大怒道:“表嫂今日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果真以为做了平宁王府的正妃,就能傲视天下,将谁也不放在眼中了?” 楚南栀一门心思的打量着那些洗净了脸面的宫女护卫们,确实看不出什么蹊跷。 在人群中仔细检查了一遍,她忽然扭头看向何郢,镇定自若的盘问道:“为何少了一人?” 这话直接提醒了林锦骁,他蓦然记起缘来饭庄开张时,师母纪华珍说过郡主身边有位马夫,身手了得,为此师母才放心她独自外出。 “马夫何在?” 林锦骁目色凌厉的视向纪宛盈,语气森寒的直接逼问道。 “马夫,马夫,他一个半百老人,又是个粗汉,难不成还能做什么恶事不成?” 纪宛盈急声辩解道:“我那马夫大家都是见过的,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也并非画像上的人。” “正是因为他没什么特别之处,才不会让人察觉。” 楚南栀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忍不住冷笑道:“既然郡主觉得他并无嫌疑,为何不敢叫他出来,不过一介赶马的马夫而已,郡主难道还要冒着被众人质疑的风险去袒护他?” “我” 纪宛盈哀怨的看了眼尹斯年,眸光流转间径直落向林锦骁,声音有些颤抖的唤道:“表哥。” 尹斯年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垂下头去。 林锦骁眼中尽是寒戾,怒不可遏的抽出剑来,直指纪宛盈脖颈处:“还请郡主交出人来。” 第598章 求情 纪宛盈吓得额间直冒虚汗,颤颤巍巍的端正了身子,固执的喊道:“我不知道,横竖表哥也是不愿再多看我一眼,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林锦骁握剑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殿下。” 尹斯年看得也是心惊肉跳: 他这一剑下去,可当真是要令亲者痛仇者快了。 到时,言君长公主面前如何交代? 太皇太后跟前又如何交代? 尹斯年慌忙起身阻拦道:“这事定有隐情,还请殿下息怒啊。” 说完,又忙不迭的面向纪宛盈,皱眉催促道:“郡主,事已至此,你还是快些将那作恶之人交出来。” “姨父方才还觉得是我在攀诬表嫂,可如今她毫无缘由的就要审问折磨我的侍从,姨父不加阻拦反倒却要帮衬着她,这是何道理?” 纪宛盈难过的小声更咽道:“难道就因为我自小没了父亲,可以仍人欺凌?” 尹斯年也并非糊涂人,见她还要抵赖,直接抢过楚南栀手中那小块肉皮往她面前扔去: “这样的小把戏就别在你表嫂面前卖弄了,方才她问老朽,当年未蓝宫里那位精通易容术的侍女在何处时,老朽就甚觉蹊跷,一个大活人怎会无端消失在宫里,原来她一直就隐藏在我们身边。” 小郡主这般固执的不肯交出那马夫,十有八九这马夫就是那侍女假扮的。 楚南栀终于欣慰的笑了起来:“太尉大人当真是一点就透。” “宛盈郡主是想自己交出凶手还是让本王亲自派人去搜查?” 林锦骁阴鸷的眼神一直盯在纪宛盈身上,手中的剑并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如今知道是有人用易容术来蒙骗世人,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能寻出那伪装的马夫。 纪宛盈见识了楚南栀的手段,心中虽有不甘,可也瞧出了表兄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浑身顿时一软,随即瘫软在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不振的说道:“她该是躲在饭庄的某处院子里了。” “搜。” 林锦骁终于放下剑,朝着何郢挥了挥手。 大批军士立刻朝着院子四处散去。 没多久,就见一行甲士押解着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进来。 楚南栀上前去细细查看了眼,虽然穿着下人的褴褛衣衫,但模样倒是清秀得很,露出的肤色与桑琪该是同一个国度之人。 回想着林锦鸿那被掰断的手指,楚南栀下意识的掀开她藏进衣袖里的双手,只见左手的手腕处有一道新鲜的抓痕,鲜红鲜红的,血迹也才刚刚凝固不久。 “你主人出卖了你,你可还要护着你的主人?” 楚南栀挑了挑眉,目光沉稳的打量着她。 那女子神情淡然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纪宛盈,仅是冷冷的一笑,并未开口大话。 尹斯年有心庇护郡主,直接冲到那女子跟前狠狠煽了一巴掌,故意恐吓道:“说,你与王妃并无仇怨,为何要陷害她,谋杀平宁王胞弟?” “太尉大人这话问得倒是叫人不理解了。” 林锦骁漫不经心的将手里的剑收入剑鞘,冷声说道:“一个做奴仆的若不是受人指使岂敢擅作主张,做出一桩桩惊天大案来。” 尹斯年焦急的点了点头:“是,殿下所言极是。” 随后怒瞪着那侍女,又故意将矛头引向别处:“你可是受了北滨王的指使,想要陷害王妃?” “奴婢并不识得北滨王殿下。” 那侍女终于开了口。 这小郡主如此不仗义,自己又何必替她受过。 “你还想狡辩” 尹斯年装模作样的正欲再行斥责,纪宛盈早已看出了林锦骁脸上的不满和厌倦,打断他道:“姨父何必再假惺惺的,事到如今你才想着袒护于我,只怕是为时已晚。” 悻悻的摇了摇头,她一脸落寞的看向林锦骁,心灰意冷道: “儿时我便认识了锦骁哥哥,当年在靖灵城时,锦骁哥哥对小妹从来都是关切有加的,小妹多怀念那时整日跟着你与纾姐姐、岑安哥哥在一起的日子,可自打锦骁哥哥成亲以来,小妹来到芦堰港,你的眼里便只有表嫂,甚至不愿再多看小妹一眼。” 顿了顿,她更咽着继续道:“小妹到底哪里不如表嫂,竟如此不受锦骁哥哥待见?” 满腔抱怨才发泄完,身后便响起了一阵雷霆般的呵斥声:“就因为这你便要杀了你表嫂,杀了你锦骁哥哥的胞弟?” 众人扭头望去,见是常延珏、聂怀安领着夫人前来。 尹斯年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下去,喜出望外的迎上前去:“常老、聂老,二位老姐姐。” 纪华珍向着他揖了揖身,眉头紧皱着就冲到了纪宛盈跟前,大声责骂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你可知你做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谁敢。” 纪宛盈心惊胆战的警惕着周围,良久后她忽然扑进纪华珍的怀中,大哭道:“姨母,凭什么我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同为郡主,沅希姐姐只要想要的,皇祖母和陛下就能应了她,为何我想要的你们都要拦着。” 纪华珍忽然记起她前阵子提到过也想嫁入平宁王府的事,没好气的摇了摇头:“沅希郡主自甘堕落,你可是你皇祖母和言君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你要给你表兄做妾,这让她们颜面何存呀。” “胡闹。” 常延珏气得手里的拐杖恨不得直接往她身上敲:“简直是荒唐至极。” 崔氏恍然大悟的看了眼纪华珍和常老,唏嘘不已道:“所以郡主才费尽心机的想要害了你表嫂,想要坐上这平宁王妃的位置?” 聂怀安听着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林锦骁手中的剑再度就要出鞘,急得直接跪下身去,诚惶诚恐的央求道:“殿下息怒,宛盈郡主年幼无知,还请殿下看在太皇太后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 尹斯年也吓得额头都皱到了一团,跟着跪下身去,大呼道:“殿下,你万万不可如此,你杀了郡主,陛下、太皇太后面前如何交代呀。” 谁知,纪宛盈压根不领情,夹着哭腔怒声道:“我不要你们求情,锦骁哥哥为了一个乡野妇人要杀我,你们便让他杀了我,横竖我也是个没人疼爱的孤女。” 听到这话,林锦骁停在手中的剑再次举了起来。 这世上还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第599章 有我的地方没你 眼见着林锦骁手中的利剑就要径直落下,纪华珍吓得腿都软了,立时扑倒在地,失声喊道:“锦骁。” 尹琉轩和崔氏见状也紧跟着跪了下去。 常延珏注视着无动于衷的楚南栀,再看了眼已是铁石心肠的林锦骁,头一遭放下这一身傲骨,铁骨铮铮的双膝一软,在自己的学生面前重重的跪了下去,语声肃穆而又恭谨的恳请道:“求殿下开恩,从轻发落宛盈郡主,令尹太尉将其押解回京,交由陛下和太皇太后审理。” 虽说向来不喜这小郡主,可她毕竟是言君长公主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与念想。 此次提携锦骁,离不开她在朝臣中周旋,如果因为此事杀了宛盈郡主,必将让长公主心生怨恨,到时京中局势靠谁来平衡?又如何匡扶朝纲? 看着这么多人为纪宛盈求情,林锦骁心中不由得一凛。 他万没想到连自己最为敬重的恩师也会徇私枉法。 这二位可是曾经誉满天下的大人物,纵然面对敌人的金戈铁马也未曾折腰过。 一时间,他开始质疑起了自己心中的信仰。 环视着堂中众人,他刚健有力的手臂终于渐渐松软下来,锋利的剑“哐当”一声掉落地上。 冰冷的眼眸中愠色顿显,直勾勾的视向一脸淡然的纪宛盈,怒喝道:“滚,从此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有我的地方便没你。” 之后,怒气匆匆的离开了舒宁院。 楚南栀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 从警多年,她历来信奉的是法大于情,今朝有一次见到如此情景,她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林亭琰今日所说的话。 的确,这小郡主是自己开罪不起的。 虽然她心里能够理解二老和大家的苦衷,可这事终究是她不能原谅的。 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谁人不懂,可毕竟自己才是受害人,还白白搭上了那么多条人的性命。 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终究有着许多的事情让人倍感无奈。 这一路走来,阴谋阳谋,她也算是用了不少,可从未想过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而这宛盈郡主不过是为了心中的私利便枉顾人命,当真是可恶得紧。 今日这番见闻,更加坚定了要与林锦骁入主靖灵城的决心。 唯有如此,才有更多的公平公正可言。 坚定了信念,楚南栀默默的与众人揖了揖身,不动声色的领着桑琪紧随林锦骁离去。 目视着夫妇二人离开,常延珏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他多希望两位学生能够明白自己的苦衷。 尹斯年看着脸色暗沉的二老,赶紧示意尹琉轩一道将两人搀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宽慰道:“殿下早晚能明白二老的苦心。” 再看向院外渐渐消失的那道娇小的背影,他又不忍心的苦叹道:“王妃也是个宽宏大量之人,她定然也不会计较今日之事。” 常延珏紧握着纪华珍的手,深邃的目光视向纪宛盈时尽是幽怨之色。 这小郡主的莽撞不仅仅伤了两位学生的心,更是让他此生都要活在愧疚当中了。 “亭书啊,老朽愧对于你呀。” 常延珏手里的拐杖不断敲打在地面上,已是泣不成声。 忽然间,一口热血上涌从嘴里喷出直接倒了下去。 聂怀安眼疾手快,与纪华珍一道将他托住,急声唤道: “常老。” “夫君。” “回府。” 常延珏急喘着吐出两个字。 纪华珍知他是无颜再待在南栀的饭庄里,立刻对下人们吩咐道:“快扶主君上马车。” 常延珏被人紧紧搀扶着,就要出了客堂时,忽然回过头来望向那蓬头垢面的侍女,撑出一丝力气直指向她:“琉轩,将这异域鬼魅女子即刻处死,无需禀报你表兄、表嫂。” “是。” 尹琉轩也是心乱如麻,强作镇定的安慰道:“常老还是要好生将养着身子,这些事情小侄定会处理妥当。” “快送常老回去。” 尹斯年担忧着身子,赶紧催促道。 让人送走了常老夫妇,他这腾出空来让人将纪宛盈搀扶着带上马车。 闹出这档子事,他已无颜再去替儿子提亲,只对聂怀安叮嘱道: “聂老,今日老朽本想在临行前向王妃提及小儿与楚家二娘的亲事,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出于大局考虑,咱们两家能结亲也是桩好事,不曾想宛盈这孩子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还望聂老从中周旋,莫要让殿下和王妃觉得咱们是在偏袒郡主。” “尹老弟放心回京,芦堰港的事情就交给老朽。” 聂怀安回想着方才的情景,哀声叹了口气:“南栀这丫头虽是嫉恶如仇,可她也是识得大体的,她会明白我等的苦心的。” 话到此处,他也经不住神色黯然的垂下头去:“就是可惜了二郎那孩子。” 尹斯年缓缓走到伏案边,捡起地上的剑,擦拭干净后收整起来递到聂怀安手上,语气沉沉的回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尽力弥补了,老朽听闻秦氏已有身孕,聂老能尽力保住二郎的血脉,也算是让亭书不至于绝了后。” “嗯。” 聂怀安握着手里的天子剑,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朽便就此告辞了。” 尹斯年拱手道:“聂老珍重。” “京中之事就拜托给尹老了。” 聂怀安也恭敬的拱了拱手,目送着白发鬓鬓的尹斯年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怕是得劳烦夫人随我一道去一趟崇仁坊。” 聂怀安扭头看向身旁发着愣的崔氏。 “哎,这都什么事。” 听到声音,崔氏缓缓回过神来,蹙眉叹道:“你说南栀丫头向来待人宽厚,对小郡主也是礼遇有加,她怎能为了争风吃醋就谋人性命,数次陷害南栀丫头。” “这事只能让太皇太后与言君长公主自行定夺,纵然宛盈郡主再可恨,锦骁也不能杀她。” 想到昨日被林锦骁处决的戚家无辜门徒,聂怀安始终难以释怀。 崔氏摇头又长长的叹息了声,扶着他慢吞吞的往外走,不安的说道:“常老被气成了这样,只愿锦骁、南栀他们小两口莫要和常老生出了嫌隙才是。” 聂怀安沉默着没再答话:为今之计也只能卖着自己这张老脸去从中说和了。 第600章 逐渐默契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 已临近傍晚时刻,四处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马车里却异常的安静。 楚南栀偷偷的打量了眼身旁垂丧不已的林锦骁,斟酌了许久,才敢开口道:“今日之事也怨不得二老,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苦衷。” 心里大抵也明白,小白脸今日这般气愤,更多的是想替自己做主。 虽说没能惩办纪宛盈,但他这份心已经足以让自己感动。 总不至于真的将纪宛盈一怒之下给杀了,让陛下和太皇太后怪罪下来,这一家人没了活路。 林锦骁默默的将她搂在怀中,轻声说道:“我知道两位恩师是怕我得罪了太皇太后与言君长公主,我曾以为只要站得足够高,地位足够显赫,便能护佑你们母子,不让咱们一家人再受欺凌,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沉思了片刻,他忽然扭过头来,抚摸着楚南栀软软的小肚腩,语声渐渐低沉下去:“世道如此,唯有改变这世道,才能有公平公正可言。” “你不必感到自责。” 楚南栀温柔的笑了笑:“今日之事虽是叫人气愤,可我也能切身感受到你是真诚待我的,有此足矣,至于别的我并不放在心上。” 浅浅的瞥了眼他,楚南栀也经不住捏了捏他轮廓分明的精致面颊,故意打趣道:“谁叫我夫君生得出众,人人都想惦记呢。” “若不能出众,如何配得上我这俏丽聪慧无与伦比的娘子呢。” 林锦骁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额间轻轻的揉抚着。 “林大郎,待二郎的丧事办完,将陈氏和林锦芸她们姑嫂二人安置到老宅。” 楚南栀本是想着与二老商议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告诉他的身世,可今日看到他处置纪宛盈那决绝狠厉的眼神,让她心里忽然又生出了许多顾虑。 当年的宫变实在太惨绝人寰了些,只怕他得知后会按耐不住的想要替他生父生母寻仇。 林锦骁拧了拧眉:“你怎么总想着安置她们一家,二郎的死也怪不到你头上。” 静默了片刻,他忽然说道:“回城时,我听柳清波来报,说陈氏疯了,疯言疯语又寻死觅活的,将她接进城里来若是她哪日闹到王府去不利于你养胎。” “倒也不打紧。” 楚南栀斟酌着回道:“多派些侍从婢女过去照看着便是。” 毕竟老宅本就是林亭书的祖产。 林县令当年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下了林锦骁,如今另一个儿子又被人谋害,自己和林锦骁再占着他的宅子也说不过去。 林锦骁见她执意如此,只是浅浅的点了点头,没再反驳。 回到家中,看到柳芸、楚文毕夫妇领着一家老小都等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双双眼睛时不时的打量着院外,简直是望眼欲穿。 看到女儿、女婿回来,柳芸抢先迎了上来,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可查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方才见着二老领着自家夫人慌慌张张的赶去饭庄,她心里一直就是忐忑不安的。 “没事了,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 楚南栀也没多说什么,看着几个小不点一脸担心的样子,她笑着弯下身去,挨个抚摸着他们,温和的安慰道:“娘亲和阿爹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你们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阿娘,你这次是不是遇到难题了?” 三宝林瑞崇怏怏的问道。 二宝林瑞希也憋着嘴闷闷不乐的:“是呀,阿娘,连常爷爷和聂爷爷都赶过去了。” 其余四个小家伙皆是忧心忡忡的注视着楚南栀。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该过问太多。” 林锦骁不愿再去提此事,直接推着他们往里走,刻意岔开话题道:“你们娘亲累了一日,甚是辛劳,让她早些沐浴用了晚饭好歇息。” 目视着父子几人进了客堂,柳芸和楚文毕面面相觑了一眼,仍是不放心的看向楚南栀,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大栀,莫非你们真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楚南栀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见院子外面,林亭臻领着林锦惠急匆匆的大跨步走了进来。 “侄媳妇啊,可是查出了杀害二郎的凶手?” 林亭臻眉头紧锁着走上前来,唉声叹气的说道:“这二郎好不容易安生了些就遭人给害了,我方才和锦惠去他家中探望,锦芸、秦氏她们姑嫂二人哭得死去活来的,你说这都什么事啊,留下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往后孤儿寡母的。” 林锦惠也甚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我看陈婶婶好像疯了,抱着锦鸿哥哥的尸首怎么也不肯松手。” “陈老婆子疯了?” 柳芸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惊愕的神情始终难以平复。 往日里对这老婆子恨之入骨,如今她没了儿子,心里多多少少也免不得生出些同情来。 “的确是疯了,我让人找医师去看过,医师也是束手无策,开了几副药方只得先试着吃上一阵看有没有效果。” 林亭臻对那一家人的死活并没多关心,仅是在意凶手是谁,望向楚南栀,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侄媳妇,今日饭庄里面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老叔在回城的途中遇见了常老的车马,听人议论说常老都气病了,还吐了血,那尹太尉也是着急忙慌的就离开芦堰港了。” “常老病了?” 楚南栀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酸楚。 他那样一个倔老头,铁骨铮铮骄傲了一辈子,平日里对林锦骁也是严肃得很,今日却为了保住纪宛盈当着自己的学生下跪,该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做到。 他这一生过得何其不易,为了朝事殚精竭虑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也是马革裹尸而还。 深深的凝望着林亭臻,楚南栀认真的恳求道:“族叔,烦请你代我与大郎去一趟常府探望探望常老,待过两日我再与大郎登门拜访。” 眼下林锦骁正在气头上,自己与他也不便过去。 授意族长前去,想必常老能明白自己的用心。 林亭臻思忖着颔首应了声,之后却又蹙起了眉头:“二郎的丧事?” “置口上好的棺材早些葬了。” 楚南栀语气淡然的吩咐道。 毕竟马上就是加封大典了,这是朝廷的盛事,总不能为了一个浪荡子还去上奏朝廷修改仪程,那样也太过惺惺作态了些。 这么浅显的道理,林亭臻该是懂得,只怕他还有别的深意。 想了想,楚南栀又立刻补说道:“既然二郎已经诚心悔过,逝者为尊,族叔便与耆老们商议着将他的牌位供入林家祠堂。” 林亭臻这才会心的笑着点了点头,领着林锦惠行色匆匆的离去。 第601章 歪心思 虽说这次林锦鸿为查出连环案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楚南栀并不好将其中原委与林亭臻细说,眼下能为他做的不过这些。 目送着林亭臻父女走远,视线中却又映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看去,正是聂怀安和师母崔氏慢悠悠的被人领了进来。 “老师,师娘。” 也怕这两位再有个什么好歹,楚南栀急着迎了上去。 “大栀啊。” 聂怀安蹒跚着走到楚南栀面前,惭愧不已的致歉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聂老别这样说。” 楚南栀也绝口不再提及纪宛盈,而是转说道:“杀害二郎的真凶也已捉拿归案,之前的悬案皆已水落石出,如此总算是能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那作案的异域女子常老已经吩咐尹少府叫人处决了,至于宛盈郡主” 眸色微顿,聂怀安蹙眉道:“太皇太后必然会严加处理的。” “嗯。” 楚南栀假装附和着点了点头,再次转移了话题:“常老身子可有大碍?” 总归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女,又承着这么多复杂的关系与上辈的功绩,她心里跟块明镜似的,不可能将小郡主处置了。 见她没有揪着此事不放,聂怀安心里既惭愧又欣慰。 本以为要花好些功夫才能将这鬼灵精怪的丫头哄开心了,不曾想她总是这样出乎意外的能让人感到惊喜。 想到那被娇宠坏了的小郡主,聂怀安终是忍不住深深的叹息了声,目视着楚南栀神色无比复杂的笑道:“你常老师该是没什么大碍,为师这便与你师娘回府去探望,若有什么消息为师差人入城来告知你与大郎。” “好。” 闻着屋子里面传来的饭菜香味,楚南栀挽留道:“老师和师娘入内用了晚饭我再叫人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不必了。” 崔氏连忙摆手:“大栀啊,你好好照顾大郎,常老病着,你聂先生怕是也没心思继续待在城里,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将包裹好的剑递还给了她。 楚南栀也不好再勉强,唤来何郢亲自护送聂老夫妇出城,待得二老走后,这才回了客堂。 林锦骁端坐在饭桌边上,脸上看不到半点颜色。 几个小宝围在他身边坐着,被阿爹这冷冰冰的神情吓得都不敢说话,连扭动一下身子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楚南栀瞧着他这怪诞的样子也忍不住抖了抖肩膀,握着漂亮的剑柄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边,故意轻咳了声:“毕竟是陛下所赐,怎能随意丢弃。” 林锦骁看到娘子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苦着的脸立刻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经意的打量着她显得有些俏皮的神情,林锦骁心里的怒火随即消散了许多,审视着将剑接了过来。 一直觉得这柄天子剑乃神圣之物,可今日这件事情让他心底里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只有掌握了绝对的权利才能够主导一切。 “快些用饭。” 林锦骁起身将剑放好,扶着她坐下身来。 小宝们见娘亲哄好了阿爹,这才互相顾视着偷乐了一番,而后开始放心的夹菜吃饭。 柳芸方才在院子里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对话,不确定的问道:“听你们聂先生说,常老病了?” 说完,刻意瞥了眼女婿。 楚南栀也注视着林锦骁,谨慎地答道:“我已吩咐族叔和锦惠带着我那老徒弟先过去看看,听聂老说不是很严重,钱老医师过去开几副药方稳稳心神歇息一阵想必就没什么大碍了。” 林锦骁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 自打与常老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低眉折腰。 二老教导抚育他长大成人,在他心目中,二老俨然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尤其是常老对他的影响最为深刻。 林锦骁这么多年也一直将常老当作自己的信仰,只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越发的让他看不懂了。 林二郎那样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遭人谋杀,常老却莫名的就将怒火迁怒到自己头上,连一向温和慈祥的聂老也发了那么大的火。 今日之事更是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宛盈郡主居心叵测的陷害自己娘子不说,害得自己盛怒之下伤及那么多无辜性命,如今拿住了真凶,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皆替她求情。 这可不是他所相信的朝廷。 看着都在默默吃饭的一家人,林锦骁思忖了许久,忽然扭过头来对楚南栀商量道:“等吃过饭,我们去一趟常府?” 楚南栀就等着他这一句话,瞧出他已有妥协之意,立刻点了点头,欣然应允道:“好。” 毕竟常老那么大年岁了,不及时过去看看她总归有些不放心。 小宝们听说要去看常爷爷,大宝林瑞文首先表态道:“阿娘,我也想去探望常爷爷?” 三宝、四宝虽是惧怕着常爷爷,可得知常爷爷生病了,心里也免不得担忧起来,都跟着央求道:“阿娘,我们也去。” “好,你们先好好吃完饭,等吃完饭带你们一起去。” 楚南栀注视着一直未说话的沈云清,从他那充满期许的眼神当中便能看出这小家伙也是记挂着常老的。 柳芸却有些担心带这么多小不点过去会搅扰常老养病,开口劝阻道:“还是让小宝们在府上等消息,免得打扰到你们先生歇息。” “不打紧。”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摸了摸身旁三宝、四宝的小脑袋:“常爷爷呕心沥血的教授你们学问,如今他生了病,你们自该去探望探望,不过到了常爷爷府上可要听娘亲和阿爹的话,不许吵到常爷爷养病。” “好,阿娘,你不让我们说话,我们指定闭口不言。” 大宝林瑞文欣喜的连忙保证道。 “对,我们就只看看常爷爷。” 三宝林瑞崇踌躇了下,狐疑着道:“顺便问问常爷爷接下来几日是不是都不用再上课。” “你这小家伙,休得胡言。” 柳芸气得险些吐血,没好气的瞪了瞪三宝。 楚南栀喂进嘴里的菜都差点喷了出来,本是想着带上这群小不点去更显亲切些,不曾想三宝还打着歪心思,想要逃课。 这怎么看都不像林锦骁的亲生儿子。 第602章 聂老的测试 林锦骁也察觉到三宝这小家伙现在是越发的叛逆调皮了些,每次检查功课都是他垫底。 思来想去,只怕也是如今的娘子对他们几个太娇惯了些。 他有些不高兴的放下筷子,目光冷冷的看向正打着如意小算盘的三宝:“林瑞崇,你要是今日的课业没有完成,明日就好好留在府上,哪儿也不要去。” “阿爹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没没完成课业呢。” 三宝林瑞崇强作镇定的拍了拍小胸脯:“我可是最用功了。” “拿来给为父看。” 林锦骁目色渐冷。 三宝林瑞崇直接怔住。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跑到楚南栀身后藏着,小声撒娇道:“阿娘,今日实在不是个温书习字的好日子,常爷爷都病了,定是没力气检查课业,我能不能体谅体谅他老人家,过几日再写?” “不可以。”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你这臭小子,今日娘亲出门前怎么与你交代的,你竟然敢偷懒了。” “可我是因为在家中太担心阿娘和阿爹了才没心思温书习字呀。” 三宝林瑞崇说什么也不愿拿课业给阿爹检查。 “歪理。”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撇了撇嘴:“你还不快些让你阿爹检查你今日的课业,若是课业完成的不好,明日娘亲也只能让你在家陪姥姥姥爷了。” “好,我去,我去。” 三宝跑得飞快的去书房拿自己做的课业。 趁着三宝离去的空隙,林锦骁注视着其余小家伙们,缓缓发问道:“今日两位爷爷都给你们布置了什么功课?” “常爷爷今日教的是剑术。” 大宝林瑞文立刻乖巧的答道。 沈云清也紧接着说道:“聂爷爷今日留了一个问题,要我们各自作论回答。” “哦?聂爷爷都开始教授你们作论了?” 林锦骁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你们几个也去将作好的论拿来让我与你们娘亲看。” 小宝们都遵照吩咐兴匆匆的跑去书房。 不多时,一个个拿着纸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 楚南栀先是将所有纸笺接了过来,一边打量着上面的字迹一边问沈云清:“你们聂爷爷出的什么问题?” 沈云清恭敬的颔首回道:“聂爷爷提的问题是,有位体弱多病的张大户,想要为女儿招一名女婿入赘,将来接管家业,要求接受招赘的郎君满腹才学,聪颖过人,且体魄健壮,能够帮衬着女儿打理好府中事务, 当日有王大郎、朱四郎和武二郎三名郎君入府,张大户令人准备了三口水缸让郎君们去河边担水,再加一对笔墨抄写半卷账簿,并派了三名心腹家丁监督审评,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便能进入府中入赘,其余人可得十两银离去,问假如你是其中某位郎君,如何才能顺利进入张府入赘?” 林锦骁也懒得去看小家伙作的论,直接面向三宝,厉声问道:“林瑞崇,你是如何作答的?” “阿爹,我可不想入赘,将来只有我娶别家娘子的份。” 三宝瘪着嘴答道。 “可为父非要你入赘呢?” 林锦骁再次逼问道。 “我不要入赘,我不要当赘婿。” 三宝直接吓哭了,可怜兮兮的过去拉住楚南栀和柳芸,苦声央求道:“阿娘,姥姥,我不要入赘,我不要像姨父一样当赘婿。” “好好好,不入赘,不入赘,我们宝贝是小郡王,将来自然是要娶别人家的小娘子。” 柳芸抱着三宝不停安慰,实在搞不懂聂老为何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 可当着女婿的面她也不好多嘴,只得抱起三宝起身就往院子外面跑,生怕女婿责备。 待得出了堂屋,楚南栀却清楚的看到这小不点冲着其余几个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咳,真是个小滑头。 楚南栀没好气的叹息了声,不经意的瞥向手中娟秀的字体,见是二宝林瑞希所写,便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大意是担几桶水累了就去抄写账簿。 如此自然不是最便捷的法子。 林锦骁大致看了眼,悻悻的摇了摇头,眸光流转间又视向了大宝。 林瑞文嗓音稚嫩的直接言说道:“阿爹,若是非要入赘,我便将前去候招的人一个个打得心服口服,以武取胜,使得无人敢相争,至于担水抄写账簿这些琐事那都是下人干的活,何须我亲力亲为,我只要吩咐下人去做便是。” “嗯,不错,单刀直入,不进则退,干脆果断。” 林锦骁对大宝的回答相当满意,不愧是自己的好大儿。 楚南栀听着却是一脸苦意,这父子二人行事果然都不是按照套路出牌的。 看了眼四宝林瑞嘉书写的歪七倒八的文字,她更为讶异,目视着神情淡然的小四宝,喃喃念道:“去河边担水时趁其不备将其余两位郎君一脚踹入河中,待他们从河中爬起来挤干衣服的嫌隙先将水缸的水担满,之后再誊抄账簿。” “胡闹,怎能将人踹入河中?” 林锦骁不满的看着小四宝。 “阿爹,聂爷爷并未制定规则,若三位郎君同时将水缸填满,那只剩下一对笔墨总有一人要淘汰,为何不先发制人少一名对手。” 四宝林瑞嘉阴险又傲娇的撅了噘嘴:“要是我将来要嫁的夫君只是个按部就班的书呆子那我宁可不要。” 楚南栀听着小四宝的作答,再回想起当初在村子里她糊弄小二郎父子的情景时,一个劲的只想笑。 这小不点倒真是一点没变,鬼头鬼脑的小心思还挺多。 但她总觉得这些回答都不合自己的意思,只怕也并非聂老心中所想。 昨夜在书房里才议定三王鼎力的局势,今日聂老就出了这么道题目,哪里像是考教小宝们,分明是要考自己和林锦骁的。 翻看着手中的纸笺,楚南栀目光灼灼的凝视住“小夜华”沈云清,不紧不慢的问道:“云清,你也说说你的见解。” “是。” 沈云清很严肃的答道:“若学生是其中某位郎君,学生会将那十两银子先允诺平分给三名家丁,让家丁甲替学生担水,家丁乙替学生誊抄账簿,至于学生只需与家丁丙切磋些武艺,如此既显示出了强健的体魄,又让张大户看到了学生治家的能力,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不错,不错。” 楚南栀终于露出欣慰的笑意。 这才是符合她心中的答卷,将满腹才学和聪颖过人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603章 相妻教子 沈云清的回答直接惊呆了所有人,大宝林瑞文目瞪口呆的狐疑道:“如此岂不是作弊,那三位家丁可是张大户派来监督和审评的呀。” “方才你们四妹妹可是说了,聂爷爷并没有给你们制定规则。” 楚南栀提醒了句,故意看向林锦骁,意味深长道:“凡事只有利弊,靠着利益驱使他人为我所用方能成事。” 听了她这席话,林锦骁如醍醐灌顶般,心中的心结终于打开。 难怪今日二老会委下身来替纪宛盈求情。 眉间舒展着打量了眼不卑不亢的沈云清,林锦骁温和的笑了笑,由衷的夸赞道:“你不愧是你师娘喜欢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 “云清哥哥就是聪明。” 二宝林瑞希听到阿爹夸赞沈云清,笑得梨涡乱颤,喜不自胜的说道:“阿爹,你看你收下云清哥哥这样的门生没给你丢脸。” “先生与瑞希妹妹谬赞了。” 沈云清谦逊的回道:“学生不过是觉着顶多是十两银子的事,何不赌上一把。” “有魄力。” 林锦骁只觉受益匪浅,欣喜的吩咐小家伙们跟着侍女们去沐浴歇息,随后与楚南栀也回了卧房中。 脑海里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林锦骁直截了当的问道:“娘子可是有了想入主靖灵城的打算?” “我想太皇太后与陛下也有此安排。” 楚南栀笑着回道:“否则昨日何必让尹太尉亲自前来与大家商议此事。” “今日之事对我启发良多,大宝这孩子的心性倒是随了为夫的性子,就是入主靖灵城,北进途中一城一地的打过去,别说咱们平宁州无军马可以调动,即便是有也难以顺利到达靖灵城下。” 林锦骁担心道。 “所以方才呀我刻意让云清这孩子详说了一遍他的策论。” 楚南栀如今对这小家伙更是喜欢,乐滋滋道:“我也没想到云清不过七八岁的稚童,竟能有此智慧。” 顿了顿,她便与林锦骁详说道:“眼下的局势不就和张大户招亲一个道理,陛下孱弱多病,你与青禾王、六皇叔渐成三足鼎立之势,谁先担满了水大权在握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格, 其实今日不管是四宝还是云清的做法,无疑都是要先淘汰掉你们当中其中一位,只不过云清的法子最为受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笼络人心,不管是靖灵城的也好,还是平宁州也罢,任由那二位相争,待得他们争出个胜负,咱们已经大权在握,到那时两位亲王都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娘子果真是聪慧。” 林锦骁由衷的夸赞了句,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只是你此次入京定是要当心一些,宛盈郡主心肠如此歹毒,今日之事她必不会善罢甘休,倘若在京中受了委屈,务必要让为夫知晓,到时我可不管什么太皇太后还是言君长公主,必当直指靖灵城。” “她也不过就那点小伎俩,你不用担心。” 楚南栀总觉着这家伙现在有些肆无忌惮了,那太皇太后可是他亲祖母,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二人拔剑相向。 想到与林亭琰的约定,楚南栀又好生与他叮嘱道:“咱们这位六皇叔啊心气倒也是不小,今日我听他的口气是希望咱们永远替他守护着南境,横竖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你有腿疾不能远行,正好可以麻痹那两位亲王,你就听常老的,隔三差五的装作腿疾发作,一门心思的养精蓄锐,壮大实力。” 林锦骁侧过身来将她搂在怀中,调侃着说道:“有如此聪慧的娘子替为夫运筹帷幄,我呀现在巴不得每日在家待着吃闲饭,相妻教子。” “嗯,我觉得你有这方面的潜力。” 楚南栀也打趣着回道。 “我试试。” 林锦骁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心里也清楚眼下自己唯有如此示弱才能更好的韬光养晦。 今日从舒宁院出来,楚南栀已能渐渐感受到小白脸有了些变化,他开始生出了北上的念头。 一直以来,她虽然都精心的在谋划着一切,对所有的事情也抱有极大的把握,可唯独担心的就是小白脸会抱着偏安一隅的想法固守平宁州。 毕竟机遇稍纵即逝,若是抓不住往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如今他终于和自己有了一致的想法,这让楚南栀感到很是欣慰。 躺在他温暖的怀中,惬意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夫妇二人匆忙的用过早饭便领着小宝们去往常府。 刚到常府门口,就见林亭臻和林锦惠行色匆匆的从府中出来。 楚南栀和林锦骁领着小家伙们下了马车,见到族叔和小姑子,便忍不住的问道:“族叔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往何处?” “你婶子昨夜一个人留在家中,老叔得赶着回去,之后到安邻村料理二郎的丧事。” 林亭臻忧心忡忡的样子,看得楚南栀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婶婶真是好福气,也不过一日不见,族叔却如隔三秋,心急火燎的要往家赶。” “你就别拿老叔打趣了。” 林亭臻说着扭头看了眼府中,连声催促道:“你们小两口来得正好,我瞧着常老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可他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毕竟是上了年岁的人,哪能这般折腾。” “是呀,嫂子,你和锦骁哥哥快进去看看。” 林锦惠也挑眉道:“昨夜父亲就是担心常老的病情才留宿在了府中,可父亲的话常老哪听得进去。” “嗯,锦惠你先陪着族叔回城,这边有我与你兄长。” 楚南栀目送着父女二人离去,这才对跟出来的小侍女吩咐道:“劳烦去通禀一声你家老夫人,就说常老的门生求见。” 那小侍女讪讪的笑了笑:“王妃、殿下登门,何须这般见外,快随奴婢进去。” “不可。” 楚南栀连忙摆手道:“你还是先去问过老夫人的意思。” 这个时候唯有表现的更为恭敬些才能宽常老的心。 小侍女见她执意如此,只得先入内禀报。 不多时,纪华珍亲自领着两名侍女迎了出来,见到夫妇二人和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小宝,纪华珍难掩欣喜的唤道:“我的宝贝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师奶奶,我们来看常爷爷。” 四胞胎率先迎了上去,围着她亲切的唤道。 “你们都是好孩子。” 纪华珍挨个抚摸着小不点们的脸颊,眸光流转间看到楚南栀和林锦骁身上时,却怏怏的叹了口气:“他就是个倔脾气。” 第604章 言君长公主 林锦骁从师母落寞的眼神中看出常老是不愿见自己,浅抿着薄唇温雅的笑道:“不打紧,学生与内人就在此等候,待老师气消了再见我们也不迟。” “锦骁你切莫多想,他哪是生你的气,他是在和自己掷气。” 纪华珍一脸愧意的注视着夫妇二人,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宛盈此次闯的祸事不小,你们老师明知不该袒护于她却还是妥协下来,寒了你们夫妇二人的心,也违背了他这一生的信条,他是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 “人生在世哪能万般如意,即便是陛下不同样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楚南栀温眸相望着纪华珍,耐心劝道:“昨日之事,学生与拙夫都清楚二老的苦衷,师娘也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 纪华珍听着心里暖融融的,感动不已的颔首道:“还是南栀你识得大体,也不枉你们两位老师对你的期许。” 话落,和颜悦色的领着一家几口往府里行去。 刚进院子,便见常延珏双手紧住着拐杖站在客堂的门前,披着件单薄的外衫,微风轻拂着他斑白凌乱的发丝,使得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了许多。 “常爷爷。” 大宝林瑞文和沈云清激动的抢先迎了上去,其余几个小家伙也吭哧吭哧的紧跟在身后,嘴里都亲切的唤着爷爷。 见到小家伙们,常延珏那老沉深邃的眸光微微眨闪了一下,面上现出一抹欣喜之色,可片刻后又转为肃穆的问道:“老朽与你们聂爷爷布置的课业可都完成了?” 话音刚落,就忍不住猛的咳嗽了几声。 “常爷爷,我们都已经给阿爹检查过了。” 小宝们齐声答道。 楚南栀见状,也赶紧走了上去,温声叮嘱道:“外面天凉,常老该在屋子里歇着才是。” “无妨,死不了。” 常延珏拉了拉肩头的薄衫,看向跟过来的林锦骁,眼里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起来。 自己一生铁骨铮铮,恪守礼法,也以此准则教导学生,不曾想到老竟然在学生面前为人徇私枉法的求情,如今他自己想着都甚觉滑稽可笑。 林锦骁心知他还在为昨日之事耿耿于怀,连忙放低了姿态,主动赔礼道:“昨日是学生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些,还请老师责罚。” 先前本只是大致能够理解二老的苦心,昨夜与娘子攀谈那席话才让他对二老的用心领悟的更加深刻了些。 常老见他主动向自己赔罪,心中万般不是滋味,紧抿着嘴唇苦笑了声,对一家老小吩咐道:“到客堂叙话。” 得了应允,纪华珍立刻笑盈盈的引着大家入屋。 叫侍女们看茶,纪华珍又亲自去取了些水果点心来分给小宝们吃。 看到小家伙们吃得香喷喷的,楚南栀想着常老一日未曾进食,便想着亲自做几样开胃小菜替老人家暖暖胃,可刚像纪华珍开口,常延珏就摆手阻拦道:“南栀这几日也甚是辛劳,就别再折腾了,你们小两口随为师去书房,为师有些话要与你们说。” 林锦骁也正有事要请求常老,与楚南栀面面相觑着起身,随常老一道去了书房。 师徒几人漫步走到常府东边的角落里,进入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常延珏吩咐下人掌了灯,立刻支走了那侍女,并关上了房门。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屋内的格局,处处都是书阁整齐的林立着,俨然都成了一座藏书楼。 常老吩咐夫妇二人坐下身来,自己则坐到书案上方,目视着二人,语重心长的问道:“锦骁、南栀,你们可知昨日为何聂老与尹太尉都要为宛盈那孩子求情?” “小郡主乃言君长公主和逝去的安国公独女,不仅深得长公主疼爱,连太皇太后也是格外宠爱她,小郡主虽是犯了些错,就算念在战死的安国公的份上也该饶恕她。” 楚南栀故意将罪责说得轻些,也不去刻意的论是非对错。 常延珏听罢却是苦笑着缓缓摇了摇头:“倘若仅仅因为此事,纵然安国公还在世也是保不了她的,天理昭昭,因她一己私欲枉顾那么多人的性命,自然是该伏法才能以儆效尤。” 话到此处,常老话锋却是一转:“不能杀她,只因为言君长公主一人。” “倒是听说言君长公主在朝中颇有威望。” 楚南栀静静的凝视了眼一脸淡然的林锦骁,笑着说道:“只怕学生与拙夫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她才是。” “仰仗?” 常延珏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们夫妇的性子为师还不清楚,怎会真心结交长公主这等心肠狠毒之人,为师也不劝你们能与她同舟共济,只要别将她推到敌人的阵营里去就已是万幸。” “常老为何如此评价长公主?” 楚南栀又茫然的看向林锦骁,她倒是不少次听闻过那位与纾公主齐名的言君长公主,但究竟怎么个厉害法至今她也没弄明白。 “林言君早年替陛下掌管内库司,专理宫中财政内务,地位凌驾于宫内总管之上,她手段的狠厉你们不知道倒不足为奇,但在宫内却是出了名的叫人闻风丧胆。” 常延珏唏嘘着细说道:“前几日太皇太后书信与为师,此次吴恩荣受贬,太府卿一职便空缺了出来,太皇太后与陛下有意让林言君接掌太府卿一职,这也是许多朝臣共同的意思,否则大权旁落,定是会让青禾那帮权贵塞进了人去。” 楚南栀立时恍然大悟。 当初吴恩荣升任京中太府卿,东进王和唐儒都巴不得见缝插针的立刻将此人拉下马来,在得知他的罪证后,唐儒又立刻前往郡府查抄吴恩荣。 可见青禾王也惦记着这块肥肉。 太府卿掌全国金帛财帑,谁不想将自己人塞进去呢。 林锦骁此刻也是彻头彻尾的明白了,正如娘子所说,眼下要尽全力拉拢人心,自然是不能让朝廷的财权归于青禾王或是北滨王手中。 顾视着豁然开朗的夫妇二人,常延珏心里也随即松快了许多,淡声道:“如今朝纲混乱,像昨日这等事何止只发生在芦堰港,待得南栀你入了京,进了廷尉府,才会懂得什么是小巫见大巫,想要匡扶朝纲,如今唯有从隐忍做起。” “常老的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楚南栀沉声答道。 她相信小白脸往后也定是能与自己一条心。 第605章 疑心渐起 看着楚南栀如此温顺乖巧,眼中毫无半点怨色,常延珏心里无比欣慰,这一高兴又止不住的连连咳嗽了数声,嘴角顿时咳出血来。 楚南栀急着正要起身,常延珏立刻将她拦了下来,自顾自掏出帕子擦拭起来,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没什么大碍。” 楚南栀只得坐了回去,好生叮嘱道:“钱老医师医馆如今弄来了不少当归,常老每日让府上下人熬成羹汤喝上两次,补补气血。” “总归是上了年岁,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常延珏苦叹了声:“朝廷的兴亡只能靠你们了。” “老师宽心,学生定当竭尽全力完成您的夙愿。” 林锦骁此刻无比担心着他的身子,开始催促道:“老师还是回屋去歇着,休整两日,待身子好转些学生派人来接您与师母前去参加学生和娘子的加封大典。” 常延珏心里虽还有些堵塞,可两位门生今日亲自登门拜访,无疑让他心里舒坦了许多,少了许多心结,顺从着点了点头。 只是想到林锦鸿之事,他心里仍是感到自责,语气沉沉的说道:“锦骁,二郎没了,你与他们母子的恩怨也不要再去计较了,好生善待余下的孤儿寡母。”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就算是看在为师与你聂先生,还有你那故去的县令老父亲。” “好。” 林锦骁神情僵硬的点了点头:“待会学生便与娘子亲自回一趟安邻村。” “去。” 常延珏捂着嘴角闷声咳嗽着:“为师也不留你们了,这两日各郡前来官吏参拜的吏员不少,你定要叫人好生接待,切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闹出事端来。” “学生记下了。” 林锦骁随即起身,凝视了眼已经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的常老,同楚南栀示意了眼,两人动作极轻的走出了书房。 回到客堂里,纪华珍领着侍女们正陪着小宝们戏耍,见夫妇二人出来,纪华珍先是眺望了眼书房的方向,楚南栀心领神会的回道:“常老怕是有些疲乏了,让他老人家在书房里歇息片刻。” “也好,也好。” 纪华珍瞧着二人招呼小宝们似要离去,有些不舍的问道:“南栀,大郎你们这是就要回了?” “趁着时辰尚早,我们回村里去看看。” 楚南栀隐晦的提醒道。 纪华珍听出他们定是去察看林锦鸿的丧事准备得如何,也不再挽留,附和着说道: “你们那后母啊平日里虽说是蛮横刻薄了些,可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着实是叫人免不得生出怜悯之心,今晨聂老从村里回来说,就一夜的功夫,陈大娘子鬓发皆白,疯疯癫癫的连女儿儿媳都不认得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与林锦骁都没答话,沉默着与纪华珍作了作礼,领着小宝们出了常府坐回马车朝着安邻村驶去。 才放晴一日,村道上尚有不少泥泞,马车一路颠簸着十分不顺畅。 透过车帘可以看到四处绿油油的稻子,生长得甚是繁茂。 再过大半月又到了丰收的季节,林锦骁回想着这段时日以来与娘子一道同心协力的斗豪绅惩治贪官污吏才换来如今的大好局面,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扭过头去含情脉脉的凝望着她,林锦骁指了指车帘外,嘴角含笑道:“如今平宁州各郡都已开始实行均田策令,各地的百姓还减免了租子,今年该是个太平年了。” “有你这般心系黎民的封疆大吏替他们做主,百姓们自然是能够安享太平的。” 楚南栀也欣慰的冲他微微一笑。 “也不知这太平日子能够持续多久?” 林锦骁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可能遇到的窘境。 “你是担心青禾王孤注一掷起兵东进?” 楚南栀顿时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林锦珂他不敢,纵然他手握几十万雄兵,只要六皇叔能够帮衬着太皇太后与陛下震慑住朝臣,林锦珂师出无名,他无法顺利东进。” “但愿如此。” 林锦骁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的,一系列怪异的事情让他忽然联想到了民间一直在私下流传的当年亭安太子的遗腹子。 他眉峰轻闪着忽然发问道:“我记得娘子之前也提到过亭安太子遗腹子的事情,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风声?” “我” 楚南栀不由得怔了怔,僵笑着回道:“以前在村子里我不总是外出帮着胡县令查案嘛,不过是凑巧听到些市井中谈论的趣闻而已。” “可你当初为何会觉得我就是那位遗腹子?” 林锦骁狐疑着紧盯向她。 直觉告诉他,娘子有事情在瞒着自己。 “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楚南栀强作镇定的回道,不敢去看他那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神。 小不点们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三宝林瑞崇忍不住插话道:“阿娘,什么是遗腹子,可是像林二郎那般,和秦娘子的宝宝尚未出世他便不在了?” “嗯,就是这样。” 楚南栀温笑着捏了捏一脸好奇的三宝小脸蛋,刻意避开林锦骁质疑的目光,又对小家伙们叮嘱道:“往后要称林二郎叔父,见到他家娘子也要称一声身子,不可如此无礼。”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的嘟着嘴,十分不乐意。 “听你们娘亲的话,你们如今跟着常老、聂老求学,自该懂得尊卑礼仪,不能再像以往在村子里那般任性了。” 今日得了常老的嘱托,再想到林锦鸿这次总归是干了件人事,将幕后凶手给揪了出来,林锦骁心里也算是多了份慰藉。 至少二郎去地底下见父亲也还算是有一件让父亲欣慰的事可说。 听了阿爹的话,大宝林瑞文率先表态道:“那好,我们就听阿娘的,横竖他已经死了,我们若是再去和他计较倒显得我们不够大度了。” “这样才是乖孩子。” 楚南栀刚高兴的夸赞了句小宝们,林锦骁却又将先前的话题绕了回来:“娘子,你觉得先太子遗腹子的事情可能信?” “这个” 楚南栀吞吞吐吐的思忖了片刻,真不知该如何答他,忽然灵机一动,反问回去:“林大郎,你说假如你就是那位遗腹子,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第606章 我是谁? 林锦骁冷哼了声,眼中一抹厉色几闪而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然是带领大军立刻杀入靖灵城,将当年污蔑坑害亭安太子的那些奸吝小人一个不留杀他个干净,为亭安太子与纪太妃和那些死去的忠臣良将雪耻。” 这番充满戾气的话听得楚南栀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还不容她多做反应,林锦骁愤懑不已的又是冷嗤道:“当年亭安太子何其贤德仁义,深得朝臣们拥护和爱戴,如若他能顺利继承大位,如今的大禾帝国只怕又是另一番风貌,断然不至于闹到现在这内忧外患的地步。” “亭安太子的确是位了不起的储君,常老的门生哪有弱者。” 楚南栀再次试探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当年诬陷亭安太子的二殿下长荣王和那帮奸吝之臣早已伏诛,余下的顶多是听信了些谣传,又或者是左右逢源之辈,连太皇太后和陛下都宽恕了他们,你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娘子有所不知。” 林锦骁目如寒潭般视向她:“当年的党争可比现在惨烈多了,京中扶植诸王的党派相互攀咬,最后却都将目标集中到了亭安太子一人身上,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残害了多少肱股之臣,当年的二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之人, 长荣王一党发动宫变多被诛灭,可其余两位殿下的党羽大多是宽恕了的,甚至还有像杨润宸这等小人得了升迁位列三公的,我若是那太子遗腹子,如何容得下他们继续作威作福。” “还好你不是。” 楚南栀不敢再与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赶紧岔开了话题:“民间传闻皆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太皇太后与陛下都已经盘算着让你和咱们芦堰港林氏血脉入主靖灵城了,可见他们也是没了法子。” 林锦骁颔首苦叹道:“纵然为夫不是亭安太子遗腹子,可为了重振朝纲,若此生有幸入主靖灵城,为夫同样是要再清算当年的这笔血债,我知太皇太后与陛下之所以能够容忍那些奸吝小人祸乱朝纲,无非是忌惮太后与青禾权贵,想要用靖灵旧臣去抑制青禾权贵的势力罢了。” “此事都是后话。” 楚南栀态度忽然严谨下来:“不过我希望夫君将来能够记得这次处置戚家门徒的教训,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乱造杀孽,为臣不忠即使才智再多政绩再卓着,也不值得看重;同样的道理,为君不仁,天必诛之。” 提到戚家那些无辜门徒之事,林锦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娘子所言有理,为夫如今只是个闲人,将来之事当然也由着娘子做主。” 得了这话,楚南栀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朝一日成为臭名卓着的暴君。 谈话间,马车已进了安邻村,到了林锦鸿家中,桑琪缓缓将马车停靠下来。 午后已过,正是艳艳高照,泥土芬芳的院子里,处处都是车马行人的脚印。 昨日得了楚南栀的应允,林亭臻这次带了不少族人前来,院子里显得异常的热闹,大家都在议论着此次杀害林锦鸿的凶手: “也不知殿下是如何想的,听说那凶手还是位宫里的厉害人物,却未经审讯就直接处决了。” “管他的呢,事关宫中之事,自然不是我等该知晓的,只要凶手伏了法便算是给了咱们交代。” “我倒是听说那行凶之人手段颇为了得,还精通易容之术,或许是因为这层缘故才立刻处决的。” “只怕不会是这层缘故,我可听说凶手刚伏法,尹太尉就匆匆离去,还接走了宛盈郡主,会不会这位小郡主与此事有关?” “宛盈郡主无端杀二郎作甚?” 众人正在热议之际,随着林锦骁和楚南栀的到来,话音戛然而止,立刻簇拥着前来参拜道:“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林锦骁冷眼环顾着众人,示意大家起身。 楚南栀则四处查看着林二郎家的宅子。 虽说算不得富丽堂皇,七八间木质屋舍环着偌大的一个坝子,看上去宽敞明亮,在整个安邻村已是十分奢华的宅院了。 只可惜这一家子人往昔不知妥善经营,游手好闲,硬生生将这么好的家业给荒废了。 夫妇二人领着小宝们径直往里走,瞧着四处被风吹动的白幡,刚到一间偏室的转角处就听到一阵刺耳尖锐的妇人喊话声: “二郎如今做了王,他就要替为娘请封诰命了,你们见到老身还不下跪行礼。” 楚南栀听出是陈氏在哭闹,跟着林锦骁一道往前走去。 过了转角处,视线开阔了些,就看到坝子中央搭着的一间棚子里,一口黝黑的木棺前,陈氏白发苍苍,蓬头垢面的指着跪在地上的林锦芸和秦香莲大骂道:“不孝女,不孝子,你们都该死。” 骂了一句,又哭哭啼啼的趴到棺椁中间,将头埋进尚未盖棺的棺身中,抚摸着面色已经灰白的林锦鸿,哭得更加惨烈起来:“二郎,都是为娘害了你,是为娘不该逼你呀,为娘怎忍心让你一个人躺在这冷冰冰的棺椁里,为娘这就陪着你。” 话音刚落,就准备往棺椁里跑,吓得旁人连忙上前去阻拦。 “你这疯婆子,赶紧拉走。” 林亭臻没好气的朝族人们吩咐道。 林锦骁看着更加来气,直接朝身后跟着的护卫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盖棺。” 何郢立时领着人冲了上去。 “你们谁敢动我的二郎,二郎是朝廷亲封的王,我是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你们谁敢对我不敬。” 陈氏挣脱族人们的束缚,拦住上前来的军士们。 周氏瞧着直皱眉,领着林锦惠走到楚南栀跟前来,不耐烦的发泄道:“这疯婆子正经的时候招人厌,如今疯言疯语的是又可怜又可恨,拦着你族叔也不让人为二郎入殓盖棺,二郎媳妇叫人请来的道士也被陈娘子给撵走了,她非说二郎只是睡着了。” 楚南栀紧紧注视着陈氏,思忖着点了点头,随后慢悠悠的走上前去,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小声询问道:“大娘子可还记得我是谁?” 第607章 没天理 “我是谁?” 陈氏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定眼瞧了瞧面色平静的楚南栀,忽然吓得窜进了棺材底下,失声喊道:“你休想害我,你们休想再害我。”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打翻了放在棺材下方供着的长明灯。 所有人都看得一愣,惊慌失措的赶忙去将陈氏硬拽了出来。 “还不将她带进屋子里去。” 林亭臻不满的朝着身旁的族人们呵斥了声,陈氏被族中的女眷们半推半就的往屋中拖拽,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林亭书,你活该命短啦,你害死了她的儿子,如今又害死了我的儿子。” 众人听着都是一脸讶异,也不知这疯妇在说些什么。 林锦骁清冷的面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惊愕之色。 楚南栀心里隐隐的感到有些担忧:莫非这妇人知道些什么? 也怕林锦骁和族人们再去细究陈氏这话,果断的朝着大家喊道:“早些将人入殓安排出殡事宜,陈大娘子病了,就不要让她出来随意走动了。” 林亭臻随即安排了几人进去看管陈氏,又吩咐族中轻壮们开始封棺,置办灵堂。 按着村子里的习俗,被凶杀之人只能停灵在屋子外面,所以灵堂也只好搭建在坝子中央。 就在棺盖闭上的那一刻,楚南栀不经意间瞧见林锦鸿那右手上错开已经不能复位的手指,心里微微的酸了一下。 这可恶的家伙向来自私自利,这次却为了帮着自己和林锦骁抓获凶手搭进去了性命,全然不像是他的作风。 默默的看了眼灵前披麻戴孝跪着的秦香莲,楚南栀暗自叹了口气,在心头说道:“老娘向来爱憎分明,你帮着我揪出了幕后之人,也算是将功补过,我感激你,可老娘没能替你手刃仇人,终究是负了你,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害你之人伏法的。” 谭氏拉着二叔公林博站在棺椁侧面,静静的注视着楚南栀,见她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就忍不住冷嗤道:“二郎生前也没见她有半分怜悯之心,如今害死了二郎,又逼疯了婆母,还来假惺惺的装个什么。” 旁边的族人听着甚是逆耳,连忙小声劝道:“二叔婆慎言,二郎之死怎能归咎到王妃嫂嫂头上,二郎前些年本就是他自己胡作非为,遭人厌弃,谁人肯怜悯他。” “二郎前些年是混账了些,可他如今总归是悔改了。” 谭氏愤懑的又道:“若不是锦骁他们两口子偏袒,只为他岳母请封诰命,寒了陈氏的心,怎会使得她们母子离心,害得二郎整日流浪在外不肯归家,这才遭了奸人的毒手。” 说话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传入楚南栀的耳中,令她倍感厌恶,随即开口呛声道:“二叔婆倒真是会信口雌黄” 只是她话头刚起,就被林锦骁拦了下来。 林锦骁全然没有要去与谭氏理论的意思,直接道:“二叔婆既然觉得请封诰命一事如此不公,往后凡事可要侄孙事事请教与你?” 谭氏看着他这阴鸷的眼神,凶光毕露,吓得顿时不敢搭话。 林锦骁见这老妇人变得唯唯诺诺的,摇头冷声笑道:“看来二叔婆终究还是觉得没这个本事让侄孙对你言听计从,既然如此往后就休要再妄言,省得寻不自在,本王的主还轮不到你来做。” 几句话就让谭氏哑口无言。 二叔公林博心里也是充满了惧怕,僵笑着解释道:“锦骁啊,你二叔婆她不过是可怜二郎母子,并无别的意思” “可怜他们母子就能随意中伤他人?” 林锦骁紧握住楚南栀的手,目光沉沉的更为冰冷:“二位若非想要落到三叔婆那般下场才觉得痛快,我并不介意帮帮你们,这仗势凌人、恃强凌弱的事本王倒也是学得来的。” 听着这话,谭氏和林博背脊都只感觉到发凉,默默的低下头去半个字也不敢再多嘴。 林锦骁本就不愿再来这伤心之地,被这对老夫妇扫了兴致,心里更觉烦闷,领着楚南栀到灵堂前上了柱香,临走之际忽然回过头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林锦芸和秦香莲姑嫂二人,想到娘子先前的叮嘱,终于松口对林锦芸说道:“好生葬了你二哥哥,你长嫂会将老宅打整出来,往后你就带着你母亲和二嫂回老宅。” 随后,带着一家老小毅然决然的离去。 望着夫妇二人远去的背影,这一刻林锦芸心里的滋味最是难以言喻。 她心头又激动又愧疚,眼里的热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了下来,满腹的心酸无处说道,只好委屈的扑进了二嫂的怀中。 回忆着母亲这些年让兄长所受的委屈,她多想上前去替这一家人向兄长说声赔礼道歉的话。 秦香莲也是泪眼迷离的顾视着周围之人,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在眼前指指点点,看似热心肠,可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也只有她们自己能感受到了。 临了,还是这位从不受她们待见的兄长庇护着一家老小。 看到林锦骁和楚南栀的车马消失不见,听着灵前的抽泣声,谭氏此时终于可以放开自我了,气愤的走到灵堂前,摆出一副长者的慈态来安慰道:“他们夫妇如今得了富贵俨然不知道长幼尊卑了,自己搬进新王府,却让你们一家搬回老宅” 本以为姑嫂二人能领她的情,可话还没说完就直接遭到林锦芸的当头怒斥:“二叔婆有完没完,这些年从不见你们对我们家有半分关切,出了事你便来摆长者的威风,纵然二哥哥还在世,我们也不需要你这样的关切。” “嘿,我说你这臭丫头真是不识好歹。” 谭氏气得面色铁青。 那对夫妇不敬着自己也就罢了,如今连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对自己吆五喝六的,简直不成体统。 今日在人前丢尽了颜面,她怒不可遏的正欲再斥责,秦香莲忍无可忍的指着她吼道:“你走,我们一家不欠你们的,更不需要二叔公、二叔婆的怜悯同情。” “你们,你们” 谭氏咬牙切齿的俨然说不出话来,秦香莲愤然起身,随手操起一旁的棍子就开始驱赶林博、谭氏夫妇,吓得两人四处乱窜。 “没天理了,这一家子一个个都是疯疯癫癫的。” 谭氏被族人们半推半就的往院子外面赶,最终只得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 第608章 为夫腿疾发作 马车安静的在村道上颠簸了一路,林锦骁始终没有说过话。 宽敞的车厢里死气沉沉的,连小宝们也不敢随意开口。 三宝林瑞崇如今正是调皮捣蛋得很,哪里安静得下来,清澈的小眼睛偷偷的打量了眼阿爹,连忙凑到楚南栀耳根边上小声问道:“阿娘,阿爹为什么近来总是闷闷不乐的?” “可能到了更年期。” 楚南栀静静的注视着那张清冷的面容,悄声与小不点打趣道。 “什么是更年期?” 三宝懵懵懂懂的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好奇的又问道:“我怎么记得这是女娘才会生的病?” “嘘。” 楚南栀朝着小不点轻嘘了声,将三宝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没好气的教训道:“林瑞崇,昨日你逃过了一劫,娘亲可没忘了你偷懒的事,往后若是不好好完成两位爷爷布置的课业,娘亲定不会再轻饶。” “阿娘,我知道了。” 三宝憋闷的垂下头去,片刻后却又抬起头来,眨闪着小眼睛问道:“方才祖母说祖父害死过谁的儿子呀?” 这话再次引起了林锦骁的警觉,跟着其余小家伙们的眼神一道看向了三宝。 楚南栀心里突然变得紊乱,强作镇定的解释道:“你祖母如今疯了,谁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可此事不得不防,也不知那妇人究竟是真疯了还是装病,还是得想法子将她看住一点。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入京,若是将那疯婆子单独接进王府,惹人怀疑不说,还有唐沅希那么位惹事精在,并不好作此安排。 既然林锦骁已经妥协让他们搬回老宅,此时她便顺势说道:“如今你继母一家没了男丁,就剩下几位女眷,待她们搬回老宅,就早些为三娘子议门亲事,至于二郎媳妇待将来生产,服完丧期由她自行定夺,你那后母我找几人过去照拂着。” 如此将两个小的早日打发走,安插些自己的人过去看守住那老妇人,想必也不会有人再去招惹位疯婆子。 这次,林锦骁并没怀疑,只是淡然答道:“都随你。” 见他没有再追问什么,楚南栀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回了城,马车刚到崇仁坊门口,就见着络绎不绝的车马从四处汇拢过来,直接阻住了去路。 “发生了何事?” 楚南栀探出头去问何郢。 何郢踮着脚尖向前眺望了一番,见不少身穿各式衣衫的男女老幼正围在崇仁坊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在攒动,一眼看不到尽头。 不过看了眼那些人跟前大大小小的箱子,大致猜测到了些什么,随即答道:“想必是各郡前来观礼的官员想要提前拜见殿下和王妃。” 楚南栀也顺眼望了出去,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这官场的门道她还是懂得一些的,如今都巴不得找着时机来巴结林锦骁。 都知道等到了加封大典那一日才来拜见黄花菜都凉了。 平宁州共有八郡,若是按着旧制在京中行加封之礼,恐怕这其中有许多官员连参加观礼的资历都没有,也是时机难得,如今改在了州府加封,才使得郡守以下许多不及五品的末等官员也有幸前来观礼。 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都不会放过讨好上司出来露脸的机会。 林锦骁最是厌烦这些溜须拍马之辈,离着大典尚有两日,今日就来了这许多人,其中的用心无需多猜,不过是想在升迁路上走些捷径。 反倒是那些恪尽职守、安守本分之人才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虑着如何对付唐儒与朝廷各位亲王安插到平宁州来的官员,如此倒是让他有了些主意。 再望着外面还有些花红柳绿的风景,妩媚的身姿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他整个头都大了,忽然就倒在了楚南栀的肩上:“为夫腿疾发作,快些叫何郢开出路来,带我回去休养。” “这个时候你腿疾不该发作?” 楚南栀凝视着他示意道。 林锦骁却倔强的像个孩子般,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必须得发作。” “可过两日就是加封大典了。” 楚南栀提醒道。 林锦骁不再答话,直接倒进了她怀中,装作很难受起来。 小宝们见状,纷纷凑上前来,急得哭喊道:“阿爹,你疼得厉害吗?” “很是厉害。” 林锦骁故意夸张的回道。 “阿爹,你可别吓我们。” 小宝们哭得更加伤心。 外面何郢听到马车内的动静,焦急的询问道:“王妃,发生了何事?” 楚南栀也不知这小白脸又在耍什么心计,只得随着他的意思向何郢命令道:“殿下腿疾发作,快些送他回府。” 何郢一听,整个人神情都不好了,才不管前面围着的是郡守还是什么高官,直接上前驱散道:“快快让开道路,殿下旧疾发作,需要立刻回府就医。” 人群中立马骚乱起来,一边慌乱的朝着两边退让,一边窃窃议论道: “平宁王这身子骨怎么回事,不是听说已经好了吗,怎么突然又发作了?” “咳,咱们啦就不该来,在下听闻海岩郡、长源郡的太守都直奔都尉府去了,只怕将来这平宁州啊还是得仰仗大都督了。” “休要胡说,即便平宁王身子孱弱,他身边还有位精明的王妃,在下倒是听说平宁王妃颇有见地,是位能与京中那位纾公主齐名的巾帼奇女子,有她在咱们平宁州定能无虞。” “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眼下京中局势愈发不明朗,听闻陛下龙体渐危,青禾王已在厉兵秣马准备东进,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得好好的未雨绸缪了。” “休要危言耸听,青禾王驻守大禾龙脉,不得陛下旨意岂敢擅自东进,老朽今日刚入城就听闻前两日尹太尉亲自来了芦堰港,想必是有意让平宁王入主靖灵城啊。” “非也非也,老朽得到可靠消息,听闻尹太尉亲来是为了迎回北滨王替陛下暂摄朝政的。” 人群中声音愈发低沉:“总之啊,还是要早做筹谋,万一陛下龙体不稳,这平宁州,我等的前程都要有个打算才是,将来新帝登基必然是会再度削藩的。” 楚南栀从缝隙中观察着道路两旁的官员,瞧着一个个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再看向四处簇拥着的娇滴滴身段柔美的不少女娘,心里忽然萌生了一个新鲜的念头: 她倒是想看看这些官员都准备了什么贺礼来讨好上司。 第609章 推拿之术 扶着林锦骁先去了内堂,小宝们都焦急不已的催促道:“阿娘,你快替阿爹看看。” “你阿爹是太累了,先让他好好歇息歇息。” 楚南栀吩咐桑琪领着小宝们出去找柳芸、楚文毕夫妇,待得内室里清净下来,她也懒得配合他演戏,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些官员,你当真一个不见?” “不见。” 林锦骁果决的摇了摇头。 想到当初上任芦堰港县令时拄着拐杖入县衙的情景,林锦骁清俊的面容上忽的现出一抹阴邪的笑意: “你说这些日子,连三皇叔和岳贵妃咱们都能寻出些纰漏,倒是这位大都督却是安耐得住,一直谨小慎微的,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在你我面前都毕恭毕敬得很,若是让他步步为营,真到了青禾王举兵造反的地步,那咱们不仅想要对付他是难事,就连保住平宁州都有些困难。” 楚南栀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小白脸是在想办法对付唐儒。 “你有什么高招?” 楚南栀迫不及待的问道。 “想要让其亡必先让其狂。” 林锦骁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耐心解释道:“唐儒不管是拉拢为夫还是想要对付为夫,他必定都是要想方设法牢牢的控制住平宁州,如此方能为青禾王东进稳住江南局势,既然他想要这个机会我便给他。” “你是想让他露出锋芒?” 楚南栀随即领会过来。 “不错。” 林锦骁颔首道:“我这腿疾时常发作,你又即将入京,州府的事情只能靠着孙吴才与唐儒,若我所料不错,唐儒必会借助这个机会疯狂的揽权。” “孙长史终究是个本分人,的确是震慑不住唐儒。” 楚南栀笑着道:“是该让唐大都督活得轻松体面些,毕竟人家每月供奉了万两银子,倘若让他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被你我二人压着,京中的唐尧大将军和太后终究是难以安心。” “嗯,那就有劳娘子出去应付应付这些官员。” 林锦骁打趣道。 “你就不担心妾身将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娘尽数赶了出去,挡了你的桃花运?” 楚南栀故意试探道。 “倘若娘子喜欢,你可以留在府上。” 林锦骁淡然一笑,随后又建议道:“不过为夫倒是觉得这个时候娘子该释放天性,不该由着各郡的官员将女娘们送入府中。” “噢,你是想让我替你挡这些烂桃花,做这个恶人。” 楚南栀扬声笑道。 哪个女子没有善妒的天性,这些个郡里的官员实在是没眼力见,明知如今王府是自己当家,还敢送这么多美女来,拍马屁都拍不到点上,可真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再想着那位跋扈的芊公主,如若自己斥退了这些送礼的官员,她为了收揽人心,显示大度只怕会将外面的女娘尽数收纳。 看来这个恶人自己这回是做定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就好生歇息,妾身啦这便去替殿下好好看看咱们平宁州各郡的美人。” 楚南栀吩咐了声,正要挪步,林锦骁却突然将他叫住:“娘子辛苦了,就再劳娘子将何郢唤进来。” “妾身遵命。” 楚南栀高兴的应了声,转过身去随即装得忧心忡忡的出了内室,到院里先将何郢唤了进去,之后才吩咐人招呼宾客们陆续进来。 此次前来州府观礼的皆是五品以上的郡府官员,总计四十余位,今日有近一半的皆来了崇仁坊。 首先进入院里的是福宁郡太守邢欢,为了讨好这位平宁州的新上司,他此次可谓是费劲了心思,不曾想还未见到林锦骁的面,他又旧疾发作了。 见到楚南栀时,刑欢那张脸上难掩落寞的苦笑着作礼道:“下官见过平宁王妃。” “你便是邢太守?” 楚南栀静静的打量着他。 在海康县时就听闻过福宁郡的官员不作为,为此才使得海康县的吏治那般腐败,连东桑贼人窝藏在县里多年也无人察觉。 “正是下官。” 邢欢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他,低声询问道:“不知殿下病情可否严重,下官身边有位医师,医术甚是精湛,下官斗胆愿请她为殿下医治。” “噢?” 楚南栀拧了拧眉,这太守果真是个会享乐之人,看上去生龙活虎的,随行竟然还带着医师。 “那便请上来。” 楚南栀立即挥了挥手。 不多时便见一名身着红衣的俏丽女娘扭着纤细的腰身慢条斯理的上前来。 “太守大人确定这位小娘子当真医术精湛?” 楚南栀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敢欺瞒王妃,千真万确。” 邢欢脸上得意之色顿显,恭敬的答道:“不是下官夸口,这女子不仅医术了得,尤其是会得一手推拿之术,殿下腿脚不灵便,正好可以让她每日为殿下行推拿之术,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为殿下打通经脉,旧疾不会再犯也说不一定。” “邢太守倒真是用心良苦了。” 楚南栀目光轻飘飘的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倘若自己不会医术,这女子又的确是这方面的能人,或许自己还真心能够替林锦骁接受这份好意。 可这女子穿戴打扮都极尽魅惑,哪有半点是来替人医病的作态。 目光灼灼的继续审视着进来的其余官员,楚南栀装作无事的继续问道:“不知其他大人是否也如邢太守这般周到体贴,也为殿下带了美人医师前来呀?” 听到美人医师几字,在场官员经不住互相观望了一眼,都不敢回话。 楚南栀眺眼望去,院门口大批的女娘正翘首企盼的向里面张望,她直接撇下吏员们,朝着那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直接挥了挥手: “来,上前来,让本宫好生瞧瞧,本宫自小长在村子里,还未目睹过平宁州各郡女娘的卓越风姿,今日既然有幸目睹,就让本宫好好瞧瞧女娘们的风采。” 闻听这话,那些女子们纷纷兴高采烈的涌了进来。 如今尚未入府,一个个倒是殷勤恭敬得很,可骨子里的妩媚却是难以掩藏,搔首弄姿的娇声参拜道:“奴婢见过王妃。” 第610章 贺礼 面对如此多娇艳的美人,楚南栀都忍不住有些心花怒放了,林锦骁这小白脸却如此按耐得住,可真不像个正经男人。 她故意轻咳了声,朝着众女娘挥了挥手,示意各自起身,随后提高些声量向着屋子里面缓缓喊道:“都说说,你们都有什么拿手的本事。” “奴婢善舞。” “奴婢会舞剑。” “奴婢” 轮到下一名女子时,忽然顿住。 而院子里的聒噪声传入内堂中,林锦骁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对何郢吩咐道:“你去查查今日未到崇仁坊来的官员还有哪些,弄清楚他们的动向。” 顿了顿,又补充道:“待会儿来府上的这批官员也小心留意着,看看他们都去了何处。” 何郢应了声正要离去,林锦骁忽然将他叫住,眼底骤然划过一抹狡黠:“你出去差人将小郡王、小郡主叫到院子里去。” 何郢不知他要做什么,也没敢多问,狐疑着赶紧走了出去。 楚南栀还在院中察视着各郡送来的美人,郡守们见王妃并没有抵触,反而是亲近起了这些女娘,都开始大胆献媚起来。 “此次下官特为殿下与王妃备了郡中特产,恭祝殿下与王妃加封之喜。” 邢欢兴致匆匆的命人叫准备的贺礼抬了进来,里间有好几口沉重的牛皮箱,小厮们抬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剩下的还有些做工精良的玉石、玉器和翡翠珠宝,琳良满目的,甚是耀眼。 在邢欢的牵头下,诸位官吏都开始争先恐后的展示备的贺礼,一件件稀罕的珍宝,看着都叫人眼馋。 楚南栀瞧在眼里,还不带那些装在箱中的宝贝,仅是展示出来的件件都是价值连城,怕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正当众人皆沉浸在沾沾自喜当中,忽然一声高亢的话音在人群中响起:“下官图沅县县令徐槿舟特来恭贺殿下与王妃加封之喜。” “徐槿舟?” 院中立时炸开了锅,纷纷悄声议论起来:“他来做什么?” 邢欢更是充满警觉的瞪了过去,立刻怒斥道:“徐县令,本官并未传你入州府,你竟敢擅自离任。” 随即同身边的小厮们大喝一声:“还不快将这胆大妄为之徒带下去,可别饶了王妃的兴致。” “且慢。” 楚南栀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当即将邢欢拦了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是前来贺喜的,邢太守何必将人拒之门外呀,还是请上来。” “王妃有所不知啊,此人向来蛮横无理,眼中更是无君无父。” 邢欢有条有理的刚回了句,那徐槿舟就已经冲破阻拦走上前来,大声争辩道:“若是天底下人人都如邢太守这般自私自利,欺上瞒下,枉顾国法,帝国还有何礼仪可尊崇。” “在王妃面前休要信口开河。” 邢欢委屈不已的立刻跪到楚南栀身前,苦声央求道:“还请王妃为下官做主啊,下官在任上励精图治,一直呕心沥血,却屡遭这徐县令为难。” “哦?竟有此事?” 楚南栀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 她倒是第一次听到此等怪事,堂堂一郡太守竟然被县令使绊子。 故意娇嗔着瞥了眼图沅县县令徐槿舟,厉声问道:“徐县令,果真如邢太守所言?” “平宁王妃实在抬举下官了。” 面对楚南栀的质问,徐槿舟脸上毫无半点惧色,不卑不亢的回道:“下官岂敢为难太守大人,倒是太守大人处处为难下官,此次福宁郡三十八县所有官员皆被邀往州府观礼,唯有下官不在受邀之列,还派人对下官围追堵截,不让下官顺利前来。” 听到这话,楚南栀忍不住认真打量了眼徐槿舟,细皮嫩肉的,看上去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桀骜之感。 照理来说,此次平宁州凡是有品级官员皆可前来芦堰港观礼,邢欢不让他一同入州府,恐怕其中必有隐情。 她眸光轻盈的落向仍跪着的邢欢,带着些调侃的语气询问道:“邢太守,你为何不允徐县令来州府,还对他围追堵截,莫非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握在他手中?” “绝无此事。” 邢欢眼色甚是笃定的抬起头来,信誓旦旦的回道:“下官向来恪尽职守,何曾有过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中,只是不想在殿下与王妃加封大礼上叫别有用心之人扰了清净。” “原来如此。” 楚南栀目光灼灼的又看了眼徐槿舟,含笑道:“徐县令,此次殿下的加封大典关乎大禾帝国的颜面,的确是不容小觑,邢太守有这层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目视着他手中抱着的匣子,楚南扬声说道:“不过既然徐县令来了,那就暂时放下你对邢太守心中的成见,到驿馆歇息两日,等候观礼。” 说完,便叫人将邢欢搀扶了起来。 其余官员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徐槿舟并未违逆楚南栀的意思,而是托着手中的匣子迈上前来,恭敬的禀道:“下官为殿下与王妃备了份厚礼,正好今日诸位上官皆在,还请王妃一览。” 楚南栀看着他别有深意的眼神,知这家伙定是没安什么好心,便故意附和道:“徐县令为本宫与殿下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快让本宫瞧瞧。” 所有人也瞪大了眼睛,静静的凝视着徐槿舟手中精美的匣子。 徐槿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的亲自打开了匣子,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十几颗鸡蛋大小的早已干枯的草丸子。 邢欢立时勃然大怒:“徐县令,你果真是胆大妄为,竟敢戏弄王妃。” 其余众人也纷纷怒不可遏的斥道:“此人真是不知死活,难怪邢太守不愿他前来州府相贺。” “还不快些将此人押下去。” 邢欢心里已是热浪在翻滚,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来者便是客,邢太守何必如此激动,本宫想来徐县令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定是有他的缘由的。” 楚南栀再次拦下了邢欢,静静看着那些草丸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徐县令为何送本宫与殿下此物?本宫倒是想听听你的解释。” 第611章 狂徒 在所有人投来愤懑的目光时,邢欢正威严肃穆的跪下身去,随后拱手禀道: “今日并未到得加封大典正礼之日,各郡上官却急着前来攀附,送上的贺礼奇珍更是数不胜数,下官本不该在此时扰了王妃的兴致,只是下官早闻王妃与殿下心系百姓,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为民请命,所以才冲破重重阻碍斗胆前来,还请王妃为下官为图沅县全县百姓做主。” 说着,从匣子中取出一粒草丸子举在手中,满目鄙夷的瞪向邢欢:“自今年开春以来,我福宁郡饱受旱灾,田地庄稼颗粒无收,其中以图沅县为最甚,全县百姓食不果腹,唯有靠着到乡间挖野菜充饥,即便是为了下官手中这些野菜团子,大家还要争抢得你死我活。” 话到此处,他经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瞒王妃,这一盒野菜丸子还是下官府中上下攒了两日的口粮才省下的,实在算不得戏弄殿下与王妃。” “这数月以来,殿下相继拨往各郡的赈灾银钱米粮并不少,均田策令也早已下达州府各郡,甚至还筹措了谷种分发给百姓们,眼看着秋收在即,图沅县为何会闹到如此境地?” 楚南栀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诧异。 今日回安邻村,自己和林锦骁还在感叹今年该是丰庆的年景,不曾想其余各郡仍是这般困顿。 邢欢连忙摆手道:“王妃,你切莫听此人胡言乱语,如今正赶上大丰收,殿下还颁布了减租免租策令,各县百姓家中余粮富足,绝不可能有此事发生。” 楚南栀心知这二人当中必有一人在说谎。 可眼下并不是解决此事的时机。 倘若仅是徐槿舟为了攀诬上官使的苦肉计,惩办了他倒不足为惧,反倒是邢欢,要是他在从中作梗,此事要办起来必定会使整个平宁州的官场都要为之动荡。 如此,岂不是正如了唐儒和京中那些门阀势力的意。 眼下,平宁州局势不稳,再未铲除唐儒和京中党羽之前,必不能为了一点一滴的得失而去牵动整个官场。 可以容忍这些人到唐儒跟前趋炎附势,但绝不能真的将这些人赶到了对立面去,让他们死心塌地的效忠唐儒。 想到这里,她假装不在意的顾视了眼其余各郡官员,漫不经心的问道:“各位郡守大人治下可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回禀王妃,各郡上下一切安好,还请王妃放心,我等必会鞠躬尽瘁,绝不会让治下百姓因为饥荒而饿死。” 官员们都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很好,本宫与殿下信得过你们。” 楚南栀脸上毫无半点要猜忌他们的意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话锋却突然一转:“眼下殿下身体有恙,这州府的担子啊都落到了大都督和长史一人身上,殿下虽是将州府之事托付给了本宫帮衬着料理,可本宫终究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应付的过来。” 说着,无比落寞的叹了口气:“往后这州府还是得仰仗大都督,各位大人莫要懈怠才是,待得大典之后,本宫自会派人前往各郡查探,如若有人胆敢欺上瞒下,本宫决不轻饶。” 众官员听着她这番话,都相互观望着领悟起来。 王妃又说要仰仗都尉大人,却还说会派人下到各郡县去求证。 如此看来最终还是要靠着都尉府那位唐家郎君裁决。 看来这妇道人家还是好糊弄些。 邢欢带头承诺道:“我等必会与都尉大人齐心,好生辅佐王妃替殿下治理好全州。” 目视着一张张假惺惺的嘴脸,楚南栀装作欣慰的笑了笑。 徐槿舟瞧着这般和谐的场面,心里凉意直袭,扑面而来。 他忽然冷声笑道:“果然,这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哪有什么真正愿意为民请命的皇亲国戚,不过都是为了自身做做表面文章罢了,终究是在下错付了。” “大胆。” 邢欢恼羞成怒的指责道。 让这厮来到州府见到了王妃,本以为要费好些措辞才能打消王妃和平宁王的疑虑,哪知这位王妃这般好糊弄。 他此时更加有恃无恐的当着楚南栀的面冷嗤道:“徐槿舟,你在任上不恪尽职守,反而跑到州府来攀诬本官与殿下和王妃,实在是大不敬得很,虽说王妃大度不与你一般计较,可本官却再纵容不得你,若不将你碎尸万段,岂不显得本官愧对了王妃的厚望。” “不过是一死罢了,在下何曾惧怕过这些。” 徐槿舟心灰意冷的望向楚南栀,悻悻的摇头苦叹道:“本以为满负盛名的平宁王妃果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今日一见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徐槿舟你当真是胆大妄为,莫不是觉得本宫不敢惩治你?” 楚南栀心知他此时已是满腹怨言,千里迢迢不畏万难的赶来伸冤求助,自己却没能让他如愿,也不过是抱怨几句还不至于真的惹怒她。 想着这二愣子的安危,她娇嗔着笑了笑,朝院中的护卫吩咐道:“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押入大牢,好生看管。” 军司马张钰听得早已愤懑不堪,领着人上前来一脚将徐槿舟踹翻在地,押解着出院子。 徐槿舟满腹绝望却又不甘心的挣扎着大喊道:“我大禾帝国亡矣,后宫有妇人干政,就连外藩亲王也任由着一女子把持政务,苍天呀你就开开眼。” 众人听着都是唏嘘不已,纷纷指指点点道: “这厮实在狂妄,竟敢口出狂言。” “是啊,也不知是何人举荐他入仕的,该受株连。” 听着周遭议论纷纷的,邢欢心惊胆战的望向楚南栀,惶恐不安的赔罪道:“都怪下官失职,没能看好这狂徒,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责罚。” “无妨。” 楚南栀浅浅的笑道。 若不是他失职,自己哪能见到这图沅县的县令,又怎会知道各郡的实际情况。 虽说这徐槿舟性格刚猛了些,与他这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太符合,但这官场上的确是少不了此等不惧权势敢于直言不讳之人。 望着被押解下去的那道颀长的背影,楚南栀尚在思忖当中,邢欢殷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殿下腿疾发作,不可懈怠,还是请王妃恩准,早些让医师入内替殿下医治才是。” 楚南栀慢悠悠的抬起头,只见他正将那妖媚的红衣女子推上前来。 第612章 只想做咸鱼 那红衣女子名作涟苡,是福宁郡太守邢欢的远房表亲,又是红颜知己,这次是被邢欢特意选送过来勾引平宁王,博取平宁王欢心的。 涟苡早听闻过楚南栀的名头,起先还有些惧怕她,可方才见她在图沅县县令徐槿舟一事上如此轻易的就被邢欢糊弄了过去,可见不是个什么聪慧女子。 邢欢在福宁郡压榨盘剥百姓,作恶多端已久,这一路过来,他的许多恶名被徐槿舟传扬得其余郡县的官吏都已有所耳闻,平宁王妃竟然都不愿多问一句,就将人下了狱。 真是个糊涂蛋。 又得知这位平宁王妃是乡野里走出来的,没什么见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一时间心中渐渐生出了野心。 她想要抓住时机进入平宁王府,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取代这王妃的位置。 温温的瞥了眼楚南栀,她装得又殷勤又恭敬的揖身道:“奴婢素闻王妃是位女中豪杰,是我女娘中的翘楚,不愿为家中俗务所牵绊,奴婢敬仰王妃已久,愿留在王府替王妃分忧,照顾殿下。” “替本宫分忧?” 楚南栀凝望着她,露出淡淡的笑意。 如此妩媚娇艳的女子,若真将她留在府上,自己才会真的平添烦忧。 不过她此时倒真想看看林锦骁这小白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见到此等人间尤物会不会按耐不住的想要亲近。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小白脸对此等绝色女子都不会动心,那位沅希郡主只怕就更加无利可图了。 “去。” 楚南栀笑意渐转幽深,吩咐采薇将红衣女子领了进去。 邢欢看着,脸上喜意更浓。 其余官员目视着平宁王妃脸上绽出的笑意越发古怪,一直持观望态度,不敢上前献媚。 本以为今日见到的该是平宁王,所以才将收罗来的美女一并带到了府上,哪曾想见到的是王妃。 万一这妇人心中生出怨愤,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恰在这时,尹琉轩领着王府副总管汤惟铭走了进来,看到院子里的情景立刻皱起了眉头。 汤惟铭让内侍拿了些宫中的药材上来,走到楚南栀面前,恭声禀道:“奴婢听闻殿下腿疾发作,特命王府的医师取了些药材前来。” 随后目光沉沉的游移在身后那群娇滴滴的女娘身上,满目鄙夷的挤了挤眼,不悦道:“这些个没眼力见的,竟敢当着王妃的面献美人给殿下,请让奴婢替王妃打发了这群人。” “诶,大家都是一番好意,汤总管何必如此冲动。” 楚南栀此时一心想着将这些红颜祸水送给林锦芊,见尹琉轩和汤惟铭都来了,脸上皆是不悦的神色,心里忽然畅快了许多,佯装不适的捂了捂额头,故作呻吟道:“本宫身子有些不爽利,就劳尹少府与汤总管接待接待各位大人。” “王妃如今有了身孕,该好生歇着才是,切莫累坏了身子。” 汤惟铭关切不已的正要搀扶她起来。 “这阵子也的确是有些疲乏。” 楚南栀慢悠悠的起身,凝视着众人又耐声与尹琉轩和汤惟铭叮嘱道:“切莫怠慢了各位大人才是。” 话落,领着桑琪径直回了内院。 路上遇见四胞胎和柳芸出来,楚南栀惊疑的问道:“你们四个不好好待在东厢房,跑出来做什么?” “阿娘,我们去看看阿爹,阿爹好些了吗?” 大宝林瑞文率先答道。 方才听何郢提及各郡官员送了些狐媚子来府上,小家伙一个个恼怒不已,可又怕娘亲觉得大家是出去闹事,大宝这才随意编了个理由搪塞她。 “嗯,去。” 楚南栀也不拦着,朝着小家伙们挥了挥手,和小家伙们分别后,随即藏进了后院中。 这个时候,老娘只配做条什么事都撒手不管的咸鱼。 正屋的内堂里,林锦骁端坐在书阁边上,将院子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图沅县县令徐槿舟虽说莽撞了些,可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倒挺合他的胃口。 而且这其间很明显藏有猫腻,他心中猜测着怕是有人私吞了赈灾款项。 自己娘子那般聪慧该不至于察觉不到这一点。 只是她不加斟酌就将徐槿舟下了狱,这点让他很是不解。 思来想去,想必也是为了她这两日在自己面前提到的明哲保身壮大实力的策略。 虽说眼下他已萌生了入主靖灵城的念头,但要由着这些个欺上瞒下的污吏盘剥百姓不去惩治,他宁可不入靖灵城。 此时只要一想到图沅县那十余万仍在受灾的黎民百姓,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正感愤懑之际,门外忽然响起了女子的话音:“殿下,王妃命奴婢带医师前来为殿下诊病。” 扭头望去,见是采薇,林锦骁当即呵斥道:“退下。” 采薇吓得愣了愣,立刻转身仓皇的退了出去。 涟苡瞧着书阁边那张清俊的面容,一时间有些挪不动步子。 再细看一眼,线条匀称的侧颜,彷如精雕细琢一般,眉眼中带着的那冷冷的神韵,更是叫人欲罢不能。 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清绝,静坐在书阁边犹如画中人一般,令她心里顿生欢喜。 多么标致的郎君,还是整个平宁州乃至江南身份最为尊贵的人物,即便有些腿疾,也并不妨碍对他的仰慕。 若是能俘获他的心,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深深地吸了口长气,涟苡妩媚的扭了扭腰身,刻意夹了些嗓音,娇滴滴的唤道:“奴婢得知殿下旧疾发作,心急如焚,特意求了王妃前来为殿下医病。” “心急如焚?” 林锦骁阴鸷的眼神中带了一抹嘲讽的意味,咧开嘴角冷冷的笑道:“你我素未平生,何以叫你心急如焚?” “殿下贤名远播,奴婢虽未见过殿下尊容,却早已对殿下神往已久,殿下有疾,奴婢自是痛心。” 涟苡屏住呼吸,大胆的走上前去,莲步微踱着每走一步都尽显妩媚风骚。 可她刚刚到得林锦骁跟前,还未来得及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他,就见一柄冷冰冰的寒剑抵到了那白皙细嫩的脖颈前。 涟苡吓得整个人面色惨白。 “本王平生最痛恨自作聪明之人,若不是担心脏了王妃的屋子,惊扰了王妃,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 林锦骁眼中露出的凌厉之色直接叫涟苡惊惧得腿脚发软。 “殿下,奴婢是真心想来伺候殿下的。” 涟苡颤颤巍巍的话音刚落,林锦骁便狠狠的丢出一个字:“滚。” 第613章 通透的大宝 涟苡头一遭遇到如此不近人情又狠心决绝的郎君,吓得花容失色的立刻落荒而逃。 到得院子里,见到众人时全然不敢声张。 尹琉轩瞧着有些怪异,看了眼早已出来的采薇,随即大步流星的走进内堂里,还未站稳脚跟,便见林锦骁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书案上:“福宁郡太守邢欢欺本王身体孱弱无力,竟敢派女子行刺于本王,立刻将此人下狱问罪。” 尹琉轩惊愕不已,可看着表兄怒发冲冠的模样,也不敢迟疑,紧巴巴的皱着眉头出了内堂。 回到外院,见众人正在交头接耳的议论,他定定的视向一脸困惑的邢欢与涟苡,朝着院中护卫挥手道:“将这胆大妄为的两名贼子即刻拿下。” “少府大人正是为何,下官所犯何罪啊?” 邢欢不明所以的四处张望,眼见着威严肃穆的王府护卫围拢上来,他整张脸都黑了,不停打量着同样目瞪口呆的红颜知己,突然间想到了不知去向的王妃,大声呼喊道:“下官要面见王妃。” “你还有脸见王妃?” 汤惟铭气得直喘粗气:“你们这些个没眼力见的东西,难道不知道平宁王府谁才是掌家之人?当着王妃的面竟想着将这么些红颜祸水塞入府中,居心何在?” 众官员看着邢欢与他带来的医女被护卫们押走,都是心虚不已,暗暗的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庆幸着还好没有在平宁王妃面前卖弄聪明。 否则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福宁郡太守邢欢假借献医女给殿下欲行刺于殿下,好在殿下尚有些力气,托陛下洪福制住了刺客的阴谋,尔等若是还有心存歹念的,本少府一旦查出决不轻饶。” 尹琉轩目光深邃的扫视着早已吓破了胆的官吏们,再看向满院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又语重心长的叹道: “眼下平宁州上下百姓们食不果腹,各位大人前来观加封之礼,备下如此重礼难免惹来闲言碎语,我知各位是对殿下心存敬意,这份心意本少府替殿下心领了,至于这些贺礼还是请诸位大人带回,各位大人恪尽职守,尽心竭力的治理好属地,安抚好受难的百姓便是对殿下授封最好的贺礼了。” 听到这话,官员们面面相觑着有些为难,都在猜测着那位平宁王究竟是个怎样的怪人,更加搞不懂邢欢好端端的为何会派人去行刺平宁王。 莫非是当初海康县的事情,这邢欢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才铤而走险想要报复平宁王? 一时间,各自心中都充满了疑虑,也生怕因邢欢的事情牵扯到自身。 毕竟,方才平宁王妃可是说过要派人巡查各郡赈灾抚民的落实情况。 关于此事,在场众人哪个没有从中中饱私囊。 尹琉轩目视着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随意拾起跟前几样奇珍细细审视着,又顺手摸了摸一旁用红布包裹的一颗足有自己身量高的翡翠白菜,忍不住冷声笑了笑: “本少府自小长在京中,见过的宝贝也算不少,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翡翠白菜,若不是近来听闻了不少各郡的民生疾苦,本少府倒真以为江南富得流油,各位大人随意献上的一件宝贝就能抵上王府一年的食邑,实在令人咂舌。” 恰在这时,四胞胎也纷纷冲了出来,瞧着满院子的花红柳绿,二宝林瑞希率先呛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安的什么心,明知我阿娘掌管王府上下,却还送这么多女娘给我阿爹,当真觉得我阿娘好欺负吗?” “郡主息怒。” 长宁郡太守韩振听着话音,立刻瞧出说话的小女娃该是平宁王夫妇的女儿,连忙上前俯首,殷切的回道:“下官绝无对王妃不敬之意,下官只是听闻殿下身体有恙,特意选了几名贴心之人前来服侍殿下与王妃,为王妃和小郡王、小郡主们分忧的。” “还敢嘴硬。” 大宝林瑞文虽说人小,可对世事却是看得通透,急声怒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不过是觉得我阿娘门第不高,当不起这王府的正主,如今连加封大典的正日子都未到,你们一个个就已经想着往我阿爹的院子里塞人,可曾将我阿娘放在眼里过?” “哼,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可是我阿娘说了算,连阿爹都得听阿娘的,她若不点头你们谁能塞得进人。” 小四宝林瑞嘉也叉着小腰,一脸神气的斥责道。 三宝林瑞崇捏着小下巴想了想,该说的话都让他们三个说完了,他只好学着四宝叉起小腰从精神上震慑住这群别有用心的官员。 四胞胎指责官吏们的同时,柳芸那无处安放的眼神一直游走在院中的那群女娘身上,一个个千娇百媚的,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回想着大宝的话,她心中止不住的黯然神伤。 只怪自家不够兴旺,不能给女儿撑撑场子,做她的强援,才让这些个官员敢肆无忌惮的想着往府上塞人。 见着小宝们气势汹汹的怒斥官吏们,她也只当是懒心无常的听听罢了,并不予置喙。 而四胞胎的这番话也是一语中的,直戳官吏们的要害,尤其是长宁郡太守韩振。 他来前早已对林锦骁、楚南栀夫妇的境况做过盘算。 眼下靖灵城形势危急,不管将来平宁州是削藩还是留藩,凭着林锦骁这狠厉毒辣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像两百年前那位老平宁王一样束手就缚的。 又得知平宁王妃只是位乡野走出来的妇人,母家没有根基,所以刻意挑选了些族中生得貌美的女眷想要塞入平宁王府。 若这些女娘们能赢得林锦骁的芳心,将来就能牢牢地掌握主动权,即便是与林锦骁分庭抗礼,也能通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式,麻痹大意稳住此人,和朝廷同仇敌忾在不动声色间出其不意的将他制服。 万没想到如此轻易的被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识破了,真是叫人汗颜。 当众被这群小不点戳穿了心思,韩振心虚的连忙赔礼道:“小郡王、小郡主教训的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下官这便领着女娘们离去。” 其余官员不敢顶撞这群小祖宗,都唯唯诺诺的附和了声,收拾着抬进来的贺礼,斥退女娘悻悻的陆陆续续出了府邸。 第614章 夫妻合谋 楚南栀与桑琪在后院里闲庭漫步着,忽然从侍女们口中得知林锦骁将福宁郡太守邢欢和他带来的女娘涟苡统统下了狱,再也淡定不住,立刻回了前院。 本只是想着考验考验小白脸,哪曾想他竟然直接将人关进了大狱,连堂堂一郡太守都让他如此不放在眼里,这还了得。 虽说她早已察觉到图沅县这桩事情当中必然存有蹊跷,但若真要动一郡太守,这牵扯到的面实在太广,很有可能还会对其余郡县造成波动。 大步流星的赶回正室的内堂里,林锦骁仍端坐在书阁边安静的翻阅着书卷,四胞胎围在他跟前,也不知遇上了什么开心事,嬉戏打闹着都玩得不亦乐乎。 见到楚南栀进来,小宝们立刻停止了打闹,欢呼雀跃的凑到她跟前来,乐滋滋的一起邀功道:“阿娘,阿娘,那些坏人都离开我们家了。” “坏人?” 楚南栀听着愣了愣神,不由得默默的打量了眼林锦骁。 可小白脸却置若罔闻一般继续专心看着他手里的书。 “你们是不是出去捣乱了?” 楚南栀察视着几个小宝,一脸狐疑道。 “没有啊,我们就是和姥姥出来看看阿爹的。” 小家伙们都昂首挺胸的背着手,一本正经的回了句,二宝林瑞希笑嘻嘻的拉着其余小家伙们飞快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道:“阿娘,阿爹说他腿不怎么疼了,我们去看姥姥和尹二叔叔煎药。” 话音刚落,一个个跟做贼心虚似的立刻没了踪影。 冷冷的瞥了眼一脸淡然的林锦骁,楚南栀猜到定是这家伙故意将小家伙们招呼出来捣乱的。 这些个官吏别有用心的想往府里塞人,她心中虽然不高兴,但也不至于让几个小家伙去替自己主持公道。 尹琉轩和汤惟铭完全能够招架的过来。 如此一来,岂不真的要让自己成为声名远扬的妒妇了。 “林大郎,你何必如此?” 楚南栀有些没好气的朝他瞪了瞪眼。 林锦骁看出她脸上的不悦,慢悠悠的起身,缓步走到她跟前来,双手轻扶住她双肩,温雅的笑了笑:“你是觉得为夫今日用心太过险恶了些?” 楚南栀沉默着背过脸去,并未答话。 “我宁可让底下这些郡守、县令惧你、畏你,却不愿意他们一个个来欺你。” 林锦骁难掩内心的愤懑,肃声道:“你夫君我虽不善于阿谀奉承之道,但也懂得最浅显的道理,投其所好,我向来不喜欢这些莺莺燕燕之流,况且今日入府的这些官吏既存心攀附,也该知道平宁王府是谁当家做主,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不将本王的王妃放在眼里,本王岂能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没有显赫的门第,如今成为了平宁州的第一夫人,这自然是会惹人眼红,可楚南栀并未在意过这些。 凭着自己如今所谋,她早晚是能够壮大柳楚两家的实力,让她担心的却是今日将邢欢下狱。 “那位叫作涟苡的小娘子虽说是妖媚了些,可也不像是敢行刺之人,你借此由头将邢太守下狱恐难服众啊。” 楚南栀惴惴不安的抬眼凝视着他。 “这件事情我知道你是出于大局考虑,所以才将徐槿舟下了狱。” 林锦骁搀着她坐下身来,好生解释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一群阿谀奉承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去陷害忠义之人,这无疑是要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将来还有谁敢前来州府为民请命,咱们刚刚提领平宁州,宁可面对艰难些的局势,但也不能让这些敢于作为的勇士寒了心,毕竟他们才是平宁州将来的中流砥柱,也只有靠这些人才能治理好各郡县。”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如果这次福宁郡果真灾情严重,而我们明知邢欢中饱私囊荼毒百姓却放任不管,仅说那图沅县的十余万百姓,他们若是怨声载道,甚至被逼得铤而走险,往后官府还有何威信可言。” 听完他这番见地颇深的话,楚南栀顿时豁然开朗。 在某些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小白脸果然是比自己有着不一样的主见,令她不得不信服。 近来,她一直被党争之事萦绕得思绪万千,倒是忘了这天下之根本是民生。 纵然是赢得党争,最终还是要去治理好这天下,方能赢得长治久安。 倘若在此时就失了人心,还有何将来可言。 林锦骁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温言细语道:“至于行刺一事,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自然是由为夫说了算,不管是有人觉得为夫滥用王权也好还是觉得为夫攀诬那邢欢也罢,横竖他的确是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这点咱们在海康县时早已有所耳闻,如今只要趁热打铁差人前去查证必能坐实他的罪证。”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 楚南栀抿嘴轻笑道。 这家伙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阴损的做派,而且还是这般冠冕堂皇的为了心中大义,实在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想到方才在院中与各郡官吏们讲的话,楚南栀计从心来,侃侃言道:“既然你决意要在此时治理各郡吏治,这种得罪人的差事不如交给唐儒来办。” “唐儒?” 想到此人,林锦骁终究有些不放心,随即陷入了犹疑。 “这徐槿舟虽说莽撞了些,可他这性子却是适合替你巡查各郡县,不如你提他做个州府总巡察使,令他负责监督各郡县赈灾一事。” 说到这里,楚南栀忽然从他怀中探出头来,阴险的笑道:“至于查办邢太守的案子,你便交由唐儒去办,他若是敢徇私偏袒各郡官吏,你将来就有了扳倒他的罪证,但他如果刚正不阿,那必然会得罪各郡官员。” “还是娘子聪慧。” 林锦骁点了点她翘起的小鼻尖,扬声笑道:“这唐儒不是想要揽权嘛,我就给了他,看他如何自处。” 话落,欣喜的站起身来:“我呀现在就去狱中看看那位顶撞你的刺头,也顺便把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交代给唐儒。” “还是我去。” 楚南栀看着他这神采奕奕的样子,全然忘了他此时该做的事,瘪嘴提醒道:“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今日演的这出好戏岂不是白费了。” “那就有劳娘子了。” 林锦骁心领神会的笑了笑,又坐了回去,含情脉脉的目送着她走出内堂,心里却有些担忧狱中那位刺头会再次对娘子出言不逊。 第615章 虚怀若谷 城北都尉府 今日在安邻村受了气,一回到府中,林锦芊就大发雷霆,家中器具被她扔了一地,下人们手脚慌乱的四下里拾掇,却也赶不上公主打砸的速度。 唐儒、唐沅希兄妹在一旁默默的瞧着,却无人敢上前去制止。 正感错乱之际,忽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进来在唐儒耳边嘀咕了几句,唐儒随即放声大笑出来:“哈哈哈哈,果真是个不堪大任的,这才几日的功夫腿疾已接二连三的发作,遭此下去恐怕无需父亲与殿下出手,那破落户自个儿就得一命呜呼。” 听到唐儒的大笑声,林锦芊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急声道:“你在说什么?” “娘子,平宁王刚从安邻村归来旧疾就发作了,听说都没赶上那些前去道贺的官员。” 唐儒喜不自胜的上前去,抓住林锦芊,扬声安慰道:“为夫一再告诫娘子,莫要心急,他们夫妇啊早晚是要自取灭亡的。” “是吗?” 林锦芊这才露出欣喜的笑意:“如此看来,离夫君独揽平宁州大权已近在咫尺了,我锦珂哥哥入京有望了。” “自然如此。” 唐儒信誓旦旦的捏了捏拳:“只要控制住了平宁州,那北滨王不足为惧,到时候青禾王便能甩兵长驱直入,纵然是陛下与太皇太后不答应也不行。” “好好好,快些将屋子收拾干净。” 林锦芊一边指使着下人一边吩咐道:“我呀得快些去为沅希再多备些嫁妆,免得她入了平宁王府遭人看轻。” 话落,拉着唐沅希正要进内室,方才的下人又行色匆匆的进来,大声禀道:“启禀少主君,长宁郡、长源郡、海岩郡等五郡太守携属吏登门拜访,要求见少主君。” “拜访本都?” 唐儒有些难以置信的皱了皱眉:“这可是平宁王的加封大喜,他们为何来拜会本都?” “你呀就是太过谨小慎微了些,如今谁人不知夫君你才是这平宁州最受倚仗的,那破落户三天两头的病倒,连他那发小兄弟都已有亲近你的意思,这些郡县官吏难道还没有这点眼力见?” 林锦芊沾沾自喜的同他叮嘱道:“你可别再忍气吞声了,现如今那对夫妇只能仰仗你了。” “公主所言甚是。” 被娘子一再鼓舞,唐儒心中终于多了不少底气,激动的对下人们吩咐道:“快些将客堂打扫干净,迎贵客们进门。” 可看了眼满屋子狼藉,他又忙不迭的改口道:“请大家到东边的雅室里入座拜茶。” 随后便领着姑嫂二人一道去了东边的雅室。 前去崇仁坊道贺的各郡官员在平宁王府上碰了壁,想到接下来可能面临的窘境,都急急忙忙的携贺礼转到了城北,想求唐儒支招。 刚进门,就被下人们恭敬无比的迎了进去,一个个脸上的阴云顿时散去,心知八九不离十是寻到了靠山。 这唐家势力庞大,若是能得到唐儒的庇护,往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一行人兴致匆匆的进到东边雅室里,一路上瞧着如此气派的府邸,连间雅室都修建得跟皇宫一般富丽堂皇,果真是开了眼界。 见到唐儒和林锦芊、唐沅希,都诚惶诚恐的拜道:“下官见过大都督,见过公主、郡主。” “各位大人不必拘泥。” 唐儒难掩内心的狂喜将众人迎入了座位,故作矜持的问道:“我知此次各位大人都是受邀前来州府观礼的,怎不去殿下府上而是来了本都寒舍?” 听到这话,众人相继垂下头去。 长宁郡太守韩振咬了咬牙,扑通跪下身去,哭声央求道:“还请大都督为我等做主啊。” “这位大人有话好说,何必行此大礼?” 林锦芊猜出这些人定是在那边受了挫,才转投都尉府,佯装不知的宽慰道:“大人请起,有何委屈可慢慢道来,拙夫平生最是看不惯仗势凌人之辈,定会为各位大人讨还公道。” 韩振与诸位官吏面面相觑着缓缓起身,而后唉声叹气的说道: “我等皆是诚心前来州府替殿下道喜的,不曾想殿下却避而不见,由着王妃来召见我等,只因我等挑了些贴身的侍女前去服侍殿下,王妃便怀恨在心,又听信小人谗言,竟攀诬福宁郡刺史行刺,如今已将邢刺史下狱,还扬言不日要派专吏前往各郡巡查。” “那妒妇向来就是个容不得人的,偏偏平宁王又是个病秧子,这王府上下皆有她把持,就连本公主这受朝廷赐婚的姨妹入王府还得看她的脸色,你们如此岂不是自讨没趣。” 林锦芊带着些嘲讽的笑意缓缓打量众人,不经意间看到抬进来的大箱小箱的奇珍异宝,眼中顿时光芒四射。 韩振是个有眼力见的,瞧出公主眼中的异样,立刻吩咐小厮们将礼物抬上前来,笑着答道:“下官本是备了两份贺礼,只是平宁王府上的那位尹少府觉得我等是别有用心,不肯接受也就罢了,还让王府的小郡主小郡王将我等给赶了出来。” “竟有此事?” 林锦芊当即大怒着拍了拍桌子:“哪有如此待客的道理,既然那二位不懂待客之道,本公主却不能寒了各位的心,毕竟都是各位大人的一片心意” 她话未说完,唐儒便故意捂嘴轻咳了声,将她的话打断。 林锦芊也意识到有些不妥,转而言道:“方才我也听说各位大人是得罪了那平宁王妃,她想要给各位大人使绊子准备遣人巡查各州,可此事总归是要朝廷才能做主的,本公主倒是不忍看着各位大人平白无故的被人冤枉了,正想帮帮各位。” “如此再好不过了。” 韩振与众人使了个眼色,立刻笑盈盈的殷勤说道:“我等瞻仰太后贤名已久,无奈苦于无缘觐见,今日有幸得见公主殿下,还请芊公主将我等准备的平宁州土产转赠到太后她老人家跟前。” “你们当真是有心了,母后要是得知诸位大人如此惦记着她老人家,必定会无比欣慰的。” 林锦芊如今只想将这些琳良满目的宝贝收入囊中,哪管会不会得罪那对夫妇,直截了当的索要道: “这平宁王夫妇不知好歹,给了各位大人难堪,本公主可不能让大人们扫了颜面,总不能让诸位再将辛辛苦苦准备的贺礼带回属地,连同女娘都一并留下。” 如此既让唐儒不至于阻拦自己,还碾压了王府中那位妒妇,显示了自己的包容心。 “公主当真是虚怀若谷啊。” 韩振与众人都齐声恭维起来。 看来以前都是错怪了这位刁钻的公主殿下,原来她竟如此平易近人。 “过奖过奖。” 林锦芊目光始终坚定不移的落在那些稀世宝宝上面,可唐儒却忧心忡忡的皱起了眉头。 第616章 假惺惺 唐儒如今对林锦骁和楚南栀夫妇大抵也是有些了解的,即便林锦骁不是个贪恋俗物之人,可楚南栀却是个爱财的,否则也不至于大张旗鼓的四处置办产业赚取银子。 这些个官员送加封贺礼前去本是名正言顺的,他们夫妇都不敢接纳,可见其中必然是有猫腻的。 只是公主殿下贪得无厌,为了这些财宝竟将她母后太后老人家都搬出来了,自己着实没法子阻拦。 默默的承下这一切,待得官员们走后,唐儒才敢发作道:“公主殿下怎能将官吏们送给平宁王的贺礼也索要过来,这实在不像话。” “怕什么。” 林锦芊仔细的清点着屋子里那些诱人的珠宝,毫不在意的笑道:“不过一个病秧子罢了,有什么可惧怕的,再说还是他自己不领情,他与那妒妇不懂事,咱们可不能也如此不识抬举,谁会和银子过不去。” 唐儒苦着脸无从辩驳。 恰在这时,王府护卫军司马张钰被下人领了进来。 “哟,张将军,不知将军莅临寒舍所谓何事呀?” 唐儒强撑出一抹笑意问道。 “末将奉王妃之命前来传殿下的口令。” 张钰恭敬的拱了拱手:“殿下旧疾发作,今日福宁郡太守趁机遣人欲行刺殿下,殿下恼怒不已,特令图沅县县令徐槿舟为八郡巡察使巡查各郡赈灾一事,王妃如今又有了身孕,州府大小事情唯有仰仗大都督,特命大都督专办邢欢中饱私囊一案,并严查各郡贪腐案。” 唐儒听着免不得一阵窃喜,与张钰客套了几句,将人送走,随即露出狂欢之色:“果然如娘子所料,这平宁王如今只能仰仗为夫了。” “自然如此,否则他就只能向陛下请辞了。” 林锦芊也是喜上心头,开始盘算着等到平宁州权势尽数落入自家夫君手中之后,该如何叫那妒妇跪在自己面前求饶。 “只是这徐槿舟是何人?为何平宁王会对他委以重任?” 唐儒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了警惕。 “不过是些不知名的鼠辈,他林锦骁身边能有什么可用之人,皆是些草莽罢了。” 林锦芊笑着建议道:“既然是平宁王交代的事情,那邢欢胆敢行刺,夫君帮着处理了邢欢即可,至于其余各郡的官吏,只需吩咐他们小心些便是,别再让人抓着把柄,横竖林锦骁也不会亲自去巡查。” “嗯,娘子所言有理。” 唐儒思忖着点了点头,欣然采纳了公主的提议。 州府大狱中,因着入了秋,又刚下过雨,地牢中显得格外阴冷潮湿。 楚南栀领着何郢、汤惟铭等人才下到地牢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汤惟铭连忙将提前备下的一件袍子披到她肩上,心疼的关切道:“王妃这身子骨本就娇弱了些,又怀着身孕,哪里该来这种晦气的地方,只恨奴婢笨拙,不能替王妃分忧。” “本宫可没汤总管说得这般娇弱。” 楚南栀冲他莞尔笑了笑。 想当初做刑警时什么样的苦没受过。 不过这白嫩的小太监倒的确是温暖贴心,虽是相识不久,可他总是无微不至的,倒是让自己对他生不出一点戒心。 “汤总管只需与海总管替本宫操持好王府的内务,本宫便是感激不尽了。” 如今尚未进王府,她也不清楚府中的下人的忠心,想到驿馆之事又随声提醒道:“一座小小驿馆的荣宁园中就暗藏着各方势力,咱们王府可不该出现这样的境况。” “还请王妃宽心,奴婢虽不敢保证王府上下所有人都是向着王妃的,但有一点奴婢敢以性命担保。” 汤惟铭审视着楚南栀,一脸赤诚的俯首道:“奴婢至少可以保证贴身伺候王妃和殿下,还有小郡主、小郡王的奴仆皆是忠心不二的。” “有汤总管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楚南栀对他这番中肯的承诺很是欣慰,迈着步子继续向地牢行去。 到得戒律房里,坐下身来,徐槿舟便已被狱卒们带到。 关二白让人强行将徐槿舟押解着,甚是懊恼的瞪了眼他,面向楚南栀时便是满腹牢骚:“这厮实在是不安生,自打进了狱中一刻也未曾清闲过。” “所以你便叫人对徐县令用了刑。” 楚南栀瞧着狼狈不堪的徐槿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都快被揍成猪脸了,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倒果真是有几分风骨。 关二白看着楚南栀那怪异的眼神,有些心虚,没敢搭话。 “还不快为徐县令卸掉刑具。” 楚南栀偷乐完,立即吩咐狱卒们为徐槿舟去掉枷锁。 可这刺头全然不领情,挣扎着骂道:“就不劳平宁王妃这般假惺惺的了,要杀要剐请便,在下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七尺男儿。” “本宫知道徐县令是个硬骨头,寻常的刀剑自然是不能叫你屈服的,可你污蔑上官,诽谤朝廷与亲王,此罪的确当斩。” 楚南栀叫人将他送来的那盒草丸子取了过来,取出一粒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的咀嚼了起来:“本宫也是从村子里走出来的,知道这食不果腹的滋味,本宫也曾经因为家中维持生计的银钱被盗亲自将自己的小叔子送进了大狱,如今有人夺了徐县令和治下百姓的活命钱,别说是你,就算是本宫自然也是要豁出性命去抢夺回来的。” “哼,原来平宁王妃还知道什么叫食不果腹,下官以为平宁王妃是一朝富贵,听惯了溜须拍马之道全然忘了本呢。” 徐槿舟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甚是鄙夷的冷嗤道。 “大胆。” 汤惟铭见他对王妃如此不敬,心中的怒气立时升腾上来,大声斥道: “徐槿舟,你当真是个榆木脑袋,王妃断案如神,什么疑难案子没查过,难道就你图沅县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她会分辨不出善恶?” 鼓瞪着双眼没好气的再瞥了眼他,汤惟铭目色更为凌厉起来:“王妃今日若不将你下狱,把你交由邢欢处置,你此刻焉有命在,还能由着你在这里对王妃出言不逊。” 得了汤惟铭的点拨,徐槿舟那一根筋顿时通透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王妃此举是在护他并非是要害人。 他愣愣的注视着淡漠无比的楚南栀,支支吾吾道:“王妃,果果然是早已察觉到此中隐情了?” “当然。”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浅浅的笑道。 第617章 下官哪有坏心思 “看来是下官错怪王妃了。” 徐槿舟既欣喜又愧疚,摇头晃脑的自责了一番,难掩激动的喃喃自语道:“下官就说不会看错人,王妃数次不畏强权,替人伸冤,连京中的长公主都能开罪,又怎会罔顾数十万黎民百姓的死活,都是下官糊涂,错怪了王妃。” “人哪有一层不变的。” 瞧着他这般自责不已的样子,楚南栀忍不住调侃道:“本宫还是喜欢徐县令桀骜不驯的样子,唯有如此啊,本宫与殿下才敢放心的委以徐县令重任。” “重任?” 徐槿舟狐疑着抬起头来,慌乱的理了理面颊边凌乱的发丝,不解道:“下官不过区区一县令,哪敢得王妃与殿下看重。” “徐县令这般妄自菲薄可不是本宫今日在府上看到的模样。” 楚南栀温温的笑道:“这邢欢胆大妄为竟敢派人行刺殿下,殿下意欲彻查福宁郡全郡,徐县令不畏万难的跑到州府来不会就是为了在本宫面前说这些推诿的话?” “自然不是。” 徐槿舟面色肃然,恭敬的拜道:“下官恳请王妃为图沅县十九万两千三百人的性命做主。” “好,本宫已得殿下授意,特命你为州府总巡察使,前往各郡监督赈灾事宜,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定要拨下去的所有赈灾钱粮一点不少的下拨到每一位受灾百姓手中。” 楚南栀正视着他,神色肃穆的问道:“徐县令可有信心完成此艰巨的任务?” 徐槿舟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是戏弄自己,当即陷入了犹疑。 “怎么,徐县令不敢还是觉得怕辜负了本宫与殿下的信任?” 楚南栀拧眉质问道。 徐槿舟咬了咬牙,眼神中渐渐透出无比坚定的神色,跪下身来铿锵有力的答道:“能得王妃与殿下如此器重,下官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此次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辱使命。” “好,很好,徐大人此一去不必有所顾忌,尽可放开手脚去做,本宫与殿下在州府等着徐大人凯旋归来。” “下官领命。” 徐槿舟从容的起身,二人面面相觑着都不由得露出互相欣赏的喜悦之情。 楚南栀如今脑海里已大致可以想象到这刺头浑身是胆,在各郡搅弄风云的场景。 就不知唐儒该如何应对了。 不管那位唐大都督是否有心袒护底下的涉事官员,但有一点她如今是可以相信的,有徐槿舟监督赈灾一事,各地的灾情该是可控的。 “王妃,事不宜迟,下官怕是不能在此继续耽搁,得趁着福宁郡官员来州府观礼之际立刻前往郡中巡查,搜罗邢欢及其党羽的罪证。” 徐槿舟此次已抱定了壮士断腕的决心,迫不及待的征询道。 “好,你此时秘密回福宁郡,正好来个措手不及。” 楚南栀赞同着点了点头,随即对何郢吩咐道:“何将军,你亲自护送徐大人前往海防营,让李三木多点些机灵些的将士,护卫徐大人安全。” “末将领命。” 何郢拱了拱手,带着徐槿舟匆忙离去。 黑压压的戒律房中,楚南栀也缓缓站起身来,正要挪步,却见一名狱卒神神秘秘的走了进来。 关二白瞧着这小厮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耐烦的问道:“有何事?” “司狱大人,那位刚押送进来的邢太守说是想面见王妃。” 狱卒这才开口禀道。 “邢太守?” 关二白纳闷的看向楚南栀。 “带他过来。” 楚南栀不假思索的吩咐道。 狱卒蹙了蹙眉:“邢太守说要王妃过去,说是有话要单独告与王妃知晓。” “不过一个阶下之囚还敢要求王妃,岂有此理。” 关二白愤懑不已,刚发了通牢骚,就被楚南栀挥手止住:“本宫倒是想去瞧瞧这邢太守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随即叫了狱卒领路,只领了桑琪一人前往关押邢欢的牢房。 因是行刺的重犯,这邢欢关押之处在极为幽深,看管也最为严密的最里头。 越是往里走,四处点着的火光便显得更为昏暗与无力。 轻盈的脚步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回荡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让这空荡荡的牢狱中更显诡异。 “王妃,王妃呀,下官可将你给盼来了,求王妃救命啦。” 楚南栀正在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忽然听到左边一间暗沉沉的牢房中探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她定眼看去,依稀能瞧出那熟悉的身影来。 “邢太守,你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行刺殿下,实在有负本宫对你的信任。” 楚南栀慢悠悠的走上前去,清澈的眼眸中绽出一抹厉色,径直瞪向牢门缝隙里映出的大半张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邢欢据理力争道:“涟苡不过一介弱女子,她哪来的能力行刺殿下,平宁王想要攀诬下官,王妃是个聪明人,岂能看不出?” “弱女子?” 楚南栀满带讥讽的笑了笑:“只怕不见得。” “看来王妃也是想置下官于死地。” 邢欢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正在慢慢扑灭,他总觉得这妇人并不像是那般好糊弄,可这妇人如今已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不得不费些心思来哄骗她。 “下官仰慕王妃已久,在郡中朝思暮想就为了能够早日见到王妃,下官怎会心存歹意谋害殿下,惹王妃伤心呢。” 邢欢瞧着四下里无人,装作深情不已的跪下身去,双手扶住牢门,情真意切的细说道:“王妃可还记得海康县一事,当初你与殿下将海康县官场上下搅得地动山摇,人心惶惶的,下官却充耳不闻,并未派人前去阻拦,王妃可知为何?” “为何呀?” 楚南栀冷幽幽的笑着看向他。 他这突然转变的嘴脸倒是叫人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过来。 “下官一生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可从未见过王妃这等聪颖过人又有胆略的奇女子,自芦堰港税银案传开以来,下官便对王妃心怀敬意,只恨不能与王妃一见,海康县一事下官自知受了些蒙蔽,所以才故意予了王妃与殿下些方便,让王妃顺利的查破此案。” 邢欢满口谎话毫不含糊的信手拈来,若不是楚南栀对这人早有提防,险些就信了他这番深情的言辞。 也无心去拆穿他,楚南栀反倒是笑眯眯的附和着道:“原来如此呀,如此看来,那本宫倒真是错怪了太守大人哈。” “是呀,下官哪会有什么坏心思。” 邢欢委垂丧着连,屈巴巴的倾诉道:“下官完全出于一番好意,实在不知殿下为何会如此攀诬下官啦。” 第618章 天大的秘密 “如此说来,本宫倒是该好好劝说殿下,让殿下将太守大人当即释放才是了?” 楚南栀带着模棱两可的语气,目光深沉的看了眼邢欢。 “下官并不惧死,只是可怜王妃往后要独自面对那么多世家大族,下官心中实是不忍啊。” 邢欢见楚南栀并未驳斥自己,开始越说越起劲:“下官知道王妃整日里繁忙,却还要照顾殿下和小郡主、小郡王,实是辛劳,所以才精挑细选了位精通医术的女娘前来帮衬王妃,却遭如此误解,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她,邢欢又紧接着说道:“下官思来想去,总算是想出了些眉目,殿下之所以要如此待下官,恐怕是担心王妃有了自己的心腹势力,那沅希郡主不日就要嫁入王府,殿下定是不愿意让下官这等忠于王妃的势力被王妃所用,使得王妃势力独大。”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楚南栀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竟开始挑拨起了自己与小白脸的关系,也假装着附和道:“殿下如今腿疾时常发作,虽是让本宫全权替他打理王府上下,甚至还能插手州府的事务,可毕竟他才是王啊,怎会愿意让本宫独揽大权。” “是呀,王妃,正因为如此,王妃更不能由着殿下将我等忠义之人剪除呀。” 邢欢听她语气像是被自己说动了,更是不敢怠慢,一鼓作气的继续说道:“下官深知王妃母家势力薄弱,待得沅希郡主入府后必将威胁到王妃的地位,这才想着将涟苡献给王妃,此女聪慧无比,必能帮到王妃。” 顿了顿,他狡黠的脸上渐渐露出阴森的笑意:“再有下官为王妃筹谋,这平宁王府将来还不是由王妃一人说了算。”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楚南栀迎合着笑了笑。 这家伙倒真是会信口雌黄。 他将涟苡那等妖媚女子送来,分明是要魅惑小白脸,竟还说成是来帮衬自己的。 瞧着邢欢胸有成竹的气势,她总觉得这家伙背地里颇有些势力,否则定不敢贸然邀自己前来。 也不急于和他撕破脸破,楚南栀脸色一沉,哀怨的叹息了声:“本宫何尝不想有些属于自己的势力,太守大人也清楚,我母家就是个落魄了的商贾人家,有何实力去与沅希郡主和她背后的唐家相争。” “有下官在,王妃不必担心。” 邢欢神容立刻严肃了许多,信誓旦旦的道:“只要下官尚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允许有人敢对王妃不敬。” 眸色微顿,他忽的凝神静静打量着楚南栀,思虑着该先给她一些甜头,如此才能脱罪,随即说道:“下官听闻王妃爱马,在福宁郡田和县下官有一处秘密私产,此处圈养着三千匹战马,若是王妃喜欢,下官愿倾数献给王妃。” “三千匹战马?” 听到这个数字,楚南栀直接被震骇到了。 自己耗尽积蓄,凑了十余万两银子也只能购买千余马匹,不曾想这厮仅是位郡守就饲养了如此多的战马。 这一年下来得耗费多少银子在马场里面。 “邢太守养这么多战马做什么?” 楚南栀装作毫不在意的质问道。 “下官下官” 邢欢支支吾吾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变,谨慎的转而言道:“王妃可愿相信下官对王妃的一片赤诚与真心?” “自然是信得过的。” 楚南栀浅笑着回道:“就是如今本宫也没办法替太守大人脱罪呀,毕竟那涟苡小娘子单独进了殿下的房间,这刺杀一事是否属实,全凭他一句话,若殿下不肯轻恕,本宫也无能为力啊。” “这” 听到这话,邢欢也止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所言的确不像是在诓骗自己。 可平宁王好端端的为何要陷害自己呢? 邢欢直至此刻也未想通。 这次为了讨好平宁王,他可是将郡府珍藏的最好的奇珍异宝统统献了出来,就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送给了他,他没道理如此不领情,让自己跌得这么惨。 “王妃,王妃呀,下官死不足惜,可下官唯一放心不下的是王妃你呀,下官担心王妃势单力薄将来会被那沅希郡主所迫害。” 邢欢此时只有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苦声央求道:“若是王妃能替下官求得殿下的宽恕,下官必当结草衔环,誓死追随王妃,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楚南栀听他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除了田和县那三千匹战马,其余的皆是些溜须拍马的话,并未得到任何别的有用信息。 这男人的花言巧语,她向来是不愿往心里去的,一时间也没了耐性,眸光冰冷的打量了眼他,冷冷的笑道: “所以邢太守特意差人唤本宫前来就是为了诉说衷肠,想让本宫替你伸冤?” “不,不仅如此,下官请王妃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王妃商议。” 邢欢看出她脸上的不耐烦,惴惴不安的连忙直奔主题:“眼下靖灵城局势纷乱,难道王妃就没替自己替殿下的将来打算过?” 这种事情楚南栀自然不会与他提及,敷衍着答道:“陛下委于殿下重任,我们夫妇二人自然是要尽心竭力的替陛下守护好南境,不让外寇侵入半分。” “如此平宁州的命运只怕会重蹈两百年前的覆辙。” 邢欢皱眉苦叹道:“不论将来是青禾王还是北滨王登基,这二位亲王会眼睁睁由着王妃和殿下在平宁州拥兵自重?” “只怕是不会。” 楚南栀暗暗的翻了翻白眼:如此浅显的道理本宫还需要你来教? “下官有一策可助殿下与王妃顺利入主靖灵城。” 邢欢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压低了声音与楚南栀问道:“王妃可知如今靖灵城时局如此混乱,陛下却迟迟不肯立下承继大统之人吗?” “这是陛下的事情,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自然知晓不得。” 昏暗的火光中,楚南栀那双水灵灵的明眸狡黠的眨闪着,脸色平静的可怕,绝不露出半点破绽来。 “这关乎一个天大的秘密。” 邢欢露出阴恻恻的笑意:“那是因为当年亭安太子的遗腹子尚还在世啊。” 听到这话,楚南栀面色终是忍不住怔了怔,随即立刻转为无动于衷的笑道:“邢太守当真是会说笑,亭安太子的遗腹子早已死在了当年那场宫变中,哪来的什么遗腹子。” 第619章 好主意 “千真万确,下官敢以性命作保,亭安太子遗腹子的确尚在人间,而且就在咱们平宁州。” 邢欢见楚南栀不肯相信,语气沉沉的开始娓娓细说起来:“下官师承司徒大人杨润宸,家师杨老如今虽是位高权重,可他平生也有忌惮之人。” 凝神定定的视向表情淡然的楚南栀,邢欢几乎一字一顿的提示道:“那便是当年的亭安太子,自打得知亭安太子遗腹子尚还活着的消息,家师几乎是夜夜难以入眠,在多年前下官出京外放时就叮嘱过下官,让下官替他寻访那位遗腹子的下落。” 听到杨润宸的名字,楚南栀心头止不住犯起了嘀咕。 那不正是吴恩荣的岳丈,靖灵旧臣之首,南都王林亭楷的头好心腹谋臣嘛。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学生,为了活命什么都供出来了。 但转念一想,这厮怕是并不知晓林锦骁便是那位遗腹子,所以才敢如此坦然的与自己提及此事。 审视着毫无戒备的邢欢,楚南栀佯装惊讶的问道:“那邢太守可否寻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先太子遗腹子?” “不曾。” 邢欢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抬眸间眼前忽的又是一亮:“不过下官敢断定家师定是已经寻到了此人,去年年终入京述职时下官曾向家师议起此事,他表现出的态度十分漠然,家师虽未明言,却在年初将他的义子肖定方从北地调到了平宁郡驻军营地。” “肖定方?” 楚南栀对这个名字感到十分陌生。 “王妃可能不识得此人,但王府校尉陈川的赫赫威名王妃如今该是十分清楚。” 邢欢解释道:“肖定方便是北地驻军中与陈川将军齐名的两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皆以杀人如麻着称于世。”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 陈川的狠厉她早已见识过,只要给他一柄刀,他便能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肖定方乃家师最得力的心腹,更是杨氏一族豢养的最忠心的死士,杨老好端端的将此人从北地调往平宁州驻军必然是为了执行最为重要的任务。” 邢欢半眯着双眼,认真的分析道:“王妃该是知晓,杨老与靖灵旧臣一直拥护南都王,希望陛下可以立南都王为皇太叔,陛下却迟迟不肯,究其原因恐怕也只能因为是那位遗腹子的缘故。” “不错,倘若这位遗腹子果真在世,危及的不仅仅是南都王,对其余诸位想要夺嫡的亲王都是威胁,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将其除掉。” 楚南栀长长的吐了口气,看来此事早已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的确是威胁,可同时也是机遇。” 邢欢浓眉微颤着渐渐舒展开来:“倘若殿下能将这位遗腹子寻到,或杀或留全凭殿下决断。” 话到此处,他话锋陡然一转,诚恳的建议道:“不过下官倒是建议留下此人,可要挟陛下与太皇太后立此人为皇太弟,之后殿下亲自护送此人入京,趁机入主靖灵城,待得大局稳定后,可让这遗腹子禅位于殿下,如此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好主意。” 楚南栀会心的笑了笑:“只不过这位遗腹子如今究竟在何处呢,邢太守可有眉目?” 邢欢茫然的叹了口气:“此事下官的确还不知晓,但依下官想来,杨老定是愿意协助王妃与殿下达成此愿的,眼下三殿下南都王失了势,北滨王势力太过薄弱,青禾王身边权贵谋臣无数,唯有平宁王入主靖灵城后方能继续重用杨氏一族,而且还能替他老人家除掉心腹大患。” 目色凝重的审视着楚南栀,邢欢恭敬的恳求道:“倘若王妃此次能助下官脱离苦海,下官愿做说客,说服杨老扶植平宁王殿下,到时两处里应外合,待得大局一定,任凭青禾王有千军万马,他也不敢轻易东出。” “嗯,此事本宫会与殿下好生商议的。” 楚南栀皮笑肉不笑的冲他揖了揖身:“太守大人好好待在牢中,本宫必会救你出去的。” “下官在此恭候佳音,愿王妃莫要食言。” 邢欢郑重的提醒道:“就算是为了王妃自己和殿下的大业,只要能帮助殿下入主靖灵城,到时王妃可算是头号功臣,区区一个沅希郡主对王妃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本宫记下了。” 话落,楚南栀便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回过头去,朝着充满期许的邢欢微微一笑:“多谢太守大人赠马。” 如果邢欢所言不假,那税银案的主使再到断龙山遇刺,这桩桩件件都离不开司徒杨润宸和他那位心腹死士肖定方。 再结合着当初与林锦骁的推断,行刺之人出自军中,这样就更加吻合了。 而南华观那位洛初长公主宁肯身死也要守护幕后的南都王林亭楷,这也合情合理。 毕竟他们都想要夺回崇化帝的基业。 只是让楚南栀感到纳闷的是,与那位三皇叔打交道这许多次,直到他失势押解入京,都未曾从他那里察觉到一丝半点关于这方面的讯息。 总感觉此人并不知晓林锦骁的身世,否则不至于处处与林锦骁争锋相对,只将他看做芦堰港的冷门宗室来轻慢和不屑一顾。 林亭楷、林亭琰皆是自小养在太皇太后宫中,他们如若知晓林锦骁的身世,即便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可明面上也该装得恭敬敬畏,如此才能赢得太皇太后和他们身后那帮靖灵旧臣的欢心。 “不太对劲。” 走出地牢,楚南栀忽然止住脚步,望着照射进来的斜阳,喃喃自语道:“杨润宸作为南都王的心腹谋臣,他怎会不将如此紧要之事告诉林亭楷?不该将他蒙在鼓里。” “王妃,可是那邢太守恶语相向开罪了你?” 看着一脸呆滞的楚南栀,汤惟铭经不住小心翼翼的关切道。 闻到话音,楚南栀扭过头来,才发现所有人已候在周围,等候她的吩咐。 楚南栀浅浅的摇了摇头,面向一旁的关二白,冷声叮嘱道:“关司狱,从今日起,除了本宫不可让任何人再接近邢太守。” 关二白困惑的蹙了蹙眉:“那要是殿下亲自来提审邢太守呢?” 楚南栀想了想,抿唇浅笑道:“殿下不会来此处。” 第620章 大都督的好娘子 出了州府大狱,回到马车上,楚南栀一直再回想着和邢欢交谈的内容。 这厮倒果真如林锦骁所说,是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为了自保将能拿出来保命的机密之事都和盘托出,好在他还不知晓小白脸的身世。 否则,今日还真没法子从他口中得知税银案和断龙山刺客的线索。 只是,即便这家伙做了这么多,自己还是没办法保他性命,至少仕途是彻底的断送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到了清河坊的门口。 听到马车落停的声音,楚南栀缓过神来探出头去,却见汤惟铭苦着脸凑到她跟前来小声提醒道:“王妃,芊公主与大都督求见。” “芊公主?” 楚南栀思绪停顿片刻,随即会心的笑了起来。 想必这位公主殿下又是来向自己炫耀的。 那么多奇珍异宝,自己忍痛割爱不敢笑纳,林锦芊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什么是她不敢收下的呢。 就是不知那群娇滴滴的女娘是否也被她一并收下了。 再想到已经月底,离着唐儒交“保护费”的日子又到了,她欣喜的立刻下了马车。 刚掀开车帘,就见林锦芊众目睽睽之下紧拉着唐儒的手朝着自己兴致匆匆的走上前来。 “哎哟,王妃嫂嫂,你如今身怀六甲还整日里出来招摇过市,也不怕闪了腰。” 林锦芊态度甚是热忱,可言语间用词让人听着却是别扭得很。 “古话说得好,生命在于运动,即便是有孕在身也该适当出来走动走动,如此才利于养胎。” 楚南栀对于她的挑衅并没介意。 横竖是个没脑子的,与她太过计较,反倒是惹得自己不快。 “生命在于运动?” 林锦芊捏着下巴看了眼一脸不高兴的唐儒:“我怎么从没听过这古话,是哪位圣贤所说?” “公主常年居于宫中,这宫外的奇闻异事数不胜数,公主没听说过也并不奇怪,要是公主有兴趣,我呀倒是可以再为公主多说些。”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 林锦芊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答道:“我才不稀罕,这世间总有些人啊喜欢故弄玄虚以此来显示自己学富五车,殊不知那就是丑人多作怪。” “这世间也有一类人总觉得靠丑化他人就能掩盖自己的丑,连说话都如同在八卦阵里买宅子。” 之后一句,楚南栀终是忍着没说出口:真是东方不亮四方亮,二逼啥样你啥样。 这席话让林锦芊越发的费解,已经让这妒妇讽刺自己无知了,可不能继续丢脸下去。 她偷偷的瞟了眼唐儒,悄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八卦阵里买宅子?” 阴阳怪气。 唐儒没敢说,苦笑着瞥了眼楚南栀,笑眯眯的回道:“王妃自然是在夸赞公主殿下,觉得娘子学富五车,连八卦阵这等深奥的学问都精通。” “那是自然。” 林锦芊信以为真,大大咧咧的夸口道:“本公主有什么不精通的。” 楚南栀忍俊不禁的捂嘴轻笑,对着唐儒说道:“大都督当真是娶了位聪慧过人的好娘子。” “王妃谬赞了。” 提及此事,唐儒就是苦不堪言,哪里听不出王妃是在挖苦自己。 可当着公主的面他也不好诉苦,本想着假意恭维回去,话未出口就立即引来了林锦芊的不满:“什么谬赞,王妃嫂嫂虽是个没什么见地的乡野妇人,但这话倒是说得中肯,深得本公主的心,若不是母后与姨娘的撮合,唐大郎,就凭你这呆头呆脑的哪里入得了本公主的眼。” “公主教训的是。” 唐儒不敢反驳,只敢闷声嘀咕道:谁会和一个傻子较劲。 哪知林锦芊直接上了头,将郡府官员到府上送礼的事情随之合盘抖了出来: “王妃嫂嫂还有所不知,今日啊,州内各郡官员争先恐后的到本公主府上送礼,简直是宾客如云,献来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本公主想着眼下就是平宁王兄与王嫂加封的日子,这些厚礼该送到嫂嫂府上去才是, 可本公主实在招架不住啊,这些人呀非得借着孝敬母后的名头也要将礼物留下,即便如此,我呀还是怕扫了嫂嫂和王兄的颜面,特意过来问问,这些属官们可曾为嫂嫂也备了贺礼,倘若他们只是为本公主和母后备了厚礼,那本公主可不敢收,无论如何也要叫人退还回去。” 唐儒见她这般耀武扬威,一个劲的默默叹气。 分明就是她强要了官员们备的贺礼,才恬不知耻的前来显摆,当真是要所有人难堪。 不动声色的扯了扯林锦芊衣襟,唐儒本想劝阻她,林锦芊却更加肆无忌惮的开口夸耀道:“我不过是初来乍到,当真不知各郡官员对我如此敬重,连参加嫂嫂与王兄的加封大典也要惦记着本公主。” “公主金尊玉贵,大都督如今又是平宁州的倚仗,各郡官员对二位拥戴敬重些也是无可厚非的。” 楚南栀见她贪图这些珍宝,竟连太后都搬出来了,也实在是不容易,哪能扫了她的兴致。 恭维了句,可想到各地的灾情,她笑望着谨慎不已的唐儒,还是狠心提醒道: “殿下腿疾发作,本宫又有孕在身,州府一切事宜皆要仰仗大都督,本宫听闻眼下不少郡县灾情愈发严重,可在之前殿下已差人拨付了足够的赈灾钱粮,并提醒过各郡官吏,如若有人胆敢中饱私囊,盘剥百姓,必将严惩不贷, 这民生乃国之大忌,此次一些想要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入州府求援受阻,本宫想着怕是果真有人不顾殿下的警告贪墨了赈灾钱粮,大都督既然全权负责审理此案,切莫掉以轻心,殿下的秉性大都督该是清楚的,可不要欺上瞒下行包庇之实才好。” “下官谨记王妃今日的忠告,定会处理好此事。” 唐儒此时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默默的看向身旁仍是沾沾自喜的林锦芊,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先前在府里,他就觉得那些官员的礼物不能收。 果真是一语成谶了,现在严办涉事官员也不好,太过敷衍又不好向林锦骁交代。 简直是叫人左右为难。 林锦骁纵然腿疾未愈,但他手中终归是握着天子剑,一旦拿住自己把柄来个先斩后奏不在话下。 林锦芊全然不觉已陷入了林锦骁、楚南栀夫妇的圈套,仍是淡然的瘪嘴道: “不过是些刁民闹事罢了,有些底层官吏长居末品不得升迁对上官有怨言也是常有的,别有用心的想来州府攀诬上官更不稀奇,我家驸马别的本事没有,剿灭贼匪的本领可不输纾姐姐,王妃嫂嫂好生在府上养胎便是, 也请嫂嫂回去转告王兄,叫他莫要担心,他尚有腿疾都能剿灭渔龙帮,我家驸马还对付不了区区几个流民草寇不成?” 对于林锦芊这番见地非凡的话,楚南栀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找不到适合的话来恭维,只得重新捡起了方才的话,笑盈盈的道:“想必大都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娶了这般善解人意的好娘子。” 有这样聪明的公主在,何愁不能将唐儒赶出平宁州。 第621章 智者易夭 收了各郡县官员的贺礼,唐儒自知理亏,面对楚南栀的一再挖苦,他也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看着对面“高升饭庄”几个醒目的字眼,楚南栀笑望着正是一脸得意的林锦芊,故意感慨道:“公主殿下真是雷厉风行呀,刚来芦堰港没几日,这饭庄就要开张了。” 说着,又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唐儒,暗示着道:“咳咳,再过两日就是金秋十月了。” “那又如何?” 林锦芊不知所以的问道。 唐儒知道王妃是在提醒自己又要如约送银子上门了,生怕叫公主察觉到什么,赶紧言说道:“金秋十月,秋高气爽,正是殿下与王妃加封的喜日子呀。” “原来如此。” 林锦芊这才释怀着点了点头。 今日难得被这妒妇夸赞这许多话,还未计较自己抢她贺礼的事情,林锦芊心里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往后还得惦记着楚南栀饭庄的菜谱,她也难得的松了口:“我呀本是想着在月初让饭庄开张的,可王嫂与王兄的加封总归是关乎着朝廷的体面,念着王嫂有身孕在身,本公主就破例一次,等二位加封大典之后再开张。” “公主这般善解人意,本宫感激不尽,在此谢过公主好意了。” 楚南栀感觉自己像是在哄骗小孩子一般,想着对她接下来的算计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哪知她刚生出一点同情心,林锦芊接下来的话再次叫她清醒过来: “王嫂不必客气,同在一处做生意,本该相互照拂才是,这戚家的菜品啊都是百年老字号传下来的,本公主还增添了些宫廷御膳的品类,若是王嫂想要互相借鉴,我呀倒是不介意和你交换些菜谱。” 就知道这铁憨憨是不会放过自己研制的菜品,楚南栀笑着回道: “我呀也不过是出了些银子盘下这家饭庄,研制菜品的事早就不是我所在意的事情了,皆是由着我那两个妹妹做主,她们性子虽是执拗了些,可若是公主诚心相求,我想她们定会愿意献给公主的。” 说到“诚心相求”四字时还刻意加重了语调。 “原来如此。” 林锦芊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不早说,害本公主白费这么多口舌。 既然菜谱在那两个野丫头手里,得来岂不是早晚的事。 等着楚南栀入了京,拿到菜谱简直易如反掌。 打定了主意,也炫耀完了今日的杰作,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林锦芊懒得再搭理这妒妇,傲娇的拉着唐儒便要告辞:“王嫂还是早些回府。” 说着还忍不住嘲讽的调侃了句:“底下那些郡府官吏也是没个眼力见的,王兄身子不好,哪需要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伺候,说来王兄也是个可怜人,在村子里受苦受难这些年,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无福消受这泼天的富贵,如今他怕是一刻也离不得王嫂的照顾?” 那么多奇珍异宝都被林锦芊收入囊中,唐儒自始至终也没从中说和,楚南栀猜到定是芊公主将那些娇滴滴的女娘一并收入了府上,否则以他的秉性不至于由着芊公主这般招摇。 接过林锦芊的话,楚南栀笑着回道:“要说我家殿下的确是不如大都督有福气,大都督年轻气盛,娶了公主这般金尊玉贵的娇妻,还能有数不尽的美妾服侍, 我家殿下呀性子着实古怪了些,本宫多次想要替他纳妾,寻几个贴心的在他跟前侍奉,也好替本宫分担分担,可他始终不肯,非只让本宫一人侍奉,这可真是苦了本宫呀。” 话到此处,她漫不经心的顿了顿,目色幽深的视向一脸不自在的唐儒,缓缓笑道:“要是我家殿下也能如大都督这般随和可亲,本宫也不至于这般操心了,连出趟门还得担心着殿下跟前无人侍奉。” 提到这事,林锦芊便是一肚子火。 同样是男人,自家夫君当真是不能与那平宁王同日而语。 自己不过是晚了几日到芦堰港,驸马爷竟然在府上藏了一屋子的红颜祸水,着实是气人。 可她又不甘心就此被楚南栀比了下去,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含笑说道:“也是,王兄毕竟身体有恙,不愿连累那些无辜女娘受苦,也只好委屈王嫂一人了。” 话落忙不迭的打量了眼唐儒,充满威慑力的目光,恨不得明说:今日收入府中那些女娘,你要是敢碰一下,本公主就扒了你的皮。 瞧着二人这般针锋相对,唐儒是一肚子苦水无法往外说。 身为世家豪门子弟,他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想当初,他好歹也是靖灵城里各家青楼妓馆的座上宾,无数花魁名流都为他折腰,可自打娶了芊公主以后,府上连长得俏丽些的侍女都要被她提防。 前阵子,林锦骁差人送去的美人们,他连名字都未曾记全,便被公主挨个打发了,不是被关进了柴房就是发落到杂室院里打杂,妖媚些的女娘更是直接叫她划破了脸。 今日入府的女娘们不过是她为了贪图财物、彰显她大度的哗众之举罢了,自己还真没那个福分去消受。 “咳,本都督前世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这么位没头脑又恃宠而骄的母老虎在家。” 唐儒默默的叹息了声,赶紧藏起脸上的苦意和无奈,冷静的望向楚南栀,想着她今日不动声色的算计和多次嘲讽公主,这蠢妇还全然不知的当作褒奖的话乐在其中,终是忍不住别有深意的叮嘱了句: “王妃如今身怀六甲,还是该多多静养才好,智者易夭啊,清心寡欲方能自感其轻。” “大都督这话深得我心。” 楚南栀笑得眉眼弯弯的,只是眼底里却又暗藏着几分深邃:“只是本宫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所以才能自得其乐,不过本宫倒是愿意与大都督共勉。” 话落,各自强撑着笑意作礼告别,转身离去。 马车继续向着崇仁坊一路慢行,眼看着就要进入崇仁坊,马车一旁的汤惟铭想着林锦芊今日的作为始终愤愤不平,凑到车帘边上小声嘀咕道: “这芊公主真是越来越无礼了,仗着太后的宠爱全然不将殿下与王妃放在眼里,收了各郡属官的贺礼不觉惭愧反而还要到王妃面前来显摆,当真是觉得咱们平宁王府好欺负。” “这口气咱们无需去争。” 楚南栀听着汤惟铭愤怒的语气,也不好与他细说,仅是佯装无奈的叹息了声:“谁让她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呢。” 此刻她巴不得太后心安理得的收下那些贺礼,否则唐儒怎会有压迫感。 第622章 入京的日子 汤惟铭却是看不懂楚南栀的意图,仍是一个劲的为她感到憋屈。 等着入了老宅的院子,看着从容走下马车,一脸漫不经心的王妃,汤惟铭又是愤懑的瘪嘴道: “王妃大可不必忌惮太后,您与殿下可都是太皇太后看中的人,别说此次是芊公主不敬殿下与王妃在先,即便是芊公主安守本分,你也不必这般惯着她,她不过是下嫁到将军府的,论尊贵哪能再与王妃相提并论。” 见这小太监一直揪着此事不放,虽说是为自己鸣不平,楚南栀也免不得生出些不耐烦,强颜欢笑的与他说道: “汤总管觉得殿下与尹少府今日为何要辞去这些贺礼?” 汤惟铭狐疑着蹙了蹙眉:“莫非殿下果真是觉着郡府官员送来的贺礼太过贵重?” “这仅是一方面。” 楚南栀笑着解释道:“咱们江南的官场腐败松散已久,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究其缘由只怕还得追溯到之前的历任上官的不作为,这些人欺上瞒下阳奉阴违惯了,便觉着可以一直靠着收买上官来掩盖任上所犯的恶行, 眼下各地百姓连靠野菜充饥都成为奢靡之事,这些个所谓的父母官来参加殿下的加封之礼,所备贺礼竟已超出王府一年的食邑,若是殿下心安理得的接收了贺礼,汤总管如果是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该做何感想?” 汤惟铭立时茅塞顿开,缓缓点头道:“只怕大家会无比的心寒,甚至对整个平宁州感到失望,接下来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个渔龙帮趁势崛起。” “所以并非殿下不爱财,只是他不肯同流合污罢了。” 楚南栀语气变得深沉的继续说道:“殿下今日之举虽是寒了不少想要前来攀附官员的心,却让那些深处危难的百姓看到了希望,至少他们可以相信平宁州仍有清流在,更是叫那些仍心怀大义,想要报效朝廷的仕子坚定了信念。” “原来如此,殿下当真是胸怀宽广,不为小利而折腰。” 明白过来其中原委后,汤惟铭对平宁王一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太皇太后会如此器重平宁王,以他的才学与见识早晚能中兴大禾帝国。 瞧着他终于领悟到了林锦骁的苦衷,楚南栀很是欣慰的颔首道: “这芊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只知自己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收入囊中,不懂民间疾苦,以为手里握着权势就能为所欲为,哪里知道要是百姓们都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也是敢杀人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还是王妃有见地。” 汤惟铭那眼中的情意与敬意都快溢出了眼底。 在宫中见过无数的贵人,可大多都是些庸碌之辈,整日里不过都是为了点蝇头小利尔虞我诈的算计,从未遇到过像她这般心怀黎民的奇女子。 想着宫中的太皇太后,汤惟铭含着笑意深切的说道:“这数月以来呀,常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念叨着殿下身边有王妃这样一位人物,要是王妃进了京见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定是十分欢喜的。” “太皇太后?” 不知为何,只要一到此人,楚南栀心中就莫名的生出一股由衷的敬意。 早年痛失爱子,又遭夫君抛弃,独自撑起偌大一片江山,这些年费尽心力的周旋在各大权贵势力当中,到底该是有着怎样的毅力才使得这老人家一直支撑到现在。 虽说未能让大禾帝国走上兴盛之道,可能够制衡住各方势力,不让帝国陷入战乱之中已经实属不易了。 想着不久后就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老人了,楚南栀既兴奋又好奇的看向汤惟铭,饶有兴致的问道:“太皇太后可好相处?” 提及太皇太后,汤惟铭顿时肃然起敬:“她老人家呀是这个世上最慈祥的人了。” 楚南栀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真情便可以联想到宫中那位老人的样貌,想必该是位颇受敬重之人。 如此,自己的心理压力顿时少了许多。 也不在继续追问,主仆二人漫步走入院中,只见纪岑安正从客堂出来。 两人碰面之时,纪岑安先是恭敬的拱了拱手,而后惭愧不已的赔礼道:“兄嫂,宛盈之事,都是小弟没有管教好她” “此事已经过去了,纪指挥使不必自责。” 楚南栀看着他甚是颓丧的样子,才想起他是纪宛盈的堂兄,又好生安慰道:“纪指挥整日里要练兵巡营,莫要因这等小事耿耿于怀。” 见她如此云淡风轻的就将一桩震惊众人的事情给说了过去,而且堂妹还是存心加害她,纪岑安心里感动不已,深切的说道:“我纪氏一族永远铭记兄嫂今日的大恩。” “都是自家人,纪指挥使不必这般客气。” 楚南栀嘴上客套的说着,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纪、尹两家皆是靖灵城最为兴盛的外戚势力,能得到纾公主的驸马爷这句承诺,无疑是给自己入京又添了不少底气。 瞧着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楚南栀随即调转了话题:“纪指挥使这来去匆匆的所谓何事啊?” “想必兄嫂也知晓了些京中的事情,小弟不敢继续在芦堰港逗留,特来请示锦骁兄何日班师返京?” “可曾定下了?” 本已做好了打算,可听到这话,楚南栀心里还是没忍住陷入慌乱。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那张俊俏温雅的面庞,也习惯了他处处的关切和袒护。 冷不防的就要与他分离,楚南栀藏在心里的不舍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事不宜迟,小弟已向兄长禀明,十月初三开拔回京,兄嫂若还有何未准备好的便早些交代尹二郎差人准备妥帖。” 纪岑安话音刚落,楚南栀心中的惆怅更甚。 她强笑着朝他应了声,便不动声色的回了客堂。 屋子里正热闹得紧,今日二老没来府上授课,四胞胎拖着沈云清和小暮辞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的蹴鞠,个个浑身脏兮兮,满头大汗的,柳芸领着侍女们正要带他们去洗澡。 见到楚南栀的身影,小家伙们都激动坏了,纷纷凑上前来,兴高采烈的喊道:“阿娘,阿娘,方才纪家叔父来府上告知我们过几日就要入京了。” “纪家叔父说靖灵城好吃的好玩的比芦堰港还要多,纪家叔父说等去了靖灵城还要带我们去皇宫里玩。” 三宝林瑞崇乐滋滋的说道。 瞧着一个个欢快不已,楚南栀也不愿扫了他们的兴致,淡淡的附和着笑了笑,浅声问道:“你们阿爹呢?” “阿爹和何将军在书房里叙话呢。” 二宝林瑞希笑盈盈的回道。 楚南栀又顾视了眼小宝们,吩咐他们跟着柳芸去后院沐浴更衣,自己则转身去了书房。 第623章 死讯 书房里,何郢正在向林锦骁禀报郡府上来的官员动向,看到楚南栀进来的身影,林锦骁并未叫停何郢,而是等他将事情禀报完毕才吩咐他离去。 楚南栀也将这一切听得很清楚。 待得何郢走后,夫妇二人并坐在书案旁,林锦骁扭头看了眼满腹思绪的她,忍不住关切道:“莫非是徐槿舟那刺头当真口无遮拦,顶撞了娘子?” “他才没那本事。” 楚南栀这次主动将林锦骁那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紧在掌中,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温笑道:“你猜我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谁?” “芊公主?” 林锦骁都懒得与她卖关子,直接回道。 “你怎么知道?” 楚南栀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 “让她今日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咱们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能不出来炫耀一番?” 林锦骁幽深的眼底中充满了鄙夷。 看着他这般淡然自若,楚南栀不由得轻叹了声。 论聪明与心机,她都不担心林锦骁会斗不过唐儒,唯独放心不下的是那个秘密。 她真害怕小白脸哪天得知了他自己的身世,按耐不住的就带兵杀进了靖灵城。 “林大郎,再过四日我就要和小宝们入京了,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尽量克制,切莫再做出夷戚家十族这等惨烈之事出来。” 说这话时,楚南栀心里的焦虑全然写在了脸上。 她很清楚,小白脸在很多事情上面可以对自己言听计从,不过是在迁就自己罢了,可并不代表他没有主见。 林锦骁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说出如此沉重的话,猜测着该是因为近来发生的一连窜事情。 “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我会赶在你回来之前稳定平宁州局势。” 林锦骁轻抚着她的鹅蛋小脸,慢悠悠的说道:“为夫也并非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你与小宝们尚在京中,我岂会没道理的胡来,一切皆等着你们从京中归来再做打算。” 见她还是一脸的不放心,林锦骁用力捏了捏她瘦削的脸蛋,含着笑意保证道:“娘子未雨绸缪,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如今有三郎在都尉府,又有徐槿舟这刺头与唐儒较劲,为夫只需遵照娘子的嘱托,不断示弱,麻痹大意唐家的势力即可。” “这还差不多。” 楚南栀会心的笑了笑:“唐儒身边有芊公主这个破绽,即便他再谨小慎微,怕是也只能由我们牵引着走。” 想到今日邢欢所提及之事,她始终没想好如何与他说道。 虽还不清楚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但税银案和断龙山行刺的直接参与者定是离不开肖定方的参与。 他两次都未得手,必然还会找时机对林锦骁下手,如果瞒着他,自己接下来又不在他身边,小白脸有个闪失,自己怕是得悔恨终生了。 此事大意不得,楚南栀在心中斟酌了许久,才缓缓与他问道:“夫君可知咱们平宁州驻军的肖定方?” “朝廷北部驻军当中的一位统领。” 林锦骁有些不解的凝视住她:“你为何会想到此人?” “听说此人是杨润宸的心腹死士,咱们对付了吴恩荣,只怕杨司徒会怀恨在心,对你不利,所以你得提防着些。” 哪知楚南栀叮嘱的话才说完,林锦骁顿时就起了疑心。 “肖定方?” 反复念叨了这个名字几遍,林锦骁突然挑眉望向她,诧异的问道:“这肖定方可是一员猛将,杨司徒为何会奏请朝廷将此人安插到我平宁州来?” 见他又生了疑心,楚南栀立马就后悔同他提及此事,连忙解释道:“或许是为了提防你与唐儒,万一你们二人串通一气,他得替三皇叔和朝廷盯住你们。” “不对,不对。” 林锦骁脸色渐沉,开始喃喃自语的分析起来:“若是为了监视我与唐儒,他该是平调到芦堰港来,又或者是调往海岩郡驻军北上的关隘,而不是到北部湾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的水师小将, 据我所知,此人常年驻守北境,并不熟悉水战,朝廷既然让唐儒前来监军,就不会再安排肖定方到平宁州,这对于抵御外敌和监视我都无甚大用,很显然,这并非朝廷的决策,而是杨司徒自己的安排,想必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他怎会大材小用,剪除自己在军中的势力呢。”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楚南栀心里的担忧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楚南栀再次安心下来: “娘子可还记得税银案和断龙山的刺客,我曾分析过这些人出自军中,会不会是南都王早已得知我即将册封的消息,派肖定方前来行刺于我?” “嗯,我也有这方面的猜想。” 楚南栀暗暗的松了口气。 虽然她怀疑这并不是南都王林亭楷的安排,不过林锦骁将这事归咎到他身上总比去猜疑别的方面要来的强。 也怕他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去继续深究此事,楚南栀在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肖定方。 横竖邢欢并不知晓林锦骁的身世,只要除掉了肖定方,既能守住秘密还能消除隐患。 但那肖定方总归是军中之人,该如何除掉他倒是个难题。 正思量着,林锦骁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也不免担忧的在她耳边叮嘱道:“倘若肖定方果真是三皇叔和杨司徒安插到芦堰港对付你我的,如今吴恩荣被贬,三皇叔也失了势,只怕杨润宸对你我的嫉恨会更深,你入京定要万事当心些。” “有陈川随我一同入京,杨司徒奈何不了我。” 楚南栀大大咧咧的笑道。 这个时候,她并不希望小白脸再替自己操心。 况且北滨王林亭琰尚还能做些指望,这位六皇叔想要坐稳摄政王的位置就必然不会让自己在京中出事。 自打安排了陈川入京,林锦骁心里的顾虑早已少了许多。 此刻见她这般胸有成竹,他心里更是安稳了不少。 二人出去陪着一家人用过晚饭便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夫妇二人被嘈杂的声音惊醒过来,草草的穿戴好了衣衫,出了房门,还未来得及洗漱,就见陈川心急火燎的进来,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夫妇二人立时察觉到了不妙。 林锦骁拧眉看向惴惴不安的陈川,厉声质问道:“发生了何事?” 陈川喘着粗气大声禀道:“回禀殿下、王妃,北部湾水师驻军校尉肖定方昨夜死在了营中。” 得知此消息,楚南栀和林锦骁不约而同的当场怔住。 第624章 做绿茶 四胞胎跟着柳芸从内院出来,听闻又死了人,都有些担心的望向楚南栀,弱弱的问道:“阿娘,你又要出去查案吗?” 楚南栀审视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林锦骁,并未急着回答小宝们的话,而是转头注视着陈川,肃声问道:“肖定方如何死的?” “据北部湾水师参将连夜上报,昨日他与监军本欲率领抽调的军士准备今日赴芦堰港执行巡防任务,特意交代肖定方留守北部湾驻防,才叫人去传唤,到了营地便发现了肖定方死在了营中。” 陈川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楚南栀与林锦骁,狐疑着禀道:“据刘参将查验,肖定方乃自杀。” 又怕两人不放心,陈川随即补充了句:“县尉大人郑海川已亲自带人过去复核了。” 楚南栀听完思忖着立即点了点头。 昨日还在盘算着如何解决这个祸患,不曾想大清早就听到了肖定方的死讯。 这对于楚南栀来说,既是好消息又不算是好消息。 邢欢昨日才下狱,肖定方就自杀了,很显然这厮料定邢欢定会供出先太子遗腹子之事,所以以死守住了这个秘密。 这不由得就让她联想到了当初同样自杀的芦堰港典史韩璋和洛初长公主。 南都王林亭楷已然失势,这杨润宸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如此多的人不惜一死也要保他声誉。实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如此一来,又要让小白脸生疑了。 林锦骁斥退了陈川,吩咐小宝们跟着柳芸先去洗漱,领着楚南栀重新回了内室。 关起门来,林锦骁径直坐到书阁旁,阴沉的脸上陡然一转,笑意幽深的望向她,不紧不慢的问道:“为夫倒是想听娘子说说,这肖定方为何会突然自杀?” “怕是畏罪自杀。” 楚南栀镇定自若的猜疑了句,也从容的笑了起来:“我呀现在倒是可以断定他定是参与了税银案与断龙山的行刺。” “那他为何偏偏选在邢欢被下狱之时了断自己?” 林锦骁笑意渐转冰冷,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格外诡异:“娘子昨日莫非在州府大狱还见过邢欢?” “的确是见过。” 楚南栀又是淡淡一笑,面色如常的答道:“不过是狗急跳墙,费尽心机的求自保罢了。” 为了打消他心中的疑虑,楚南栀只好避重就轻的挑了桩事情与他禀道:“邢太守倒是慷慨,拿了田和县的一处私产出来让我替他向你求情,足有三千匹战马。” “三千匹战马?” 林锦骁那浓如墨染的剑眉骤然抖动了一下,格外深沉的注视着她:“所以娘子是收下了?” “自然,这是上天助我,我岂能不顺应天意,至于求情的事就交给福宁郡百姓。” 楚南栀如今是吃定了那处私产,哪怕背负些风险也在所不辞。 随即摆出要与人拼命的气势,毅然决然的回道:“此事我会交由赵家和沈家的水运陆续将马匹运至南华山下,定会确保无虞,若是有人胆敢打这批马匹的主意,我定要与之周旋到底。” 头一遭见她如此蛮横无理,林锦骁那坚毅的眼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怔,将她拉至身前,暖声说道:“我知你的苦心,将来想要北上离不开一支势不可挡的骑兵,只是你不该事事隐瞒于我,前几日我便与你说过,我们夫妻二人要同进退。” 想了想,他斟酌着继续道:“此事仅是由赵、沈两家怕是难保周全,还是交给尹家二郎去办,他这人向来精明。” 话到此处,他经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不过区区一郡守,仅是田和县一处私产就豢养了三千匹战马,可见福宁郡的吏治已经腐败到了什么程度,此次定然要好好惩治该郡,震慑震慑各郡官员。” “昨日得知此事我也感到极为震撼,只是我细问过邢太守,他并未告知为何会秘密豢养如此多的战马?” 回想起此事,楚南栀心中仍感纳闷。 林锦骁那高挺的鼻梁微微颤了颤,勾出冷硬的线条,不以为然的笑道:“此事你该去问问那位谢太子了?” “谢太子?” 楚南栀更加困惑。 林锦骁将她拉到身旁坐下,耐心解释道:“白渝十族地域狭小,骑兵的力量却凶悍强大,北上购马的关隘皆在我大禾帝国手中,可他们却仍有渠道获得充足的马匹,这其间自然是离不开邢欢这等利欲熏心之人的帮衬。” “原来如此。” 楚南栀唏嘘着长吸了口气:这厮此次栽在老娘手上可真是不冤,堂堂一郡太守竟敢行卖国之举。 “自打十余年前我朝与白渝十族那场血战之后,虽是签订了停战协议,可两国仍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态势,陛下特意下了旨,严格限制了马匹的交易。” 提及此事,林锦骁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即便如此,每年尚有许多人为了获得白渝人给的高价酬劳,费尽心思的贩卖马匹入白渝十族,邢欢他能纵容海康县官员窝藏东桑贼人,卖些马匹到石挞城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伤大雅的事了。” 解释完马匹的事情,林锦骁仍然觉得不对劲,再次挑眉注视着她,狐疑道:“只不过这马匹之事并不关乎肖定方的死,邢欢可是还与娘子提及过别的事?” “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楚南栀见他一直追问,娇嗔着斥道:“林大郎,你怎么现在总是疑神疑鬼的,我是你娘子,难道我还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 林锦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得怔了怔。 转念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自家娘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她处处都为自己筹谋,总不至于算计自己。 楚南栀料定他为了避嫌不会亲自审问邢欢,趁热打铁的又继续佯装委屈的诉苦道:“夫君要是不放心,你大可自己去牢里审问邢欢。” “娘子多虑了。” 林锦骁将她手心捏在掌中,温眸相望着说道:“你为咱们这个家尽心竭力的操持,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怕你再受了委屈。” “有你在,我能受什么委屈。” 楚南栀见他终于释怀,这才倚在他怀中暗暗的吁了口气: 奶奶个腿,做绿茶可真特娘的累呀。 第625章 邢欢之死 后日便是加封大典,楚南栀换了身喜庆些的衣衫,和林锦骁一道陪着一家人在堂屋里用早饭,大家其乐融融的,并未受到肖定方之死的影响。 这两日,常老卧病,聂老也告了假,小宝们无需上课,饭后,楚南栀便陪着他们在院子里蹴鞠。 看着小家伙们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楚南栀脸上笑意正浓,却见陈川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张苦瓜脸,看着就没什么好事。 陈川径直走到楚南栀身前,又不忘四处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林锦骁的身影,便悄声与她禀道:“王妃,关司狱在外求见。” “关二白?” 楚南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他有何事?” “福宁郡太守邢欢今晨自尽在了狱中,他是特来请罪的。” 陈川眉头紧皱着,愁眉苦脸的,正纳闷得紧。 眼看着加封大典在即,事故频出,这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很是为难。 听到这话,楚南栀脸上也是阴云密布:“邢太守昨日还在费尽心思的向本宫求救,为何突然自尽了?” 这可真是叫她感到诧异了。 吩咐陈川留在院子里看着小宝们,楚南栀悄无声息的出了院子,到得府门跟前,刚发现关二白的身影,他便立时跪下身去,诚惶诚恐的赔罪道:“下官没能看好重犯,辜负了王妃的信任,还请王妃责罚。” “快些起来。” 楚南栀一边招呼他起身,一边四处察看,将他带到院门前的僻静之处,小声问道:“怎么回事,邢太守果真是自尽的?” “千真万确。” 关二白眼神笃定的回道:“自打昨日王妃叮嘱之后,下官一直叫人好生看守着,并无人接近过他,只是下官怎么也没想到这邢太守会想着自尽,怕不是闻听了那徐巡使出巡福宁郡的风声,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 楚南栀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那般惜命,一心希望自己搭救他,怎会无故自尽。 在福宁郡的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若不是万不得已他定然会选择继续苟且的活着。 楚南栀在心头暗暗思忖了一会,昨日虽是交代关二白好生看管邢欢,可这州府的大狱已经不是县尉府和县衙的地牢了,人员更多,又是新立,鱼龙混杂的难免会有疏漏。 她随即问道:“在我走后,可有人去过州府大狱?” “倒是有人前往过。” 关二白立刻禀道:“今晨宵禁刚过,王府海总管陪着司隶校尉康大人与王府长史宋大人去过,不过都被下官拦了下来,他们并未进过大狱。” “司隶校尉和长史大人?” 楚南栀眉梢轻蹙着捏起了下巴。 司隶校尉乃负责监察京师和周边各州府的秘密监察官,平宁州发生郡守刺杀州刺史这等大案,他例行前去盘问倒也说得过去。 长史宋辽也是专程负责监察王府府官的,又是太后派遣来的,堂堂郡守被打入大狱,他去查问也甚合情理,可那位海总管跟着去做什么? 这倒让楚南栀颇为不解了。 “宵禁刚过,这几人就直奔大狱。” 楚南栀喃喃自语着,忽然反应过来,莫非是因为肖定方之死,让海大阿察觉到了些什么,所以才跟着去了州府大狱。 念头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见两头青葱大马夹着一辆马车缓缓驰骋而来。 楚南栀瞧见宋辽的身影,急着向关二白招了招手,小声嘀咕道:“你速去将此事禀告殿下,千万要记住,只能说邢太守是听闻了徐槿舟前往福宁郡巡访,所以畏罪自杀了,唯有如此殿下才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关二白只以为王妃是为了袒护自己,恨不得跪下谢恩,感激涕零的点了点头,立刻应声而去。 眼看着马队已到了府门跟前,楚南栀赶紧理了理思绪,笑意盈盈的对着正要下马的宋辽说道:“长史大人真是贵客呀,怎么想着突然来看望本宫了?” 宋辽下了马,与司隶校尉和海大阿一道走了过来。 他沉着脸望向同样有些不悦的司隶校尉康琇,先是介绍道:“回禀王妃,这位是授命巡防各州的康司隶,昨日他在巡防途中听闻本州发生郡守刺杀亲王这等骇人听闻之事,特意连夜过来查问,不曾想我等前往州府大狱,却被一个小小的司狱拦在了外面。” 不满的瞥了眼楚南栀,宋辽目光阴森森的问道:“下官倒是想请教王妃,这是何道理呀?” “邢欢胆大包天,公然指使人行刺殿下,再有福宁郡图沅县县令来报,邢欢中饱私囊,盘剥百姓,致使不少人流离失所,各地怨声载道,本宫差人对他严加看管莫非有何不妥?”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楚南栀也有些疾言厉色的驳斥了回去。 “这” 宋辽满脸的不服气,却被康琇挥手打断了正要出口的话。 康琇面色沉稳的视向楚南栀,淡笑道:“王妃莫要怪罪,我等也是担心殿下安危,故而才去狱中想查问个明白。” “这可真是笑话,二位大人担心殿下安危,却率先去了狱中,本宫实在是看不明白了,难不成觉得本宫与殿下在欺瞒世人?” 楚南栀柳眉轻颤着望向几人,肃声道:“此事本宫与殿下皆未插手,全权交给了唐大都督审理,不曾想那邢太守闻听了些风声,就在各位大人来之前自尽在了狱中。” “自尽?” 宋辽与康琇面面相觑着,都经不住露出惊愕的目光。 海大阿也微微愣了愣神,皮笑肉不笑的咧嘴道:“老身就说殿下怎会攀诬下属,一定是邢欢作恶多端,担心被查,所以畏罪自尽了。” 说着又静静的打量住楚南栀,满含关切的问道:“王妃,殿下可有大碍?” “虽是受了些惊吓,好在已经缓过神来了。” 楚南栀一边作答一边细细的审视着海大阿,他言谈举止间脸色毫无异样,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康琇对此事本还存有质疑,可听了楚南栀的话,知道是大都督亲审此案,再想着徐槿舟奉命出巡,这个节骨眼上,邢欢自尽倒确实像是畏罪自杀,也不敢再多言,恭敬的向楚南栀拱手道:“下官远道而来,还未曾见过殿下,还请王妃引我等前往拜见殿下。” “各位请。” 楚南栀让开路来,亲自引着几人进入了院子,只是余光时不时的还在打量着泰然自若的海大阿。 这人自始至终脸不红心不跳,稳如老狗,倒真不愧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 第626章 求罢官 一行人进到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球都被蹴鞠的六个小家伙给吸引过去了。 瞧着这群小不点踢的不亦乐乎,海大阿打心底里欢喜,赞不绝口道:“小郡王、小郡主不愧是承袭了青禾正室血统,小小年纪身形就如此矫捷。” 听到青禾正室血统,司隶校尉康琇和长史宋辽都直接黑了脸。 宋辽目视着院子里小家伙们一个个脏兮兮满头大汗的,有些不悦的看向楚南栀,肃声劝谏道:“小郡王、小郡主如今身份尊贵,不比以往在村子里,该以研习诗书礼仪为主才是,小郡主们更该叫王府的嬷嬷过来教习宫中的规矩,这等有辱斯文难登大雅之堂的事还是不该让小郡王小郡主接触才好。” 一席话刚落,便见一个不明物体直接从远处飞了过来,其余人看着连忙避让,宋辽正专注着与楚南栀说话,压根没看见,直接被那东西击中砸在了侧脸上。 “哎哟喂。” 宋辽疼的惊呼一声,捂着脸定睛一看,竟是小家伙们踢的鞠球。 他立时没了好脸色,冲着跑过来捡球的三宝林瑞崇又憋屈又愤懑的责备道:“小郡王这是存心戏弄下官不是,下官可没招惹小殿下呀。” “哼,我才没心情戏弄你。” 三宝林瑞崇也顾不得娘亲站在一旁,自顾自捡起鞠球,叉着小腰一脸傲娇道:“球没长眼睛,大人你难道也没长眼睛吗?” 说完就急不可耐的抱着球去院子里继续和其余小不点们蹴鞠。 “王妃。” 宋辽气得满面铁青的抱怨道:“陛下与太后命下官前来教授王府上下礼仪,小殿下如此这般叫下官如何自处?” “宋长史这话言重了。” 楚南栀见他动不动就搬出太后,生怕自己不知道他是太后的人,也没有好脸色的斥道:“不过是小孩子戏耍时的无心之举罢了,宋长史难道因此就要和几个稚子计较?” 顿了顿,她冷笑着摇了摇头:“再说了,我青禾一族祖祖辈辈历来都是靠着在马背上讨生活,打下这片江山更是离不开强健的体魄,莫非进了靖灵城就要数典忘祖,忘了祖辈们传承的血统,只会舞文弄墨了?” 宋辽的那番训斥,让司隶校尉康琇听着都难以忍受,也没好气的接过楚南栀的话,继续说道:“宋长史身负皇命,教导小世子小郡王礼仪本是无可厚非,但因此而责备小世子小郡王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虽都是唐氏门人,可康琇与宋辽不同,是靠着军功提拔上去的,没有文绉绉的讲究。 这蹴鞠曾经可是青禾人十分喜爱的一项运动,只因这几代君王崇尚修道,即便是崇武的皇帝也不愿再多费体力,仅是修习那些只宜观赏的剑术。 久而久之,蹴鞠便被摒弃,逐渐沦为军中和民间底层百姓参与的活动。 海大阿也是看不惯宋辽这秉性,仗着是太后跟前的人,每日恨不得要将王府上下所有人都给训斥一顿,细尖的嗓音随即也逐渐蔓延开来: “所谓入乡随俗,宋长史何必这般迂腐不懂得变通,我大禾律法并未规定不能蹴鞠,这平宁州可不比宫中安逸舒适,说是江南富饶之地,却又四面环敌,若没个强健的体魄将来如何御敌,小郡王小郡主身为王嗣,将来是要肩负殿下使命的人,老身倒是觉得小郡王、小郡主身体力行为人表率,此举甚好。” 说完,还故意朝着院子里吆喝了声:“小殿下、小郡主们球踢得不错,老奴愿亲自为大家做教正(裁判)。” 随后,踏着小碎步吭哧吭哧的就上了场。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楚南栀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 这老太监可真是个活宝。 宋辽被挤兑的无处立足,委屈不已的瞥了眼幸灾乐祸的楚南栀,抛下康琇就径直往客堂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叫屈道: “殿下呀,下官无能,下官才疏学浅实难再担当王府长史一职,恳请殿下罢免下官职位。” 康琇瞧着直叹气。 这厮实在是矫揉造作了些,骨子里的酸腐味都快溢满了整个府邸。 不过这位平宁王妃的不拘一格倒是叫人刮目相看,气度完全不像宫里那些将繁文缛节挂在嘴边的贵人们强多了。 若不是阵营不同,凭着这些日子听来的她的名头,他还真愿意多多亲近这位王妃。 “司隶大人里面请。” 楚南栀见他正出着神,随即提醒了声,继续向里行去。 到了客堂中,正满腹憋屈的俯身向端坐在上方的林锦骁诉苦告状:“殿下,下官方才顶撞到了三小殿下,惹恼了小殿下,还请殿下罢免了下官,立刻革去所有职务。” 林锦骁本就为邢欢之死感到纳闷,这宋辽又来挑刺,使他心中更为恼火。 可康琇毕竟是上官,若没有王爵傍身,自己即便是一州刺史还得向他行礼,心中的怒火也不好当场发作,再未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他只得耐下心来,顺着他的意思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 “既然是长史大人冒犯了稚子,本王府上这几位稚子也并非没有气度之人,长史大人赔个礼道个歉便是,何必将话说的如此严重,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史大人是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下官” 宋辽顿时一脸苦意。 自己被球砸了脸还受了训斥,怎么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 而且听平宁王的口气,好像还要将邢欢之死归咎到自己头上。 楚南栀目视着他愤愤不平又难以言喻的为难样,索性帮他说道起来:“殿下怕是曲解了宋长史的意思,长史大人是觉着咱们家的稚子不识礼数,不学正途。” 说着,目光轻飘飘的打量了眼眸光低垂下去的宋辽,试问道:“不知长史大人可是这意思?” 想了想,她又笑着补充道:“噢,或许在长史大人心中,本宫也是如此?” “下官不敢。” 宋辽怯怯懦懦的答道:“下官只是觉得小郡王、小郡主该遵正礼。” “本宫无需你觉得。” 楚南栀目色渐沉,话音也渐转高亢:“我想无需本宫提醒,此处乃平宁王府,并非皇宫大内,皇宫有皇宫的威严,我平宁王府自有王府的礼法,只要不违背律法纲常,如何教导养育子嗣,莫非本宫一个做母亲的还要处处顺着宋长史的意思?”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让宋辽更加词穷。 第627章 制衡 楚南栀冷眼瞥了瞥已是无力抗争的宋辽,又接着斥道:“倘若长史大人心存敬畏,本宫自该让三小殿下与你赔礼道歉,可你开口便是以戏弄之辞攀诬一个几岁的稚子,动不动又要以辞官罢官作威胁,难道真觉得我夫妇二人这般容易被你拿捏?” 静默了片刻,她忍不住重重的叹息了声:“再论及正礼,本宫膝下子女皆受教于常老、聂老,依着宋长史的意思,是觉得二老的学问与教授的礼法不及长史大人?” “下官不敢,下官断然不敢啦。” 宋辽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下身去。 真没想到,王妃竟然连二位当世大儒都给搬了出来。 “我看你敢得很。” 楚南栀瞪眼怒道:“宋长史自打入府便是接二连三的兴师问罪,有何事是你不敢的,恐怕连长史大人自己都忘了,你即便是奉了太后与陛下的旨意,前来我平宁王府当值那也是为了辅佐殿下,可不是让你凌驾于殿下之上。” “王妃实在是冤枉下官呀。” 宋辽被楚南栀斥得一愣一愣的,此时也算是见识了她的厉害,这嘴皮子可不像是一位没见地的乡野妇人说得出来的。 眼看着一屋子人都沉下脸来,宋辽心惊胆战的再次搬出了太后:“下官深受皇恩,蒙太后她老人家赏识,不敢怠慢,自打来到王府一心只想恪尽职守的为殿下与王妃尽忠,还请殿下明察。” 林锦骁算是听出了个大概,就算小宝们没个规矩,自家娘子总不至于没有分寸,这家伙口口声声就是得太后赏识,自己可不惯他这毛病。 眼下他也没工夫与他计较此事,但若真是平白无故的就将他罢免了,恐怕还真如了他的意。 想必他这般无病呻吟,就是为的这一出,好借故回到京中去。 “长史大人的忠心本王自是清楚的,还是快些下去。” 说完这话,林锦骁同他挥了挥手,立时变得面无表情。 关二白见状,也赶紧附和道:“宋长史,今日芦堰港接二连三发生命案,殿下与王妃甚是伤神,莫非你还要执泥于此等细枝末节的小事?” 宋辽摸了摸生疼的面颊,看着一张张黑压压的脸庞,哪敢再吱声,灰头土脸的率先离去。 待得他走后,司隶校尉康琇这才毕恭毕敬的与林锦骁抱拳作礼道:“下官也是听闻殿下遇刺,心中颇为不安,马不停蹄的赶到芦堰港,好在殿下无事,下官也就安心了。” “劳司隶大人挂心了。” 林锦骁将他请入座位上,吩咐人斟了茶,又刻意打量了眼楚南栀,细声问道:“邢太守自尽狱中,司隶大人对此事作何看待?” “哼,这厮定然是担心被责罚,惶恐之下自己抹了脖子。” 康琇哪敢再有任何质疑,义愤填膺的拍了拍伏案,接着道:“此事下官定会如实上奏朝廷,还殿下一个公道。” “如此本王在此便多谢司隶大人了。” 林锦骁心里顿时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再没了顾忌。 别说邢欢已死,就算是还活着,这刺杀的罪名他也是洗脱不掉的。 待得徐槿舟从福宁郡归来,到时更是罄竹难书的罪名可以为他罗列,谁也保不住他。 康琇慢悠悠的品了口茶,望着夫妇二人,甚是困惑的问道:“今日之事实在蹊跷,这邢欢死有余辜也就罢了,可让下官不明的是那肖定方为何也自尽在了军中?” 这事林锦骁也很是费解。 邢欢畏罪自杀倒是想的通,但肖定方的死自始至终都还在困扰着他。 他总觉得自己这位娘子知道些什么,而且也察觉到邢欢和肖定方之间有些联系。 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再多问。 楚南栀如今心里正猜测着是院子里那位活宝海大阿对邢欢动了手脚,如果真是他,其中的意图暂时她还未想明白,所以也不敢提及肖定方之事。 这事涉及到林锦骁的身世,必不能闹得沸沸扬扬。 再则,肖定方已死,追溯税银案和断龙山刺客的线索怕是也被彻底的清理干净。 想了想,她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康琇:“或许是这肖将军受贬至此,又无处申辩,憋闷之下选择了含恨九泉也说不定。” “王妃推断甚合情理,只是此事还是得设法向朝廷交代才是。” 康琇早已察觉到此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愿将事情闹大,毕竟负责审理邢欢一案的是唐家少主君唐儒,若是这两者的死存在必然的联系,到时候牵涉面越来越大还不知如何收场才好。 楚南栀听他的口气也是有息事宁人的打算,正合自己的心意,随即语气笃定的回道:“这就是给朝廷的交代,有的事情向来就没有这么复杂,若是司隶大人有何疑问,待郑县尉从北部湾归来,你可亲自查问。” “不必,不必。” 康琇果决的摆了摆手:“下官相信王妃的推断,既然殿下与王妃都觉得此事只是巧合,下官心里便有了数。” “很好,很好。” 楚南栀笑望着他,眼底里尽是意味深长的目光:“司隶大人刚到芦堰港,怕是还未见过大都督,如今整个平宁州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人身上,还得仰仗司隶大人前去多多督导,眼下各郡纷乱渐起,切莫让大都督受人蒙蔽,误断了乾坤才是。” “下官谨记王妃的谏言。” 话落,康琇从容的起身,告辞离去。 林锦骁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道远去的背影上,心中不免感慨道:“尹太尉与六皇叔这才启程几日,康琇就来了芦堰港,只怕是来者不善,并非仅仅是为了核查邢欢之事。” “想必是青禾王入京受阻,他替太后一党前来芦堰港监察你的动向。” 楚南栀对这司隶校尉一职早就有所耳闻,虽说官品不高,却是皇帝钦命持节使者,身边常年跟随着由一千二百人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武装队伍,皆是些好手,不仅有督察权,还有逮捕和惩治权,可谓是有着非常大的权威。 “接下来夫君还是要格外谨慎些,我瞧着此人不卑不亢的,在你我面前只以下官自称,倘若他果真一直留查芦堰港,唐儒便如虎添翼,不好对付。” 楚南栀有些忧心的提醒道。 林锦骁却是淡然一笑:“无妨,他若留在此地,你入京就能少了些阻碍,娘子就放宽心,为夫自有法子对付他们。” 第628章 准备厚礼 林锦骁的能力楚南栀自然是信得过的,但她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这司隶校尉康琇的到来无疑表明青禾王一党对平宁州的监视加重,看来他们已经着手对付林锦骁了。 小白脸担心自己和小宝们在京中有闪失,将陈川也留在了自己身边,可她却反倒是害怕平宁州会有危险。 这可是她们夫妇的大本营,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既然林锦芊收下了各郡县属官的礼物,她得借着这次邢欢之死将动静闹得大一些。 在心头盘算了片刻,她忽然眼前一亮,目光灼灼的视向林锦骁,含笑道:“林大郎,这邢欢尚未审讯就死在了狱中,可见其中的猫腻不小,恐怕此次彻查不能局限于福宁郡,你该多设几路巡察使前往各郡,严惩贪污赈灾款项的官员。” “多设几路?” 林锦骁蹙眉道:“你先前不是觉得不该在此时大动干戈,以免引起官场震荡嘛?” 就是顾虑着她的想法,林锦骁才只准备对付邢欢,又让徐槿舟火速回福宁郡彻查,准备来个杀鸡儆猴,震慑各郡官员。 “此一时彼一时。”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笑道:“你想啊,芊公主贪图财物,这次收受了各郡属官的大礼,所为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她自然是要向着这些官吏的,可偏偏唐儒又负责主审此次赈灾案,你说他们该如何应付?” “自然是以和为贵,他会想个折中的法子既向州府交了差,同时又不得罪这些官员。” 林锦骁最是清楚唐儒这人的做派,他一心想着拉拢各方势力,纵然底下的官员罪恶滔天,只要不影响大局,他也会想方设法的替人隐瞒。 在他们这些权贵门阀眼里,自身的利益高于一切,至于百姓的死活哪会顾忌,若有叛乱便是出兵剿灭。 楚南栀和他想到了一处,开口笑道:“可我偏偏不让他如愿,这天下终归是天下人的天下,绝非门阀势力的天下,决不能纵容这等鱼肉盘剥百姓的蛀虫狼狈为奸。” 林锦骁大概猜到她是为了对付唐儒才改变了主意,点头道:“娘子能有此魄力为夫很欣慰,只是眼下咱们可没有这么多像徐槿舟那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人。” “夫君昨日让陈川去留意前来观礼的官员动向是准备做何安排?” 楚南栀顺势提醒道。 林锦骁立时恍然大悟:“娘子是想从这些官员当中提拔可靠人选?” “聪明。” 楚南栀笑眯眯的夸赞了一句,坐到他身旁细声解释道: “昨日有不少官员都已抵达芦堰港,却并未急着前来拜见,可见他们心中是有顾虑的,既然这些官员为我们备了厚礼,我们何不也回赠一份大礼呢,若我们此时来个官员互相检举,夫君觉得会有何成效?” “官员互相检举?” 林锦骁狐疑着蹙眉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就怕有人胆小怕事,不敢得罪权势。” “的确不可能人人都做到像徐槿舟那般于大义敢为天下先,但我相信这世上总有那么些出淤泥而不染之人,他们从未忘过本心,以至于宁可不附权势,默默无闻的恪尽职守于任上。” 想到此处,楚南栀经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们不过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位仁主罢了,凡事总得有人出这个头,徐槿舟一鸣惊人,虽是冒了些风险却破格得到了夫君的赏识,直接跃升为州府总巡察使,这是多少底层官吏求也求不来的晋升机遇。” “好,很好。” 对于娘子的谋略,林锦骁忍不住拍案叫绝:“我们便在加封大典上回赠给这些官员一份厚礼。” 见他认同了自己的想法,楚南栀心里终于安稳了许多。 她要在自己离开这段日子里让这些官员们人心惶惶,人人都感到自危,互相猜忌互相攀咬,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她借故出去看小宝们,找到了海大阿。 这老太监,此时和小家伙们混在一起正不亦乐乎,看到楚南栀领着桑琪过来的身影,这才迎了过来。 “海总管真是好雅兴,如今的芦堰港恐怕也就海总管能如此逍遥快活。” 楚南栀眼眉轻闪着从他面上一闪而过,这老太监仍是泰然自若的笑了笑: “老奴虽是得太皇太后恩典,前来服侍殿下与王妃,可殿下、王妃都是聪慧之人,哪里需要用得着老奴啊,也是老祖宗的一番苦心,知道老奴上了年岁,想让老奴出宫透透气,过几天舒心日子,所以才交代了这么桩美差事。” “海总管自谦了。” 楚南栀径直向着马厩边行去,海大阿与桑琪也自觉的紧随其后。 海大阿猜到王妃是有话要说,特意叮嘱了跟来的两名小太监留在院里看护几个小家伙。 转过一道弯,楚南栀将桑琪留在此处,自己则领着海大阿走到马厩旁的石凳边坐了下来。 “海总管请坐,不必拘泥。” 楚南栀温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一张石凳。 “老奴岂敢造次。” 海大阿恭敬的俯下身去:“王妃有何赐教,但说无妨,老奴洗耳恭听。” 本是念着他上了年岁,他这般小心翼翼,楚南栀也没再勉强,静静的凝视了他半晌,忽然眼色锐变,直截了当的道:“说,海总管为何要杀邢欢邢太守?” “哎哟,王妃,您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老奴与那邢太守无冤无仇,老奴杀他做什么?” 海大阿委屈不已的竖起了兰花指:“再说老奴也没这本事啊,那州府大狱被关司狱派人守得跟铁桶一般,老奴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啊,更何况王妃也知晓了,邢欢的确是死于自杀,并非谋杀呀。” 楚南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的确,县衙老仵作自不会有误,邢欢畏罪自杀合情合理,可让本宫想不通的是他好端端的为何要自杀,若不是有人暗自提点他必会存着侥幸心理苦等上一段日子。” “咳,单是这行刺朝廷亲王一项大罪就足以令他满门抄斩了,他还有何侥幸可言。” 海大阿不以为然的摇头苦笑:“更别说还有徐槿舟这根刺头,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到了州府得了这报复的机会,难道会轻易的放过邢欢一党?依老奴看来,王妃自己也不信,否则怎会叫这徐刺头火速前往福宁郡彻查。” “你倒是分析得挺透彻。” 楚南栀顿时明白了些什么,难怪这老太监不费吹灰之力,旦夕间就让邢欢万念俱灰死在了狱中。 第629章 老奸巨猾 “既然海总管不愿吐露实情,不妨让本宫来猜猜。” 楚南栀缓缓站起身来,踱着微小的步子向着马厩行去:“海总管是太皇太后身边最为亲近之人,服侍她多年,她老人家肯将你放出宫来自然不会是简单的服侍照顾殿下那般简单,这其间定然是交代了只有海总管才能替她老人家完成的事情。” “王妃何出此言?” 海大阿有些惊讶的问道。 “此事并不难猜。” 楚南栀捡起捆草料一边向马厩里投掷,一边细细说道: “我之前一直对殿下的火速提拔感到困惑,你说殿下藏匿在村子里已经二十二个年头了,甚至在他入京做郎官时也未曾得到过太皇太后与陛下赏识和召见,为何偏偏是在税银案之后这一切的风平浪静戛然而止,情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自然是因为殿下才识过人,又是芦堰港林氏一族的宗室翘楚。” 海大阿不紧不慢的答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与太皇太后需要殿下这样能号令群雄之人崛起,守护南境。” “诶,海总管,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何必再说这种客套话。” 楚南栀扭过头来,眉眼俏皮的眨闪着冲他微微一笑:“这许多事情你知我也知,可殿下不知,所以本宫才将你叫到此处来说,若是海总管仍要与我兜圈子,那咱们只能到殿下面前说理去了。”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海大阿急得花白稀疏的眉须直颤:“王妃有何见教,老奴但说无妨,绝不敢再欺瞒王妃。” “这才是本宫所敬重的海总管嘛。”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分析道:“前些日子尹太尉来此,本宫与两位恩师再同他提及殿下身世时,都察觉到先太子遗腹子之事已走漏了风声,只怕此事连太皇太后也不知晓是何人所为?” 一向谨小慎微的海大阿,这次默着并未答话。 “税银案殿下险些遭人陷害致满门抄斩,再到断龙山遇刺,太皇太后与尹太尉他们都查不出究竟是何人想要对殿下不利,心里着急,所以只好力排众议,顶着暴露殿下身份的风险火速将他提拔,如此才能使得殿下有自保能力。” 话到此处,楚南栀抬眼凝望着他,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海总管觉得本宫所言是也不是?” 海大阿紧咬着牙关,默默的点了点头。 “直到今晨肖定方的死讯传入城中,海总管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想对殿下不利之人就是肖定方与那杨司徒。” 楚南栀转过头去,一边悠哉惬意的喂马,一边继续替他解惑: “哎,这位杨司徒恐怕势力颇深,竟能在当年的惨案中全身而退,仍能得到太皇太后与陛下的器重,就连那邢欢,在福宁郡作恶多端多年,上一次海康县一案牵连的官员并不少,他却能安如泰山的坐稳福宁郡郡守之位,这其间哪里离得开杨司徒的庇护。” “老祖宗也是无奈呀。” 海大阿忽然老泪纵横,哭的跟个孩子一般难过:“若不是当年为了平衡朝势,不让那帮青禾权贵独揽大权,老祖宗怎会忍下这口恶气,继续重用倚仗杨润宸一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只盼王妃与殿下能明白老祖宗的苦心啦。”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此举自然是稳妥之举,如今青禾权贵虽在朝颇有势力,却也未能一手遮天,这全在于她老人家当初的谋划。” 话落,楚南栀也经不住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只是她老人家断然没想到这杨司徒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是扶植了南都王,更是暗地里欲对殿下下手。” “谁说不是,此人狼子野心,当年挑唆诸王诬陷太子,如今又想对平宁王殿下动手,实在是有负老祖宗的器重呀。” 海大阿义愤填膺的再度更咽道:“老奴无能啦,不能替老祖宗分忧,不能手刃这奸贼,可眼下局势不稳,殿下的身世万万泄露不得,邢欢昨日刚刚下狱,肖定方就自尽于军中,这其中原委王妃比老奴更清楚,老奴唯有替老祖宗除掉此人。” 说着,海大阿弯下老腿跪下身去,泣不成声的忏悔道:“老奴自知有罪,甘愿受罚,还望王妃以大局为重,暂时守住这个秘密,莫要为殿下再引来杀身之祸。” “海总管请起。” 楚南栀瞧着他这般悲愤交加的模样,心中也倍感心酸,搀扶着他坐回石凳上,语重心长的劝道: “我岂不知海总管的忠心,岂能不明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苦心,殿下嫉恶如仇,若是得知身世必然会急着入京为逝去的公爹和忠臣良将们复仇,更别说如今青禾王气势汹汹,厉兵秣马的想要东进,他若得知殿下的身世,只怕是一刻也按耐不住,即刻就会挥兵直指靖灵城。” “王妃聪慧过人,又满赋韬略,一眼便能看出这其中的厉害,老奴着实佩服。” 海大阿抹干眼角的泪迹,欣慰不已的颔首道:“若是老祖宗得知王妃如此高瞻远瞩,也能睡个囫囵觉了。” “就眼下的情势来看,杨司徒宁可让肖定方自尽也不愿暴露殿下的隐秘,可见他也是忌惮此事的,只敢暗地里陷害殿下,所以我们大可佯装不知此事,也莫要再去深究肖定方之死,至于如何交代,我方才已同康琇交代过,这两者的死纯属巧合,虽说没有说服力,但毕竟是官府定论,没人敢明着质疑。” 楚南栀暗戳戳的笑了笑,这理由的确荒诞,不过只要杨润宸不作死,那就仍然只会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一桩密事。 海大阿认可着点了点头:“王妃所言方才老奴已听康司隶提及过,倒的确是个稳妥的法子,如今南都王失势,杨司徒纵然不甘心,也不敢暴露殿下的身世,毕竟这天底下还是有不少人念着先太子的贤名,一旦得知太子殿下的骨血仍在世上,必会前来追随,到时即便兵戎相见,这三殿下一党也难以坐收渔翁之利,只怕首先遭到屠戮的就是靖灵旧臣。” “正是如此呀。” 楚南栀忽然有些好奇的看向海大阿,带着些笑意打趣道:“海总管如此自谦,能在州府大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邢欢除掉,本宫倒是想知道海总管如何做到的。” “此事并不难。” 海大阿老沉的脸上渐渐展露出诡谲的笑意: “实不相瞒,老奴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替老祖宗查明泄露殿下隐秘之事,顺带除掉祸患,老奴深知殿下是位难得的仁义之主,心系黎民,这江南官场腐败已久,殿下上任后必将大刀阔斧的惩治污吏, 可这州府啊毕竟还有唐家的势力,那些个被惩治的官员走投无路之时想来定会费尽心思的求生机,所以老奴提早在州府大狱中安插了些眼线,昨日得知邢欢秘密求见王妃,紧接着今日肖定方又死于军中,老奴想着这邢欢能与王妃做交易的事情并不多,恐怕也只有殿下的身世。” “原来如此。” 楚南栀暗暗吁了口气,这老太监的城府可不是一般的深啦,用老奸巨猾来形容他一点不为过。 若不是老娘还算聪明,真是玩不过他。 第630章 取名 海大阿瞧着楚南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免不得也感到些后怕,又缓缓跪下身去,哀叹道:“老奴势单力薄,老祖宗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叫老奴来查问此事,那些高门府邸老奴无从查问,唯有出此下策,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在牢狱中能打探到更多的情报。” “海总管思虑得极为周全。” 楚南栀起身正要去再次搀扶他,海大阿却执拗的跪在地上,开口相求道:“还求王妃赐老奴一道恩典,老奴虽是叫人对那邢欢晓以利害,命他自尽,可也是允诺了保他一家老小的周全。” “祸不及妻儿,此事我会想办法。” 楚南栀郑重的答道。 海大阿这才肯起身,理了理思绪,两人一道往前院行去。 到得前院里,小宝们都已玩得筋疲力竭,怏怏的凑拢过来,好奇的问道:“阿娘,你带海公公去马厩那边做什么呀?” “后日便是你们阿爹加封的喜日子,娘亲有些话要与海总管交代。” 楚南栀笑着诓骗道。 “那海公公这两日是不是都不能陪着我们玩了?” 三宝林瑞崇最是喜欢这位慈祥的老人,拉着他的衣襟就不肯撒手,撒娇着央求道:“海公公,我们过几日就要入京了,你能不能陪着我们一道去靖灵城?” “老奴得留下来照顾殿下,不过老奴会让那位年轻的汤公公陪小殿下和小郡主们一道入京。” 海大阿话音刚落,二宝林瑞希也过来拉住他,声音软糯软糯的叮嘱道:“海公公年纪大了不去靖灵城也好,那您留在我们阿爹身边可要看住那位沅希郡主,不许她靠近我们阿爹。” “是,老奴定不负二郡主的嘱托。” 海大阿俨然哭笑不得,这样一个小不点就懂得护着自家娘亲,不由得叫他担心起往后殿下大业有成,这后宫之事该如何安顿。 老老少少几人说的正欢,楚南栀突然感到一阵不适,恶心的想要呕吐。 桑琪见状,立刻上前来将她扶住,关切着问道:“主人,你没事?” 楚南栀拿着帕子捂在嘴边,轻轻摆了摆手:“无妨。” 前阵子只是偶感晕眩,如今也开始呕吐,不过是孕期该有的症状。 小宝们却吓得面色惨白的过来簇拥着她,争先恐后的问道: “阿娘,是不是你肚子里的宝宝不安分了?我们扶您进去歇息。” 四宝林瑞嘉看了眼自己和哥哥姐姐们脏兮兮的手和布满泥尘的衣衫,立时摆手道:“还是让桑琪姐姐扶着阿娘进屋,我们去沐浴更完衣再去看阿娘。” 听到外面的喧嚣声,林锦骁拄着拐杖也立即拐了出来。 看到被桑琪搀扶着的楚南栀,他心急如焚的,恨不得飞步到她跟前,想要扔掉拐杖也不是夹在怀中更是膈应,想了想只能慢吞吞的向她靠拢过去。 瞧着小白脸又跟个老母鸡似的往自己跟前挪动,楚南栀捂着帕子乐得不行。 横竖这次是他自己要装腿瘸,怨不得旁人,故意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姿态静静打量着他,充满挑衅的眼神似乎正在催促他:你来呀,你快来呀。 林锦骁看出她是故意拿自己打趣,没好气的瞪了瞪她,苦着一张脸慢悠悠的到她跟前,突然扔掉一支拐杖,不费吹灰之力的单手将她环抱了起来,眉眼含笑的挑衅道:“娘子可有大碍?” 他这猝不及防的举止惊得楚南栀一愣,暗暗的捏了捏他结实的腰间,悄声道:“林大郎,你放我下来。” 林锦骁沉默着直接抱着她一瘸一拐的回了内室。 身后海大阿和小宝们皆是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娘亲被阿爹扛走了。 “阿、阿爹可真是我亲爹。” 三宝林瑞崇鼓着眼,愣愣的感叹道。 海大阿也是接连感叹道:“殿下当真神力,不愧是继承了青禾血统的。” 见一个个诧异不止,桑琪默默的捡起地上的拐杖跟了进去。 “小殿下、小郡主们还是快些去沐浴更衣。” 海大阿吩咐下人们领着小家伙们去了后院,既然今日之事已尘埃落定,他也放心的领着小太监们准备回王府。 内室里,林锦骁将一脸懵逼的楚南栀缓缓放置到床边,一边替她理着垂下来的发丝一边从容的调侃道:“即便为夫只剩下一条腿一只手,照样能将娘子高高举起。” “你果真是个青禾蛮子。” 楚南栀回想着方才的场面,免不得一阵害臊,娇嗔着怒斥了句。 “若不是因为这青禾蛮子的血统,只怕当年就算是为夫磕破了脑袋,岳母还不一定会将娘子嫁于为夫。” 林锦骁对她这番充满责备的话反以为荣,露出傲娇的笑意:“我注定是你这辈子都甩脱不掉的青禾蛮子了。” 这话倒是叫楚南栀没法反驳。 如若当初不是柳芸看上了他这皇室宗亲的血统,原主如愿嫁给了卫子卿,小白脸顺理成章的与常宴宁结了亲,可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眷恋不舍的倚靠进这俊俏迷人的青禾蛮子怀中,楚南栀有些焦虑的柔声问道:“林大郎,要是我不能在年关前回来,等着孩子出世时,你不在身边,你可想好了为孩子起什么名字?”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也不知这次娘子又会替为夫诞下几胎。” 一想到即将出生的孩子,林锦骁心里比第一次当爹时的心情还要激动,紧搂着她心绪也格外复杂。 “我倒是有个主意。” 楚南栀忽然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笑着答道:“太皇太后待你恩重如山,不如等到了京中让她老人家为孩子赐名。” “这是为何?” 林锦骁不乐意的皱了皱眉:“你我的孩子哪有让太皇太后赐名的道理,如此岂不让人觉得我们夫妇别有用心,想要故意讨好她老人家。” “别人想怎么说就由着别人说,我们走到今日这一步何惧过流言蜚语。” 对于此事,楚南栀必须得坚持自己的想法。 作为孙媳,明知太皇太后是小白脸的亲祖母,自己却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怕会寒了她老人家的心。 眼下这一家人还不能名正言顺的相认,为孩子起名虽是桩小事,却能让这位孤寂多年的老人多点慰藉。 眼看着离别在即,林锦骁如今也不愿为这点小事与她起了争执,即便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不过还是依从了下来,欣然允诺道:“那便由娘子做主,我只盼着能亲眼看到咱们的孩子出生。” 第631章 邪恶的念头 楚南栀怕他又要阻止自己入京,立刻附和着答道:“会的,我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的。” 话落,胃酸翻滚着又是止不住的恶心呕吐。 林锦骁瞧着她这般难受,忙不迭的拾起拐杖匆忙起身:“你等我回来。”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楚南栀靠倒在床头,尽量去调整自己的情绪。 不多时,林锦骁重新回来,身后领着四胞胎,大宝林瑞文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刚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新鲜好闻的浓酸味,二宝、三宝各拿着一碟小菜,四宝手里则端着一盘切好的青苹果。 父子几人到得楚南栀跟前,大宝林瑞文先是关切着道:“阿娘,姥姥特意为你熬制了酸菜鲫鱼汤,你快趁热喝些,姥姥说这样你就不会很难受了。” “好。” 楚南栀随即坐起身来,见小宝们都进来了,一个个热忱殷切的样子格外暖人,忍不住的抚了抚大宝的脸颊,笑道:“大宝真乖。” 林锦骁也坐下身来,接过大宝手中的汤,亲自用勺羹喂到她嘴边,浅笑道: “咱们安邻村的林檎果往年都是没人吃的,皆被人摘了去做成香料,我想着你现在定是喜欢,前几日便让三郎和村子里打了招呼,多留了些,待过两日入京时再摘些备着在路上食用,如此也能缓解孕吐。” 楚南栀喝了口他亲自喂过来的鱼汤,味道鲜美无比,夹着浓浓的酸味,一口下肚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待得喝完鱼汤,有了些精神,四宝又将手里的青苹果递了上来,笑盈盈道:“阿娘,你再吃些果子。” 楚南栀顺手拿了块喂入嘴里,细嚼慢咽着,又酸又涩的口感要是放在平日里她指定难以下咽,如今吃起来倒正是合口味。 她也笑着对小宝们吩咐道:“你们也尝尝。” 三宝林瑞崇喜滋滋的捡起一块喂进嘴里刚咬了一口,险些酸掉了稚嫩的牙齿,狰狞痛苦的喊道:“阿娘,好好难吃。” “胡说。” 林锦骁没好气的斥责了声,也拿了块塞入嘴里,不紧不慢的咀嚼着,那刺鼻的酸涩味使得他线条匀称的面容都快僵成了一团,却迎合着楚南栀,强笑道:“味道挺不错的。” “那你再多吃些。” 楚南栀故意为难道。 随后拿了块继续吃了起来。 “噢。” 林锦骁一脸苦意,只觉牙缝里都透着酸腐味。 这林檎果不比果市里售卖的苹果,是村子里种出来的土生的果子,平日里皆是用来做香料所用,除了怀有身孕的女娘们爱吃,鲜少有人食用。 楚南栀心知小白脸不过是为了迁就自己,在他吃了两块后,便将他拦了下来,随口道:“好啦,你就别骗小宝们了。” 说着缓缓起身,将没吃完的林檎果放回桌上,温笑着对小宝们叮嘱道:“这些果子呢娘亲一个人吃,待得入京时娘亲再叫人替你们备一些又大又圆的红苹果,你们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告诉桑琪,让她为你们备好。” “阿娘,那我们要吃葡萄和香蕉。” 三宝林瑞崇立刻要求道。 “没问题,都给你们备好。” 楚南栀回道。 如今日子越来越好,倒不必像以前那般紧巴巴的过日子,这些往日里只有豪门大户家才能享用的果子也是家常便饭。 二宝林瑞希此时却无心吃食,闷闷不乐的瘪嘴道:“阿娘,我们都入京了,连常爷爷和聂爷爷都跟着去,云清哥哥怎么办,他学业是不是就要耽搁了?” 楚南栀哪看不出这小不点的心思,此一去也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日子,楚暮辞尚小倒不必担心学业,沈云清她早已做了打算,随即道:“这次入京让你们云清哥哥一道前往。” 自打前两日看过沈云清作的论,林锦骁如今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小庶子,想要好好栽培他,也点头道:“这两日府上没课,方才沈家的马车来将云清接了回去,我已吩咐沈家的下人回去告知杨娘子,让云清随你们母子一道入京,既不耽误课业,也能出去长长见识。” 听到这话,二宝林瑞希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脸上的小梨涡也跟着乱颤:“太好了,云清哥哥可以和我们一道入京了。” 瞧小家伙都快得意忘形,楚南栀和林锦骁仅是面面相觑了一眼,倒真是拿她没半点法子。 好在二宝如今比往日乖巧了许多,沈云清又是个懂事的孩子,多少能添些慰藉。 想着方才在院子里与柳芸的对话,林锦骁又道:“岳母和我提及入京得为那些皇亲国戚备些礼品,我已吩咐岳母和尹家二郎商议着来” 话未说完,楚南栀就当即打断了他:“也无需备什么厚礼,咱们本就是村里人家,并无什么根基,只需挑些芦堰港的土产到时送给宗室亲贵们即可。” 想到这两日各郡官员闹出的风波,楚南栀语气淡淡的解释道:“礼轻情意重,若真是向着咱们的也不会去计较这些,可若这个时候也像那些郡府官吏一样挖空心思的备厚礼相送反倒会叫人觉得我们别有用心,想要去京中攀附权贵势力。” “娘子的想法正合我意。” 林锦骁会心的笑道:“眼下各方势力都看着咱们平宁王府,怕是你入京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话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那位白渝十族的谢太子。 这家伙带着使团在芦堰港已休整了好几日,也未有人前来上报转程入靖灵城的日程,看样子怕是要赖到十月初三准备与娘子一道入京。 他可不能由着这厮,心中开始盘算着渐渐浮现出了一些邪恶的念头。 听着林锦骁意犹未尽的话,楚南栀脑海里也联想到了谢景辰。 与他自己的闲言碎语在芦堰港传传也就罢了,到了靖灵城自然是不能再生出这等流言。 那登徒子迟迟没有上报入京日程,也让她心里生出了些担忧,得想想法子甩开他才是。 夫妻二人不约而同的凝眸相视,林锦骁率先开口道:“好在今日的风波已平息,今日娘子就好生留在府上休养,为夫替你去饭庄瞧瞧,也替你查验查验聚升坊铺子、宅子的修建情况。” “噢。” 楚南栀冷冷的应了声,才不信他这鬼话。 他向来不喜这等俗事,哪会有这好心。 第632章 情敌相对 林锦骁差人套好马车,领着一队便衣护卫,慢悠悠的出了门。 阳光和熙,秋日的暖阳洒在地上,路上的行人都多了几分慵懒惬意之姿。 林锦骁撩开车帘一角,顾视着这繁华的闹市,也才几个月过去,芦堰港就俨然已经变了番风貌。 虽说还没能让整个平宁州海晏河清,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芦堰港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那些豪强劣绅的盘剥与欺凌,他心中感到无比的慰藉。 他坚信假以时日,平宁州乃至整个江南在自己的治理下定能重回往日的辉煌。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白渝使团的到来关乎着平宁州的安稳,他打心底里希望能够促成此次和谈。 只是谢景辰这人总对自己娘子贼心不死,他担心会因为此事坏了娘子的名声,甚至是有人借题发挥,拿此事大做文章。 娘子此次入京他不能相伴左右,心里已是十分忐忑不安,如今她怀有身孕,若是再因此事受累,那他心里只会更加的愧疚难安。 思绪万千的来到清河坊,此时正是午时,前来用饭的食客络绎不绝,整个饭庄上下都是座无虚席。 林锦骁让桑坤安排了间园子里的小院,要了桌酒菜,吩咐何郢去请谢景辰过来。 漫不经心的喝了两盏酒,便见谢景辰不动声色的走了进来。 “谢太子倒是挺悠闲自在。” 林锦骁示意他入座,又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含笑说道:“这两日城内发生这么多大事,也不知谢太子作何感想?” 谢景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缓缓坐下身来,云淡风轻的回道:“不过是贵国的内事,在下即便是有所耳闻,也权当是听听罢了。” “是吗?” 林锦骁夹了块金黄色的鱼翅静静观望着,脸色渐转阴沉:“看来谢太子是觊觎别人家的东西习惯了,这波澜不惊的性子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在下不知平宁王此话何意?” 谢景辰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目光清冷的瞥了眼他:“殿下有话请明说。” “好,那本王就与谢太子提点提点。” 林锦骁目光直勾勾的注视着他:“谢太子可知本王为何当机立断将福宁郡太守邢欢直接下了狱?” 谢景辰淡定的回道:“听说此人借献姬妾为名,意欲行刺殿下。” “谢太子觉得此事可信?” “你是王,此事自然是由你说了算。” 谢景辰不屑的冷哼了声:“只不过贵国皇室对待朝臣的手段着实叫人胆寒,堂堂一郡郡守顷刻间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在下倒是想问问殿下,如此礼遇下官,错冤良善,就不怕引来非议吗?” “良善?” 林锦骁止不住的冷笑:“不错,在贵国人眼中,这邢欢的确是良善之辈,甚至该被你白渝人奉为救世之主,说到这里,本王倒是想问问谢太子,你口口声声说为求何而来,却又私下里大肆从福宁郡秘密高价贩走大量马匹、铁器,整个白渝皇室紧衣缩食的只为求取这两物,却是为何?” “在下求和之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虚言。” 谢景辰见他提起此事,脸色也陡然一转,满是肃穆的道:“至于那些整日里想要挑起两国争端的别有用心之人,我想贵国也是大有人在的。” “谢太子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如今福宁郡上下已是人心惶惶,本王瞧着谢太子仍是安如泰山,难道就不怕贵使团尚未入京,两国战火又重新蔓延?” 林锦骁握着手中的酒盏,眸色微顿,片刻后继续说道: “这福宁郡可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区区海康县东桑贼人隐匿此处多年也无人察觉,据本王所知,贵国屡屡入境皆是绕道福宁郡登岸,即便是早些年两国剑拔弩张之时,贵国在境内穿梭也如入无人之境,可见此地早已成为贵国的心腹之地, 图沅县县令徐槿舟在本朝或许只是个默默无闻之辈,可在贵国人眼中想必该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此次奉命巡查福宁郡,能有多少收获本王暂不可知,但有一点本王可要向谢太子阐明,他若在福宁郡有何闪失本王必不会善罢甘休。” “敢与触犯众怒之人早该有所打算。” 谢景辰眼底里暗藏的阴冷渐渐跃然纸上:“毕竟人人都想活命,哪有眼睁睁看着被人屠戮的道理。” “不错,所以本王决意让海防营立刻前往福宁郡,护徐槿舟周全,他此次不畏险阻的来州府我想并非只为图沅县百姓的生计问题,怕是顾忌着两国的邦交,瞒了些事情,待他证据确凿之时定会有所动作,否则他怎会如此急着赶回福宁郡。” 林锦骁不怀好意的笑道:“谢太子觉得本王此时让徐槿舟与海防营在福宁郡上下捉拿私贩马匹、铁器的奸小之人,在大肆搜捕隐匿在福宁郡内的贵国暗谍组织,会有何收获?” 听着这话,谢景辰整张脸直接黑了下来。 白渝十族在福宁郡和长宁郡经营多年,朝内已有人想再次发动战争,拿下这两郡,可如今的大禾帝国虽然颓败了些,但军力仍不可小觑。 为此,他才想着前来和谈,想要与大禾帝国在南边互市,若在此时生出乱子只怕和谈再无希望。 林锦骁见他沉默着不答话,又冷幽幽的含笑道: “据我所知,谢太子有位庶长兄谢景湛,听说此人一直觊觎着东宫之位,而且还深得贵国主战派的心,我若这个时候给徐槿舟一道策令,让他在福宁郡与长宁郡大力整治贩私,不知道令长兄还愿不愿意让谢太子与使团安然还朝, 只怕就算是贵朝相国李南甫也难以再稳住局势,和谈没有结果前,这贩私本王还是有权处置的。” 看着他眉眼间透出的刺骨凉意,谢景辰心中苦意直袭。 他并不愿意看到两国再交战,可如果林锦骁在此时大动干戈的对福宁郡、长宁郡动手,那谢景湛和那帮主战的朝臣们必不会善罢甘休,白渝族的大军只会长驱直入。 “你不敢。” 为了使团的安危,谢景辰面不改色的驳斥道:“本宫很清楚,平宁王殿下眼下也需要稳定的局势,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两国战火弥漫在你的属地。” “的确,我是希望两国互市的。” 说着,林锦骁那凌厉的目光径直落在他身上,厉声道:“可为了她,为了我一家老小的安危,我不惧一战。” 第633章 情种 谢景辰听出林锦骁提及的是自己与小栀栀的事情,从容的面上终是再也淡定不住,据理力争道:“倘若你果真为了她,就不该让沅希郡主入府,难道你不知道南栀母家势力单薄,她如今免居王妃正位,已让不少人心中生出嫉妒,恨不得立刻取而代之。” 静默片刻,谢景辰那张清俊的面容上愠色更浓,怒斥道:“她如今有孕在身,你更是让她只身入京,难道你不知道靖灵城是个龙潭虎穴之地,眼下各王相争,你早已成为众人眼中钉肉中刺,你如何确保她安然无恙的归来。” 提到此事,林锦骁也有些痛心的闭了闭眼:“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我们夫妇之间的事情就不劳谢太子费心了,我既娶她为妻自会疼她惜她,更会护她周全,身为夫君的责任本王还无需谢太子来教导,倒是谢太子时刻不忘处心积虑的接近本王王妃,居心何在? 谢氏皇族好歹也算是名门贵胄,书香门第,难道连最基本的勿念他人妻这等最浅显的君子之风也要本王来教授?” 这件事情,谢景辰总归理亏,只是他实在不愿小栀栀跟着这厮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想了想,才言道:“平宁王今日来寻在下,不过是希望我早日入京,我可以答应你,明日便启程,如此所有的流言自会不攻自破。” 顿了顿,又转为肃声道:“她救过我性命,更是我此生见过的最为独特的女子,即便他是你的妻子,可我若知道她受了任何委屈,白渝国虽是弹丸小国,但在下也不惧与平宁王一较高下。” 说完便毅然决然的起身准备离去。 “本王不会给谢太子任何机会。” 林锦骁厉声道:“谢太子既然知晓她处境艰难,到了京中就该牢牢记得自己的使命,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谢景辰脚步微顿,暗暗捏了捏拳,随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扬长而去。 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林锦骁充满鄙夷的摇了摇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得了谢景辰的承诺,他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又惬意的开始饮起酒来。 都尉府上,林锦芊今日兴致大好,想着后日就是平宁王的加封大典,她领着唐沅希再次清点着这阵子替她准备的嫁妆。 唐沅希的母亲田语陌是当年太后为了拉拢唐氏一族硬生生拆散了她青梅竹马的恋情,强给大将军唐尧续弦的,这些年太后念及当初之事对这小郡主格外宠爱,所以林锦芊也对这位表妹又是小姑子的小郡主多了些偏爱。 细细查验着嫁妆单子,林锦芊喃喃自语道:“虽只是个侧妃,可多带些嫁妆入府,底子丰厚,那妒妇早晚是没法与你比的,也趁着那妒妇此次入京,你好好的勾住平宁王的心,争取在那妒妇回来之前,能怀上我那王兄的孩子,如此啊即便不能立刻成为王府正主,也能与她平分秋色。” “我知道了,嫂嫂,我会尽力的。” 唐沅希眼下满脑子都是林锦骁那张迷人的俏脸,只恨不能立刻搬进王府。 得了公主嫂嫂的鼓舞,她心中士气倍增,对笼络住林锦骁的心已是十拿九稳。 “哎,我们家的小丫头终归也是要嫁人了。” 林锦芊捏着嫁妆单子,瞥了眼一旁冷眼旁观的唐儒,再想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姑子去给人家做侧妃,心中免不得一阵黯然神伤,随即又吩咐道: “昨日郡府官员们送来的那些个宝贝让沅希再去挑上些放进嫁妆单子,这嫁了人的女娘全凭着嫁妆才能在夫家有个安身的日子可过。” 唐儒听着直皱眉头,没好气道:“公主当真是要将平宁王夫妇惹得拔剑相向才肯罢休吗,昨日之事闹得还不够大?” 林锦芊想着好像也确实不妥,本就是送给他们夫妇的,自己半道上劫来再当嫁妆送去岂不存心给人家难堪。 想了想,也只好作罢。 呆呆的凝视着手里的嫁妆单子,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蹙眉道:“驸马,我怎么发现府上府库里的银子近来莫名其妙少了许多,我问管家,他说是咱们高升饭庄买铺子时多花了不少银子。” 唐儒心里一阵发慌,立马搪塞道:“是啊,公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清河坊一带的铺面本就不便宜,自打平宁王妃将那处盘活后,铺子的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公主非要到那处开饭庄,自然是要多花些银子的。” “那妒妇不过是靠着运气好罢了,等着本公主高升饭庄开张后,早晚要将她挤兑得没生意。” 林锦芊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再看向唐沅希时油然而生了些愧意:“都是嫂嫂考虑不周,这个时候做什么饭庄,害得给你添置嫁妆都要多些顾虑。” “嫂嫂不必自责,这么多嫁妆已足够丰厚了,再说我还有食邑呢。” 唐沅希笑道:“那平宁王妃当初嫁给殿下不也没什么嫁妆,几百两银子而已,如今不照样在王府站稳了脚跟。” “咱们和她比做什么。” 林锦芊愤懑的努了努嘴:“她呀不过是仗着为平宁王生了两对子女,母凭子贵罢了。” 几人正说着话,却见下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林锦芊将嫁妆单子递到身旁的侍女手上,瞪了眼小厮:“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又有何事,莫非是谁又要来送礼了?” 那小厮先是看了看唐儒,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启禀公主,启禀少主君,司隶校尉康大人求见。” “康琇?” 唐儒狐疑着看向林锦芊:“他此时来芦堰港做什么?” “莫非是公爹和母后差他前来的?” 林锦芊也有些不确定,大大咧咧的摇头:“公爹真是多虑了,平宁王一个半身不遂的,病怏怏的身子,动不动便是旧疾发作,压根不需要让司隶大人前来,反倒是京中那帮老臣得留意着。” “还是快请进来问问。” 唐儒向着小厮挥了挥手,陪着公主坐入上方的主座上,静等着康琇的到来。 不多时,康琇被下人领了进来,几人互相作礼问安之后,康琇就直言不讳的直奔主题:“下官此来只为一件事,听闻公主殿下收了各郡官员的厚礼,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第634章 密谋 林锦芊见康琇大老远的前来竟是为了收礼之事,当即沉下脸来,不悦道:“确有此事,这些个小吏们想要孝敬母后,本公主替她老人家收下了,康司隶有何见教?” “此举实在不妥啊。” 康琇苦口婆心的劝道:“眼下整个江南受旱灾影响颇重,民怨沸腾,这些个小吏们不妥善处理,反而是挖空心思的贪图赈灾钱粮,如今备下厚礼想要取悦上官息事宁人,连平宁王都不敢收受这名正言顺的贺礼,公主殿下却接受了这些人别有用心的讨好,无疑是选择要与他们为伍,会招来非议的。” 沉吟着打量了眼夫妇二人,康琇又接着言道:“如今大都督全权负责平宁州赈灾一事,这样更会让大都督为难的呀。” “有何可为难的。” 林锦芊不以为然的撇嘴道:“那邢欢已死,驸马只需做做样子,再惩戒几位他身边的党羽,至于其余各郡,大不了叫这些个官员小心谨慎些便是,本公主可不信这平宁王会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流民敢与整个江南官场为敌?” 顿了顿,她满目鄙夷的视向康琇,瞧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没好气的斥道:“康大人何必长他人志气,眼下我王兄东进受阻,正需要得到江南士族的拥护,如若能借此事拉拢江南豪绅,对于王兄东进大有益处。” “公主高瞻远瞩,下官敬佩不已,只是公主想要拉拢的这些官员怕是无福为青禾王效力呀。” 康琇心知公主是铁了心要昧下这批财物,心中更为惶恐不安,努力劝道: “江南富庶,乃我大禾帝国的粮仓所在,却又四面受敌,防务严峻,这些年江南各州吏治涣散人尽皆知,陛下为何会火速提拔平宁王,令他执掌平宁州,甚至是下诏让他监察南部诸州,赋予他如此大的权柄,难道大都督和公主殿下就没有思虑过其中缘由?” 听着这话,夫妇二人也随即陷入沉思当中。 康琇又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大家只以为陛下是为了扶植平宁王制衡青禾王与京中诸王,可同样也是为了借助此人重整江南官场啊,这平宁王的性情下官也有所耳闻,他从来就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又是常老太傅的得意门生,倘若他果真就敢与整个江南官场为敌呢?” 顾视着夫妇二人,康琇眸光更为深沉:“公主和大都督莫要忘了,平宁王先斩后奏夷戚家十族的事,连陛下和太皇太后都未曾有异议,可见此人十分受陛下倚重。”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林锦芊一脸傲娇的嘲讽道:“他不过一个刚刚册封的外藩亲王,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就不会顾忌我母后的威仪,纵然他再得陛下崇信,他若是识得时务就该知晓这天下早晚是我王兄的,他想要安身立命若不顺应天道早晚要自取灭亡,此次本公主护定了那些官员。” 康琇对公主殿下这份执念颇感焦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再劝。 可心中的预感越发不妙,总觉得此次会惹来难以扭转的麻烦。 唐儒之前虽然也不赞同娘子拦截官员们送给平宁王的贺礼,只是如今木已沉舟,总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如此这般岂不显得他当真是惧怕了这个死瘸子。 再则,公主方才的言论也不无道理,青禾王东进的确是需要得到江南士族的拥护。 就算是他们在赈灾一事上有些小动作也无伤大雅,官场上历来如此,有几个手上是干干净净的。 他也不信林锦骁果真会与江南官场为敌,若有所思的说道: “康大人也不必太过忧虑,眼下青禾王东出是头等大事,若是能笼络江南士族,不仅可以得到人心,还能获得源源不断的钱粮供应,昨日来府上的几乎占据了江南半壁士族,别说平宁王眼下身子不健朗,对于整肃江南官场有心无力,纵然是他有此决心也不至于得罪这么多的士族子弟,那可是自毁根基呀。” 想了想,他更为气定神闲的笑道:“毕竟眼下平宁州局势不稳,内忧外患,他若想治理好本州,就要倚仗我等,我看呀他此次也不过是拿邢欢开刀杀鸡儆猴罢了,不会再掀起更大的波澜。” “大都督别忘了,昨日来贵府的虽是各郡高官,却并不代表着所有江南士族啊。” 康琇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据我所知,昨日赶到州府的官员已有数百位,他们皆未曾登门,可见他们心中存有他念。” “连各郡的郡守都来了,只要得到了执牛耳者的拥护,那些小鱼小虾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唐儒也阴恻恻的笑道:“司隶大人莫要忘了,平宁王妃与王府那几位小郡王小郡主即将入京,平宁王倘若敢在此时对我等发难,不为别的,也该想想他心尖上的这些人如何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才是。” “就是,即便那妒妇神通广大,在平宁州能只手遮天,可到了京中由不得她说了算。” 林锦芊心里畅快不已,也没想到驸马今日这般顺着自己,着实是高兴得很,她巴不得那妒妇再也回不了平宁州。 康琇默默的叹了口气,心里面清楚怕是劝不住这二位了,也只好由着他们做主,当机立断的附和道:“既然大都督已有了决断,那下官便留在江南借巡查之机辅佐大都督。” 若真到了危难时刻,自己手底下那一千二百名勇士好歹还能帮着他们脱难。 虽说平宁王妃是入了京,可这对夫妇不也是留守在了平宁州。 哪个不是心尖上的人,如若这二人和小郡主有何闪失,自己可没办法向太后与大将军交代。 “如此再好不过了,有司隶大人在此,在下如虎添翼,定能笼络江南士族。” 唐儒沾沾自喜的握紧了拳头,胸有成竹的说道:“倘若此次平宁王果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便让他一家老小再无团聚之日。” “大都督此计甚妙。” 康琇再次违心的附和道。 清河坊中,林锦骁拄着拐杖刚从别院里出来,到得马车跟前就遇上了赵府的车马。 见到赵光远蹒跚过来的身影,林锦骁有些诧异的问道:“老太公身子本就不健朗,今日怎生亲自来了饭庄,有何差遣让下人过来通禀便好。” 赵光远瞧了眼同样拄着拐杖的林锦骁,只是笑而不语。 沉默了片刻,才温和的回道:“老朽今日特为寻殿下而来。” 林锦骁那犹如镌刻般的美眸微微眨闪了下,意识到老太公定是有要事,立刻吩咐人前往四处戒备,邀老太公上了自己的马车。 第635章 天下与你 林锦骁本想接他回府再商议事情,赵光远掀开车帘四处打量着,小心谨慎的叮嘱道:“老朽并无甚要事,眼下王妃即将入京,老朽不过是有些事情要与殿下交代,未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就在此处与殿下商议即可。” 林锦骁思忖着点了点头:“老太公请讲。” 赵光远不紧不慢的拿出一个小匣子交到他手上,老眼微微下沉的注视着手中的匣子,语重心长的问道: “江南官场腐败已久,殿下此次拿福宁郡太守邢欢问罪,怕是要大力整肃江南了?” 林锦骁沉默着抿了抿唇,以示回应。 “这是好事,老朽深感欣慰,咱们平宁州总算是复苏有望了。” 赵光远将手中的匣子交到他手上:“我知殿下对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此次入京必然是做了些安排的,京中又有纾公主接应必是出不了什么骚乱,唯恐万一,老朽也想略尽绵薄之力,为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做些事情。” 说着,示意他打开匣子,继续言道:“老朽在京中有一处秘密私产,圈养了三百匹良马,管庄子的户头是老朽的一位挚友,如今乃靖灵城朝光门值守,名唤班德,我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这木匣中的田契地契和信物便是凭证, 为保王妃安然归来,仅是依靠军中力量难免会引起他人警觉,为此老朽特意调派了府上所有的死士,足有近百人,这些人皆是随着老朽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心腹,此次愿秘密随王妃一道入京,生死不计,到了危难关头,班德与这些死士会庇护王妃离京。” “老太公屡次不遗余力的帮扶我夫妇二人,可有何心愿替你达成?” 林锦骁目视着手中的匣子,对待这位满脸褶皱的老人,心中的情绪倍感复杂。 他向来不喜与商贾人家打交道,可这位老太公之前一次又一次的义举实在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 “老朽的心愿是殿下与王妃倾力相帮完成的,如今得殿下与王妃庇护,可以安心终老芦堰港实乃平生最为欣慰之事。” 赵光远拄着拐杖缓缓走下马车,轻叹道: “此生老朽已无他愿,老朽也是受过苦的,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挨饿受冻的穷苦百姓,他们有的被豪绅污吏逼迫得卖儿卖女,没了田地,流亡异乡的不在少数,老朽惟愿殿下与王妃余生皆坦途,你们二人携手还这乱世一片海晏河清。” 目送着老太公回到自己马车上,林锦骁目光沉沉的放下帘子,心中思绪万千。 一路缓行着回到崇仁坊,马车入了府,他一个人去了书房。 楚南栀在客堂里和尹琉轩查验着后日的仪程以及晚宴宴客的名单,闻听林锦骁回了府却不见他的身影,到着实是有些纳闷了。 他出门是为了谢景辰入京之事,莫非小白脸没能说服那登徒子,被他使了难堪?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楚南栀径直去了书房。 轻轻推开房门,便看见林锦骁那颀长的身影倚靠在座椅上,闷闷不乐的,所有的心事都挂在了脸上。 她关上房门,慢悠悠的靠拢过去,轻声关切道:“遇上烦心事了?” “谢太子明日率使团入京。” 林锦骁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坐下,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她那冰雪般的容貌,忍不住的捏了捏:“你一心只盘算着大局,可曾设身处地的想过自己的安危?” 楚南栀猜到他并非是为了谢景辰之事伤神,怕是因为接下来整肃官场之事感到为难。 只可惜京中许多事情他不知晓,她唯有笑着安慰道:“你就不用操心我的事情了,京中啊大多都是自己人,只要你能够稳定好江南局势,不管是我还是小宝们都能够安然无恙的回来。” “自己人?” 林锦骁很费解的看向她,真不知她哪来的这底气,蹙眉道:“纾公主与我同窗多年,她或许会处处向着你,至于其他人” “其他人必然也是向着你的。” 楚南栀隐晦的答道:“就说那尹太尉,他将自己独子都差遣来替你打理王府事宜了,你还有何可不放心的,再说太皇太后与陛下,他们如此倚重你,自然也是向着你的, 至于其他人,我既然胆敢携子入京,若是对付不了他们,那我们早晚也是要成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即便是同你龟缩在芦堰港,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这席话彻底的说服了林锦骁。 他将赵光远交代的匣子递到楚南栀手中,又将事情原委与她细说了一遍,而后欣然允诺道:“你就安心入京,但有一点切莫让自己受了委屈,若是得罪了人你什么也不必顾忌,只需想着法子回来即可。” 这话让楚南栀哭笑不得。 也不过是去趟靖灵城应试顺便探望婆婆而已,一个个都为她操碎了心,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自己想出点事都挺困难。 凝视着眉眼深沉的他,楚南栀肃声嘱咐道:“林大郎,你不必总是因为我瞻前顾后的,你行事向来都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既是你的妻子,自打嫁于你起就已经做好了和你同生共死的决定,如若这次我果真该命丧靖灵城,那也是我的命数如此, 你是平宁州的王,是全州数百万黎民的主心骨,你不能只顾虑着儿女情长之事,这次是你大展身手的时机,你就大刀阔斧的去整肃江南的吏治,只有扳倒了唐氏一族和那些权贵势力,彻底肃清了江南官场,你才能赢得人心,顺利入主靖灵城。” “天下与你我都要,倘若没了与你的儿女情长之事,纵然这天下海晏河清与我又有何干。” 话到此处,林锦骁话音戛然而止。 深深的凝望着她,良久后才聚拢心神,郑重的说道:“我要的是和你一起坐看盛世之景。” “会有那一天的。” 楚南栀笑着回道。 他能有此真心已足以叫自己感动。 可如果真到了危急时刻,不得不做出抉择,楚南栀心里很清楚,自己如今已不是安邻村里那位整日里只为自家五斗米算计的村野妇人。 她是平宁州的刺史夫人,是平宁王府的王妃,自当以大义为先,最是清楚自己的使命,由不得小白脸为难。 第636章 过分的要求 加封大典前夕,芦堰港各处府衙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明日的仪程,城中四处都是军士巡逻的身影。 为了以防当年老青禾王在祭天大典途中遭人刺杀的悲剧再度重演,尹琉轩更是从水师营中抽掉了数千军士集结城中,和海防营、王府宿卫一道戒备巡查。 盼了许久的盛事终于如愿以偿的到来,这日楚南栀心情却愈发的紧张起来。 待得明日授印之后,她就正式的成为了平宁王府的王妃,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往后再无退路可言。 王的女人虽是享尽殊荣,可同时也伴随着数不尽的艰险,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尤其是在这种纷争不断的年景里。 如若林锦骁失势,自己也将沦为阶下囚。 她不断的告诫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要更为谨小慎微一些。 这种紧张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刻,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屋子里监督着小宝们温习近来二老教授的功课,一道突如其来的身影让她收回了思绪。 “嫂子,你快去看看,族人们正在新酒楼闹事。” 听到话音,楚南栀定定的注视着疾步而来的小姑子林锦惠,从容的问道:“何事?” “说是桑坤大掌柜准备让你们潼安村里的楚婷掌管新酒楼,大家死活不同意,便过去闹了起来。” 林锦惠急声回道。 “就为这事?”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四叔公林奋原来的酒楼重新修整之后也快开张了,只是这档子事她早已交与桑坤全权处理,虽是林家族人投了银子的,但当初自己也是有言在先,经营方面一切都由桑坤决断。 倒不知这些林氏族人会出尔反尔。 仔细想来,只怕是不服一个女子做饭庄的掌柜。 恰在这时,林锦骁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听下人提及此事,直接对小宝们吩咐道:“你们四个陪着你们娘亲去看看。” 大宝林瑞文对于这事十分愤怒,抓着楚南栀的手气急败坏的问道:“阿娘,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让婷姐姐做掌柜,我们在清河坊见过好些次婷姐姐,她聪明伶俐,饭庄的人都很喜欢她,我觉得她挺合适管理新酒楼的。” “嗯,娘亲也这样觉得。” 楚南栀笑着回了句,目光却审视着看向林锦骁,自从昨日他去了趟饭庄,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的,像是藏了心事,此刻又要让小宝们都陪着自己一同去新酒楼,总觉得他是刻意的。 “去,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林锦骁握着她手心,暖笑道:“酒楼是你的心血,若不安顿好你入京也不会放心。” “你今日对此事倒是很上心。” 楚南栀凝神注视着他,倒想看看小白脸又想做什么。 “为夫将来还得靠着娘子的生意养家糊口,自然得上心些。” 林锦骁打趣着将她往外推,随后又叫小宝们和林锦惠一道搀着她出去。 待得母子几人走后,他吩咐军司马张钰将纪岑安请到了府上。 让人斟好茶,关起门来,林锦骁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的说道:“此次内人入京,我心中始终不安,想劳烦岑安替我办一件事情。” “锦骁兄何必如此见外,你我二人的交情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一百件我也必当倾尽所能替你完成。” 纪岑安有些困惑的注视着他,大大咧咧的问道:“锦骁兄有何事相托,但请吩咐。” “往返靖灵城最为迅捷的道路自然是途经阆州,我听闻阆州大都督即将告老返乡,这候补空缺的将领可已有人选?” 林锦骁并未直接作答,而是谨慎的问道。 听他提及此事,纪岑安不由得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回道:“阆州与平宁州相接,也是靖灵城的一道屏障,自打锦骁兄就藩之事敲定以来,阆州大都督的人选就备受争议,各方势力都想安插人手过来提防锦骁兄,直至此刻恐怕也无定论。” “很好。” 林锦骁笑道:“我记得当年入京之时,你族中兄长纪容恒就已是车骑将军,掌京师兵卫,你这兄长向来洁身自好,不涉党争,我十分敬佩,此次我要岑安兄回京后让容恒兄长不断向朝廷弹劾于我。” “弹劾你?” 纪岑安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露出一脸的不解:“这是为何,好端端的怎能让兄长背负骂名,再说兄长自上任以来功勋卓着,有何可以弹劾的?” 前两日他还因纪宛盈的事感激着兄嫂,信誓旦旦的夸口欠她一个人情,要让纪氏一族报答她,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自己难堪,给入京的兄嫂添堵。 “我呀虽是有些薄功,可也不过是仗着陛下抬爱罢了。” 林锦骁望了眼一头雾水的纪岑安,坦然的解释道:“我仗着陛下所赐天子剑,这段时日恣意妄为,擅开杀戒,更是为了一己之私带人擅闯驿馆不敬贵妃,前两日还险些杀了宛盈郡主,不尊皇亲,这些呀岑安兄都要一五一十的讲给容恒兄长听。” “这” 纪岑安更加为难:“兄长所做这一切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呀,众人都看在眼里,宛盈之事更是她咎由自取,兄长此举要我纪氏一族往后还有何颜面见兄嫂。” “这件事情你不必与我家娘子提及。” 林锦骁笑意渐转幽深:“让她在京中替我费些心也好。” 纪岑安仍是不愿做此不义之事,正想再驳斥,林锦骁毅然决然的摆了摆手:“就依我所言,此事岑安你务必要替我办妥,他日我若有机会入京,再与你把酒言欢。” 纪岑安苦着一张脸,一时间不知所从。 哪有求着为自己请罪的道理,他平生从未见过有人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可看着他一脸恳切的样子,终是拗不过他,只好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一定替兄长办好此事,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最后几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以示自己心中的困惑与不满。 林锦骁此时也无心与他解释,担心娘子回来心生猜忌,坏了自己的谋划,亲自送着纪岑安匆匆的出了府邸。 回到房中,他又重新在心中盘算着楚南栀和小宝们回程途中每到一处可能遇到的风险。 若走陆路,途经州县最多的便是阆州,只要能让纪容恒坐上阆州大都督,即便他不肯护着母子几人,至少也不会将她们交到唐家人手里又或者是送还回京。 第637章 退股银 新筹备的酒楼在城西闹市十字坊旁边,在四叔公林奋原酒楼的基础上虽是扩建了些,可工程量并不是很大,所以改建并未耗费多少时间,再准备个半月光景便能重新开张了。 楚南栀领着林锦惠、桑琪和四胞胎到得焕然一新的酒楼门前时,正听见吵闹声从里面传出来。 林锦惠见状率先冲了进去,朝着里面大声嚷道:“都别吵了,我嫂子过来了。” 众人闻声,只见银环束发的楚南栀阔步走了进来。 一身蝶纹白衣,身形虽是娇小瘦弱了些,可浑身上下透着的一股凌厉之气立刻震慑住了所有人,大家连忙参拜道:“见过王妃。” 四叔婆王氏紧着一张脸,赶紧迎了上来,眉眼闪烁间苦意尽显:“南栀啊,你族叔刚处理完锦鸿的事情,你婶子家中又出了些事,他陪着你婶子回了娘家,如今族中也没个主事的,这些后辈们尽是些不省心的,我和你四叔公费劲了口舌仍是说不通。” “事情的原委我已经听锦惠说过了。” 楚南栀搀扶着她一起走到堂内的中央,王氏知道她有孕在身,连忙让身边的丫头搬了张座椅过来服侍她坐下身来。 楚南栀瞧着三叔公林渊和四叔公林奋,也吩咐人搬了几张椅子过来,请几个老的一同入座。 大宝林瑞文立刻去将被族人们围困的楚婷拉了过来,暖声安慰道:“婷姐姐你不必害怕,我阿娘定会护着你的。” 楚南栀见小家伙这般殷切的模样,却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这群小不点管卫念一叫姐姐,如今管楚婷也叫姐姐,她只得小声对小宝们提醒道:“楚婷是娘亲的妹妹,你们要管她叫声姨娘。” 三宝林瑞崇有些不乐意的瘪嘴:“阿娘,为什么我们又多了个姨娘,我们不要这么多姨娘,我们只想要姐姐。” 见着小郡王们追着自家小姨娘叫姐姐,林家的族人林锦婵领着自家的一对子女殷勤的走了上来,热忱的说道:“怕是小侄子、小侄女们以往在村子里也没个玩伴,我家这两个啊比他们皆年长不少,往后就让他们两个陪着小侄子、小侄女玩耍。” 说着,看向四胞胎,主动示意道:“他们啦便是你们的堂哥、堂姐。” 目视着眼放凶光的堂哥堂姐,三宝、四宝都吓得一怔,立刻躲到了楚南栀身后。 林锦惠十分厌烦的瞥了眼过来献媚的林锦婵,不悦道:“锦婵,你可别让你家这两个惹事精吓着了侄子、侄女们。” “堂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这两个向来乖巧懂事,怎会吓到瑞文他们四个。” 林锦婵又笑眯眯地看着楚南栀,亲切的唤道:“兄嫂,你切莫听锦惠胡言乱语,我当真是想着关心侄子侄女们,为兄嫂分忧。” “哼,你分个屁的忧。” 三叔公林渊瞧着她这副阿谀奉承的脸就觉得恶心:“明日便是你王兄、王嫂的喜日子,你却为了点小事纠集这么多族人来惹事,一点不省心,你给你兄嫂分的哪门子忧。” “哎哟三叔公这话说的,我也是为了兄嫂、为了族人们好呀。” 林锦婵慢调不吝的笑道:“兄嫂让那桑坤大掌柜管理饭庄,他却叫一个妇道人家来打理新开的酒楼,若是经营不善,大家还不得埋怨兄嫂嘛。” “你兄嫂早就有言在先,族人们想要投银子到她的生意里她是欢迎的,但你们不可插手她的生意,难道这些话都是耳旁风?” 林渊没好气的瞪了眼林锦婵:“整日里跟着你那二叔公、二叔婆半点没学好,净是学会了一身的臭毛病,我与你族叔数千两银子都放心的交到了你兄嫂饭庄里,你那百十来两银子又有什么可焦虑的,难不成还担心你兄嫂亏待了你?” “三叔公说话好生没道理,你与族叔家中宽裕,自是不计较这些银子,可我家那百来两银子都是一家上下的生计,我自然是要多谨慎些。” 林锦婵看向一直沉默未说话的楚南栀,阴阳怪气的道:“锦骁哥哥如今辉煌腾达了,那也不能不顾咱们族人的死活不是,他总是要靠着咱们这一脉才能永固藩地呀,我可是一番好意,担心嫂嫂信错了人,将来赔了大家的银子,惹得族亲们有了怨言,离了心。”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锦婵妹妹的这番好心了。” 楚南栀缓缓站起身来,顾视着林锦婵和族人们,冷声说道: “大家投了股银到我的饭庄甚至是以后的各项生意里面,皆是对我的信任,我心中感激不已,自会对大家负责到底,至于这饭庄该如何经营,甚至是由谁来打理,我早已有言在先,任何人不得随意插手。” 眼下林锦骁身世还不能公布,这些族人们个个觉得他是靠着老平宁王的血脉和这一支宗室力量才得到了朝廷的器重,继承了爵位,殊不知老平宁王遗下的这一脉如今能够重获殊荣,再得众人高看一眼皆是靠着林锦骁。 她也不好将话挑明了,转而言道:“我自始至终从未盼过开这饭庄能得到各位宗亲们的扶持,既然大家想要同我一道做生意,那就得按着我的规矩来,若是信不过我又或者是信不过我看中的人,大可不必投这股银。” “哎哟,嫂嫂,你这话真是言重了,我们哪会信不过你,不过是觉得那桑坤大掌柜用人太不谨慎了些,让一个村里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来掌管酒楼,她哪有这本事。” 林锦婵满目鄙夷的瞥了眼楚南栀身前的楚婷,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论门第出身,我也是从村子里出来的,锦婵妹妹既然如此瞧不起村里的丫头,又何必投这股银?” 楚南栀将楚婷拉到跟前来,肃穆威严的说道:“既然桑坤大掌柜觉得她能担负起重任,我便相信他的眼光,今日我也将丑话说在前头,楚婷就是缘来饭庄分号的掌柜,若是各位心存质疑,大可拿回自家的股银,我不会昧下各位分毫。” 话落,果决的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高举在手中:“想要拿回股银的现在就可以到我手上取银子,如若还想继续将股银留在饭庄的,那我也有言在先,他日再有人不服各位大掌柜的管束,从今往后休想再占我缘来饭庄的股。” 掷地有声的这番话,让众人皆是陷入了犹疑当中。 第638章 没出息 楚南栀见一个个都不肯上前来,晶亮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直接视向林锦婵:“来,锦婵妹妹,你既然最是信不过楚婷做新酒楼的掌柜,就第一个拿回自家的股银。” “我” 林锦婵支支吾吾的看向身后那群止步不前的族亲们,脸上显得无比为难。 “怎么,你有顾虑?” 楚南栀缓步走向她。 林锦婵垂下头去默着不敢答话。 楚南栀又将视线移向她身后的族人们,冷幽幽的笑道:“各位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你们既信不过我,又信不过楚婷,我将股银退给你们,你们却又不肯收,这究竟是玩的哪一出。” 四叔公林奋这段日子没少去缘来饭庄,倒也是见过不少次楚婷的,的确是聪明能干。 而桑坤这人向来是个冷性子,认理不认人,他既安排楚婷过来做掌柜,那必然是认可她的能力。 再加之对孙媳妇的了解,她做事也同样是以理服人,岂肯为了族人让步。 更何况林氏族人对他们并无恩义可言。 此时,他也站起身来,坚定的表态道:“我信得过桑坤大掌柜,我也相信他看中的人。” 说着,目光沉稳的视向楚婷,大声道:“婷掌柜,你就放宽了心,按着你的法子去经营,我还是之前对南栀说的那番话,将银子交到她手上,哪怕是亏了个底朝天我也心甘情愿, 若是咱四房不愿意的,立刻拿回股银,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不会伤了和气,但还想着要我替你们到南栀跟前说情求生意,那是万万不能了。” 他话音刚落,自家一脉的亲眷们都惶恐的站上前来,惴惴不安的说道:“四叔公,我们不要拿回股银,我们和您的意思也是一样的。” 三叔公林渊见状,也当即表态道:“我自始至终都和你们四叔公一个意思。” 林锦惠见三房的也不吱声了,望着余下的族人们,傲娇的撇了撇嘴:“我父亲、母亲虽然不在,但他们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你们大可取回股银,大不了我们再添些银子进来,我巴不得能在嫂子的各处生意多占些股呢。” 楚南栀不肯撤换掌柜,大房、三房、四房的领头人又都表了态,大多数族人都选择了继续将股银留在饭庄。 剩下位皆是二房林博一脉的亲眷,看着大势已去,忽有人出来坦白道:“南栀啊,都是锦婵这死丫头的鬼主意,她听信了二叔公二叔婆的话,要我们将银子拿回来投到高升饭庄去,还说芊公主的饭庄会给我们更多的红利。” “原来如此。” 楚南栀凝视着一脸后怕的林锦婵,无奈的叹息道:“你想要拿回股银直说便是,何必挖空心思的来挑拨离间,难道我会赖着你这点银子不成。” 静默几秒,楚南栀目色变得凉如寒潭般叫人生畏,环顾着族人们,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们想投银子到谁的饭庄这是你们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可你们别有用心的来挑唆是非,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了,眼下不过只是一家饭庄,往后若再牵扯到别的生意,次次都得由着你们这般大闹一场,那这生意不做也罢。” “王妃嫂嫂,这次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不该质疑桑坤大掌柜。” 族人们纷纷过来赔礼道歉,并保证道:“往后我们无不依从桑坤大掌柜的安排,绝不再插手生意上的事情。” 瞧着族人们都没了质疑,楚南栀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紧紧的盯向林锦婵:“好妹妹,既然你选择了高升饭庄,那就安心的将银子送过去,做堂嫂的也不妨碍你发财了。” 林锦婵垂眼扫视着身边这群两面三刀的族亲们,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将自己卖了个彻底,愤懑之余,也难以做出抉择。 纵然那位芊公主再高贵,自己也不敢像二叔公、二叔婆那般弄得众叛亲离的,叫所有族人不容。 她蓦地跪下身来,苦声央求道:“嫂嫂,我错了,我不该听信二叔婆的话,我不拿回银子了,我愿意将银子继续留在饭庄”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林锦婵话未说完,尚未露面的谭氏和二叔公林博领着两名奴仆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指着她大骂道:“老身也是白疼了你一场,都是林氏族人,你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何错之有?” 说着,谭氏恶狠狠地视向楚南栀,据理力争道:“南栀丫头,你当真是得意忘了形,难道大家伙将银子投进饭庄连对大掌柜人选有些质疑也不可以?你可别忘了,你那夫君能坐上平宁州的王全仗着族人们的依托,若是没了芦堰港林氏一族,他还能受朝廷器重和提拔?” “是吗?” 楚南栀冷声笑了笑:“二叔婆倒真是大言不惭,我倒是想问问,我夫君这些年究竟是依托了你们夫妇什么?” 提及此事,众人无不低下头去,顿觉脸上无光。 得知又是这对老夫妇在捣鬼,林锦惠怒不可遏,直言不讳的斥道:“就算是锦骁哥哥没有承袭爵位,也轮不到二叔公二叔婆一家。” “你” 谭氏气得咬牙切齿的正欲责骂林锦惠,楚南栀如今看着这对老夫妇就觉心烦,怒道:“出去。” “南栀丫头,你竟敢对老身如此无礼。” 谭氏鼓瞪着双眼,对这姑嫂二人的忤逆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对待无理之人我何须讲理。” 楚南栀此刻也算是将这对老夫妇的心思看了个透彻,无非是觉得自己先前没让他们入股饭庄,一直怀恨在心,便想着拉拢所有族人前去投靠林锦芊。 “我自家的饭庄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 楚南栀缓缓坐下身来,冷冷的望着谭氏、林博夫妇:“二叔婆既然选择了高升饭庄,便好生去操心那芊公主饭庄的事情,我缘来饭庄就算是赔了也不关乎你夫妇二人任何事。” 谭氏气急败坏的环视着一屋子人,却没有一个再吱声的,心有不甘的去拖拽林锦婵,恼羞成怒道:“还不快滚回去,难道真要等到手里的银子被人家糟蹋个空你才知道心痛?” “二叔婆,我不回去。” 林锦婵思来想去的也觉得芊公主不是块做生意的料,更何况她也不愿意为了百来两银子和所有族人背道而驰,立刻回绝道:“芊公主金尊玉贵的,她要是赔了银子我只怕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至少嫂嫂她不贪图我们这点股银。” “你个没出息的。” 谭氏气得都快晕厥了过去,重重一巴掌甩在了林锦婵脸上。 没想到自己亲生的侄孙女都敢违背自己了。 第639章 齐心 哪知谭氏话音刚落,二房其余几位堂侄、堂孙辈的也都站了出来,护着林锦婵,据理力争道:“二叔婆,你就别为难锦婵了,三叔公、四叔公,连族长都将银子投到了王妃嫂嫂的饭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非要我们把银子退回来再投到高升饭庄去,芊公主长居宫中,她哪里知道该如何经营酒楼。” “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如今这平宁州谁才是真正当家的你们还看不出来?” 谭氏如今被林锦芊礼遇,心里正沾沾自喜的,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个对楚南栀两口子低眉顺眼的族亲们,又怕楚南栀叫人将自己撵出门去,怒气匆匆的斥了句:“你们就等着赔银子。” 随后拉着林博领着两名下人径直出了门去。 林锦婵向来是个谨慎的性子,她是家中独女,夫婿是招赘进来的,在整个林氏一族最是人微言轻。 今日得罪了二房的耆老,不想再被王嫂和族人们孤立,立刻到楚南栀跟前赔罪道: “王嫂,我并非是故意来给你难堪,我家中的境况大家都是知晓的,我那郎婿是个扶不起的烂泥,全靠着我想法子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那百来两银子是我一家全部的家当,我实在是不放心。” 说着,她再次抬眼看了看楚婷,眼中的鄙夷虽是少了许多,可仍然充满了焦虑:“这么大一家酒楼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娘来打理,当真是不太合适。” 听她说话的语气恳切了不少,楚南栀对她的态度也随即和善了许多: “在我这里从无男女之分,我并不会因为你是郎君就高看你一眼,也不会因为你是女娘而贬低你,凡事有能力者居之,这便是我的规矩,纵然是我的亲妹妹,她若无此能力,我也不能将偌大一家饭庄交到她手上。” 本不是多大一件事情,可族老门到此时才表态,甚至是看到自己过来才愿开口去劝服族人,楚南栀也能猜到大家对于一个女娘做掌柜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个年代男主外女主内已成为大家公认的事实,也沦为一种德行和操守。 目光灼灼的顾视着众人,她嘴角忽的弯出一抹笑意,勾住楚婷的手指,满含亲切的说道: “楚婷虽是位女娘,家境贫寒了些,可她却不避世俗的眼光只身来到城里自食其力的为自己攒嫁妆的银子,就凭着她这份勇气足以令人敬佩,更别说她不仅将手里的活切切实实的做好了,还用自己的能力赢来了大家的喜爱与尊重,她如何担不起这大掌柜一职?” 这番话让林氏族人的眼光都开始发生了变化,眼底里显出的冷漠逐渐消散。 “我知道这个世道对我们女子向来不公,所有人都觉得女娘生来就只该养在深闺里,足不出户,那才叫温婉贤淑,所以大多数女子无不认为此生嫁对了郎君就算是最大的幸运,但我从不这样觉得。” 楚南栀心知独自去挑战世俗的眼光,不一定会换来尊重,反而可能是嘲笑。 但有的话她打心底里想让这些妇人们听进去。 斟酌了片刻,又侃侃言道:“就说我自己,大家一面对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可又不得不来依附于我,甚至有不少人也想与我一般求个洒脱自在,这是为何?” 堂中的女子们听得入细,却无人敢应答。 楚南栀瞧出她们脸上的别扭,直言道:“因为你们并非不想无拘无束,而是你们不敢迈出这一步,世道对我们女娘再不公,历朝历代也不乏几颗璀璨耀眼之人,你们追捧纾公主,并非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她巾帼不让须眉,敢与和这世间的男子争锋,与他们一较高下。” 她话音落下,连三叔公林渊都心悦诚服的点起了头。 自打没了陈氏的管束,他如今心境越发的开朗,对世事也看得透彻了许多。 老沉的目光在楚南栀身上轻扫而过,敬佩的目光渐渐萦绕在眼中: “南栀这话深得我意,老朽如今算是明白了常老、聂老二位大儒当初为何会破格将你收入门下了,你与大郎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你的帮扶,恐怕你们一家老小早已折在了税银案中,你能得到大郎的爱慕与宠溺,成为平宁州最尊贵的女娘,位及殊荣,皆是靠着你自己的才智与能力,老朽心服口服。” “三叔公话虽如此,可我们哪有王嫂这般好命,若是有人提携,谁甘愿一生困在原地。” 林锦婵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要说嫉妒羡慕,整个芦堰港谁人不羡慕楚南栀。 小四宝林瑞嘉对这位妇人的言论表示深深的鄙夷,不满地开口冷嗤道: “哼,我阿娘的好命全是靠着她自己挣来的,她可没靠过任何人,她曾经连登门查案都要受到别人的轻慢,甚至是不屑一顾,可她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任何人,用她自己的本事让人臣服,让人起敬。” 小不点的话直接让众人陷入了沉思当中。 大家面面相觑着,皆是惭愧不已。 林锦婵算是彻头彻尾的顿悟了。 她忽然站起身来,自嘲的笑道:“是啊,我还能埋怨谁,嫂嫂在村子里长大,面对抄家灭族这种塌天大祸也能临危不乱救全家人于水火,我羡慕嫂嫂,却不会再嫉妒嫂嫂。” 说完,她一脸赤诚的拉住楚南栀,会心的笑了起来:“以后只要是嫂嫂决定的事情,我定不会再忤逆,我们家第一个拥护嫂嫂的决意,投到饭庄的股银我也相信嫂嫂定不会亏待我们一家的。” 说了一通,仍觉得不太妥当,又赶紧补充道:“我也和几位叔公、族叔一个意思,就算是亏了我也认了。” “对,我们也不会再计较此事,哪怕是赔得一两银子不剩我们也愿意。” 所有族人此时都跟着附和道。 “为何要想着亏损,咱们做生意是为了挣银子,自是该往好的方面去想。” 楚南栀见这次终于说服了众人,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 第640章 遇事问桑琪 虽说林锦骁并非出自芦堰港林氏一脉,可他在外人眼里毕竟是老平宁王这一脉的领袖人物,楚南栀心底也清楚,这个时候还是需要尽可能的凝聚人心。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该扫除的祸害自是要扫除,该帮扶的也需帮扶。 同宗同族的,不论别的,至少都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凝视着族人们,楚南栀拉着楚婷重新坐下身去,开口笑道: “咱们做生意不就是为了多挣些银子,我虽不能保证大家投进来的股银都能赚到利润,但定会用心去经营,再则族长前些日子也说过,希望咱们全族上下都能够奋发向上,多出几位像锦逸兄长那般杰出的俊才,不管是出仕又或者是行商,只要是有能力肯埋头苦干的,我定会向对待楚婷一样对待各位。” 话中却并未提及林锦骁,因为那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望尘莫及的。 提及自家兄长,林锦惠一脸自豪,望着族人们,也立即附和道: “父亲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咱们族中人人都能像锦逸哥哥与锦骁哥哥一般出人头地为族中带来荣耀,为此父亲早前也和锦骁哥哥与嫂子商议过,将之前朝廷的封赏存于族中,但凡为族中有贡献的都会予以嘉奖,也会对族中生活困顿的族亲们予以帮扶。” 当初接受朝廷封赏的时候,林亭臻倒的确提到过这事,楚南栀还有些印象。 自打姜小娘的事情之后,这位族叔就一门心思的将自己扑在振兴家族的事物上,这让楚南栀深感欣慰。 她也笑着颔首道:“族叔对大家身怀厚望,各位可别辜负了他才是,该改变以往的慵懒作风,想想咱们的列祖列宗,当年是何等的英勇神武。” 姑嫂二人的这席话,立时调动起了族人们的热情,便有人问道:“王嫂,我们往后可也能做饭庄的掌柜?” “何止是饭庄的掌柜。” 楚南栀扬声答道:“我方才已经讲过,不论是出仕或者行商,大家都可以参与,但前提是要通过考核。” 为了改变族人们已养成的啃祖本和坐享其成的习惯,楚南栀又斟酌着继续道:“待得族叔回来后,我会与他商议再拿些银两出来将族中的私塾办得更大些,供大家学习,愿意到饭庄效力的,我也会让桑坤大掌柜对大家进行培训。” “甚好甚好。” 三叔公林渊率先表态道:“老朽愿以个人名义捐五千两银子进族中私塾,造福后辈们。” 他这举动让楚南栀倍感诧异。 真是没想到他如今能如此深明大义。 “那我就替族亲们谢过三叔公好意了。” 楚南栀满是敬佩的答谢道。 “南栀客气了,我总归是族中耆老,哪能输给你们这些后辈。” 林渊会心的笑了笑,而后也缓缓起身,淡淡的瞥了眼族人们,挥手道:“既然大家再无异议,都散了,明日是锦骁和南栀的喜日子,就别再继续耽搁她了,让南栀早些回府歇息。” 众人听罢,这才纷纷散去。 待得族人们离去后,楚婷却有些不放心的拉着楚南栀,细声问道:“栀姐姐,你当真愿意将这新酒楼交给我来打理吗?” “自然。” 楚南栀抿唇浅笑道:“莫非你觉得我是在戏耍族亲们?” “可” 楚婷本是胸有成竹的过来,被林家族人们这一闹俨然没了底气,也不知如何与楚南栀解释。 大宝林瑞文看出了她心中的胆怯,笑眯眯的宽慰道:“婷姐姐,哦不,婷姨娘,你不用担心什么,我阿娘觉得你行你就一定能行,你只需尊着桑坤哥哥的意思好好经营即可。” 林锦惠心中虽有些嫉妒,但并不至于怨恨嫂子的决定,也由衷的笑道:“婷姐姐,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嫂子对你的期望,当初我可是想去饭庄打杂她都不愿意的。” 这话让楚婷听得更是难为情。 深深的凝望着楚南栀,她咬牙承诺道:“栀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还差不多。” 楚南栀在酒楼内外查看了一遍,这分号装饰得和清河坊那边差不了多少,依旧保持着自己设计的风格,只不过此处占地终究是小了些,唯有这点不尽人意。 如今虽是从邢欢那里赚来了三千匹战马,可喂养却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她开始盘算着继续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来赚取更多的银子。 恰在这时,桑坤从清河坊那边赶了过来。 得知了这边发生的事情,他那双碧色的瞳孔难掩内疚,说话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冷漠:“给主人添麻烦了。” “何必如此见外,该是我觉得让你受惊了。” 楚南栀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眯眼笑道:“你不必因此事介怀,我相信你才将所有事情放心的交给你,接下来我就要入京了,一切事宜都只能仰仗你了。” “主人且宽心入京。” 桑坤那冰冷的瞳孔忽然绽出一抹恋恋不舍来,转瞬间却又隐匿下去,若无其事的浅笑道: “我和赵管家在城南看中了一块地皮,那处倒是与主人之前看中的聚升坊颇为相似,我们已商议妥当,准备在年关前将那处盘下来,坊内建新宅,坊外可以将饭庄分号设在此处,争取能赶在主人回来之前看到新饭庄开张。” “嗯,你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楚南栀从未质疑过这位俊俏异域郎君的能力,就是对于他身份的猜测至今还未参透。 桑坤这些日子和她相处下来,倒是学会了不少新思路,也渐渐明白过来她之前在聚升坊每日投入那么多银子的目的,虽是花了不少银钱,可如今那一带的人气着实是攀升了不少,每日车水马龙的,俨然成为了整个芦堰港最为繁华之地。 就凭这一点便让他受益匪浅,他有信心将接下来的所有生意做得更好。 可想到不能陪着她一道入京,桑坤心中总觉得有些许遗憾,陪着她和四胞胎一道出门,到得马车跟前时,他将母子几人送上马车,察视着四周无人,这才郑重的端视着楚南栀,神色肃穆的叮嘱道: “主人这次带桑琪入京,若是遇上麻烦,可告诉桑琪,她定会想到法子替你解决。” 听到这话,楚南栀内心不由得一怔: 在京中遇到麻烦让桑琪去解决? 看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兄妹二人身份不简单。 第641章 下不去的贼船 楚南栀收起脸上的诧异,平心静气的注视着桑坤、桑琪兄妹二人,可这家伙并未继续往下说,她并未再继续问下去,淡淡的应了声,随即放下了车帘,吩咐桑琪驱赶马车回府。 一路上四胞胎对桑坤刚才的话都感到格外好奇,一个个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发问起来。 先是三宝林瑞崇一脸纳闷的问道:“阿娘,桑坤哥哥为什么要让桑琪姐姐帮着我们解决麻烦,难道他们在靖灵城比阿爹还厉害吗?” 二宝林瑞希也是倍感困惑:“靖灵城都是达官显贵,桑坤哥哥和桑琪姐姐不过是我们在牙行里买回来的奴隶,他们难道还敢与靖灵城那些达官显贵对抗不成?” 大宝林瑞文和四宝林瑞嘉则是呆愣愣的注视着楚南栀,安静地等待着她给大家解释。 自从上次桑坤想到法子替自己在北境买马,楚南栀就已经猜测到这兄妹二人身份不简单,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流落到此地,目的又是什么。 这一直困扰着她。 也不愿让小宝们揪着此事不放,她朝着四胞胎轻嘘了声,认真叮嘱道:“这件事情呀,你们都不许多问,更不能告诉你们阿爹,至于其中原委等到了京中我想你们桑琪姐姐早晚会告诉我们的。” 四胞胎面面相觑着思忖了许久,才终于乖乖的点了头。 回到府中,林锦骁仍端坐在书房里查看着平宁州到靖灵城各州县的堪舆图,见着楚南栀领着小宝们进来,他这才收回了思绪,淡笑着起身问道:“都处理好了?” “嗯。” 楚南栀浅浅的点了点头。 小宝们都依偎过去,纷纷不满的发泄道:“阿爹,又是二叔祖他们一家在挑唆是非,想让林家的族人将股银要回去投给芊公主。” 大宝林瑞文却乐滋滋的补道:“不过族人们已经被阿娘安抚好了,阿娘还鼓励他们要像我们一样好好用功读书求取功名呢。” “那你们可不能落了下风。” 林锦骁随意叮嘱了句,便吩咐大宝带着其余三个去找姥姥、姥爷,等得书房清净下来,林锦骁抚着楚南栀到伏案前坐下,轻叹道:“你何须管他们的死活,不过都是些只会坐享其成的庸碌之辈,扶不起来。” “话也不能这样说。” 楚南栀温眸相望着他,耐心开导道:“眼下州府新立,京中那帮权贵势力见缝插针的想要往各处塞人,咱们这些族人啊就算再不济那也能矮子当中挑高个,你举荐些到各级衙门,哪怕是不能替你分忧,但至少也会念着同族之情不会害你。”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你们芦堰港林氏一脉被打压冷落了近两百年,这些宗室子弟向来不受京中那些皇亲礼遇,他们自然是盼着你能够坐稳这平宁州,也让他们跟着沾沾光, 就说今日谭氏那亲生的孙侄女林锦婵,她宁可得罪了那对老夫妇,也不愿与族人背道而驰,究其原因还不是觉得你才能真正的庇护他们,这人啦再糊涂总归还是理得清亲疏厉害的,倘若没了你,唐儒和芊公主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 林锦骁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这次我不能扳倒唐儒和芊公主,恐怕遭难的并非咱们一家,芦堰港林氏一脉必会遭灭顶之灾。” “所以呀,你该摈弃前嫌,不要太过计较以往之事。” 楚南栀趁势劝道:“以前大家都是破罐子破摔,各扫门前雪,甚至是连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都弄不明白,自然是各怀鬼胎,如今有了主心骨,就该努力去凝聚一切可以凝聚的力量,入主靖灵城并非易事,说不好就是刀山火海里闯,冲锋陷阵的事总不能靠着你一人。” 这席话算是彻底的说服了林锦骁,他思忖着点头道:“你不用操心此事,待你入京这段日子我会好好考察咱们族人,若是有出类拔萃的我会任用他们,许他们一些职位历练。” “这还差不多。” 楚南栀对他这态度表示很满意。 只是他如此乖巧的听劝,接纳了族人,反倒是让楚南栀担心起了陈氏的事情。 眼下她也不确定那疯妇究竟是不是知晓一些当年的旧事,想到明日就要搬入王府,她得趁着去接林锦芸和秦香莲姑嫂二人进城时打探打探其中的情况。 为了不引起林锦骁的警觉,她装得云淡风轻的叮嘱道:“林大郎,你那后母现在疯疯癫癫的,你不愿与她接触往后就不用再回这老宅来,我差人过来照料着便是。” “那日陈氏被族人们推进屋子时,她说过句话,娘子当时可否听到?” 林锦骁心里一直装着此事,还害怕是自己听错了,此刻定定的面向楚南栀,肃穆庄严的问道:“她说我父亲害死了谁的儿子,又害死了她自己的儿子,娘子可记得这话?” “不过就是个疯婆子的疯言疯语罢了。” 楚南栀面色微微僵住,立刻转为淡然的笑道:“指定是公爹去世多年,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独自一人拉扯一对儿女还有你这继子,她自觉心酸,如今又屡受刺激胡言乱语罢了,儿子被宛盈郡主害死,她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自然是有些怨言的,因此才埋怨公爹。” “也是。” 林锦骁虽说还不能全信楚南栀的话,但对于她的分析也勉强能够认同。 陈氏对自己这些年刻薄,不过终究还是将林锦鸿、林锦芸养育成人了,没让他们兄妹成为冻死骨,也未曾改嫁他人,凭着这一点,既守住了女子的贞洁也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倒是让她免感欣慰。 想了想,他顺从着答道:“便依你所言,让陈氏搬回老宅颐养天年。” 随口叮嘱了句,他便立即转移了话题:“明日,你可准备好了?” “嗯。” 楚南栀轻轻倚靠在他肩上,忍不住又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明日你便只能与我携手前行,再也下不来这艘贼船了。” 林锦骁垂下头来,静静的打量着她,邪笑着打趣道。 楚南栀抬眼凝视着他那温润如玉的眸子,莞尔道:“既然下不来,那我就和你一起将这贼船开到彼岸去。” 林锦骁听得满脸堆笑,他知道,如今的娘子不管身处何种境地不会再离自己而去。 第642章 刁民闹事 五更天刚过,楚南栀浑浑噩噩的醒来,透过柳月折射进来的微光,看到身旁仍在熟睡的那张静谧面庞,心中的无限眷念顿时升腾上来。 刚想去摸摸这张俨然已经刻进自己骨子里的脸颊,便听见外面吵嚷声渐渐沸腾起来。 她悄然起身,掌了灯,才能清楚的看到屋子里的一切,桑琪的声音就在门外骤然响起:“主人,该服侍主君起身了,朝廷的礼官和王府群僚已恭候在府外了。” 听到声音,林锦骁也悠然醒来,看到正要去开门的楚南栀,淡淡的愁绪忽然萦绕了上来。 她这几日总是天未亮就醒了,如今本就怀着身孕,着实叫人心疼。 缓缓走到她身边,林锦骁从身后将她环抱住,语声温暖轻柔的安慰道:“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什么。”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却将目光移向床榻边那对拐杖。 “噢。” 林锦骁一脸苦意,虽是极不情愿,可总归是自己决定要在加封大典上以残躯之身示人,也只好重新过去将拐杖架好,再回到楚南栀跟前来。 望着生无可恋的小白脸,楚南栀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胳膊,也学着他的语气捂嘴轻笑道:“以后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什么。” “噢。” 林锦骁跟着附和了声,由着她将房门大开。 宫人侍女们请安之后,托着礼服首饰纷纷走了进来,开始为二人梳妆穿戴。 精致耀眼的锦衣华服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穿上红色的直领大衫,坐在镜台前,看着侍女们精心为自己描眉画眼,浓浓的脂粉味充斥在鼻尖,让她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想要呕吐。 她已记不起上一次这样盛装是何时了。 这次的封王大典虽不是在京中举行,却也无比的受到朝廷的看重,就连穿戴的礼服和楚南栀的翟冠霞帔以及脸上用的胭脂水粉都格外讲究,皆是由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从描眉到束发戴冠,再到腮红的涂抹,每一道工序都在显示宫人们高超的化妆造诣,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彻底的打整妥当。 看着铜镜中映出的犹如脱胎换骨般的自己,楚南栀忍不住的伸出那纤长的手指在脸颊边轻轻的拂了拂。 “主人今日当真是风采别样,奴婢平生也未见过像主人这般风姿卓越的女子。” 桑琪目视着一袭盛装的楚南栀,高兴的夸赞道。 折腾了这许久,看着天色已经大亮,楚南栀心底俨然有些不耐烦,得了桑琪这番夸奖,她心底里跟抹了蜜似的甜,乐滋滋的扭头望去,只见柳芸正带着四胞胎走了进来。 “阿娘今日真好看。” 三宝林瑞崇继续秉持着他一贯的作风,上前来就是亲昵的抓住楚南栀的手心,好一顿殷切的赞赏。 “阿爹、阿娘今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阿爹阿娘。” 二宝、四宝也过来拍起了彩虹屁。 见惯了娘亲阿爹简装素裹的样子,冷不防见到双亲这般威严肃穆的妆容,心中忽然觉得少了些往日的亲近感,却多了些震撼和敬畏。 瞧着小宝们都围着楚南栀乐此不疲的欣赏打量她这一身盛装,柳芸欣喜之余内心的凝重渐渐升腾上来。 方才从内院出来,见着宫中礼官们对女婿的热烈追捧与逢迎,她心中感慨良多,走到女儿跟前,止不住的叹道:“我的大栀能有今日,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只恨为娘与你父亲没能耐,没有为你攒下丰厚的家业,做不成你的倚仗,才使得你处处被人轻慢。” “母亲别说这般颓丧的话,我就是自己的倚仗。” 楚南栀抓住她布满老茧的双手,笑着宽慰道:“你与父亲生我养我便是给了我最好的倚仗,人生路漫漫,只有自己内心够强大够坚韧,倚仗自己方能美满幸福。” 说着,她从容起身,拉着柳芸一道往外走:“时至今日,我内心最期盼的莫过于咱们一家能够和和睦睦安然顺遂。” 大宝林瑞文看着姥姥眼中氤氲着泪水,知她心底是担心着娘亲的地位将来会受到威胁,连忙安慰道:“姥姥,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阿娘,有我们在谁也不能欺负阿娘,更何况阿爹心里也只有阿娘一个人。” “是呀,你们都懂事乖巧,你们阿爹心中疼着你们娘亲,姥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芸喜极而泣,慌乱的拂去眼角的泪痕,陪着母子几人走进院子里。 本就不大的外院已经挤满了前来迎接的王府下人和朝廷礼官。 今日中门大开,五匹亮眼的白色高头大马并立,连接着宽敞的金黄色马车,马夫精神抖擞的站立在马车旁,正翘首恭迎着夫妇二人登车。 威严肃穆的金甲护卫林立各处,从正堂门口一直到院外,黑压压的一片全然看不到尽头。 柳芸牵着楚南栀走到林锦骁身前,郑重的将她交付到女婿手上,目视着夫妇二人领着四胞胎登上那马车,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弛下来,和楚文毕面面相觑了眼,这才随着宫人们坐上后面的马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入大地,从崇仁坊到城东新王府,一路上都站满了围观的人群,不断的能听到人们高呼着“平宁王千岁”的声音。 震耳欲聋的喊声让马车内的林锦骁倍感错愕。 他与楚南栀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平视出去,瞧着一张张精神饱满的面容,心中的感动不以言表。 刚刚经历了旱灾,在林锦骁的大力整肃下,无一人因饥荒受困。 他的一系列安民惠民举措让整个芦堰港的百姓都深表感激,今日大家除了来看这场盛大的热闹,更是发自内心的想来恭贺道喜。 而就在各郡县官员聚在新王府准备迎候平宁王加封之时,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长宁郡太守韩振跟前。 唐儒、林锦芊瞧着那小吏与韩振交头接耳的,韩振脸色也是变得阴晴不定,心里立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唐儒沉着脸过去,小声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韩振眉头渐渐皱紧,迟疑许久,才压低了声音对唐儒回道:“启禀大都督,长宁郡有刁民想要阻挠平宁王加封,在郡内寻衅滋事,如今这些刁民已经占据长宁郡东部十二县,正欲集结流民围攻郡府。” 唐儒听罢,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第643章 惊扰王驾 “果真只是刁民闹事?” 唐儒愈发感到不妙,怔怔的注视着韩振。 韩振脸不慌心不跳,镇定的回道:“的确如此,大都督也知道,福宁郡、长宁郡毗邻白渝国,民风历来彪悍,许多人受了白渝人的挑唆,爱与官府作对,只怕这些人早有预谋,趁着下官前来州府道贺之际欲行不轨。” 唐儒迟疑了片刻,立即与他吩咐道:“你速回长宁郡,调集郡府驻军镇压刁民,若有人胆敢继续与官府作对,杀无赦。” 韩振挑了挑眉:“可用禀过殿下?” “这点小事何须惊动殿下。” 话音刚落,唐儒又谨慎的问道:“韩振,前阵子殿下拨往长宁郡赈灾钱粮,你可有贪墨?” “冤枉,天大的冤枉。” 韩振苦着脸辩解道:“大都督,下官身为一郡郡守,深知这些赈灾钱粮对百姓的重要性,哪敢存有私心,绝不敢行窃取之事。” “那便好,你快去。” 唐儒催促道:“本都督限你十日内平定骚乱。” 说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质问道:“长宁郡可有徐槿舟这等心怀叵测之人随你一道前来州府?” 韩振想了想,犹豫着答道:“要说与下官向来政见不一的倒是有一人,那便是本郡监御史郑欢” 不容他多做解释,唐儒便厉声催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韩振四处观望着,并未瞧见郑欢身影,脸上急色顿显,目视着身旁的属官,不满的责问道:“郡监大人何在?为何没有随尔等一道前来?” 那小吏四处寻觅了一番,吞吞吐吐的答道:“郡监大人昨夜醉酒,今晨下官派人去请,他身边小厮只说郑郡监尚未醒来,迟些时候才到王府来道贺。” “岂有此理。” 韩振怒不可遏,却又不敢伸张,只敢小声抱怨道:“这厮竟敢对殿下如此不敬。” 那小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忙不迭的补说道:“下官已让人看住了郑郡监,他郡里的府邸下官也叫人严加看守着,下官想来他是不敢在殿下的加封大典上信口雌黄的。” 唐儒瞧着二人嘀咕不停,也没个定论,心中当即有了主意。 郡监郑欢是朝廷派遣的人,妻室父母皆在靖灵城,可他的妾室和不少亲眷却是随行到了长宁郡,当机立断道:“韩振,你立刻领着你的属吏赶回郡中,这边的事情本都督会替你向殿下禀明。” 韩振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领着几名心腹悄无声息的从人群中散了出去。 唐儒又吩咐身边的进臣带了些人秘密前往驿馆捉拿郑欢。 林锦芊与司隶校尉康琇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都凑拢过来,康琇忐忑不安的细声盘问道:“大都督,平宁王加封大典在即,韩太守为何突然离场?” “怕是长宁郡有人受了白渝人的挑唆,意欲在殿下的大典上闹事,我已让他领人回郡府镇压。” 又怕康琇心生怀疑,唐儒刻意摆出云淡风轻的态势宽慰道:“不过是些刁民不服管教,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司隶大人不必惊慌。” “那便好,那便好。” 康琇心中虽然不安,却也不敢在此时惊动同僚们,斟酌着提醒道:“大都督还是该借此机遇向殿下请示再派些人手前去镇压,以免闹出更大的祸事。” “不过些刁民罢了,司隶大人多虑了。” 林锦芊带着些嘲讽的语气斥责道:“想必是司隶大人在京中安逸日子过惯了,不知道这穷山恶水的民风彪悍,这些人啦是让朝廷宽松的法度纵容惯了,不知天高地厚,杀上几个自然就能震慑住他们,驸马执掌平宁州十万水军,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寻衅滋事的刁民?” “公主所言甚是。” 康琇知道她如今是铁了心要庇护江南官员,多劝也无用,只好顺着夫妇二人的意思建议道:“那长宁郡郡监郑欢可是朝廷的人,为防此人与那徐槿舟一般心怀叵测,当务之急大都督该以此人勾结乱民之罪立即捉拿,不可给他前来州府闹事的机会。” “嗯,我已差人去驿馆了。” 唐儒思忖着答道。 横竖林锦骁如今腿疾未愈,楚南栀又即将入京,必不会因为这点小的骚乱震动官场,只会按着自己的意思派军镇压息事宁人。 打定了主意,他领着林锦芊和康琇继续到人群中去与同僚们热议着今日的庆典。 楚南栀和林锦骁乘坐的车队从府中出来一直都很顺利,一路上也并未察觉到异样,路上有王府的宿卫军开道戒备,纵然是许多百姓想一睹夫妇二人的尊容,可看着那一张张深寒的面孔和擦得雪亮的刀枪,也无人敢靠近。 这样和谐的氛围一直到得城东驿馆附近终于被打破。 坐了这一路马车,楚南栀突然感到有些恶心,林锦骁将提前洗净用手帕包裹着的林檎果拿了出来,递上一颗到她手中,轻声说道:“吃个果子压压,再过片刻就到了王府。” 三宝林瑞崇接过林檎果亲自喂到楚南栀嘴边,声音软糯糯的宽慰道:“阿娘,你快吃,等你肚子里的小弟弟吃了林檎果他就可以安分些了。” “你怎么会知道一定是小弟弟?” 楚南栀拿着翠绿色的林檎果轻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扑入口中,果然心底的难受立时缓和了许多。 三宝一脸坏笑的捂了捂嘴:“反正我不管,我已经有了妹妹,我还想要个弟弟。” 四宝呆愣愣的咧了咧小嘴:“都好,都好,只要是阿娘生的,不管是弟弟妹妹我都喜欢。” 二宝林瑞希却闷闷的低头憋了瘪嘴。 她害怕阿爹、阿娘再有了宝宝会分了自己的宠爱,所以打心底里不愿意娘亲再有别的小宝。 见大家议论起娘亲腹中的孩子,大宝林瑞文难得俏皮的打趣道:“那阿娘想为我们生弟弟还是妹妹?” “当然” 楚南栀还未来得及答话,外面的马匹忽然受到惊吓,车内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林锦骁充满警惕的赶紧上前来护住母子几人,冲着外面护卫随行的王府卫军校尉陈川大喊道:“外面发生了何事,何人敢惊扰王驾?” 第644章 聒噪 听到外面响起的躁动声,楚南栀警惕之余本能的从林锦骁怀中探出头来望了出去,透过一道细小的缝隙隐隐约约看见有人正拼命的往这边挤进来。 一杆杆雪亮的寒戟径直指向那人,那人却义无反顾的往前继续迈进。 “再进一步,立杀无赦。” 陈川在马背上拔出佩剑直指过来之人。 可那人面对赫赫军威全无半点惧色,置若罔闻般正一步步向着王车靠拢。 待得近了些,楚南栀能清楚的瞧见那人的样貌,生得虎背熊腰,甚是彪悍。 “身为皇亲国戚,领一州刺史,不查民生疾苦,却在此心安理得的接受一群虚与委蛇之人的歌功颂德,不知平宁王可知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大禾帝国即将大难临头?” 那彪悍男子浑身狼狈不堪,见再无法向内闯入,停在原地开始大声喊道。 “竟敢当街妖言惑众,危言耸听,来人,将这大胆狂徒立刻拿下。” 陈川怒不可遏,朝着军士们挥了挥手,两名金甲护卫迅速上前去将人押解下来。 “我死不足惜,可叹这帝国万世基业就要毁在你们这群宵小之辈的手里,可惜可惜呀。” 男子被甲士们一脚踹翻在地,却仍在拼命咒骂感慨。 “哪里来的匹夫。” 林锦骁听得气闷不已,直接对着陈川厉声吩咐道:“立刻将这厮押去菜市口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慢。” 楚南栀察觉到些蹊跷,喝住上前的军士,缓步走下马车,定定注视着那人。 此人这般明目张胆的跑到闹市来辱骂林锦骁,很显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更有些哗众取宠的意味,让她不由得就联想到了徐槿舟。 早前与林锦骁商议着要在今日送给郡县官员们一份大礼,想要揭开官员互相检举的序幕,就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契机。 倘若此人正是因此而来,那便是最好的契机。 “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拦王驾,辱骂殿下威名?” 楚南栀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去与他面面相觑着,眼底里愠色正渐渐萦绕上来。 “想必这位便是平宁王妃了?” 那人目色渐沉,看楚南栀的眼神充满了愤懑:“下官长宁郡郡监郑欢,今日冒死前来只为求见殿下” 他话语未尽,从各处不断涌入银甲军士,气势汹汹的向郑欢靠拢过来。 “启禀王妃,启禀殿下,末将都尉府领军校尉林岳,奉大都督军令,前来捉拿逆贼。” 领头之人林岳乃青禾皇室宗亲,仗着林锦芊的势力,又深得太后喜爱,见到楚南栀,仅是敷衍着通禀了声,便直接叫人过来强势的要拿郑欢。 楚南栀见状,顺势从身旁军士手中拔出佩剑指向傲慢无礼的林悦,冷声道:“看来林将军眼中只有大都督,并无殿下了?” “末将不敢。” 林悦傲娇的眨了眨眼:“只是殿下与王妃如今既将州府事务托付给大都督,末将是行军之人,自然要依从军令,这郑欢勾结白渝人煽动内乱,如今更是跑到州府跑到殿下面前来妖言惑众,居心不良,末将食君禄,自该为陛下分忧。” 说完,果决的朝着属下军士们挥了挥手:“带走,切莫扰乱了殿下加封大典。” 见这人如此张扬跋扈,楚南栀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看来如今州府上下果真是只认唐儒,已不将林锦骁放在眼里了。 这示弱的策略成功的让她自己都感觉到无比愤怒。 只是如此下去并非好兆头,示弱也该有个尺度,即便暗地里可以小觑小白脸,但明面上好歹该存些敬意。 这个道理连唐儒都懂得,他手底下这群小将却是这般不懂分寸。 握剑的手随之一紧,楚南栀将剑锋径直抵向林悦脖颈前,悠悠的笑道:“看来林将军该回都尉府好好让大都督教教你为官的规矩。” “怎么,王妃莫非还想杀了末将不成?” 林悦不屑地撇了撇嘴:“末将祖祖辈辈皆效力于青禾王麾下,劳苦功高,忠心耿耿,末将更是十三岁就随老青禾王东进勤王,连太后她老人家也曾褒奖过末将的忠心与勇猛,殿下久卧病榻,不察民情,如今长宁郡有刁民作乱,末将不过是为了防微杜渐,将贼人拿下,以防此人再进谗言蛊惑殿下罢了。” 林悦授命前来捉拿郑欢,不曾想这厮竟然在韩振那些心腹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 一路上将人追至此处,才察觉到这厮是想效仿徐槿舟来个哗众取宠拦王驾故意引人注意。 他心知今日若不能将这人带走,必定会惹来祸患,为今之计只有拿出太后的神威来震慑林锦骁。 凶神恶煞般的瞪了眼郑欢,林悦义正严辞道:“郑郡监,你祖上世受皇恩,陛下派你来监察郡府,你却勾结贼人行谋逆之事,时至此刻还不幡然悔悟,莫非是要落得满门抄斩才肯认罪?” “谋逆?” 郑欢这一路过来,已拼尽了手上所有的亲卫,看着马车内毫无动静,心中的恐惧节节攀升。 他万没想到自己冒死前来为民请命,却反倒被污蔑成勾结贼人的谋逆之徒,心灰意冷之余,准备的滔滔不绝的告发言辞顿时不敢再陈述出来,开始顾虑起阖家上下那几十口人的性命来。 “郑郡监,你当真有谋逆之举?” 楚南栀见林悦三言两语就让这位刚才还大义凛然口出狂言的铮铮汉子打起了退堂鼓,立刻猜到定是他受到了威胁。 只是他这气势可比那徐槿舟逊色了不少。 郑欢迟疑着蹙了蹙眉,吞吞吐吐的不敢再言。 瞧着自己的话奏效,林悦脸上的得意更甚,肆无忌惮的将剑锋从脖颈间移开,沾沾自喜道:“郡监大人,还是快些向殿下与王妃如实交代,你是怎样勾结白渝人的,大都督定会念在你祖上为朝廷尽忠的份上替你向殿下向陛下求情,宽宥你一族。” “聒噪。” 林锦骁在马车内算是听清楚了个大概,这才意识到此人也是想学着徐槿舟来为民请命。 只是那林悦欺人太甚,他将小宝们护到身后,手中天子剑脱鞘而出,直接飞向仍在耀武扬威的林悦胸前。 林悦毫无察觉便被利剑穿胸而入,立时血溅当场。 第645章 一剑之威 “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当真是不知死活。” 林锦骁掀开车帘,凝视着还有口热气尚在微微颤抖的林悦,主动伸出手去,向楚南栀温柔的示意道:“回来。” 楚南栀神情微僵,自己正在寻找合适的机会准备拿下林悦,没曾想小白脸竟然如此雷厉风行,直接将人给杀了,论起狠戾自己倒真是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事情已然如此,她也只好顺从着还了佩剑,回到马车上。 林锦骁将她扶回身边坐好,目光沉沉的打量了眼呆若木鸡的郑欢,冷冷的朝着众人挥手:“起行。” 滚滚车轮重新在宽阔的街道上缓缓行进,楚南栀抬眼望了望他那从容的面上,毫无半点波澜,忍不住叹息道:“没想到长宁郡这么快就发生了暴动。” “你带着小宝们安心入京,相信为夫定能尽快稳住局势。” 林锦骁轻握着她手心,柔声宽慰道。 “好。” 楚南栀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四胞胎,点头应道。 马车驶过新建的石板长街,到得王府门前平稳的停了下来。 楚南栀搀扶着林锦骁闲庭信步般走下马车,望着恭候在府门前的几道熟悉身影,欣喜之色随即展露在了脸上。 率先迎面而来的是常老、聂老两对夫妇。 见着林锦骁,常老环视着周围正窃窃议论的官吏们,什么话都没有讲,只是重重的拍了拍林锦骁胳膊,语重心长道:“待得加封大典之后,一切再从长计议。” 从常老的口中,楚南栀察觉到二老定是已经知晓了长宁郡出现暴动的事情。 她不动声色的向二老揖了揖身,搀扶着林锦骁继续向王府迈了进去。 大典的仪程随之正式拉开帷幕,低沉的号角声开始从王府内响起。 瞧着四下里云集的官吏,一个个皆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以最为饱满的热情立在芦堰港气势恢宏的建筑门前,再抬眼目视着王府内那一阶阶宽大厚实的玉阶,飘动的王旗在风中赫赫生威,让楚南栀第一次最深切的体会到了地位与权利的象征。 她此时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迈上那玉阶最高处,站在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俯视最远的景致。 怀着紧张激动的心绪,搀扶着林锦骁刚刚迈上第一级玉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子质问声:“平宁王为何当街斩杀朝廷命官,林悦乃都尉府领军校尉,平宁王竟敢如此草菅人命,可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本王杀人何须理由?” 林锦骁挑了挑眉,不屑的冷哼道:“公主殿下手眼通天,若是不服,大可到御前参奏本王。” 话落,一张脸上只剩下威严肃穆,暗沉沉的颜色,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到任何表情。 林锦芊咬牙切齿的暗暗捏了捏小拳头,她长这么大哪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那林悦可是自己的堂弟,刚随自己来到芦堰港,尚未建功立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折了性命。 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唐儒对于此事也倍感心疼,不仅白白搭进去了林悦的性命,最为关键的是那郑欢却安然无恙。 一时间,他不由得焦虑起江南官员的处境。 但他始终不信林锦骁敢在此时会对整个江南官场动手。 此时,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却并不在他们夫妇二人身上,一双双雪亮的眼睛无不紧盯着正缓缓迈上玉阶的林锦骁、楚南栀夫妇二人。 身后四胞胎也紧跟着两人的步伐,细小的步子比起往日显得沉稳有力了许多。 “平宁王加封大典开始。” 随着一道老沉的话音从祭坛上传来,林锦骁与楚南栀停下脚步,开始接受一道道繁冗复杂的礼制流程。 负责此次加封大典的司仪乃当朝内阁大学士、昌国公王进德。 青禾王家乃百年书香士族,王进德更是担任过三朝二十七位亲王与太子加封的司仪官,此次特意派他前来芦堰港行加封礼仪,可见朝廷对于此事的重视。 他与王府礼官宋辽照着仪程,依次将王玺,和王妃册封宝印先后交到林锦骁、楚南栀手中,待得祭拜天地之后,仪程结束,满堂喝彩、道贺之声不绝于耳,喜悦的气氛也随即攀升至高潮。 按着章程,接下来本该是一场欢庆的御宴,正在众人满含期待时,林锦骁屹立于大殿之上,俯视着底下乌压压一片,难以尽收眼底的人群,眼中渐渐升起异样: “我本一介布衣,得陛下恩典临危受命,今日虽位及殊荣,却一刻也不敢忘记肩负的使命。” 心思凝重的闭了闭眼,他语声嘹亮的继续讲道: “本王曾一度以为治下诸郡即便算不得繁盛,在实施了一系列安民举措之后也该太平安宁,可直到今日,就在方才,有人胆敢当街阻拦本王王驾,一番犀利的言辞终是将本王从美梦中骂醒了过来,更为出乎本王意料的是,就在此时,就在大家欢庆鼓舞之时,本王治下的长宁郡竟然发生了暴动,何其荒唐可笑。” “殿下,那不过是底下的刁民听信了白渝人的挑唆,欲意寻衅滋事,下官已差人前往镇压,十日之内定当平复骚乱。” 唐儒信誓旦旦的大声禀道。 “寻衅滋事?” 林锦骁发出一声冷冷的长笑:“这天下之人谁人不惜命,倘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谁会铤而走险对抗官府?” 他话音刚落,殿下一道悠长有力的声音骤然在人群中响起:“殿下所言极是,下官敢以性命担保,长宁郡的暴动绝非白渝人挑唆。” 林锦骁和楚南栀眺眼望去,只见人群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在甲士们的护卫下缓缓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先前在闹市中拦王驾的长宁郡郡监郑欢。 他步履虽有些沉重,可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半点退缩畏惧的神色,视死如归的决心尽显眼底。 林锦骁刚刚在闹市中那一剑,无需任何言语上的解释,直接坚定了他的决心,让他备受鼓舞。 纵然今日血溅王殿,他已决意与长宁郡的奸邪势力周旋到底。 第646章 弃子 面对殿下众人充满威慑力的眼神,郑欢从容不迫的从袖中掏出厚厚叠着的一纸状告书,恭敬的跪下身去,大声禀道:“下官长宁郡郡监郑欢斗胆犯上,状告长宁郡太守韩振及其州府官员一百零八人,违律圈禁良田,欺压百姓,贪墨公饷,残害忠良等四十八款大罪。” 林锦骁心知这郑欢所陈述的事情定是八九不离十,可他今日这番举动实在是叫人难以容忍。 倘若人人都如他这般要对自己对朝廷诅咒叱骂一番再行弹劾之举,往后这平宁州怕是人人都能骑到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大殿之下神情不一的官员们,他并未答话,直接拄着拐杖向大殿内径直行了进去。 其余众人见平宁王并无处置郑欢弹劾状纸的意思,纷纷开始朝着此人发难。 林锦芊率先言道:“大胆郑欢,你竟敢口出狂言,攀诬上官,可知朝廷法度?” 各郡郡守也担心治下有人行此大不敬之举,皆跟着附和道:“这厮实在胆大包天,不敬殿下,此时又空口无凭的来污蔑郡守,居心叵测,该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请殿下立诛郑欢。” “请殿下严惩郑欢。” 人群中喊杀声此起彼伏。 唐儒见状,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看来林锦骁的确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只有傻子才会凭着一位莽夫的几句挑唆之辞与整个官场作对。 听着周围愤怒的咆哮声,郑欢心里直打嘀咕,高举状告书的一双大手开始颤颤巍巍的抖动起来。 他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视向玉阶顶端屹立着的楚南栀和小殿下小郡主们,神情哀怨的请求道:“王妃,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老臣敢以阖家上下七十三口人的性命作保。” 楚南栀不忍心的闭了闭眼。 这人或许的确是心怀坦荡,想要为民请命,可他这哗众取宠博人眼球的伎俩实是让人难以接受,也难怪小白脸不声不响的就离去了。 既然序幕已经拉开,眼下也只好让此人受些委屈,磨磨他的锐气,顺便让他尝尝做弃子的滋味,好让唐儒彻底的陷入这乱局之中方可。 暗暗的长吸了口气,她也装得很茫然的看向唐儒,故意征询道:“大都督如何看待此事?” 见她主动垂询自己,唐儒心中一阵窃喜,义正言辞的拱手答道:“启禀王妃,这郑欢定是在故意攀诬韩太守,想要勾结白渝人欲行不轨。” “噢,原来如此。” 楚南栀听到此处便是一阵恶心呕吐,赶紧摆手道:“本宫身子不舒服,立刻将郑欢下狱,命大都督全权代为处理州内事务。” 话落,领着四胞胎齐齐进了大殿。 唐儒眼中暗藏隐忍已久的厉色此刻终于暴露了出来,掷地有声的朝人群中大喊道:“将郑欢即刻押入大狱,出兵长宁郡剿灭叛贼。” “殿下呀,王妃呀,老臣一片赤诚,一心只为平宁州安稳着想绝无二心,二位不可轻信他人挑唆呀。” 郑欢被人连拉带拖的押解着,口中仍不停的喊冤叫屈:“陛下糊涂,陛下糊涂呀,竟将我帝国粮仓重镇交付此等无能之人手中,帝国危矣。” 随着郑欢被拖拽下去,玉阶之下许多人不由得黯然垂下头去,其余众人皆拍手叫绝的簇拥到了唐儒跟前,沾沾自喜的拱手道:“恭贺大都督。” “今日是殿下的加封之喜,我等应该入殿恭贺殿下与王妃才是。” 唐儒全然没了顾忌,笑道:“无奈殿下、王妃身体双双抱恙,今日的宴席只能由本都督代为主持了,各位同僚里面请。” 常延珏、聂怀安瞧着这后辈突然得意的嘴脸,甚是不习惯,默默的领着学生一家和林氏亲眷入了大殿。 目视着众人入了大殿,康琇这才小声与唐儒说道:“大都督为何不直接请求王妃诛杀郑欢?” “诶,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唐儒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这夫妇二人今日之举只怕还是在试探与我,我若急着杀了此人,反倒是让他们夫妇觉得我对那韩振心存庇护之意,横竖郑欢今日是惹怒了平宁王,他不会再轻信此人,那郑欢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他一家老小着想,断然不会再轻易开口。” “大都督当真是高明。” 康琇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后,终是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色。 林锦芊更为得意:“本公主早就说过,康司隶不必过于担忧,我这王兄王嫂如今哪有心思打理平宁州事务,若不仰仗我家驸马,他这封地早晚是要改了姓。” “改姓倒不至于,只要他甘心为青禾王效力,待得青禾王入主靖灵城后说不定还能赏他一家老小一口热饭。” 被这对夫妇一番言语的激励,康琇心中也渐渐飘飘然起来,觉得笼络江南士族已不是难事。 正殿的贺宴已经开始,林锦骁与楚南栀双双入了正殿内的春华居。 瞧着夫妇二人以及小殿下小郡主皆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王府内官们都焦虑无比。 海大阿请了王府医师过来,楚南栀只让医师替自己把了脉,随后吩咐长史宋辽去大殿帮衬着主持宴席。 女眷有柳芸和周氏张罗,又有两位师娘在,她也不担心出什么岔子。 待得宋辽走后,楚南栀则以林锦骁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斥退了其余侍从,命汤惟铭在院门前看守,只留下了海大阿、尹琉轩两位主管王府内外事务的首领和都尉府副都督李策夫妇。 静寂的春华居内堂中,李策时不时打量着里屋的方向,想瞧瞧自家兄长现下的状况。 自打入了都尉府以后,他与林锦骁已变得生分了许多,虽然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可还是免不得担心兄长的安危。 楚南栀瞧出他脸上的不安,立刻吩咐道:“都请坐。” 等着大家都坐下身来,楚南栀也是直奔主题的问道:“二郎长居京中,对郑欢该是有些了解,可知他府上现下家眷所在何处?” 尹琉轩眯了眯眼,思忖着答道:“此人家中父母妻小尚在京中,听说下放长宁郡后又纳了三房妾室,该是仍在郡府。” “郑欢虽然是鲁莽无礼了些,不过尚未定罪,再则祸不及妻儿,还得劳烦二郎书信令尊,对其家眷多些庇护才是。” 话落,楚南栀又笑着看向海大阿:“海总管手眼通天,未免前车之鉴,那州府大狱啊,还得仰仗您多多照拂,切莫让此人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海大阿嘴角扬起阴邪的笑意,知她是在提醒福宁郡太守邢欢之事,赶紧点了点头:“王妃放心,只要殿下不让这郑欢死,老奴啊一定会让此人在狱中活得好好的。” “很好。” 交代完事情,楚南栀安心的吩咐二人出去,眸光流转间慢悠悠的转到了李策夫妇身上。 第647章 挖人 “三郎这个时候不该来此处?” 楚南栀看着李策、周氏夫妇一脸担心的样子,还是狠下心来责备了句:“你如今在都尉府就该好好效力于都尉大人。” “嫂子我” 李策心里苦楚万分,周氏更加糊涂,不知兄嫂这话是何意。 四胞胎已有许久未见到李策了,此时见娘亲责备往日里最为亲近的叔父,都心疼的为他开脱道:“阿娘,李叔叔他是担心阿爹,想要来看看阿爹的。” “咳咳。” 小家伙们话音刚落,内室里就传来了林锦骁轻咳声。 “还不快进屋去照看你们阿爹。” 楚南栀瞪了瞪眼,威逼之下,一个个吓得不敢再说话,纷纷跟着桑琪进了内屋。 “周家妹妹也去赴宴。” 楚南栀将汤惟铭唤了进来,命他亲自护送着周氏前往偏殿与女眷们一道用宴。 待得内堂里只剩下李策,楚南栀这才小声开解道:“你兄长并无大碍,三郎不必担心,往后定是要好好在都尉府效力。” “是。” 李策诚惶诚恐的起身,楚南栀又忽然将他叫住:“既然来了,就替我再办一件事,前阵子我让你秘密召集的死士,这次多派些人手前往长宁郡,定要护佑住郑欢家小,不可有任何闪失。” “嫂子为何还要袒护此人?” 李策不解的问道。 刚才那厮可是嚣张跋扈得很,自己都巴不得一刀砍了他。 “这事将来你自会清楚。” 楚南栀再次叮咛道:“总之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替你兄长彻底拿下都尉府。” “嫂子放心,我必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李策答完,急匆匆的出了春华居。 到得正殿中,唐儒正与同僚们把酒言欢,庆贺着今日大权独揽之喜,看到李策姗姗来迟,将他请到自己身边坐下,有些不满的问道:“副都督何故这么晚入席?” 李策也不避讳,直言道:“末将与平宁王曾共事多年,如今虽与他政见不一,可终究有着同袍之情,得知他身体抱恙,特意前去探望。” “嗯,李兄果真是个爽快之人,为人厚道,在下佩服。” 唐儒最是喜欢这等忠义之人,一心想要将他拉入自己麾下,这段日子瞧他对自己恭敬有加,想必也是看到了自己才是平宁州未来的主人,此时也不忘嘱托道: “明日我便要率领唐家军前往长宁郡助韩太守平叛了,都尉府就要仰仗李兄了。” “大都督言重了。” 李策谦逊的回道:“大都督所领的唐家军所向披靡,不过几个闹事的刁民罢了,哪里需要大都督亲自前往。” 顿了顿,又补充道:“大都督如今是全州上下的指望,肩负着全州的安危,不如让末将领一只轻骑连夜前往长宁郡,末将定会竭尽全力平息叛乱。” “诶,不成不成。” 唐儒连忙摆了摆手:“平宁州政务有孙长史掌管,水军刚刚整合还需李兄严加操练,你与殿下又有着手足之情,我哪能让你去赴险。” 唐儒立功心切,自是不愿将自己的唐家军精锐交到他手上。 再则,各郡明显存有猫腻,他得趁着这次平叛的机会顺便替这些属官擦屁股笼络人心。 殷切的关心了一番,唐儒又让自己的族弟唐力上前来,耐心叮嘱道:“都尉府长史唐力是我唐氏一族文武兼备的俊才,我走之后,李兄只需协助他打理好都尉府上下即可,我定会在十日内荡平叛乱,凯旋归来。” “好,末将祝大都督早日凯旋。” 李策笑着应了声,偷偷的斜倪了眼殿中正低头不语默默饮酒的常老聂老,瞧着一个个充满鄙夷的眼神,他心中尤其不是滋味。 偏殿中,林锦芊正春风得意,俨然不将纪华珍和崔氏放在眼里,端坐在正位上,沾沾自喜道:“今日啊本不该本公主高居此位,无奈我那王嫂身子不争气,刚行完加封大典就累坏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替她主持这场盛宴,诸位莫要拘泥,定是要吃好喝好才是。” 话落便看到小周氏从殿外闷闷不乐的进来,眼中像是还噙着泪水。 她知道驸马想要笼络李策,殷勤的赶紧迎了上去,笑眯眯的唤道:“哎哟,这不是周家妹妹嘛,怎么这么晚才入席,快随本公主上座。” 小周氏惶恐不安的同林锦芊揖了揖身,心里虽然憋屈,却立即走到柳芸身旁坐了下来。 “不识抬举。” 林锦芊暗骂了声,心知这妇人定是在楚南栀那妒妇跟前受了奚落,正满腹憋屈,赶忙又讨好道: “我那王妃嫂嫂如今有身孕,怕是脾气不太好,听闻周家妹妹现下在缘来饭庄还仅是管着个后厨的杂事,实在是可惜了妹妹这样温婉贤淑的人物,不如来我高升饭庄,我饭庄正缺位像妹妹这样能干的掌柜。” “公主殿下当真是好手段,竟然在王妃的喜宴上挖人,老身活了这把年岁还是头一遭所见。” 纪华珍冷笑着直视过去,眼底尽是愠色。 “咳,王嫂眼下也实在没心力打理这些,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见外。” 林锦芊傲娇的轻叹道:“好在呀,我们家沅希郡主不日就要入府了,她虽说是年幼稚嫩了些尚且能替王嫂分担分担。” 提到这事,被冷落已久的采莲赶忙放好手中的菜肴,悄声对林锦芊说道:“奴婢定会将长留院打理得干干净净,恭候郡主入府。” 看着眼前这到熟悉的身影,林锦芊眼色微微一顿,大致记起此人来,不确定的问道:“妹妹是采薇还是采莲?” “奴婢采莲,是曾经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 采莲见公主肯与自己搭话,心里暗爽不已。 “噢,原来是采莲妹妹。” 林锦芊内心止不住的想笑,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讥笑,好言道:“听闻你与采薇是太皇太后指派来伺候我那王兄的,怎做了这等杂务,实在不像话,待得沅希进了门,你便留在她跟前伺候。” 说完,还刻意打量了眼前来服侍晚宴的海大阿,笑道:“本公主想替我那小姑子讨要个贴心伺候的,海总管不会介意?” “自然不会。” 海大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郡主金尊玉贵的,老奴还在想着该让何人去伺候呢,既然是公主殿下钦点的,老奴明日就让她们姐妹留在长留院。” “甚好甚好。” 林锦芊更是志得意满。 其余女眷们看不惯这位公主耀武扬威,早早的就借故离席了。 林锦芊猜到小周氏掌管着缘来饭庄的菜谱秘籍,一心想要拉拢她,留下她执意要她做自家饭庄的掌柜,小周氏本就不喜林锦芊和唐沅希姑嫂二人,眼下虽不清楚兄嫂为何会疏远自己与李策,可自己一家是靠着兄长、兄嫂提携起来的,她自不愿意背叛兄嫂。 既然兄嫂不愿待见自己,她索性干脆的回绝道:“多谢公主好意,奴家不过是个没见地的妇道人家,眼下一家老小都搬进了城中,奴家实在没有心力在外奔走,早已有意辞去缘来饭庄的事务回家中照顾老人和幼子,还望公主见谅。” “无妨。” 林锦骁僵笑着应了声,只得放她离去。 第648章 感觉不对劲 楚南栀吩咐桑琪准备了些饭菜到春华居来,领着小宝们用膳后,汤惟铭带着四胞胎去各自的小院察看寝居之处,楚南栀眼下还不清楚林锦骁对今日之事作何打算,便留在了内堂中。 待得屋子里清净下来,楚南栀倒了杯茶递到林锦骁跟前,瞧着他那张讳莫如深的俊脸,弱弱的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郑欢?” 林锦骁嘴角漫不经心的扬起幽深的笑意,漫步走到楚南栀身前,轻握住她的手,温声回道:“你呀就不必操心这些事情了,既然唐儒给了这个机会,这次我只需来个釜底抽薪,保准他与他手底下的三万唐家军有去无回。” 见小白脸成竹在胸的样子,楚南栀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再多言,含笑道:“你在府上照看着小宝们,我去一趟老宅安顿安顿二郎家那几口子。” 林锦骁也不想让她入京前还要为平宁州的事情奔波劳碌,便顺着她答道:“去,晚上早些回来。” “好。” 楚南栀说完领着桑琪、海大阿和之前老宅里自己挑选出来的几名可靠的佣人一道回了崇仁坊。 林锦骁独自在内堂里盘算着眼下各郡的形势,想要让唐儒和他手底下那群党羽彻底的失势,这次就必须得让整个江南的人对他们恨之入骨,而绝非区区徐槿舟和郑欢两人。 一旦唤醒了所有有识之士同仇敌忾的决心,官员互相检举,众人想要彻底肃清官场、惩处奸吝的决心方能更加坚定。 再则,这些个门阀势力不知死活,逼得民怨沸腾,公然造反,那就先让他们自己的势力去与反叛势力周旋,最好是拼个鱼死网破才好。 打定了主意,便见尹琉轩行色匆匆的进来。 方才亲眼瞧见唐儒、林锦芊夫妇在王府大殿里耀武扬威的态势,他此时心中无比憋闷,一边担心着表兄的身子,一边又不情愿的禀道:“殿下,大都督携几位郡守和州府官员前来求见。” “咳咳咳咳。” 林锦骁猛烈的咳嗽起来,立刻躺倒在床上,病怏怏的抬手示意道:“快、快请。” 尹琉轩看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间病情又加重得如此厉害。 “表兄,要不还是先请医师过来替你看看?” 尹琉轩焦急的问道。 “不、不必,你、你表嫂已替愚兄查看过,咳咳咳咳。” 林锦骁强撑着坐起身来,倚靠在床头上,喘着粗气吩咐道:“见、见大都督要紧,快、快请。” 尹琉轩心里有些难受,还是出去将唐儒和众官员领了进来。 看着憔悴不堪的林锦骁,唐儒装得殷勤无比的上前来,细声询问道:“殿下,你可还撑得住?” “无妨,咳咳咳咳,王妃已替本王开了药方,咳咳咳。” 林锦骁又难受的呻吟了数声。 “都怪那该死的郑欢,竟敢对殿下如此不敬。” 唐儒气闷的握了握拳,义正言辞道:“殿下只需好生静养,下官已差人前往营中整军,明日就领军前往长宁郡,定是要将那群逆贼杀个干净。” “此事何必劳烦大都督亲自出马。” 林锦骁弱弱的摆手道:“还是让李策去,眼下本王卧病在床,王妃又即将入京,州府大小事务都要仰仗大都督。” 长长地吁了几口气,脸上虚弱之象更甚,他又故意刺激道:“也不过是几个刁民闹事,李策做了许多年游徼,他自有法子安抚那些流民,反倒是大都督和唐家军不可轻出,若是万一不能平息叛乱,只会加剧祸乱。” 唐儒听出他这是在轻视唐家军,不满的撇了撇嘴,当着众人的面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正因为祸乱刚起,下官才该亲率唐家军前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叛乱,以免有人再居心叵测。” 顿了顿,他紧咬着牙关,用力的抱拳道:“末将今日在殿下跟前立下军令状,十日内若不能扫平叛乱,末将愿提头来见。” “好,咳咳咳咳,取纸笔来。” 林锦骁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 唐儒微微怔了怔,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只是自己已然夸下了海口,自没有再回旋的余地,只得顺从着写下了军令状。 “为壮军威,明日将那妖言惑众的长宁郡郡监押于三军阵前,为唐家军祭旗。” 林锦骁看到他奋笔疾书,迅速的写好了军令状,心里忍不住的一阵窃喜,又开始拿郑欢来试探他。 “不可。” 唐儒岂能不知他是在试探自己,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这郑欢口口声声称那韩太守与州府官员罪恶滔天,罗列了数十款大罪,末将若不亲自前往察看,便将他处死,只怕会惹来口诛笔伐,还是等末将平叛归来再杀不迟。” “大都督思虑周全,便按着大都督的意思办。” 林锦骁佯装敬佩的点了头,命尹琉轩将虎符取了上来,连咳数声后,嗓音微弱的嘱咐道:“本王眼下心力交瘁,大都督又将亲临前线,州府三军就暂由唐长史和副都尉掌管,定要好生警戒,以防东桑贼人趁机来犯。” 唐力见他取来虎符,欣喜的正要上前去接,唐儒立刻将其拦了下来,恭敬的接过虎符递到李策手中,随后又将自己身上的半块虎符取出交给唐力,笑着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东桑人神出鬼没的,历来喜欢行鸡鸣狗盗之事,眼下见我帝国境内生乱,必会趁机侵扰我帝国海防。” 话落,唐儒肃下脸来对唐力厉声嘱咐道:“唐力,你定要牢记殿下教诲,与副都督齐心协力掌管水师。” “末将遵命。” 唐力充满警惕的打量了眼李策。 这厮近来虽说在堂兄面前表现的唯唯诺诺,可总归不如族里这些知根知底的兄弟放心。 好在这家伙是个实性子,没什么心眼,还威胁不到自己。 唐儒瞧着林锦骁连虎符都交了出来,心底顿时又松懈了不少,亲自上前去搀扶着他躺了下来,关切不已的叮嘱道:“殿下好生歇息,末将这就去往营中了。” “本王静候大都督凯旋归来,咳咳咳咳。” 林锦骁猛烈的咳嗽了数声,让众人听得甚是揪心。 目送着所有人出了内室,他这才重新坐起身来,回到书阁边取来些文卷悠哉惬意的翻阅。 第649章 旧案 楚南栀的马车刚进老宅,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疯疯癫癫的喝骂声:“我是朝廷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我儿是王,你们谁敢对我不敬,我便让我儿统统杀了你们。” 桑琪轻喝住马匹,搀扶着楚南栀走下马车,一行人默不作声的向着院内行去。 到得客堂门前,正瞧见林锦芸、秦香莲姑嫂二人和两名侍女强拉着陈氏准备用饭。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姑嫂二人领着侍女们慌慌张张的上前来恭敬的揖了揖身。 楚南栀慢悠悠的瞥了眼满头银发,凌乱不堪的陈氏,望着林锦芸,眯眼问道:“你母亲可好些了?” 林锦芸黯然摇了摇头:“回嫂嫂的话,她整日里便是这样,医师也束手无策。” 楚南栀思忖着颔首,从桌上端了碗盛好的汤缓缓靠拢陈氏,想要试探试探她是真疯还是装疯。 可刚靠拢过去,陈氏就吓得缩进墙角,颤颤巍巍的摇头晃脑:“你们休想害诰命夫人,我儿是朝廷的王,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一把将楚南栀手中的羹汤推翻在地。 “母亲。” 秦香莲有些愤怒的朝陈氏瞪了瞪眼。 陈氏吓得赶紧抱住楚南栀的大腿,哀怨的啼哭道:“姑母,我不嫁,我不嫁,他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不要与他续弦。” “他害死了谁的儿子?” 楚南栀拦住上前来的姑嫂二人,弯下身去紧握住陈氏左边的手腕,目光锐利的直视向她。 陈氏身子抖动得愈发厉害,惊惧着俨然说不出话来。 僵持良久后,陈氏猛烈的咳嗽着,直接咳出血来。 楚南栀渐渐松开她的手腕,瞧她脉象凌乱不堪,倒不像是装疯卖傻。 站起身来,吩咐侍女们照看着陈氏,楚南栀凝视着一脸呆滞的林锦芸,沉声道: “你二嫂怀着身孕,需要静养,往后就将你母亲安置到内院的东厢房里让人好生照看着,别让她到外院来吵到你二嫂。” 说着,又凝神看了眼秦香莲:“秦娘子如今怀着的可是你二哥哥唯一的血脉,切不能再出任何闪失。” 姑嫂二人只以为她是真心的关切,感恩戴德的点头道:“嫂嫂放心,我们定会遵嫂嫂的嘱托。” “嗯,我会让海总管时不时的来老宅察看,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都与他讲。” 海大阿从楚南栀的眼神察觉出这陈氏必然是知晓些什么机密之事,生怕这疯妇惹出些幺蛾子,赶紧补说道:“王妃即将入京,老奴啊奉命照管殿下所有宗亲家眷,二位娘子在老奴面前无需客气,凡事都可吩咐老奴。” “多谢嫂嫂,多谢海总管。” 姑嫂二人感动的揖了揖身。 想到今日王府的宴席,秦香莲有些愤懑的提醒道:“嫂嫂,今日那芊公主实在跋扈得很,趁着你不在,她竟然反客为主,全然不将你放在眼里” “芊公主的事你们不必多管,只需好好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就好。” 楚南栀打断秦香莲的话,认真叮嘱了句,瞧着陈氏被侍从们带进了内院,又看向林锦芸,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三娘年岁也不小了,我不在州府这段日子,你若是觅得如意郎君就去找纪师母,她会和你兄长替你做主,为你操持亲事。” 林锦芸颔首道:“二哥哥刚折,我如今只想着寻个愿意入赘进家中的郎君延续这一脉的香火。” “也好。” 楚南栀笑了笑,本是想将这姑嫂二人打发出老宅,但她有此想法也不好违了她的心意,免得惹来怀疑。 横竖林锦骁的身世也不会一直瞒着世人,待得局势稳定下来,纵然陈氏是装疯,她果真知晓些什么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眸光流转间,她又审视向秦香莲,这妇人便心领神会的答道:“嫂嫂不必担心我的事情,我与二郎夫妻一场,自会好好的将腹中胎儿生下来,将孩子养育长大。” 话落又即刻补充了句:“我定会好好教导腹中的孩儿,让他要向兄长一般做个顶天立地满腹才学的男子汉。” “也好。” 楚南栀用同样的语气回了句。 毕竟这年头忠贞守节是所有女子共同的操守,倘若秦香莲果真一门心思的只想替林锦鸿守住这唯一的血脉,将来林锦骁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也能勉强多份慰藉。 秦香莲不经意的打量了眼楚南栀的小腹处,怯懦的关切道:“倒是嫂嫂,此去京中,路途遥远,嫂嫂也有孕在身,一定要好生保重。” “嗯,我记下了。” 楚南栀淡淡的应了声,又在院子里四处察看了一番,算是彻底的与这座住了数月的老宅做个告别。 临走之际,忽听一道颤抖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她回过身去,只见林锦芸眼中泪光闪烁着,更咽着叮嘱道:“嫂嫂,你定要和瑞文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 楚南栀尚未来得及答话,这小姑子已是泣不成声,转过身去泪眼迷离的跑进了内院。 她虽不清楚兄嫂为何会对一家人这般关心,可兄嫂数次的以德报怨早已融化了自己僵硬的心。 从前她有多憎恨这妇人,如今便有多想亲近这非比寻常的女子。 只是她始终难以逾越内心的那道鸿沟,唯有期盼着兄嫂和侄儿侄女们能够平安顺遂。 楚南栀本还无动于衷,可林锦芸这句颤个不停的话音让她内心不由得怔了怔。 从前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仿佛都一股脑的烟消云散了。 她怀着凝重的心情坐回马车,朦胧的月光映照在斑驳的车帘上,映出一道道婆娑的树影。 想着后日就要入京,楚南栀此时的心绪更加紊乱。 京中的事、京中的人让她既激动又忐忑。 猝不及防间,她忽然想起一桩曾经在断龙山中谢景辰提及的老青禾王遇刺之事,再与太皇太后暗邀自己入京和林锦骁连番遭人暗害的种种事情结合起来,她骤然反应过来: 自己此次入京不会是要替那位老人家彻查当年的旧案? 眼下,暗害林锦骁的势力她将最可疑的人选定在了司徒杨润宸身上,太皇太后却迟迟不敢动此人,就不知此人与当年的旧事又有多少牵连? 第650章 临行前 转眼便要到了离别的日子,楚南栀心神不宁了一日,一直在想着入京后的事情。 而林锦骁这一日也同样在盘算着自己心中的谋划。 今日唐儒已率领唐家军出征,凭着此人的性子,再加上自小长在江南,对南方各郡的情况他也是了然于胸,知道唐儒此行并不会低眉折腰的去抚民,只会靠着军威强行镇压乱民,继续维护门阀势力的利益,从而拉拢江南士族。 如此一来,只会加剧与底层百姓的矛盾。 他一方面开始打算着十日后如何处置唐儒,另一方面又要开始准备事态扩大后该如何应对局势,怎样才能彻底的止住沸腾的民怨。 福宁郡、长宁郡与别的郡县不同,的确是存在有人受白渝人蛊惑甚至互相勾结的可能,所以与乱民们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必定会壮大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的声势。 之后的安民抚民也当双管齐下。 拟定了策略,他径直回了春华居。 内堂中格外热闹,柳芸此次要陪着自己女儿、外孙入京,想着要阔别许久,大周氏领着族亲们和纪华珍、崔氏有着滔滔不绝的话要与她寒暄。 大家一边帮着楚南栀整理行装,一边在内堂里叙着话。 看到林锦骁进来,众人这才止住了话音。 纪华珍心知夫妇二人这夜必是有许多的话要讲,识趣的领着大家正要出去。 林锦骁还惦记着前阵子答应过娘子临行前要送她一样很珍贵的东西,随即叫住纪华珍,开口问道:“纪师娘,纾公主以前替学生准备的东西,师娘可保管得还妥当?” 纪华珍眸色微顿,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件包裹的物件交到林锦骁手上,淡笑道:“尚在你少时常与她去的地方。” 林锦骁捏了捏手中的东西,看了眼正一脸好奇的楚南栀,笑着目送众人离去。 待得内堂中只余下自己家小后,他先是对海大阿吩咐道:“小殿下、小郡主明日要早起赶路,海总管带他们下去早些歇着。” “阿爹。” 大宝林瑞文最是舍不得与他分别。 先前还没切身感受到,今日看着长辈们忙前忙后的打点行囊,他才知道明日就不能见到阿爹了。 瞧着大宝恋恋不舍的眼神,林锦骁看出他对自己的依恋,温笑着宽慰道:“听话,快去睡觉,你们娘亲现在怀着身孕,你们切不能在路途中惹她不高兴。” “阿爹,我们不会让阿娘不高兴的,我们会好好照顾阿娘。” 三宝林瑞崇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阿爹相信你们定是能够替我照顾好你们娘亲的。” 林锦骁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让沈云清带头领着四胞胎去了各自的小院。 火烛将内堂里照得异常的明亮,透过那暖黄的烛光看着面前这张俏丽细嫩的鹅蛋小脸,林锦骁心里的不舍全然写在了脸上。 想到已经入京的谢景辰,他突然紧拉住楚南栀的手不肯放:“楚南栀,你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亲。” 看了眼她小腹处,又犹疑着补充道:“接下来或许是五个、六个孩子的娘亲。” 楚南栀不知所以的浅笑:“还是你唯一的娘子。” 听着这话,林锦骁神情微微僵住,意识过来明日便是唐沅希入府的日子。 对于此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拉着她便往外走:“今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落,就吩咐桑琪和汤惟铭前去准备车马。 柳月挂在枝头上,月黑风高的夜晚,整个王府都显得异常的寂静。 林锦骁只让陈川领了一队心腹侍卫相随,和楚南栀坐上马车静悄悄的出了城。 不多时便到得一处庄园里面,看园子的老翁识得林锦骁,立即掌了灯,引着夫妇二人向内行去。 陈川则领着护卫们在院外把守。 “此去靖灵城有着上千里的路程,我不在你身边,但我的心却也随你们母子几人一道入了京。” 林锦骁带着楚南栀进了一间密闭的雅室里,从怀中掏出刚才纪华珍交给他的物件,递到楚南栀手上,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些年京中诸王争斗愈演愈烈,对于诸州的监察也越来越严密,为恐京中生变,早几年前纾公主就已经在各州安排暗桩信使以防不测。” 说着,他扭动雅室里书阁边的一道机关,紧接着眼前忽然现出一间暗阁来。 暗阁内经过特殊的装点,进入里面倒并不会觉得窒息。 林锦骁到暗阁中央的伏案上提起一对笼子,笑着说道:“这对信鸽是当年聂老出使北地得来的稀有物种,与咱们大禾帝国所养的信鸽大不一样,据说寿数比人还能活得长久,而且能在一日间飞行千里,它们颜色灰暗,能够长久的隐匿在云层与黑暗中不叫人察觉。” 听他饶有兴致的说着,楚南栀将手中的物件先搁置到伏案上,提起那对笼子,细细打量着里面的一对宝贝,生得倒是一副鸽子模样,只不过看上去却有些雄鹰的气魄,尤其是那阴鸷的眼神比起寻常鸟兽更为凶猛彪悍。 若不是有明亮的烛光打照,她几乎看不出笼子里这两只活宝。 见她瞧着一对信鸽正入神,林锦骁又接着讲道:“你每日便宜时,可用这对信鸽传信与我,告知小宝们在京中的情况。” 本是希望她能常与自己联络,可终究还是难以启齿,将话说得很是委婉含蓄,只让她提及小宝们的事。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好,你不用担心,我会时常将小宝们甚至是二老在京中的状况写信告知你。” 回答得太过淡定,让林锦骁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失落:“你、你明日就要离去,为夫不在你身边,你、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对为夫讲的?” 瞧他又急又难为情的样子,楚南栀忍不住一阵窃笑,放下鸟笼踮起脚尖轻轻的在他翘起的唇瓣上吻了吻:“相见欢情短,别时恨离长,我知夫君心意,夫君也该晓得我的心意。” 林锦骁看着她那深情的眼眸,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许多,欣慰的将她搂进怀中。 “从此你在平宁州稳定后方,我在京中助陛下稳固朝局,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重逢。” 楚南栀倚在他怀中,认真的叮嘱道。 “我不希望你成为朝中重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只需带着小宝们面见过陛下与太皇太后便提归程。” 林锦骁怕她逞强,严肃的嘱咐了番,语气沉沉的再度吩咐道:“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定是要利用各处暗桩将讯息传回府中。” 只要能够平安到达阆州,我便能确保你们的安危。 望着伏案上包裹的物件,后半句他并未明言。 楚南栀并不知他究竟做了哪些安排,只是轻声应道:“好。” 第651章 失踪的小白脸 收拾好东西,趁着夜色尚早,楚南栀和林锦骁在城外闲庭信步般游走了半晌,回了趟安邻村那栋小木屋,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林锦骁感慨颇多。 眼下,他仍是不清楚自己的娘子是如何蜕变成现在这模样的,可那些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需知道,这女子的内心装着自己就已足够。 两人在村子里闲逛了许久,直到夜色渐渐沉寂下来,才往着村外的马车上行去。 村里的路处处坑坑洼洼,并不平坦,弯月洒出的光和侍卫们提着的两盏灯笼交织在一起显得暗淡无力,楚南栀一个不小心险些踩空跌倒下去。 林锦骁顺势将她抱了起来,坐到路边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察视着她脚踝,关切不已的问道:“可有哪里伤着?” 楚南栀搂着他脖子,浅浅的摇了摇头。 林锦骁转过身去,拍了拍后背,温声说道:“我背着你。” 看着身旁的陈川和几名侍卫都背过身去,楚南栀正犹疑着,林锦骁直接将她背了起来,一行人继续向村外行去。 楚南栀小脸贴在他暖烘烘的耳垂边,看着前面的路,突然迫切的期盼着这条路没有尽头。 “林大郎,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楚南栀小声在他耳边低语道。 林锦骁怔了怔,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问她:“什么事?” “明日你晚些时候再起来,等我走后。” 楚南栀要求道。 她真担心临走的那一刻,见到他的身影会不舍得离开。 林锦骁想了想,迟疑着答道:“好。” 虽然自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想让她早些回来,可到了京中许多的变故实难保证,凭着她的性子,怕是很难如自己的愿。 好在自己如今对她入京的安排还算是细密,就是这分别的痛苦太过煎熬。 这个时候自己表现得淡漠些反倒能让她心中少些负担。 达成了默契,两人默默地回到马车中,一路沉默着回到了王府。 将她送回春华居后,林锦骁轻声叮嘱道:“明日你还要赶路,早些歇息。” 不容楚南栀作答,便转身径直离开了春华居。 楚南栀心头一凛,暗暗道:“这小白脸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自己不过是让他明日不用去送自己,他竟然连今夜都不肯陪着自己了。 莫非他是变心了? 楚南栀犹疑着卧倒在床榻上,想着明日就是唐沅希入府的日子,她心里渐渐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纵然小白脸信誓旦旦的承诺过心中此生只有自己一人,可自己不在他身边,万一那唐沅希是个狐狸精,两人每日待在府上生出些情愫来自己该作何应对? 在床上苦思冥想了一番,没多久她自个儿便想通了。 “管他的呢,横竖老娘也不求着他,他若负了老娘,老娘自去京中寻那一片大森林。” 做人嘛,洒脱最重要。 老娘才不会因为他变了心而伤心难过。 想到这里,她随即释然了许多,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经大亮,室外开始响起了嘈杂的忙碌声。 楚南栀赶忙起身将桑琪叫了进来,一同尾随入内的还有淘淘与奇奇。 瞧着调皮的两只小老虎,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它们,随后一边收拾着妆容一边对桑琪抱怨道:“你怎么不早些将我叫醒?” 桑琪讪讪的笑了笑:“主君说让主人睡醒了再叫你起来也不迟。” “那怎么行,今日纪指挥使和朝廷亲军都在府门等着呢,两位老师也要一同入京。” 楚南栀在心里暗自将小白脸责备了一通,四处张望着也未瞧见他的身影,不由得生气了闷气:“殿下去了何处?” “殿下大清早就领着张将军与何将军出门了。” 桑琪颤颤巍巍的答道。 也不知这两人昨夜发生了何事,怎么好好的像是生分了不少。 听完桑琪的回答,楚南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小白脸倒真是听话得紧,不仅不送自己了,连人都消失了。 她心中顿时没了牵绊,立即洗漱完囫囵的吃了几口早饭,便和一大家子人坐上马车出了府。 浩浩荡荡的车驾比起前日入王府时热闹有增无减。 车轮缓缓移动,四处不断传来百姓们殷切的呼喊声:“恭祝王妃早日回城。” 楚南栀探出头去与众人道谢作别,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林锦骁的身影,可一直到出北城门也未瞧见这该死的小白脸。 四胞胎见状,都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三宝林瑞崇担心的问道:“阿娘,阿爹为何今日没来送我们,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休要胡说。” 柳芸赶忙止住三宝的胡言乱语,对女儿和小家伙们安慰道:“你们阿爹说是有紧急公务需要去处理,怕是耽搁了,他怎会不要你们。” “可还有什么事请是比送阿娘和我们还重要的?” 二宝林瑞希也不满的撅起了嘴。 四宝林瑞嘉忽然想到今日还有件热闹事,怏怏的提醒道:“今日是沅希郡主入王府。” “不会的,阿爹才不会去讨好那个女人。” 大宝林瑞文坚定的咬紧了牙关。 瞧着一个个都开始猜忌起了自己最敬仰的先生,沈云清赶紧劝说道:“师父与师娘情深意笃,师父心中自然是只有师娘的,各位弟弟妹妹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云清说得对,你们呀不许胡乱猜忌你们阿爹。” 楚南栀不愿让小宝们和自己一样因此事生出别扭,好言安慰了一番,四胞胎这才安分下来。 看着马车里那掩藏着的鸟笼,再想到小白脸将纾公主搭建的暗桩暗谍都交给了自己,楚南栀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沉静下来。 她还是宁愿相信小白脸定不会负自己。 横竖自己本就不愿他今日前来送行,他如此这般倒也好。 城外苍山的山顶上,一辆橙色马车已停靠在此多时。 眼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官道上缓缓驶来,几名军士匆匆走到马车跟前,其中一人拱手禀道:“殿下,王妃的车驾已经出城,即将经过苍山。” 林锦骁闻声,拄好拐杖下了马车,漫不经心的走到山岩边,俯视着那如长蛇般的队伍,眼底忽然被孤寂与落寞萦绕开来。 第652章 你追我赶 “哨骑可都已经派出去了?” 林锦骁目光灼灼的俯视着山下那最为亮眼的宽敞马车,神情呆滞地问道。 “都已经派出去了。” 何郢仔细答道:“末将已按照殿下吩咐的,分出十路哨骑沿冬花江、榕江一带巡视,并让沿途驻军好生防范。” “定是要仔细一些,安全护送车队到达阆州后再秘密返回。” 林锦骁认真叮嘱道:“眼下长宁郡发生暴动,南方诸郡人心不稳,东桑人要是得知王妃和世子郡主们北上,必会沿冬花江、榕江一带西进,趁机作乱,纪指挥使将骑兵留在了王府,若突遇东桑人或是草寇流民袭击,仅凭这支步军仓促间只怕难以应敌。” “请殿下放心,末将誓死保护王妃与小殿下小郡主们的安危。” 何郢、张钰几乎异口同声的答道。 “嗯,等车驾顺利进入阆州地界后,你们务必在十日内赶回州府。” 林锦骁黝黑的眼眸中忽的闪过一抹狡黠:“到时本王有重要事情交与你二人去办。” “末将领命。” 何郢与张钰面面相觑了一眼,大概猜到殿下可能是要他们二人去长宁郡平叛。 对于这次唐儒亲自出征,最为不服的就数他们这些王府领兵将军了。 那唐家军虽说骁勇善战,可在他二人看来,唐儒不过京中的一介纨绔子弟,压根没有什么临敌经验。 打仗还得靠他们这些北地归来的老将。 只不过唐儒主动请缨,他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只盼着十日后殿下果真是要安排他们去平叛才好。 眼见着山下的队伍已经快要经过苍山,何郢挑眉望向林锦骁,狐疑着道:“殿下,王妃的车驾就要离去了,殿下不去亲自送送王妃吗?” 他这次为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入京的事情费劲了心思,做了十分周密的安排,临行前仍是放心不下,大清早的又秘密调集王府卫队前往各紧要位置巡查,为车队保驾护航,却不愿前往亲送,倒是叫人想不通。 林锦骁矜持的摆了摆手:“不必。” “可王妃此次入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何郢苦着脸撇了撇嘴:“殿下又不能擅自离开平宁州。” “快,张钰,你速去拦下车马。” 听着这话,林锦骁再也淡定不住,急声朝着军司马张钰催促道。 看着那长长的马队就要消失在官道转角处,张钰飞奔上马,领了几骑火速的冲下山去。 林锦骁此时心里眼里全是那张俏丽的小脸,可顾虑着不能让腿疾的事情露陷,只得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坐回马车,随后才吩咐马夫加快速度去追赶班师的人马。 楚南栀坐在宽敞的车厢内,虽是安抚好了几个小宝们,可自打昨夜到现在都未曾见到小白脸的身影,她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在心头将小白脸咒骂了一千遍,正觉解气时,后面忽然传来了马蹄的疾驰声,还伴随着高亢的呼喊声:“请纪指挥使与将士们暂歇片刻,我家殿下前来为王妃送行。” “是阿爹。” 小宝们闻声都忍不住激动的欢呼雀跃起来,趴到车厢后面,拉开帘子齐齐的翘望出去。 “加速前进。” 这小白脸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却假惺惺的追上前来,楚南栀又喜又气的朝着马车外的纪岑安喊了一嗓子。 纪岑安一脸难为情的瞥了眼身后正追赶上来的马车,真是左右为难。 林锦骁与自己手足情深,他不能违逆兄长的意思。 只是想到去了京中,要昧着良心让自己族兄和兄嫂争锋相对,到时候指不定要给兄嫂惹来多少不快,这个时候也只能多依从着她心中才会感到畅快些。 横竖自己所领的三千亲卫皆是步兵,即便使劲浑身解数也赶不过兄长的骑兵,他装模作样的朝着众人大喊道:“听王妃的,全速前进。” 桑琪赶着领头的马车,今日主君没来送行,主人郁闷了一路,现在主君赶来了,主人却又要求加速前进,她立时猜到主人并非是真的要撇下主君的马车,故意勒紧马缰,只是空吆喝着,不让马匹狂奔。 如此一来,整个马队的速度并未加快多少。 动静闹得挺大,可走了许久,楚南栀只觉身后的轻骑和林锦骁的马车已经直逼跟前,楚南栀随即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听着桑琪诺大的嗓门和马匹哀怨的嘶鸣声,楚南栀愤懑的掀开车帘瞪了瞪这小丫头片子,瞧她强拽着马缰,整张脸都已憋得通红,马儿更是被勒得快要窒息,娇嗔道:“桑琪,你这是做什么?” “主人,奴婢” 桑琪一脸茫然的扭过头去,不知如何解释。 柳芸和几个小宝们看得也是呆愣愣的。 “大栀,你这是做什么?” 柳芸也反问过去,立即叫桑琪停止了前行。 常延珏、聂怀安不知道这对小夫妇又在闹什么别扭,但这个时候可不能叫二人生了嫌隙,忙不迭的从身后的马车中探出头去,对纪岑安示意道:“让大家原地休整片刻。” 聂怀安又补充道:“岑安,你多派些人前往四处打探,眼下平宁州不太安宁,小心贼寇觊觎。” “是。” 纪岑安依着二老的吩咐,让军士们停止了前进,又差了几波人先行到前方打探路况。 张钰追赶上来,欣喜的向着马车内禀道:“王妃,殿下赶来送行的,还请王妃移步。” 楚南栀埋着头没答话,四胞胎也不敢妄动,一双双清澈透亮的小眼珠子时不时望向身后追赶上来的马车,惊喜之余又有些怯怯的打量着车上的娘亲。 “林瑞文。” 忽然一道低沉温柔的话音从车外传来,大宝林瑞文踌躇着望向娘亲,显得不知所措。 瞧着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良久后,楚南栀才点头道:“去。” 小不点们见娘亲松了口,这才蹦蹦跳跳的走下马车,连声呼喊着:“阿爹,阿爹。” 从缝隙中瞧见马车后面那道颀长笔直的身影,微风轻拂在他脸上,衣袂飘飘的样子,让楚南栀坚硬的心再度柔软了下来。 分别在即,这个时候,她哪里忍心再去和他闹别扭。 柳芸看出女儿已有松动的迹象,请握住她的手心,忙不迭的吩咐道:“快去,别让大家等太久。” 随后叫沈云清搀扶着女儿走下了马车。 第653章 问剑 陈川叫人将官道边不远处靠近湖边的一座石亭打整了出来,引着楚南栀和林锦骁过去坐了下来。 桑琪和汤惟铭从提前准备的食盒中取出些果子来照顾着四胞胎与沈云清在一旁吃点心果子。 楚南栀瞥了眼对面一脸淡然的林锦骁,冷声说道:“不是说好不让你前来相送的吗?” “出去巡逻刚好路过,遇上了你和大家从此经过。” 林锦骁装作无比坦然的答道。 “噢。” 楚南栀不经意的打量了眼他过来的方向,正是苍山里面之前发现戚家那老妇人尸首的方向。 巡逻竟然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明显是在搪塞自己。 她也懒得去揭穿他,转而言道:“今日沅希郡主入府,你该留在府上才是。” “晚些时候我便回府了。” 林锦骁并不愿提及唐沅希,之前也未见她对此事有多深的戒心,此时动不动的就说起那女子,实是叫人烦闷。 楚南栀此时内心也是思绪万千的,许多的话压在心口也不知如何与他去说,苦思冥想了一番之后,她却毅然决然的起身,语气平淡的说道:“还是早些回去,别让大家久等着,赶路要紧。” “我” 林锦骁话未出口,楚南栀就径直转身,急匆匆的回了马车。 望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林锦骁神色黯然的垂下头去,喃喃自语道:“我看着你离去。” 小宝们见状,和沈云清一道起身,向着他作别后也依依不舍的回了马车。 之后,队伍重新开拔,目送着那辆宽敞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林锦骁内心的惶恐与不安更加沸腾高涨,想要立刻扳倒唐儒的决心也更为迫切。 他让张钰、何郢按照先前的吩咐一路秘密随行,自己则领着余下几名护卫不舍的回了王府。 马车刚到王府大门,便看见不少王府内侍簇拥在门前,翘首期盼着,神情高涨的像是在迎候什么人。 看到他的车驾,采薇、采莲率先迎了上来,本想搀扶林锦骁下马车,却直接被斥退了下去。 林锦骁紧拄着拐杖,抬眼目视着挂满红绸的大门,不悦道:“这是做什么?” “回禀殿下,沅希郡主的车驾马上就要到了,宋长史叫奴婢们在此迎候。” 采莲低着头,殷切的回道。 “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宋长史。” 林锦骁阴郁的脸上愠色渐满:“普天之下哪家府上纳妾需要开中门的。” “殿下,这是芊公主特意差人过来要求的。” 采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那阴沉无比的面颊,吓得不敢呼气。 “这是本王的王府还是她芊公主的王府,何时轮到她来替本王做主了。” 林锦骁怒不可遏的指着府门上的红绸和灯笼,勃然大怒道:“立刻给本王拆除,谁胆敢再行此不正之风,休怪本王无情。” 他话音刚落,都尉府送亲的车队就已经到了跟前。 林锦芊在马车上听到了林锦骁的怒骂声,匆忙的抢先下了马车,阴阳怪气的喊道:“哎哟,王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纵然沅希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大娘子,好歹也是受了朝廷册封,从中门进入那也是王兄对朝廷的敬重。” “敬重?” 林锦骁转过身去,眯眼咧嘴笑道:“正因为本王敬重朝廷,才更该恪守朝廷的礼法,芊公主身为皇室宗亲,难道还要带头徇私吗?” “王兄这话言重了。” 林锦芊心中也颇为愤怒:“小郡主身份尊贵,难道委身于你做门妾室竟连这点殊遇也不能破例?” “凡事有一次便有第二次,不管身份如何尊贵,到了我平宁王府就该遵照王府的规矩。” 林锦骁斩钉截铁的回道,眼底透出的坚定毫无退让的余地。 “本公主今日偏要让小郡主从中门进入呢?” 林锦芊也不想让退让,她如今一门心思的想为小姑子抬高些地位,好让她进王府后受到器重,更是要让外人觉得平宁王对这位侧妃十分爱戴。 林锦骁冰凉的眼眸中寒意直袭,面对林锦芊咄咄逼人的威慑,他索性从护剑侍卫手中拔出天子剑直接横到林锦芊面前,威严肃穆的斥道:“那便问问本王手中这柄剑答应不答应。” “你” 林锦芊气得面色铁青,可看着眼前这柄摄人的寒剑,她硬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唐沅希在马车内听到嫂嫂与夫君的对话,心灰意冷的只觉心头都在滴血。 只是她终究不忍在自己大喜的日子让自己的至亲闹得不可收场,强忍着内心的酸楚缓缓走下马车,到得二人跟前,强颜欢笑道:“嫂嫂,殿下说的对,我只是府上的侧妃,不该逾越礼制,便依照殿下所言,让车驾从侧门进入。” “沅希。” 林锦芊拉着张臭脸不满的瞪了瞪这不争气的小姑子,可看向面前那张冷得如寒潭一样的面容,她变得进退两难。 自己好歹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曾受过这等大辱呀。 见来硬的不成,她只好妥协下来,苦口婆心的劝道:“王兄与驸马共同执掌平宁州,王嫂又已在入京的路上了,难道王兄非要将你我两家的矛盾闹得如此僵硬才肯善罢甘休?” 她不提楚南栀倒好,提及此事,林锦骁更为恼火,当即朝着门前侍卫命令道:“宋长史身为王府礼官,不尊礼法,立刻将此人拿下重责五十大板。” 侍卫们应声而去,林锦芊面红耳赤的感觉整个大脑都缺氧了似的。 暗暗的捏了捏拳,拉着唐沅希气匆匆的坐回马车,暗暗发誓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林锦骁,你且等着,等驸马凯旋归来,有你的好果子吃。” 唐沅希看着公主嫂嫂阴晴不定的脸色,连忙在一旁好生宽慰道:“嫂嫂别生气,殿下如今本就生着病,州内又发生这许多事情,他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等过阵子他缓过神来我好好劝劝他。” “但愿如此。” 林锦芊扭头看了眼身旁乖巧的小姑子,内心充满怅然,真希望那家伙能够识时务,善待自己这位深情的小姑子。 第654章 战报 从芦堰港到靖灵城,需要跨越三州之地,长达上千里的路程,这年头若不是八百里加急或是急行军能在三两日往来之外,普通的赶路少则也需大半月的时间。 途经州县,各处驿馆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帖,供楚南栀和朝廷亲军驻扎落脚。 路上时不时的能听闻到东桑人西进的消息,可却始终没有见到东桑人的身影,小心戒备了一路,一直到进入阆州境内也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阆州是进入靖灵城的咽喉要塞,此处驻扎有重兵,入了阆州,纪岑安那颗揪着的心才算是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这夜,纪岑安命令军士们在阆州边境的驿馆附近安营扎寨,待得大家歇整下来,他便进入驿馆里面看望楚南栀和常老、聂老。 一连赶了七八日的路,已是人困马乏,小宝们颠簸得更是疲惫不堪,柳芸贴心照顾着他们,小家伙们仅是吃了几口饭食倒在榻上就睡了过去。 常老、聂老上了年岁,这番周折下来,也是疲乏得紧,楚南栀让汤惟铭领了些内侍过去服侍二老歇息,自己则带着桑琪在客舍内清点和添补路上所需的用品。 眼看着十日之期就要到了,到了京中想必就能听到长宁郡的消息了,她心底里也开始期盼着到时候林锦骁该如何应对平宁州接下来的局势。 分别那日,自己使了些性子,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如今离小白脸越来越远,她却忍不住思念起那张清冷的面容来。 昏暗的烛灯下,看着笼子里的淘淘、奇奇和那对灰色的信鸽,楚南栀正发着呆,屋外忽然想起了一阵温柔的喊话声:“兄嫂可已歇下?” 听到是纪岑安的声音,楚南栀忙让桑琪过去开了门。 “已经入了阆州,接下来少了许多隐忧,我得到消息,听说青禾王即将入京来参加小弟与纾公主的大婚之喜。” 纪岑安刚见到楚南栀,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只怕得让兄嫂和子侄们再辛劳些时日,明日我们得加快些脚程了。” “纪指挥使与纾公主大婚在即,我们是该早些赶入京中。” 楚南栀引着他入了座,看着他脸色颇显凝重,立时猜到此次青禾王入京怕是来者不善。 在她面前,纪岑安也不藏着掖着,弱弱的叹了口气:“青禾王说是入京参加婚典,可他此次却是带了三万亲军随行,东进途中更是叫各州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就怕他趁着此次小弟和纾公主大婚对靖灵城发难。” “但愿拙夫能早些平息平宁州乱局,以此震慑青禾王。” 楚南栀心中也颇感担忧,蹙眉道:“谢太子眼下入了京,白渝人该是不会明目张胆的侵扰边境,就怕东桑人此时会来犯。” “说来也怪,我们这一路都听闻了东桑人滋扰州县的消息,却并未见到东桑人的影子。” 纪岑安狐疑着道:“前几日我一直派暗哨各处打探,小心戒备了这几日,好在东桑人暂时只敢侵扰沿海州县,这阆州有重兵布防,即便他们觊觎着兄嫂和子侄们,也不敢擅入阆州。” “如此便好。” 自打进入阆州地界后,楚南栀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如今东桑人、白渝人都将林锦骁视为眼中钉,而平宁州各郡大多靠着桑海,如若东桑人想要拿自己和四胞胎威胁林锦骁,只要掌握了自己的行程,来个突然袭击,凭着纪岑安所领的三千步兵,实是难以抵抗。 不过这些贼人竟然没有前来,倒是出人意料,想必还是惧怕着大禾帝国的军队。 “今夜便让大家好生休整,明日纪指挥使就按着你往日行军的速度直奔京中。” 楚南栀温笑着宽慰道:“你不用顾虑我和小宝们,两位恩师我也会叫人好生照料,等到了京中再让他们好好歇息几日便是。” 得了她的吩咐,纪岑安内心顿时踏实了许多,起身告辞后回到驿馆外搭建的营帐开始加紧准备路上的补给,做好急行军的打算。 眼看着已到了十日之期,这日林锦骁悠闲的在王府后花园里游逛,安心等着长宁郡的战报传回。 晌午之时,虽未等到唐儒的战报,却是等回了张钰与何郢二人。 见到林锦骁,两人都是欣喜不已的上前来,何郢笑得合不拢嘴,迫不及待的禀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东桑贼人真是有这贼胆,他们竟然从海上分兵直接越过我平宁州海宁防线,直奔阆州而去。” 打了场大胜仗,张钰此时正是欢喜得紧,结实的脸皮上笑意横飞:“这些贼人在海上尚且能与我帝国大军一战,一旦深入内地哪能与我们王府的铁骑一战,我们此次联合桐县的驻军来了个瓮中捉鳖,将来犯的五千东桑贼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话到此处,何郢有些悻悻的接过话来:“就是没能捉住东桑人头领,让那喜坂田铎带着溃散的上百人逃回了海上,末将本想传令各县驻军前去追赶,可张将军硬是将末将给拦了回来。” “张钰性子向来沉稳,穷寇莫追,他此举甚为稳妥。” 林锦骁瞧着何郢充满抱怨的目光,语气沉沉的解释道:“眼下不宜大动干戈的与东桑人开战,只需严令沿海各县好生把守,更何况他们在海上经营已久,贸然出击风险太大,此次大捷足以震慑住他们,当务之急是趁着喜坂田铎尚未缓过神来迅速平息长宁郡的叛乱。” 顿了顿,他长吸了口气,望向府门外的方向:“长宁郡的战报也该传回州府了。” 话音刚落,就见花园外有人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定眼一看,正是司隶校尉康琇领着李策和唐力行色匆匆的走进园子。 “殿下,殿下呀,大事不妙,大都督在长宁郡遭那些流寇围攻,大都督率领的三万唐家军全军覆没,如今那些草寇势如破竹已占据郡府,正向着州府进发。” 康琇急得不知所措,还未到林锦骁跟前,就紧皱着眉头大声禀道:“还请殿下火速派人驰援。” “什么,那郡府尚有两万驻军,唐家军更是所向披靡从未经历过败仗,竟然十天时间大都督就折损了五万兵马,连郡府也给丢了。” 何郢怒不可遏,哪管来人是司隶校尉,怒不可遏的直接发起了牢骚。 第655章 亲征 “贼军势大,怪不得大都督。” 林锦骁看了眼愤懑不已的何郢、张钰,装得云淡风轻的安慰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大都督接回来,毕竟大都督是大将军的独子,要是他在本王治下有个闪失,本王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提到大将军唐尧,康琇脸上顿时布满惭愧,神色黯然道:“殿下所言极是,此次怪不得大都督,只怪长宁郡的刁民与白渝人狼狈为奸,才让大都督大意之下深陷泥沼之中。”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但他心底无比清楚,此次如果不能平息叛乱,唐儒怕是再难在州府立足。 想当初纾公主领着五千铁骑连白渝人数万大军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唐儒亲率数万唐家军竟然让一群流寇打得四处逃窜,实在是叫人愤愤难平。 最要紧的是,他临行前还信誓旦旦的立下了军令状。 李策见司隶校尉康琇此时还在袒护唐儒,心中的愤怒立时写满了脸上,坦言道:“司隶大人此言差矣,大都督身为州府三军统领,首战便吃了败仗,若不从严处理,如何服众。” “大胆,副都尉,你乃驸马属官,竟敢在此时落井下石,居心何在。” 正从长留院出来的林锦芊听到了李策的话音,领着唐沅希和女使们大步流星的奔了过来,开口便是疾言厉色的对李策一番怒斥。 “并非末将落井下石。” 李策肃声回道:“只是那长宁郡太守韩振欺上瞒下,常年盘剥压榨百姓,才使得民怨沸腾,这次州府拨付的赈灾钱粮十之有八成都入了韩振及其郡府官员的囊中,招致全郡上下饿殍遍地,大都督前往郡中不加安抚,反倒是包庇韩振等人的罪行,才让贼寇势力越来越大。” “李三郎,你休要空口无凭的攀诬我家驸马。” 林锦芊指着李策,破口大骂道:“不过是吃了场败仗,折损了几万兵马而已,领军打仗哪能百战百胜,难道你李三郎就敢夸口不会打败仗?一个乡间游徼,也敢指责堂堂驸马,哪来的胆量?” 这席话直接激怒了在场众人,连康琇也不得不直言相劝道:“军令如山,公主殿下还是莫要插手殿下的军务,殿下自有定夺。” “王嫂都能替王兄协理州府事务,我身为帝国公主,如何过问不得驸马的安危。” 林锦芊愤怒的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气势汹汹的说道:“今日若王兄不即刻派兵驰援驸马,本公主就死给你看。” “咳咳。” 林锦骁轻咳了声,对于林锦芊这般撒泼行为,他脸上一点怒色也没有,反倒是窃喜起来:“自然是要营救大都督的。” 康琇被气得气血上涌,不愿再搭话。 唐力只好无奈的上前来,主动请缨道:“末将愿亲自率领兵前往长宁郡平息叛乱。” “殿下不可呀。” 何郢立刻阻拦道:“如今东桑人卷土重来,屡屡滋扰边境,若是再调兵前往长宁郡,只怕海防不稳啊。” “殿下,末将愿只率领本部两万人马驰援长宁郡。” 唐力咬了咬牙:“末将十日内定当救回大都督,止息干戈。” “好,请唐长史立军令状,立刻领兵驰援长宁郡。” 林锦骁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眼下他尚需要些时日来安排各县海防事宜,唐力倒是员猛将,如今他主动请求前往长宁郡,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让都尉府彻底的得到自己的掌控,又能叫他到长宁郡再托上个一时半会,为自己争取充足的时间。 林锦芊见王兄妥协,终于释怀,等着唐力写好军令状后,与康琇兴匆匆的出了王府。 唐沅希感动得眼中泪光氤氲,激动不安的叩拜道:“多谢夫君成全。” 听着这声刺耳的“夫君”,林锦骁不由得挑了挑眉,默默的领着余下众人回了正殿。 落座后,林锦骁目光狠厉的直视向军司马张钰,大声道:“张将军,本王若拨给你一万大军让你坚守海防,一旦东桑人大军来犯,你能坚守几日?” 张钰咬紧牙关,抱拳答道:“末将定能坚守一月,让东桑贼人不敢踏入海境半步。” 林锦骁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本王提升你为平宁州海防总使,立刻率领海防营前往海宁县防范东桑人进犯。” “海防营?” 张钰蹙了蹙眉:“殿下,那可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军呀。” 而且还只有三千人。 要是带领充入王府卫队的那支队伍,别说是一万,仅仅三千人他也有信心敌军来犯。 “不错,就是新军,加上各处海防驻扎的守军正好一万有余。” 林锦骁淡然一笑。 他深知张钰此人不仅勇猛,而且相比陈川和何郢又更为沉稳,放眼如今的整个州府,也只有他能担负着守卫后方的重担了。 张钰清楚眼下殿下需要将重心放到平息长宁郡的叛乱上来,斟酌着狠狠抱拳道:“末将领命,一旦贼军来犯,末将愿为殿下战至最后一刻,誓与海宁县共存亡。” “好,本王信得过你。” 林锦骁欣慰的笑了笑,挥手道:“去,即刻出发,你若能坚守海宁县一月,待凯旋之日,本王会亲自上奏朝廷再为你请功。” “喏。” 张钰抱着必死的决心转身而去。 待得殿中只剩下何郢、李策后,林锦骁接着吩咐道:“何郢,如今我州府的大军能调往长宁郡的已然不多,离长宁郡最近的驻军乃长源郡,你速去狱中接出郑欢,与他一道前往长源郡,接管驻守此地的三万步兵,待本王到达长宁郡后,率军与本王汇合。” 知道这家伙和陈川一样,是个敢杀敢冲的急性子,眼下他需要这等忠义的死士拼命,就怕这厮只想着立功,忙不迭的又叮嘱了句:“你记住了,没有本王的虎符,任何人前往长源郡求援,你都不能出兵,只需把守住各处关隘,与郑郡监做好安民抚民的事务。” “喏。” 何郢见终于能够领兵出征了,他欣喜若狂,健步如飞的赶紧冲出了王府,着手准备出征事宜。 大家都有了差事,李策早已按耐不住,迫切地问道:“兄长,那我呢?” “你?” 林锦骁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重重的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愚兄即将亲征长宁郡,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彻底的收拢都尉府,与孙吴才和彭湃一道看守住州府,听闻青禾王已入京,你兄嫂和子侄们如今怕是也到了靖灵城,这次我们不能让唐儒再有翻身的机会。” 李策虽然也急着想要上阵杀敌,可想到嫂子的安危,他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屹然答道:“请兄长放心,小弟定不辱命。” 第656章 巧嘴 到得靖灵城已是十月的下旬,急行军了近十日,虽是人困马乏,不过看着离进入京都的城门已在咫尺,所有人又精神抖擞起来,在郊外休整了几个时辰趁着天色尚早又急急忙忙的往城中赶去。 刚到南城门口,隔着老远的距离,楚南栀就从车帘中望见城门口几道熟悉的身影。 立于白马之上,那英姿飒爽的身影,虽是多月未见,那异于常人的凛冽之气,仅是一眼之下她便认出来是公主林锦纾。 看到纪岑安领着队伍缓缓而来,林锦纾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喜悦,直接驱马上前。 到得楚南栀的马车旁,一个纵身就跃下马来,稳稳的立在了地上。 桑琪被这气度非凡的女子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缰,尚在迟疑间,便听到女子朝着马车中和颜悦色的唤道:“师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见到这位原主钦佩多年的女神,楚南栀也是不由自主的感到兴奋,撇下柳芸和五个小宝们飞奔下马车,与林锦纾面面相觑了一眼,喜不自胜的乐道:“让皇妹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数月未见,她仍是对这辈分问题不肯相让,林锦纾哭笑不得的眯了眯那对炯炯有神的杏眼,上前将她亲切的抱住,高兴的回道:“能在靖灵城见到兄嫂,就算是再多等些日子又有何妨。” 常延珏和聂怀安在马车中听到两人又开始为姐妹称呼相持不下,本是苦着脸匆匆出马车,可听到纾公主妥协下来,又见到二人亲昵的相拥在一起,终于欣慰的笑了起来。 常延珏捂嘴轻咳了声,望着城门口迎候的大批官员,在二人身旁提醒道:“锦纾,时辰不早了,还是快些带着你兄嫂一家入城安顿,歇息好了好入宫面圣。” “是,老师提醒的是。” 林锦纾赶忙松开楚南栀,恭敬的与二老作礼后,朝着马上的纪岑安抛了个俏皮的媚眼:“驸马旅途劳顿,这里用不着驸马了,驸马快些见过尚书令去宫中复命。” 纪岑安愣愣的瞥了眼二人,心中的酸楚虽不断往上涌,不过未来娘子这迷人的媚眼顿时融化了他这颗被冷落了的心,知道她是在体贴自己赶了许久的路,立马附和着笑道:“那我便将兄长这些心尖上的人都交给公主殿下了。” “去。” 林锦纾抿唇浅笑着看向他,让他出去逍遥快活了数月,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就在纪岑安展颜欢笑那一刻,忽然调转话头:“我在新府的地窖储藏了些茉莉花,指挥使大人记得明日熬上一锅茉莉虾仁豆腐羹亲自送到驿馆来,我要和兄嫂尝尝鲜。” 听到这话,楚南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早就听小白脸提及过纾公主这些年逼着纪岑安学做这道羹汤的事情。 驸马爷刚回京都,她就迫不及待的让人家熬羹汤,望着一脸苦楚的驸马爷,楚南栀笑着打趣道:“公主就别难为指挥使了。” “难为他了吗?” 林锦纾傲娇的直视过去,纪岑安赶忙摇头道:“不为难,明日我定会将羹汤亲自送往驿馆。” “这还差不多。” 林锦纾笑望着楚南栀,调侃道:“看来我们指挥使大人去了趟芦堰港,跟着王兄数月倒是长进了不少。” 几人寒暄正欢,身后忽的响起一道娇媚的女子话音:“锦纾倒真是会调教夫君。” 阴阳怪气的语调与周围愉悦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楚南栀扭过头去,只见大长公主林洛桐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 她身后跟着二长公主林洛萱和六皇叔林亭琰。 虽是许久不见,两位长公主回了宫却仍是一副道姑模样打扮,手中拂尘随着轻盈的步子徐徐晃动着。 林洛萱瞥了眼楚南栀,见她如今穿戴和当初在南华观时并没什么两样,仅是布料看上去高贵了许多,颜色仍是质朴无华,满是讥讽的笑道: “如果说是锦纾会调教夫君,倒不如说是咱们这位侄媳妇有本事,连一向清高自傲的锦纾都肯为她在朝光门外苦等半日,就是侄媳妇如今好歹也是一方王侯夫人,穿戴如此寒酸拮据,不知道的还以为平宁王府潦倒得要靠王妃入京来打秋风的。” “二姑母当真是在南华观隐世成了世外高人,难道不知道今年平宁州饱受旱灾之苦,王嫂体察民情,深知民生疾苦,节俭些自然是与民同甘共苦。” 林锦纾望着两位上前来的长公主,嘴角上扬着冷嘲热讽道:“倒不像咱们京中的某些皇亲贵胄,整日里满口的仁义道德,惯会将江山黎民挂于嘴边,却不懂得身体力行,只图放纵享乐。” 她并未指名道姓,可所有人都听得出纾公主是在指责两位长公主回京之后的奢靡之风,俨然没有修道之人该有的清心寡欲。 北滨王林亭琰心中清楚两位长公主与楚南栀之间的仇怨,只不过侄媳妇如今是自己的盟友,他不愿看到几人一见面就将局势闹得如此僵硬,赶忙从中调和道:“两位皇妹久居道观,与侄媳妇相交甚浅,不知她的脾性,她呀向来便是如此不拘小节。” 静静的打量了眼一脸淡然的楚南栀,他含笑补说道:“我想这也是咱们那位桀骜的子侄能够对她青睐有加的缘由。” 这样一位一心将天下大义挂在心头的另类铁娘子,可比那些整日里只会捯饬胭脂水粉,爱慕虚荣,一门心思就想着嫁入豪门大族的庸脂俗粉要可爱多了。 大长公主林洛桐早已看出这位六哥自打从芦堰港归来后性情已然大变,他如今做了摄政王,自是会向着平宁王妃,也很识趣的恭维道:“六皇兄所言甚是,比起咱们这位侄媳妇的雷霆手段,本宫与二妹的确是自愧不如。” 不然,洛初那臭丫头也不会栽在她手上。 楚南栀目视着两位长公主不太友善的眼神,皮笑肉不笑的揖了揖身:“大长公主过誉了,生而为人,我也只是顺应天道尽了些本分罢了。” “你” 这话将林洛萱气得不轻,听出她这话明显是在指责自己三姐妹不是人。 可林洛初在南华观大肆敛财,至今让人诟病,她也没底气去争辩什么,只得憋下这口气,强颜欢笑道:“方才你六皇叔还在说你是个不拘小节之人,都是一家人,侄媳妇不必如此拘泥,该与锦纾一样称我与长姐一声姑母才是。” “二长公主说笑了,我不过一介村野妇人,刚入靖灵城就被质疑是来打秋风的,岂敢在对二位长公主心存攀附。” 楚南栀不卑不亢的回道。 这伶牙俐齿彻底让林洛萱失了颜面却还没法子去辩驳,林锦纾和林亭琰在一旁听着险些就乐出了声。 看着林洛萱理屈词穷的样子,二人皆不由得暗自感叹道:倒真是张巧嘴。 第657章 民怨沸腾 大长公主林洛桐自知理亏,不愿再与楚南栀逞口舌之快,毕竟的确是二妹先调侃她来京城是为了打秋风的,如今这妇人不肯称自己一声姑母实是无处说理去。 一双深邃狡黠的眼眸不停眨闪着,她僵笑着示意道:“咱们呀就别在此叨扰了,还是让侄媳早些去驿馆歇息,免得老祖宗觉得我等在此欺负一个刚入京的后辈。” 当初这女子不过一介村中妇人,凭着位芦堰港县令胡茂锡就敢将三妹师徒拉下马来,现在她夫君可是平宁州的王,哪里招惹得起。 那破落户的声名这些时日,林洛桐可是没少听说,剑指三皇兄,擅开夷十族之罪的先例,哪一样不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实在担心二妹又落得个与三长公主一样的下场,说完话仓促的拉着一脸不服气的林洛萱就隐没进了人群中。 看着灰头土脸离场的两位皇妹,林亭琰眸光微动,朝着楚南栀微微一笑,随即对林锦纾吩咐道:“锦纾,你与南栀久别重逢,尚有许多话要叙,快些迎她去驿馆歇息。” 说着,又打量了眼沉着脸的常老、聂老,笑意更浓的补说道:“二老长途跋涉,折腾这些时日,怕是也疲乏得紧。” “六皇叔所言极是。” 林锦纾心里此时畅快得紧,也不想再去计较两位长公主的挑衅,拉着楚南栀就往马车上走。 搀扶着楚南栀先回了马车,她又朝着林亭琰和在城门迎候的尹斯年吩咐道:“就劳六皇叔和尹太尉领着我家驸马入宫复命,今夜我就不回宫了。” 话落,便一头钻进了马车中,与柳芸和一群小宝们问安寒暄起来,外面的那群朝臣俨然和她没了关系。 林亭琰从未见过纾公主待人这般殷切,只好亲自过去搀扶着常老、聂老回了马车,同尹斯年等人目送着车队先行入了城。 楚南栀只是遥遥的看着城门口尹斯年、胡茂锡这些老熟人的身影,尚未来得及过去打个招呼就让纾公主拉回了马车,简直叫她哭笑不得。 好在那二人已不是外人,瞧着这情形想来也不会怪罪。 小宝们对这位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姑母甚是喜欢,都凑到她身前去亲热。 三宝林瑞崇还不忘一脸坏笑的打趣道:“姑母,聂爷爷说以前在我姥姥家中,你与我们阿娘都不肯做妹妹,为何今日你却改口叫我们阿娘兄嫂了,是不是你已经和我们阿娘认输了?” “是呀,你们娘亲何等的厉害。” 提起此事,林锦纾甚觉心酸。 要不是因为楚南栀是自己最敬重兄长的娘子,她才不愿妥协下来,俯首称妹妹。 戎马倥偬数年,她连朝中那些达官显贵也从未放在眼里,但这位从村野里走出来的女子打心底里让她敬佩。 温眸相望着面前娇小的身影,林锦纾亲切的抓住她的手,语声温柔的说道:“兄嫂如今怀有身孕,来趟靖灵城也颇为不易,多在京中住些时日待得生产之后再回芦堰港去。” 话到此处,她内心藏着的话也开始娓娓道了出来:“以兄长的才智独自应付江南局势错错有余,倒是京中的形势,我还得仰仗兄嫂。” 她虽未将话讲得透彻,楚南栀却已然领会到她的意思。 眼下青禾王带兵入京,可见京中形势已到了剑拔弩张的态势。 再则,想到太皇太后可能会让自己彻查当年旧案的事情,她也知道此次入京不可能轻易就能脱身。 好在自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我呀拖家带口的来靖灵城就是为了多陪你些日子。” 楚南栀眉峰轻闪着,诙谐的答道:“你呀就放宽心,你不开口撵我回芦堰港,我是决计不会提回程之事的。” 这让一旁的柳芸听得直皱眉,那唐沅希已经入了王府,女儿若是一直在京中滞留,岂不是正好给了女婿与那小郡主亲热的机会。 她有些担心的凝视住楚南栀,满口的话又不知如何去说。 林锦纾只以为她是担心兄嫂生产时没人照料,忙不迭的宽慰道:“伯母放心,有我在定是不会叫兄嫂有任何闪失。” “是,是,有公主,老身自是放心的。” 柳芸不好多言,只得附和着笑了笑。 这一路走来,楚南栀都未听闻平宁州的事情,她心中实在是忐忑难安,此时也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兄长可有战报传到朝廷?” “兄嫂来京中路上这段日子,平宁州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林锦纾含笑答道:“就在前两日,一份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刚刚传至京中,说是有支东桑人的贼军擅自入我国境,张钰、何郢领军在桐县附近打了场大胜仗,重创东桑贼人的势力。” “东桑人?” 楚南栀这才恍然大悟过来,难怪一路上只听闻东桑人掠境的消息,并未正面遇上贼人,原来小白脸早有安排。 她忽然想到临行那日林锦骁消失许久,最后出现在了苍山,怕就是安排此事去了,自己只顾着儿女情长竟还错怪了他。 这闷葫芦! 楚南栀心底有些难受的自责起来。 他要告诉自己实情,自己怎会不理解,更不至于和他闹那场别扭。 只是事到如今再去计较也无用,她又目光沉沉的视向林锦纾,满含期待的问道:“可还有别的军报?” 林锦纾猜到她是想知道长宁郡的事,弱弱的叹了口气: “唐儒好战心切,在长宁郡一战折损了五万兵马,还丢了郡府,不仅如此,那芊公主竟为了一己之私以性命要挟兄长,令他出兵营救,兄长无奈之下只得让唐力出兵长宁郡,眼下不少官员竟直接越级上奏,弹劾兄长与唐儒,说他二人狼狈为奸,欺压盘剥百姓,屠戮忠良,才导致民怨沸腾,发生了暴动。” “简直一派胡言,你兄长若是与唐儒狼狈为奸,又何须芊公主以性命作威胁要求他出兵相救。” 楚南栀隐隐的猜到这是小白脸在故意煽动民怨,要让所有人将仇恨的目光抛向唐儒和林锦芊。 这位芊公主当真是个好帮手,竟然敢拿性命威胁林锦骁,唐儒本就是立功心切立军令状前往平叛的,没治他的罪已是仁至义尽,林锦芊还敢在这个时候摆公主威风,果真是个没脑子的主。 第658章 京中宿卫 林锦纾暗暗捏了捏拳:“谁说不是呢,这几日朝臣们都在议论,定是那唐儒欺兄长腿疾在身想要独断专权,底下的官员们也是没了法子,这才敢越级上奏,连同兄长也受连累被弹劾。” 顿了顿,她脸上愠色顿显,不满的斥道:“那芊公主实在跋扈,竟不将将士们的性命放在眼里,还声称唐儒战败不过是折损了些将士,横竖她唐家人的性命才算是金贵,眼下满朝上下对他们夫妇都是怨声载道。” “如此再好不过了。” 听着林锦纾义愤填膺的责备,楚南栀也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情不自禁的就将心里话的道了出来。 “啊,南栀,你说什么?” 林锦纾一脸诧异的望着她。 “我、我说如此一来,你兄长在平宁州就能方便主事了。” 当着这位小姑子的面,楚南栀故意将平宁州的境遇说得很是不堪: “公主是不知道你兄长在平宁州过得有多艰难,这唐儒仗着唐家的势力处处与你兄长使脸色,就说这次平叛,明明只是癣疾之患,这大都督非要以势压人,让他的唐家军擅自出征,结果弄得损兵折将,民怨沸腾,那芊公主动不动又是以死作威胁,你说你兄长实在是独木难支呀。” “这唐家人的确是可恶,此次定是不能请恕了他夫妇二人。” 林锦纾狠狠捏了捏拳,又好言安慰道:“南栀你不必担心,这次就算是太后和唐尧都没法再替他夫妇二人说情。” “嗯。” 楚南栀装得很是委屈的点了点头。 小宝们看出娘亲是在诓骗姑母,三宝林瑞崇也鬼头鬼脑的跟着卖惨装可怜:“姑母,如今我阿爹腿脚不灵便,那位唐大都督又折损了好多的将士,要是那些乱民攻入州府,谁可以去救阿爹呀?” 林锦纾一直担心着兄长的旧疾,此时听三宝提起此事,她也颇显担忧的问道:“王兄腿脚可好些了?” “总不是时好时坏的。” 眼下,楚南栀还不能将此事告知林锦纾,只好敷衍了句。 “真是难为兄长了。” 林锦纾皱眉望向马车外的陈川,弱弱的叹息了声:“眼下兄长还将陈校尉调入京中,身边可用之人怕是更加的微乎其微了。” “谁说不是呢。” 楚南栀跟着叹了口气:“我也本是想着将陈校尉留在他身边,无奈呀他担心着我和小宝们,二老此次又随行入京,若是不将陈校尉带来,他定是不放心的。” “看来这次朝廷必须得下定决心了。” 林锦纾目光更为坚定:“江南官场腐败已久,朝廷早有整肃之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兄长独自面对所有门阀势力了,否则由着那些个豪绅污吏继续为虎作伥,怕是我大禾帝国半壁江山不保。” 停顿几秒,她语声温沉的说道:“待得下月我与岑安大婚之后,我便与公爹商议,由他和朝臣们上奏,自请出任江南诸州巡察使,助兄长整肃江南官场。” “这再好不过了。” 楚南栀心中窃喜不已。 纪岑安的父亲纪怀书是太皇太后的外侄,深得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器重,如今虽只是尚书台的尚书令,可却是个职轻权重的差事,几乎可以制约所有官员,由他前往江南领头整肃官场,之前自己与林锦骁拟定的官员互举计划便能施展得更加得心应手。 到得京中最大的驿站白马驿馆,天色已渐渐暗沉下来。 正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际,驿馆四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都说芦堰港的繁盛比起靖灵城相差无几,可此处毕竟是京畿要地,物华天宝,王气蒸蔚,当真是芦堰港那等以柔美着称的江南小镇所不能比及的。 就连城门都要显得气势磅礴、巍峨坚实许多。 一行人进入驿馆,驿丞将馆中东边最豪华的一桩独栋小院早已打理得十分干净,用来接待平宁州最为尊贵的这些客人。 常老、聂老领着沈云清和校尉陈川被安置在了外院,而楚南栀母子几人和柳芸则在内院别居。 待得众人认领了各自的屋舍,驿丞叫人备了丰盛的晚宴招待大家。 虽都是按着宫中御宴的标准准备的,可二老长途跋涉许久,实在提不起胃口,勉强对付了几口就回了客舍。 看着小宝们皆是无精打采的样子,楚南栀只好让驿丞备了些食材,在小院的厨屋里亲自做了几样开胃的小菜,请二老过来食用。 看着桌上别致的菜肴,常老、聂老这才有了些食欲,津津有味的吃了些,开始主动吩咐驿丞拿了两壶烧酒过来。 酒足饭饱后,二老都精神大振,常老更是迫切的问起了京中的形势。 林锦纾还在回味着兄嫂方才烧的这些菜肴,听到先生的垂询,连忙答道:“如今青禾王带来的三万铁骑皆驻扎在城西三十里外的营地,大将军这几日不断联合朝臣,以平宁州局势不稳会危及京中为由,陆续安插心腹将领到京畿九门甚至是靖灵城附近各营执掌军队。” “平宁州不过是癣疾之患,你师兄必能平息叛乱,再说那阆州还驻扎有十万铁骑,长宁郡形势如何会危及京师。” 常延珏不满的撇了撇嘴:“倒是这青禾王与唐尧,怕才是别有用心。” “老师放心,即便大将军和青禾王有二心,暂时也无法得手,京畿九门的宿卫军如今由车骑将军纪容恒提领,京师三大营地所驻扎的二十万大军有一半以上的将士皆是虽学生早年征战的心腹,只要学生在京师,青禾王不敢妄动。” 林锦纾胸有成竹的态势让楚南栀听着很是宽心,但常老向来谨慎,不免焦虑道:“岑安这位族兄执掌宿卫军多年,虽未出过差池,可也是不好亲近之人,眼下你兄嫂一家来了京中,就怕他受人蛊惑,为难你兄嫂。” “容恒兄长向来就这性子,对事不对人,但他心中立场是鲜明的,只忠于陛下忠于帝国。” 林锦纾虽然打心底里不是很喜欢纪容恒的性子,但却是十分敬重他的为人,否则朝廷也不会令他来执掌京中宿卫。 第659章 弹劾 楚南栀对于纪容恒这人并不是十分了解,不过能与纾公主一道执掌京中宿卫,又不结交任何派系,这种刚正不阿之人,该不会无缘无故的与自己为敌。 更何况自己也从未得罪过他,总不会像芊公主和纪宛盈这般没来由的就嫉恨上了自己。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她大大咧咧的为常老聂老各自斟满酒,笑着宽慰道:“常老就别担心了,我与那纪家兄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何必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遭人笑话。” “但愿如此。” 常延珏紧眯着双眼,一杯酒下肚,渐渐放宽了心。 随后又担心起平宁州的事情,如果此次唐儒被贬斥,朝廷不少人定是会忌惮林锦骁独掌平宁州,那阆州防务必会更受重视。 与聂怀安面面相觑了一眼,常延珏继续发问道:“唐尧与青禾王如今想要在军营中安插人手,那阆州大都督一职事关朝廷安危,想必陛下与太皇太后尚未决断?” “老师说起此事,学生也正为这事犯愁。” 林锦纾那光洁的额头忽然紧蹙到一块儿:“这些日子备受争议的便是阆州大都督一职,那处驻扎的十万铁骑皆是我大禾帝国最精锐的部队,若是交到唐儒这等无能之人的手里怕是早晚要被折损个干净,而且” 话到这里,她骤然顿住。 大家皆是心领神会,楚南栀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让那位纪家兄长去镇守阆州岂不正好。 如此一来,虽说对林锦骁会有些威胁,可总比唐家的势力再往平宁州渗透要强。 就是不知如何才能得偿所愿。 与此同时,纪岑安已入宫复命回到了府中。 回来的头一件事,他便是迫不及待的去了车骑将军纪容恒的府上,按着之前所约定好的,他将林锦骁自拟的罪状一一向族兄陈述了一遍。 纪容恒听后勃然大怒,当即拍案大斥道:“岂有此理,这平宁王简直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当日他先斩后奏要夷戚家十族,我就甚觉气闷,可陛下与太皇太后觉得那些宵小之辈胆敢截杀朝廷钦使,必当严办,我也只得依从下来, 可他竟然只为泄私愤胆敢擅闯岳贵妃别院,还要处死宛盈郡主,纵然她们有再多的不是,那都是陛下亲眷,岂由得他如此造次。” 纪岑安并未将其中细节告知族兄,不过他料想陛下与太皇太后绝不会因为此事迁怒林锦骁。 毕竟这其中原委别人不知,陛下和老祖宗是心知肚明的。 笑望着怒发冲冠的纪容恒,纪岑安宽慰道:“族兄何必动这么大的怒,平宁王深受陛下和老祖宗的器重,又是一方藩王,手里还握着天子剑,独断专行一些也并无不可,眼下江南还得仰仗他维持局势呀。” “岑安,你这都是什么歪理,身居高位更该谨言慎行,如此这般德不配位怎能执掌平宁州。” 纪容恒愤愤不平的骂道:“这些日子江南官员对他和唐儒的弹劾还少了吗,简直是罄竹难书,我实在不知陛下和老祖宗为何会让这样一位半身不遂连日常政务都无力打整之人来执掌州府的。” “他落下这腿疾也是为了替朝廷押送税银,论能力平宁王还是首屈一指的。” 纪岑安虽说是不得不按着林锦骁的意思回来向族兄煽风点火,可还是担心族兄做得太过了,仍不忘袒护道:“平宁王上任数月,实施的一些列政令都卓有成效,假以时日必能稳固江南。” “卓有成效?” 纪容恒满是讥讽的摇了摇头:“长宁郡那些乱民都快攻入州府了,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这靖灵城也该易主了。” 顿了顿,他脸上怒色更甚:“他明知唐儒不可用,还让他领军前往平叛,如此不识人愧对陛下的信任。” “族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 纪岑安苦笑着也开始将祸水往唐儒夫妇身上指引:“有唐儒和芊公主在平宁州掣肘,平宁王如何做得了主,难道兄长还不清楚唐家的势力吗,那芊公主连各郡属官送给平宁王加封的贺礼也敢争抢,如今为了自己的夫君更是敢以死威胁平宁王,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夫妇不敢擅专的?” “这对夫妇实是可恨。” 纪容恒骂骂咧咧的止住纪岑安的劝诫,重声道:“岑安不必再多言,正因如今朝局不稳,平宁州才更该派一位强主前往稳定局势,林锦骁那病怏怏的样子早晚是要让整个江南也落入唐家和青禾权贵的势力范围,明日我定要上奏弹劾平宁王与唐都尉,请求罢免二人。” “族兄不可如此。” 纪岑安刚想劝说,纪容恒就没好气的瞪了过去:“岑安,我知你与平宁王私交颇深,可此事关乎社稷安危,你休要再劝。” 话落压根不在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 次日一大早,楚南栀领着四胞胎奉命入宫。 第一次进入这富丽堂皇、气势巍峨的皇宫,大家都是异常的兴奋。 纪岑安熬制的茉莉虾仁豆腐羹虽说算不得美味,可也是将纾公主哄得很是开心,一行人在宫道上让宫人们引着闲庭漫步的往前走着,神情无比悠然惬意。 只是刚进到太皇太后的寝居之处昭纯宫,就看见几队宫人们垂头丧气的出来。 林锦纾率先问道:“发生了何事?” 领头内侍诚惶诚恐的答道:“启禀公主殿下,方才摄政王入昭纯宫觐见老祖宗,说是车骑将军上奏弹劾平宁王与唐大都督,要求罢免二人,老祖宗正为此事生气呢,车骑将军此时就跪在承乾殿门口,说是不见到陛下绝不离去。” “弹劾平宁王?” 林锦纾有些诧异的看向楚南栀:“容恒兄长为何突然弹劾王兄,这几日各地来的奏疏,他也是十分清楚的,并非王兄的过错,大敌当前哪有易主的道理。” “据说是车骑将军觉得平宁王在江南专横跋扈,恣意妄为。” 那内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楚南栀,有些难以启齿。 “一派胡言。” 林锦纾调转矛头审视向纪岑安。 纪岑安心惊肉跳的连忙摆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公主和兄嫂不必看我,族兄向来都有着他自己的主见,谁知道他今日又抽什么疯呢。” “还是先进去见过老祖宗。” 楚南栀也觉得有些奇怪,那容恒兄长早不弹劾晚不弹劾,为何偏偏赶在自己入宫觐见的日子弹劾小白脸? 这不存心让自己脸上难堪嘛。 第660章 常仁侯 昭纯宫门前,此时已围聚了大量的人群,除去女眷和内侍外,楚南栀遥遥的就看到了太尉尹斯年的身影。 连那摄政王林亭琰都不得擅入内宫,这尹太尉却能进入太皇太后的宫邸求见,可见此人在其心中的地位不同一般。 瞧见楚南栀和锦纾公主,尹斯年率先迎了上来,又喜又急的说道:“锦纾、南栀,你们二人可算是来了,快些进去劝劝老祖宗,让她用些膳食。” “皇祖母竟还没用过早膳?” 林锦纾一脸讶异,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这容恒兄长实在是没眼力见,不知道皇兄如今正病着嘛,他却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为皇兄和老祖宗添堵?” 尹斯年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劝劝老祖宗才是,可别让老祖宗再气坏了身子。” 顿了顿,他打量着楚南栀和他跟前的四胞胎,又道:“言君长公主在院外已静候了一个晌午了,老祖宗谁也不愿见。” 林锦纾从他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低眉顾视着眼前这群小侄子小侄女们,忽然会心的笑了起来,朝着尹斯年身后的内侍们挥了挥手:“快去禀过老祖宗,平宁王妃携子嗣入宫觐见。” 两名内侍应声而去。 不多时,昭纯宫宫门大开,便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簇拥着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四胞胎见到这么多陌生的身影,忽然有些紧张害怕的拉住了楚南栀的衣摆,都愣愣的注视着那过来的老人。 楚南栀瞧着那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慈祥却不失威严,心知来人该是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人物,不等宫人们示意,便郑重的跪下身去,恭敬的参拜道:“臣妇平宁王府楚氏拜见太皇太后,恭祝老祖宗万福。” 发现小宝们仍是发着呆,吓得她赶紧暗暗的拉了拉小宝们,四胞胎这才茫然无措的跟着跪下身来。 “快起来,快起来,无须多礼。” 尹恩慈忙不迭的上前来亲自搀扶起楚南栀,一个劲的眯眼在她全身上下打量,嘴里亲切不已的确认道:“你就是南栀丫头?” “正是臣妇。” 楚南栀双手被她紧握着,心里免不得一阵紧张,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好,好,好。” 面对看上去如此娇小瘦削的女子,尹恩慈说不出的激动。 她完全想不到这样一副弱小的身躯究竟有着怎样一种魄力竟能在数月前将自己孙儿和一家老小从鬼门关拉扯出来。 “快随我进殿,哀家呀早盼着你们能来,备了好些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尹恩慈拉着楚南栀脚步蹒跚着就往宫殿里面走,叫众人看得皆是艳羡不已。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紧跟着的一群小不点,睁大了眼睛细细数着,口里喃喃念着:“瑞文,瑞希,瑞崇,瑞嘉。” 四胞胎直接听傻了眼,二宝林瑞希咬着手指头惊讶不已的问道:“咦,老奶奶,你怎么知道我们四个的名字?” “哀家怎么会知道你们的名字?” 这句话彻底将尹恩慈给问住了。 她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咧嘴笑道:“因为哀家这把老骨头呀,也只剩下这点记性了。” 这一幕叫楚南栀看着甚是揪心,林锦纾和尹斯年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掉眼角溢出来的泪珠。 也怕被人察觉出些端倪来,尹恩慈赶忙笑着解释道:“你们阿爹是锦字辈,得称哀家一声皇祖母,你们呀可不能叫哀家奶奶,得叫哀家一声曾祖母。” “曾祖母?” 虽然来前阿娘有过叮嘱,可到了跟前四胞胎还是有些叫不出来。 楚南栀心底清楚,小家伙们对林氏族人向来没什么好感,可太皇太后不比别的长辈,她也连忙叮嘱道:“老祖宗的话就是娘亲的话,不许忤逆。” 大宝林瑞文看到娘亲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如此尊敬,心里也顿时生出敬畏,轻抿着薄唇走到尹恩慈身前,仰头说道:“曾祖母,我阿娘说每天都得按时用饭才会好好长身体,曾祖母饿着肚子对身体不好。” 其余几个小家伙们见状也跟着叫了声曾祖母。 尹恩慈眼中噙着的热泪险些就迸发了出来。 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她都咬牙挺过来了,自打太子冤死在东宫,夫君为了那妖妇甚至是连江山都给舍弃了,她撕心裂肺的大哭一场过后,这些年来从未流过一滴眼泪,今日却让几个半大的小不点给弄红了双眼。 “这靖灵城的天呀不比江南,也才十月的天气就是风沙弥漫,宫外的风太大,咱们还是去殿内叙话。” 尹恩慈搪塞着拂去湿润的眼角,紧紧拽着楚南栀和大宝林瑞文的手向宫内行去。 好在在场的皆不是外人,对于老祖宗的失态并未表现出异常的反应,都紧跟在身后踏入了昭纯宫内。 进入大殿,尹恩慈就急着让宫人们准备的一道道精致的点心果子拿了上来,领着母子几人到自己跟前就座,全然没了太皇太后的威仪,只当是一个寻常长辈一样一一拿心递到小宝们手上,还不忘细细的介绍道: “这些呀都是北国进贡入朝的食物,在江南怕是鲜少能看到,哀家特意叫人留了些,你们快尝尝。” 二宝林瑞希捧着一长串又新鲜又大又圆的葡萄在手上,惊疑着看向楚南栀,失声道:“阿娘,你看,这葡萄比云清哥哥送给我们的还要好看,亮晶晶的,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一般。” 楚南栀还未来得及答话,尹恩慈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看向二宝,好奇的问道:“你云清哥哥?” 担心这小家伙乱说话,楚南栀赶紧抢着回答道:“不过是以前臣妇和拙夫在村子里认识的一户商贾人家的孩子,他呀心疼瑞文他们几个,便时不时将家中行商带回的果子分给了他们几个食用。” “倒是个至纯至善的孩子,不嫌你们一家贫贱,这年头这样的人家可不多见。” 尹恩慈听着十分感动,孙儿流落乡野,这些年过得甚是拮据,竟还有这等富贵人家肯与之结交。 她目光灼灼的视向尹斯年,温声吩咐道:“斯年啊,你要替哀家好好答谢这户人家。” 思忖着望向众人,她又经不住皱起了眉头:“商贾人家,该赏点什么好呢?” 所有人只敢屏住呼吸,也不敢随意插话。 尹恩慈考虑了半晌,终于脱口而出:“那就封个常仁侯。” 第661章 旧事重提 “封侯?” 尹斯年听着倍感诧异。 一旁的林言君心中更是愤懑。 自己大清早的就来到昭纯宫请安,等了半晌也不得老祖宗召见,这楚南栀领着几个孩子还未进门,老祖宗就笑逐颜开的迎了出去,自己空着肚子不说还热忱的去为他们母子几人准备膳食。 如今更是连接济过他们一家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都要为其封侯,听上去实在荒唐。 要知道这大禾帝国许多军功卓着的功勋奋斗了大半辈子也没挣来个爵位,一个商贾人家的孩子连人影都未看到却轻而易举的就赚取了个侯爵的封赏,传出去谁人会心服。 林言君不悦的立马站出来阻拦道:“老祖宗,此举怕是不妥” 可她话还未说完,尹恩慈就直接驳斥道:“有何不妥,哀家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唯有常怀仁义之心方得朝廷器重。” 林锦纾和尹斯年面面相觑了一眼,却并未再劝说。 他们心底对老祖宗此举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 如今朝局混乱,朝臣离心,都各怀鬼胎,老祖宗的举动无非是要昭示所有人,唯有依附平宁王才能有前途可言。 小家伙们此刻内心皆是稀里糊涂的。 二宝林瑞希眨闪着清澈的小凤眼,蹙眉看向尹恩慈,好奇的问道:“曾祖母,常仁侯是很大的官吗,有我阿爹的官大吗?” “虽说是不如你们阿爹,但呀也足以保证他们一家老小富贵终生了。” 尹恩慈目光转回小家伙们身上,亲切的答道。 二宝林瑞希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满意:“曾祖母,可云清哥哥他们一家已经很富贵了,在我阿爹还没做王爷之前,云清哥哥的小娘还送过我们家很多银子。” 众人听着皆是哭笑不得。 尹斯年捂嘴解释道:“小郡主怕是不知,这江南的商贾人家数不胜数,但侯爵人家却是屈指可数,总计也不会超过十户人家。” 对于老祖宗要为沈家封侯之事,楚南栀打心底里高兴。 杨小娘在她心里就犹如一道白月光一般的存在,看似柔弱,可没到危难关头,她总是不遗余力的挺身而出。 楚南栀本就可怜沈杨氏带着沈云清,孤儿寡母的会遭人欺凌,加封大典时林锦骁都亲自下了请帖,她还生怕前去给自己和林锦骁丢了颜面,如今家中有了爵位傍身,就盼着能够融化她那颗卑微的心。 余光斜倪着长公主林言君那不满的眼神,楚南栀也不再继续执泥于此话题,不动声色的转而言道:“老祖宗还未用过早膳,就别顾着稚子们了,还是得紧着自己的身子要紧,快些用些膳食。” “嗯。” 尹恩慈亲自为她端了碗红枣莲子羹,笑着回道:“南栀丫头,你也再吃些,听闻你是刚刚有了身孕,奔波劳碌一路正好喝碗红枣莲子羹调养气血,这羹汤里加了白渝人进贡的白水贡糖,可甜了。” 随后又招呼林锦纾和纪岑安等人:“你们都坐下来陪着哀家用些。” 殿中渐渐变得其乐融融的,就连林言君也不敢再多言。 待得尹恩慈用完早膳,脸色重新变得红润有光泽时,林言君便想着趁此时再讨她老人家欢心。 纪宛盈不懂事,大家虽未追究,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却不能在老祖宗面前表现得不明事理。 温笑着看向楚南栀,林言君不紧不慢的赔礼道:“南栀呀,我家那个小孽障不知天高地厚,前阵子在芦堰港冒犯了你,你可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才是,姑母今日在此替那小孽障向你赔罪了。” “长公主言重了,我呀实在是不知宛盈妹妹对我有这么多的成见,做表嫂的没能照管好她,长公主莫要怪罪才是。” 楚南栀心底跟块明镜似的,从尹斯年带纪宛盈回京那一刻,这小郡主就不可能被明正典刑。 所以她并不抱有奢望,唯有靠着自己缓缓图之。 只是从长公主的眼里,她并没看到赔罪的真诚,倒像是有几分不甘心。 目光深沉的瞥向尹恩慈,她故意轻叹了声:“就是可惜了二郎,无端被牵扯进来还搭上了性命。” 尹恩慈自知心里有愧,林亭书用自己的儿子换下了林锦骁,自己却纵容孙女杀了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香火传承,可纪宛盈终究是自己的亲孙女,她再狠心也不能拿这小丫头去抵命。 为今之计也只能设法去弥补了。 本是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心态对待此事,而且回京时也听尹斯年提起孙儿夫妇没再追究此事,不知道自己这女儿好端端的又来提这茬子不愉快的事作甚。 她有些没好气的瞪了眼林言君,不悦道:“你既然知道那小孽障不是盏省油的灯,就该好好管束,不要由着她整日里胡作非为,何必又来旧事重提。” “是,母后教训的是。” 林言君强颜欢笑道:“臣女已让她在府上禁足,半年内不可踏出府门半步,还请了嬷嬷专心教导,相信经过这次事情后,宛盈她定是有长进的。” 话到这里,就忍不住的潸然泪下:“我也是不想再提及此事,就怕委屈了南栀,宛盈这孩子出生不久他父亲便战死沙场,她自小孤苦伶仃的,性子孤僻,唯独对她表兄能够亲近些,可” 想到侄子险些杀了自己的女儿,她就憋不下这口气。 好歹这也是他林锦骁的亲表妹,他怎就狠得下这个心来。 听着林言君欲言又止的话音,楚南栀立刻察觉出她心中的不满,而且她口口声声称纪宛盈是为了亲近林锦骁,想必也该知晓小郡主的心思,不由得冷声笑道: “为人父母,我想长公主自该懂得痛失子女的悲痛,锦鸿再不济也是拙夫自小长大的兄弟,无辜惨死,他自然是有气性的。” 话里话外绝口不提及林锦骁是因为自己险些杀了纪宛盈,而是将缘由归咎到林锦鸿之死: “再则,我也从未阻碍过小郡主与拙夫这份兄妹之情,倘若长公主存有别的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能容纳唐家那位小郡主入府,也并不会吝啬再让一位郡主入王府为妾。” 楚南栀这话彻底的唤醒了林言君。 母后如此袒护楚家丫头,必是不会为了自己母女舍弃她。 更何况这女子还为侄子生下了四胞胎子女,如今又再度有了身孕,地位难以撼动。 女儿乃安国公府唯一的血脉,身份何其尊贵,说什么也不可能去别人府上做低伏小。 偷偷的瞟了眼已是十分不悦的母后,林言君忙不迭分说道:“南栀多心了,姑母并无别的意思,只是不愿你们姑嫂二人因此事生出了嫌隙。” 第662章 大敌 “我与小郡主并无什么嫌隙。” 楚南栀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声: 老娘与她只有仇恨。 作为刑警出身,不能将罪徒绳之以法这才是最可恨的事情。 眼下放过那小郡主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尹恩慈对女儿今日这番异常的举动已是格外不满,好像生怕孙媳妇会忘了此事一样时时刻刻的提醒。 大致也听出女儿是想让宛盈那孩子入平宁王府,可此事从前她顾忌着会遭人察觉到什么不敢做主,如今更加不敢让那居心叵测的小丫头到孙儿身边。 反倒是楚南栀更深得她的心。 抿唇轻笑着看向众人,尹恩慈慢悠悠的说道:“这件事情啦往后谁也不要再提。” 让孙媳妇受了委屈,她心中总觉得有些亏欠,连忙补道:“哀家听常老说,南栀有意入仕,今日既然进了宫不妨同哀家说说,想求个什么官职?” “这事倒也不着急。” 林言君笑着打岔道:“南栀眼下有孕在身,怕是也不宜过度操劳。” 说着,又看向楚南栀,笑意盈盈的:“南栀和侄孙们都是第一次来靖灵城,正好啊趁着锦纾尚未成婚,带着你们好好在城里转转。” 尹恩慈虽是盼着孙媳妇入京替自己彻查当年的旧案,但也不急于这一时,所以这次也并未反驳林言君,而是温眸相望着楚南栀,问道:“南栀丫头,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楚南栀此次入京自然也是想着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谋个喜欢的差事,只是听着老祖宗的意思,怕是又要指官。 若是靠着裙带关系,她压根就不必来靖灵城,让小白脸赏自己一份差事便是。 今日老祖宗才给沈家封了侯,若当真又接受了老祖宗册封官职,那真是要叫人不服了。 想了想,她认真的答道:“姑母所言极是,臣妇刚刚入京,又有孕在身,的确不急着考虑入仕。” “也好。” 尹恩慈温和的笑了笑:“有锦纾在京中陪着你们,哀家也能安心,你们母子几人就放心的在京中住上些日子。” “一切谨遵老祖宗安排。” 楚南栀乖巧的答道。 她话音刚落,殿外就有内侍急匆匆的奔了进来,慌里慌张的禀道:“老祖宗,承乾殿容恒将军和多名朝臣正长跪与殿前,吵嚷着要见陛下,大将军与杨司徒在承乾殿里因唐大都督和芊公主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就连青禾王和青禾王妃都已入了宫,急着面见老祖宗。” “看来今日果真是不想让哀家清净了。” 尹恩慈听着甚是来气,可青禾王夫妇都已入了宫,她心知再要回避已于事无补。 在对待外敌上,这一屋子人倒都能同仇敌忾,林言君不满的责骂道:“容恒这个死脑筋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那岳贵妃的品行他执掌京中宿卫这些年难道还不清楚,竟以此攀诬锦骁这孩子。” 提起此事,尹恩慈更为生气,皱眉斥道:“还不是你府上那小姑奶奶整日里胡作非为惹下的烂摊子。” 为了一己之私,竟敢用那等阴损的法子挑唆戚家人截杀朝廷钦使,孙儿拿不住背后的势力,自然只能大开杀戒以示警告。 就是这夷十族的刑罚的确是重了些,大禾帝国立朝数百年也无此先例。 如今弄得所有人骑虎难下的,当真是叫人为难,总不能据实已告,将那小丫头片子交出去平息众怒。 想了想,她只得无奈提醒道:“往后哀家要是得知你们府上谁胆敢再私藏当年未蓝宫的旧人,哀家决不轻饶。” 上官柔与她那未蓝宫的名讳在宫中几乎就是一个禁忌,见老祖宗说起未蓝宫,众人皆垂下头去,心知老祖宗是因为纪宛盈用上官柔身边那位精通易容术的小侍女而感到生气。 “这唐儒与锦芊在芦堰港恣意妄为、张扬跋扈,连陛下亲封的藩王都不放在眼里,哀家倒想看看,今日锦芊那王兄、王嫂又想如何替他们夫妇辩护。” 尹恩慈目光沉沉的瞥了眼入内的内侍,大声道:“宣青禾王、青禾王妃进殿。” 话音落下,不多时就瞧见一对俏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总算是见到了传闻里的人物,楚南栀忍不住定睛细瞧了眼正昂首阔步走进来的青禾王林锦珂。 听闻此人荒淫无道得很,在那青禾王府里打造了酒池肉林,收罗的各地美人更是不计其数,多达数千人之多。 今日一见,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倒的确是气度不凡。 就是看上去,那威武彪悍的表象下总有那么几分“肾虚哥”的影子。 “孙儿拜见老祖宗,恭祝老祖宗万福。” 楚南栀尚看得发愣,便听到林锦珂那满赋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青禾王妃唐郁岚娇滴滴的夹子音:“孙媳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慈安。” 还未斟酌的去打量此人的样貌,仅听着这声音就让楚南栀感觉到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余光轻飘飘的斜倪过去,倒是有几分唐儒的影子,就是看上去一副谁见谁怜的样子更加惹人心疼。 听闻这女子不过是唐尧妾室所生,却能嫁给青禾王做正妃,而且还是青禾王死乞白赖的求娶的,这么多年在女人堆里一直盛宠不衰,怕是也有着几分本事,绝非像面上看上去这般千娇百媚极尽柔态。 待得尹恩慈令二人起身,楚南栀也礼貌性的向这位未来的大抵揖了揖身:“见过青禾王。” “哟,想必这位便是新晋的平宁王妃,本王的弟妹?” 面对这位早已在耳边听出茧子的风云人物,林锦珂不由得肃然起敬。 再定眼一瞧,这不卑不亢的姿态与那较好的面容相互映衬着,让他立时感受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忍不住色眯眯的多看了眼楚南栀,那双咸猪手习惯性的就要伸出去,可忽然意识到身旁的王妃与老祖宗等人,连忙又缩了回来,笑得乐不可支的示意道:“弟妹请坐,弟妹快请坐。” 他这殷切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唐郁岚的不满。 第663章 威胁 唐郁岚愤懑不已的瞪了眼楚南栀,仇视的目光立刻藏入眼底,笑眯眯的上前拉住楚南栀,亲切的寒暄道: “早就听闻过弟妹的名讳,只是无缘一见,今日见到妹妹,当真是不凡,这卓尔不群的龙凤之姿,恐怕天底下的女子加起来也无人能及,难怪连锦纾也要对妹妹另眼相看。” 听着像是夸赞的话实则包藏祸心。 “王嫂过誉了。” 楚南栀皮笑肉不笑,漫不经心的将手从她手心里挪了出来,倒算是见识了这女子的厉害。 不动声色就给自己树了无数的敌人。 好在,林锦纾并不介意这些,含笑道:“兄嫂不必自谦,本公主倒是觉得青禾王妃这话说得很中肯,不论别的,就说数月前我兄嫂断的那桩税银案,别说是咱们这些女子,恐怕满朝文武,甚至青禾王兄亲自主审也未必查得出个究竟。”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淡定自若的林锦珂,林锦纾冷冷的问道:“王兄你说我说的对?” 她眼下还不清楚税银案背后的主使究竟是何人,猜测着可能与青禾王脱离不了关系,所以故意将矛头指向了他。 林锦珂并未察觉出她话中隐藏的深意,但也并不介意纾公主贬低自己去抬高一位难得的美人,笑眯眯的附和道:“纾妹妹所言极是,愚兄也觉得弟妹实在是颇为了得,若不是弟妹聪慧,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愚兄至今都认为是果真有人用妖法劫走了税银。” “行啦,南栀丫头向来是个务实的性子,何须你们在此恭维。” 尹恩慈哪会看不出这夫妇二人的祸心,刚进门就弄得一屋子火药味,不悦道:“锦珂,你倒是说说,你们夫妇二人入宫来又是所为何事,可见过你们母后了?” 对于老祖宗的不待见,林锦珂与唐郁岚早已习以为常。 唐郁岚先是躬身回道:“回老祖宗的话,我们刚见过母后,母后担心着老祖宗的身子,特意让我们夫妇二人前来探望。” “是吗?” 尹恩慈淡然一笑。 那恶女人会关心自己的身体? “哀家这副残躯就不劳你们母后挂心了,倒是锦珂你那妹妹,你母后果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大言不惭不说,动不动就要抹脖子来威胁州府长官,简直就是拿军令当儿戏,亵渎皇族威仪。” 尹恩慈脸色陡转之下,怒道:“若不是靠着大禾帝国的百万铁骑镇守四方,尔等哪来如今这等安逸快活的日子,又哪有你们在此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算计的筹码?如今惹得民怨沸腾,哀家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锦芊此次的确是胡闹了些,可她也是担心着驸马的安危,情急之下才说出此等狂悖的话。” 林锦珂极力袒护了番,瞧出尹恩慈似乎并不愿宽恕妹妹和妹夫,直接言道: “要说这平宁州的祸乱也并非什么要紧之事,归根结底还是那群刁民觉得平宁王太过柔弱了些,所以才胆敢如此放肆,孙儿不才,只要老祖宗一声令下,我青禾之地三十万铁骑便能顺势南下,顷刻间助平宁王荡平整个江南。” 听着他这番言不由衷的话,尹恩慈气得直接将面前的茶盏推倒在地: “你那是去平叛吗,你这分明是要去夺权,不过是些被逼上绝路的难民何须你青禾军三十万铁骑,若不是你们这些权贵不知死活的圈地、盘剥百姓,让他们没了活路,他们又怎敢冒着全族被诛的风险揭竿而起?” “事到如今,老祖宗再提此事也于事无补,这大禾帝国的江山当初毕竟是靠着世家大族一路扶持才有了今日的繁盛,咱们总不能过河拆桥,如今连几亩地也不愿意馈赠给他们。” 林锦珂不以为然的驳斥道:“依我看啦,这些个乱民就是活得太自在太安逸了些,又受那些白渝人挑唆才胆敢公然造反,如今就该效仿平宁王的做法,杀一儆百,再开夷十族的刑罚,让那长宁郡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我看还有谁敢与朝廷作对。” “青禾王这话真是大大的不妥。” 楚南栀在一旁听了半晌,终是彻头彻尾的明白为何老祖宗与多数朝臣都不愿扶持青禾王入主靖灵城的缘由了。 这厮动不动的就搬出青禾军三十万铁骑,无疑是要威胁太皇太后。 将几个被吓到的小宝安抚着坐好,她缓缓起身,开口言道: “民以食为天,纵然大禾帝国当初是仰仗着各世家大族坐稳的江山,可该论的功绩当初也论了,该赏的也赏了,总不能一味的迁就着他们,说到底这天下还是天下人的天下,离开了底层百姓,且问在座各位,你们皆是有封地食邑的,如若这些底层百姓连最起码的衣食住行都不能解决,又如何为各位耕种田地,朝廷的税收又从何处得来?” “当然是” 唐郁岚捏着下巴想了想,终是没想出能辩驳她的理由。 “我自小长在村子里,知道田地对于百姓的重要性,那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若是大家都没了没了田地,纵然青禾王手握千军万马,能杀得了长宁郡那几个造反的流民,难道还能将普天之下所有心存不满的百姓统统杀个干净?” 楚南栀目色渐沉,一脸肃穆威严道:“拙夫此次在平宁州实施均田策令,免租减租,虽是损害了部分人的利益,可却造福了大多数的百姓,才使得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剿灭渔龙帮,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唐大都督若能明白此理,想必也不至于折损那许多将士。” “弟妹还真是会推卸责任。” 唐郁岚对着她翻了翻白眼,不满的摇头道:“我那公主妹妹话糙理不糙,折损了些将士不假,可这行军打仗也的确是不能保证百战百胜。” “不错,打仗的确是不能百战百胜,可如果不是那唐大都督与锦芊昧着良心收纳贿银,包庇污吏劣绅,助纣为虐,如何会使得民怨沸腾不下。” 林锦纾眼神冰凉的瞥向林锦珂与唐郁岚:“我想二位还是应该先去承乾殿好生看看,那堆积如山的弹劾大都督的折子究竟都写了些什么,再存袒护之心也不迟。” 唐郁岚一脸的不甘心,林锦珂随即意识到了些不对劲,朝着众人神情僵硬的笑了笑,慢调不吝的拱了拱手,拉着唐郁岚转身匆忙离去。 第664章 上行下效 看着林锦珂、唐郁岚夫妇不情不愿的离去,林锦纾猜出他们定是要去找大将军唐尧商议对策,目光坚定的握了握拳,连忙道:“老祖宗,不可让唐儒继续留在平宁州监军,如此早晚会连累兄长,甚至危及平宁州局势。” “你皇兄卧病不起,不能主理事务,容恒那臭小子又是个不省心的。” 尹恩慈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本想着借这次机会罢免唐儒,可纪容恒领着朝臣们这样一闹,自己那孙儿怕是也要跟着遭殃。 楚南栀看出尹恩慈心中的顾虑,却气定神闲的笑着安慰道:“老祖宗还是该先去承乾殿见见这些朝臣,听听他们的说辞才是。” 望着她这从容不迫的面色,尹恩慈欣慰的点了点头。 自己如今已是风烛残年,靖灵城早晚是要靠着这些年轻人主持局势。 虽说祖上留有妇人不得干政的祖训,可两个孙儿皆是病怏怏的,其余人又是各怀鬼胎,想要平稳过渡,眼下也只有靠着屋子里这几位女子了。 她缓缓起身,向着身边的老宦官言道:“莲应啊,你留在昭纯宫照看平宁王妃的四个孩子,哀家随她们去一趟承乾殿看看。” 海莲应是海大阿的同胞兄弟,皆是尹恩慈的心腹之人,见着老祖宗起身,忙不迭的将她搀扶住,恭敬的禀道:“老祖宗当心着身子,小殿下小郡主们老奴自会看顾好。” 说着,便将尹恩慈的手递到楚南栀手中,殷切的叮嘱道:“就劳烦平宁王妃了。” 四胞胎瞧出曾祖母要带娘亲离开,都有些惧怕的上前来拉住她,忐忑不安的唤道:“阿娘。” “娘亲随你们曾祖母出去一趟。” 楚南栀温笑着抚了抚大宝林瑞文的脸颊:“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好好听海公公的话,不可胡闹。” “孩儿记下了。” 林瑞文乖巧的应了声,海莲应领着内侍们随即上前来,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拉着他们稚嫩的手,笑眯眯的宽慰道:“小殿下、小郡主,你们曾祖母为你们准备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老奴啊这就领你们过去瞧瞧老祖宗为你们备下的好东西。” 方才尝过了曾祖母殿里的吃食,那鱼翅、贡柑、牦牛肉等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食物,就连葡萄都比以前吃到过的又大又甜,都有些恋恋不舍的回望了眼楚南栀,难以取舍的挣扎了一番,异口同声道:“阿娘,那你要早些回来。” 瞧着这番情景,尹恩慈率先被逗乐了,蹒跚着脚步上前去挨个拍了拍小家伙们的肩膀,满目慈祥的说道:“放心,放心,有曾祖母在,在这宫里没人能害得了你们娘亲。” 如此才算是彻底的安抚住了小宝们,随后便领着众人前往承乾殿。 一座座巍峨磅礴的宫殿,看得楚南栀眼花缭乱。 前世里虽是见过不少世面,可头一遭进入这活生生的迷宫一般的地方,她也不敢怠慢,一路紧跟着尹恩慈的轿撵,生怕迷了路。 待得到达气势雄浑的承乾殿前,远远的便瞧见玉阶下跪着十余位身穿朝服的官员。 看到尹恩慈姗姗来迟的轿撵,那领头之人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大汉,扯着大嗓门兴奋的喊道:“恳请老祖宗为江山社稷,废藩裁撤平宁王爵位,严惩大都督唐儒,另择贤名前往平宁州主持大局。” 这话听得楚南栀眉间一凛。 裁撤平宁王? 那不是连老娘也要一道给废了? 好在尹恩慈并没所动,慢悠悠的步下轿撵,冷冷的瞥了眼那正抬头充满期许的目光,冷声笑道:“裁撤平宁王?门都没有。” 傲娇的瞪了眼跪着的朝臣们,不满的咧嘴又道:“既然容恒将军和诸位想跪那就跪着,哀家今日就算是眼睁睁看着尔等跪死在殿前,也绝不会眨一下眼。” “老祖宗。” 众人悻悻的齐声呼喊,尹恩慈头也不回的挽着楚南栀的手义无反顾的从朝臣们身边走过,沿着玉阶走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妇人踏上庄严肃穆的玉阶,就要迈入曾经神圣无比的承乾殿,纪容恒内心失落不已,垂头苦叹道:“妇人干政,亵渎皇威,上行下效,陛下,陛下呀,我帝国就要毁于一旦了。” 对于纪容恒充满挑衅的话,尹恩慈却是置若罔闻一般,紧拽着楚南栀的手继续向前迈进。 楚南栀自是听得出来这位纪家兄长是在指责自己和太皇太后一般干涉平宁州的政务。 不过她此时听着却是一点也不感到气闷,今日他骂的越欢,对自己的仇怨越深,才更能将他贬斥出京,让唐尧和青禾王放心的接受让纪容恒前往阆州。 就在攀上玉阶顶端时,她还故意扭过头去朝着满面愤怒的纪容恒回眸一笑,得意而又妩媚的扭了扭腰身。 纪容恒气得咬牙切齿的暗暗捏紧拳头,只敢小声怒骂道:“妖妃,妖妃误国,妖妃误国呀。” 然而离得大殿实在太远,尹恩慈与林锦纾等人皆没听见,唯有纪岑安那清俊的面容上现出十分不满的神色,向着自家兄长无奈的摇了摇头。 此时的承乾殿内早已吵成一团,在以杨润宸和唐尧为首的两党势力正围绕着是否该立即裁撤平宁州刺史与大都督一事相持不下,看到尹恩慈入内的身影,众人立刻停止了吵闹,同摄政王林亭琰一道连忙上前相迎。 “想必老祖宗今日也是听闻了朝中发生之事,唐大都督贪功冒进一战之下折损数万将士,芊公主救父心切,大言不惭的说出那番话,如今军中不满的议论声渐起,都要求严惩这夫妇二人。” 林亭琰心知眼下的形式对自己十分不利,不能让楚南栀和林锦骁有任何闪失,所以故意只去申诉唐儒夫妇的罪状,绝口不提纪容恒的弹劾。 “唐大都督他哪里是贪功冒进,他分明就是要助纣为虐,想与那帮劣绅污吏一道吃百姓们的肉喝百姓们的血。” 尹恩慈鼓瞪着双眼视向一旁的唐尧和林锦珂。 唐尧自知此次是自己那儿子的过失,心中盘算着定是中了林锦骁的奸计,也不敢多言。 第665章 坐山观虎斗 唐郁岚仗着自己父亲在跟前,全然没了方才在昭纯宫的顾忌,开口言道:“草寇势大,欺那平宁王孱弱,这才敢占领长宁郡郡府,我家兄长临危受命,怎么出了差池就全赖到兄长头上来了?” “住嘴。” 唐尧没好气的瞪了眼女儿。 青禾王将她贸然带入承乾殿已是大大的不妥,此刻还敢替她那不争气的兄长开脱,简直是不嫌事大。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出去。” 唐尧冷嗤了声,连忙向太皇太后赔礼道:“今日小女随青禾王入宫觐见,也是得知犬子在平宁州有难,情急之下这才跟来了承乾殿,还请老祖宗宽恕其冒失之罪。” “无妨。” 尹恩慈双手提了提衣衫,继续拉着楚南栀迈入正殿之上,随后缓缓落座下来。 这一幕,让所有人看的都是一阵错愕。 连纾公主和言君长公主都立于大殿之下,老祖宗却将刚入京的平宁王妃带到了大殿上方,这份殊荣让不少人都感到极为费解。 正当所有人都在揣测其中的意图之时,尹恩慈肃穆威严的视向林锦珂,大声道: “青禾王劳苦功高,替帝国看护着龙脉,抵御北国入境,别说是带王妃入承乾殿,今日就算是带兵将整个皇宫围了哀家与陛下也只有依着的份,哪敢责备。” “老祖宗息怒。” 林锦珂听出她是在挖苦自己带兵入京之事,连忙解释道:“孙儿也是担心那平宁州的祸乱会危及京都,故此才带兵东进,以防不测。” “是吗,那哀家还真得好好谢谢你这番好意了。” 尹恩慈自是不敢拿他怎样,不过是震慑震慑他罢了。 如今的朝纲早已被这些青禾权贵败坏,自打太后田语婵以妾室之身扶正,天下的纲常伦理便已乱了套。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尽力稳住局势,希望继位的新君能力挽狂澜。 唐尧仗着手握天下大军,此刻也不再唯唯诺诺,直接忽略了尹恩慈追究林锦珂带兵入京的话题,厉声道: “老祖宗,眼下局势动荡不安,皆因储君未立,那平宁王又不能主导江南大局,才导致的民心不稳,犬子此次闯了祸事是该受罚,老臣恳请老祖宗召回平宁王与犬子,严惩犬子,也让平宁王入京和家小团聚。” “不可,临阵换帅必将扰乱军心,更何况平宁王乃芦堰港宗室一脉领袖,有他坐镇平宁州,才能鼓舞人心。” 林亭琰偷偷的瞟了眼身旁一脸淡然的楚南栀,见她始终不发一语,纳闷的吸了口长气,只得率先挺身而出,极力袒护道:“平宁王虽说有旧疾在身,但上任以来一系列举措深得民心,若不是唐大都督与芊公主横加干涉,包庇污吏,又怎会招致长宁郡的祸乱。” “可不是嘛。” 楚南栀这时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大将军与青禾王也别觉得本宫是有意要污人清白,拙夫虽贵为一方诸侯,却处处礼让着大都督与芊公主,就连各郡县属官进献的贺礼也得谦让, 再说说此次赈灾一事,拙夫啊早已叫那徐槿舟前往各郡安抚,可这芊公主动不动的就以死明志,纵然拙夫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手脚呀。” 如今该造的舆论早已和小白脸在芦堰港做足,她此时并无需多言,只用恰到好处的迎合上几句,便能稳操胜算。 若是像林锦芊那般莽撞,就算是再苦口婆心的辩解也反而是适得其反。 与六皇叔林亭琰面面相觑了眼,她继续沉默下去。 唐郁岚听着这妇人委屈憋闷的一番诉苦,俨然一副绿茶样,气得再次插话道: “平宁王妃休要信口雌黄,我可听说分明是你与平宁王拒绝了郡府属官送入府的贺礼,芊公主也是担心上下离心,迫不得已才替二位收下了贺礼,准备进献给朝廷。” “要说这些属官们的确是用心了,无奈本宫与拙夫无福消受。”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 唐尧此刻的心情如热锅上的蚂蚁,狠狠的瞪了眼正欲开口的唐郁岚愤怒的眼神就差明说:连人家正主都不敢收的贺礼,这两个狗东西哪来的胆量敢替朝廷收下的? 他真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这么些废物。 金尊玉贵的小女唐沅希死乞白赖的要给人家做妾,青禾王妃又只会魅惑讨好自己夫君,独子稍稍有些本领,偏偏身边有芊公主这样一位没脑子的儿媳左右。 果不出他所料,唐郁岚的话直接引来了所有人的不满,连方才主张裁撤林锦骁的司徒大人杨润宸也出来驳斥道: “青禾王妃怕是在青禾之地待久了对江南的事情知之不多,今年江南诸地饱受旱灾之苦,饿殍遍地,平宁王与朝廷费尽心力的筹措银两赈灾,平宁王夫妇念及民生疾苦,不敢收受这厚礼,倒是芊公主当真是有魄力。” 说着,他将手中的奏本命人送到尹恩慈手中,冷声笑道: “这里是长宁郡官员弹劾郡守韩振及其党羽的罪状,都说江南吏治疏散腐败,却不曾想竟到了如此恶劣程度,搜刮民脂民膏简直到了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些个劣绅污吏先是强行圈占贫民土地,再逼良为娼,令贫民高价租赁圈占来的土地,如此手段与逼反何异?” 瞧着殿下那大义凛然的身姿,楚南栀心里却是充满鄙夷。 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他那女婿吴恩荣扶植的戚家势力这些年在芦堰港也没少盘剥压榨百姓,福宁郡太守邢欢更是受了他的庇护,才逍遥法外这许久。 只是眼下还不是与杨润宸争锋相对的时候,她不清楚此人为何突然调转了矛头,但能暂时统一战线未尝不是好事。 而唐尧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心知已经保不住唐儒在平宁州大都督的地位,只得大义灭亲,恳切的请求道:“既然诸位都觉得平宁王不可离任,老臣恳请老祖宗速派人前去押解唐儒回京,由青禾王亲自统帅大军出征平宁州,助平宁王平息祸乱。” “嗯,也好。” 楚南栀笑道。 这翁婿二人执着的想要亲征平宁州,不过是想要趁势吞并立足未稳的林锦骁,然后以江南和青禾之地为根基震慑朝廷。 就在青禾王与唐儒正要沾沾自喜之时,楚南栀话锋却突然一转:“要说由青禾王率兵南下固然是好,可如此一来北境岂不成了被人觊觎的肥肉?” 第666章 收网 楚南栀微笑着看向尹恩慈,故意谏言道:“老祖宗,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纾公主曾北征数年,对北边各国的情势最为清楚,不如让纾公主与纪指挥使前往青禾之地领军备战,以防敌军趁青禾王南下之际来犯。” 林锦珂一听顿时急了,连忙搪塞道:“不可,不可,纾公主不日便要大婚,何须再劳她亲征。” 愤懑的瞥了眼唐尧,他笑盈盈的看回尹恩慈手里的奏章,恭敬的拱手道: “老祖宗,这江南的形势啊不比青禾之地,我对那处并不了解,再说这些弹劾之辞难保存在攀诬的可能,为今之计该派一朝廷钦使亲自前往平宁州助平宁王彻查江南吏治,安抚流民。” “咳,青禾王莫要自谦,拙夫有旧疾在身,他呀怕是难以应付这复杂的局面。” 楚南栀笑意更浓:“还是请青禾王亲自率军前往,老祖宗才能安心。” 唐尧没想到这妇人突然来这么一出,青禾之地可是女婿的大本营,若是让纾公主接管了青禾军,女婿去江南再落得与唐儒一样的下场,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他忙不迭的改了主意,力荐道:“都是老臣疏忽了,江南离青禾之地相距甚远,此时青禾王实在不宜远征。” 说着又看向林锦纾和杨润宸、林亭琰,含笑道:“再则,这京师宿卫也离不开纾公主。” “如此说来倒真只有拙夫亲征长宁郡了。” 楚南栀此时内心坚定不已,她料想着费了这么多心思,该是做好了平乱的准备,便顺势向尹恩慈提议道:“还请老祖宗恩准,特遣尚书令纪大人前往江南助拙夫督导赈灾,彻查贪墨,安抚流民。” 尹恩慈心里欢喜不已,眯着眼睛笑了笑:“纪怀书听宣,哀家命你为江南巡察使,兼领江南留守,即刻前往平宁州,协调江南各地军马,助平宁王平息叛乱。” 纪怀书入宫前便听纾公主提及过此事,本以为能等到儿子儿媳成婚后再下江南,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国事为大,他只得应了下来。 而楚南栀眼下并不想对唐儒往死里坑,毕竟有他们夫妇在平宁州虽说叫人厌恶,但也是个十分难得的“贤内助”,此次如果没有林锦芊那番“鼓舞人心”的话惹来众怒,再加之唐儒的贪功冒进,自己和林锦骁哪能这么顺利的扭转局势。 她佯装无比诚心的又替唐儒求请道:“启禀老祖宗,大都督此次虽说轻敌冒进了些,可也是对朝廷的赤胆忠心,还望老祖宗能够宽恕大都督,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话直接让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唐尧也不知是该感激她才好还是该拒绝她的好意,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道:“多谢平宁王妃的一番好意,只是犬子损兵折将理应严办,就不劳王妃费心了。”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唐郁岚小生嘀咕了一句,也不知这妇人又在憋什么坏。 方才还巴不得将自家兄长置于死地,此刻却替他求情。 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呀? 既然她给了台阶,父亲严苛,自己可不能对兄长的安危置之不管,赶忙相求道:“弟妹所言极是,还望老祖宗看在兄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尹恩慈此刻也是一脸茫然。 质疑的目光斜倪了眼面前这位让人琢磨不透的孙媳妇,只好先应允道:“既然青禾王也说那些弹劾之辞有可能是凭空捏造的,那就先将唐儒大都督降为平宁州留守,入州府听差,待得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做定夺。” “多谢老祖宗开恩。” 唐尧心里如释重负。 就是这州府留守不比京都留守,看似位高权重,但军权落入了林锦骁手里,自己这儿子从此只能看人眼色行事了。 唯一叫人欣慰的是,儿子还能继续留在江南监视林锦骁的一举一动。 为今之计,他只能尽可能的再重新安排江南的防御系统。 斟酌了片刻,他忽然将话题引回方才大家争议的焦点上:“眼下江南局势不稳,那阆州大都督已经递交辞呈数月,为防东桑人趁机西进,阆州新任大都督人选需即刻拟定赴任才是。” 杨润宸先前本一直主张自己的心腹势力前往,为此大家各自相持不下。 今日那纪容恒的举动倒是让他有了新的主张,立刻道:“老臣有一合适人选,车骑将军纪容恒可担此任。” 谁知他话音刚落,唐尧也连忙附和道:“老臣附议,纪将军执掌京中宿卫多年,从未出过差池,如今京中既然有纾公主坐镇,不如让容恒将军前往镇守阆州,退可保京都无虞,进可助平宁王平叛。” “像纪将军这等无君无父的悖逆狂徒怎能外派掌军?” 楚南栀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心里暗喜了一阵却佯装生气的反驳道:“老祖宗,方才你也听见了,那纪将军何等的跋扈,竟然对老祖宗如此不敬,依臣妇看来就该立刻罢黜此人才是。” “兄嫂” 纪岑安早料到她会因此嫉恨族兄。 无奈这是林锦骁授意的。 他只得苦着脸劝道:“容恒兄向来耿直,并非是有意顶撞老祖宗。” “是啊,平宁王妃对纪将军怕是不了解。” 唐尧察觉出这妇人是与那纪容恒生了厌恶,连忙替他开脱道:“纪将军虽说性格执拗了些,可要说对朝廷的忠心只怕无人能及。” 这点尹恩慈也是心知肚明,她岂能不明白纪容恒的忠心。 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容忍他许多年,令他执掌京中宿卫。 “罢了罢了,纪容恒这人啦倒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这些年执掌京中宿卫劳苦功高,若是因他几句愤懑之言就将他罢黜,难免会有人觉得哀家心肠狭隘。” 说着,尹恩慈郑重的看了眼楚南栀,摆手道:“就依杨司徒和大将军所言,贬他出京,出任阆州大都督,眼不见心不烦。” “老祖宗英明。” 见终于扳回了一句,唐郁岚得意的瞪了眼楚南栀,沾沾自喜的神色顿时曝露眼底。 “咳,臣妇谨遵老祖宗旨意。” 楚南栀装作很是失落的默默叹息了声。 总算是得了件欣慰事,唐尧那老沉狠厉的脸上也绽出了难得的喜意。 第667章 恭贺高升 唐尧也听闻了些楚南栀与那白渝人太子谢景辰的纠葛,而且他打心底里不愿此次和谈成功,只有让白渝十族一直与大禾帝国保持对立局面,才能让林锦骁应接不暇,无暇顾及京都的事情。 本是抱着试探的心态试试这妇人会不会袒护那谢太子,谁知楚南栀如早有预料般抢先开口道: “启禀老祖宗,眼下长宁郡祸乱四起,甚至有传言是白渝人从中挑唆,恐白渝人趁机侵扰边境,拙夫有话托臣妇传于陛下,此时该暂停与白渝人的和谈,并严密监视谢太子和白渝使团的一举一动,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盘算着时间,谢景辰那登徒子该早已入京,为了防微杜渐,谨防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又拿他们二人的事来做文章,她只有当机立断,先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而且控制住谢景辰,白渝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唐尧心里一阵诧异:“如此岂不是要引来白渝人的不满,老臣可听闻那谢太子有位兄弟,这二人历来不和,这样对待白渝使团,岂不正好给了他出兵的借口?” “大将军此言差矣。” 楚南栀笑着回道:“纵然白渝人至今还有不少人贼心不死的主张与我朝一战,但白渝人的皇帝岂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困于我帝国境内,必会想方设法促成此次和谈。” 顿了顿,她满目深沉的又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说,若能将谢太子牢牢的控制在手中,对于两国的局势也只是有百利无一害。” 唐尧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她对此事表现得如此淡然,看来那些传言果真只是捕风捉影的,一时间也不好再拿这桩事情再做文章。 尹恩慈本还在焦虑该如何处置白渝使团,听了楚南栀这番话,顿时豁然开朗: “平宁王妃这主意倒是不错,哀家也听说白渝使团来朝前,白渝国的朝臣对两国是战是和颇有争议,倘若那谢景湛果真从中捣鬼,想要破坏两国和谈,哀家料想白渝国的皇帝也不愿意拿他太子的性命当儿戏。” 说罢,便让纪岑安领了军队径直前往鸿胪寺看守白渝使团。 唐尧与杨润宸二人今日谁也没捞着便宜,只得悻悻离去。 出承乾殿那一刻,林锦珂忍不住回眸又多看了眼殿上的楚南栀,隐隐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南栀呀,你们母子今日就不必回驿馆了,随哀家去趟荣德宫看看陛下与你皇嫂,晚间便留在宫里与哀家叙叙话。” 顺利的就化解了一场潜在的危机,尹恩慈心中异常的高兴,爱不释手的紧拉着楚南栀便往承乾殿外走。 楚南栀猜到老祖宗定是还有事情要与自己交代,乖巧的应道:“都依老祖宗的。” 林言君跟在身后,眼底里尽是失落。 自己好歹是她亲生的女儿,竟不如一个初来乍到的孙媳妇。 心中醋意直袭,她不愿再继续当这跟屁虫,强颜欢笑着说道:“启禀母后,怀书即将赴江南助锦骁平叛赈灾,儿臣也立刻回少府督令属官们好好筹措赈灾事宜。” “嗯,你是该多尽些心力。” 尹恩慈欣慰的颔首叮嘱道:“言君呀,你担任少府卿本就颇受那群朝臣们的争议,眼下江南灾情愈发严峻,赈灾一事刻不容缓,你务必要配合好怀书,积极筹措赈灾钱粮,助锦骁度过这次难关。” “是。” 林言君恭敬的揖了揖身,朝着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也装作客气的关切了句:“南栀在宫中便多陪老祖宗几日,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楚南栀轻应了声,抿唇浅笑着目送她离去。 心知这位皇姑母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主,但在京中与众人这番接触下来,她可以相信一点,即便这位长公主对自己成见再深,绝不会对林锦骁不利。 毕竟纪宛盈完好无损的给她送了回来,而她也只有依附太皇太后一党才能有安生日子可活。 她想要的怕是想让她女儿取代自己的位置。 斟酌着走到殿外,俯首看向玉阶下还长跪不起的纪容恒,尹恩慈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语气沉沉的叹了口气:“纾儿啊,你纪家兄长即将外任,他既执意要面见你皇兄,你便带他去荣德宫。” 今日这事让林锦纾也十分为难。 自己即将嫁入纪家,她并不愿看到整个纪氏一族和林锦骁、楚南栀夫妇生出嫌隙。 纪容恒如今乃纪氏族人的领袖人物,她暂时不能告知皇祖母的苦心,便想趁着前往荣德宫的路上好好劝劝这位兄长。 率先下了玉阶,林锦纾领着纪容恒去了荣德宫。 尹恩慈坐上轿撵,又朝着楚南栀温和的笑了笑:“哀家听闻丫头你精通岐黄之术,待会到了荣德宫你也替你那皇兄好好看看,看能不能替御医们寻些医治的法子。” “臣妇定当尽力而为。” 楚南栀心里自然也想着能将那位病怏怏的天子医治好,若能让他多撑上些日子,对于自己和林锦骁的处境大有益处。 就是她眼下也不清楚皇帝究竟得了什么病,并不敢夸口,但从之前获得的讯息来看,只怕他是长期服食丹药所致。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荣德宫,皇帝与帝后得知老祖宗领着平宁王妃前来,早早的就收拾了妆容,托着病怏怏的身体强撑着来了前殿迎候。 楚南栀搀扶着尹恩慈入内,等在殿外的纪容恒在路上虽是被纾公主劝说了一番,可想到她方才在承乾殿玉阶上对自己耀武扬威的姿态,心中仍是充满了愤懑。 楚南栀眼下也并没想和这头倔驴示好,他们二人这样互相不对付,反而会让唐尧、杨润宸等人放心,便故意挑衅着同他道了声喜:“恭贺容恒将军荣升阆州大都督。” 荣升? 纪容恒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自己身为车骑将军,执掌京中宿卫,何等威风,却被调到外地去做州府都督。 听上去的确是升了官,但实则是明升暗降。 若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好好的京官不做,被外放出京。 这年头大都督可比不得州刺史这等封疆大吏,说是三军大都督,可军权仍要受刺史府节制,顶多就能算是个高级监军罢了。 傲娇的同她翻了个白眼,绕到尹恩慈另一边,纪容恒也懒得再搭理她,默不作声的向内行去。 第668章 历劫 众人尚未进殿,大殿内就响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时急时缓的声音听着叫人甚是难受。 见到尹恩慈一行人进来的身影,那殿中端坐着的男子踉踉跄跄的连忙起身正要弯身请安,尹恩慈着急的上前去阻拦道:“锦笙,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多礼了。” 看着面前这张瘦削不堪的脸,苍白的可怕,俨然没有半点血色,楚南栀猜到便是那位病怏怏的皇帝,连忙福身行礼。 入内的人,林锦笙都是见过的,瞧着老祖宗跟前这位身形娇小的女子,他耳朵早已听出茧子来,本以为是位长得凶猛彪悍的女子,倒不曾想竟处处都透着江南女儿家的柔美之态。 他捂着嘴轻咳了声,慢调不吝的坐下身去,连忙招呼道:“都是自家人,弟妹无须多礼,快快平身入座。” “多谢陛下。” 楚南栀跟着林锦纾这才刚要坐到一旁的客座上去,便见一名内侍端着汤药走了进来,那托盘里一粒色泽鲜亮的药丸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听那内侍禀道:“陛下,这是内务府刚刚取来的丹药,延年益寿的,还请陛下立刻服用。” “延年益寿,咳咳。” 林锦笙有些凹陷的瞳孔无力的眨闪了下,一脸苦意的摇了摇头:“朕自打登基以来,你们便告诉朕这丹药延年益寿。” 话到这里,又是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跟前的皇后忙拿了块新的帕子过去帮他擦拭。 林锦笙抢过帕子自己擦了擦嘴角,朝着那内侍缓缓摆手道:“罢了,罢了,先放下。” 隔着一段距离,楚南栀瞧着皇帝那骨瘦如柴的样子,再看向他身旁摆放着的那粒丹药,大致猜测到该是长期服食这炼制的丹药中毒所致。 只不过古往今来的君王都有追求长生不老的嗜好,她也不好明着将此事说出来,以免触犯大忌,只得委婉的言道: “陛下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倒也无需急于求问仙道。” 谁知她话音刚落,正要走出门去的内侍忽然转过身来,跪下身禀道: “陛下龙体欠安,万不可停服丹药,此仙丹乃皇龙观春华道长精心炼制数年才炼制出来的,春华道长昨日夜观天象,算准今日正是陛下服用仙丹的绝佳日子,待得服下仙丹,陛下龙体必将好转过来。” “噢,竟有此神效?” 林锦笙再看向身旁的药丸时,立刻精神了许多,有些心动的拿过丹药细细打量了眼,忽然站起身来,激动的同身旁皇后示意道:“快替朕沐浴更衣,待朕焚香祈祷后即刻服食仙丹。” 听闻此话,那内侍眼中随即闪过一抹得意的神色,朝着楚南栀阴邪的笑了笑。 楚南栀察觉到这内侍定是有问题。 她忽然间想到二十余年前那桩未破的悬案,老青禾王惨死在祭天大典途中,至今尚未查获真凶,很有可能与争夺皇帝大位有关。 可这皇宫里的水太深,一不小心便会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搭进去。 眼下她能够隐隐的感觉到背后藏着的巨大阴谋,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找出幕后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阻止皇帝继续服用丹药。 眼看着林锦笙被众人搀扶着就要去往内殿,楚南栀纵然起身,一脸肃穆的跪下身去,力谏道: “陛下,臣妹曾听一位道长提及过这炼丹之事,仙丹乃至阴至阳之物,所以对于服食丹药之人的体质尤为讲究,陛下乃真龙转世,青春鼎盛、洪福齐天,实在不宜在此年岁过多的服食仙丹,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呀。” 连捧带夸的一席话让林锦笙听得十分欢喜,他忽的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轻咳着问道:“弟妹也懂这炼丹之术?” “略知皮毛。” 楚南栀心里暗暗叫了声苦:老娘哪里懂什么炼丹之术。 可为了让皇帝打消继续服用丹药的念头,她只得强作镇定的开始胡诌起来: “这长生不老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除了靠服食仙丹以外,还需要靠着道行的修炼,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内外兼修,方能修成正果。” 林锦笙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立刻来了兴趣,重新坐回宝座上,急着催促道:“弟妹你且细说,朕愿闻其详。” 楚南栀用余光打量了眼殿前那位满目阴沉的内侍,笑着言道:“陛下乃上天之子,本非寻常凡人可比,不过是顺应天意下凡历劫的,一旦劫数圆满,便能重新位列仙班。” “下凡历劫?” 众人对“历劫”一词感到颇为新颖,林锦笙再联想着自己这坎坷的命运,顿时便觉得是那么回事,连咳嗽都缓和了许多,又道:“弟妹觉得朕该如何历劫方能修成正果?” “那便是臣妹方才讲到的天时地利人和。” 楚南栀开始细说道:“这上天之子降世多为普度众生,唯有国运恒通,百姓安康,四海皆春,方为大道,陛下该立即停服丹药,修心养性,迎朝霞而起,待星辰而眠,清心寡欲,规整作息,忘忧思少嗔怒,如此待得天降祥瑞之时,陛下自能修成正果。” “天降祥瑞?” 林锦笙随即意识到这些年帝国各处频繁出现的灾害是上天在惩罚自己,所以才在宫中斋戒,祈祷上苍。 缓缓站起身来,他紧捂着唇角,又开始徐徐咳嗽起来:“朕自登基以来,便心怀黎民,一心为社稷担忧,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我大禾帝国鼎盛之时,万邦来朝,如今却祸乱四起,皆是朕的罪过。” “陛下,你切不可心灰意冷呀。” 那内侍诚惶诚恐的跪下身来,竭力央求道:“陛下不过是偶染小疾,春华道长这些年潜心炼丹,耗费数年心血终得此丹,一心为的就是让陛下重振雄风,陛下切不可辜负道长苦心,奴婢坚信陛下服用仙丹后定能龙体康健,奴婢恳请陛下用丹。” 尹恩慈向来不喜皇帝过于崇信这些道观里的道长言辞,反倒是孙媳妇刚才那番话,有理有据的深得自己的心。 犹豫了片刻,她也有些不耐烦的朝内侍官挥了挥手:“平宁王妃所言在理,寻仙问道并不能急于求成,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横竖良辰吉日也不在今日一日,你且去告知那春华道长,再让他补上一卦,改日叫陛下再服食仙丹也不迟。” 见老祖宗也出来反对,那内侍不敢再强求,只得悻悻的起身退了出去。 第669章 请脉 楚南栀的目光始终不移的停留在那粒亮晶晶的丹药之上。 她总觉得方才那位内侍有些问题,可具体哪里有问题又说不上来。 毕竟大禾帝国连着几任君王皆崇信仙道,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若将服食丹药直接归结为一场阴谋,这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断罢了。 而且从皇帝的言谈中,她也能够看得出林锦笙自己也急切的渴望着用仙方治愈病体,甚至和古来大多数君王一样希望长生不老。 正犹疑着,林锦笙的话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弟妹呀,依照你方才所说,朕果真还有修成正果之日?” 楚南栀忙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皇帝,正欲开口,林锦纾却有些不满的在一旁冷嗤道: “皇兄,王嫂所言虽不一定是道法正统,但也句句在理,臣妹在南华观时曾和檀山观主谈及道家学问,檀山观主乃得道高人,他一生所信奉的也不过是修心养性,凭他游历四海的见闻,从未听闻有人靠炼丹之术实现长生不老的,倒是王嫂所说,皇兄乃天降之子,唯有四海皆春,方能得大道。” 皇帝心知老祖宗和皇妹都不喜皇龙观那群道士,自己如今病入膏肓,唯一的寄托便是求仙问药,可她们祖孙都开始反对自己,便有些心灰意冷的看向尹恩慈:“不知皇祖母可将寿宫齐备?” “皇帝不必烦忧此事,大行皇帝早已安葬完毕,哀家也已让臣工们在安排万寿山地宫复土的事情” 尹恩慈本以为他是在询问从南华观运回的崇化帝的遗骸安葬情况,谁知她还没有说完,林锦笙就蹙眉打断她:“孙儿问的是朕自己的寿宫。” “宫里的御医早已禀过,皇帝你不过是体质虚弱而已,哪里会发生天崩地裂的事情?” 尹恩慈不悦的看向他。 林锦笙有些厌烦的道:“不过都是些庸医,朕信不过。” “皇帝若信不过宫里这帮御医,哀家再传檄天下人,广召名医便是,怎能偏信那群道士之言?” 尹恩慈正要将孙媳妇引荐给他,林锦笙已面露嗔色:“太医无用,仙方又不可信,难道果真是要朕束手待毙?” 林锦纾和尹恩慈面面相觑了一眼,都知道这宫里信奉道教,求炼长生不老的丹药,这股风气由来已久,也不好再多劝,只得默下声来。 楚南栀瞧着也颇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劝道:“陛下不过是偶染小恙,原无大碍,望陛下能安心调养,千万不可以误信流言,作践龙体才是。” 尹恩慈听罢,也赶忙附和道:“你这弟妹虽说是穷山僻壤走出来的女儿家,却是有些本事的,平宁王前阵子所受的伤何等严重,一只脚几度悬在鬼门关,就连那些医师们都险些束手无策,还不是让你弟妹给医治好了,皇帝这点小疾又算得了什么。” 听完这话,林锦笙再度将目光视向楚南栀,一脸恳切的求道:“朕只要两年,若能再给朕两年的时间,朕必能将这满目疮痍的朝局治理得安稳妥当,将这万世江山顺利的交付到新君手上。” 他话音刚落,尹恩慈眼中已是泪光闪烁,忍不住的低下头去偷偷掩面抽泣。 若不是永安宫那贱妇,自己这侄子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而皇帝这般执迷于仙道,也不过是想多争取些时日来稳固江山,怎不叫人动容。 之前在南华观时,楚南栀便听常老评价过当世君主,虽算不得什么旷世之君,但也算得上是位仁主,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想要有所建树,无奈的是有心无力。 想来他自己也是切身的感受到了当下朝局存在的弊病,希望能够在他手上稳定朝局。 这份心志倒是叫人感动,她也恳切的回道:“若陛下恩准,臣妹愿为陛下请脉。” 林锦笙捂着帕子猛烈的咳嗽了阵,目色凝重的审视着尹恩慈和林锦纾几人,瞧着一双双殷切的眼神,最后终是缓缓点头应允道:“准。”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几人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上前,替皇帝诊脉后,又向身旁皇后询问了些皇帝的日常,也果不出自己所料,他的这些症状的确符合汞中毒。 时常头痛头晕,腹痛腹泻,全身酸痛乏力,动不动的情绪激动、烦躁不安,重度失眠,身体抽搐也时有发生,极度虚弱。 而且几度望闻问切之后,她还察觉到导致皇帝身体虚弱的更为重要的一大原因则是他精损过重。 这种难以启齿之事,她终是不好开口,只得淡笑着回道:“若陛下能采纳老祖宗、纾公主与臣妹的谏言,立即停止服食丹药,臣妹愿与宫中御医一道研制药方,竭尽全力替陛下调理龙体,假以时日定能让陛下龙体大振。” 林锦笙思忖着点了点头,再尝试过了无数的方法之后,他心中对那所谓的仙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反倒是对面前这女子抱了些期许。 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些年,他甚至希望能够早些解脱,就是放不下这片江山,不愿断送在自己手中。 痛定思痛之后,他郑重的言道:“朕往后愿听皇祖母之言,近医师远仙道,也愿采纳平宁王妃的谏言,潜心修心养性,迎朝霞而起、待星辰而眠,清心寡欲,忘忧思少娇嗔,以待天降祥瑞之时。” 得了这话,众人脸上终于绽出喜色。 尹恩慈欣慰不已的看了眼重新落座的楚南栀,这才将话题引到纪容恒一事上来:“近日,朝臣们对于阆州大都督人选争议颇为激烈,就在方才呀,大将军和杨司徒无不主张让容恒将军出任阆州大都督,哀家便与摄政王替陛下应允了此事。” “甚好,甚好。” 林锦笙深知阆州大都督干系重大,此地乃靖灵城的屏障,自是马虎不得,连忙问道:“容恒将军,朕问你,倘若有朝一日朕有不测,那青禾王举兵造反,你该当如何?” 纵然他已经决意不再讳疾忌医,可自己的身子骨他十分清楚,自知时日无多,得为将来多做些谋划。 而他这番话却让众人听得直接怔住。 纪容恒仓皇无措的环视着众人,先前还见皇帝信誓旦旦的答应太皇太后要接纳御医们的医治,这转眼间他便问出这等严峻的话题,实是叫人难以应对。 第670章 冥顽不灵 “正如平宁王妃所言,陛下也不过刚二十出头,青春鼎盛,断然不会有不测,臣相信陛下定能洪福齐天,庇佑我大禾帝国万世永固。” 纪容恒心中无比沉重,咬牙答道:“再则,那青禾王乃陛下同胞兄弟,臣坚信他必是不会行谋逆之举。” “他不会?” 林锦笙冷笑着叹了口气:“朕尚在,他且敢擅自率兵入京,还有何事是他不敢做的?” 好在殿内并无外人,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发泄一番心中的不满。 连连咳嗽了一阵,他狠狠的瞥了眼纪容恒,再次追问道:“纪爱卿,你此一去,朕与你再见也不知是何日,你是我朝的肱股之臣,更是朕的兄长,朕希望你今日能敞开心扉的与朕互诉衷肠。” 纪容恒只得抱拳答道:“倘若真有那一日,若不得陛下明诏,臣必当死守阆州,不让青禾王踏足阆州半步。” 听着他这信誓旦旦的言语,林锦笙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审视向楚南栀,轻咳着言道:“倘若是平宁王北上,你又当如何?” “臣必定竭尽所能死守阆州,将平宁王彻底阻在冬花江之外。” 纪容恒仍是同样的语气,坚定不移的回道。 这话直接让尹恩慈和林锦笙面色一沉。 楚南栀也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林锦笙哭笑不得的捂嘴擦了擦嘴角,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楚南栀,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他如今这状况,膝下又无子嗣,新君的人选早已钟意于林锦骁,无奈早些年还存些侥幸,所以并未与太皇太后商议迎林锦骁还京之事。 眼下,大权旁落,唯有依仗着皇祖母和纾公主在各方势力中斡旋,震慑朝臣,那青禾王忌惮着两人尚不敢轻举妄动,一旦自己昭告天下林锦骁的身份并立为皇太弟,青禾权贵必定会有所动作。 他实在左右为难,笑望着纪容恒,无奈的颔首道:“容恒将军当真是忠肝义胆,朕心甚慰。” 谁知他话音刚落,纪容恒却跪下身去,郑重的端视着林锦笙,大声恳求道:“臣今日斗胆上奏弹劾平宁王,此人嚣张跋扈,滥用私权,不敬贵妃与郡主,亵渎皇族威仪,恳请陛下治罪平宁王。” 尹恩慈见他仍是冥顽不灵,不满的瞪了瞪眼,直接怒拍向一旁的茶几。 林锦笙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只好将心中的难言之隐道了出来:“那岳氏无德,在宫中之时就背着朕与那东进王行荒淫之事,借着回芦堰港省亲为名,还和南都王私会驿馆,竟让白渝使团有所察觉,辱没天家威仪,为此朕才特遣尹太尉亲往处理此事。” 顿了顿,他眼中已布满愠色,苦声道:“容恒将军可还要追究平宁王的罪责?” “这” 纪容恒面色僵硬的怔住,突然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族弟纪岑安乃纾公主的驸马,纪怀书又是老祖宗的亲外甥,即便岳贵妃之事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身在芦堰港也该知晓其中详细才对,为何并未向自己如实禀明,害得自己被贬出京。 尹恩慈也阴沉着脸,冷声斥道:“宛盈之事,哀家也不愿再提,若容恒你实在有兴趣便去亲自盘问你那做长公主的伯母,横竖宛盈是你纪家的血脉,死活都该由你纪氏宗族首领裁决。” 纪容恒随即意识到这事同样没那么简单。 仔细回想着,宛盈那丫头在芦堰港待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带回了靖灵城,其中怕是也有蹊跷。 之前仅是以为言君长公主念女心切才让尹太尉接她回京,可细思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丫头心心念念着她那位所谓的表兄,既然到了他身边又怎会轻易回来。 可老祖宗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再多问,心知是自己闯了祸事,自食其果,悻悻的朝着皇帝和太皇太后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语气沉沉的说道:“臣深受皇恩,此一去只愿永驻阆州,替陛下替朝廷守护南境,不让贼寇越雷池半步。” 说罢,缓缓起身,眼眸轻闪着打量了眼楚南栀,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虽眷恋着京都的繁华,不舍故旧,但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是非漩涡之地,他心中突然又感到无比释然,眉间舒展着昂首阔步离去。 目送着纪容恒走出荣德宫,彻底消失不见,林锦笙收拢视线,重新看向身旁众人,淡淡道:“皇祖母,朕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平宁王妃讲,还请皇祖母早些移驾回宫,待孙儿与弟妹叙完话,差人亲自护送她前往昭纯宫。” 尹恩慈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孙媳妇,今日才见到她也有不少话要与她寒暄,想多了解些孙儿这些年在芦堰港的琐碎。 但皇帝挽留,她也不好驳斥,领了林锦纾率先出了荣德宫。 待得殿内清净下来,林锦笙又命皇后斥退了贴身的近侍,这才娓娓道出心中的顾虑:“弟妹与锦骁怎会想着让容恒去驻守阆州?” 一脸苦意的笑了笑,他又接着道:“今日你也是瞧见了,他这倔强的性子,只怕将来会成为锦骁北上的阻碍。” 楚南栀心中闪过一阵诧异,皇帝怎会知道这是自己故意而为? 而且此事她也压根不知道是林锦骁的意思,从未与他通过气。 但皇帝这一提醒,她联想着前后经过,倒真觉得是小白脸指使纪岑安故意坑他兄长的。 当着皇帝的面,她自是不敢卖弄小聪明,佯装愚钝的禀道:“陛下,臣妹与拙夫断然不敢算计容恒将军,臣妹” 她话音未落,就被林锦笙堵了回去:“你们还有不敢的,朕今日虽是头一遭见你,可也听闻了弟妹的事情,当初你不过区区村中妇人,就敢为民请愿,与南华观的三位长公主争锋相对,锦骁这家伙更是胆大妄为了些,既然仗着朕御赐的天子剑先斩后奏,擅开夷十族的重罪。” “臣妹惶恐,还请陛下治罪。” 楚南栀被他这番问罪的话吓得面色一紧,仓皇跪下身来。 “平身。” 林锦笙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是朗声笑了出来:“你呀没有过错,锦骁这件事情处理得也甚为妥当,我大禾帝国立朝数百年,历来以仁义治天下,可如今世风日下,竟敢有人刺杀朕特派的钦使,尤其是在那四面环敌之地,需当严苛些,否则不足以震慑人心。” 示意她重新落座,林锦笙有些担忧的感慨了声:“让容恒将军前往阆州,对于眼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大将军与杨司徒忌惮锦骁,一直想要安插心腹驻守阆州要塞,如此可决了他们的念头,就是这样会苦了你们夫妇。” 楚南栀也担心将来皇帝万一有不测,林锦骁入主靖灵城会受到阻碍,可相比唐尧和杨润宸的人驻扎阆州,她更愿意纪容恒留在此地。 这样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对待纪容恒这种人总能想到妥善的法子。 第671章 放手一搏 林锦笙看出楚南栀在自己面前的谨小慎微,这妇人心中存有太多的顾虑。 初次见面,她对自己抱有敬畏之心,又有戒备,倒也怪不得,只是自己时日无多,他盼着能够早些安排好身后之事。 想了想,他又斟酌着说道:“弟妹呀,在朕心中,你与锦纾一般皆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朕信任你如同信任她一般,朕与老祖宗心中所想,你该心知肚明,虽说方才朕在老祖宗与锦纾面前说得那般动听,也不过是为了宽她们祖孙二人的心罢了。” 苦笑着叹了口气,他接着说道:“朕天命已尽,自知时日无多,如今唯盼着帝国不要生乱才好。” “陛下切不可心灰意冷,臣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替陛下医治。” 虽然不能让他这病体痊愈,可楚南栀还是有信心凭着当下的医疗条件使他再多活上几年。 但前提是皇帝自己要积极配合治疗,不再偏信仙方。 毕竟对于久病之人,心态才是摆在第一位的。 纵然她将话说得信誓旦旦的,林锦笙却仅是淡然一笑:“朕答应你,往后宫中御医用药皆由你过问支配。” “多谢陛下信赖。” 楚南栀免感欣慰的笑道。 然而林锦笙眼下关切之事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体上,转而言道: “弟妹呀,当初是朕太过自负,没有听从老祖宗的谏言,提早安排锦骁入京之事,如今弄得骑虎难下,朕日日焦虑难安,京中诸王个个心怀叵测,朕那胞弟青禾王又是个荒淫暴虐的家伙,朕实在难以安心将这诺大的江山托付与他,唯有锦骁深得朕心,就怕朕等不到他入京之日了。” “陛下可是担心青禾王会谋反?” 楚南栀忽然联想到刚才他试探纪容恒时说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林锦笙思忖着点了点头:“容恒虽是被调往阆州,可京中宿卫朕也少了一大心腹,锦纾又即将大婚,京师三大营有不少将领只怕都会听信于大将军,朕担心大将军与青禾王会勾结生乱。” “陛下所虑的确不得不防,与其担心着青禾王叛变,为何不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引他叛变呢。” 楚南栀分析着当前形势,那林锦珂竟然敢带兵入京,可见他早已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甚至将靖灵城视为囊中之物,发动叛乱是迟早之事。 倒不如趁着眼下他尚未谋定之时将他引入极端。 定定的注视着皇帝,楚南栀眼前一亮,讪讪的笑道:“陛下,臣妹有一计,就是有些风险,不知陛下可愿一试?” 林锦笙早已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含笑示意道:“弟妹是想让锦珂来个狗急跳墙?” “正是。”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只是臣妹担心会危及到陛下安危。” “朕孤家寡人不足为虑。” 林锦笙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闷哼了声:“反倒是你与子侄们尚在京中,让朕担忧。” “臣妹愿与陛下同进退。” 自打入京那一刻起,楚南栀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倘若真是到了危急时刻,她并不惧怕一死。 更何况,连皇帝都能奋不顾身,她又有何可惧的。 如果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扳倒青禾王,解除他手底下那几十万兵权,让小白脸顺利入主靖灵城,做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林锦笙被她这话深深的打动,欣慰的笑道:“弟妹请讲,朕愿闻你的高论。” “为今之计,首当其冲的是要将大将军引出京去。” 楚南栀笑着提示道。 “让大将军出京?” 林锦笙狐疑着皱起了眉头:“此事并不好办。” “方才臣妹在承乾殿时提及过让纾公主前往青禾之地掌军御敌,直接遭到了青禾王的驳斥,可见他与大将军并不希望陛下遣人入青禾之地。” 楚南栀眼中忽的闪过一抹狡黠:“要说在西北和北地的将领中,威望最高的莫过于纾公主了,她若前往青禾三州,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接手青禾军。” “这谈何容易。” 林锦笙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只怕太后宁可让锦珂回封地去,也不会再让锦纾前往青禾三州。” “如此岂不正好。” 楚南栀解释道:“他此次若真愿意回青禾之地,想要再入靖灵城恐怕就不是易事了。” 就算自己和小白脸无力阻止,北滨王林亭琰会眼睁睁看着他再入京城? 这家伙带着三万铁骑驻扎京师郊外,必然是不甘心空手而归的。 想到临行前桑坤嘱托自己的话,再想着自己对那兄妹二人身份的猜测,楚南栀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桑坤行事向来沉稳,他既然敢夸口在京中遇到难事皆可找桑琪,说明这兄妹二人背后定然隐藏着巨大的势力。 沉吟了片刻,楚南栀侃侃言道:“陛下,眼下江南祸乱丛生,只怕北边诸国早已蠢蠢欲动,不得不防,那西北边的塔塔拉卡部落与我朝尚未往来,他们若在此时趁着青禾王入京的空隙联合各部落南犯,这青禾之地没有得力将领镇守,如何确保无虞?” 林锦笙立刻心领神会的颔首道:“弟妹这话倒是提醒了朕,要说最熟悉西北战事的莫过于青禾王、大将军和锦纾他们三人,若要对付北边的蛮人,还是得靠着他们三人上阵才有必胜的把握。” “臣妹料想不出一月,西北边境必有战事发生,到时陛下可在三人中择一人前往青禾之地领军御敌。” 楚南栀斩钉截铁的说道。 言外之意便是遣大将军唐尧前往青禾之地。 自打南方动乱频起,林锦笙也担心着北边诸国趁机犯境,一直在苦思着应对之策,如果这次真能让唐尧前往镇守边境,倒不失为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震慑敌军,还能趁着他不在京中这段时间重新平衡朝内局势。 沉吟再三后,他终于接纳了楚南栀的计策。 就是太后田语婵这妇人心机深沉,有她在,怕是仍然难以将青禾王引入绝境。 不过看着楚南栀胸有成竹的气势,他忽然又有了不少的信心。 这小丫头片子鬼灵精怪的,连常老聂老都得对她高看一眼,想必心中早有应对良策。 横竖是死马当活马医,不妨让她放手一搏。 第672章 人质 午时刚过,永安宫中此时也是热闹得紧,太后田语婵准备了丰盛的午膳招待儿子儿媳和亲家大将军。 刚从承乾殿过来,唐郁岚就开始不满的朝唐尧发泄道:“父亲当真是糊涂,今日如何能向老祖宗妥协,贬斥兄长和公主嫂嫂,还让那纪容恒前往阆州。” “娘子休要胡言,岳父此举自有他的深意。” 青禾王林锦珂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承乾殿那张丽质的容貌,听到王妃的话,立即回过神来,肃声劝了句。 田语婵不紧不慢的吃着面前的膳食,笑盈盈道:“芊儿这孩子自小在宫中给娇惯坏了,到芦堰港吃吃苦头也不是坏事,就是连累了驸马,哀家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夫妻本该荣辱与共,太后此话言重了。” 唐尧客气的回道:“只是眼下阆州大都督人选迟迟不能议定,让纪容恒接管阆州虽是下下之策,可也好过让摄政王与老祖宗议定人选。” “不错,不错。” 田语婵抬眸间,眼底里尽是阴恻恻的笑意:“纪容恒这人并不难对付,只要珂儿顺利入主靖灵城,到时候一道圣旨便能将他召回。” 她话音刚落,一名内侍便匆匆的走了进来,大声禀道:“回太后,今日皇龙观春华道长炼制的丹药,陛下并未服用,老奴不敢再劝,特来禀过太后。” “没有服用?” 田语婵一脸诧异的打量了眼内侍,随后却是淡然一笑:“咱们这位陛下,如今若不靠着仙方,龙体哪还有康复的可能,不急,陛下早晚会服用的。” “可老祖宗与陛下已接纳平宁王妃的谏言,不再服用仙丹,准备重新启用太医院的那帮庸医。” 内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众人,谨慎地答道。 “平宁王妃?” 田语婵又是错愕着吸了口气:“这妇人果真是有些本事,南都王、岳贵妃去了趟芦堰港,皆没捞着半分好处,就连我那女儿也是被她激得竟然去做起了商贾人家的营生,只怕不是个什么善茬。” “母后,这妇人极擅挑唆是非,平宁王身边留着她早晚是要威胁到殿下,既然她此次入京定不能再让她回到芦堰港去。” 想着方才林锦珂对那妇人含情脉脉的眼神,唐郁岚此时心里就来气,眼中杀机毕现。 “平宁王夫妇的确是要好生防范。” 女儿这话,唐尧倒是颇为赞同,满是焦虑的言道:“今日平宁王妃竟敢在朝上提及让纾公主重返青禾之地掌军之事,而且老臣察觉到摄政王似乎也有意拉拢夫妇二人,不如趁着平宁王妃此次入京,将她扣押在京,有母子几人留在京中,如此平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既然都来了,自然是不能让她再轻易的回去。” 田语婵阴邪的笑道:“此事啊哀家来安排,她不是想要做官嘛,横竖咱大禾帝国也不是没有女官,过几日就让廷尉府安排个差事给她便是。” 说着,她又看向林锦珂,郑重的吩咐道:“珂儿啊,这些日子你可要让你带来的人将京郊四处看紧些,亲家也要叮嘱好三大营,切莫大意了,哀家料想着陛下的日子怕是也不久了,大家务必要做好应对之策。” “此事太后无需担心。” 唐尧长吸了口气,捋着胡须沉声道:“只是老臣担心这个节骨眼上青禾之地生出变故,殿下既然入京就不能轻言回去了,如果老祖宗与陛下在此时让纾公主前往青禾三州掌军,这对我们来说必是大大的隐忧。” “绝不能让纾公主重掌青禾军。” 太后一脸凝重道:“这件事情亲家切不可大意。” “老臣定会尽力稳住局势。” 唐尧在心中苦思着,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由自己亲自前往了。 好在有太后在京中主掌大局,即便自己亲往,只要控制住平宁王妃,必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田语婵欣慰的点了点头,忽然又紧视着唐尧,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哀家让亲家差人彻查当年先太子遗腹子之事可有眉目了?” “遗腹子?” 林锦珂与唐郁岚听得皆是一脸讶异,异口同声道:“那孩子不是早就死在了当年宫变中了吗?” “的确如此。” 唐尧思忖着回道:“老臣派人四处打探,也未打探到任何消息,那平宁王的身世并无可疑,只怕市井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老臣想着该是白渝人为了煽动我朝内乱故意为之。” “如此说来倒是哀家多虑了。” 田语婵缓缓笑了笑:“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大意,陛下无子嗣,眼下新君人选迟迟没有议定,老祖宗和陛下这般抬举那破落户,想必是另有深意,多派些人手看好楚家那丫头。” 顿了顿,她又连忙补充道:“还有她膝下那几个稚子。” “是。” 唐尧胸有成竹的笑道:“自打她们母子入京起,老臣就已经提早做下安排,从靖灵城到阆州,这一路上都有老臣的心腹镇守关隘,她们母子就算是插翅也难再回芦堰港了。” “甚好。” 田语婵释怀的吐了口气:“你们都说那妇人何等的厉害,哀家倒想亲自去瞧瞧,今儿个郁岚就留在宫中,晚些时候陪哀家去昭纯宫看看,说起来哀家也有些时日没去给老祖宗请安了。” “儿媳谨遵母后之意。” 唐郁岚得意的笑了起来。 昭纯宫中,楚南栀已被宫人们护送回来。 见着娘亲的身影,四胞胎都打着饱隔乐滋滋的凑了上来,笑眯眯的唤道:“阿娘,我们让海公公给你留了许多点心,可好吃了,你快些尝尝。” 到了宫里,这群小不点倒和在芦堰港并没什么两样,四宝林瑞嘉还偷偷藏了几块牛肉干递到楚南栀手中,小声道: “阿娘,这个牛肉干听海公公说是北国才有的特产,我担心曾祖母没有留给阿娘,就特意拿了些,阿娘你快吃。” 看着小不点偷偷塞过来的几块色泽鲜亮的牛肉干,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旁边的尹恩慈听到了小宝们的悄悄话,更是一脸无奈的叹道:“你们这群小不点,怎将曾祖母想得如此小肚鸡肠,你们娘亲也是哀家的贵客,哀家怎会怠慢她呢。” 话落,忍不住打量了眼小四宝,瞧着同时出生的小丫头,竟比其他几个瘦弱矮小不少,心疼又心酸的赶紧劝道:“快吃,在曾祖母的院里,想吃什么都有,不用想着你们娘亲。” 第673章 大肆封赏 得了尹恩慈这番话,四宝林瑞嘉这才犹疑着将捧在手里的牛肉干缩回。 楚南栀心里暖融融的,轻拍着小家伙的脑袋,轻声叮嘱道:“听曾祖母的,快吃。” 尹恩慈今日是头一遭见着曾孙们,心疼得紧,虽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可又怕小宝们吃坏了肚子,也跟着楚南栀温和的叮嘱道: “这几日你们就和你们娘亲住在宫里,曾祖母让宫人们准备了午膳,你们啦可不要太贪嘴。”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海莲应,笑道:“莲应啊,你带小殿下、小郡主们到院子里转一转,待得晚些时候啊好用膳。” 一听说要在宫里住上些时日,三宝林瑞崇便是激动不已的向楚南栀确认道:“阿娘,我们果真要住在曾祖母的家里吗?” 本以为搬进王府就已经够奢华了,可到了皇宫后才发现是小巫见大巫,这里的房子又大又气派,比阿爹的王府还要富丽堂皇。 他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瞧着小不点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楚南栀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曾祖母喜欢你们,想让你们留在宫里多陪陪她老人家,不过你们可不许胡闹,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咳,小孩子天真率性些才是天性,丫头啊,你也不必处处拘着他们。” 尹恩慈目光沉沉的环视着众人,深深的叹道:“哀家这昭纯宫已许久没这般惹恼了,有他们几个闹腾闹腾也好。” “曾祖母,那我们可以在你的宫里蹴鞠吗?” 三宝林瑞崇入宫时瞧见曾祖母院子里异常的宽敞,一时间玩心大发,迫不及待的问道。 “蹴鞠?” 尹恩慈忽然间蹙起了眉头。 其余宫人们也小心翼翼的埋下头去。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尹恩慈担忧的看向楚南栀:“前朝的皇帝就因迷恋蹴鞠,宫里养了帮三教九流之徒,才丢了这诺大的江山。” 先前在芦堰港,就因此事惹来长史宋辽的不满,楚南栀心知京中显贵都不喜蹴鞠,还将蹴鞠视为不务正业的下作行当。 也不好明着忤逆老祖宗,楚南栀只得委婉的言道:“以前在村子里能让小宝们玩耍的东西并不多,这蹴鞠呀能让他们开心,还能强身健体。” 本想再理直气壮的辩解一番,可无奈三宝这小家伙的确不是个上进的主,万一老祖宗将他学业不佳归罪到蹴鞠一事上,自己反而是没什么底气。 听了她这番话,尹恩慈心里倍感酸楚,想着他们夫妇这些年久居村中,还要抚育这么多孩子,怕是日子过得甚是拮据。 也不好再责备她,尹恩慈紧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些年呀苦了你了,一家人的生计皆靠着你来维持。” “老祖宗抬举臣妇了。” 楚南栀揣测着她该是知晓些原主往日的旧事,讪讪的笑道:“臣妇先前也是浮躁得很,好在有家父家母帮衬着,才熬过来了这些个年头,若不是经历了税银案这场变故,臣妇怕还是过得浑浑噩噩的。” “你那母亲当真是个难得的贤惠人。” 提及柳芸,尹恩慈心中颇为感动。 当初她虽也是想着让孙儿与常家结亲,可后来转念一想,孙儿这些年的处境只怕常家那样的门第也挺难高看他一眼。 常家二房那几位向来都是踩低捧高的主。 “前阵子,锦骁上奏为他那岳母请封,哀家便想着向陛下为你母家讨个爵禄。” 尹恩慈话音未落,楚南栀便立即阻拦道:“此事断断不可,老祖宗疼惜臣妇,怜悯家母,臣妇心中感激不已,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宜大肆封赏。” “有何不可的。” 尹恩慈不以为然的笑道:“哀家想要偏袒的人还轮不着别人来指点。” 顿了顿,她一脸殷切的视向楚南栀,继续道:“丫头,你也不必觉得哀家此举只是怜悯你一家老小,如今朝局不稳,人心向背实难揣测,这些年哀家重用外戚势力,颇受非议,可所有人都忽略了知人善用的事实,若没有我尹家、纪家那几位苦撑着,恐怕如今的朝廷早已被青禾权贵把持着。” 这话倒是让楚南栀深以为然。 尹家、纪家在朝为官的这些人的确都是些中流砥柱,既没有恃宠而骄的,也没有滥用私权的,皆是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力。 反观那帮青禾权贵,一个个只顾着结党营私,全然是没了半点节气。 尹恩慈又道:“哀家也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可全凭着你自己辛苦打拼,怕是熬坏了身子也挣不来世家大族数代人积累的家业,那沅希郡主敢如此有恃无恐的进平宁王府,还不是仗着唐家身世显赫,你呀是哀家认定的孙媳,哀家不宠着你护着你,还有谁会怜惜你。” 拉着她坐下身来,尹恩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 “趁着哀家还能发挥些余热,哀家便尽可能的为你们夫妇二人多做些事,那帮青禾权贵和靖灵城的老臣还是有些人要卖哀家些薄面的,他们这些个老狐狸面上装得毕恭毕敬的,可心中哪个不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哀家就得让他们清楚,他们将如意算盘打得再精妙那也只是摸不着的大饼,唯有靠着哀家才能圆满。” 话落,也不再过问楚南栀的意思,直接郑重其事的同海莲应吩咐道:“海领侍,你呀晚间去荣德宫为皇帝进药时,顺道与皇帝知会一声,他先前与尚书台议定之事哀家同意了,册封楚文毕为海宁侯,林亭臻为海昌侯,赐万金封赏芦堰港林氏一脉和柳、楚两氏族人。” 楚南栀也没想到朝廷早已商议过册封楚文毕之事。 自己初进宫,一日间就见太皇太后三度为人请封。 虽明白老祖宗的用意是在招揽人心,但这连续的大动作也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此一来,自己与林锦骁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她只盼着千万不能负了太皇太后与陛下的苦心才好。 第674章 纪梵音 四胞胎也不知道这位第一次谋面的曾祖母为何会对自己一家这么好,还为姥爷封侯,连林家族长都得了爵位,突然间感觉抱上了比阿爹还要粗的大腿,心里自是欢喜。 想到他们那位已经改邪归正的姨父柳舒阳,如今却还在村里卖马桶,三宝林瑞崇大胆的请求道:“曾祖母,那你可以为我们姨父也封个侯爵当当吗?” 楚南栀被三宝这话吓得一怔。 这小家伙可真是越发的淘气了些,什么话都敢说。 好在那位言君长公主不在,否则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而尹恩慈也并未表现出不悦,反而是满目慈祥的开导道:“哀家呀倒也听说你们娘亲家中有位入赘的郎婿,曾祖母啊不能让你们姨父做侯爷,但你们姥爷的爵位将来可以由他的子嗣继承。” 这年头,赘婿的地位最是低贱,小宝们童言无忌,楚南栀却不能再由着他们肆无忌惮,连忙对一旁的海莲应讲道:“劳烦海领侍带稚子们出去转转,我与老祖宗和纾公主有些话要说。” 海莲应轻应了声,便领着小宝们出了大殿去。 待得殿中清净下来,尹恩慈心里还记挂着方才在荣德宫里孙媳阻止皇帝服用仙丹的事情,便直截了当的问道:“丫头啊,据你所说,皇帝若停服仙丹,果真能够靠着药物调理?” 对于皇帝的身子骨,她心知肚明,也清楚熬不了太久,但如果真能再坚持个一年半载的必会对朝局的稳定大有益处。 楚南栀看着尹恩慈与林锦纾满含期待的眼神,笑着应道: “回老祖宗的话,陛下也不过刚二十出头,正是身子骨健朗的时候,却病成这般模样,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陛下精损过重,需要使用故精建中之类的药物调理,只是这类药物本是慢工,绝非能够靠着神仙一把抓,唯有陛下转变心中的念头,臣妇方有为他医治的可能。” 至于丹药中毒之类的话,她只敢压在心头不往明面上说,到时只需开一些调理的药方一道服用。 尹恩慈眸光无色的轻叹了声:“皇帝呀自小就被永安宫里那位糟践得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不能孕育子嗣,他心里嫉恨着那妇人害死了他生母,可又拿她没半点法子,这些年始终郁郁寡欢,哀家也甚是心疼啊。” 在芦堰港时,楚南栀就听尹琉轩提及过宫里这几位大佬的恩怨情仇,倒没想到田语婵竟是害死了皇帝的生母。 她佯装诧异的感叹道:“原来陛下心结如此之深。” 说到此事,尹恩慈心中倍感酸楚:“哀家年少时有位同胞的小妹,最是温婉贤淑,后来嫁到青禾纪家,诞下梵音、梵羽后,再怀上怀书时难产而死,哀家甚是心疼,便将他们三姐弟带到了宫里抚养, 哀家将梵音许给了你那早逝的公爹亭安太子,梵羽许配给了上一代青禾王亭羡,这对姐妹都是命苦的,梵音受当年宫变所累,梵羽生锦纾和皇帝之时两度难产, 再后来怀第三胎时让永安宫那恶妇做了些手脚,生产时血崩而亡,你们皇兄当时年幼眼睁睁看着自己生母死在了自己眼前,可他们那父亲却是个心狠的,不愿严惩田氏,还将其扶为正室,叫人何其愤懑。” “原来如此。” 楚南栀听得心中也是发毛。 这年头生孩子本就艰难,若再遭人算计那离着鬼门关也就不远了。 想着自己腹中的胎儿,她隐隐地有些不安,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但愿将来能够安然无恙的让这小家伙来到这个世界。 今日见过了宫里面的人,她也算是彻底清楚了为何打一见到林锦芊和唐沅希这伙人,她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就不算友善,原来根结在这里。 可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两党之间的恩怨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林锦纾此刻却关心着皇帝单独将楚南栀留下来的意图,环视着寂静的大殿中,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南栀,皇兄可是对你有事相托?” “也不过是提及到让容恒将军前往阆州做大都督的事情。” 楚南栀话音刚落,林锦纾经不住皱起了眉头:“未提及别的事情?” “别的?” 楚南栀心中隐隐的猜到该是当年林亭羡祭天大典途中遇刺的事。 林锦纾也未敢直言,而是将目光沉沉的转向了一旁的尹恩慈。 “今日南栀既然入了宫,锦纾你便带她去见见太妃。” 尹恩慈心知此事并不简单,所以也绝口不提此事。 而且,眼下孙媳妇又有孕在身,忙着为皇帝配置药方已是叫人头疼,她并不想让这丫头太过操劳。 温笑着拍了拍楚南栀的胳膊,尹恩慈不紧不慢的说道:“去,哀家与四个小不点等你们回来用午膳。” 看着尹恩慈满是殷切的眼神,楚南栀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今做了林锦骁的妻子,他的生母便是自己的母亲,一想到他们母子分离了这么多年,她心中就替小白脸感到难过。 虽然来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去探望那位被逼疯的婆婆,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楚南栀还是免不得紧张起来。 万一那妇人与陈氏一般,见了倒不如不见。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她跟随着林锦纾前往了太妃纪梵音所住的院子。 那处院落在昭纯宫最里面,异常的幽深寂静。 刚到院前就让人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二人呆呆的站在院落前,林锦纾忍不住轻叹了声:“先前我本想着让子侄们一道过来,老祖宗担心太妃见到稚子会受到刺激,如今王嫂来了宫里,太妃虽然见不到王兄,能先见见嫂子,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中的罕事。” “我们进去。” 楚南栀望着眼前紧闭的院门,神色黯然的催促道。 林锦纾顺势推开院门,两人慢悠悠的向内走去,刚走进院子中央,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婉转悦耳的歌唱声音。 驻足凝听数遍之后,只听那歌里的词唱着:“柳叶绿桃花红,过了寒食是清明,煮鸡蛋卷蛋饼,荡完秋千放风筝。” 第675章 救人的法子 楚南栀被那反复呢喃的歌唱声音吸引了过去,一直到得厅堂跟前才见有人影走了出来。 见到林锦纾的身影,来人正要福身作礼,忙被林锦纾一个眼神拦住,小声示意道:“太妃今日情绪可还稳定?” “回禀公主,也不知太妃这两日是听闻了些什么,一直躁动不安,方才服用了些安神的汤药,倒是安稳了许多。” 侍女说着,望向歌声传来之处,慢悠悠的答道:“这不,太妃正在后院里哼着小调,还说等午后太子殿下下了朝,一起去为老祖宗请安呢。” 听着这话,林锦纾只是一脸苦意的笑了笑,随后便领着楚南栀默不作声的向院内踏了进去。 到得后院之中,那歌声愈发的清晰,还在继续着。 楚南栀远远的就瞧见人工水池边,一位满头白发的妇人呆呆的注视着水池中央,那小曲正是从妇人口中传出的。 看到楚南栀、林锦纾的身影,那妇人身旁的两名侍女连忙揖了揖身,可眸光看回太妃时又变得一筹莫展起来。 “太妃,纾公主来看你来了。” 一名侍女见纪梵音仍是望着水池发呆,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 纪梵音闻声这才扭过头来,静静的打量了眼林锦纾、楚南栀二人,忽然拉住林锦纾的手,左右环顾着,郑重其事的说道:“是锦纾呀,你伯父怎么还没有回来,过几日便是我儿的生辰了,算起来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我得与你伯父商议着替他寻门好的亲事。” “伯父今日因朝事耽搁了,被陛下留在承乾殿里与朝臣们在议事。” 林锦纾也怕惊扰了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答了句,审视着楚南栀,淡笑着继续说道:“前阵子老祖宗与姨母提及过平宁州新晋的王妃携家眷入京,今日她正好来了宫里,老祖宗特意叫我领平宁王妃过来见过伯母。” “平宁王妃呀。” 纪梵音一把抓住楚南栀纤细的玉指,亲切地问道:“可否婚配了?” 也不等楚南栀答话,她又自顾自的说道:“这江南的女子最是温婉端庄了,若未婚配,瞧着小娘子这标致的模样倒正好与我儿甚是般配。” 瞧着这位不过三十来岁就已满头银丝的太妃,楚南栀心里突然酸酸的。 她活得稀里糊涂的,竟还清楚的记得小白脸的生辰,也是难得。 本想唤声婆母,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温和的回道:“回禀太妃,臣妇已经婚配,拙夫正是新晋的平宁王。” “平宁王啊,那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纪梵音沉吟着撇了撇嘴,随后从桌上拿了块糕点递到楚南栀手上,轻声道:“这是宫里御制的梨花糕,可甜了,你快尝尝。” “多谢太妃。” 楚南栀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纪梵音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锦纾呀,你也吃些。” 纪梵音又拿了块梨花糕递给林锦纾。 林锦纾刚喂到嘴边,纪梵音又定定的注视着她:“你可否婚配了?” “我?” 林锦纾一头雾水。 如今自己和纪岑安的婚事在京城里已闹得沸沸扬扬,她竟然又给忘干净了,只得一脸苦意的回道:“还没呢。” “要抓紧啦。” 纪梵音拍着她的手心,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兄妹二人真是叫人不省心。” 说罢,便缓缓站起身来,急声道:“我就不陪你们唠叨了,我得去找你们伯父商议我儿的亲事。” 谁知她话音刚落,院外就响起了一阵娇滴滴的妇人声音:“太妃还想着伯父呢,他都死了多少年了。” 楚南栀闻声望去,见是青禾王妃唐郁岚领着几名侍女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林锦纾听着有些来气,立刻不满的斥道:“谁允许你来这里的。” “纾妹妹,我也是好心来探望探望太妃的,你怎能如此与我说话。” 唐郁岚殷切的上前来搀扶住纪梵音,假惺惺的的关心道:“伯母这病是越发沉重了,都怪那些奸邪小人,害死了伯父和殿下,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伯母还是该早些忘却旧事才利于养病。” “胡说八道。” 纪梵音激动的奋力一把将唐郁岚推开,紧接着猛的一巴掌直接煽到了她脸上,怒道:“哪里来的死丫头,好端端的为何要诅咒我夫君与儿子。” 唐郁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直接煽倒在地,让侍女们搀扶着已是泪眼婆娑,委屈不已的叫苦道:“伯母,我是大将军府的二丫头郁岚呀,现任青禾王正是我夫君,伯母难道不记得我了?” 纪梵音却狠狠地瞪着她,刚刚安抚下来的情绪又重新变得激动不安,脑子里犹如被针尖刺痛着疼痛难耐,当年的旧事一幕幕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她愤怒的直接上前一把掐住才缓过神来的唐郁岚脖子,大声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殿下,害死了我的儿子。” “我、我怎会害伯父,怎会害你儿子,伯母休要冤枉好人。” 唐郁岚被她掐得面红耳赤的完全喘不过气来,侍女们用尽全力也拉扯不开。 看着眼前一幕,楚南栀又好气又好笑。 本以为这位唐家二娘子要比她那妹妹聪明许多,没想到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主,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明显的是自己找罪受嘛。 目视着一旁无动于衷的纾公主,眼看着唐郁岚被掐得面色已经泛白,楚南栀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狠狠一脚踹在了她屁股上。 唐郁岚只感觉屁股一阵酸痛,下意识的猛的一使力这才从纪梵音手中挣扎出去,可脖颈间却留下了两道很深的勒痕。 她捂着生疼的脖子,怒瞪着楚南栀,骂骂咧咧道:“平宁王妃,你、你竟敢踹我?” “平宁王妃若不踹你这一脚,你今儿个怕是被太妃掐死也无处说理去。” 林锦纾环抱着双手,忍不住一阵窃笑,随后厉声吼道:“还不快滚,老祖宗给你们父女几分颜面,本公主可不会惯你这臭毛病,惊扰了太妃,这罪怕是你担不起。” “你” 唐郁岚紧咬着牙关,满腔愤怒却又不敢发泄出来,只得领着侍女们灰头土脸的跑了出去。 连父亲和太后都要忌惮着这男人婆,她自然也不敢和她硬来。 第676章 三足鼎立 看着唐郁岚气闷的走远,楚南栀和林锦纾立即回过神来安抚受惊的太妃。 此时的纪梵音已经头痛欲裂的抱住石桌一角,面目狰狞不堪的嘶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林锦纾急得不知所措的忙蹲下身去抓住纪梵音,轻声宽慰道:“伯母,没事了,没事了,伯父和王兄早晚会回来的。” 随后又焦急的唤侍女去传太医前来。 楚南栀见状,也赶紧蹲下身来,瞧着太妃痛苦不堪的神情,找准了大椎穴缓缓替她按压起来。 紧接着又指了指承泣穴和合谷穴两处穴位,让纾公主和侍女们帮着按压。 按压了一段时间后,纪梵音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定了许多,仅是缩在林锦纾怀中不断抽泣着,嘴里仍在喃喃念道着自己的孩子。 这一幕让楚南栀看得更为揪心。 她脑海里甚至开始联想着要是将来自己与小白脸死于政敌们手中,四胞胎和自己腹中的胎儿又该是怎样的下场。 想来这也是老祖宗定是要安排自己过来探望太妃的一大缘由。 她暗暗的捏了捏拳,默默的在心中再次坚定起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帮扶着小白脸顺利入主靖灵城的决心。 只有牢牢的掌握住主动权,不仅能主导别人的命运,也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将几处按摩的穴位教授给了太妃身边的侍女们,楚南栀亲自照料着太妃安歇下来,这才跟着林锦纾往昭纯宫前殿行去。 就在快要回到正殿时,林锦纾忽然停下脚步,蹙着眉梢提醒道:“能让青禾王妃前往太妃的院子里探视,想必是永安宫那位过来了,南栀你待会儿可得小心应对。” 楚南栀知道她是在指太后,那位凭着卑贱的妾室身份扶上正位,开创以妾为妻先例的女人,如今更是荣宠至极,成为一朝太后,她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这位威名赫赫的妇人。 “公主放心,我自有分寸。” 楚南栀笑盈盈的回道。 方才虽是踢了她那儿媳妇一脚,可那也纯属唐郁岚自找的,太后想来不至于拿此事来做文章。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横竖早已是混乱不堪,既然是互相算计,那就各凭本事。 林锦纾瞧她满是云淡风轻的姿态,可真不像是从村里走出来的乡野女子,这沉稳的性子更像是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无疑让她这颗孤寂的心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对稳定靖灵城的局势她突然间就有了更大的信心。 欣然的挽住她的胳膊,林锦纾也满脸堆着笑意,同她一道进入了正殿之中。 此时的昭纯宫大殿已经聚拢了不少人,除却林洛桐、林洛萱、唐郁岚这些熟面孔,只见尹恩慈侧方正端坐着一位身穿姿色大衫的妇人,一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身姿,叫几名侍女簇拥着,楚南栀立时猜到这人该是太后田语婵。 听说此人也不过和那位疯掉的太妃同样的年岁,可看上去却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娘子一般妩媚动人。 她刚上去揖身作礼,田语婵就忙不迭的起身过来,一脸热忱的挽住她,满脸笑意的夸赞道:“这位便是咱那位响彻大禾帝国的侄媳妇,果真是有着龙凤之姿,叫人喜欢得紧。” “太后谬赞了。” 楚南栀望着她这假惺惺的嘴脸,也客气的笑道:“臣妇不过一介乡野村妇,哪敢受太后如此抬爱。” 二长公主林洛萱在一旁听着甚是不满,不屑的冷哼道:“平宁王妃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就是不知刚才在纪太妃的院子里可是也存着这副敬畏之心。” “咳,洛萱呀,休得胡言。” 田语婵冷冷的瞥了眼一旁阴沉着脸的唐郁岚,眸光流转间落向楚南栀时,又变得笑眯眯的回道: “郁岚这丫头是个蠢的憨厚性子,说话没个分寸,本是念着她多年未曾还京,让她替青禾王去探望探望太妃,不曾想却冲撞了太妃,老祖宗没怪罪我已是感激不尽。” “太后此言差矣,太妃如今本就是性情无常,青禾王妃好心去探望,又怎会冲撞太妃呢。” 大长公主林洛桐也站了出来,恶狠狠的瞪了眼楚南栀:“平宁王妃不管如何也不该凌辱堂堂亲王妃子。” “凌辱?” 林锦纾冷笑着看向林洛桐:“大姑母,今日青禾王妃故意激怒太妃,若不是我王嫂出手相救,她怕是就要葬送在太妃的院里了。” 顿了顿,她索性直言道:“太妃的病情各位也不是不清楚,若不是成心前去探望,何必假仁假义,给自己找不自在,还弄得大家脸上都难看。” “纾公主所言极是,都是哀家思虑不周。” 田语婵早已咽下这口恶气,不愿因这种小事和昭纯宫这些位撕破脸皮,刻意笑着向楚南栀讨好道:“侄媳妇,你呀可别去计较这些。” “太后言重了。” 楚南栀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两位长公主:“做晚辈怎敢与长辈计较。” 尹恩慈一直冷着脸,心知这些位齐聚昭纯宫皆是没安什么好心,淡笑着同众人示意道:“都入座。” 听了老祖宗的话,两位长公主皆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的坐下身来。 这二人自打回京后就亲眼目睹了老祖宗对林锦骁那破落户的一系列隆恩厚赏,心中甚是不平。 沉吟良久后,大长公主林洛桐才谨小慎微的言道:“方才臣女在宫中听闻老祖宗和陛下又要为芦堰港林氏宗亲加封爵位,这次竟连潼安村那沈家贱籍也入封侯爵,臣女左右思忖,都觉得老祖宗此举十分不妥。”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眼尹恩慈的脸色,见老祖宗并未表现出异常,这才放心的接着言道:“那沈家大房原配夫人已经离世,家主也已丧命,留下的不过是位妾室庶子,如何承得起侯爵这等显赫爵位。” 不容尹恩慈作答,大长公主的话却直接引来了太后田语婵的不满: “那沈家的事啊我倒也听稳了些,沈杨氏本就是被强逼入府为妾的,历来温婉贤淑,早已被沈家族人请入族谱,扶为正室,沈家小郎君更是大房独子,韩氏在世时就已过继到了其名下,这论前论后自然都是担得起这侯爵的爵禄的。” 话落,还很是不悦的白了眼两位长公主。 这二人如此说话,岂不是瞧不起自己,对自己如今的地位也颇受质疑。 第677章 先入为主 林洛桐以大长公主身份自持,自是看不惯太后这等贱籍门户靠着谄媚手段上位败坏纲纪伦常的小人,所以提沈家之事也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 此时见太后驳斥,她又十分不服的辩解道:“妾便是妾,纵然有再多的不得已,嫁入沈家为妾那也是,沈家族人败坏纲纪就该严惩才是。” “照大长公主所言,哀家是不是也该让贤,退居这太后之位?” 田语婵肃着脸冷冷的白了眼林洛桐,眼底已尽是愠色。 “臣妹不敢。” 林洛桐心里虽有再多的不服,可面对太后咄咄逼人的质问,倒也不敢明着挑衅。 楚南栀看着这几人争锋相对,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两位长公主虽在南华观滞留多年,但与靖灵旧臣多有交往,她们和太后不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这伙人不会全将矛头指向自己。 所以她们吵得越欢,楚南栀反倒是看得越发的有兴致。 只是这一切叫尹恩慈看得甚是头疼,今日好不容易清净下来,这几人又开始吵吵嚷嚷的,实在是叫人烦闷。 她重重的拍了拍身旁的茶几,厉声道:“好了,今日平宁王妃入宫觐见,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一个个吵得不可开交成何体统?” 不悦的瞥了眼众人,她语重心长的又接着讲道:“平宁州如今人心不稳,整个江南的局势皆系在平宁王一人身上,陛下和朝臣们商议对芦堰港林氏宗亲的封赏不过是为了激励人心,使得大家能够更好的为朝廷效力。” 两位长公主总觉得老祖宗和皇帝如此抬举芦堰港林氏宗亲和林锦骁那破落户有着不可告人的深意。 今日见着太后还跟着附和老祖宗的决意,心中的焦虑愈发的深沉起来。 她们那位三皇兄眼下受过已被圈禁,兄妹几人的前途倍感渺茫,倘若此时再让林锦骁得势,那往后她们哪还有活路可言。 林洛萱目光幽深的环视着众人,忽然说起了在南华观时听闻的趣事: “老祖宗用心良苦,抬举平宁王一脉本也无可厚非,就是我呀听说当年亭安哥哥的遗腹子据说还在世,当年亭安哥哥蒙冤受辱,惨死东宫,按理说该将他那遗腹子寻回才是,可老祖宗如今却只顾着抬举冷门宗室,全然忘记了此事,只怕会让亭安哥哥在九泉之下心寒呀。” “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近来,不少人意欲拿此事出来做试探,甚至是想要挑起事端,尹恩慈早已习以为常,一脸的淡定从容,并未表现出半点异样的神色:“倘若亭安那孩子果真在世,臣工们自然都会想方设法的将他迎回,何须你们在此多舌。” “是呀,亭安哥哥当年何其的贤德,却遭了奸人的陷害,若果真能寻回他的子嗣,我与珂儿首先拥立他。” 田语婵本已打消了对先太子遗腹子的猜忌,此时见两位长公主提起,又重新忧虑起了此事。 从众人的对话中,楚南栀已然察觉到小白脸的身世那奸贼杨润宸怕是并未外泄。 看来这老狐狸心里也颇有些忌惮,只敢偷偷摸摸的暗害小白脸。 不过这也是好事,就是一直困扰她的一点是杨润宸为何自始至终都没将此事告知过南都王林亭楷。 莫非此人效忠的并非是三皇叔而是另有其人? 狐疑着打量了眼尹恩慈,楚南栀暗暗的摇了摇头。 这人决计不会是老祖宗的心腹。 眼下,她也没有闲心再去猜疑此事,既然大家将矛头引向了先太子遗腹子,她坐镇京中自是不能让众人直接怀疑到林锦骁身上。 笑望着众人,她也意味深长的笑道:“这世间之事啊并非处处都是空穴来风,既然有此传闻怕是还得好好查上一查才好,臣妇在芦堰港时倒也听闻过一些先太子遗腹子之事,说不定啊那位遗腹子如今就藏在平宁州,又或者是江南之地。” 顿了顿,她故意主动请求道:“拙夫深受皇恩,不如请老祖宗和陛下下一道密旨,遣他暗暗查访遗腹子之事,若果真寻访到遗腹子下落,也是朝廷的一大幸事,可由他亲自护送入京,正好与老祖宗团聚。” 尹恩慈见孙媳妇说得这么严肃认真,脸上顿时现出一脸困惑,也不知这臭丫头又在玩什么把戏,正要驳斥,田语婵立刻附和道: “我看侄媳妇的法子倒是不错,毕竟是天家血脉岂能流落于荒野,纵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该派人好生查查,免得让亭安哥哥的血脉流落在民间无人问津,若是遭人暗害更是要叫我等心生愧疚了。” 深深的叹息了声,她又故作深沉的说道:“太妃思念独子,久病不愈,若是果真能让他们母子团聚说不定也能让太妃的病情有所好转。” 唐尧早已派人打探过林锦骁的底细,此人已经被她排除在遗腹子人选的行列,加之方才楚南栀这番主动请缨,她更加相信林锦骁和芦堰港林氏一脉不过是太皇太后和皇帝扶植起来平衡朝势,打压自己儿子的。 平宁王妃替她那夫君揽下此事只怕是别有用心。 那破落户如今得了势,定然也是觊觎着皇帝大位,岂会眼睁睁看着林亭安的遗腹子现世。 推断一番,这妇人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无非是想先寻着那孩子的下落,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如此正好合了自己的意思。 纵然这妇人果真是想替老祖宗分忧,她也可以借着平宁王夫妇的手除掉那孩子,还能将祸水引到林锦骁身上,一石二鸟之计堪称完美。 想到这里,田语婵也一脸热忱的附和道:“老祖宗,不如您呀就依了平宁王妃的意思,将彻查亭安哥哥遗腹子的事交由平宁王来办。” 尹恩慈心里此时仍是充满了疑惑。 让自己的孙儿去查他自己的身世,这种事情实在是荒唐。 横竖此事早已不是不为人知的秘密,自打税银案以来,她就已然察觉到有人知晓了此事,至今没有戳破,想来也是有所顾忌。 默默的瞥了眼叫人看不透的孙媳妇,尹恩慈缓缓点头道:“此事哀家会禀明皇帝。” 这话不仅让田语婵听得一阵暗喜,连林洛桐、林洛萱脸上也现出一抹喜色。 她们倒想看看平宁王查询到那遗腹子的下落后该作何打算,总不会真的将遗腹子乖乖的送回京中。 第678章 忘年交 送走了田语婵和两位长公主,四胞胎也被海莲应和汤惟铭领了回来,尹恩慈叫人传了午膳,趁着海莲应带人去为小宝们更衣的空隙,有些不解的问道:“丫头,你方才这是唱的哪一出呀,你让你夫君去秘查他自己的身世这不明摆着为难他嘛。” “老祖宗不必因为此事心疼他。”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笑道:“横竖此事臣妇不揽下来,那些人也不会放弃的,倒不如我先入为主,让她们觉得臣妇是心怀叵测,再则” 想到小白脸对此事也一直耿耿于怀的,怕是早已起了疑心,她笑意渐转苦楚: “老祖宗与陛下如此抬举拙夫,他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全无察觉,他这人爱憎分明,要知道太妃在宫里受着这等煎熬,若得知自己身世,怕是一刻也按耐不住,会直奔靖灵城。” 听了这番话,尹恩慈这才明白过来孙媳妇的良苦用心,颔首道: “眼下的确不是让骁儿身世公之于众的好时机,即便已经有人窥探到他的身世,暂时还只敢做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可一旦公之于众,不说别人,锦珂那小混账必定会大张旗鼓的起兵东进,到时候逼宫反叛都不是不可能。” 弱弱的叹息了声,她咧嘴苦叹道:“能多拖上一时就拖上一时。” 自己这把年纪了,论心性还算是沉稳,可每日见到杨润宸那伙奸贼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更别说像孙儿这等热血男儿。 两人默契的面面相觑了一眼,看着海莲应领着四胞胎重新回到正殿都立即停止了对话。 尹恩慈笑眯眯的抚摸着小四宝林瑞嘉的丸子头,满是爱怜的问道:“怎么样,曾祖母的院子里好玩吗?” “嗯。” 四宝清澈的小眼睛一闪闪的,紧紧端视着尹恩慈,高兴的点头道:“如今都已入了秋,可曾祖母的院子里还是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的,好看的紧,我和哥哥姐姐可喜欢了。” 小家伙一句话便用了两个成语,让尹恩慈听得很是欣慰,连忙对海莲应吩咐道:“莲应啊,你速去将哀家前些年让人打造的两对长命锁取来。” 难得见老祖宗如此欢喜,海莲应心知是这群小不点的到来让她老人家得了几分慰藉,赶忙应声而去。 尹恩慈一边示意侍女们侍奉小家伙们入座,一边同楚南栀商议道:“虽是来了靖灵城,小宝们的学业却是耽误不得” 可她话音未落,三宝林瑞崇便急着打岔道:“曾祖母,其实耽误几日也不打紧的,我们不着急,常爷爷聂爷爷旅途劳顿,也正好让他们歇息歇息。” “不许胡说。” 尹恩慈早瞧出几个小不点里面,就林瑞崇不喜学业,语重心长的劝慰道:“你们阿爹如今拜官封爵,位极人臣,你们几个不比村里面那些放牛娃,自该以学业为重。” “老祖宗教训的是。” 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的轻瞪了眼调皮的三宝,肃声道:“臣妇先前便是顾虑着稚子们的学业,所以才恳请二老一道入京的。” “甚好,甚好。” 尹恩慈一直想与二老见上一见,就怕这个节骨眼上无故召他们入宫会引来猜忌。 如今正好趁着小宝们的学业作为由头,斟酌着与楚南栀商议道:“明儿个啊哀家让人在御花园内收拾出僻静的地方,每日就让汤惟铭接送二老入宫为小家伙们传授学业。” “臣妇都依老祖宗的安排。” 楚南栀也算是看出来这位老祖宗并非瞻前顾后之人,而且老祖宗又是个精明的,断然不会在御花园这种地方提及机密之事,无非是想通过二老再打听一些关于自己和林锦骁的事情。 尹恩慈满意的点了点头,待得海莲应将长命锁取来,又吩咐侍女们亲自为几个小不点戴上。 虽只是用黄金打造的,但上面镶嵌着的珍珠玛瑙却十分的耀眼,让小宝们看着十分喜爱。 二宝林瑞希捧着脖颈上的长命锁,笑盈盈的看向楚南栀:“阿娘,曾祖母送给我们的长命锁比姥姥以前送我们的还要好看。” “是吗,你们姥姥还送了你们什么好东西?” 尹恩慈调侃着问道。 “姥姥还送了我们” 二宝林瑞希想了想,弱弱的瞟了眼楚南栀后,没敢继续往下说。 之前姥姥倒的确是送了他们几个不少的好东西,可都被娘亲拿到当铺兑换了银子。 看到小家伙们面面相觑着欲言又止的,楚南栀也是一脸苦意。 尹恩慈瞧出她脸上的难堪,忽然间便想到了往日里听来的关于孙媳妇的一些传闻。 今日亲自见过孙媳妇,如此聪慧沉稳的女子可不像是传闻中说的那般不堪。 既然认定了孙媳,尹恩慈也不愿再去追究过往之事,朝着楚南栀淡然一笑:“过去的事呀都已经过去了,你那夫君如此看重你,哀家相信他的眼光。” “曾祖母,我们阿娘可好了,不仅我们和阿爹喜欢,芦堰港的人都喜欢阿娘,连阿娘开的饭庄大家都抢着去捧场呢。” 四宝林瑞嘉生怕曾祖母猜忌娘亲,忙不迭的袒护道。 “是呀,你们娘亲自然是好的。” 尹恩慈语声渐渐变得肃穆起来,义正言辞道:这次若不是你们娘亲力挽狂澜,你们几个呀怕早已做了阎王爷跟前的小红人了,等你们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你们的娘亲。” 一句话就彻底肯定了楚南栀的功绩。 小宝们早已忘却旧事,对现在的娘亲喜欢得不得了,都信誓旦旦的齐声应道:“曾祖母放心,我们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阿娘的。” “都是乖孩子。” 尹恩慈笑盈盈的点头,默默的瞥了眼面色有些僵硬的楚南栀,装作若无其事的吩咐道:“丫头啊,快用膳,你这瘦骨嶙峋的,只怕是锦骁那臭小子没能将你照顾好,如今有孕在身,更得好好调养着。” “多谢老祖宗挂怀。” 想着她口中的林锦骁,楚南栀心底却是暖融融的:“拙夫倒也是个心细的,将臣妇照顾得很好,无奈臣妇自己身子不争气,自小便是这瘦弱的体质。” “总归呀还是让你跟着他在村子里受了苦。” 只要一想到这些年他们困居乡野,尹恩慈的内心就倍感揪心。 如今这丫头怀着身孕还不远千里的入京,只为了圆自己一个心愿,而且自己从未将心中所想明说出来,只是让纪岑安带了亲军前往芦堰港,这丫头就心领神会的带着小宝们来了靖灵城。 有这样一个懂自己心思的孙媳妇,她仿佛是寻到了知己一般,心中感到无比的慰藉: “都用膳,晚些时候叫锦纾带你们母子出宫在靖灵城转转。” 第679章 身世 鸿胪寺东边最大的一间客舍中,谢景辰正端坐在客堂上方,举着一杯茶细细打量,眼中空洞无神,充满了忧思。 算着日子,小栀栀也该入京了。 一旁的谢六叔和李诗瑶都闷闷不乐的注视着他,也不知这位太子殿下在想些什么。 沉吟良久后,谢六叔终是按耐不住堂中的寂寞,不满的发声道:“我们白渝使团已入京七八日了,大禾帝国的皇帝既不召见也不差人前来商议和谈之事,这是何道理?” 听到谢六叔的抱怨,谢景辰终于抬起头来,含笑回道:“该着急的是他们,咱们只需耐心等着便是。” 话音刚落,客舍外便响起了吵闹声。 几人刚站起身来,就见纪岑安领着一队军士一脸肃穆的走了进来。 “纪指挥使,这是何意啊?” 谢六叔充满警惕的注视着进来的人。 “谢太子,得罪了。” 纪岑安拱手抱拳道:“有人奏报贵国派奸细滋扰我帝国边境,煽动我朝内乱,陛下有令,为防万一,请归国使团暂居鸿胪寺,不可随意外出。” “什么,岂有此理。” 谢六叔怒道:“我朝太子亲来贵国京都和谈,怎会再行此不义之事,陷自己于囹圄。” 顿了顿,他愤怒的视向纪岑安,粗狂的吼道:“是哪个奸贼想陷我等于不义?还请纪指挥使明示。” “六殿下不必惊慌,此事在下也说了,不过是权宜之计。” 纪岑安不经意的看了眼谢景辰,知他对楚南栀有些歪心思,横竖这事也是兄嫂谏言的,便故意明说道: “实不相瞒,眼下福宁郡祸乱已殃及数县,据探马来报,贵国军团也已陈集边境,平宁王受命前往征讨,故而平宁王妃才亲自向陛下上奏暂缓和谈。” “平宁王妃?” “小栀栀?” 众人皆是一脸诧异。 谢景辰难以置信的摇头道:“不可能,平宁王妃最是识得大体,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会建议阻止和谈呢?” “有什么不可能。” 李诗瑶眼中充满了愤怒:“这妇人就是个狼心狗肺的,她哪会记太子殿下半分好。” “休得胡言。” 谢景辰立刻止住李诗瑶,温眸相望着纪岑安,温声道:“请问纪指挥使,平宁王妃眼下在何处,在下知道你与那平宁王关系素来交好,如果现在不能达成和谈,对于平宁州的局势也不乐观,这一点纪指挥使该是心知肚明的,平宁王妃怎会出此策略?” 虽然心底里已然猜到小栀栀是想借着扣押自己赖阻止父皇出兵,可他还是不相信小栀栀会如此狠心的利用自己。 而且自己和谈的诚心天地可鉴,都亲自来了靖灵城,自然是不会玩什么阴损的伎俩,她不该这般不信任自己。 纪岑安见他不死心,冷幽幽的笑道:“谢太子,平宁王妃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和贵国使团的安危着想,听闻你那位兄长并不赞同此次和谈,唯有如此,才能让贵国的皇帝做出正确的决断,保障谢太子的安危。” 谢景辰听罢,再看向院外密密麻麻的军士,只得无奈的坐下身来。 “这该死的妇人。” 谢六叔气得咬牙切齿的暗暗捏了捏拳。 亏当初自己还带着人去那海康县搭救她。 夜幕降临,昭纯宫内,楚南栀领着桑琪去了尹恩慈为她们主仆二人准备的寝居之处。 老祖宗欢喜四胞胎,所言晚膳后便将几个小家伙都留在了自己的寝宫内。 趁着内室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待得安歇下来,楚南栀便直截了当的向桑琪问起了桑坤交代的事:“桑琪,你哥哥说我们到了京中若是遇上难事都可以找你,你果真如此神通广大?” “主人说笑了,奴婢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桑琪笑着回道:“哥哥是个明白人,主人如今怀着身孕,本该留在芦堰港和主君小殿下小郡主们享受天伦之乐,可这个时候却选择进京必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那闷葫芦倒是很了解我。” 想到桑坤沉稳内敛的帅气模样,楚南栀心里就感到无比的踏实。 桑琪笑眯眯的又道:“奴婢虽然愚钝,但也能猜到主人和哥哥所想,如今平宁州局势艰难,主人入京想必是为了帮助皇帝和老祖宗稳定京中局势。” “所以你哥哥所说的事情应该是替我对付青禾王对不对?” 楚南栀眸光坚定的直视向她。 桑琪打心底里感激和敬重这女子,也毫不隐瞒的回道:“如若主人需要,奴婢定当竭尽全力而为。” “看来你们兄妹果真不是一般人。” 楚南栀坐起身来,将她拉到床沿上坐下,笑盈盈的催问道:“我的好桑琪,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向我袒露你们兄妹二人的身份了对不对?” 桑琪目色沉了沉,重重的点了点头:“主人,我与哥哥虽是隐瞒了你一些事实,但也的确如遇见你时所说,我们自小就流落在大禾帝国境内。” 碧色的瞳孔微微的眨闪了下,桑琪凝神细说道: “当年我陪着母妃回外祖母家省亲,回程中遭遇父王宠姬隆良氏所生的独子桑炎设伏行刺,母妃为救我惨死于桑炎的马蹄之下,我侥幸逃回部落王宫想要指认仇人,不但没得到父王的信任,反而遭到隆良氏母子的陷害,险些丧命,是哥哥和母妃身边的乳娘夜里潜入隆良氏的大帐,杀了这贼妇,将我偷偷的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 楚南栀心里一阵唏嘘。 没想到桑坤竟如此有魄力。 那个时候他们兄妹也不过几岁的幼童,竟能为母报仇。 “那后来呢?” 楚南栀凝望着她,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后来乳娘带着我们兄妹二人一路逃亡,一直逃到了大禾帝国境内。” 桑琪苦笑着叹了口气:“到了大禾帝国境内没多久,乳娘就病逝了,我与哥哥相依为命,十余年来被人牙子贩卖倒转,一直到遇见主人,我们才算是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有我在,往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和桑坤被人掳走。” 楚南栀紧紧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如今你们主君也不是当初刚遇见时的小县令了,等回到芦堰港,我让他给你们兄妹二人赐一张良人文书,往后你们若想留在大禾帝国不必再躲躲藏藏,我给你们兄妹二人各置一份家业。” 这事,当初主人提起时,桑琪就颇为感动。 伺候过这么多主家还从未遇到过像她这般心地善良的,不仅每月赐他们丰厚的银钱,还要为他们兄妹置办家产。 遇上这样的主人实是三生有幸,只是自己已经没这个福分了。 第680章 海棠花未眠 见桑琪沉默着一直不答话,楚南栀立刻意识到这对兄妹该是要回去的。 一个是部落王子,一个是部落公主,自然不可能长期滞留他国。 桑琪沉吟良久后,才缓缓答道:“前几年桑炎发动叛乱被父王镇压后得知当年母妃之死的确是隆良氏母子所为,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四处打探我与哥哥的下落,前阵子哥哥收到我舅父的传信,父王病重,如今心力交瘁,盼着我与哥哥能早日回部落。” “如此说来,你们父王已经原谅了你哥哥当年杀隆良氏的事情了?” 楚南栀有些担心的问她。 “嗯。” 桑琪拧眉颔首道:“父王虽姬妾众多,可桑炎叛乱杀害了好几位王兄,如今成年的王子也就剩下我哥哥一人了,母妃一族和不少部落朝臣都盼着哥哥回去主持大局。” “这是好事。” 看着桑琪愁眉不展的,楚南栀拍着她肩膀暖声安慰道:“你与桑坤身为部落首领,本该回到自己的故土去。” “可是” 桑琪有些哽咽的欲言又止。 自小生活在这片土地,她早已忘记了故土是什么模样。 况且和楚南栀相处这段时日,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忘,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离开她,桑琪心里充满了不舍。 “好啦,没什么可是啦。” 楚南栀笑着安慰道:“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兄妹。” “奴婢入京前与哥哥商议过,如果要回去,奴婢希望看到小主人出世之后再考虑归程。” 桑琪带着恳切的语气说道。 今日入宫之后的所见所闻,她也是瞧得斟酌,处处危机四伏,纵然有老祖宗和纾公主相护,她还是不放心。 自己留在她身边好歹有个照应。 楚南栀知道她是不舍得离开自己,与他们兄妹相处时日虽说不长,可自己早已将她们当作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而且桑坤也已被她视为可托付大任的心腹。 如果不是二人的身份太过显赫,她还真不愿意放两人离去。 想了想,她也认真的回道:“这事你与桑坤商量着办,前往塔塔拉卡部落的路程甚是遥远,到时候你们议定了归期,我差人护送你们。” “好。” 桑琪应了声,想到她方才提到之事,又连忙将话题绕了回去:“主人刚刚说想让奴婢替你办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示意道:“塔塔拉卡部落地域辽阔,听说西北边正是与青禾之地接壤,眼下青禾王率兵入京对靖灵城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我想若是能够有一支疑兵此时能够出现在帝国边境,如此才能有托辞让大将军唐尧前往青禾之地领军。” “这事并不难办。” 桑琪回道:“我舅父如今已经接管塔塔乎延部落的军队,那里驻扎着五万铁骑,倒是能够与青禾军对峙一段时日,只是我们部落从未与帝国军队交锋过,每年还需从帝国境内交易丝绸茶盐之类的货物,就怕一旦不敌青禾军,断了商路将来会对我部落造成极大的影响。” 话到这里,桑琪突然跪下身来,郑重的请求道:“奴婢想为部落求主人一道恩典。” “你但说无妨,当朝陛下和太皇太后皆是聪慧之人,如今奸吝当道,贵部落若能帮忙扫清奸吝,陛下与老祖宗必会感激贵部落的。” 楚南栀打心底里不愿有朝一日会和桑坤、桑琪成为敌人,所以不得不多出个心眼,答应将她们兄妹二人暂时留在身边才能够放心的利用塔塔拉卡部落的骑兵与青禾军对峙。 桑琪却是个实诚的性子,心知塔塔拉卡部落夹在北边诸国中间,想要独善其身并非易事,她也猜到主人和主君必不会困居江南,早晚会北进,随即坦露心迹: “奴婢知道老祖宗和皇帝有意让主君入主靖灵城,主君年轻有为,聪慧又能隐忍,将来必是位旷世之君,临行前,哥哥有叮嘱过,我们兄妹二人愿倾尽部落力量助主君北上,只求主君将来入主靖灵城后与我塔塔拉卡部落永结盟好。” “这一点我想即便不是你家主君,当今圣上也是愿意的。” 楚南栀将她搀扶起来,拉她重新坐到自己身旁,笑着解释道: “若能以和为贵谁愿意挑起两国战端,我们两国共同的敌人该是北边的戎狄部落,眼下我朝正值内乱,戎狄部落必会进犯,你们塔塔拉卡部落的铁骑只需在西北边境出没即可,无需接战,促成三足鼎立对峙的局面,僵持到明年开春,我定能设法稳定朝局。” “这倒是个好法子。” 桑琪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塔塔乎延部落向来居无定所,戎狄部落若在此时进犯帝国边境必是想着速战速决,我让舅父带领大军在两军中间周旋,使得他们谁也不敢展开决战,又吞并不了塔塔乎延的大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不错,就是如此。” 楚南栀邪魅一笑。 青禾军善战,这是她早已知晓的事情,唐尧前去掌军自然也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决心好尽快回防靖灵城,可自己偏偏不让他如愿。 只要对付了青禾王,凭着林锦纾在北境十六卫当中的声望,稍稍想些法子就能将唐尧召回。 打定了主意,楚南栀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眼下就等着唐尧出京后再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重新躺下身来,她脑海里不由得就想起了小白脸那张清俊的面庞。 阔别已有大半月的日子了,想着出走那日正是唐沅希入府的日子,也不知小白脸此刻在做些什么。 他送给自己的那对信鸽还留在驿馆让柳芸照料着,住在宫里也不方便与他书信往来。 今日初进宫倒是得了不少的好消息,她很想第一时间把这些消息传递给他,于是趁着桑琪睡熟后又偷偷的爬起身来,找了纸笔写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封书信。 写到末尾,她还是不放心的附上了句:入夜已深,我见海棠花未眠。 有的想说的话,不必明言,他若懂得自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第681章 搞事业 入冬时节,林锦骁收到了楚南栀寄回来的第一封书信。 算起来,他们母子离开自己已近两月,思念心切,他只好将所有的心思放到治理州县上来。 唐儒、唐力兄弟节节败退,几乎快要拼光了他们手底下的唐家部曲精锐。 林锦骁已经按照之前的排布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张钰坚守着海宁县,何郢和郑欢也已接管长宁郡的三万步兵,对该郡的安抚工作做得也比较稳妥。 而徐槿舟出任福宁郡巡察使以来也卓有成效,罢黜污吏、惩治豪绅,使得民心大振,他盘算着该是自己亲征的时候了。 这日一大早,林锦骁便吩咐李策开始整军,又让孙吴才连续发布告示,将各郡赈灾事宜传抵全州,有了这些振奋人心的捷报,自己若再能一战重创叛军锐气,军威加安抚双管齐下,他就不信那些叛军孤立无援还会硬扛下去。 做完准备事宜,他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里静静的读者楚南栀的书信,看到最后的落款时不由得愣了愣神:“入夜已深,我见海棠花未眠。” 这妮子,寒冬腊月的上哪儿看的海棠花。 自己好歹也是入过宫的。 一边苦思冥想着,一边回信,到得快要写完书信时,他突然意识过来,娘子向来古灵精怪,只怕此话该是句情话。 落款时,也顺道附上了句:待得来年春暖花开,为夫必陪伴在你身边。 看着“春暖花开”四字,他如今只盼着能够早早的稳定平宁州局势。 将信笺折叠好放飞信鸽后,便听到海大阿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殿下,江南巡察使兼江南留守,尚书令纪大人入府求见。” “纪怀书?” 林锦骁心中一喜,连忙过去开门。 早已得到消息,纪怀书奉命前来替自己平叛赈灾,他这一来自己如虎添翼。 来到大殿,便见纪怀书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叩拜见礼后,这才欣喜的说道:“这次老臣奉老祖宗和陛下的懿旨前来犒赏功勋,助殿下平叛,殿下若有差遣,尽可吩咐。” 林锦骁刚要回话,就听殿外响起了一阵聒噪的吵闹声:“王兄,你为何让何郢与郑欢按兵不动,我夫君与唐力困守檀宁孤城,孤立无援,你莫非是想见死不救?” 纪怀书听出是公主林锦芊的声音,扭过头去,正见林锦芊领着唐沅希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不由得冷呛道:“又败啦?这前前后后,唐家的部曲加上长宁郡的守军已近十万人,照此下去,我帝国的大军还有多少儿郎可以送上阵去败?” “纪尚书这话何意?” 林锦芊不满的撇了撇嘴:“我夫君为朝廷尽忠九死一生,也并非他贪生怕死,只怪贼军势大。” “是嘛。” 林锦骁冷嗤道:“本王可记得公主殿下曾夸口不过是些流民罢了,如今怎惧怕起来了?” 林锦芊还未来得及还口,纪怀书就掏出怀中圣旨,威严肃穆的朗声宣读道: “芊公主听旨,大都督唐儒私结党羽,独断专权,致使民怨沸腾,轻功冒进又损兵折将,特剥去大都督职位,降为平宁州留守,入州府听差,芊公主扰乱军心,擅涉军政,故停俸半年,留于府中思过,不得再行过问州府事务。” “什么。剥去大都督职位?” 林锦芊顿时双腿一软。 没了军权,唐儒还如何驾驭平宁州? “怎么,公主有疑问?” 纪怀书冷眼问道。 “这是皇兄的意思还是?” 林锦芊不甘心的追问道。 “公主殿下希望是谁的意思?” “我” 林锦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还请公主自重。” 纪怀书将圣旨交到她手上,林锦芊心灰意冷的瘫坐在地上,这才隐隐的感觉到是自己害了驸马。 唐沅希并不在意兄长能不能做什么大都督,唯一祈盼的就是可以看到他活着回来。 自打嫁进王府以来,她几乎费劲了一切心思,又是学着做饭伺候人,又是向下人们打听林锦骁的喜好,可全然讨不到他的半分欢喜。 甚至这两月的时间,他连长留院的门都没踏入过。 心里虽是无比感伤,可还是硬着头皮跪下身来祈求道:“求殿下看在妾身的薄面上可以立即出兵营救兄长。” “薄面?” 林锦骁满是讥讽的笑了笑:“从你踏入本王府邸开始,本王就没觉得你是面薄之人。” 话落,便领着纪怀书扬长而去。 毕竟是大将军的儿子,横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战死在自己的封地,如此反倒是成全了他忠义的美名。 看着林锦骁离去,唐沅希只觉受了奇耻大辱,心里的防线正一点点的瓦解,先前怀有的美好愿景也随之破裂,开始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起来。 “沅希不哭。” 林锦芊这时却异常的镇定起来:“既然他瞧不上你我,我们姑嫂二人就轰轰烈烈的做出一番事情来,咱们总能东山再起。” 高升饭庄开张也近两月,可用的菜谱皆是戚家传下来的,先前不少食客因着她这公主的名头慕名而来,可久而久之食客渐少,反倒是对面的缘来饭庄生意愈发兴隆,连分号的生意都已经风生水起。 她开始察觉到是菜谱的问题了。 “那妒妇临走之前说过,饭庄的菜谱都是她那两个妹妹掌管,咱们这就去寻那两个乡野丫头,纵然你兄长做不成大都督,我们姑嫂二人多挣些银子,将来仍然可以风风光光的回京。” 打定了主意,林锦芊拉着唐沅希飞快的就往饭庄跑。 到了清河坊,正是午后的饭点,因着坊内的园子以彻底的对外开放,此时里面人来人往的,看得叫人好生羡慕。 林锦芊在人群中寻到了楚南湘的身影,径直走了上去,正想搭话,却被尹琉轩给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倒是好雅兴,今日怎么想着与沅希郡主来清河坊了?” 尹琉轩满是戒备的问道。 “咳,王嫂入了京,我呀念着姐妹情谊,过来探望探望她的姊妹。” 林锦芊压根没将尹琉轩放在眼里,面向楚南湘,满含笑意:“南湘呀,我在高升饭庄摆了桌酒席,可愿赏脸前去一叙?” 瞧着尹琉轩仍想阻拦,姐夫又要亲征长宁郡,楚南湘立刻想到了大姐临行前交代的话,顺势将尹琉轩推到自己身后,殷切的回道:“公主相邀,奴家怎敢不识抬举,还请公主引路。” “阿湘,我随你一道过去。” 尹琉轩话音刚落,楚南湘就果决的摇了摇头:“不用,你就在清河坊等我回来。” 说罢,大大咧咧的跟着姑嫂二人去了对面的高升饭庄。 第682章 药膳 林锦芊叫下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楚南湘刚被拉进高升饭庄的雅室里就叫姑嫂二人以各种由头开始灌酒。 楚南湘猜到芊公主定是为了大姐留给自己的秘制调料而来。 说来此事,她一直都感到疑惑,大姐如果是想要将新研制的菜品列入饭庄,该是交给桑坤才是,为何只让自己秘密保管? 而且她还放出风声,说自己与三妹如今掌管着菜谱之事,如此不是明摆着给了芊公主抢夺方子的机会嘛。 自己再有能耐也不敢和堂堂公主争锋相对的,这一点大姐该是知道的。 反复思量后,她忽然想起秘制调料里的一味配方,巴豆,这东西果真能当作调料? 她似乎察觉到了大姐的用意,喝了几杯酒便故意装作酩酊大醉的倒在了桌子上。 “楚二娘子?” 林锦芊见她这么轻易的就喝醉了,狐疑着拍了拍她肩膀,连着喊了几声也没反应。 唐沅希静静打量着楚南湘,缓缓说道:“我听采莲说,王妃临行前的确是有交给楚家二娘一张调料方子,就是不知道这妇人藏在了何处?” “这么贵重的东西,又关系着饭庄的生意,她该是会随身带着才是。” 林锦芊试探着在她身上搜索了一遍,果不出所料,在楚南湘衣袖的夹层里搜出了配方。 兴奋的打开来看,当看到最后一位配料时,她顿时傻了眼:“巴豆?这东西如何做酱料?” “兴许是药膳也说不定。” 唐沅希自信满满的揣测道:“嫂嫂可莫要忘了,咱们这位平宁王妃精通岐黄之术,她用一些奇怪的配料来作为噱头不足为奇。” “定是了。” 林锦芊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想到那妒妇研制的那些五花八门的菜品有几道是正儿八经的,却深受食客们喜爱。 果真是乡野村妇,整天弄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来博人眼球。 林锦芊满是鄙夷的撇了撇嘴,姑嫂二人正准备在楚南湘身上继续搜寻一番,却见尹琉轩径直闯了进来。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楚南湘独自前来,所以跟随到了高升饭庄。 看着倒在桌子上的二娘,尹琉轩有些来气,也顾不得林锦芊、唐沅希二人的身份,愤怒的瞪眼道:“公主想对二娘做什么?” “瞧你说的。” 林锦芊愣了愣神。 没想到这鳏夫竟如此在意一个和离过的女子,还跟到了自己饭庄。 连忙笑着解释道:“我呀本是请二娘过来吃酒,谁知她如此不胜酒力,才饮了三两盏就醉了过去,我和沅希正想着将她送回去呢。” “不劳公主和郡主费心了。” 尹琉轩没好气的瞥了眼二人,上前去自顾自的抱起楚南湘就往外走,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提醒道:“大都督损兵折将正等着朝廷论处,我劝公主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毅然离去。 “不过区区一介王府少府也敢管本公主的事。” 林锦芊恶狠狠的瞪了眼走远的背影,面向唐沅希时,又转为欣喜的拿出藏好的秘制配方,春风得意的笑道:“有了这张配方,我们高升饭庄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我定要让那缘来饭庄门可罗雀,待那妒妇回来亲眼瞧瞧谁才是做生意的料。” 唐沅希却有些担心:“嫂嫂,我们偷拿了秘方,那楚二娘子察觉到了我们该作何应对?” “哼,她自己弄丢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林锦芊捧着秘方爱不释手的又细细的打量了片刻,赶紧收了起来,领着唐沅希兴致匆匆的回了都尉府。 林锦骁亲领了王府的两千铁骑日上三竿时径直出了城,准备急行军直奔长宁郡郡府。 纪怀书对他这疯狂的举动感到十分担忧,到得前往檀宁县的岔路口,赶紧阻止道: “殿下呀,眼下叛军已经占据大半个长宁郡,有向周边扩张的事态,你深入腹地,即便各处援军汇合,也没办法支援殿下,还是请殿下依照老臣所言,率军入驻檀宁县再图决战为好。” 林锦骁勒住马缰,扭头眺望着蜿蜒崎岖的小道上,不以为然的摇头: “纪大人的策略虽是稳妥,可咱们平宁州的形势容不得如此坚守待战了,叛军连战连捷,此时风头正盛,压根也不会想到本王会奇袭他们的老巢,那群叛军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擒贼先擒王,只要我能够擒获贼首,便能立即扭转颓势。” “可” 纪怀书欲言又止,心中忧虑更甚。 他可是先太子唯一的子嗣,是老祖宗心心念念的孙儿,有个好歹自己又如何向老祖宗交代。 “没什么可是了。” 林锦骁暗暗捏了捏拳,他不能由着平宁州再继续混乱下去了,必须立马平定内乱,再筹谋迎回楚南栀母子几人的事情。 “请纪尚书率大军赶往檀宁县,一路上多设粥棚,并传令徐槿舟与何郢率军前往檀宁县,左右夹击叛军。” 林锦骁对于这一仗早已抱着必胜的决心,唐家军损兵折将虽然是壮大了叛军的声势,但毕竟都是唐家军精锐,也重创了叛军。 骄兵必败。 不容纪怀书再行分说,林锦骁便挥鞭打马,带领铁骑沿着小道疾行而去。 纪怀书望着小道上卷起的尘土,也只得领大军继续赶往檀宁县。 初冬的冷风已有些刺骨,长宁郡的郡府内正歌舞升平,热闹无比。 叛军首领廖成正领着部下们在大厅内推杯换盏的晏饮,接连挫败声誉曾经响彻大禾帝国的唐家军精锐部曲军团,众人无不兴致高涨,吹捧的话音不绝于耳: “唐家军不过都是些草包,不堪一击,照此下去,定能赶在腊月前攻入芦堰港,捉拿那位瘸子亲王。” “听闻那位平宁王妃生得颇有些风姿,连白渝人的太子都对她垂涎三尺,实乃人间尤物,到时候末将亲自攻入王府,将那女子捉来献给廖将军。” 廖成端着酒盏,兴致盎然的听着部下们的高谈阔论,一想到不久后就能攻入州府,得到那位盛名卓着的美人,心中就甚为欢喜。 短短数月间,从一市井无赖成为如今这等受人敬仰的三军统领,这是他从前都不敢想的。 如今占据了大半个长宁郡,他的野心更加膨胀,举着酒杯大声道:“今日就让兄弟们都痛饮一场,待得明日本将将率领大家齐聚檀宁县城下,一举拿下唐儒,直指芦堰港。” 顿了顿,他又气势磅礴的鼓舞道:“都说芦堰港的女子生得国色天香,等进了城,女人金银皆是各位的,本将只要那林锦骁的头颅祭旗,号令整个平宁州。” 众人听得倍感振奋,正欲附和,却见一名军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连滚带爬的喊道:“廖将军,不好了,有一支铁骑已骗开东城门,直奔郡府而来。” 第683章 殉国 “什么?” 廖成惊讶的站起身来,望着那军士,支支吾吾道:“唐儒和长宁郡残军皆已被困在檀宁县内,哪来的铁骑?又如何骗开的城门?” “末将不知呀,密密麻麻的全是金甲侍卫,他们是抓获了我们从檀宁县回来的哨骑队伍骗开了城门。” 军士话音刚落,廖成就不可思议的拼命摇头道:“疯子,简直就是疯子,不去营救唐儒却敢孤军深入长驱上百里跑来送死。” 众人正值纳闷之际,就见一支支火箭从四面八方飞了进来,惨叫声一浪接着一浪,不绝于耳。 廖成压根没料到会有人敢来偷袭,惊慌失措的拔出佩剑,厉声吼道:“赶紧调集驻军迎战。” 可殿内的头领们还未冲出门去,就见一杆杆长戟直接掀翻了四处的门庭,紧接着嘹亮的马蹄声沸沸扬扬的响起,震得地动山摇。 “保护廖将军撤退。” 人群中有人慌乱地大喊。 殿中早已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向廖成靠拢过去。 “不要慌乱,咱们城中尚有一万驻军,这些个不要命的既然敢来,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廖成挥动着剑身,领着部下们拼命往外冲了出去。 可刚冲到门口,就见一骑青葱大马领着几十骑冲了上来,势不可挡的气势将周围的将士们冲得七零八落,全然没了阵势。 廖成与唐家军交战数月,从未遇到过如此勇猛的敌人,吓得握剑的手都已有些颤抖,连忙失声喊道:“给我拦住那人。” 可那领头的将领手握银枪竟是直接从人群中越了进来,衣袂飘飘的身影叫众人都看傻了眼。 危急关头,廖成身边的军士仍不忘大声喊道:“快保护廖将军撤退。” “撤退?往哪里退?” 那领头的将领猛的一枪戳出,顿时将廖成跟前之人挑翻在地。 有人识出是林锦骁,不由得惊呼道:“平宁王?” 听到“平宁王”的名讳,廖成急得挥剑怒指过去。 只是剑身刚出,便是咔嚓一声响,直接折成两半。 “你、你不是有腿疾,怎会出现在长宁郡郡府?” 廖成吓得脸色苍白,呆望着林锦骁,困惑不已的问道。 “恐怕廖将军已无福知道其中的原委了,统统拿下。” 林锦骁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护卫立刻涌入,将冲出来的叛军首领们围困起来。 这城中尚有一万驻军,正从四面八方增援过来,若不速战速决将廖成拿下,只怕自己和两千护卫皆要命送于此。 廖成呆呆的看着脖颈前亮晃晃的天子剑,哪里还敢反抗,只得命令属下们放下兵器。 赶来救援的叛军闻听廖成已被活捉,逃的逃、降的降,林锦骁自入城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彻底的占领了整个郡府。 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檀宁县城下围攻的叛军听闻平宁王亲出,仅用了两千人就围攻了长宁郡一万守军却是无人敢信,都觉得是有人谎报军情。 廖成的胞弟廖卜石担心传信之人扰乱军心,直接将散布谣言者当场诛杀,并加紧了对檀宁县城的攻势。 唐儒、唐力率着仅剩的五千残军龟缩在城内大半月,早已粮尽援绝,苦不堪言。 这日一大早,唐儒从梦中惊醒过来,便听到四处喊杀声一片,忙不迭的穿戴好衣服,却见唐力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唐力手里握着布满鲜血的佩剑,狼狈不堪的禀道:“长兄,叛军已攻破城门,正朝着县衙杀了进来。” “好你个林锦骁,竟见死不救。” 唐儒愤怒的埋怨道。 闻听着四处的喊杀声,心知大势已去,自不想落入敌军手中。 连忙拔出佩剑架到脖颈上,心灰意冷的对唐力叮嘱道:“三郎,愚兄损兵折将,愧对父亲的信任,无颜再见他老人家,你定要突出重围,带领我剩下的唐家子弟回到靖灵城。” 唐力急得赶紧拦住他:“长兄,你不可如此,此次只怪贼军势大,那平宁王太过狡猾,你定要振作起来,小弟拼死护你突出城去,只要能够回到芦堰港,咱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是我贪功冒进,连累族军,倒不如战死沙场,不至于让父亲无颜见人。” 唐儒已是万念俱灰,正要抹脖子,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大都督,末将率军来救你了。” 唐力听出是何郢的声音,愤懑不已的冲出门去,正撞见何郢带着军士奔了进来,气得破口大骂道:“何郢,我连派三道哨骑前往长源郡求援,你为何拒不出兵,置大都督与危难而不搭救?” “力将军息怒,并非末将不愿支援大都督,而是形势所迫。” 何郢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长宁郡祸乱已殃及数郡,不少贼人正在蠢蠢欲动,末将若率兵轻出,必会加剧祸乱,这段日子末将助郑欢巡察使安抚长源郡百姓,镇压了数起暴动,这才稳定了长源郡局势,没使祸乱外溢,昨日闻听殿下已率军亲往郡府,特率军前来支援大都督。” “殿下率兵直入郡府了?” 唐儒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可是叛军的老巢呀,这厮竟然如此不怕死,真是个疯子。 唐儒满是嘲讽的摇了摇头,看来这家伙比自己还要贪功。 本想着林锦骁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败兴而归,然而何郢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目瞪口呆:“是呀,方才我入城时碰上了尚书令纪大人,他已收获战报,说殿下已拿下叛军首领廖成,正往檀宁县赶来。” 这怎么可能? 唐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听到纪怀书亲自前来,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望着一脸失落的兄长,唐力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定是自己和兄长在此竭尽全力的与叛军耗了数月,拼光了唐家军精锐,才让林锦骁有了可趁之机。 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当着何郢的面抱怨,苦着脸对唐儒催促道:“大都督,既然朝廷援军已到,我们赶紧杀出去迎殿下和纪尚。” 唐儒打量了眼幸灾乐祸的何郢,已经预感到自己此次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来长宁郡数月,他闻听了不少关于郡守韩振及其党的恶名,实在是羽罄竹难书。 都怪自己那憨批娘子,还怂恿着自己袒护这些利欲熏心的小人,弄得身败名裂。 “哎,现在想悲壮的赴死都难。” 唐儒默默的叹息了声,提起剑跟着何郢杀了出去。 第684章 东施效颦 檀宁县城下,廖卜石正全力攻城,却见四处皆是朝廷的援军蜂拥而至,顷刻间便将自己的数万大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还有人不断高呼着“大将军廖成被活捉的消息”。 他正愁眉不展间,又有军士来报,才得知后方粮道被毁,一时间势如破竹的形势荡然无存,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当中。 眼看着军阵大乱,后方又有一支铁骑包围上来,喊杀声此起彼伏:“活捉叛将廖卜石。” 廖卜石远远的瞧见后方一骑亮眼的青葱大马直奔自己而来,那威风赫赫的身影看着都叫人胆寒,这才意识到郡府果真是陷落了,只得带着人慌忙逃窜。 林锦骁率领的五百人直入阵中,与何郢、纪怀书、徐槿舟的几路兵马汇合到一处时,叛军已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环视着四处狼藉,却并未瞧见唐卜石的身影,林锦骁瞥了眼西南方向,淡然笑道:“既是兄弟,去往黄泉路怎能不一起做个伴,不可让廖卜石逃走了。” 唐力还想着为兄长扳回一城,主动请缨道:“殿下,末将请求率军活捉廖卜石,为我唐家军报仇雪恨。” 林锦骁轻瞟了眼唐儒兄弟二人,狼狈的模样想来被围困这大半夜过得甚是艰难。 他忽然装作病怏怏的咳嗽了几声,撑在何郢的肩上,对兄弟二人摆手道:“就不劳大都督和力将军了,廖成已被活捉,叛军大势已去,接下来残余势力就交给何郢和郑欢去对付。” 郑欢这些日子看着林锦骁源源不断的让人筹措钱粮赈灾,命自己严惩贪墨,今日又闻听他亲自带人深入腹地捉拿叛军首领,这才发觉当初在州府误会了他,心里惭愧不已。 他也渐渐的意识到这位殿下可不是什么由着别人摆布的懦弱草包,城府深得紧,敬佩之余,也有些担忧起他的身体来,连忙关切的宽慰道:“殿下带病上阵,往返数百里重创叛军,皆因我等无能,不能为殿下分忧,如今殿下亲征,一战就将叛军杀得丢盔弃甲,下官若是连残余势力都不能平定,真是无颜再面见殿下了。” 说着,他又刻意打量了眼唐儒、唐力,信誓旦旦道:“请殿下放下,下官必将收拾好残局,尽快稳定长宁郡局势。” “甚好,甚好。” 林锦骁目视着身旁肃着脸的纪怀书,又柔弱的连咳数声,向唐儒笑着说道:“大都督辛劳数月,早些随本王回州府,纪尚书奉朝廷旨意亲来江南督促赈灾、彻查吏治,你我二人只需从旁协助即可。” “这” 唐儒心里顿时一团乱麻。 想到先前和芊公主袒护江南不少官员,还有心想要拉拢江南士族,这时就感到格外的惶恐。 纪怀书仅是冷冷的瞥了眼唐儒,便当着兄弟二人的面,义正言辞的开口道:“立刻捉拿长宁郡太守韩振及其党羽,以平民愤。” 唐儒听得心里又是一紧,赶忙对唐力吩咐道:“还不快去帮着尚书大人拿人。” 唐力心领神会,方才情势紧张,没来得及处理掉韩振,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能再留下他的活口。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挪步,纪怀书却是恶狠狠的一语将他止住:“就不劳留守大人费心了,朝廷已下旨,大都督勾结江南士族私结党羽,损兵折将,特剥夺大都督职务,降为州府留守,回府思过,待查处罪行再行定夺。” 听到这话,唐儒踉踉跄跄的险些坐倒在地,被唐力一把搀扶了起来。 “请,大都督。” 林锦骁望着兄弟二人故意刺激道:“好在都尉府有李三郎主持着,大都督放心的回府歇息,待得纪尚书查明对大都督的攀诬之辞,本王自会请奏朝廷让大都督重新主掌都尉府的事情。” “多、多谢殿下。” 唐儒呆愣愣的注视着他,见他突然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知他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 可都尉府大权旁落,仅凭着唐力定然是再难左右平宁州的局势。 最要命的是,事发突然,他压根没有机会来收拾韩振等人的烂摊子。 林锦骁留下何郢在长宁郡助郑欢扫清余孽,并吩咐徐槿舟和郑欢开始大肆彻查贪腐事宜,先前和楚南栀议定的官员互相检举策略终于在此时施展开来。 回到州府就按着楚南栀拟定的策略连发数道公文,自州府到全州各郡县皆成立巡察使团,凡是有官员检举揭发者便任命为巡察使亲赴该地搜罗官员罪证,再由纪怀书和徐槿舟核实落定。 一时间,整个平宁州上下检举揭发成风,弄得人心惶惶,关于对唐儒的弹劾奏疏更是徐徐不断的送往州府。 林锦骁这才得知,这位恃才傲物的大都督前往长宁郡数月并未按照自己的嘱咐安抚民心,反而是继续包庇韩振及其豪绅,继续打压怀有异心的寒门士族,残害弹劾韩振一党的官员,这才使得民怨更加沸腾,数月间各地暴动不断高涨,从而让廖成、廖卜石兄弟的势力大涨。 好在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今唐儒失势,说是州府留守,实则也就是个闲职,待得彻底的平定了州府局势,大权在握便能谋划迎回楚南栀母子的事情了。 眼下,他再无顾虑,借着亲征长宁郡又重新装上了腿疾,每日按着楚南栀的吩咐叫她那老徒弟钱弘文到王府来为自己诊病。 唐儒想要探知他的病情,可自己现下这身份已无脸再入王府,只好暗地里让长史宋辽和司隶校尉去往王府借着探病打探林锦骁的境况。 从二人口中得知,那钱弘文每日进王府出来时都是愁眉不展的,心知林锦骁怕是亲征长宁郡加重了病情,窃喜之余也开始谋划起了如何对付他。 眼下,青禾王就在京中,父亲又去了青禾之地掌军,唐儒猜到自己这妹夫必不会甘心就这样再回封地,定是要有所动作,否则也不会让父亲外任出京。 林锦珂带了三万人马入京,让唐儒能想到的就是逼宫。 这个时候,他留在平宁州得配合着妹夫做些什么才行,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锦骁日益坐稳州府。 在府上日思夜想了许久,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扳回一局的法子:刺杀林锦骁,效仿他擒拿廖成的法子,让这破落户彻底的消失。 只要对付了他,重掌平宁州大局,妹夫登上大位再无后顾之忧。 第685章 新宅 纾公主和纪岑安大婚之后,尹恩慈这才肯让楚南栀母子几人搬出宫去,眼看着孙媳妇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让他们住在驿馆实是难以叫人心安,她又刻意吩咐纾公主在京中为母子几人挑了一处精致的宅子。 待得一切打理妥当,搬入新宅已是腊月中旬。 这日也正好迎来了楚南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场初雪,纷飞的鹅毛大雪彻底的覆盖住了整个靖灵城原来的景色。 搬进新宅的一大早,望着粉妆玉砌的院子,楚南栀心里虽然记挂着小白脸,但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喜悦。 年关将近,自己和四胞胎不能如约回到芦堰港,好在近来捷报频传,小白脸已彻底的平定平宁州局势,又让张钰接替了州府大都督的职位。 而西北边,唐尧已按着自己的预料陷入了僵局,和戎狄大军僵持不下,又有塔塔拉卡部落的铁骑时常骚扰,苦不堪言。 皇帝断了仙丹后龙体虽说算不得大振,可用了她开的调理的方子后比之从前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近来时不时的还能临朝听听朝臣们议事。 一切都在按着自己预料的发展,这让楚南栀很是欣慰。 乔迁新居,还成为了老祖宗和皇帝跟前的红人,她盘算着这几日定是有不少显贵上门来道喜,所以提早就让柳芸和汤惟铭置办了不少的肉食点心等等以备不时之需。 沈云清和四胞胎自小长在江南,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雪景,听闻院子里堆了厚厚的雪,也顾不得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吃过早饭都跑到院子里堆起了雪人。 看着小宝们玩得不亦乐乎,楚南栀也不忍心将他们叫回屋子里,只好让侍从们备了手炉,待他们玩得尽兴了再做取暖所用。 四宝林瑞嘉独自在院子最僻静的一处角落里堆砌了许久,堆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雪人,兴高采烈的过来拉楚南栀过去看。 瞧着小不点红通通的手心,楚南栀担心的捏了捏,却已经无比滚烫,她有些心疼的问道:“冷不冷?” 四宝眨闪着小眼睛欢喜的摇了摇头:“阿娘,我一点也不冷。” 随后便指着堆出的那些雪人一个个介绍道:“阿娘,你看,那几个矮小一些的是我和哥哥姐姐,中间的是阿娘和阿爹。” 顺着她稚嫩的手指看了过去,这小不点功课马马虎虎,堆的雪人倒真是有着几分真人的神韵。 尤其是看到自己和林锦骁时,更为逼真,不由得又让她开始思念起了小白脸。 四宝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连忙牵住她的手,瘪嘴问道:“阿娘,你是不是在想阿爹了?” 听到这话,其余小家伙们都跟着簇拥了过来。 三宝林瑞崇率先闷闷不乐的问道:“阿娘,我也想阿爹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芦堰港见阿爹呀?” 算起来离开芦堰港也快三月了,本以为可以赶在年关前回去,可瞧着眼下的境况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她只得笑着安慰小家伙们:“你们曾祖母盼着你们在京中多住上些时日,她对你们又这么关心,若不等着陪她过完年节就回去,恐怕会惹她老人家伤心的。” 话落,又赶紧吩咐侍女们将手炉挨个递到小家伙们手里。 小宝们玩了半晌的雪并不觉得冷,可又害怕娘亲责备,都乖乖的捧起了手炉。 想到宫中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四胞胎打心底里很感动。 也不知这位老人为何会对自己兄妹几人如此关切,每日待在宫里恨不得都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给了他们。 大宝林瑞文懂事的点头道:“阿娘,那等陪着曾祖母过了年节我们再回去见阿爹。” 说完还忍不住打量了眼她隆起的肚腩,亲切的说道:“要是阿爹不能亲眼看到阿娘肚子里的弟弟出生,他指定是要伤心的。” “嗯,待得明年开了春,陪着你们曾祖母过完年节,咱们就回去。” 楚南栀盘算着时间,唐尧离京也有些日子,眼下正是对付田语婵和林锦珂母子的时候了。 可如今皇权旁落,纵然皇帝身子康复了些,恐怕也没法拿青禾王怎么样。 这段日子,她替皇帝请脉问诊,也察觉出皇帝体内淤积的毒素已伤及五脏六腑,靠着这个年代能用的医疗条件顶多就能让他维持个一年半载。 更何况这位皇帝心思太重,即便自己能给他寻来灵丹妙药也难以治愈他的心结,实在叫她感到为难。 一边回着四胞胎的话她也开始寻思着如何在皇帝大限到来前对付太后母子。 正出神间,却听小家伙们在耳边乐滋滋的唤着“姑母”,抬眸看去恰巧撞见柳芸领着林锦纾走了进来。 自纾公主大婚后,她整日里忙着纪家的事务,楚南栀已有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冷不防的再见到这位往日英姿飒爽的公主殿下,倒是多了几分女子的温婉仪态。 她忙凑上前去,笑着打趣道:“我早料到踏入我府门的该是公主殿下。” “若是别人抢在我前头登门我还不能答应了。” 林锦纾也温笑着拉住她的手,四处打量着自己精心为她挑选的宅子,满心欢喜的问道:“怎么样,师姐我为你们挑选的宅子可还满意?” “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多谢公主了。” 楚南栀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 自打入京开始便是她照料着自己,不由得让她感怀起有个贴心知己的好处。 “和我还需这么客气。” 林锦纾笑眯眯的打量着小家伙们堆砌的雪人,再瞧着捧着手炉的小家伙们,忍不住调侃道:“恐怕全京城也只有你们娘亲能这样纵着你们了,这么冷的天还跑出屋来堆雪人。” 话落,赶紧朝着小家伙们使了个眼色,小声叮嘱道:“下次进了宫可不许将这事告诉曾祖母。” “姑母,我们不冷。” 三宝林瑞崇生怕姑母因为此事埋怨娘亲,连声袒护道:“我们玩得可开心了。” “小淘气。” 林锦纾弯下身来捏了捏三宝的小鼻尖,随即吩咐侍女们将备的贺礼拿上前来,同楚南栀解释道:“皇祖母本是想着亲自过来看看我为你们挑的宅子,可一大早又生了些变故,便让我将宫人们为大家织的几身御寒的衣裳、袍子送了过来。” 说着,又望回小宝们,亲声叮嘱道:“姑母还为你们买了许多点心,正好呀你们在雪地里玩了这半晌可以吃些。” 听到点心和新衣服,小家伙们都乐开了花,忙跟着柳芸去了前厅里分食点心。 待得园子里只剩下楚南栀和桑琪主仆二人,林锦纾神色突然凝重下来,声音低沉的与她说道:“我今日过来,也是有事要与王嫂和常老、聂老商议。” 看她皱紧眉头,楚南栀立时意识到该不是小事,随即领着她前往二老所居的院落。 第686章 做渔翁 正值寒冬,楚南栀担心着常老、聂老的身子骨,所以搬进新宅时也劝服二老,在新宅的东边收拾了两桩紧挨着的僻静些的院子供他们居住,也方便自己照料。 如此,也能让二位师娘安心些。 到得院门前,只见聂怀安独自一人拄着拐杖立在门前呆呆的注视着院子里的雪景。 向聂老见了礼,楚南栀望着聂老旁边的院子紧闭着的房门,笑着打趣道:“往常二老都是形影不离的,今日这大好的景致常老倒是按耐得住。” “他这身子骨。” 聂怀安欲言又止的轻叹了声。 楚南栀和林锦纾面面相觑着,这才察觉到常老生了病。 “常老啊感染了风寒,也无大碍,说是歇上半日就好。” 聂怀安目视着二人神情渐转凝重,忙不迭的宽慰道:“你们不必担心,正好今日初雪,也让小家伙们休假一日,见见这靖灵城的雪景。” “这可不是小事,怎也没人告知与我。” 楚南栀有些焦急的视向常老的院子:“毕竟是上了年岁,染了风寒还是得用些药。” “咳,他这倔脾气,你这丫头就别去操心了,横竖是他自己的老骨头。” 话到这里,聂怀安却经不住皱起了眉头:“要说,你们常老师这身子骨往常也不至于这般脆弱,自打上次在芦堰港” 说到一半欲言又止,不愿再往下说。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自上次常老被宛盈郡主的事情气吐血之后,这些日子身子骨愈发不如从前。 常老不愿叫下人禀报自己无非是不愿叨扰自己,可做学生的自是不能怠慢。 她忙对桑琪吩咐道:“你去叫下人熬制些姜汤送到常老的院子。” 话落,又立刻补充道:“聂老也喝些驱驱寒。” 聂老颔首轻应了声,瞧着纾公主心事重重的模样,顿时察觉到她此来必不会是单纯的前来探望,沉声问道:“公主殿下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嗯。” 林锦纾紧抿着嘴唇重重的点头。 “到里面说。” 聂怀安将二人请入院中,刚刚落座下来,就听到一阵轻缓的咳嗽声传来。 几人闻声望去,见是常延珏蹒跚着脚步迈了进来,忙起身过去搀扶。 “莫动,莫动,老朽呀还没到柔弱不能自理的地步,无需仰仗你们姑嫂二人。” 常延珏发白的唇角微微扭动着,不断摆手向楚南栀、林锦纾示意。 傲娇倔强了一生,他最是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弱不禁风的一面。 楚南栀和林锦纾只好目视着他自己走到座椅边慢吞吞的坐下身来。 “说,纾儿,发生了何事?” 常延珏紧盯着林锦纾,催促着问道。 “昨夜廷尉府的老廷尉大人惨死在了府中。” 林锦纾也不拐弯抹角,目光沉沉的环视着几人,神色黯然的答道。 “章鲁死了?” 常延珏、聂怀安听着皆是一脸讶异。 廷尉章鲁那可是太皇太后尚是皇后之时,亲自向崇化帝提拔的官员,颇有声望,这些年来对太皇太后一直是忠心耿耿的。 “一代刑律大家就这样落幕了。” 常延珏挑眉摇头,甚为惋惜。 瞧着几人复杂的神情,楚南栀也意识到此人定是不简单。 廷尉府本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廷尉大人,堂堂正三品大员,等同于自己那个世界的司法部部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府上,实是叫人震怒。 聂怀安狠狠一巴掌径直拍到了桌案上:“定要严查,寻出幕后凶手,还老廷尉一个公道。” “学生和太尉大人也是此意。” 林锦纾却显得有些犹豫起来:“只是自当年父王惨死在祭天大典途中,皇祖母和皇兄就暗地里密令章鲁大人调查幕后真凶,这么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快忘却了父王之事,唯有章鲁大人一直铭记于心,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害,只怕是查探到了些蛛丝马迹。” 紧紧的握了握拳,林锦纾接着讲道:“眼下京中形势不稳,我那公爹又下了江南,皇祖母和陛下虽想借此案重掀当年旧事,可却顾虑着各方势力,如若此事与当年之事有关,那背后之人定已经有了防范,此时严查此案恐怕不仅仅关乎着廷尉大人了。” “老祖宗和陛下的忧虑颇有道理。” 常延珏轻咳了声,语调缓慢的说道:“当年老青禾王入京勤王,才使得你们青禾宗室一脉入主靖灵城,这些年来,京中诸王多有不满,让党争愈演愈烈,这幕后之人能行刺成功,可见势力早已渗透在京中各处,不得不防啊。” “学生倒是赞同公主和太尉大人的主张。”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驳斥道:“不管是当年的老青禾王还是如今的廷尉大人,皆是国之倚柱,遭人谋害,这无疑是有人公然挑衅皇威,不查出真凶不足以振朝纲,幕后之人行刺老青禾王定是不甘心大位旁落,而如今廷尉大人之死若果真与当年之事有牵扯也只能说明一点。” 顿了顿,她眸光坚定的回道:“那便是这幕后之人十分惧怕当年之事公之于众,否则也不会铤而走险的选择杀人灭口,可见他们谋划这么些年,仍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行篡逆之事。” “不错,不错,南栀所言有理。” 聂怀安对于她的分析颇为认同:“眼下储君未立,青禾王带兵入京,其用意明眼人怕是都瞧得真切,京中诸王怎会眼睁睁看着储君之位再旁落,如若锦骁不能早日入京,靖灵城难免遭遇一场腥风血雨,这个时候各方势力都在静观其变,想获渔翁之利。” “骁儿此时断断不能入京,毫无胜算。” 常延珏面色显得无比的焦虑:“老朽近日发现驿馆和新宅附近多了许多的生面孔,只怕是被人监视了,我等想要顺利的返回芦堰港骁儿便是我们唯一的筹码,眼下他虽是进一步稳固了平宁州的局势,可唐儒失了军权,太后和青禾王岂会善罢甘休,只会步步紧逼,这个时候绝不能再替骁儿入京之事。” 几人正为着此事各执己见,院外汤惟铭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王妃,六殿下北滨王入府相见。” 六皇叔? 他怎么今日也有闲情逸致来到自己的新宅? 楚南栀顾视着众人,眼前忽的一亮:既然避免不了血雨腥风,为何不主动挑起事端,让自己做那渔翁。 第687章 难办的案子 “快请六皇叔入府。” 楚南栀欣喜的起身,却将常老、聂老和纾公主都看傻了眼: 这妮子为何会对摄政王这般殷切? 难道是觊觎上了那魅惑亲王的美色了? 瞧着几人一头雾水,楚南栀慢调不吝的笑着解释道:“要想查出谋杀廷尉大人的真凶并不难,无非是怎么查,万一此事又牵扯进当年的旧案要如何收场,或许这件事情那位善于韬光隐晦的六皇叔能帮到我们。” “他能帮到我们?” 林锦纾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觉得这妮子是在说笑。 林亭琰如今虽是当上了摄政王,可唯唯诺诺的与之前并无什么两样,若不是尹斯年和林锦骁皆极力主张让他摄政维持朝局,连那帮靖灵老臣都不愿依从。 楚南栀心知这些人都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位所谓的妖妃生的庶子,可她总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纪宛盈一事可见一斑,就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小郡主那通天的本事,林亭琰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二老和公主别忘了,这位六皇叔啊也是崇化帝的皇子,当年宫变之时他早已成年,上官贵妃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异士,能有被宛盈郡主和芊公主所用的,难道就没有一个忠仆仍效忠于他?” 一个小侍女简单的易容术几乎蒙骗了所有人,连自己也陷入其中,险些将那几桩案子沦为悬案;而潜伏在岳贵妃身边的常侍冯越更是凭着一己之力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和颇受倚重的亲王拉下马来,着实是厉害得紧。 “不如聂老和公主先随我去见见六皇叔,探探他的口风,看他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楚南栀商量着与三人说道。 又打量了眼有些虚弱的常延珏,她也不忘叮嘱道:“我让人煮了些姜汤,常老就留在火炉边喝些姜汤暖暖身子,今日母亲和汤总管采买了些鲜鱼回来,听说还是靠着汤总管的路子得的供给宫中的上等鲜货,待晚些时候我亲自熬些鱼汤给先生送来,让二老暖暖胃。” 算起来已有许久没吃过这妮子亲自做的饭菜了,常延珏忽然精神大振,轻咳着回道:“那再好不过了,要是再用些靖灵城地道的食材按着丫头你的手艺做几道小菜老朽这病怕是不久就能痊愈了。” “都有都有,只要常老能乖乖的吃药好好养病,学生愿意每日为您做几道小菜。” 楚南栀欣喜的笑道。 俏皮的话惹得常延珏倍感无奈,也知她是为了自己身子着想,只得顺从着答道:“依你。” 见楚南栀仅用几道美食就诱惑了倔强的老师,不再讳疾忌医,林锦纾也顾不得二老尚在身旁,满心欢喜的径直挽住她胳膊,大踏步的迈出门去:“走,咱们这就去见见六皇叔,看看他有什么高论。” 几人到得前厅里,林亭琰已等在了那处,正来回踱着步子,看上去很是焦急。 见到楚南栀、林锦纾等人出来,忙上前向聂怀安拱手作了作礼,便急着说道:“锦纾啊,你倒是沉得住气,京中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宫里都已经吵得沸沸扬扬的,你却偷偷的来了南栀丫头的府上。” “我这不正是过来向王嫂商议对策嘛。” 林锦纾苦笑着解释道。 “堂堂朝廷廷尉大人横死家中,陛下已是龙颜大怒,廷尉府那帮人急得手足无措,京兆尹领着差役们在章府忙活了半日也没寻出半点蛛丝马迹,眼下所有人都聚在我摄政王府,让本王头疼不已。” 林亭琰眉梢紧蹙着,连声叹气道:“我本想入宫面见老祖宗,可听闻老祖宗也病了,拒不见客,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已掷下严令,命京兆尹协同廷尉府三日内抓获真凶,只是那章府上下都说出事前后府上并无任何动静,也无可疑人等进入过府上。” 瞧着六皇叔焦虑不安的神情,楚南栀却只是在一旁静静凝听着,并未立刻插话。 老祖宗命纾公主前来询问二老,自然是已然察觉到这并非一桩普通的谋杀案。 可皇帝既然已让京兆府、廷尉府主理此案,很显然皇帝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开始彻查他父亲当年的死。 聂怀安心忧着老廷尉之死,此时却忍不住开口问道:“会不会是府上人所为?” 也见识过不少命案,就说自己这学生在芦堰港判的案子便有好几桩是因为府内矛盾引发的。 虽说老祖宗的顾虑也让他心中生出了警觉,可如果此案并不涉及到当年旧事,岂不是要让老廷尉枉死了。 听了聂老的猜疑,林亭琰眯着眼若有所思道:“我来前倒是听闻了京兆尹府的报告,据说章府上下向来和睦,并无事端,那章府的大娘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与老廷尉妾室钱小娘处得甚为融洽,而且从仵作验尸的结论来看,这作案凶器乃军中所用的短刃,锋利无比,并非寻常人能持有的。” “堂堂廷尉大人府上,收藏个几把锋利的短刃不足为奇。” 聂怀安不以为然的辩道:“往往越是平和的表面恐怕隐藏的猫腻越多。” “嗯,聂老所言有理,京兆尹倒也是如此猜疑的,甚至将此作为审讯的着手点。” 林亭琰抿唇浅笑着道:“只是我怀疑此案并非这么简单,再则京兆府与廷尉府都审讯过府上的人,皆有不在场的证据,怕是并非府上私怨,这谋害朝廷三品大员,罪名可不轻,谁会无缘无故的刺杀自己的主君呢。” “那依六皇叔看来,该是何人所为?” 楚南栀试探着问道。 “我方才去过一趟章府,在章大人的书房里无意间发现了一卷关于当年老青禾王遇刺的卷宗。” 林亭琰迟疑着道:“我怀疑老廷尉是在彻查此事,只怕是遭人察觉所以被灭了口。” 听到这话,几人都不由得一惊。 林亭琰又笑着道:“如果老廷尉之死果真关乎当年的旧案,可陛下又要在三日内擒拿真凶,如何向陛下交代这便是个难题,故而我才想入宫请示老祖宗的意思。” 楚南栀办案多年,却也没有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难题。 毕竟这桩案子背后关乎的不仅仅是几条人命和真相,而是牵扯到眼下时局的稳定。 如何去查这桩案子,也让她感到为难起来。 第688章 迅速破案 从林亭琰的话里,楚南栀也大抵听出他此来的目的,无非是给出两条线索供大家作参考和选择。 到得他们这个层面的人物,有的时候一件事情的真相往往已不是那么重要,最终导致的结果才是大家所关心的。 若是循着京兆府和廷尉府的线索查下去,寻个顶罪之人,既为老廷尉主持了公道,也给了皇帝和所有人一个交代。 可如果此事是因为当年旧案所引发的,眼下青禾王带兵入京已是人心惶惶,再闹出大的动静对于靖灵城的局势怕是难以应对。 只怕他就等着靖灵城如今乱象丛生。 而且,这位六皇叔她也至今还未参透。 楚南栀笑望着林亭琰,故意试问道:“要说廷尉大人掌管刑狱多年,府上留存着当年老青禾王遇刺的卷宗这并不足为奇,六皇叔为何会觉得是因为此事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呢?” “也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 林亭琰悠长的叹了口气:“我就怕果真是因为老青禾王的事情引发的命案,那这京中的形势真是岌岌可危了,青禾王三万铁骑一直驻扎在京郊,说是护卫随行,但其用意想必诸位都十分清楚。” “他若敢带兵踏入靖灵城半步,我京师三大营也不是吃素的。” 林锦纾狠厉的说道。 那厮如果是想为父亲讨回公道倒也情有可原,偏偏是怀着狼子野心。 她正等着新账旧账一起算。 而楚南栀听林亭琰的口气,这才意识到他是怀疑到了林锦珂头上,狐疑道:“所以六皇叔是觉得此案乃青禾王故意为之?” “不排除这一点。” 林亭琰笑道:“若我所料不错,不出几日,锦珂必会有所行动。” 也才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匆匆奔了进来。 楚南栀抬眼望去,见是汤惟铭领着名身穿绿袍的官员。 汤惟铭注视着楚南栀和林亭琰几人,细声禀道:“启禀王妃和六殿下,这位京兆府的少尹说是有要事求见北滨王。” 不等林亭琰回话,那京兆府少尹就仓皇跪倒在地,大声相求道:“还请六殿下速去一趟京兆府,青禾王正领着府卫在衙署里痛斥府尹大人,还还” 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众人,支支吾吾了许久接下来的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亭琰有些着急的问道:“青禾王做了什么?” “青禾王叫府卫们将府尹大人打了板子,下官过来时,府尹大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那绿袍少尹鼓足勇气终于将事情说了出来。 “青禾王当真是胆大包天。” 林锦纾气得面目铁青的站起身来,怒指着少尹,大声质问道:“说,青禾王为何要罚京兆尹?” 少尹怯怯懦懦的答道:“是、是府尹大人今日在章府查出了谋害廷尉大人的真凶钱小娘,便将这凶妇下了狱,青禾王闻讯而来,说要为钱小娘做主。” “这倒是奇了怪了。” 真是个浪荡子,楚南栀险些笑出声来:“既然钱小娘行凶被下狱,青禾王无缘无故的打府尹大人板子作甚?” 闻听这话,几人都气势汹汹的视向少尹。 那少尹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小声回道:“府尹大人刚将钱小娘下狱,那章府的大娘子便领着府上的郎君、小娘子们跑到了宫门外敲了登闻鼓,非说是府尹大人将钱小娘屈打成招,恰巧被入宫的青禾王撞见,青禾王听信了章府家眷的挑唆,到了京兆府就将我们府尹大人打了一顿板子,说是要替章府家眷讨还公道。” “如此说来,你们府尹大人的确是对钱氏动用了大刑的?” 林亭琰最是清楚京兆府那帮人的作风,只想着敷衍了事早日交差,哪管是否冤枉了人。 “用、用过。” 少尹颤颤巍巍的回道:“可此事并非是屈打成招,而是有确凿的证据。” “有证据?” 林亭琰忽然变得一脸诧异:“京兆府如今倒是雷厉风行,不过大半日的功夫竟然就查找到了证据?” “不敢隐瞒各位贵人。” 少尹如实禀道:“今日我等在章府查问府上下人,得知章府大娘子前几日与廷尉大人起了争执,所以回了娘家,而争执之事却是因为钱小娘的儿子。” “钱小娘的儿子?” 楚南栀越听越迷糊:“既是章家大娘子因钱小娘的儿子与廷尉大人起了争执,为何你们府尹大人却判定钱小娘是杀人凶手?” “王妃你有所不知。” 少尹详说道:“这廷尉大人啊府中就钱小娘生下过一位男嗣,其余皆是女眷,为此不仅钱小娘和章廷尉,就连那大娘子也是十分疼爱这庶子,可偏偏那章五郎是个不成器的,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上月廷尉府补官,大娘子求着廷尉大人为府上这位独子举仕,在廷尉府谋个差事,但前几日补官名录出来却没有章五郎的名字,那大娘子气急之下和廷尉大人大吵了一架,夫妻二人为此起了争执,这钱小娘自然心中也是不快,怕是因此杀害了廷尉大人。” 话落,又赶紧补充道:“而且据府上下人说,大娘子不在府上这几日皆是钱小娘陪在廷尉大人身边,可昨夜这钱小娘却很晚从廷尉大人房里出来了,今晨下人们就发现廷尉大人惨死在了房中,若不是她,还有何人敢谋害廷尉大人,据京兆府仵作推断的死者死亡时间也大约是在昨夜子时阶段。” “照你所说,这推断倒也合情合理。” 楚南栀淡淡道:“如果府上昨夜并未查出再有人进到过廷尉大人的房中,那很有可能是钱小娘与廷尉大人起了争执,气急之下杀了人。” “我们大人已在府上搜出了作案凶器,和廷尉大人身上的伤口甚是吻合,定然是出不了差池的。” 少尹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既然出不了差池,那为何章家大娘子会亲自领着府上子女前往宫外敲登闻鼓喊冤呢?” 楚南栀很是费解的看向他。 这一问竟直接将那少尹给问住了。 林亭琰、林锦纾和聂老都用奇怪的眼神紧紧注视着少尹,立时察觉到这位京兆府少尹定是说了谎。 楚南栀也感觉到了其间必然存有猫腻。 按着以往的断案经验来看,纵然是那位章府大娘子在做戏,她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跑去敲登闻鼓。 这,赌的实在是太大了些。 第689章 入京兆府 林亭琰那妖媚的瞳孔中迸发出一抹厉色,指着少尹怒道:“说,你究竟隐瞒了本王何事?” “六殿下,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呀。” 少尹被他这一声怒斥吓得半死,只敢低着头苦声作答。 “这倒是奇了怪了。” 林亭琰目视着众人,缓缓起身:“看来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京兆府,堂堂京兆府尹若是被锦珂活生生打死传出去也不像话。” 说罢,辞别众人随着少尹匆匆离去。 客堂内,楚南栀与林锦纾、聂怀安面面相觑着,心里此时充满了疑团。 “南栀呀,你对此事作何看待?” 聂怀安迟疑着问她。 “公主和聂老如何看待六皇叔方才的话?” 楚南栀并未急着作答,而是反问回去。 林锦纾敛眸答道:“六皇叔如今想坐稳摄政王的位置,自然是不愿意挑起事端,恐怕他也是宁可相信京兆府和廷尉府的结论,觉得是钱小娘所为。” “若是钱小娘所为,那章府大娘子何必跑去敲登闻鼓?” 楚南栀抿唇苦笑道:“这种极端的行为很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为钱小娘鸣冤啦。” 想了想,她凝神注视着林锦纾和聂怀安,商量道:“我想入宫见一见老祖宗。” 这位老人心性沉稳,皇帝的决断怕并非老祖宗的意思。 作为刑警出身,她历来坚守着自己的职业底线,希望可以还原事实真相将罪徒绳之以法。 可经历了纪宛盈的事情之后,她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事情并不能太过随心,只有缓缓图之。 尤其是做了林锦骁的王妃之后,她心知自己如今的职责不仅仅是替人沉冤昭雪,而得将目光看得更长远些。 林锦纾看着她微隆起的肚腩,有些不放心道:“天寒地冻的,路上积雪铺了好几层,你怀着身孕,不如等到放晴之后再入宫。” “无妨。” 楚南栀笑着起身:“适当的走动走动也有利于养胎,正好咱们顺便去京兆府瞧瞧热闹。” 那位青禾王果真是不负虚名,暴虐无度,纵然京兆府尹存在误断误判,好歹是朝廷从三品的命官,竟然直接动用私刑,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俨然让她对这个世道失去了信心。 也难怪林锦骁不愿入京为官。 聂怀安了解学生的性子,这妮子向来喜欢查案,哪里能在府上闲得住,也不阻拦,仅是好生与林锦纾叮嘱道:“还望公主多多照料些你王嫂。” “聂老放心,我定当寸步不离的跟随在王嫂左右。” 林锦纾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聂怀安这才宽了心。 临出门前,楚南栀还惦记着常老的身子,特意吩咐了柳芸亲自做些菜肴、熬制鱼汤,随后才与林锦纾一道出了府门。 前往京兆府的路上,积雪早已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碾压得结实牢固,时不时能听到车轮滚动在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桑琪小心翼翼的驾驶着马车,楚南栀和林锦纾端坐在车厢内,各自捧着手炉都在静静思索着廷尉府这桩案子。 眼看着快到京兆府,楚南栀忽然抬头问她:“如果靖灵城避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纾公主有多大的把握平息干戈?” 林锦纾弱弱的叹息了声:“在你面前我也不打诳语,并无多大胜算。” 静静的凝视着楚南栀,林锦纾一脸苦意道:“说是京师三大营有不下二十万的兵力,可那也只是账面上的数字,还是建朝初期的建制,这些年沿边驻守外调出去不下二十余卫,并未得到补充,如今三大营可以调动的兵力也不过三两万人,加上城内金吾卫、羽林卫、南北卫所,可用之人顶多五万人。” “这其中怕是还有不少是太后和靖灵旧党的心腹?”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咧了咧嘴角。 “不错。” 林锦纾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老廷尉之死,老祖宗充满顾忌,不敢立刻彻查。” “但我想此事定不会是青禾王所为。” 楚南栀一丝不苟的分析道:“如果他想借当年之事掀起风浪的话,该是要助着章大人彻查旧案,从而才能打着清君侧为亡父报仇的旗号入城,绝不会暗害廷尉大人,反观他今日作为才像是他真实的意图。” “也是。” 林锦纾拧眉颔首:“章府与他并无交情,我这位王兄纵然再迷恋声色,也绝不会去袒护一位年老色衰的妇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青禾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以防范,但藏在背后之人才是最可怕的。” 楚南栀思忖着说道:“眼下纪家兄长外放阆州,你王兄在平宁州逐渐势大,陛下龙体也正在康复,只怕已经有人按奈不住,准备动手了,公主定要提前做好防范,如果廷尉大人一案果真涉及当年旧事,待得真相浮出水面之日,免不得有人做出狗急跳墙之事。” “王嫂放心,有我在这靖灵城乱不了。” 林锦纾拍了拍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势。 这顿时让楚南栀心底安稳了许多。 她从来就没让人失望过。 得了她的承诺,楚南栀对于彻查这桩案子的决心又坚定了不少。 二人到得京兆府,刚刚下了马车,就听到府内传出沸沸扬扬的争吵声。 差役们见是纾公主和平宁王妃前来,殷切的上前来赶紧引着二人进了府内。 京兆府府内此时围满了人,林亭琰端坐在府衙上方,不动声色的听着众人的辩驳,直到看到楚南栀的身影,这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料到侄媳妇和锦纾不会错过如此热闹的场合。” 堂下一位身穿紫袍的官员被打得皮开肉绽,听闻纾公主前来,立刻匍匐到她跟前苦声央求道:“公主殿下,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呀,下官奉命断案,捉拿真凶,却遭来青禾王的一顿毒打,下官实在是冤枉呀。” “你果真冤枉?” 林锦纾没好气的低头瞥向京兆尹,慑人的眼神不怒自威。 林锦珂缓缓直起身来,打量着刚进来的楚南栀,笑眯眯的眨了眨眼,而后转向京兆尹时变得暴躁不安的骂道:“你这狗官,人命关天之事仅凭你几句妄言就给断了,本王今日没要你的狗命已是格外开恩,你竟敢在纾公主面前喊冤。” 说完,就拔出佩剑准备拿他开刀。 “王兄,有理不怕辩,纵然他误判误断也该有朝廷论处,王兄此举可曾将陛下放在眼里?” 林锦纾不温不火的一声质问直接让林锦珂握剑的手抖了抖,随即犹疑着收起了佩剑。 第690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堂前跪着的妇人见状,也立刻向林锦纾喊冤道:“求公主殿下明鉴,我那妹妹不可能是谋害拙夫的凶手,是京兆尹将她屈打成招坐实了这桩冤案。” “大娘子如何笃定这就是桩冤案?” 林锦纾眸色冰冷的打量了眼妇人。 这时,那妇人身旁跪着的一名身披蓝色大氅的男子也匍匐着上前来苦声辩解道:“公主殿下,我小娘不可能谋害父亲的。” “你为何有如此笃定?” 林锦纾认出那人正是老太尉的儿子章五郎,满目质疑的紧盯向他。 “因为因为” 章五郎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具体缘由,身子颤颤巍巍的只得看向青禾王求救。 林锦珂顿时发出一声冷笑:“锦纾,你倒真是会为难人,如此浅显的道理何须逼问,那钱氏与老廷尉向来恩爱和睦,而且她怎会因为这点口舌之争谋害自己的亲夫,杀了老廷尉对她有何好处?” 京兆尹被人搀扶着,不停呻吟着辩驳道:“可下官也并非无凭无据的判定钱小娘为杀人凶手,还请青禾王明鉴。” 说着,他满是委屈的注视着林锦纾,目光恳切的解释道:“下官与廷尉府的人在章府仔细搜查过,廷尉大人的院里当晚并无人出入过,连丁点蛛丝马迹也未曾寻着,唯有昨夜钱氏从章大人屋子里出来,而且也是最后一位见过章大人的。” “并非如此。” 章五郎正欲开口,却立刻被其嫡母打断:“五郎,休得胡言。” “母亲。” 章五郎眼含泪光:“母亲,儿子知道你不愿看到小娘被冤枉,更不愿看到儿子有何闪失,可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小娘被屈打成招。” 话落,目光坚定的环视着众人,娓娓细说道:“昨夜,小娘的确是因为些事情惹了父亲不快,只因草民不求上进,害得母亲为我前程忧心,为此因举仕一事和父亲起了争执,小娘感激着母亲,昨夜便想求父亲亲自将母亲接回府中,惹了父亲不快,所以就让小娘出了屋子。” “但这并不足以为你小娘撇清嫌疑。” 林锦纾狐疑着道。 “如果要因此判定小娘就是杀人凶手,那昨夜真正最后一个从父亲房间出来的是草民,并非我小娘。” 章五郎大声说道。 廷尉夫人听得一愣,惊慌失措的连忙阻拦道:“五郎,你瞎说什么。” “母亲,事已至此,你不必再劝。” 章五郎朝着她猛磕了几个头,不停哽咽:“孩儿不孝,愧对你的养育之恩。” 随后,昂首挺胸的目视着堂上众人,一脸严肃的解释: “昨夜草民因落榜之事郁郁寡欢,在仟梵酒楼多饮了几杯酒很晚方归,得知小娘因母亲离府之事忧思成疾,便前去探望,亲自服侍着她歇下后又去了父亲的院里” 话音未落,那京兆尹立时大怒着斥道:“你先前为何不提此事?” “我” 章五郎瑟瑟发抖的瞥了眼大娘子,满脸苦意道: “我今日醒来,小娘便差她跟前的侍女过来通禀,说京兆尹和廷尉府认定父亲是被府内人谋杀,嘱咐我到了府衙不可胡乱说话,府尹大人凭着父亲、母亲前几日的争执就断定是我小娘谋害父亲,用严刑逼供逼她认下罪来,草民实在惶恐啊。” “听听,听听。” 林锦珂笑望着京兆尹和林亭琰,眼神中尽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就凭着府上的一点琐事就认定做妾的杀了主君,多么荒诞。” 京兆尹脸上写满无奈,眸光流转间,注视着楚南栀,恳求道:“下官素闻平宁王妃断案如神,就说数月前断的几桩冤案,下官也有所耳闻,不少是因为家庭纠纷所导致的谋杀,就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凶手也只有章五郎与其小娘二人。” “府尹大人有此推断倒也甚合情理,只不过断案讲究的是铁证,这是本宫历来所信奉的。” 楚南栀听了半晌也算是听出了些由头,廷尉府、京兆府纵然再不济,想必也不至于毫无缘由的认定为府内行凶。 可这京兆尹查找凶手的法子实在是不敢苟同,屈打成招历来就不是她所能认同的。 “本宫之前的确是遇到过不少府内纠纷导致的命案,但无一不是有着极大的利益纠葛。” 审视着京兆尹,楚南栀眉峰轻闪着问道:“关于这点,本宫倒是赞同青禾王的观点,府尹大人觉得钱小娘谋害自己的主君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 京兆尹迟疑着蹙了蹙眉,一时间也答不上来。 “如果非要往府内凶杀上面去推断,本宫倒觉得此案与先前在芦堰港时所遇到的潼安村沈家那桩案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必诸位不少也是听闻过这桩骇人听闻的谋杀亲夫案。” “平宁王妃此话何意?” 章府大娘子听出她是在暗指自己陷害钱氏,忙不迭的回道:“钱小娘是奴家亲自为拙夫挑选入府的通房侍妾,奴家与她并无仇怨,五郎虽是她所生,可自小寄在奴家名下,也算孝顺,奴家何必拿拙夫的性命去攀诬她。” 顿了顿,她又冷声道:“既然奴家想要害她,既然事成,又何必假惺惺的冒着冰天雪地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是呀,王妃,我母亲向来心直口快,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绝不会害我小娘的。” 章五郎满目敬意的凝视着主母娘子,发自肺腑的信任不容人有半点质疑。 楚南栀来前就已分析过此事,廷尉夫人自然是诚心为家中小娘喊冤的,自己这话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 “大娘子和章家郎君莫要误会,本宫并不是怀疑大娘子有嫌疑。” 楚南栀眸光来回游移在母子二人身上,淡笑着道:“大娘子心胸宽广,实非常人能及,不愧为朝廷诰命夫人,而钱小娘不愿章家郎君道出昨夜见过廷尉大人也是护子心切,所以宁愿自己揽下罪名也不愿让郎君受苦,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她话音刚落,门外忽的响起一道老沉的妇人声音:“不错,不错,这天底下哪有做母亲的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是尹恩慈领着一行人径直走了进来,赶忙齐身跪拜道:“见过老祖宗,老祖宗慈安。” 第691章 新任廷尉大人 “都起来。” 尹恩慈被林言君和海莲应搀扶着,缓步走到堂上,林亭琰正要让座,尹恩慈忙摆了摆手: “今日这公堂啊自然是摄政王全权处理,哀家只不过是听闻有人啦全然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竟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这京兆尹好歹是三品朝官,纵然是犯了过失也有朝廷律法论处,古语有云‘刑不上大夫’,如此不尊礼法,岂不弄得人人自危。” 林锦珂自知老祖宗是在责骂自己,心虚的立刻低下头去。 京兆尹得了老祖宗的袒护,得意的嘴脸渐渐上扬,可还未表现得淋漓尽致,尹恩慈狠厉的眼神立时投了过来:“身为京兆府尹,却视人命如草芥,如此昏聩无能有何颜面再食君禄。” 说罢,缓缓坐下身来,朝着京兆尹厉声叱道:“回去,好好反省反省,若不能参透为官之道,往后这朝廷的大门你也无需再进。” “是。” 京兆尹怏怏的向尹恩慈拱了拱手,捂着皮开肉绽的后背艰难的走出门去。 尹恩慈目光沉沉的凝视着堂中众人,又道:“哀家早听人说如今的廷尉府呀早已不复当年,敷衍了事,惰政、懒政成风,你们该知道身在廷尉府,你们轻易的一个决断便关乎着数条人命。” 满目嘲讽的摇了摇头,她亲切地注视着楚南栀,语重心长道:“前阵子胡茂锡入京,哀家听他提到过一桩趣事,这平宁王妃呀当时不过村中一民妇,却敢为了两位无足轻重的男女的清白与他争锋相对,那句‘人命大于天’哀家听着也是发人深省得很啦。” “老祖宗。” 廷尉府的官吏们闻言,皆惭愧的跪下身去。 “南栀丫头,你上前来。” 尹恩慈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楚南栀被她这一顿夸赞,脸色都有些泛红,小心翼翼的上前去,便被尹恩慈一把拽住手心,欣慰不已的颔首道:“咱大禾帝国像你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本就不多,能心系百姓、正义凛然的更是屈指可数,哀家出宫前,皇帝已有决断,命你暂领廷尉府,接管廷尉府一切事宜,你可有信心将皇帝交给你的差事办好?” 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楚南栀看得心里一紧。 她心知老祖宗和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彻查当年旧案,正要答话,林言君忽然在旁边插话道:“老祖宗,这事” “住嘴。” 尹恩慈不满的瞪了眼她,林言君满腹的憋闷立刻又咽了下去。 尹恩慈重重的拍了拍楚南栀的手背,对众人说道:“我大禾帝国自开朝以来讲究的都是唯才是用,这女子入仕并不在少数,哀家和皇帝相信平宁王妃有这个能力将廷尉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老祖宗所言甚是。” 林锦珂一直想要结交楚南栀,再则从她先前的话,他也听出这女子和自己立场一般,皆是认为老廷尉并非府上人所杀,顺势附和道:“弟妹才华横溢,断案如神,若是有她提领廷尉府,我想定能早日为廷尉大人雪耻。” “多谢青禾王谬赞。” 楚南栀看着尹恩慈满含期待的目光,当即应承下来:“臣妇定不负陛下和老祖宗所托,必将查清章大人之死。” 海莲应见状,连忙将皇帝的拜官圣旨和官印交与她手上,笑盈盈道:“恭喜平宁王妃。” “多谢海常侍。” 楚南栀慎重的接过圣旨与官印,内心激动与彷徨的情绪互相交织着,让她的手都止不住有些颤抖。 这种感觉比当初册封王妃时还要让人紧张难安,仿佛有一座大山径直朝着自己压了下来。 一时间,大堂上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亭琰脸上说不出的复杂,她敬这女子却无形中又感到些惧怕,也不知她如今可还记得当初与自己的约定。 倘若她在此时与青禾王结成同盟,那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 凝神注视着楚南栀,林亭琰皮笑肉不笑的恭贺道:“平宁王妃接管廷尉府,也算是圆了入京的心愿,皇叔在此向你道喜了。” 话落,又浅笑着补充道:“任重道远,还望侄媳妇能秉持一贯刚正不阿的作风。” “六皇叔的教导臣妇定当谨记于心。” 楚南栀也回以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林亭琰忽然转移话题道:“我今日啊与你和锦纾便说过,此案怕是没那么简单,我甚至怀疑廷尉大人是因为秘查老青禾王遇刺一事被人杀人灭口,眼下看来可能性极大。” “六皇叔推断虽然合理,但凡事讲求的是证据。” 楚南栀神情庄重的目视着章府家眷:“我虽奉陛下旨意暂时接管廷尉府,可并不能立即宣告钱小娘无罪,相反,章家郎君怕是也要受些累前往廷尉府的狱中住上些时日,待得真相大白,方能还二位一个公道。” “平宁王妃此举何意?” 廷尉夫人不满的质问道:“莫非你竟怀疑我家五郎会因为不能入仕就去杀害他亲生的父亲?” “我并无此意。” 楚南栀解释道:“只是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母子二人,按照章程,我只能将他们母子二人暂时羁押。” “草民愿意前往狱中。” 章五郎不愿主母再因此事伤神,今日敲登闻鼓本就闹得满城风雨。 而且,他也看得出老祖宗挑选的新任廷尉府并非庸人,否则不至于那么多人恭维她,就连父亲也曾夸赞过这女子的才能。 定定的注视着楚南栀,章五郎斩钉截铁道:“草民相信平宁王妃能还父亲和我小娘一个公道,只要平宁王妃答应草民不再对小娘严刑逼供,草民必会遵从王妃的意思,愿意配合调查此案。” “甚好。” 楚南栀满脸欣慰的笑了笑:“你放心,我必会秉公办理此案。” 看着这温顺乖巧的郎君,倒不像是他人口中所传的那样游手好闲,一无是处,顶多是没什么才学而已。 想必那位老廷尉该是位极为苛刻之人。 第692章 惯犯 叫人将章五郎收押入廷尉府,楚南栀又吩咐属吏们将所有卷宗整理好送到自己府上。 趁着天还未黑,她想再亲自去一趟章府,于是和尹恩慈作别后,在林锦纾的陪同下,领了些廷尉府的官差急急忙忙的赶往了事发现场。 整个章府上下自打案发后就已被京兆府和廷尉府的人围了起来,老廷尉章鲁的院子更是连府上之人都不可以随意踏入。 到得院门前,守在那处的差役们见到林锦纾和楚南栀的身影,忙过来拱手行礼,参见这位新上任的廷尉女官,并介绍着府上如今的情况。 楚南栀放眼四顾,发现白茫茫的四下里并无多少脚印,而且有几路直通院内的脚印,已被做上记号围了起来,毫无被毁坏的痕迹。 瞧着楚南栀望着院子里出神,门前的衙役连忙解释道:“廷尉史入府时特意叮嘱我等,要完好无损的保留案发现场。”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 看来京兆尹与那廷尉府的人倒也是心细得很。 昨夜靖灵城便有了积雪,若是外人想要入内行凶的确是很难抹去一切痕迹。 那差役又道:“我等已在院子四处仔细搜寻过,并无有人翻越入院的痕迹。” “嗯,辛苦各位了。”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 看来京兆尹推测廷尉大人死于府内人行凶,这一点并无差池。 可如果想要排除钱小娘与章五郎母子的嫌疑,这府上何人会对自家主君动手呢? 怀着满腹疑问,楚南栀带着林锦纾缓缓踏入了院内。 办案之人将地上的足迹早已做了划分,皆是沿着院墙边进入的里面,楚南栀观察着那些保存完好的足印也从墙边向屋内行去。 章鲁的尸体虽还未曾交还府上家属,不过已让人打理过,按着死时的症状停尸在了书房内。 楚南栀踏入书房之中,一丝不苟的打量着四下里,只见连地上的血迹都还完好无损的保留着。 跟进来的廷尉府官吏禀道:“这书房内并无人打斗过的痕迹,仵作验尸也只从廷尉大人身上发现了一处伤口,胸脯处的刀伤深及肺腑,深度竟有近五寸之深,几乎穿透背部,一击毙命。” “如此深的伤口只怕并非寻常妇道人家能够做得到的。” 楚南栀若有所思的说道。 林锦纾常年行军打仗,对于这方面最是通透,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只怕这京兆尹的确是为了应付交差,攀诬了那钱小娘。” 想了想,她有些迟疑道:“南栀,你觉得会不会是那章五郎所为?” “子弑父?” 楚南栀不由得蹙了蹙眉:“如果果真是那章五郎最后一个见到廷尉大人,这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话锋一转:“可仅是因为廷尉大人没有答应大娘子的要求给章五郎安排差事,做儿子的便心存怨恨杀人泄愤,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这章五郎是府上唯一的继承人,纵然不能做官,他也不至于弑父。” “人心难测呀。” 林锦纾弱弱的感叹了句。 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骇人的事她没听说过,倘若真是章五郎弑父她并不觉得奇怪,而且他昨夜还醉了酒。 楚南栀并未忙着再去与她争论,而是将眸光渐渐转向了陈尸之处。 属官见她注意到了廷尉的尸体,指着伏案赶忙解释道:“府上下人发现廷尉大人死时,他就坐在伏案边,仵作验尸后,府尹大人才命我等将尸体移至了旁边来。” 楚南栀缓缓走上前去,解开掩盖尸体的摆布,却被眼前景象吓得一怔。 只见老廷尉双目圆睁,死得并不安详,定是临死前看到了出乎意料的场景。 属官也有些胆寒的闭了闭眼,惊疑着道:“仵作验尸时,廷尉大人便是这般模样,方才下官已让仵作为廷尉大人合上双目,怎的又睁开了?” “自然是死不瞑目。” 林锦纾唏嘘着感慨道。 楚南栀蹲下身去,仔细打量了眼尸体,发现廷尉大人嘴部闭合得异常的紧,双唇甚至有些扭曲的症状。 “这倒有些怪异了。” 楚南栀长吸了口气,不断摇头:“按理来说,人死前若是看到了什么异常,瞠目结舌之状不该是如此模样。” 话落,小心翼翼的掰开尸体唇瓣,发现牙齿已经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你们看,如果只是因为廷尉大人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做出的惊讶状,唇齿绝不会紧合到如此程度。” 楚南栀的话立时引起了林锦纾的兴趣,她试了数次瞪大双眼,发现唇瓣和牙齿至少都会有一处微微张开。 “若我所料不错,凶手是紧捂住了廷尉大人的嘴部,能让廷尉大人毫无察觉间还无反抗的余地,这行凶之人该是不简单。” 楚南栀凝视着尸体,狐疑着道:“手脚如此麻利,还能不引起警觉,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府上与廷尉大人相熟的身手敏捷的惯犯。” 听到这话,林锦纾忙不迭的看向廷尉府属官,质问道:“谭大人,你也是廷尉府的老人了,可知道老廷尉身边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那属官沉吟良久,悻悻的摇头道:“廷尉大人向来独来独往,身边并无什么身手敏捷的护卫,常年跟随他的也不过是位年过半百的马夫。” “你去将那大娘子唤进来。” 楚南栀一边凝神继续观察着尸体一边吩咐属吏。 不多时,章府大娘子被带了进来。 她此时对楚南栀将章五郎关入大狱充满了抱怨,一进门就没好气的冷嘲热讽道:“平宁王妃唤奴家进来作甚,莫非是又察觉到了什么新线索,觉得奴家才是那谋害亲夫的罪魁祸首?” “廷尉夫人多虑了。” 楚南栀知她心里不高兴,断案要紧,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是淡淡道:“将钱小娘和章五郎下狱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倘若她们母子二人果真是清白的,本宫自会还他们一个公道,可若大娘子如此不愿配合,三日之期一到陛下跟前总得有个交代。” 廷尉夫人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随即转变了态度,温声问道:“平宁王妃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看到她态度扭转过来,楚南栀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 第693章 左撇子 “不知府上可请过身手厉害的护院?” 楚南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道。 “这京城繁华之地,府上何须请护院。” 廷尉夫人现出一脸苦意:“你们也是看到了,亡夫为官中正清廉,奴家想让他为犬子在廷尉府某份差事他都不肯,怎会舍得耗费朝廷的银子,如今府上的十余名侍女和杂役还是当初老祖宗赏赐入府的,身边几个亲近的也都是奴家当初出嫁时陪嫁过来的。” 提起此事,林锦纾也不自禁的感怀道:“老廷尉为官的确是清廉中正,连陛下和皇祖母都对他赞许有加,今年南方大旱,老廷尉更是自请裁减俸禄,将省出来的钱粮捐给江南赈灾所用,这些年接济的贫困百姓也是不少。” 看着纾公主黯然神伤的表情,楚南栀也忍不住惋惜起老廷尉之死。 再想到平宁州那些鱼肉百姓,甚至贪墨赈灾钱粮的污吏她感到无比的气愤。 眸光再次转回老廷尉尸身上时,她眼中尽是肃然起敬的神色。 不为别的,就算是让老廷尉走得安详些,她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查出真凶。 要来作案的凶器,她捧在手中细细的察看了一番,倒的确如林亭琰所说,乃罕见的利器。 望着满眼含泪的廷尉夫人,楚南栀困惑的问道:“这把断刃果真是钱小娘所有?” “奴家从未听说过她院里藏有什么利刃。” 廷尉夫人眼神甚是笃定:“她那柔弱的性子奴家怎会不清楚,平日里看到下人们杀鸡都要神伤许久,哪敢行凶伤人,更何况奴家与亡夫待她向来和善,她没理由谋害亡夫。”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大娘子是被她给蒙骗了呢?” 楚南栀试探着看向她。 “不可能。” 廷尉夫人大大咧咧的摆手:“她要是那两面三刀之人,奴家早就将她赶出府去了。” “大娘子的性子本宫倒是平生少见。” 楚南栀对她这番话感到哭笑不得。 别人家妻妾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弄得鸡犬不宁,她却如此袒护府上小妾和庶子。 “王妃是想说奴家为何会这般袒护他们母子?” 廷尉夫人毫无隐瞒之意,坦然答道:“实不相瞒,奴家自小性情寡淡,不喜男女之事,可偏偏亡夫年轻时是个风流性子,奴家不愿多侍奉他,又怕他在外沾花惹草,便挑了钱氏进门,这些年劳她侍奉亡夫,为章府绵延子嗣,奴家自是要袒护她几分。” “原来如此。” 楚南栀一脸错愕的点了点头。 今日倒真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样怪异的女人,难怪这位主母娘子能够容忍自家小妾,还不惜冰天雪地的跑去敲登闻鼓告御状。 不愧是龙潭虎穴的靖灵城。 但眼下她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可以排除那母子二人的嫌疑。 眸光流转间,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尸体胸腹的伤口处。 将断刃与伤口比对着,她突然发现伤口有些不对劲。 “不对,不对。” 楚南栀喃喃自语着,立刻吩咐属吏:“谭大人,将仵作验尸的报告拿与我看。” 属吏忙不迭的将验尸报告交到她手上,楚南栀仔细浏览了一遍,顿时从中看出了些猫腻: “按照案卷上记载来看,这断刃是从廷尉大人正面刺入,可查验出的伤口却是斜角,为此整个伤口的宽度要比断刃宽上了寸许,伤口的起始处在尸体的右腹位置,但刺入的位置已经抵达左背的肋骨位置,这刀口的倾斜程度实在叫人难以寻味。”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来,假想着当时的情景:“如果我用左手正面捂住廷尉大人的嘴,再用右手持刀刺入廷尉大人的胸脯,按照常规来说刀口该是直入或者是从左向右倾斜,如此力道才能顺着手势发挥到最大,反方向近距离切入一击毙命还能刺穿肋骨怕是难以做到。” 将验尸报告交回属官手上,楚南栀目光灼灼的审视着廷尉夫人,恳求道:“本宫想重新查验廷尉大人的伤口,大娘子可介意?” 廷尉夫人心中自是不愿,可想着能早日查清此案,沉吟片刻后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楚南栀这才重新掀开尸体胸腹处的衣衫,随即露出已被清洗过的伤口。 此时的尸身已呈惨白之色,宽约三四寸的伤口看得异常清晰。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掰开伤口,果不出自己所料,在伤口起始处有一道向右的划痕,由浅入深。 “伤口如此不规整,这寸许宽的浅伤口子很显然是断刃从胸脯中拔出时用力过猛向右切割出来的。” 楚南栀重新捡起断刃,思忖着颔首道:“刀伤从尸体右胸腹往左边肋骨刺入,伤口宽度向右胸腹横向延伸,我想只有惯用左手之人才有如此力道,也才能做到这一点。” “左撇子?” 林锦纾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满目敬佩尽显眼底。 真没想到她竟观察得如此细微。 这心细程度恐怕整个廷尉府那些断案多年的老手也无人能及。 楚南栀犹疑着点了点头,继续查验尸体,用手捏了捏紧闭的双唇,发现尸体面部右部的咬肌已向内凹陷,凹陷程度刚好拇指的宽度。 “凶手若是左撇子,必然得用右手捂住廷尉大人的嘴部,支撑点在拇指,拇指接触的位置自然就是廷尉大人右边的咬肌,由于受力面小,加之凶手行凶手力道十足,所以拇指捏碎了尸体脸颊右部的咬肌。” 楚南栀认真分析着,又去检查了一遍左边的脸颊,发现肌肉并无多大损伤,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林锦纾也试探着用手捂住自己的唇部狠狠发力,果真如她所讲,大拇指捏住的位置要比其余四根手指捏住的面部痛感强上许多。 不容楚南栀再细说,她心领神会的颔首看向廷尉夫人:“府上何人惯用左手?” 廷尉夫人皱眉苦思,喃喃念道:“我那妹妹本就是个柔弱不堪的,别说左手,右手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五郎自小被奴家娇宠惯了,也是斯文得紧,不喜打打杀杀,并非左撇子。” “有没有可能是另有其人?” 楚南栀顺势提醒道。 她这番话让一旁的廷尉史立刻生出了些联想:“下官倒是记得廷尉大人身边有位惯用左手的下人?” 第694章 深不可测的未蓝宫 “何人?” 楚南栀和林锦纾几乎异口同声,急着催问道。 “廷尉大人身边的马夫杜玖贞。” 廷尉史断定道:“下官每次见他驾马车皆是用左手挥鞭打马,为此还被廷尉府的同僚们取笑过。” “马夫?” 楚南栀表现出一脸费解:“既是为廷尉大人赶马的,又是他身边的忠仆,为何会刺杀廷尉大人?” 她实在想不通。 “立刻捉拿马夫杜玖贞。” 眼看着有了眉目,林锦纾不敢耽误,随即吩咐人去拿马夫前来审讯。 皇帝要在三日内破案,时间甚是紧迫,但楚南栀还无法将马夫和廷尉大人的死关联到一块,她显得有些踌躇。 甚至,感到些许恐慌。 因为如果果真是马夫所为,那此事极有可能涉及到当年旧案。 她连忙看向廷尉夫人,问道:“大娘子,府上可就这一位惯用左手之人?” 廷尉夫人眯着眼想了许久,也没回想起府上再有他人符合此条件,只得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这马夫是何来历?” 楚南栀继续追问道。 “此人还是二十余年前宫里赏赐给拙夫的,这么些年一直在拙夫跟前效力。” 想着马夫平日里老实巴交,憨厚忠实的模样,廷尉夫人怎么也觉得他不会杀害自己的夫君,极力袒护道:“王妃,你怕不是猜错了,杜老伯不可能杀害拙夫的,他可是跟了拙夫这么些年。” “你无需多问。” 楚南栀心里慌乱如麻,有些急切道:“还请大娘子告知本宫具体是何年进的廷尉府?” 廷尉夫人想了想:“是二十二前,明祯初年。” “二十二年前?” 林锦纾惊讶道:“那不正是上官柔被赐死的年头嘛,当时她宫里的宫人不少或是被罚或是遣送出宫被老祖宗赏赐给了臣工们。” “锦纾,我要此人所有有关的详细卷宗。” 楚南栀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竟然又是未蓝宫的旧人。 从常侍冯越到那易容的侍女,再到如今的马夫。 而且,她记得那位会易容术的女子也是佯装成马夫,可手段却不一般。 林锦纾从她的脸上察觉出此事非同小可,立即着人前去查问此人底细。 楚南栀又吩咐廷尉史:“谭大人留下来帮着料理老廷尉之事,保护好现场,以待随时再取证。” 顿了顿,她看向廷尉夫人,好言安慰道:“请大娘子宽心,本宫会尽快将钱小娘与章五郎母子送回府中。” 说完,拉着林锦纾,让人收拾了证物,急匆匆的便往外走。 廷尉夫人看着一头雾水,实在搞不懂这妇人再玩什么把戏。 林锦纾也是忐忑不安得紧,待出了院子,迫不及待的问道:“南栀,你为何如此着急,可是这其中有何蹊跷?” 楚南栀并未答话,而是仔细观察着雪地里被看护好的足印,又叫人去带章五郎、钱小娘过来。 “这府上若果真只有那马夫是左撇子,锦纾可能猜到他为何会行刺廷尉大人?” 楚南栀看着她轻声问道。 “莫非真如老祖宗所顾忌的那样,有人察觉到了老廷尉在彻查当年之事?” 林锦纾脑子迅速的旋转着,突然也想到了她刚才问马夫的来历,失声道:“难道此人竟与当年旧案有关?” “我也不敢确定。” 楚南栀双目微眯着:“可我总觉得这未蓝宫出来的人都不简单。” 两人正猜疑着,便见差役将马夫杜玖贞带了上来。 楚南栀定睛细看一眼,此人瘦骨嶙峋,着一身厚厚的棉服,甚是朴素,看上去倒的确再普通寻常不过了。 “不知各位贵人唤小的前来何事呀?” 杜玖贞气定神闲的问道:“府上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主母娘子不在,小娘又下了狱,马厩的马无人看管,老奴还得照管马匹呢。” “也没什么大事。” 楚南栀笑着问道:“本宫就是想问问杜老伯昨夜可曾来过廷尉大人的院子?” “贵人说笑了,老奴一个做杂役的,哪能随意进入主君的院子。” 杜玖贞也回以一抹温笑。 “倒也是。” 楚南栀不经意的打量了眼他那左边的胳膊。 杜玖贞下意识的将袖子往下拉了拉,这一幕让林锦纾看得十分真切,随即强行要求道:“请老人家卷起衣袖来。” “贵人这是何意呀?” 杜玖贞不解的问道。 “无须多问,本公主吩咐你照做便是。” 林锦纾话音凌厉的斥道。 杜玖贞一脸无奈,只得依照吩咐将左边的衣袖卷了起来,一直到肩头皆未发现什么异常。 林锦纾有些悻悻的看了眼楚南栀。 楚南栀却发现他卷起衣袖时,故意用袖口将右手遮挡住。 这倒让楚南栀看得甚是疑惑:“本宫想再确认一遍,杜老伯昨夜的确没有来过廷尉大人的院子?” “千真万确。” 杜玖贞沉稳的答道:“老奴昨夜入夜后就歇下了,直到天明方才醒来,得知廷尉大人被小娘所害,老奴虽倍感心痛,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照料好府上的马匹,默默祈盼着凶手早日伏法。” “杜老伯倒真是忠心耿耿。” 楚南栀淡然一笑,随后缓缓走进被围起来的那些脚印处,一一比对着脚印的尺寸,竟然发现了长短、深度皆不一样的四人的脚印。 她审视着身旁的差役,问道:“从昨夜到事发前,共有多少人进入过廷尉大人的院子?” “回禀王妃,共有两人。” 那差役一丝不苟的答道:“昨日靖灵城傍晚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据钱小娘所说,她从廷尉大人书房出来时雪刚停,所以这地上残留有她的脚印,今晨钱小娘领着贴身侍女前来服侍廷尉大人起床,发现廷尉大人惨死,就立刻差人报了案。” 说罢,又立即补充道:“这钱小娘跟了廷尉大人这么些年,倒也聪慧得紧,临危不乱,将院子从外到内都看管得及好,直到我等到来时她才出了这院子。” “的确冷静。” 楚南栀顺势附和了声。 毕竟是伺候过老廷尉的,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能学到些保护案发现场的本事。 而这差役只知道钱小娘和她贴身侍女来过院子,但楚南栀心中此时已有了四个目标,另外两人自然是被包庇的章五郎和行凶之人。 第695章 足印 在院子门前等了片刻,见差役们终于将钱小娘和章五郎带了进来。 看着钱小娘单薄的衣衫和因受刑后甚是狼狈憔悴的身影,楚南栀忍不住对身旁的差役吩咐道:“你去将钱小娘那贴身侍女带来,顺便再为钱小娘取件厚些的袍子来。” 话落,又看向目光殷切的章五郎,温声叮嘱道:“章郎君,将你小娘好生搀扶着些。” “多谢平宁王妃。” 章五郎感激不已,从未遇到过如此平易近人的贵人,连忙对身旁一脸呆滞的钱氏说道:“小娘,这就是接替父亲成为廷尉府新任廷尉的平宁王妃。” 钱小娘想到那些严刑逼供的酷吏,再对比眼前女子,顿时肃然起敬的正要跪下身去拜谢,楚南栀赶忙阻拦道:“你身上有伤,无须多礼,今日本宫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钱小娘听得心里一凛,也不知她此话何意,揣测着这女子定是知晓了自己袒护儿子的事,吓得面色铁青的求饶道:“王妃,此事不关乎五郎,求王妃赶紧将他放了,都是民妇所为,是民妇心生怨恨,害了主君。” “小娘。” 章五郎急得不知所措,皱眉斥道:“你莫要胡乱认罪,你怎会害父亲。” “不错,饭可以乱吃,这莫须有的罪名可不能乱认。” 听到院外的对话,廷尉夫人也急急忙忙的奔了出来,见到钱小娘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你那性子奴家还不清楚,就算是刀架到脖子上,你也是不敢伤人性命的。” “主母。” 钱小娘无奈的哽咽了声。 “傻婆娘。” 廷尉夫人也不知如何去开导安慰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上前拉住她,细细打量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又心疼又鄙夷的责备道:“好歹也是廷尉府的家眷,这点节气都没有,被吓唬吓唬就胡乱招认,横竖都是个死,宁可清清白白的,也不能被冤死。”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让钱小娘顿时哑口无言,不敢再吱声。 看着如此情景,楚南栀真是哭笑不得。 倒真是对有趣的一对妻妾。 她亲自走到钱小娘身旁,量了量她脚底的尺寸,小声问道:“钱娘子昨日可一直都是穿的这双靴子?” “是。” 钱小娘颤颤巍巍的回道。 “可还能走路?” 楚南栀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 钱小娘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好,请跟我来。” 楚南栀引着她进入围着的脚印,指了指雪中与她脚底尺寸无异的足印:“踩上去。” 钱小娘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好乖乖的顺从着踩进了楚南栀所指的几个足印上。 “很好。”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令她原路返回,随后又量过章五郎脚上的尺寸,命他踩上自己所指的几行足印,皆是可以完美的对上。 紧接着,再让刚过来的侍女也去认了雪地上的足印,都没有一丝差错,当只剩下最后一行足印时,楚南栀笑望着杜玖贞,做出相请的手势:“也请杜老伯进院中一试。” “平宁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 杜玖贞镇定自若的质问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 林锦纾直接拔出佩剑,径直抵到他胸前:“依令行事。” 在她的胁迫下,杜玖贞迟疑着迈出了步子,在走到楚南栀所指的足印跟前却忽的停了下来,突然撒泼打滚的在地上一阵乱踢,躁动不安的诉苦道:“都说我朝以仁义治天下,可公主殿下却利用如此手段胁迫我一个半百老者,传扬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 委屈巴巴的环顾了眼众人,他朝着廷尉夫人喊冤道:“不错,老奴昨夜的确是来过主君的院中,可也是听闻了京兆府的府尹大人要拿来过主君院中的人问罪,老奴这才矢口否认。” “既然如此,杜老伯只需按着我的吩咐辨认足迹就是,何须毁掉这片雪地。” 楚南栀苦笑着看向他:“倘若你心中无鬼,自然是有理可说。” 杜玖贞正欲再狡辩,楚南栀立刻吩咐差役们:“掀起他右手的袖子来。” 差役们一拥而上,这才发觉此人蛮力十足,用了很大的劲才将他彻底制住,当卷起右手的衣袖时,才发现右手的手腕上有一块包裹着的纱布,和内衣的颜色混在一起,全然察觉不出。 “解开纱布。” 楚南栀声音凌厉的吼道。 纱布被撕开的那一刻,手腕上竟现出一道鲜红的抓印。 虽是上过药,可看上去明显是新受的伤。 “这又作何解释?” 楚南栀心中的疑团全部解开,杜玖贞吞吞吐吐的不知所从,她高亢的话音再次响彻在院中: “那就让来告诉你,因为你行凶时,用右手捂住了廷尉大人的嘴,他虽挣脱不开,可还是在你的手腕上留出了这道深深的抓痕。” “并非如此。” 杜玖贞不死心的驳斥道。 “立刻去查验廷尉大人的指甲缝中可曾沾有血迹。” 楚南栀目色凌厉的瞪着杜玖贞,吓得他整个人直打哆嗦。 也是林锦鸿的事情给了她启发,既然这厮手腕上有伤,那老廷尉手上定还留存着蛛丝马迹。 差役们入内稍稍查看后,捧着块镶嵌在指缝被抓落的皮肉出来兴奋的禀道:“王妃所料不错,廷尉大人右手的指甲缝里果然有血迹,小的还在指缝里寻到这块带血的皮肉。” “你还要作何狡辩?” 楚南栀扬声道:“这府中上下唯有你一人是左撇子,作案手法与伤口一致,而你手腕上的抓痕便是铁证,这院中又留有你的足印,若不是你杀害廷尉大人还有何人?” 杜玖贞瞠目结舌的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曾想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破绽。 脚印、左撇子这么细微的东西也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女人真是种可怕的生物。 廷尉夫人气急败坏,坚强隐忍了这许久,此时真相大白,她终是绷不住嚎啕大哭道:“你这丧良心的糟老头,主君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他?” 杜玖贞支支吾吾的已是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忽的伸出手准备往袖口掏东西。 楚南栀眼疾手快,拿过差役保管的行凶短刃,猛的投掷了过去,不偏不倚的直刺入他左手手心,疼得杜玖贞哇哇乱叫。 “拿下。” 楚南栀一声令下,几名差役一把将他按倒在了雪地上。 第696章 逼贼现身 楚南栀目色凌厉的视向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杜玖贞,大声道:“现在才想着自裁恐怕晚了,叫人拿你的那一刻你就该意识到已经没了退路,如此这般,可见你并非忠义的死士,你还是抱了些侥幸觉得可以蒙混过关。” 死士危急关头选择自尽的桥段她早已见惯,所以也提早有所防备,驾轻就熟的命令差役们在杜玖贞衣袖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掩藏的毒药。 “说,你受何人指使谋害廷尉大人?” 林锦纾此时的内心波涛汹涌,对这位自己一直不服的小师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出门时,大家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没想到来了一趟章府就直接找到了杀人凶手,这破案速度,廷尉府、京兆府那帮人真是无人能及。 而此时的杜玖贞紧咬着牙关,却不再开口说话。 楚南栀料想他背后之人怕是没有猜到自己这么快破案,更不会想到杜玖贞被自己活捉,压根还没有缓过神来料理此人。 可一旦被察觉,必会再来杀人灭口。 毕竟海大阿当初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邢欢给弄死了,这手段她还记忆犹新。 想了想,她先是上前对章五郎叮嘱道:“谋害你父亲的凶手已寻到,如今水落石出,你和你的小娘无罪了,你好好照料你的嫡母和小娘,为老廷尉准备后事。” “多谢廷尉、哦,不,谢过平宁王妃。” 章五郎激动得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进雪地里,猛的磕了几个头,泪眼汪汪的叩谢道:“王妃今日之恩,草民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无须多礼,这是我职责所在,只愿老廷尉能够安息。” 楚南栀轻叹了声,忍不住多看了眼那位有趣的廷尉夫人,瞧她也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先前大大咧咧的形象早已荡然无存,倒是令人心疼。 只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唯有郑重的道了声“人死不能复生,廷尉夫人节哀”,随后亲自命人押解着杜玖贞出了章府,眼皮子始终不移的留意着四处。 待得上了马车,她看着一脸欣喜的纾公主,肃穆的请求道:“公主殿下,我如今刚刚接管廷尉府,难以琢磨里面的人心,我想请你拨几队心腹将士过来单独看押杜玖贞,定不能在寻出他背后之人前让这家伙有何闪失。” 林锦纾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今日就替你办成。” 顿了顿,她却蹙起了眉头:“可这家伙狡猾的紧,只怕很难从他嘴里审出什么来。” “正如我方才所言,这厮并未在传唤前自尽,并非毅力坚定之人,自是想活着,要从他嘴里审出什么并不难。” 楚南栀笑了笑,目色渐转深沉:“只是我担心如今审他已无很大的意义,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们活捉了杜玖贞,他背后之人岂能按耐得住?” “究竟是何人所为,难怪廷尉大人和老祖宗如此谨慎还是叫人察觉到了这隐秘之事,原来老廷尉身边一直藏着这么一位,他还能有什么秘密可言。” 林锦纾唏嘘不已的感慨了声。 “未蓝宫的故人?” 楚南栀眼底忽的现出一抹幽深的笑意:“我倒是想起一人。” “何人?” “六皇叔。” “北滨王?” 林锦纾一脸讶异。 “不错。” 楚南栀解释道:“当初宛盈郡主派人传信给戚家庄户的混混,让他们行刺朝廷钦使,后来又将我家那二郎给杀人灭口,我求助于他时,他就提醒过我,说那背后之人不是我能得罪的,后来得知真相后我才恍然大悟,如今再去回想,细思极恐。” 当初她前往普罗庵时,此人在城外长亭也提醒自己要戒备三皇叔林亭楷,像是提早就得知了林锦鸿会在庵中行刺自己。 如此看来,或许那位易容女子也与他有着关联。 “未蓝宫的旧人?” 林锦纾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据我所知,自打那妖妃离世后,六皇叔身边并没有他母妃的故旧继续效忠于他,他这些年被京中权贵们瞧不起,一直默默无闻靠着三皇叔庇护度日,他哪来的这么大神通。” “有的事情呀不能只看表象,越是懂得隐忍之人越是可怕。” 楚南栀抿唇轻笑着开解道。 就像自己那常常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一般,许多人都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既然这背后之人不肯现身,不如就让我们逼他们现身。” 楚南栀神色凝重的紧盯着林锦纾:“待得杜玖贞到了狱中,我不会让他接触到任何人,由你的心腹把守,外界也很难得知里面的情况,这背后之人必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有所动作。” “逼宫?” 林锦纾立时联想到了这一点。 “不错。” 楚南栀冷笑道:“当年他们未做成之事,谋划了这许多年如今自然还会不死心,接下来我会虚张声势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审讯杜玖贞一事上来,公主你暂时无需将事情原委告知老祖宗和陛下,故意放松警惕,小心留意城中四处禁军动向,来个守株待兔即可。” 林锦纾狠狠的捏了捏拳头:“皇兄因父王之死郁郁寡欢了这许多年,如今终于能为父王报仇,我真盼着背后之人能早些现身。” “会的。” 楚南栀看着她充满仇恨的目光,忽然联想到一个人,又提醒道:“你父王之死定不会是青禾王所为,毕竟那也是他的父亲,但我担心他会趁机叛乱,不得不防。” “这点你提醒的倒是。” 林锦纾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 “你只需盯好宫里的事即可,青禾王交给我,一旦宫中有变,我必不会让青禾王有带军入城的机会。” 楚南栀很轻松的笑了起来:“我有法子对付他,就是负责值守京中九门的将领你务必要留些心眼。” “这你放心,驻守西城门的将领从上至下皆是我曾经的心腹,或是容恒兄长留下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林锦纾狐疑着道:“纵然林锦珂想要带军入城绝不会到西城门硬碰硬,而是会绕道南边最近的朝光门,我会叮嘱那处的守将好生提防。” “如此再好不过了。” 楚南栀心里一阵欢喜。 朝光门值守班德不正是赵老太公的心腹之人嘛,有他在,林锦珂想要出入城门可不是件容易事。 第697章 奇怪的老虎 二人商议完一切事宜,开始分头行动。 林锦纾前往军中调集心腹前往廷尉府看押人犯,而楚南栀则领着差役们押解杜玖贞前往大狱。 夜色降临,天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凉意,连吐出的热气都能立刻结成冰。 自己如今怀着身孕临危受命实属不得已,纵然不愿太过操劳,又担心着柳芸、二老和几个小不点,可不亲自将囚徒交到纾公主心腹手里,她实在难以心安。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将杜玖贞关进了单独的狱中。 林锦纾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害怕她在狱中久等,点了人马不停蹄的就往廷尉府的大狱赶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狱中。 两人见面后,林锦纾笑盈盈的拉住她:“现在你可以放心的回家中歇息了。” 说完就兴致匆匆的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一屯军士皆是随我南征北战过的心腹,屯长更是个憨厚性子,没有我的命令,任凭谁也进不得廷尉府半步。” “如此正好。” 楚南栀心里渐生欢喜,随着她一道走出了廷尉府的大狱。 望着白茫茫的雪景,她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小白脸那张俊美无比的侧颜,一时间感慨万千,倒真是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冬。 都说今生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只可惜如此浪漫的景致,不能与他一道共赏,眼下她只盼着能够早日结束京中的纷争,可以带着小宝们回去与他团聚。 “你如此迅速就侦破了案子,我本该好好犒赏犒赏你,不过今日是你高升廷尉的日子,双喜临门,我就厚着脸皮到你的新府去蹭上一顿伯母做的美味。” 林锦纾满是俏皮的同她挤了挤眼,笑眯眯的说道:“正好今夜我陪你叙叙话。” 她这性子,纵然在自己府上住上个十天半月,怕是纪家长辈也不敢说三道四,楚南栀欣然应允了下来,神采奕奕的和她坐上马车往着府上归去。 靖灵城入夜后的凉风格外的刺骨,坐在马车内都能感受到大自然的恶劣,时不时有冷风灌入,手炉中的炭火早已熄灭,从章府出来未来得及更换,车厢内虽是铺了厚厚的地毯和锦被当坐垫,可还是冻得双腿发凉。 林锦纾知她是不习惯这北境的天气,立刻解下厚厚的披风盖在她的腿上,温雅的笑道:“这是你来靖灵城度过的第一个寒冬,兄长却不在身边,说来也是心酸,不过啊你还是得适应适应北境的天气,毕竟往后” 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咧开嘴角,接下来的话她并未继续往下说。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也不知他能否顺利来到靖灵城?” “南栀你放心,我与皇祖母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助兄长回到京都。” 林锦纾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她早已厌倦了这尔虞我诈的京都,纵观诸王,恐怕也只有那位自己最为敬仰的兄长才能结束这纷乱的局势,开创崭新的天地。 楚南栀仅是淡然一笑,并未再接她的话。 毕竟眼下自己和小宝们尚在京中,这始终是个隐忧,随时都能成为京中权贵们要挟林锦骁的一颗棋子。 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替林锦骁扫平这些障碍。 马车缓缓驶过靖灵城东部的一条深巷,来到新府门前。 待得马车落停,楚南栀刚刚掀开车帘,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四处眺望。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那人兴奋的迎了上来,忙搀扶着她下马,关切不已的问道:“怎么样,大栀,事情可都解决了?” 如此严寒的天气,也不知柳芸在府外等了多久,瞧着她冻得发紫的面容,楚南栀满是心疼的责备道:“这大冷天的母亲出来作甚,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不妨事,不妨事。” 自打入了京,柳芸的心里一刻都未曾安稳过。 虽然也见识过女儿的本事,可此处终究不是芦堰港,没有女婿的庇护,她一个人整日里要去面对那么多狡猾之人,着实叫人不放心。 所以每次女儿出门看不到她回来的身影,柳芸就格外的忐忑不安。 “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在外太过操劳。” 柳芸拉着她不停唠叨着:“我做了好些饭菜,二老也料着你该回来了,都等着你回来用饭。” 她话音刚落,林锦纾也从车厢内走了出来。 她一边披上披风一边对柳芸安慰道:“伯母不用担心,有我陪在王嫂身边,我会替王兄和伯母照顾好她的。” “有公主在,老身自然是放心的。” 柳芸没想到公主也跟了回来,忙不迭的参拜行礼。 “伯母不必多礼,倒是王嫂说得对,您老初次入京,怕是受不住这北境的严寒,只需好生在暖阁里养着才是,可别冻坏了身子。” 林锦纾关切了句,也不见外的簇拥着母女二人往里走,笑靥如花的打趣道:“今日也得亏王嫂亲自去了京兆府,不仅查出了真凶,还助人洗脱了冤屈,就是劳碌了这半晌我这肚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膳食已准备妥帖,公主请随老身入暖阁用膳。” 柳芸打心底里喜欢这位公主,殷切的引着二人入内。 没有林锦骁陪在身边,有纾公主和这位不是母亲又胜似母亲的柳芸,楚南栀心里总能感到无比的温暖。 这妇人操持忙碌了半生,本想着让她在芦堰港和楚文毕父女安度晚年,终究是事与愿违,还要让她跟着一道来这龙潭虎穴之地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想来也是心酸。 如今只盼着将来自己可以安然无恙的带她回到故地。 刚进入府门,就连沈云清领着四胞胎兴匆匆的绕着廊坊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已经半大的两只小老虎。 小宝们激动的唤着娘亲,淘淘、奇奇也奔到院中的雪地里上蹿下跳的嘶吼。 柳芸听着嘶吼声,忍不住皱眉斥道:“这两只畜生今日格外的不安分,来靖灵城这么些日子从未如此躁动过。” 对于府上豢养老虎、狮子这等猛兽,林锦纾并不感到奇怪,可让她很是讶异的是,王嫂家这两只老虎皆是稀缺的白虎,而且无需向别人家那般需要关在牢笼里。 更为奇特的是,这两只小家伙性情温和得很,似乎能通人性,从不攻击人类,俨然没有山中大虫那生猛的恶性。 奇怪,当真是叫人奇怪。 第698章 梦靥来袭 林锦纾好奇的走到雪地里轻抚着淘淘、奇奇那厚厚的鬃毛,两个小家伙温顺的躺在雪地里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大宝林瑞文见状,也走上前去,笑盈盈的说道:“姑母,淘淘、奇奇很喜欢你。” “是吗?” 林锦纾话音刚落,淘淘、奇奇那圆溜溜的瞳孔看向楚南栀时充满了惊惧,又咆哮着突然从雪地里窜了起来,顿时拔腿而逃。 溅起的雪花洒了林锦纾一身,她及时将大宝护在身后,待得虎崽子们离去,这才从容的拍打着身上的雪粒,很是纳闷的注视着楚南栀:“奇了怪了,南栀,你们家养的这两头猛虎怎么见你跟见到瘟神似的。” “因为阿娘总是凶它们。” 二宝林瑞希笑盈盈的过来,望着虎崽子们离去的身影,坏笑着打趣道:“淘淘、奇奇谁都不怕,就怕我们阿娘了。” 听着这话,楚南栀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一些不安。 她意识到怕是又要有人对自己出手了。 而这背后之人,她总觉得与六皇叔林亭琰有些关联,只是此人太善于韬光养晦了,怕是一时间找不出他的破绽。 好在有两个小畜生在身边,按着往日的经历来看,它们总能及时为自己规避风险。 “咳,要是有朝一日这两个小畜生不在了,老娘该如何是好?” 暗自嘀咕了声,她懒得再去忧心此事,温笑着拉住小家伙们,对林锦纾吩咐道:“走,二老还在暖阁等着,咱们进去用饭。” 对于皇家贵族的“用膳”一词,她虽是耳濡目染了许久,可仍是接受不过来。 好在纾公主并非外人,也不会与自己计较这些。 到得暖阁里,暖烘烘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楚南栀和林锦纾解去身上的披风,领着小宝们按着长幼顺序坐下身来,柳芸随即吩咐汤惟铭叫下人们传菜。 常延珏披着件厚袍,与聂怀安端坐在正上方,神容虽仍有些憔悴,可比起晌午时气色已好了许多。 看着两位门生舒展的眉梢,他大抵猜到该是破了案,淡然问道:“如何,是何人谋害了章廷尉?” “说来也是叫人难以置信。” 林锦纾唏嘘长叹道:“谋害老廷尉的竟是跟了他二十余年的马夫杜玖贞。” “马夫?” 常延珏和聂怀安面面相觑着,皆显得无比震惊。 林锦纾颔首道:“这杜玖贞是当年那妖妃处死后,从未蓝宫发落出来的杂役,想来事情并不简单。” “又是未蓝宫出来的旧人。” 常延珏无奈的摇了摇头。 “上官柔当初得宠时培植了不少党羽,至今仍有不少在朝为官,并未受到波及。” 聂怀安也是困惑得紧:“可近来所发生的几桩事请虽涉及未蓝宫旧人,但不过都是些曾在上官柔宫中伺候的无关紧要的奴仆,而效忠的势力也并非一人,这倒叫人奇怪了,常侍冯越是太后安插在岳贵妃身边的,那会易容术的侍女则是言君长公主收来保护宛盈郡主的,如今的马夫杜玖贞又是效忠于谁?”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些未蓝宫旧人看似散落各处,实际上依然效忠于一人?” 楚南栀瞧着二老一脸怅然的模样,试着提醒道。 “莫非南栀觉得他们背后真正的主人乃是北滨王?” 常延珏嘴里这样问着,心里却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太可能,六殿下虽是上官柔所生,可自小就养在老祖宗跟前,这也是昭宣太后为后宫妃嫔钦定的规矩,宫中皇子皆由皇后抚养,先帝虽专宠那妖妃,可从不敢废掉昭宣太后的懿旨,再加上老祖宗待人向来温厚,这六殿下自小就亲近老祖宗,与未蓝宫的人并无什么瓜葛。” “会不会是那些受过上官贵妃的靖灵旧臣感念主子提携之恩,暗中扶植六殿下?” 楚南栀接着猜测道。 “这倒是有可能。” 常延珏狐疑着点头:“只不过这些靖灵旧臣除了如今的司徒杨润宸之外,并没有别人有此实力能一呼百应助他参与夺嫡,可这杨润宸偏偏是看中的三殿下。” “杨司徒?” 聂怀安慢悠悠的抚着胡须,也开始揣测起来:“老朽在想会不会是杨司徒收揽了未蓝宫的人在替南都王效力?” “咳,二老不必为此费神了。” 楚南栀笑着劝道:“接下来我抓紧审审那杜玖贞,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审出些蛛丝马迹。” 横竖她已经与纾公主议定了策略,背后之人浮出水面已是早晚的事情。 当着柳芸和小宝们的面并不好再多讨论这些朝廷大事,她立刻转移了话题:“今日老祖宗让学生接管了廷尉府,趁着我这身子还利索,便多替陛下做些事情。” “哦?陛下竟让丫头你直接接管了廷尉府?” 常延珏和聂怀安皆有些诧异,不过想着学生这出众的能力,又欣慰的笑了起来:“陛下眼光独到,能够不拘一格的任人唯贤,可见陛下还是有些魄力的,实乃我大禾帝国之福呀。” 小宝们听闻娘亲做了大官,都乐不可支的笑道:“阿娘,你终于如愿入朝为仕了,阿爹知道后定然十分欢喜。” “是呀,是呀,得将这个消息赶紧写信告知你们阿爹和姥爷。” 柳芸也没想到女儿这么快就实现了愿望,还是直接接管廷尉府,这可比当初预期的做个廷尉史游差更为尊贵,真是光宗耀祖了。 整个大禾帝国别说女子了,就算是男儿身又有谁能显赫到这般地步。 “母亲不用着急,待我处理完廷尉府的事情,便写信告知夫君和父亲京中之事。” 楚南栀见她眼中氤氲着泪花,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她与楚文毕膝下就三个女儿,若不是自己执泥于此事,这对老夫妇此生恐怕也就只能仰仗着几个女婿为家族增添荣誉了。 “好,好,好。” 柳芸激动的擦了擦眼角,赶忙对众人吩咐道:“都快些用饭,劳纾公主跟着小女鞍前马后了半日,早已饥肠辘辘,可别让公主殿下挨饿。” “你们二人今日有功,得多吃些。” 聂怀安笑着言道。 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当中用完了晚饭,之后谁也没再提廷尉府的事情。 楚南栀安抚着小宝们歇下,回到自己的屋中,和林锦纾叙了会话也熟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熟悉的梦靥再次席卷脑海,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屋子里已经朦朦胧胧的可以看见四下里的陈设。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那张熟悉的身影将自己揽在怀中,望着睡得烂熟的纾公主,她小心翼翼的起了身,径直走到窗边的妆台边坐下身来,一时间思绪万千。 第699章 搅局之人 回想着梦中的情景,自己乘坐着马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忽然一支利箭骤然射入车厢内,她来不及闪躲,直接被利箭穿透了脖颈,血溅当场。 长长的吁了口气,她望着镜中模糊的镜像,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默默呢喃着:“这次会是谁想对我动手呢?” 要说如今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可能在京畿重地,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怕是不简单。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将这次的梦魇和昨日的事情联想到一块。 看来,背后之人果真是按耐不住了。 静悄悄的走出房间,见汤惟铭已领着几名侍女、太监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 她梳洗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准备早些去廷尉府。 汤惟铭重新为她量了尺寸要及时报与尚衣局,待得量完尺寸,不经意的看向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关切道: “王妃有孕在身,老祖宗和陛下虽是予以重任给王妃,怕是并不想王妃太过操劳,廷尉府的官吏倒也有几个硬骨头,只是这些年章廷尉年事已高,廷尉府左、右监皆是太后外戚的势力,好几位廷尉史饱受打压,如今王妃乃陛下和老祖宗钦定的廷尉,不妨将那几块硬骨头调回廷尉府,如此正好为王妃分忧。” “好你个汤惟铭,看你平日忠心耿耿的,竟想让我去开罪太后。” 楚南栀严厉的斥责了声,却又立刻邪魅的笑道:“你倒是说说,廷尉府都有哪些硬骨头。” 眼下,她缺些可靠的帮手。 “奴婢只说一人,他定能助王妃一改廷尉府的作风。” “何人?” “廷尉史方清岳。” 汤惟铭详细地说道:“此人是个性情刚烈之人,审案手段颇为了得,就是平生看不惯太后一党专横跋扈,凡是涉及到唐家和太后外戚势力相关的案件,只要交到廷尉府,他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那两位监正大人深为忌讳,由于性子太过执拗了些连章廷尉也十分不喜,前两年被外调出京,触及到了唐家的势力被贬,如今赋闲在家。” “如此遭人厌恶,汤总管为何觉得本宫愿意重用此人?” 楚南栀笑着打趣道。 “奴婢想老祖宗和陛下让王妃接管廷尉府正是希望你去牵制太后一党,这样的人不正好用来制衡唐家门徒嘛。” 汤惟铭一脸坏笑。 “不错,你这法子深得我意。” 楚南栀赞许道。 这小太监虽说圆滑了些,可确实是很懂自己,相处起来让人感到很轻松。 她如今就想着趁唐尧出京可以激起林锦珂走向极端,想要达成目的,必须得从各个层面开始打压太后一党。 皇帝虽说已沦为摆设,可各方的势力好歹还要忌讳几分,不敢明目张胆的违逆他,真等到‘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时,到那个时候再想要来打压这些人恐怕为时已晚。 想到这里,她立即对汤惟铭吩咐道:“就劳汤总管替本宫走一遭,去将那方清岳请到廷尉府。” “奴婢领命。” 汤惟铭握着量好的尺寸,应声而去。 这时,林锦纾也醒来,从卧房走了出来。 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她伸着懒腰,有些没好气的责备道:“你可别听汤惟铭这家伙的怂恿,那方清岳虽说刚正不阿,可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怕早晚会给你捅出篓子来,到时永安宫那位又到老祖宗和陛下跟前大闹,谁也不得安宁。” “事已至此,难道纾公主还想由着永安宫那对母子肆无忌惮?” 楚南栀反问道。 昨日林锦珂殴打朝廷命官已足见其嚣张程度,早就没将皇帝放在眼里了。 林锦纾想到她建议让唐尧前往青禾之地掌军一事,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心领神会的笑道:“说的也是,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人,我正想看看你有什么手段可以将这浑浊的廷尉府搅弄清澈。” 话落,就急着催促道:“走,我陪你前往廷尉府。” “不用,公主殿下无需日日陪在我身边。” 想到梦里的情境,楚南栀心里有些不安,佯装镇定的说道:“哪能一直靠着你的庇护去坐稳廷尉的位置。” “我可不担心你对付不了廷尉府那帮人。” 林锦纾低眉看向她的肚腩:“你怀有身孕,身边自然得有个信得过的人陪同,否则老祖宗如何敢让你只身入廷尉府。” 也怕引来她的猜忌,楚南栀并未再推辞,趁着准备早饭的空隙,让桑琪偷偷塞了两个稻草人放入马车里,又将马车四下里再里三层外三层的加厚了一些,待得再坐上马车时压根没人可以瞧见马车内的情景。 林锦纾望着车厢内的两个稻草人,甚是不解的问道:“南栀,你这是做什么,哪有在马车里放稻草人的,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锦纾可还记得当年老青禾王如何被行刺的?” 楚南栀委婉的问道。 梦里的事情她实在没法和这妮子细说。 提起此事,林锦纾就止不住的黯然神伤,愤怒的咬牙道:“祭天大典的途中,护军中竟藏有奸细,用暗箭射死了父王。” 顿了顿,她忽然意识过来:“莫非你觉得也会有人效仿当年的法子对你不利?” “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南栀肃声说道:“眼下背后之人尚未查出,自然是有人想致我于死地的。” “既是如此,你还想要支开我。” 林锦纾随即反应过来她先前为何不让自己跟随左右,重重的拍了拍她肩膀,沉声道:“你放心,我会与你生死与共,若有人胆敢加害你,不管是谁,我必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更希望我们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楚南栀眼下想着能从多条渠道揪出背后之人,顾虑着跟在马车周围的护卫,她淡笑着与林锦纾商议道:“接下来,公主还是将这几队护卫撤去些,换作便服散在各处。” 而这次林锦纾并未反驳她的建议,直接答应下来:“都依你。” 两人端坐在地毯上,呆呆的望着耸得高高的稻草人,不约而同的露出阴险的笑意。 楚南栀如今巴不得行刺之人可以早些现身,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又会是个怎样的狠厉角色。 第700章 再立赌约 今日还算不得楚南栀正式进入廷尉府的日子,但皇帝的诏令早已传达进了官衙内。 廷尉府开衙已有数百年,还从未遇到过女子担任廷尉,所以那些后台强硬的官吏,连同两位左右廷尉监在内,皆选择了告假来表达心中的不满。 好在汤惟铭将最重要的人请到了廷尉府,这对楚南栀来说已经足够。 刚进入府衙的院子,楚南栀就见他领着一名黑衣简衫的中年男子候在了院中,身后还立着十余名小吏。 看到楚南栀身旁跟着的林锦纾,那中年男子十分恭敬的拱手拜了拜:“罪臣方清岳,见过纾公主。” 可当目光视向楚南栀时,却甚是傲慢的侧过脸去。 林锦纾对他这态度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不耐烦的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起身,又严肃的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廷尉府女官,平宁王妃,还不快见过廷尉大人。” 方清岳不屑的冷哼了声:“陛下真是糊涂,怎能让一介女流担任廷尉府官长。” “本公主也是一介女流。” 林锦纾不满的瞪了眼他:“可若不是我这等女流之辈收复南境,抵御北边的戎狄部落数年,方大人如今怕是没有这等闲情逸致在京中与人谈笑风生。” “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为国征战,不畏辛劳,罪臣自是敬仰。” 方清岳话音刚落,林锦纾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驳斥:“要不是你面前这位与我同样的女流,昨日便又有无辜之人被你廷尉府的属吏屈打成招,蒙冤受辱,一桩冤案又将发生。” 听完这话,方清岳才认真的审视了眼楚南栀,可心中仍是感到不服气。 “方清岳,你服或者是不服都已无关紧要,本宫受陛下恩典,奉命接管廷尉府这已是铁打的事实,你若实在不满,倒是可以学着容恒将军去那承乾殿跪上个十天半月,看看陛下能否被你的诚心所感。” 楚南栀笑望着他那清高自傲的模样,并未生气,反而是故意嘲讽了起来:“若你不愿吃这苦头呢,本宫倒也可以给你另外一条路证明自己比本宫强上许多,倘若你能办成本宫甘拜下风,自请辞去廷尉一职。” 听到这话,林锦纾当即慌了神,正欲阻拦,楚南栀气定神闲的摆手道:“方大人,你可敢与本宫赌上一赌?” “大丈夫能屈能伸,罪臣有何不敢的。” 方清岳甚是傲慢的撇嘴道:“平宁王妃请讲,赌什么?” “昨日捉拿的谋害老廷尉凶手现下就关押在廷尉府的大狱里,可这人背后必然隐藏着极大的势力,本宫要你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查问出背后主使。” 楚南栀昨日在章府说那些话,让众人都觉得那杜玖贞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不过是想让这话传出去,引起对手的警觉。 然而要真的从杜玖贞嘴里审出些什么来并非易事。 这早已不在她计划之内。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方法引对手浮出水面。 方清岳也已经得知那杜玖贞是位潜伏在章鲁身边长达二十余年的死士,险些自尽却硬生生被拦了下来。 想从一名死士嘴里问出话来谈何容易。 他迟疑着皱了皱眉,正感为难,楚南栀凌厉的话音骤然响起:“怎么,不敢揽这瓷器活?” 说完,满是鄙夷的摇了摇头:“看来方大人也不过如此,那就让本宫这个被你藐视的女流之辈去亲自审讯,本宫可是有法子让他张嘴。” “慢。” 方清岳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终于鼓足勇气应承道:“罪臣愿意接手此案,审讯那罪徒杜玖贞,罪臣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不能撬开那厮的嘴,罪臣愿意为王妃牵马坠蹬,为今日的无礼赔罪。” “甚好。” 楚南栀会心一笑:“离着年关尾祭尚有十日,咱们就以十日为期,看看谁能想到法子先找出杜玖贞幕后主使。” “一言为定。” 方清岳胸有成竹的握了握拳,显然是已被激怒了,开始盘算着要用尽一切手段来审讯这桩案子。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就请方大人赶紧回家收拾收拾,接下来的十日本宫希望你一刻不离的待在廷尉府,有所需要吩咐纾公主的卫队去取,除了本宫和纾公主,不得再与任何人接近,更不可以泄露审讯过程。” “无需回府,只需吩咐府上人送两身干净的衣衫来即可。” 方清岳果决的摆了摆手:“今日罪臣就可以接手此案。” 而对于被看管一事,他在廷尉府当值多年,深知其中的门道,察觉出此案背后定不简单,否则也不至于和外界隔绝。 “去。” 楚南栀对他这办案的态度倒是十分欣赏,叫人领着他去了大狱,而自己则与林锦纾慢悠悠的进了廷尉府。 头一遭进入廷尉府,这所掌管全国刑律的根据地,她便被其宏伟的气势给震撼到了。 处处渲染着的森严肃穆的大红色油漆,包裹着整座廷尉府,可比芦堰港的县衙甚至是新建的刺史府要气派许多。 能在此处继续自己平生的追求,她心里说不出的亲切与感动。 正渐渐熄灭的激情又重新燃烧起来,她誓要让这庄严之地再度恢复往日的神圣。 林锦纾见她目光一直游移在廷尉府四处的建筑上,想到方才她与方清岳打赌之事,忍不住打趣道:“南栀,你就真不怕那家伙赶在你前头查出了幕后主使?我可不想让你离开廷尉府。” “他若真有这本事,那也算是我赌对了人。” 楚南栀毫不在意的浅笑道:“如此岂不是省去了不少的麻烦,到时候咱们只需上门拿人便是,何须费尽周折。” 话落,却又在心里暗自嘀咕了句:“恐怕是等不到十日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焦虑的看向林锦纾:“这靖灵城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该是何日?” 林锦纾思忖了片刻,随即答道:“要说眼下,自然是年终尾祭,皇兄身子逐渐有了起色,今年会亲自参与祭祀,到时朝臣皆要随皇兄前往城外祭祀。” “我想不会是这一天。” 楚南栀狐疑着摇了摇头:“这个节骨眼上,尾祭之日城内必当有所防范,而且京郊还有青禾王的驻军,我若要想成事,定是会选择尾祭前夜才好,趁着人员调动未稳之时来个突然袭击,方能叫人措手不及。” “尾祭前夜?” 林锦纾被她这一提醒,倒果真觉得是那么回事。 尾祭前夜,所有人都要为着第二日的护驾养足精力,做完准备工作必会安心歇息,宵禁虽最为严格,但军队频繁调动才是真正最为薄弱的时候。 满目敬佩的瞥了眼楚南栀,林锦纾笑意盈盈的道:“你放心,我会从那日开始小心戒备。” 二人目光交汇在一起,随即达成了一致的默契。 第701章 仅剩的活口 楚南栀查出章鲁遇害案的事情很快传遍了靖灵城,而她重新启用方清岳更是引起了掀然大波。 尤其是关于未蓝宫旧人之事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那些达官显贵的府上都开始排查起自家府上可曾收留从未蓝宫走出来的旧人。 一时间,被驱赶或是杖毙的多达数十位。 一切都在按着楚南栀所预想的一般进行着,方清岳纵然手段了得,但和她预想的结果并无二致,审讯多日都未从那杜玖贞嘴里审出半句话来。 不过此事苦恼的仅是方清岳一人,外界压根不知道廷尉府审讯的结果,前去打探消息的人无数,都被林锦纾派去的心腹拦在了大狱外。 靖灵城紧张的氛围一度达到了顶点。 眼看着十日之期已过半,楚南栀这日与往常一般和林锦纾办完差事从廷尉府出来。 提防了四五日,每日的梦魇场景始终没有应验,一直困扰着她,让她不由得怀疑起了这次梦魇的真实性。 “该不会只是个噩梦而已?” 她捧着手炉暗自嘀咕了句。 端坐在地毯上的林锦纾也有些困惑的抬眼望了望头上的稻草人,狐疑道:“南栀,你说咱们要这样缩在车厢的地毯上到何日,这叫外人看见还不得笑话死。” 对她的提问,楚南栀也是一脸苦意。 安排了这么多到头来若是一场空的确会闲得很滑稽。 为此她才故意将马车遮挡的严严实实,不叫外人察觉。 但退一万步来说,相比起这条小命,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公主再忍忍,等到十日之期过后,一切就恢复太平了。” 想了想,她也唯有如此安慰纾公主。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声响在车厢内响起,震得整个车身都不由得轻微的晃了晃。 两人屏着呼吸愣了愣神,林锦纾眼尖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竟发现她头顶的稻草人上插进来半支羽箭,锋利的箭尖直接穿透了整个稻草人,看得人透心的冰凉。 她正要起身去取那利箭,忽的一阵声响再次从外面传来。 “小心。” 楚南栀将她一把按倒在地,两人匍匐在地毯上,只感觉周围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声:“有刺客。” “保护公主和王妃。” “捉拿刺客。” 闻听着外面慌乱的声音,竟让这位久经沙场的战神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本以为她是多虑了,没曾想果真应验了。 望着插满箭羽的车身,林锦纾忍不住唏嘘感叹道:“还好你多留了个心眼,否则今日我们两皆要命丧于此了,还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 “也不过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多了些警觉罢了。” 楚南栀闻听着四处的喊杀声,匍匐着刚要去掀开车帘,桑琪的声音急切的传了进来:“主人,你和公主有无大碍?” 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主人要在马车里放置两个稻草人,还将马车内遮挡得严严实实。 “我们没事。” 楚南栀拉着林锦纾跳下马车,查看着周围的情形,四下里早已被护卫们围了起来,散落在各处的便衣正在捉拿放暗箭的刺客。 林锦纾一边留意着四处,警惕着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放冷箭,一边大声对护卫们叮嘱道:“一定要捉拿几个活口,本公主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篡逆之事。” 得了命令,陈川拔刀气势汹汹的奔了过去。 可他领着护卫们忙活半晌,拼尽全力斩杀了十余名刺客,却未抓着一个活口。 正当所有人感到无比失落之时,远处的街角忽然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楚南栀定眼看去,发现居然是多日不见的白渝国太子谢景辰。 只见他领着几名心腹,押解着一名甚是狼狈的黑衣男子径直走了过来。 “谢太子?” 林锦纾充满警惕的瞟了眼他跟前几人,这白渝使团虽说已经排除了与平宁州叛贼勾结的嫌疑,可两国和谈并未开端,她对此人仍是充满了戒备。 甚至有些厌恶。 毕竟楚南栀不仅是自己最敬重的兄长夫人,也是自己打心底里喜欢的闺中密友,她不希望让楚南栀卷入是非漩涡当中。 “被监禁在驿馆,刚刚恢复自由之身,我正在附近闲逛,听闻这边有刺客行凶,便赶了过来,没想到会遇上公主殿下。” 深深的凝望了眼楚南栀,谢景辰眼色无比的复杂,心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苦笑着补充道:“还有平宁王妃。” 看到他渐转惆怅的眼神,楚南栀心中也不由得一酸。 当初向太皇太后谏言拘禁白渝使团,一来是为了各自的名声着想,再则也怕有人借平宁州的叛乱挑事会危及到他性命,所以才出此下策。 也不知他是否明白自己的苦心。 客气的同他揖了揖身,楚南栀礼貌性的随口问了句:“许久不见,谢太子别来无恙啊。” 她这淡然的态度惹得一旁的谢六叔十分不满,瘪嘴冷嗤道:“托平宁王妃的福,我等整日在驿馆里吃香喝辣,好得很。” “不得无礼。” 谢景辰瞪了眼谢六叔,笑着看回楚南栀身上,忍着心中的悲悯,装得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过来时捉了名逃窜的刺客,不知是不是二位要寻之人?” 话落,让下属将押解的黑衣人交到了护卫们手中。 林锦纾恶狠狠的瞪了眼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刺客,暴躁如雷的问道:“说,你受何人指使前来行刺本公主与平宁王妃?” 黑衣人沉默着,怒目圆睁,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忘了告诉公主殿下。” 谢景辰提醒道:“这些刺客嘴里藏了自尽的毒药,方才情急之下我打烂了他的嘴,说话他是说不出来了,我想他应该能写上几个字。” “这” 林锦纾没好气的捏了捏拳,总觉得这家伙是在故意玩弄自己和楚南栀,以泄关押他多日的愤怒。 “还是要多谢谢太子出手相助。” 楚南栀答谢了句,瞧着天色已晚,也不愿在街上多做停留,客气的回道:“眼下我与公主殿下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改日再亲自答谢谢太子今日之恩。” “不必客气” 谢景辰话未说完,楚南栀却已拉着林锦纾重新登上了马车,只留下他那落寞的身影独自屹立于冷风中。 第702章 最后的棋子 深夜,北滨王府 林亭琰正坐在暖阁里若有所思的捏着枚棋子发愣,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各占一半,摆满了整个棋盘,也未研究出他想要的棋局。 忽然,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立时打破了暖阁内的平静。 “殿下这下棋的技艺越发的高超了。” 那神秘人摘下头上的斗篷,满目敬意的恭维道。 听到说话声,林亭琰慢悠悠的抬起头来,见是杨润宸,顿时勃然大怒道:“杨司徒,你疯啦,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行篡逆之事。” “殿下,事已至此,老朽再无退路。” 杨润宸缓缓坐下身来,静静打量着他,眼底里透出无尽的荒凉与落寞。 “方才东市口的刺客可是你安排的?” 林亭琰不满的瞪了瞪他。 杨润宸幽深的眼眸微微凹陷,默着继续打量棋局,沉吟良久后,才沉声道:“殿下若不舍得丢弃手中的黑棋,势必会让白棋尽数吞没,为今之计当将这唯一的黑棋掷入白棋之中,以一子搏杀出一条生路。” 林亭琰紧捏着手中的黑子在额间来回摩擦,焦躁不已的长叹道:“非得如此不可?” “非得如此。” 杨润宸斩钉截铁道:“如今的局势已不容我等再做犹疑,那杜玖贞被捉拿数日,始终不得半点廷尉府的消息,老臣担心他已经招认。” “你不是信誓旦旦的给本王说,母妃宫中的旧人皆是信得过的心腹,他怎会出卖你?” 林亭琰那邪魅的俏脸上愠色顿显。 “毕竟都是出走了二十余年的旧人了,纵然还怀有半点对贵妃的敬畏之心,恐怕多多少少也会为了苟且偷生而选择动摇。” 杨润宸神色黯然的道:“随着青禾王入京和那平宁王的崛起,老臣已无力再主导靖灵城的局势了,为恐迟则生变,唯有效仿当年之事,一不做二不休,杀进宫中,逼迫太皇太后与皇帝立下禅位诏书。” “眼下青禾王就在京中,此举只怕会为他人做了嫁衣。” 林亭琰面露忧虑,对他今日之事仍是耿耿于怀:“你杀章鲁灭口也就罢了,为何要去行刺平宁王妃,更何况纾公主还与她一道同行,你这是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 “事到如今,殿下莫非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与她会是同路人?” 杨润宸不以为然的斥道:“那女子太过聪慧,本不该让她顺利入京,是殿下太过仁慈,如今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出了谋害章鲁的真凶,何其可惧,若不及早将她除掉,迟早会成为殿下的心腹大患。” “你安排得实在草率。” 林亭琰怒道:“你看看你安排行刺的刺客都是些什么货色,竟有人被活捉了去,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老臣疏忽了。” 杨润宸恳切的相求道:“老臣愿为殿下粉身碎骨,这次一定助殿下夺得大位。” “杨润宸,本王为何再信你?” 林亭琰不屑的摇了摇头:“当年你让本王蛊惑长荣王诬陷亭安太子,又怂恿他发动宫变,结果父皇宁可让青禾宗室入京也不愿将皇位传于本王与老三,害得我母妃被那昭纯宫的老太婆赐死,如今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殿下,先帝糊涂,可你我并不糊涂啊。” 杨润宸苦口婆心的说道:“太皇太后嫉恨贵妃,纵然是先太子顺利登基,他能给你们母子一条活路吗,如今的青禾王更是残暴不仁,他若窃取大位必会将先帝一脉赶尽杀绝,平宁州那破落户就不必说了,他那嫉恶如仇的性子难道能容忍弑父的仇人活于世上?” 凝神打量了他许久,杨润宸才接着言道:“殿下如今在这世上唯一信得过的就只有老臣了,老臣不会害你呀。” “杨润宸,你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助本王?” 林亭琰一直想不通这其间的原委。 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的问起,事到如今,杨润宸知道已经不能再隐瞒他了,只得将心中的苦楚脱口而出:“因为是老臣对不住你的母妃,是老臣辜负了贵妃,老臣害了她,老臣百死莫赎啊。” “此话怎讲?” 林亭琰一脸错愕的看向他。 杨润宸思忖许久,终于娓娓道来:“当年我奉命出使北国,与你母妃一见钟情,贵妃家道中落,遭其后母诬陷险些命丧北国,老臣曾许诺带她来大禾帝国,娶她为妻许她荣华富贵,哪知先帝看上了贵妃,也是老臣当年鬼迷心窍,竟将贵妃拱手相让给了陛下,还让她被人污蔑为妖妃,迫害致死,老臣至今仍是痛心不已,恨不得与她共赴黄泉。” “呵,原来如此,恐怕不是拱手相让,而是你为了权势主动献给了父皇?” 林亭琰充满鄙夷的看向他。 杨润宸心虚的低下头去,理屈词穷,算是默认了此事。 林亭琰不停冷笑:“难怪母妃自生下我就不待见我这做儿子的,我也曾听未蓝宫的宫人说她时常在宫里咒骂司徒大人,本以为司徒大人是开罪了母妃才让她心生怨愤,没想到根结竟在此处。” 目光幽怨的瞪了眼惭愧不已的杨润宸,林亭琰充满嘲讽的讥笑道:“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司徒大人为何愿意提携吴恩荣这等奸邪小人,原来你们竟是一丘之貉,难怪会生出惺惺相惜之情,还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他为妻。” “往事已成云烟,纵然殿下恨我骂我都已于事无补,老臣自知时日无多,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助殿下完成心中宏愿。” 杨润宸径直跪下身来,再次恳求道:“求殿下速速决断。” “收起你的假仁假义。” 林亭琰愤怒的掀起棋盘,“哗哗”的棋子落地声不停在地面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吓得杨润宸屏住呼吸,不敢呼气。 “当年你让我离间兄弟之情,害得骨肉相残,父皇遁入空门,如今又想让我迫害子侄,残害养育我多年的嫡母,你真想将我逼成被这世道不容的魔头吗?” 林亭琰弯下身去,眼底里火光四射,想起这些年他诱导自己做下的恶事,心中倍感震怒。 “身在皇家,哪有手足之义,父子之情?” 杨润宸鼓足勇气质问道:“即便殿下顾念着兄弟父母,他们难道就会容下殿下,你看看他们都是如何看待你的?” 林亭琰顿时语塞。 “这么多年我们费尽心机的劝陛下求仙问道服食仙丹,眼看着大事将成,殿下就心甘情愿的想让唾手可得的大位拱手让与他人?” 这席话直接将林亭琰给问住了。 大位? 他梦寐以求的大位怎能再让与他人。 第703章 对弈 “老臣看得出殿下心悦那楚家娘子,如此聪颖绝顶的女子谁人不喜欢。” 杨润宸缓缓抬起头来,忧心忡忡的注视着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只要能夺得大位,她早晚是殿下的囊中之物。” 林亭琰虽然对杨润宸这连番的举动感到恼怒,可为了皇帝大位,终究还是被他的话说动了,狠狠的捏了捏拳,厉声道:“本王怎会为一介女子折腰。” “如此再好不过了。” 杨润宸面露欣喜:“老臣已为殿下思得良策,南都王遭平宁王夫妇陷害,就此失势自是不甘,我们可继续效仿当年长荣王一事,让三殿下发动宫变,他若成事殿下则顺势杀他勤王护驾控制皇宫以博取天下人心;他若失败这逼宫的罪名也不会由殿下来担负,仍是进退有度的两全之计。” “那你呢?” 林亭琰听他将一切安排得甚为妥当,唯独没有提及他自己,终是不忍心的关切着问道:“司徒大人如此费尽心力的为本王谋划,就没为自己准备后路?” “世人皆知老臣是三殿下的心腹谋臣,他若此次宫变不成,老臣自当随他赴死。” 杨润宸望着林亭琰,淡淡的笑道:“倘若他能拿下皇帝和太皇太后,老臣的生死自有殿下裁决,殿下杀老臣也正好可以拉拢平宁王。” “就没有再稳妥些的法子?” 主仆一场,林亭琰实在不忍心他为自己背负所有骂名。 “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杨润宸眼眸半眯着,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我那义子肖定方自尽后,楚家丫头自今都无半点动作,以她的聪慧不可能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税银案的主使,她能查到我那女婿吴恩荣,甚至连福宁郡太守邢欢也死得不明不白,可见她早已察觉到我在这其中充当的角色。” 深深的凝望着林亭琰,他脸上笑意渐失,满脸苦意的叹息道:“这女子不愿戳穿老臣,无非是顾虑着她那夫君隐秘的身份罢了。” “南栀这丫头的确是处处充满了算计,步步为营,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对于不能与她成为同道中人的人,林亭琰虽是惋惜,但他绝不会容忍这女子阻挡自己前行的道路。 将杨润宸搀扶起来,重新落座后,林亭琰若有所思的说道:“锦骁的身世不可能一直隐瞒于世,我那母后和皇侄只怕早已知晓,否则怎会不遗余力的扶植他。” “这点殿下猜测的不错,冯越早已将此事告知于老臣。” 杨润宸眼底再次露出狡黠的笑意:“请殿下放心,老臣有办法对付那破落户,使他不能入京,老臣已传信冯越,倘若殿下成事,他会继续按兵不动, 一旦老臣身死,他会将平宁王的身世透露给唐儒和芊公主,这夫妇二人自会与青禾王联络设法除掉平宁王,到时殿下可与太皇太后商议,打着为先太子遗腹子复仇的名义讨伐青禾王,皇帝和太皇太后感念你的大义自会扶你为皇太叔,如此大事可成。” “司徒大人准备何时动手?” 林亭琰心知已无退路可言,心猿意马的情绪随之膨胀起来,迫不及待的催问道。 “年关尾祭前夜。” 杨润宸定定的瞥向他,详述道:“宫中宿卫中郎将庞垣已得老臣授意,将在尾祭前夜领手底下三千宿卫军进入皇宫,这尾祭前夜城中禁军调动频繁,京师三大营又要全力戒备西郊青禾驻军,正是我们趁虚而入之时,顷刻间就能控制太皇太后、皇帝与太后, 而且我听闻近来青禾王妃也领着子嗣住在宫中,有他们在我手里,青禾王必不敢轻举妄动。” “这倒是好计策。” 林亭琰对于他的安排颇为满意,欣然道:“如果选在尾祭当日,反倒是很难成事,而尾祭前夜这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果真是成大事的好日子。” “成败在此一举,当晚殿下只需在府中静候,未得到老臣的传讯哪里也不要去。” 杨润宸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那本王就在府上静候司徒大人佳音了。” 杨润宸一向老谋深算,林亭琰对他此次的行动充满了极大的期望。 “老臣告退。” 杨润宸重重的向他抱了抱拳,犹如诀别一般,眼中充满了不舍。 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眸光温沉的注视着他,再次嘱咐道:“殿下定要切记老臣的话,无论何时行事都要三思再三思,不可轻易出击,一定要韬光养晦,善于利用他人之势互相制衡。” “本王记下了。” 目送着他离去,林亭琰回忆着他入府时说过的话,倘若此次逼宫失败,这枚棋子便不得不舍弃。 那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一时间,他也变得格外的忐忑不安起来。 从先太子时期,司徒大人就一直暗中帮扶自己,如果没了他,犹如断了一条臂膀一般。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自己当初的仁慈,没有与纪宛盈联手除掉楚南栀,终究害了司徒大人。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活捉了名刺客,楚南栀并不打算亲自审问,而是让人押入廷尉府大狱交由方清岳一并审理。 就眼下掌握的线索来看,杜玖贞和今日这伙刺客无疑都是背后之人的动作,让她更加坚定了那伙人即将动手的想法。 回到府中,她对于途中行刺之事半点也没透露给柳芸和小宝们,甚至连二老也不愿与他们多说半个字,免得他们为此担心。 用过晚饭后,楚南栀和纾公主回到内堂里,关好房门,才敢继续提及街市上的事情。 林锦纾此刻对她先前的所有猜疑已是十分信服,坐立不安的感慨道:“南栀你的确是适合生在皇家,如今这些人竟敢公然行刺,可见他们已被逼到了绝路,想必动手就在这几日了。” 楚南栀脸上尽是苦意的笑了笑。 若是有得选,她自然愿意过平静些的日子,哪怕林锦骁只是个县令,陪着他在芦堰港做点生意,偶尔再帮着他查查案子,多么的轻松自在。 也是时势逼着她成了如今这般狠厉的妇人。 “明日起,纾公主回宫。” 楚南栀强行要求道:“按着之前的约定,宫外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而宫内还得仰仗你与纪指挥使。” “不可。” 林锦纾坚定的摇了摇头:“正因为这个节骨眼上,我才要像往常一样日日和你待在一处,如此才能麻痹那些人的视线。” 顿了顿,她笑望着楚南栀,重重的拍着她手心,语重心长道:“你该相信我,也该相信驸马的能力,正如我们无条件信任你一样,纵然我留在你身边,宫中的局势乱不了,这次我定要为父王和先太子复仇。”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南栀,如果此时让她回宫去,必然会引起敌人的警觉,随即颔首道:“就依你,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老祖宗与陛下。” “嗯,早些歇息。” 林锦纾欣慰的拉着她走到床边,熄了灯,各自安歇下来。 第704章 舍棋 这夜,楚南栀睡得很安稳。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将纾公主搂得紧紧的,诧异之余,她赶紧小心翼翼的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臂,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来。 看着她睡得格外香甜,也不忍将她惊醒。 这妮子刚刚与纪岑安大婚不久,却整日陪在自己跟前护佑,耽误了他们新婚夫妇的闺中之趣,着实是让她感到些愧疚。 简单的收拾了妆容,她轻踩着脚步,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门。 刚来到正厅,就见陈川从院外进来。 “王妃,六殿下登门拜访。” 陈川有些讪讪的轻嘘了口气:“末将本以为王妃与公主还要多睡会儿,便让六殿下在府外等候。” “你倒是会待客,岂有让贵客在府外相候的道理。”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他:“还不快请进来。” 陈川应声而去,不多时便见他领着林亭琰走了进来。 他披着件灰色大氅,浑身上下收拾的整齐利落,虽是朴素了些,可仍难掩盖那妖魅的气质。 “陈校尉是个粗人,怠慢了六皇叔,还请六皇叔莫要怪罪。” 楚南栀引着他往正厅踏入。 林亭琰笑着摆了摆手:“怪不得陈校尉,是本王想着侄媳妇近几日甚是辛劳,又听闻锦纾这丫头也留宿在府上,不忍心惊扰了二位,故而才说在府外多等些时辰。” “六皇叔当真是有心了。” 楚南栀引着他到客堂入了座拜茶,又细细的打量了眼他,浅笑道:“也不知六皇叔大清早的赶来所谓何事?” “得知侄媳妇昨夜在东市旁遇刺,本王甚是忧心,所以特意赶在入宫前过来看看。” 林亭琰满目关切的注视着她,细问道:“怎么样,没什么大碍?” “不妨事。” 楚南栀淡然一笑:“自打接手廷尉府,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好在是有惊无险。” “那便好,那便好。” 林亭琰慢悠悠的抿了口茶,眸色微微顿了顿,而后又道:“京畿重地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听说是捉拿了名活口,定是要好好审上一审,待晚些时候我从宫中出来亲自去一趟廷尉府,必要查出这幕后主使,亲自为侄媳妇讨回一个公道。” “六皇叔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些许小事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楚南栀目色深沉的瞥了眼他淡定从容的面色,意味深长的叹道:“这廷尉府有方清岳主审老廷尉遇刺的案子,我呀十分放心。” “看来侄媳妇是已经查出了这幕后真凶了?” 林亭琰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如此正好,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若能赶在年节前让此事尘埃落定,陛下自是龙颜大悦,咱们啦都能过上一个安稳祥和年。” “会的,我想今年定是个太平年。” 楚南栀温笑着端起茶来,不紧不慢的吹了吹茶盏,故意装出副幸灾乐祸的笑脸打趣道: “听说近来因老廷尉遇刺一事,不少当年未蓝宫的旧人遭到驱逐和排斥,六皇叔好歹也算是他们的半个主子,该想些法子收留他们才是,毕竟都是无辜受到牵连的,不该受此连累。” “咳,本王自小寄养在老祖宗跟前,与那上官贵妃” 顿了顿,林亭琰神色略显黯然的垂下头去:“与我那生母几乎没见过几次面,至于她宫里那些奴仆更是眼生得很,近来这一桩桩事情无不与未蓝宫旧人有关,我深得陛下和老祖宗抬爱,怎能顾念这层情分,由着他们去。” “说来也怪,这未蓝宫的旧人怎生都如此神通广大。” 楚南栀见他要故意撇清与未蓝宫的关系,又故意刺激道:“这么些厉害的人物竟没有人念及旧情,继续服侍六皇叔,而是转投他人,实在是狼心狗肺,枉顾了与贵妃的主仆情谊。” 林亭琰从她这番话里察觉到了些别样的意味,怕是已经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回想起昨夜杨润宸那焦躁不安的模样,他也开始意识到廷尉府里定是已经有了结果。 可既然已经选择舍弃杨司徒,他断然不能再将自己搭进去,长长的叹了口气:“侄媳妇入京这些日子也该知晓你六皇叔我啊在宫中的地位,人微言轻,有何人会甘心为一个不得宠的亲王尽忠效力呢。” 静默了几秒,他神色变得更为落寞:“要说受人敬仰与拥戴,我自然是比不过你那位三皇叔,纵然是他如今受过被幽禁,怕是还有人念着他。” “三皇叔?” 楚南栀听着这话,心里也经不住陷入了犹疑。 莫非他是在指点自己? 难道此次背后主使仍是林亭楷的势力? 半眯着眼眸,深深的凝视了眼目光幽深的林亭琰,楚南栀总觉得自己的预感不会有差池才对。 但如果真的是南都王在背后捣鬼也的确合情合理。 他如今被幽禁,争夺大位无望,若不采取非常手段,等待他的必然是万丈深渊。 可这位六皇叔究竟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楚南栀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奥妙。 与北滨王接触这段时间,她不相信这人没有野心,甘愿为他人充当绿叶。 正当她陷入猜疑之时,林亭琰已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清冷的笑道: “本王啊只盼着能过个太平年,只是眼下京中局势纷乱,侄媳妇可要好生提防才是,青禾王虽势大,但靖灵旧党同样不容小觑,年终尾祭将至,京中护卫军调动频繁,有人能蛰伏在廷尉府多年,军中自然也不例外,还请侄媳妇替本王转告锦纾,让她小心戒备,本王希望在陛下康复时可以还他太平祥和的靖灵城。” 言辞恳切的一席话让楚南栀不得不撇下对他的猜忌,恭送他离开府邸。 回到马车上,林亭琰暗暗的捏紧了拳头,想到杨润宸昨夜叮嘱的话,喃喃自语道:“韬光养晦,善于利用他人之势互相制衡。” 让老三逼供已是势在必行之事,可今日这番试探,他也料定逼宫必将失败。 但回想着这些年杨润宸对自己尽心尽力的辅佐,他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刺痛,双拳紧捏着车厢内壁,开始自言自语的努力说服起了自己:“司徒大人,既然你愧对母妃,那便用你全族人的性命赎清罪过,待得本王位及九五之尊,必将为你和你的族人在太庙立下功碑,永享祭祀。” 言罢,吩咐马夫挥鞭打马,急急忙忙的赶往宫中。 …… 第705章 蛮汉 林亭琰前脚刚走,青禾王林锦珂又登门拜访。 楚南栀尚未缓过神来,就见陈川领着这蛮汉大步流星而来。 楚南栀刚要起身,这家伙竟直接坐到了林亭琰刚刚落座的位置,拾起桌上的茶碗就往嘴里猛灌了几口茶。 “那” 楚南栀本想解释那是六皇叔喝过的茶,可这厮已然解了渴,大大咧咧的问道:“弟妹呀,你在搞什么鬼把戏,怎生让锦纾的人将廷尉府围得水泄不通,那方清岳到底审得怎么样了,到底查出谁才是背后主使了吗?” “青禾王何必如此急切,公主早已向陛下请奏,在年关前呈奏陛下审讯结果。” 楚南栀目色沉稳的解释道:“殿下该知道此案并不简单,自然是要秘密审讯,以免走漏风声。” “本王自然知道此案不简单。” 林锦珂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眼她面前的茶盏,直接端起来又猛灌了几口,满腹牢骚道:“这湘悦楼的小娘子实在是些不贴心的,昨夜也不知为本王备的些什么膳食糟酒,害得本王如今嗓子里还是干燥得紧。” 话落,却又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忙收敛了些:“咳,你一个妇道人家,本王与你提这些作甚,你呀还是赶紧将那杜玖贞和昨夜抓获的刺客一并交由本王,本王替你受这份累,将这二人千刀万剐,既为你解恨,也为老廷尉雪耻,最为关键的,这二人定与我父王之死有关系。” “何以见得?” 楚南栀直勾勾的注视着他将茶盏放回自己跟前,又坐了回去,浓眉紧皱着回道:“很显然,老廷尉之死并非府中妻妾争宠,这一点你也证实了,而本王又听廷尉府的人说在老廷尉的书房里搜出了当年我父王遇害的卷宗,这不明摆着幕后之人是担心老廷尉查出当年之事嘛。” “关于卷宗一事,之前早已有过解释,一卷卷宗而已不足为奇。” 楚南栀故意敷衍了句,又冷笑道:“青禾王非要生拉硬扯的将两桩事关联到一块莫非是另有深意?” “本王能有什么深意?” 林锦珂不耐烦的斥道:“亡父被人谋害致死多年,一直未曾抓获幕后真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本王岂能轻易罢手。” 见她似乎并不愿交出二人,林锦珂开始带着威胁的语气恐吓道: “我三十万青禾大军磨刀霍霍,苦盼多年就等着为他们曾经的旧主报仇雪恨,昨日我出城犒军,那三万铁骑,啊呸,是护佑本王那些贴身护卫闻听了城中之事,都闹着要入城清君侧,为亡父雪耻,本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他们,弟妹可不要负了我这份苦心才是。” “是吗?” 楚南栀看着他有恃无恐的嘴脸,忍不住咧嘴冷嗤道:“青禾王既如此情真意切,该去请示老祖宗与陛下才是,何必来我这里试探,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说到底我也只是掌管刑狱,这人犯究竟如何处决,还得靠陛下定夺。”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要说为老青禾王报仇雪恨,陛下和纾公主身为老殿下的嫡子、嫡女,他们的诚心该不会比你更弱。” “咳,弟妹你有所不知。” 林锦珂不以为然的摆手道:“陛下当年是被老祖宗和那群昏聩的靖灵旧臣扶上帝位,自会有所顾忌,锦纾嘛就更不用说了,别看她成日威风凛凛,那不过是仗着陛下和老祖宗的庇护,要说为父报仇还得是本王。” 想了想,他眼底愠色顿显,不满的拍了拍身旁的茶几,大声道: “父王当年遇刺,这很显然是先帝余下的那几位孽障心生不满故意为之,以泄私愤,早该将他们一一处决,弟妹出自芦堰港宗室一脉,不知道靖灵城这些宗室子弟的性情,不过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老平宁王当年何其的高风亮节,到头来是个什么结果,还不是让你那些宗室亲眷被冷落了上百年。” “说的也是。” 楚南栀听他说的振振有词,再看向他那愤懑不已的模样,却忍不住的想笑,假意试探道:“那王兄此次准备如何为老殿下复仇呢?” 林锦珂大手一挥,毫无顾忌:“只要你将那二人交到愚兄的手上,愚兄便师出有名,必将带领青禾军杀进皇城,屠尽京都宗室一脉,再将当年涉世的官员一一查出论罪,诛灭全族,威震四海。” 话落,他才顾忌到这女子并非心悦与自己,连忙补说道:“当然,本王与锦骁同为外藩亲王,自是懂得惺惺相惜,待得本王扫平四方,你若愿留在京都,本王绝不会亏待你们母子,你若想回芦堰港,本王可对天立誓,保芦堰港宗室一脉永世富贵,断不会再行削藩这等过河拆桥的不义之举。” “还是王兄忠厚啊。” 楚南栀佯装欢喜的笑道:“纵观当下局势,自然要数王兄才是储君最合适的继承人,手握三十万青禾铁骑,大将军又遥领全国兵马,门生故旧遍天下,能得王兄这番承诺,只怕拙夫得知也定当唯你马首是瞻。” 正当林锦珂被她吊足了胃口,楚南栀话锋却突然一转:“再等上几日。” “等上几日?” 林锦珂悻悻的瘪嘴:“为何?” “王兄你想呀,眼下青禾之地大将军正与戎狄部落对峙,又有塔塔拉卡的贼军滋扰边境,纵然王兄复仇心切,三十万铁骑也实难调转入京呀,凭着京郊三万驻军就算是强行入城,只怕顶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到头来还是渔翁得利。” 见他听得入神,楚南栀耐心的为他开解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让人将廷尉府看管的十分严密,正是害怕这幕后之人有了应对之策。” “难道弟妹就不担心这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危及京中?” 林锦珂质问道。 “如此岂不正好合了王兄的心意?” 楚南栀冷幽幽的笑了笑。 “不错,不错,弟妹当真是聪慧。” 林锦珂欣喜的颔首道。 京中若生乱必会要仰仗自己,到时何愁不能带兵入城。 一时间,对她的爱慕之意更浓,含情脉脉的叹息起来:“若是弟妹能辅佐于本王,何其幸甚。” “待得王兄入主靖灵城,受万人拥戴岂止我一人。” 楚南栀话音刚落,门外桑琪的声音骤然传了进来:“主人,纾公主求见。” 第706章 似曾相识 听到林锦纾的名号,林锦珂眉间不由得一凛,连忙起身告辞:“今日听弟妹一席话,愚兄茅塞顿开,都依你所言,弟妹定要替陛下尽心尽力的审讯那两名凶犯。” 说罢,仓皇失措的就往外走。 刚到门边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林锦纾。 回想着他方才那嚣张模样,楚南栀故意扬声挽留道:“王兄才来片刻怎生就要离去,你与纾公主兄妹二人有些日子未见了,也不坐下来再叙叙话。” “不了不了,本王还有公事要处理。” 林锦珂与纾公主擦肩而过时,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来,没好气的唠叨了声:“锦纾啊,你如今嫁为新妇,可不能像往常一样任性妄为,还是当以家中之事为重,宫里的事啊你就不必再操心,省得纪家长辈、族人生出闲话。” “王兄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小妹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林锦纾冷冷的瞥了眼他:“我可听说你新收入府中的那几位花魁娘子整日里将府中闹得鸡犬不宁,都把王嫂气得只敢带着两位子侄住进了宫里,传扬出去怕是会有损王兄的声誉。” 顿了顿,她又充满挑衅的补充道:“噢,倒是我忘了,在这方面,王兄早已不在乎什么声誉了。” 林锦珂气得直皱眉,懒得再理会她,气急败坏的夺门而去。 待得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林锦纾坐到楚南栀身边来,急切地问道:“这家伙大清早的来寻你何事?” “不过是想将关押的两位人犯要去。” 楚南栀敛眸道:“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只可惜大将军一时半会回不来。” 林锦纾眉峰轻闪着,不屑的摇了摇头。 “我方才听你说青禾王妃和她的一双子嗣皆住在宫里?” 楚南栀之前进宫时,听说唐郁岚被太后留在了宫中,如今竟带着一双儿女一起住进了宫里,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待得年终尾祭之日岂不更好稳住林锦珂这蛮子了嘛。 “是呀,的确如此。” 林锦纾点头道:“我这位二哥哥天生就是个放荡的性子,在青禾之地不知收敛也就罢了,如今来了京中仍是沉迷于风花雪月,入京才几日呀,听说整个靖灵城的花魁娘子就被他收入府中几十位,良家女子更是不少。” “这青禾王妃倒也是个可怜人。” 楚南栀经不住摇了摇头。 比起这一点,小白脸虽说是无趣了些,可实实在在的让她省心不少。 “她可怜。” 林锦纾不以为然的冷嗤道:“她有其父亲和太后庇护,除了不得青禾王专宠,有何可怜的,你呀是没见识过她的手段,如今住进宫里去也不过是故技重施,得太后垂怜替她做主,太后对她这儿媳的溺爱可不亚于她那不明事理的女儿。” “你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这姑嫂二人性情格外相似。” 楚南栀笑着打趣道,随后又将话题转移了回来:“既然青禾王妃母子几人住进了宫里,在年终尾祭之前就不要让她们出宫了。” “嗯,我倒是忽略了此事。” 林锦纾自是明白她的用意:“你放心,这事我来办。” 顶多不过是在京中多寻几处有名的妓馆,让自己这位王兄留恋烟花之地无心入宫去接母子几人回府而已,并非多大的难事。 “哎,沉迷女色,亡国之兆。” 楚南栀暗自叹息了声。 若果真让青禾王登上大位,这个帝国恐怕离着覆灭也不远了。 她抬眼望去,只见小宝们都已出了后院,正朝着厅堂内走来。 三宝林瑞崇笑嘻嘻的冲了进来,扑在楚南栀怀里,一个劲的傻笑道:“阿娘,二姐姐她不肯起床,姥姥哄了半晌,她还是不肯出屋子。” “哦?这是为何?” 楚南栀察看了眼小不点,只有大宝、三宝、四宝,少了二宝和沈云清的身影。 四宝林瑞嘉终于扬眉吐气的上前来,拉着她的衣襟,咯咯娇笑道:“阿娘,二姐姐尿在了床上,她说没脸见阿娘和云清哥哥,要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噗! 楚南栀忽然间想到夏日里带小宝们去柳芸家中,四宝在床上画了地图二宝信誓旦旦的说这辈子也不会尿床的事情。 这可不得了。 那小不点本就早熟,自尊心强,眼下沈云清又在府上,她连忙起身往后院跑,还不忘对林锦纾叮嘱道:“劳公主照顾几个小宝片刻。” “快去。” 身后,林锦纾望着三个幸灾乐祸的小家伙,满是责备道:“你们待会可不许笑话二郡主。” “姑母,我们没有笑话二姐姐,是她自己以前和阿娘保证不会尿床的。” 四宝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们真没有笑话她。” “小不点。” 林锦纾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四宝的小鼻尖,领着三兄妹去洗漱。 楚南栀赶到后院的东厢房时,正看见沈云清站在门外,手足无措的发着愣。 屋子里二宝林瑞希那娇滴滴的哭喊声此起彼伏的传了出来: “姥姥,你不许进来,我没有尿床,不是我尿的。” 楚南栀朝着沈云清轻嘘了声,轻轻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二宝正紧紧抱着床边的柱子哭的梨花带雨一般,看的叫人好生心疼。 听到开门声,二宝扭头见是娘亲,立即埋下头去哭得更加伤心,嘴里仍在喃喃自语的叫屈道:“不是我尿的,不是我尿的床。” 柳芸也是无可奈何的叹道:“这孩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亲先去梳妆,这里有我。” 楚南栀支开柳芸,待得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二宝,她抱起小家伙坐到床边,温声安慰道:“姥姥不是也说了,我们现在还小,尿床是很正常的事,你阿爹还有你二姨娘” 本想用之前同样的话来宽慰她,可话未说完,二宝就贴在她怀里,可怜巴巴的解释道:“可阿娘,我真没有尿床。” 见小家伙打死不肯承认,楚南栀只好侧过身去,望着被褥上那片湿润的位置低下头去漫不经心的细细嗅了一遍。 然而结果,让她甚为震惊。 在那湿润的被褥上,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 这味道很是怪异却又十分熟悉。 她再定睛细看了眼那湿润的位置,竟发现了些许乳白色的汁液,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过头来继续看向怀中的二宝,小家伙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可怕,呼吸也紧跟着渐渐迟缓下来。 第707章 奇毒 “二宝,二宝。” 楚南栀吓得失声连唤数声。 林瑞希紧抓着她胳膊的手变得柔软无力,眼底无光的怏怏回应道:“阿娘,我腿、腿疼。” 楚南栀赶紧将她裙摆掀起,只见小家伙臀部下方一处微小的疤痕附近已经紫红一片。 她立时联想到这是中毒的症状。 再回首看向被褥上隐隐可见的乳白色物质,结合着闻到的苦涩味道,心中随即有了结论: 见血封喉之毒。 她记得前世里在南方办案时,常见当地土着人将此植物的树汁涂抹在箭头用来射杀猎物,一击毙命。 古代人也喜欢用这类剧毒之物制造毒箭,毒液一旦接触人畜伤口,很快就会中毒而亡。 一时间,恼怒焦急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心神大乱。 也不知何人如此歹毒,竟然将目标放到了如此幼小的孩童身上,简直是人性泯灭。 她抱着奄奄一息的二宝急匆匆的冲出了院子,沈云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紧随其后。 到得前院,正遇上林锦纾带着其余三个小家伙走了进来。 林锦纾看着她愤怒的神情,不经意的打量了眼她怀中的林瑞希,小家伙面色苍白得可怕,当即意识到不妙,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南栀,二郡主这是发生了何事?” “锦纾,你可能寻到红背竹竿草?” 楚南栀努力克制着心中愤怒的情绪,尽力去回想着解毒的药方。 据她所读过的医术记载,见血封喉之毒唯一可以解毒的药草便只有红背竹竿草。 林锦纾和小宝们都当场愣住。 “要快,二宝中了奇毒,只有红背竹竿草可以解毒。” 楚南栀催促道:“此毒很是少见,恐怕军中该是会用到。” “我这便去寻,南栀,你不要着急,我一定替你寻来草药。” 林锦纾急得心慌意乱的出了门。 小家伙们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都吓得大哭了起来。 “不要哭,娘亲一定不会让二宝有事的。” 想着远在芦堰港的小白脸,楚南栀此刻也有些彷徨。 柳芸得知院内的消息,也急得放下手中的活冲了进来,看到脸色惨白的二宝,心疼的过来捏住二宝稚嫩的小手,不停唤道:“二宝,姥姥的心肝,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你速去让汤总管缉拿府上所有下人,好生看管,不可逃脱一人。” 楚南栀瞧着柳芸哭的撕心裂肺的,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此时救人要紧,但下黑手的人更为可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丧尽天良之人逃脱。 看到小家伙一个个也哭得寸断肝肠,她只好强作镇定的吩咐沈云清:“云清,你是他们的大哥哥,也最是懂事,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乱,你带着大宝、三宝、四宝去书房好好安抚他们。” 沈云清满是焦虑的瞥了眼她怀中抱着的二宝,恋恋不舍的上前来握住二宝的小手,温声细语的叮嘱道:“瑞希妹妹,你一定要挺住,师娘一定会寻到解药,你一定会没事的。” 林瑞希迷迷糊糊中紧拽着沈云清的衣袖不肯松手。 这一幕看得楚南栀甚为心酸,她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云清哥哥就在院子里,等你好些娘亲就让他来见你。” 说罢,让柳芸领着小家伙们出了院子。 又担心林锦纾一时半会寻不来那解毒的红背竹竿草,她忙不迭对桑琪吩咐道:“桑琪,你速去附近的医馆买些上好的甘草、大枣和浮麦回来,煎成甘麦大枣汤送到后院。” 桑琪最是喜欢四胞胎,当初若没有他们,自己和桑坤如今只怕还关在人牙子的笼子里遭受着毒打。 她忧心忡忡的冲出门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闻讯赶来的常老、聂老看到二宝这副样子,皆是伤心震怒不已。 聂怀安算是看着小家伙们长大的,注视着楚南栀阴晴不定的脸色,勃然大怒道:“哪个挨千刀的如此决绝,竟算计到小孩子身上来了。” 常延珏此时却异常的冷静,眼眸紧眯着,沉吟良久后,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查,严查,查出行凶之人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二老别担心,我已让纾公主前去寻找解毒药草,府上的下人汤总管也已看押起来,二宝定会安然无事的。” 楚南栀此时心乱如麻,可为了安抚二老,不让大家跟着一起担心,她唯有将事情照着最好的方向说:“此毒虽说罕见,可在军中也并不稀奇,纾公主常年带军打仗,寻到解毒药草该是不难。” 聂怀安紧紧的捏了捏拳头,事已至此再急也于事无补,只能按着学生的意思静等公主寻来解药为小宝解了毒再作打算。 缓缓站起身来,他轻声对常延珏说道:“常老,你在此照顾南栀和二宝这孩子,老朽去前院看看柳家大娘子和其余小家伙。” 常延珏轻应了声,目送着聂老离去。 他此刻心中疑惑重重,自打学生接管廷尉府以来,坏事接踵而来,可这丫头从未向自己吐露一丝半点的讯息,他开始意识到学生怕是有事瞒着自己。 老沉的眸光呆滞的望着母女二人,他想问出心中的疑惑可终究没问出来,只好静坐在她身侧,一起等待着纾公主寻来解药。 不多时,桑琪将熬好的甘麦大枣汤送了进来。 楚南栀用勺羹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入二宝嘴中,二宝服下汤药不久开始呕吐不止。 吐上一阵后神智清醒了许多,缓缓睁开眼来,看到娘亲和常爷爷皆是愁眉不展的紧盯着自己,她变得异常乖巧的安慰道:“阿娘,常爷爷,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到小不点醒来,常延珏那倔强的眼神也变得热泪盈眶,拽着二宝的小手掌,温和的笑道:“等你好转过来,常爷爷教你最厉害的剑术,往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嗯。” 二宝浅浅的应了声,小眼睛轻轻的眨闪着,看向娘亲,恳切地说道:“阿娘,我没有尿床。” “阿娘知道,阿娘相信二宝说到的事情不会食言。” 楚南栀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和不停抽搐的身体,心里倍感焦急,双眸跳动着不停看向院外,只盼着纾公主能够尽快归来。 第708章 隐瞒的事情 这见血封喉树汁的毒液剧毒无比,只要接触到一丁点的伤患之处便能迅速的与体内血液融合,将人致死。 用甘草主药熬制的甘麦大枣汤虽能缓解毒性,但并不能彻底的根除毒性,唯有那红背竹竿草才能解毒。 看到二宝浑身颤抖不停,呼吸也愈发急促,彷如快要窒息一般,楚南栀只得抱着她到内屋里,将小家伙轻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不停安慰:“阿娘在身边,二宝不要害怕,姑母很快就会寻来解毒的药草。” “嗯。” 林瑞希微弱的应了声,小手掌紧贴在楚南栀的手心当中,黝黑的瞳孔无力的眨闪着,声音虚弱的说道:“阿娘,我想阿爹了。” “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去找阿爹。” “真的吗?” “真的。” 这个时候,楚南栀尽可能的与小家伙多说些话,害怕她就此沉睡过去。 瞧着小家伙难受的模样,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角往外渗,心知她是疼得厉害。 楚南栀努力的寻了很多话题逗她开心,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小家伙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 可她至始至终也没再哭过,坚强得让人心疼。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正午之时,屋外传来了林锦纾急切的嗓音:“南栀,我替你寻来了红背竹竿草。” 楚南栀喜出望外,连忙起身,扭过头去,正见林锦纾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她即刻吩咐桑琪去将草药捣碎,用温水擦洗过二宝的身子,将草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到伤口感染的地方。 看着小不点臀部擦伤的位置,本不是很严重的伤口,想着该是平日里在院子里戏耍不小心擦伤的,却被有心之人利用,害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既然选择了做他们的娘亲,没能将小家伙们照顾好,她心里充满了自责。 为二宝敷完了草药,替她重新盖上暖被,楚南栀一直守在榻前安抚着她熟睡过去,直到感受到小家伙呼吸变得均匀,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心里这才安稳了许多。 当她重新走出厢房时,却见柳芸领着小宝们皆守在了院里,一个个心神不宁的,看得让人甚是揪心。 “阿娘,二姐姐好些了吗?” 四宝林瑞嘉率先冲上前来,抬眼注视着她,迫不及待的问道。 看着小四宝哭得早已红肿的双目,楚南栀缓缓蹲下身来,露出浅浅的笑意:“你们不用担心,你二姐姐已经敷了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听到娘亲的话,沈云清和三个小不点面面相觑着,愁眉不展的脸色这才舒缓了许多。 林锦纾不经意的瞥了眼眼角湿润的柳芸,走过去轻声问道:“伯母,可查出是何人陷害的二郡主?” 柳芸双目无神的摇了摇头:“汤总管正在盘问。” “何须盘问,除了伺候小郡主、小郡王的这些奴仆,还有谁敢偷偷潜入后院厢房暗害二郡主。” 林锦纾气急败坏的拔出腰中佩剑就往院外冲。 柳芸此刻却担心着女儿的身子,既然二宝敷了药该是不会再有大碍,反倒是女儿如今怀着身孕,一波接一波的挫折让她劳心费力,叫人甚是担忧。 她过来拉住楚南栀的手,尽量克制着内心的焦躁与不安,温柔的对楚南栀吩咐道:“大栀,为娘叫人熬了些鸡汤,你带着小宝们去喝些暖暖身子,这边有为娘照料着,你不用操心。” 虽是饿了半晌,楚南栀此时完全没有胃口。 柳芸又道:“小宝们一个晌午半点米粮也未进,你不吃,他们也是个执拗的性子。” “嗯,母亲也用些。” 楚南栀叮嘱了声,带着小家伙们去了暖阁里。 桑琪亲自盛了几碗鸡汤一一递到大家手上,闻着浓浓的香味,再看向仍是踌躇不安的小家伙们,楚南栀温笑着宽慰道:“快吃,吃饱了,等二宝醒来你们才有力气逗她开心。” “阿娘,那你也要吃,为了肚子里的小弟弟。” 四宝林瑞嘉乖巧的凑上前来,端起她面前的鸡汤满含期待的注视着娘亲。 “好,我们一起吃。” 楚南栀接过鸡汤,轻轻的抚摸着四宝的额头,带头喝了口汤,其余四个小家伙这才肯乖乖的吃饭。 喝了两碗鸡汤,楚南栀顿时感觉精神大振了些,想着正在审讯下人的纾公主和汤惟铭,也不知进展如何。 府上的奴仆皆是老祖宗赏赐的,不过是刚刚搬入新府,她压根没去怀疑什么,不曾想自己的一时疏忽竟酿成此祸。 可老祖宗向来谨慎,身边怎会潜伏着这等蛇蝎心肠之人,当初那采莲纵然是有些小心机,也不过是为了引起林锦骁的注意,事情败露后才嫁祸给二宝,但那种事情可大可小,并不足为惧。 眼下这桩事情明显是要人命的。 她先是望向林瑞嘉,轻声问道:“四宝,你和你二姐姐住在一个屋子里,你可曾发现服侍你们的侍女有何异常?” 四宝紧咬着薄唇,缓缓摇了摇头:“阿碧和阿春姐姐都是曾祖母身边的人,她们对我和二姐姐向来是极好极细心的,我并没有觉得她们有什么不对劲。”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 倒也是,老祖宗如此疼爱几个孩子,出宫时刻意点了四名跟前的女使入新府来照顾四胞胎,按理来说她们四个不敢生出二心。 可平白无故的谁会想着陷害四五岁的幼童呢,这样的用心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正当楚南栀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沈云清忽然开口道:“师母,此事会不会和宫里的那位瑞茵小郡主有关。” “瑞茵小郡主?” 楚南栀蹙了蹙眉,脑子里压根没有这么号人物。 “就是青禾王妃的次女。” 沈云清提醒道。 听说是唐郁岚的女儿,楚南栀立刻生出了警觉:“云清,你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师母,你们是不是隐瞒了师母什么事情?” 大宝、三宝、四宝这时也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沈云清,从几个小宝的眼中,楚南栀这才察觉到只怕此事只有二宝和云清二人知晓。 第709章 取水 沈云清欲言又止的犹豫了许久,这才讪讪的开口道:“我们刚入京时,师母和弟弟、妹妹们被老祖宗留宿在宫中,常爷爷和聂爷爷也奉命入宫为大家继续授课,我也被常爷爷带入了宫里。” 楚南栀点了点头:“可那阵子你们在宫中不是过得很顺遂,并未听你们提及过瑞茵小郡主的事情。” “都是学生的不是。” 沈云清惭愧的跪下身来,继续讲道:“有一日课休时,瑞希妹妹在御花园看到了一处别样的景致,只身去了那处,我担心她迷了路就一路跟了过去,也是在途中遇见了瑞茵郡主,她强要我去永安宫做她的伴读,瑞希妹妹不肯,两人就争执了起来, 瑞希妹妹不小心将她推倒在了地上,瑞茵小郡主本想为难我们二人,却让及时赶去的海公公解了围,那些宫人们惧怕着海公公和老祖宗,没敢将此事伸张出去,瑞希妹妹也害怕被师娘责备,叮嘱我不要将此事告知师娘。” 想着唐家那一家人和林锦芊的蛮横性子,楚南栀猜到定是那瑞茵小郡主看沈云清长得眉清目秀的,想要到永安宫去做玩伴。 海莲应怕是觉得二宝和沈云清没吃亏,所以不想将此事闹大,没有告知自己倒也甚合情理。 只是小孩子的打闹为何会牵扯到下毒上来? 楚南栀有些不解的看向沈云清:“那瑞茵小郡主住在宫里,怎会害到你瑞希妹妹?” “学生也不敢断定。” 沈云清狐疑着道:“只是当日瑞茵小郡主离去之时,气势汹汹的放了狠话,说是定要让瑞希妹妹付出代价。” “这倒奇了怪了。” 楚南栀长吸了口气。 按着唐郁岚那性子,果真是她女儿受了欺负,她怎会选择忍气吞声? 难道是那位太后自知理亏,没敢到老祖宗跟前大闹? 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暗地里下毒害二宝实在有些不明智。 这不符合田语婵老谋深算的性格。 那究竟是何人想要害二宝? 楚南栀带着疑虑对小宝们叮嘱道:“你们就好好留在暖阁里温书习字,哪儿也不许去,娘亲去趟外院。” 说罢,留下桑琪在暖阁里照顾小不点们,自己独自走了出去。 到得客堂中,林锦纾拿着佩剑正在厉声恐吓府上的下人:“你们若再不主动招认,本公主便将你们统统杖毙。” 楚南栀上前目光凌厉的扫视着堂中跪着的十余名奴仆,瞧着一个个心惊胆战的样子,一时半会怕是也审不出凶手来。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其中某一位做的手脚。 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遍,她豁然开朗,随即有了思路,威严肃穆的对众人说道: “你们虽是老祖宗赏赐过来的人,可到了本宫的府上自是要尽心竭力的伺候主人们,本宫虽不愿看着你们被杖毙,但也绝不会让小郡主被无辜伤害,你们若想活命,接下来就老老实实的回本宫的话。” 侍女们立时抬起头来,颤颤巍巍的回应道:“奴婢们定不敢隐瞒王妃。” “好,很好,既然有人敢做不敢当,那本宫今日就揪出这幕后黑人,看你还能藏到何处?” 楚南栀眼底尽是凶狠的目光,让众人看得经不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阿碧,阿春,你们是何时发现二郡主尿了床?” 楚南栀目视着伺候二宝、四宝的两名侍女。 阿碧、阿春齐声答道:“是今日辰时初刻,奴婢们前去伺候郡主们起身,发现二郡主身子底下热腾腾的湿了好大一片,四郡主醒来说是二郡主尿了床,柳大娘子领着大殿下、三殿下赶来,二郡主便开始啼哭不止。” “辰时初刻?” 楚南栀再次确认道:“时间可能确定?” “回王妃的话,奴婢们刚入府自不敢偷懒,只想一心伺候好二位郡主,奴婢们辰时起身,到得二位郡主的房里正是初刻。” 阿碧一丝不苟的作答,让楚南栀可以完全确定了时间。 “很好。” 楚南栀一脸欣慰的冲她微微一笑,又接着看向厨屋杂役,质问道:“王大娘,你是何时到的厨屋烧的热水?” “老身卯时就起了身,下初刻便将热水烧好。” 王大娘目光很坚定的回道。 “下初刻?” 楚南栀在心中推算着时间,按照自己那个世界的时间来算,大概是早晨六点,而精灵城位于北端,这个时间点天刚蒙蒙亮。 至少在六点半天色才能大亮。 通过她仔细查验,那被褥上并非是尿液,而是有人用掺入见血封喉毒液的水弄湿了被褥。 小孩子虽说贪睡,可要神不知鬼不觉将被褥淋湿自然不能用冷水,要用温水。 如此严寒的天气,温水脱离了锅灶即便是在被窝里保温时间也不过半个时辰。 她再次看向厨娘,继续问道:“今日是谁率先入厨屋取的水?” 王大娘在人群中审视了一遍,目光缓缓落到正中间的一名身形瘦削的女子身上,定定道:“回王妃的话,老身刚将热水烧好,香悦小娘子就入了厨屋取水。” 楚南栀再问:“第二人入厨屋取水的大概是什么时辰?” “大约是在卯时下三刻之后。” 厨娘话音刚落,还不等众人反应,楚南栀便朝着汤惟铭挥了挥手:“将香悦拿下。” “王妃这是为何?奴婢忠心耿耿的并未犯下过失,王妃为何要如此对待奴婢?” 香悦猛的抬起头来,带着哭腔质问道。 “你忠心耿耿?” 楚南栀冷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是被分配在了后院做杂役,并不用伺候郡主们,本宫虽不管束你们,可也清楚府上劳作的时辰,皆是在辰时过后,天还未亮你便入厨屋取水所图为何?” 这时,同王大娘一起负责厨屋的杂役小女使吴三娘也困惑不已的摇头道: “奴婢今晨还和王大娘说起,香悦平日在宫里惯会偷懒,到了王妃府上却格外殷勤,这两日皆是天未亮就到厨屋取水,这后院洒扫的活计若是不等天亮就劳作也不怕惊扰了小主人们。” “奴婢只是初来此地睡不安稳罢了。” 香悦泪眼汪汪的辩解道:“王妃,奴婢对你一片忠心,断未加害过小郡主啊。” 第710章 我也是做母亲的 “还敢狡辩。” 楚南栀冷幽幽的瞪了她一眼:“那本宫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她目光沉沉的视向众奴仆,厉声道:“你们都仔细回忆回忆,从今晨卯时下初刻到辰时这半个时辰内有谁不在你们的视线之内。” 王大娘和吴三娘先是面面相觑了一眼,她们二人是府上最早起身的,每日要操持着厨屋里的杂事,提前为大家准备早起洗漱的温水。 两人不约而同的答道:“我们自汤总管传唤前就一直在厨屋里,并未去过别的地方。” 其余奴仆们也互相顾视着,最后都将视线落到了香悦身上。 睡在香悦一旁的侍女阿飘忽然开口道:“奴婢记得醒来时大概是卯时下三刻,正撞见香悦从外归来,奴婢当时问她为何起得这般早,她说是昨日里吃坏了肚子,去出恭了。” 仔细的再回忆了一遍,阿飘很坚定的摇了摇头:“除了香悦,其余姐妹我们几乎都是同时起身的,奴婢并未发现别人在这之前起身过。” 楚南栀又盘问了二位厨娘,所有人到厨屋取温水的时间,皆是在卯时下三刻之后,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然大亮,想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并非易事。 由此,她已经可以完全断定就是这个叫香悦的丫头所为。 “说,你受何人指示,为何要加害二郡主?” 楚南栀目色中夹杂着无尽的愤怒,吓得香悦为之一怔。 “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香悦仍是不肯承认。 恰在这时,尹恩慈领着一众仆从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陈川心知老祖宗是因为二郡主的事特意赶来,瞧着她那阴沉沉的脸色,也未敢入府禀报,直接领进了府中。 “皇祖母。” “老祖宗。” 众人诧异的连忙叩首参拜。 尹恩慈沉默着摆了摆手,看到几名宫人押解着香悦,顿时明白了一切,缓缓坐下身来,双眼微眯着紧盯住香悦,沉声道: “香悦,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送入宫中时不过半大的小丫头,哀家怜惜你才将你收入昭纯宫,哀家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本是个诚实的孩子,做下这等恶事想必有着自己的苦衷,好在瑞希小郡主已脱离危险,你若老实交代哀家或许能留你一条活路,可你要是在哀家跟前耍心眼,这宫里的酷刑只怕你熬不过几个回合。” “老祖宗。” 香悦吓得浑身颤抖,支支吾吾的不停哽咽。 林锦纾气不过,直接拿剑抵到她跟前,没好气道:“你做下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还有脸哭,还不快从实招来。” 海莲应瞧着香悦仍是不愿开口,终是没了耐性,同身旁的宫人招手道:“拖下去,用刑。” “奴婢招认,奴婢招认。” 香悦吓得面色铁青,颤颤巍巍的望了眼尹恩慈身旁站着的林言君,嗓音颤抖着回道:“是宛盈郡主。” “你胡说八道。” 林言君怒不可遏的上前就给了香悦一个大嘴巴子,骂骂咧咧的斥道:“你这死丫头,心怀叵测,竟敢攀诬宛盈郡主。” 说着,她惊慌失措的望向尹恩慈,极力袒护:“母后,宛盈尚在紧闭中,臣女将她看管得甚严,她怎会做下此等恶事。” 话落,又注视着楚南栀,苦口婆心的劝道:“南栀,你千万别听这臭丫头胡诌,怕是她受人挑唆故意栽赃宛盈,好离间你们姑嫂二人的关系。” 楚南栀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开口,香悦捂着被煽红的脸又急急忙忙的解释道:“奴婢断然不敢欺瞒老祖宗,奴婢所言绝无半点虚假,是宛盈郡主身边的春桃姐姐亲自将那见血封喉的毒药交到奴婢手中的。” 林锦纾将信将疑的收回佩剑,斟酌着看向尹恩慈,犹疑道:“那见血封喉的毒药若是没人指使,凭着香悦这丫头的本事很难弄到。” 像这种稀缺的奇毒之物,就算是在军中也只有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才能获取。 香悦哭着摇头:“奴婢先前并不知晓那是毒药,也是今日才得知毒药的名字,早在几日前老祖宗点了入王妃府上伺候的奴仆名单,春桃姐姐得知奴婢在内,就告知奴婢说这药物可以让小郡主生病,并无大碍,说是王妃夺了宛盈郡主在老祖宗跟前的宠爱, 宛盈郡主自小在老祖宗跟前长大,待奴婢们不薄,春桃姐姐希望奴婢替宛盈郡主出这口恶气。” 林锦纾不满的发泄道:“她想要出气为何让你拿一个孩子做手脚?” “春桃姐姐说只要让王妃府上不安宁,王妃就无心他顾,不能替老祖宗与陛下分忧,早晚会受到冷落。” 香悦惊惧不已的偷偷打量了眼楚南栀:“奴婢打心底里敬仰王妃,并不愿行此不义之事,犹豫多日,可昨日里春桃姐姐找到奴婢,说王妃早晚是要回平宁州的,到时奴婢能依靠的只有宛盈郡主,奴婢若不乖乖听从,阖家上下都将受到牵连。” 尹恩慈狠狠的捏紧拳头,再也忍无可忍,朝着海莲应大声吩咐道:“去将宛盈和春桃主仆二人一起带到这里来。” 海莲应应声而去,林言君却吓得立时跪倒在地,恳求道:“母后,宛盈绝不会谋害锦骁的孩子呀。” 见尹恩慈无动于衷,她又将目光转向脸色阴沉的楚南栀:“南栀啊,你快求求你皇祖母,宛盈自打从芦堰港被带回来就已经心灰意冷了,你们如今若是再听信谗言,攀诬她,她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楚南栀沉默着并未答话。 这次,她不想再放过那小郡主。 她对自己有恨意,明目张胆的来与自己争锋相对,自己倒还敬她有些胆色。 可她如今竟拿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撒气,手段如此恶劣,简直不可忍受。 她含着满腔的恨意望向林言君,语声沉沉的说道:“长公主是做母亲的,我也是做母亲的,长公主不忍自己的女儿受委屈,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得由着自己的孩儿受人欺凌迫害?” 言简意赅的一席话不仅让林言君哑口无言,也让尹恩慈紧紧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当中。 第711章 破罐子破摔 屋子里沉寂许久后,纪宛盈和她贴身的侍女被海莲应带到。 纪宛盈沮丧着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势,让尹恩慈看得更加来气。 常延珏对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早已忍无可忍,当着老祖宗和长公主的面,再也不愿顾忌任何情面,肆意发泄起了心中的愤懑:“郡主,你为何冥顽不灵,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你表嫂,如今连她的幼女都不放过?” “姨父既然认定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又何必再来多问,不如将我直接千刀万剐了正好让大家泄愤不是最好?” 纪宛盈肆无忌惮的冷笑,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尹恩慈气得咬牙切齿的狠狠一巴掌拍到了身旁的伏案上,怒道:“你真是被纵得无法无天了,眼里可还有长幼尊卑,可还有半点礼义廉耻?” 林言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吓得一怔,赶忙沉着脸厉声劝道:“宛盈,你还不快向皇祖母和你表嫂澄清,你与此事并无关系,是香悦这丫头胡乱攀诬的。” “可如果我说这事的确就是女儿授意香悦所为,母亲是不是就由着这乡野村妇将女儿押入大狱,再将女儿折磨恐吓一番?” 纪宛盈脸上毫无愧色,眼底尽是幽怨的指了指楚南栀。 “你” 林言君直接气得说不出话来。 “折磨恐吓?” 林锦纾无可奈何的摇头,不停冷笑道:“事到如今,宛盈你觉得你所犯的罪孽就是折磨恐吓这么简单?” “纾姐姐还想如何?” 纪宛盈趾高气昂的怒怼道:“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 “不错,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林锦纾拔剑直指她胸前。 “锦纾。” 林言君面色惨白的赶忙过去阻拦:“宛盈她不过一个刚行及笄之礼的孩子,可是你的亲表妹,如今更是你在纪家的小姑子呀。” “我没有她这样卑鄙无耻的表妹,更没有她这等丧尽天良的小姑子。” 林锦纾额间已是青筋暴露。 可林言君、纪宛盈母女始终是尹恩慈心中的一道软肋。 当年她父亲纪怀礼不死在征途中,这丫头也不至于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看着二老和楚南栀皆已铁青的面色,她还是拿出最后的宽容沉声问道:“说,宛盈,告诉皇祖母,你为何要加害瑞希这孩子,纵然你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该去谋害你表兄的骨肉。” “哈哈哈哈,我为何要加害表兄的孩子呢?皇祖母问的是。” 纪宛盈满是鄙夷的瞥向楚南栀,冷声道:“因为我恨她们,只有让表兄的孩子在京中出了事,表兄才会厌恶这个可恶的女人。” 尹恩慈听得出她是在自暴自弃的说谎撒气,可俨然没了耐性,脸色急转直下,怒瞪着她与春桃,厉声道:“将这主仆二人交由廷尉府发落。” 林言君见状,急得不知所措。 她心知老祖宗是对女儿死了心,否则也不至于交由廷尉府,这不明摆着是要让楚南栀捉拿定罪嘛。 “母后,宛盈她定是有苦衷的,求母后宽恕呀。” 林言君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啼哭着祈求道:“求母后看在儿臣这些年尽心竭力的替陛下和母后操持宫中内务的份上,看在她亡父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她这一次。” “你还有脸提她的父亲?” 尹恩慈心中犹如刀割。 女儿这些年操持宫中内务,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的确是没有功劳有苦劳,正因为如此才疏忽了管教她这唯一的血脉。 但这小孽障一再触及国法,孰不可忍。 她痛定思痛后,毅然决然的说道:“立刻马上将这小孽障送入廷尉府。” “等等。” 楚南栀此时心中仍有不少疑惑。 这宛盈郡主虽说阴狠毒辣,可的确刚过及笄之年,她怎会想到谋害二宝,又从何处弄到这种罕见的见血封喉之毒的? 这种毒药恐怕她这尊贵的身份,压根没机会见到。 弯下身来审视着纪宛盈,楚南栀漫不经心的道:“郡主是个聪明人,我倒是不相信你会用此蠢笨的办法来撒气。” 更何况,她如此深爱着她那位表兄,怎会毒死二宝。 如此,岂不是要让小白脸更加嫉恨她。 “哼,表嫂,我都已经招认了,难道还会有假?” 纪宛盈早已无心争辩,心灰意冷的要求道:“快些将我押入廷尉府问罪,为瑞希小郡主报仇。” “郡主。” 春桃此时终于发声道:“郡主你不可自暴自弃啊,就算是为了长公主,你也不能” “住嘴。” 纪宛盈狠狠一巴掌煽到了春桃脸上。 林言君看出了些猫腻,连忙起身质问春桃:“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长公主的话,这一切都是二长公主挑唆蛊惑的。” 春桃不敢再有所隐瞒,将一切都交代了出来:“上月,二长公主在宫中无意撞见了瑞希郡主和瑞茵小郡主的吵闹,她本想利用此事让太后为难平宁王妃,可却让太后将此事压了下来,二长公主因此来寻我家郡主,说如今京中人人都忌惮着平宁王和平宁王妃,也知我家郡主在芦堰港受了气,想要替郡主出气。” 说着,她瑟瑟发抖的瞥了眼楚南栀,接着道: “她将那见血封喉的毒药交到奴婢手上,并告知了奴婢使用的法子,说这药可以让瑞希小郡主生一场重病,平宁王妃定会因为此事寻根问底,之后追究到青禾王妃和太后的头上,让平宁王妃得罪了太后自然有苦头吃,可奴婢万万没想到二长公主给奴婢的尽然是能将人致死的毒药啊。” “你这蠢货,她的话你也信得。” 林言君气得一脚将春桃踹翻在地,终于庆幸的松了口气,假惺惺的骂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自作主张险些害了你家郡主。” “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看着郡主整日郁郁寡欢,只是想让她开心些,才被人利用。” 春桃连连叩首请罪:“求长公主和老祖宗责罚。” 楚南栀看出这侍女是想替她主子顶罪,如果没有纪宛盈的默许她自不敢自作主张。 不过她说的这些倒算是合理,只怕纪宛盈和春桃、香悦皆不知道那是致命的毒药,真正想要害死二宝的正是那所谓的修道之人,林洛萱,二长公主。 第712章 圈禁 与那三姐妹的仇怨,此生怕是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这一点,楚南栀心里十分清楚。 她料想着这二公主该是想借二宝和瑞茵小郡主的事挑起自己与太后一党的矛盾,不曾想太后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乃瑞茵小郡主蛮横在前,不愿因些许小事节外生枝。 所以这人又将主意打到了宛盈郡主身上,好在自己并未听云清那小家伙的话,直接将矛头指向太后和唐郁岚,而是查出了事情原委。 这点小把戏也想在老娘面前卖弄。 但想到如果不是自己足够心细,通过一些细小的环节查到香悦头上,这次恐怕还真要让二长公主给糊弄过去,说不定此时已经跑进宫里找唐郁岚母女拼命了。 暗自吁了口气,楚南栀目光变得阴冷,看向尹恩慈,沉声道:“求老祖宗下令,立刻捉拿二长公主。” 尹恩慈面若冰霜,凝神注视着面前跪着的几人,先是下令道:“将这不知死活的春桃立刻处死,香悦移交太仆寺终身为奴。” 顿了顿,她紧盯着一脸落寞的纪宛盈,沉吟良久后,终是决绝的叹息了声:“把宛盈郡主押入幽庭宫圈禁,终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幽庭宫乃圈禁受罪的皇族子弟,入了此处的人此生几乎再无前程可言。 纪宛盈还这般年幼,而且真凶也已查出,林言君当时就不乐意了,愤懑的正要求请:“母后” 话还未出口,就遭到了尹恩慈的当头怒斥:“住嘴,她接连做下恶事,如今又被人蛊惑险些招致大祸,你竟敢还替她求情。” 不耐烦的朝着宫人们挥了挥手:“统统押解下去。” 话落,宫人们便将三人带出了府邸。 尹恩慈这才对林锦纾吩咐道:“纾儿,你亲自去洛萱长公主府,将你那潜心问道的二姑母押入廷尉府。” “是。” 林锦纾终于觉得解了气,也立时出府准备前往捉拿林洛萱。 待得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尹恩慈也无心再去搭理不甘心的林言君,起身搀着楚南栀,亲声说道:“丫头,随哀家去看看瑞希这孩子。” “是。” 楚南栀揖身作答。 二人正要迈出步子,尹恩慈忽的回过头来看了眼释怀的常老、聂老,心中虽然对纪宛盈还存有些怜悯之心,可也清楚此事终究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毕竟从头至尾,二老都将事情看得真切。 这两位老人尤其是常老,虽都已退居朝野,但身为士族领袖,威望仍在,若自己一味偏私袒护,常老这倔性子他振臂一呼自有人来寻不是。 想了想,她面带苦意的对二老宽慰道:“因这些糟心事惊扰了二老,哀家甚是惭愧,如今事情已然有了了断,就请二老回去歇着。” 常延珏对太皇太后的处决甚为满意,这才宽心的与聂怀安回了院子。 楚南栀自是看得出老祖宗仍要处罚纪宛盈不过是为了宽二老的心,当初芦堰港之事常老至今耿耿于怀,纵然她再疼爱子嗣,又怎舍得寒了这些刚正不阿的忠臣士子之心。 看着言君长公主那黯然神伤的眼神,楚南栀也决心不再顾忌她的感受,都是做母亲的,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也誓要坚守自己的底线。 纵然这位长公主因此事生出怨恨,倒向太后一党,她也要义无反顾的支持老祖宗将宛盈郡主圈禁幽庭宫。 领着尹恩慈踏入后院,来到东边的厢房里,此时二宝林瑞希正高烧不退,柳芸独自在屋子里忙上忙下的,一边用湿帕子贴在她额间一边替她擦着从额间冒出的汗珠。 见此情景,尹恩慈心疼不已,缓缓坐下身来,目视着柳芸手里的动作,眼里的热泪终于包不住的淌了出来。 “老祖宗。” 柳芸有些担心的正想递上帕子,尹恩慈强笑着摆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让哀家来,大娘子也累了半日了,下去歇着吃口茶。” 说罢,拿过柳芸手中的帕子,亲自为二宝擦起了额间冒出的汗。 小家伙迷迷糊糊中直唤着“娘亲”,让楚南栀看着也甚为揪心。 她打量了眼踌躇不安的柳芸,先是安慰道:“母亲回去歇着,这里有我。” 柳芸想着尚有其余几个小宝要照顾,也不敢再逗留,告辞离去。 待得柳芸走后,楚南栀又对桑琪吩咐道:“你去采买些知母、石膏、甘草、粳米,再用些府上的人参,熬碗汤药过来为小郡主退烧。” 看到小主人难受的不停呻吟,桑琪也是心急如焚,赶忙去置办汤药。 尹恩慈虽未亲眼瞧见过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却也深知此毒药的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替小郡主解毒,又查出了真凶,她心中倍感慰藉,连连感叹道:“好在小不点们有你这样聪慧能干的娘亲,否则” 接下来的话,她没忍心说出口。 “老祖宗也不要太过忧心,二宝年幼,如此厉害的奇毒,虽是解了毒,难免会伴随着些后遗症,待桑琪熬好退烧的药汤,二宝喝下歇息一晚就无大碍了。” 楚南栀柔声安慰道。 “都怪哀家心软,没能早些惩治宛盈那丫头,害得她受人挑唆,让瑞希这么小就跟着受连累。” 尹恩慈自责不已,亲孙子如今还困在平宁州不能接回京中,如若连他的几个骨肉血亲也保护不好,自己这张老脸将来还有何面目见他。 心里虽是憎恨纪宛盈,但老祖宗的心思她又怎能不理解。 别说是老祖宗,就算自己这个专掌刑狱司法的,真是自己的孩子犯了事,她同样狠不下心来太过苛责。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可惜的是纪宛盈压根不领情,执念太深。 “老祖宗莫要自责,好在二宝算是保住了性命,待她醒来调养些日子,年节时臣媳领他们几个进宫陪着老祖宗叙叙话,吃团圆饭。” 楚南栀暖声安慰道,却绝口不再提及纪宛盈之事。 至于接下来即将面临的宫变,她也不愿老人家跟着担惊受怕。 横竖自己早已有了应对的策略。 听着她这番暖心的话,尹恩慈心底高兴,却又止不住的叹气:“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锦骁那孩子哀家此生还能不能见上一面,你们那皇兄你虽和御医们用心为他调理,可这倔猢狲心结太重,又急于求成想着建功立业,哀家只怕他仍是熬不到锦骁还京的日子呀。” “臣媳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调养身子。” 楚南栀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可她和老祖宗心里都很清楚,有道是‘身病易治,心病难医’,做皇帝的本就比常人操劳的事情要多上许多,他心里还藏着那么多事积压着。 只怕永安宫那位一日不死,皇帝的心结就难以打开。 第713章 接人回府 尹恩慈待在厢房里,陪着楚南栀一道照料着林瑞希一直到傍晚,看着小家伙的气色明显好转了许多,这才肯离去。 她这风烛残年的身姿,出一趟宫实属不易,看过不少小说熟读过不少历史人物,楚南栀也是头一遭见到如此亲切近人的太皇太后。 都说皇家无情,但这位老人家对子孙的爱护这天底下怕是也没几人能及。 除了感动,她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好好庇护老人家,潜心祈祷着老祖宗可以长命百岁,早日与小白脸团聚。 这夜,楚南栀一直陪在二宝的床榻前,照料着她渐渐退烧,柳芸送了些滋补的羹汤过来,告知纾公主回了纪府后,担心着她这样会熬坏了身子,劝说了好些话,楚南栀才肯领着四宝回了前院的卧房歇息。 经历了今日这桩事情,她和小四宝都无比的思念起远在芦堰港的林锦骁。 躺在床上,四宝林瑞嘉缩在她怀里,小心翼翼的盘问道:“阿娘,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我们真的不能和阿爹一起过这个年节了吗?” “我们既然答应了曾祖母要陪她过年节,定是要说话算话的。” 楚南栀抱着小不点柔软的身子,不停安慰:“娘亲答应你们,待得明年定早些带你们回去和你们阿爹团聚。” “那二姐姐是不是不会再有事了?” 小四宝想着今日嘲笑二宝尿床的事,此时心里充满了愧疚。 “嗯,你们姥姥今夜照顾着她,待明日你们就能见到完好无损的二宝了。” 如今身份的转变,见惯了皇家尔虞我诈的血腥算计,楚南栀担心着小家伙们将来变得和京中诸王一样,不顾及手足之情,又顺势叮嘱道:“四宝,你要答应娘亲,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懂得爱护兄弟姐妹,绝不可受人挑唆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来。” “阿娘,我们不会的。” 四宝信誓旦旦的承诺道:“以后我会帮着阿娘照顾哥哥姐姐,还有阿娘腹中的小宝宝,不会让他们受人欺负。” “四宝最乖了,娘亲相信你能做到。” 自打来到这里,这小家伙就最让她省心。 如今看着四胞胎一个个都变得温顺乖巧,让她在这尔虞我诈的京都之中始终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睡。” 眼看着天色不早,她哄着小不点渐渐睡去。 闻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本想起身给小白脸写封信,可想着过几日就是年终尾祭,再三思考后还是决定待得大事结束后再将京中近来发生的事情一并告知与他。 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她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与林锦骁在一起的日子。 回想着这一路走来,两人的恩怨情仇,最后终是让那一碗让人回味的茉莉虾仁豆腐羹给迷住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能吃上那别有一番风味的冷羹? 此时的小白脸又在做什么? 可曾被唐沅希那狐狸精给迷惑了? 芦堰港平宁王府 再有三日就是年节了,一大清早,林锦骁就处理了不少的公务。 年节将近,官员们即将休沐,许多的事情都呕待解决。 这是他上任平宁州刺史的头一年,发生了这许多大事,流民叛乱,旱灾,所以这个年节对他来说异常的艰辛。 好在朝廷派了纪怀书这位得力助手前来辅佐,又有新提拔的徐槿舟、郑欢、张钰等人的辅佐,惩治贪腐,赈灾安抚民心,到此时也已彻底肃清了廖成、廖卜石兄弟的叛乱。 主犯皆已押往京中明正典刑。 看着伏案上堆积的各郡县送来的喜报,他终于如愿的松了口气。 只是马上就年节了,他尚未收到楚南栀母子返程的消息,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按理来说也该回来了,纵然青禾王入京,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扣押他们母子才是。 毕竟唐儒和林锦芊尚在芦堰港,他不忌惮皇帝,也该想想这夫妇二人的性命。 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给耽搁了? 想到这里,林锦骁止不住打了个喷嚏。 清冷的眸光缓缓抬起,却见楚南竹心急如焚的冲了进来,大声呼救道:“姐夫,你快去救救我二姐,她被芊公主和韩少川堵在院子里不让出门了。” “谁?” 林锦骁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韩少川?” 这斯文败类都消失了数月,如今怎生和林锦芊厮混到了一块。 “韩二郎如今被芊公主聘请做了高升饭庄的大掌柜,非说二姐在他们饭庄的饭菜里做了手脚,韩二郎还要将二姐接回家去。” 楚南竹一脸苦意的诉说道。 林锦骁倒也听说了高升饭庄近来有不少食客吃了里面的饭食出现拉肚子的情况,生意一落千丈,这几日本该是饭庄生意最为兴旺的时候,可高升饭庄却门可罗雀。 为此、二叔公林博和谭氏夫妇已大闹了好几次,要林锦芊退还股银。 他并不知晓菜谱的事情,但寻晦气已然寻到了自己府上来,实在是不知死活。 跟着楚南竹急匆匆的赶到了楚南湘的院里,正见一行人在争执。 “芊公主,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竟敢带着外男擅闯本王后府,要是本王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和唐驸马留在府上闭门思过,等待朝廷旨意,你如此这般,难道真以为本王不敢问罪于你?” 林锦骁仅是粗看了眼一脸淡然的韩少川和脸色僵硬的唐沅希,就转而怒视向林锦芊。 “王兄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怎能将韩家二郎说成是外男呢。” 林锦芊有恃无恐的辩解道:“我可是听闻当初这楚家仗着王兄的声誉强逼着二郎写下了和离书,堂堂皇室宗亲仗势凌人、嫌贫爱富这传扬出去实在是有辱皇家体面,二郎好歹是个读书人,受朝廷庇护,你们怎能选择在他落魄之时将他扫地出门呢?” “是这样吗?” 林锦骁眸光渐转幽深,紧紧的端视着韩少川,阴鸷的眼神直叫人心惊胆寒。 可韩少川如今得了林锦芊的庇护,心中底气十足,咬紧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本王再问一遍,果真如芊公主所说?” 林锦骁渐渐捏紧了拳头。 “韩掌柜,你无需害怕,有本公主替你做主,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林锦芊见着韩少川有些胆怯,赶忙打气鼓励,韩少川这才鼓足勇气再次点头,狠瞪着楚南湘,坚定的答道:“芊公主,在下的确是因为家道中落,没了钱财,受到这负心婆娘一家人的嫌弃,逼着写下了和离书。” 也才话音刚落,眼前一道亮光闪过,膝盖处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有鲜血流了出来。 在场众人皆吓得大惊失色。 第714章 抱错了大腿 “平宁王,你” 林锦芊被眼前一幕吓得瞠目结舌。 林锦骁却一脸淡然的握着从王府护卫腰中拔出的佩剑,看着血淋淋的剑尖,漫不经心的说道:“放在以前,不能护佑住一家老小本王尚可以用落魄潦倒说服自己聊以慰藉,可如今若是连自己的家眷都不能护佑那只能说是本王无能了。” 说罢,目光狠厉的再次盯向韩少川膝盖上被自己戳出的口子来,冷声问道:“韩掌柜,本王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写下的这份和离书?” “是、是、是” 韩少川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看着林锦骁手中的利刃就要朝着自己脑门劈来,他情急之下,紧闭双眼大声回道:“是在下自己罪有应得,败光了楚家的家业,欠了戚家的银子,在下以败掉的家业和岳母留下的房屋为置换条件,答应与二娘和离的。” “芊公主可听清楚了?” 林锦骁收回佩剑,目色冰冷的打量着林锦芊:“芊公主若喜欢管闲事,也该提前打听打听这人的底细,为一个烂人打抱不平,还当真觉得自己是济世救民的活菩萨,有一副侠义心肠,有那闲工夫还是好好想想自己与驸马的后路,过了年节纪尚书可就该还京了。” 林锦芊哪会真是想管韩少川的闲事,不过是因为偷来的菜谱将自己饭庄的生意弄得一塌糊涂,想来出口恶气。 可又不好明目张胆的问罪楚南湘,唯有借此事刁难与她。 听了林锦骁的话,她愤怒不已的看向瘫软在地紧捂着鲜血淋漓膝盖的韩少川,凶神恶煞的质问道:“韩二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少川此时也算是看出来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也不过是空架子,在林锦骁跟前压根抖不出什么威风,意识到自己是抱错了大腿,余光斜倪着目如寒霜的林锦骁,颤颤巍巍的回道:“回公主的话,的确是在下自作孽,丢了这桩婚事。” “混账,你竟敢戏弄本公主。” 林锦芊气得一脚直接踢到他受伤的膝盖上,疼得韩少川直啊呀乱叫。 尹琉轩护着楚南湘,也忍不住恶狠狠的瞪了眼这斯文败类,凶巴巴的看向林锦芊:“还请公主示下,贵饭庄饭菜下药之事从何说起?” 林锦芊自知理亏,忙不迭的指向韩少川,破口大骂道:“是他,定是这斯文败类没能尽心竭力的替本公主打理好饭庄,出了差池才将过错归罪到楚家二娘身上,如今看来他说亲眼见到楚二娘子进饭庄一事也是子虚乌有。” “韩二郎,可是这样?” 尹琉轩板着脸质问道。 韩少川委屈得就差大哭了出来。 可他哪敢再得罪公主,只得忍气吞声的点头道:“都是在下的过错。” 想着这家伙方才仗着林锦芊撑腰耍无赖,为难自己和楚南湘的情景,尹琉轩心里的气焰就难以下咽,立刻对林锦骁请求道:“还请殿下替下官做主,惩治这无赖。” “这可是为难本王了,毕竟是芊公主饭庄的大掌柜。” 林锦骁幸灾乐祸的叹了口气,林锦芊却立刻补道:“王兄说笑了,我不过是一时看走了眼收留了这么个斯文败类,但凭王兄处置。” “那就剥去孝廉的功名,交给彭县令治罪。” 林锦骁慢悠悠的吩咐了声,眼看着林锦芊正要溜走,脸色顿时转为铁青的怒斥道:“且慢。” 林锦芊心虚的连忙回过头来,僵笑着问道:“王兄还有何事要吩咐?” 林锦骁漫步走到她跟前,眸色一顿。 眼下娘子和小宝们皆在京中,他还不能拿这位公主怎样,只得转而看向林锦芊身旁的唐沅希,意味深长的提醒道:“沅希郡主,倘若往后本王再发现你将不相干的外人领入王府逗留,即便是大将军和陛下亲至,本王也定然将你逐出府去,绝不再留一丝情面。” 唐沅希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充满惧怕的回道:“妾身记下了。” 林锦芊哪里听不出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不允许自己往后再来王府,暗暗的咬了咬牙,也只敢忍气吞声,灰头土脸的领着贴身的侍女独自离开。 唐沅希如今只想安生的待在王府,希望心上人有朝一日能被自己的诚心打动,并不愿嫂嫂来府上招惹是非。 看着嫂嫂走远,她终于松了口气,庆幸着回了长留院。 注视着惊魂未定的楚南湘,林锦骁一改先前的态度,变得温和可亲的安慰道:“不用害怕,你大姐虽不在府上,我纵然腿脚时好时坏的,但还不至于让你们受人欺负,往后不管是谁胆敢再为难你们,无需忍气吞声。” “多谢姐夫。” 楚南湘这才敢从尹琉轩身后探出头来,瞧着姐夫突然这般温柔,早已没了往日的暴戾,她心知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大姐为这个家中的付出。 想着大姐与母亲至今尚无回来的音讯,也免不得记挂起她们的安危来。 “三娘,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你们大姐和岳母怕是要留在京中了,明日你和海总管商量着备些年货送到潼安村各家族亲家中,也将岳父和舒阳、暮辞父子接入府里来,等元宵过后,岳父他老人家若想回村里去,我再差人送他回去。” 没有娘子在身边作伴,林锦骁眼下想着和她娘家人在一起过这个年节,好歹也算是个团圆年。 楚南竹轻应了声,心里却感到有些诧异。 如今的姐夫封了王,做了一州刺史,竟然比往昔更懂得人情世故了,连族人们都装在心上,这无疑让父亲、母亲感到了极大的慰藉。 交代完事情,林锦骁不经意的察觉到尹琉轩和楚南湘眉来眼去甚是亲昵的模样,便单独将尹琉轩叫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二人坐下身来,林锦骁直截了当的问道:“二郎,愚兄早也听闻你有想让二娘续弦之事,可禀过你父亲了?” “父亲今日倒是来了信,说他一直记挂着此事,可兄嫂刚刚被陛下提拔为廷尉府廷尉,新官上任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父亲说是等兄嫂忙完了这一阵便去同她和柳伯母商议此事。” 话落,尹琉轩怕他心有顾虑,又忙着补充道:“请兄长放心,小弟此生非二娘不娶,而且父亲也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的。” 然而林锦骁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后半句的话上,暗暗思忖着道:“这妮子接管了廷尉府,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写信告知为夫,太尉大人都知道写信告诉给他的儿子。” 难道是这妮子心中有了别人,不在意自己了? 想到京中滞留的谢景辰,他心中免不得升起一股浓浓的醋意。 支走了尹琉轩,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埋头奋笔疾书,责备和关切的言语一连写满了好几页纸笺,可想到还未回来的信鸽,他随即又作了罢,喃喃自语道:“她腹中怀有为夫的骨肉,又有小宝们跟在她身旁,她自是不会负了为夫。” 念及于此,又亲自焚毁了写下的几页纸笺。 第715章 回赠大礼 冬日的天气,廷尉府的大狱里格外的阴冷潮湿。 今日,楚南栀准备亲审二长公主林洛萱,因着官服尚未制作完成,所以来前刻意加了件厚实的袍子。 领着陈川来到关押林洛萱的牢门跟前,黑压压的空间让人感到有些窒息,楚南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到外面的动静,林洛萱激动的从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坐了起来,欣喜的走到牢门边,当看到是楚南栀的身影时,又一脸失落的转身坐了回去。 “看来二长公主是在等待什么人?” 楚南栀带着些戏谑的语气质问道。 透过昏暗的火光看到牢中那张干净白皙的脸,整齐精致的道袍长衫相衬着,犹如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妇人一般,仍能给人一种道骨仙风、清逸出尘的优雅感。 若不是亲眼瞧见过她所做的恶事,哪敢相信这妇人竟是个蛇蝎心肠之辈。 听出她故意挑逗之意,林洛萱淡定的从榻下抽出一根草杆握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不屑的冷哼道:“平宁王妃倒是好雅兴,身怀六甲还惦记着本宫,让我这做姑母的倍感欣慰。” 故意岔开话题,不去直面楚南栀的质问。 “我自然是要惦记着姑母一些,姑母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挑起我与太后的争端,不惜背弃修道之人的本心去毒害一个四五岁的稚童来引我入瓮,没能让姑母如愿,我好歹也该亲自过来向姑母赔个罪。” 楚南栀露出得意的笑容,故意刺激道:“辜负了姑母的一番苦心,实在是对不住了,姑母,晚辈让你失望了。” 自打南华观一事发生以来,她就在深思三位长公主与京中诸王的关系。 眼下二长公主获罪,她盼着能从这妇人嘴里审出些蛛丝马迹来。 果不其然,被她这一番刺激,林洛萱恼羞成怒,瞪眼指着她,大喘着粗气道:“你你” 面色铁青的瞪了她许久,林洛萱忽然猖狂的大笑起来:“呵呵呵呵,楚南栀,你的确是聪慧,本宫承认这次小觑了你的本事,可你以为你这次就大获全胜了吗,你以为你还能仗着老祖宗和陛下的青睐可以继续为所欲为?” 说着,她又是数声冷笑:“你已然大祸临头了,本宫可以向你保证,你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靖灵城。” “是吗?” 楚南栀浅笑着盯向她:“看来姑母这次是胸有成竹了,料定我非死不可?” “自打你踏入靖灵城那一刻起,你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林洛萱冷哼道:“你若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本宫可以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本宫不仅可以安然无恙的从这廷尉府走出去,还会亲自将你大卸八块,为我那可怜的三妹报仇雪恨。” “原来如此。” 楚南栀心中的疑团顿时解开,也不愿再与她逞口舌之快,冷幽幽的笑道:“姑母已是阶下之囚,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自寻晦气。” 话落,迈着步子径直离去。 “你若不杀我,你会后悔的,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林洛萱见她仅刺激了自己几句话就要走,哪肯罢休,扶着牢门拼命嘶喊道:“楚南栀,你定会后悔的。” “放心,我敢保证,姑母不仅走不出这所大狱,而且用不了多久你的故旧们皆会进来与你作伴。” 楚南栀转过身去,朝她阴险的笑了笑:“我怎忍心姑母一人独自赴黄泉。”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洛萱被她这慑人的眼神吓得怔了怔。 “何必再装糊涂。”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咧嘴笑道:“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既然姑母将那见血封喉的毒药给了春桃,为何偏偏赶在前两日才来威胁催促香悦,今日来这狱中一趟啊,我也算是弄清楚了其中的疑问。” 看向眼神呆滞的林洛萱,她气定神闲的解释道:“原来姑母想要挑拨我与太后之间的矛盾仅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用意是想拖延时间,府上小郡主若出了事我自是无暇他顾,不能将精力放到审理杜玖贞一事上来,而你们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准备逼宫之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林洛萱哑然失色,心中震惊不已。 没想到这妮子早已看透了一切。 “我也不妨将此事告知姑母。” 楚南栀语气平淡的说道:“实不相瞒,审理杜玖贞本就只是一个诱饵而已,姑母做这些实在是多此一举。” “你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林洛萱心急如焚。 “说起来还得感谢姑母方才的提醒。” 楚南栀笑道:“这些日子我虽大致可以确定有人即将行叛逆之事,但始终有疑虑,回想着六皇叔前几日的提点,我左思右想,姑母入了大狱还能如此有恃无恐,自然不会是盼着对靖灵城宗室子弟恨之入骨的青禾王来出手相救,而救你之人该是三皇叔?” “你胡说。” 林洛萱强作镇定的矢口否认道:“你三皇叔幽禁已久,他如何会逼宫,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 “那咱们就走着瞧。” 楚南栀转身之际,又冲她邪魅一笑:“相识一场,姑母赠的大礼做晚辈的无以为报,就送姑母一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大礼,还请姑母在狱中静候佳音,安心等着兄妹团聚的日子。” 话落,便领着陈川扬长而去。 身后,林洛萱已是气急败坏,惶恐不安的拼命呐喊,可任凭她喊破了喉咙也无人再来搭理她。 黑暗中,漫无止尽的恐惧缓缓向她袭来。 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这女子深深的不怀好意。 而楚南栀走出廷尉府大狱的大门,刺骨的冷风瞬时灌了过来,仰望长空,是看不到头的阴霾,彻底的遮盖住了蔚蓝的苍穹。 洁白的雪花正潇潇洒洒的飘洒在空中,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又下雪了。” 陈川呆呆的仰望着远处那威严肃穆的深宫大院,出神感叹道。 “瑞雪兆丰年。” 楚南栀抿唇浅笑道:“明年定会是个好年景。” 随后,径直坐回马车,朝着府中赶了回去。 第716章 如约而至 接下来的几日,楚南栀皆是待在府中照顾四胞胎,只让桑琪和汤惟铭借出府采买年货的机会暗中打听靖灵城内的动静。 因着今年年终尾祭皇帝要亲自出城祭拜,一切都按着她所预料的一般,在尾祭前一日城内的军队就开始频繁调动。 除了护驾的军队,尤为重要的就是提防西郊的青禾铁骑。 这日,林锦纾来到府上,想着今晚就是楚南栀猜测的叛军逼宫时间,她拉着楚南栀来到内堂里,关起门来与她商议道:“南栀,眼下除了驸马率领的宫中一千五百人的内宫禁军,我在城中的心腹所领的部队就只剩下守城的八千将士,晨间皇兄令我安排护军事宜,我想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公主是何意?” 楚南栀并未忙着作答,而是坏笑着反问回去。 “这几日除去三大营以外,陆续从京郊各大营地抽调了近三万人的军马随行,皆已驻扎在京郊附近,可这其中有近半是唐家部曲,按着皇兄的意思是让守城军一道护驾随行,提防途中青禾王与太后生出叛乱。” 林锦纾有些踌躇不安的说道:“可如此一来,仅凭三大营所剩的三万余兵马怕是难以抵挡青禾王驻扎在西郊的铁骑,我担心他们会趁虚而入,占领皇宫。” “公主忧虑的甚是。” 楚南栀这才说出自己心中所想:“青禾王这人有贼心没贼胆,他是既务实又要名声,断然不敢贸然率军入城,更何况明日纾公主亲自护驾随行,我料他们母子二人不敢有所异动,倒是今夜才不得不防,若不能解决后顾之忧,明日出行面临的可将是两边的势力。” “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林锦纾催问道。 “既然咱们已经铺垫了这么多,如果让杜玖贞背后的势力在这个时候有了顾虑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楚南栀坦言道:“我倒有个大胆的想法,纾公主不如以三大营军力不足为由,带领麾下八千守军出城巡守警惕青禾王西郊的驻军,如此一来,既让青禾王生出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也让城中的异己敢放心大胆的冒头。” “可如此一来,陛下和老祖宗的安危如何得到保障?” 林锦纾忧心忡忡的打量了眼她:“还有你和小宝们。” “不过是诱敌之计,公主无须担心。” 楚南栀凑到她跟前悄悄的耳语了一番,林锦纾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满是欣喜的嘱咐道:“城中事宜就拜托你与驸马了。” “放心。” 楚南栀目送着林锦纾离去,随后又从箱子里搜出林锦骁交给自己的匣子,里面装着赵太公在京中私产的田契地契和信物。 她叫来陈川,郑重的吩咐道:“陈校尉,你到朝光门将这木匣子交给守将班德,之后回府,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定要与护卫们寸步不离的守着宅子,保护好二老和小殿下小郡主们。” 陈川那日在狱中听到了她和二长公主的对话,有些不放心道:“王妃,殿下命末将寸步不离的护佑在你身旁,今夜显然是有大事发生,末将若不跟随王妃如何安心?” “我不会有大碍,只是小殿下小郡主们年幼,到了夜里我不在府上,他们怕是不能安稳,你要帮衬着老夫人照顾好他们。” 楚南栀叮嘱道。 “可” 不等陈川把话说完,楚南栀就挥手阻拦道:“没什么可是了,按我所说的去办。” 陈川见她心意已决,无奈的接过匣子忐忑不安的出了门。 楚南栀心里清楚,今晚虽说是有些风险,可一切尚在自己掌控之中,出不了太大的乱子。 她眼下倒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三皇叔究竟在皇城中隐藏了哪些势力,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赵太公给自己安排的死士自然会露面,护佑着自己回府当不在话下。 做好了一切准备,她装作无事的去到后院东厢房中看望二宝林瑞希,静静的等候着夜幕降临。 大雪过后,入了夜,靖灵城里异常的阴冷,天刚黑街道上就已没了行人,宫里宫外都格外的安静。 伸手不见五指的皇宫西北边,一行人鬼鬼祟祟的闯进了幽庭宫里。 守宫的几名护卫还来不及反应便叫人割破了喉咙,悄无声息的就结果了性命。 之后藏匿好尸体,几人守住大门,其余人陆陆续续的钻入幽庭宫,目标明确地朝着最里面的一处院子走了进去。 昏暗的灯笼指引着,那群人很快就来到了院内。 “三皇兄。” 随着一声轻唤,顿时惊醒了刚要入梦的南都王林亭楷。 林亭楷坐起身来,听着声音甚是耳熟,欣喜的上前去打开房门,见是大长公主林洛桐,激动不已的问道:“洛桐,你怎么来了?” 话落,还经不住探出头去四处环视了一眼。 “事态紧急,小妹就不和皇兄绕弯子了。” 林洛桐一边将备好的铠甲佩剑交到他手里,一边细说道:“杨司徒与中郎将庞垣已领着三千皇城护卫军守在了东镶门外,就等着皇兄前去主持大局。” “主持什么大局?” 林亭楷一脸纳闷,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惊讶道:“莫非你们是要逼宫?” “正是,难道皇兄还有得选。” 林洛桐示意他更衣,看到他并未反对,这才接着言道:“二妹为了替皇兄争取时间,不惜以身赴险入了廷尉府的大狱,虽是叫那楚家丫头察觉到了些端倪,但她必不会供出我等,皇兄今夜定要拿下皇帝和永安宫、昭纯宫那两位老婆子,救出二妹。” “洛桐,你如何笃定能够事成?” 林亭楷穿戴好铠甲,收好佩剑,可心中仍是直犯嘀咕。 “明日小皇帝要亲自出城主持年终尾祭,眼下京中五卫被锦纾带出去两卫提防锦珂西郊的驻军,庞垣已接替都尉统领换了防,其余护卫军散落在城中各处,内宫仅剩下纪驸马率领的一千五百人的禁军,何愁大事不成。” 林洛桐阴测测的冷笑道:“只要皇兄在半个时辰内攻入内宫,得了禅位诏书,往后这靖灵城乃至整个大禾帝国自然都由着皇兄说了算。” 林亭楷自知今日是他唯一的翻身机会,心猿意马的立刻点头道:“好,洛桐回宫静候愚兄的好消息。” “皇兄拿下靖灵城,切莫忘了小妹今日的帮扶。” 林洛桐目露凶光:“小妹不求别的,只要那楚家母子几人,而且得要活的。” “好,都依你。” 言罢,林亭楷领着护卫们昂首阔步的迈出了幽庭宫。 第717章 不厚道 一道亮光划破寂静的夜空,皇城东镶门外顿时火光四起,浩浩荡荡的杀将进去,护卫宫城的几十名护卫拼死阻拦,可弹指间就被这声势浩大的金甲卫队踩在了脚下。 “明祯皇帝孱弱无能,任凭太皇太后、太后两名老妖妇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将士们,随老朽护南都王立刻杀将进去,清君侧,重振朝纲。” 领头的杨润宸身穿金色铠甲,手持明晃晃的利剑,在火光的照射下,威严肃穆的气势立刻鼓舞起了军士们的雄心。 看着这浩壮的军势,萎靡已久的南都王林亭楷彻底的被唤醒,拔出腰间的长剑,径直指向内宫的宫门,大喊道:“随本王入宫,率先进入荣德宫者,赏千金封万户后。” 一时间群情激奋,嘹亮的喊杀声震天,此起彼伏的向内宫深入而去。 负责四处巡逻的侍卫听到东镶门外的喊杀声,立刻从四面八方增援而来,可面对如此凶猛的敌军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刀未出鞘就已鲜血四溅。 那些闻风丧胆的宫人太监索性混进叛军人群一道朝着内宫奔去。 叛军势如破竹,连破五门,眼看着就要进入内宫之中却遇上了守卫内宫的禁军统领纪岑安。 冷风瑟瑟,纪岑安身披银甲,双手紧拄着佩剑,立于台阶之上,虎视眈眈的看着蜂拥而来的叛军,厉声吼道:“有本将在此,尔等休想迈上玉阶半步。” “识时务者为俊杰,纪驸马何必做这刀下亡魂。” 林亭楷趾高气扬的与他正面对视着:“今日本王对这皇宫已是志在必得,只要纪驸马愿意归降本王,本王必会保你纪氏一族永世富贵。” “休想。” 面对敌我悬殊一半的兵力,纪岑安脸上毫无惧色,气定神闲的笑道:“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竟敢口出狂言。” 话落,指挥着侍卫们杀将上去。 “找死。” 中郎将庞垣对这位靠着纾公主上位的驸马早已不服,亲自带了左翼的军士们迎面而上。 内宫门前,刀剑声碰撞在一起,彻底的打破了夜的安宁。 楚南栀得到东镶门的讯息,领着桑琪径直去了朝光门。 在那处等了片刻,就见几骑黑马急匆匆的奔了过来。 “宫中有变,立刻打开城门,放青禾王出城求援。” 最前面的马匹上坐着一位彪悍的黑衣男子,长长的络腮胡子在风中摇摆着,让人看着别有一番风姿。 可任凭他喊破了喉咙,到得城门跟前,班德率领的守城将士却是无动于衷的将人拦了下来。 “找死,青禾王殿下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络腮胡子暴跳如雷的跳下马来,“嗤”的一声拔出佩刀直指班德。 “我等奉纾公主之命驻守朝光门,公主殿下不亲至,若无陛下所赐的符节,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此门。” 班德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一小小值守竟敢不将青禾王放在眼里,信不信劳资现在就一刀砍了你。” 络腮胡子气急败坏的就要举刀。 “将军好大的威风。” 听到怒斥声,楚南栀缓缓走下马车,到得班德身边,淡笑着看了眼那络腮胡子。 “平宁王妃?” 络腮胡子一阵惊讶:“你为何在此?” “将军为何在此,本宫就为何在此。”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伸手紧了紧胸前束锦袍的领子,望向紧随而来的青禾王,从容的招了招手:“王兄好兴致呀,寒冬腊月,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出来纵马夜游。” “弟妹,你这是何意呀,宫中生变,锦纾将护城军都调去了城外,难道你想看着我母后和妻儿困在宫中吗?” 林锦珂浓眉颤动着,不耐烦的斥道。 “纵然是宫中生变,入宫护驾自该有章程,若无陛下旨意他人岂能随意入宫,王兄乃外藩亲王,并非禁卫军统领,如今客居京中,本就颇受争议,这个时候更该避嫌才是,贸然带兵进宫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楚南栀言之凿凿的一席话,这才让林锦珂顿悟过来,缓缓摇头道:“弟妹,你这就不厚道了,几日前你可不是这样对本王说的,本王信守承诺,眼下正是本宫入宫护驾的大好时候,你也该遵守承诺才是。” “臣妹正是为了王兄的安危着想,才在此处劝阻王兄啊。” 楚南栀浅笑道:“我早说过,廷尉府之事事关机密,陛下和老祖宗心里早有定夺,今日之乱也在预料之中,若我所料不错,纾公主此刻已经带兵回援,反倒是王兄一番诚心想要入宫救驾,到时陛下和老祖宗是该将王兄当作心怀叵测之人还是三皇叔呢?” “什么,锦纾难道没有去三大营?” 林锦珂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女子嗓音骤然在身后响起:“的确是去了可又并未全去。”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西边的巷子里徐徐不断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正是林锦纾带军回援入城。 “我已令左中右三千护卫军扩充三大营,御林军右都尉也已率领剩下人马入宫平叛,想必此时叛军早已被镇压。” 林锦纾从马上跃下来,大步流星的走到楚南栀跟前,笑道:“南栀、王兄,随我入宫。” “这” 林锦珂心有不甘,可纾公主已然回援,母后和妻儿皆在宫中,他此时就算是冲出城去也毫无胜算,只得悻悻的拱了拱手,朝着身后的护卫们喊道:“入宫救驾。” 可就这样被两名女子摆了一道,他心里有千万种说不出的苦。 “王兄请。” 林锦纾将楚南栀送上了马车,示意林锦珂上马。 临行之际,又厉声对班德吩咐道:“奉陛下旨意,今夜不可让任何人出入朝光门,若有胆敢擅闯城门者,立杀无赦。” “末将领命。” 班德和守城将士们目送着贵人们走远,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夜色渐沉,此时的皇宫内已是血流成河,明亮的火把四处闪动着,宫人和侍卫们忙碌的身影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夹杂着冷风灌入车厢内,直让怀着身孕的楚南栀感到恶心想要呕吐。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到青石板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还未来得及收拾的尸体和热腾腾的鲜血,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酸楚。 权利争夺的背后牺牲的皆是这些无辜的性命,一夜间又有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幼童失去了父亲,又有多少女人没了夫君。 她如今只盼着,可以早些结束这乱世纷争,大家都能过上安宁祥和的日子。 第718章 真相 到达内宫宫门外,四处已让禁军围得水泄不通,沾满鲜血的刀枪剑戟在火把的照射下闪发着寒森森的气息。 纪岑安把守着宫门,一脸肃穆,见到林锦纾和楚南栀等人的身影才露出欣喜的笑容来,迎上前去沾沾自喜的禀道:“我已将宫内残余势力肃清,叛党首领皆已缉拿等候发落。” 说罢,向军士们挥了挥手,杨润宸、林亭楷、和宿卫中郎将庞垣等十余位主谋立即被带了上来。 望着一脸不甘心的杨润宸,林锦纾先是朝着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安抚道:“辛苦各位了。” “为陛下尽忠,是我等职责所在。” 纪岑安身旁的将领瞪了眼被押解着的庞垣,一脸惭愧的赔罪道:“都怪末将不察,竟让这厮险些闯入内宫。” “此事断然是怪不得将军的,本公主身为禁军统领也险些受了蒙蔽。” 林锦纾满是感激的凝望着楚南栀,心知这次若不是她未雨绸缪,恐怕还真让这些贼人们得逞了。 杨润宸此时此刻才意识过来,原来早已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愤懑不已的瞥向一脸淡然的楚南栀,冷笑道:“平宁王妃果真是好计谋,老朽输得心服口服。” “司徒大人过奖了。”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本宫倒是佩服杨司徒,能得心应手的让未蓝宫旧人尽数为你所用,这才是好本事。” 说着,又冲他微微一笑:“本宫很想知道司徒大人是如何做到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受你摆布的,三皇叔威望再高,想必也无此本领?” 林亭楷压根不知道未蓝宫当年那些旧人一直听命于杨润宸,更不知晓揭发自己与岳贵妃的冯越竟是杨润宸的细作,一脸茫然的注视着他,愣愣的问道:“什么未蓝宫旧人,司徒大人,这妇人再说什么?” “殿下,功败垂成自有定数,你我今夜奋力一搏虽未达成宏愿,可也算是死的慷慨,切莫再听这妇人搬弄是非。” 杨润宸镇定自若的辩驳道。 林亭楷却不愿就此赴死,重重的跪倒在地,悲戚戚的恳求道:“锦纾,皇叔都是受人挑唆一时糊涂,你快带皇叔进宫面见陛下和老祖宗” “殿下。” 杨润宸对他这副可怜巴巴委曲求全的怂样感到无比失望,苦口婆心道:“殿下身为先帝之子,亭安太子之弟,岂能如此没有节气。” 他话音刚落,宫内一道凌厉的话音顿时传了出来:“杨司徒也有脸提先太子?”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尹恩慈领着一众宫人缓步踏了出来。 宫中虽是遭了场劫难,可在纪岑安统领的禁军奋死抵抗下,加之援军来得及时,无一人闯入内宫各寝殿。 尹恩慈感到诧异之余,大抵猜测到此事只怕孙媳妇和锦纾早已有所防范,否则哪里能将事态控制得这般稳定。 尹恩慈手里拿着件白色锦袍,慢悠悠的走到楚南栀跟前,亲自将袍子披到她肩上,欣慰的点了点头:“丫头,辛苦你了。” “没有提前告知老祖宗与陛下,臣媳深感惶恐。” 被她如此关切,楚南栀心里暖融融的,想到和纾公主瞒着她就做了这么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时倒有些害怕起她会责备自己。 “你做的没错,这种事情实难预料,自是不必弄得人心惶惶。” 尹恩慈沉声宽慰道。 她虽也预感到近来宫中会不安稳,但也全然想不到贼人们会选择在年终尾祭的前夜动手。 可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太后田语婵却感到无比的不满,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楚南栀,阴阳怪气的指责道:“侄媳妇可真是好算计,竟陷我与老祖宗和陛下在宫中作诱饵,此举未免也太欠妥当了些。” “就是啊,弟妹,若不是本王来得及时,万一母后、老祖宗和皇兄有个好歹你让本王如何对得住先帝与父王啊。” 想着方才这女子在宫外对自己的阻拦,林锦珂也甚为不满的开始对她发难。 “王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南栀目光清冷的瞥了眼林锦珂和太后。 林锦珂却装得一脸淡然的辩解道:“这话怎么说,本王自然一心为着皇兄、老祖宗和母后的安危着想,这才想着出城求援。” “够了。” 尹恩慈哪里看不出这母子二人的小心思,愤怒的扫视了眼母子二人,大声道:“还嫌宫中不够乱?” 林锦珂最惧怕的就是这老婆子,被斥责了一句,立刻闭了嘴,只好偷偷的看向田语婵。 “老祖宗息怒。” 田语婵堆出一脸笑意:“臣媳也不过是觉得平宁王妃不该隐瞒大家,但她今日替大家化险为夷,我这心中自是感激着她。” 说罢,又刻意笑望着楚南栀,继续道:“前些日子,瑞茵这孩子冲撞了锦骁家的老二瑞希,我在此向侄媳妇赔礼了。” “太后言重了。” 瞧着她这副假惺惺的嘴脸,楚南栀温温的笑了笑:“都是孩子们闹着玩,却险些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好在有惊无险,说起来还得谢过太后的宽宏大量。” “哪里,哪里。” 田语婵也装得客气的摆了摆手:“我呀身为长者,还是分得清个是非好歹的。” 尹恩慈这时哪有闲工夫听这妇人在此装腔作势,径直走到杨润宸跟前,目光深邃的凝视着他,满腔的恨意在这一刻终于毫无掩饰的爆发了出来: “说,杨司徒,将你当年迫害先太子,设计刺杀老青禾王的事情尽数交待清楚。” 之前,她只是觉得杨润宸与当年之事脱离不了干系,可老廷尉章鲁之死和今日这场兵变,让她彻底顿悟过来,原来制造当年一系列惨案的幕后之人竟是这老狐狸。 “事已至此,老祖宗何须再问,老臣愧对先太子,今日愿以死谢罪。” 说着,杨润宸却是话锋一转:“只不过老祖宗不该趁着陛下心神俱乱之时引他请林亭羡东进,害得靖灵城宗室血脉遭受排挤打压,老祖宗如何对得住先帝英灵,老臣诛杀林亭羡自是为了匡扶皇室血脉正统。” “什么,竟是你害死的亭安皇兄?” 林亭楷一脸震惊。 他虽觊觎着大位,可心中历来敬仰着先太子,哪曾想到害死先太子的元凶居然会是自己的心腹谋臣。 第719章 演戏 “不错,正是老臣。” 杨润宸也不抵赖,直言不讳的答道:“正是老臣当年利用了二殿下和四殿下、五殿下的贪欲,让他们共同诋毁亭安太子,让先帝对其心生猜忌,从而使得他惨死东宫,彻底剪除了东宫一党。” 顿了顿,他深深的凝望着一脸惶恐的林亭楷,继续道:“三殿下,老臣若不替你未雨绸缪,你如何成就霸业,如今又怎能得到靖灵旧臣的拥戴?” 他此刻只想将一切祸水引到自己和林亭楷身上,以此保住六殿下林亭琰。 林亭楷垂头丧气的哀叹数声,重重的向尹恩慈连连磕头忏悔道:“都是儿臣的不是,是儿臣害了长兄,儿臣愧对老祖宗的养育提携之恩啊。” 说罢,从身旁军士手中抢过一柄利剑心灰意冷的抹了脖子。 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剑柄洒脱在地上,看得身旁的军士们好一阵错愕。 尹恩慈弱弱的叹息了声,想到南都王自小就是个老实本分的,最是仰慕自己的儿子林亭安,整日里追着他求教时的情景,心中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若不是被杨润宸这伙奸党利用,他也不至于成今日这般模样。 不忍心的向军士们挥了挥手:“抬下去,废南都王王爵封号,贬为庶人,阖府上下迁徙至北地斥阴县,允其尸身葬入斥阴之地。” 林锦珂眼下知道是杨润宸和林亭楷害了自己的父王,心中的愤怒尽数写在了脸上。 再加之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靖灵城的宗室,立即阻拦道:“老祖宗,南都王虽死,可他以下犯上,欲行篡逆之事,该满门抄斩,岂能饶恕他一家老小。” “他如今已死,你又何必再赶尽杀绝。” 尹恩慈厉声叱道。 楚南栀对林锦珂的行事作风也感到有些忌惮,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狠厉毒辣。 她如今虽是没找到十足的证据,可心里隐隐的总觉得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只怕六皇叔就是个替人背锅的大冤种。 倘若杨润宸果真是效忠于南都王,为何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这次的逼宫很显然是形势所迫,这一点她坚信杨润宸定是有所察觉的。 恰在这时,北滨王林亭琰姗姗来迟的入了宫。 看到宫门口的情形,顿时哑然失色,诚惶诚恐的上前来抱拳请罪:“儿臣在府上听闻宫中生了动荡,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好在听宫人们说老祖宗和陛下并无大碍,儿臣心中才勉强释怀几分。” 如此说着,立即跪下身去,恳切的求道:“都怪儿臣失职,让老祖宗受惊,求老祖宗责罚。” “你能及时赶入宫中护驾,足见你的赤诚之心。” 尹恩慈见他甚为真切的样子,赶忙将他搀扶了起来,好生宽慰道:“此事怪不得你,亭琰不必自责。” “多谢老祖宗。” 林亭琰仍是满怀愧疚,看着被拖下去的林亭楷尸身,唏嘘感叹道:“三皇兄深受皇恩,怎能行此悖逆之事。” 眸光流转间,看向被护卫们押解着动弹不得的杨润宸,心中却犹如利刺扎过一般疼痛难忍,但转瞬之间又恢复如常,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杨润宸对他突然的到来本还有些恼怒,可瞧着太皇太后对他并无猜忌,心里这才释怀了许多,故意装出平日里冷待他的模样嘲讽道: “六殿下倒真是活得惬意,这些年全仰仗着三殿下庇护苟活至今,如今三殿下已死,六殿下莫非还以为有人能够善待与你?” “杨司徒此话何意?” 林亭琰装得懵懵懂懂的看向他。 “六殿下何必装糊涂。” 杨润宸咧嘴苦笑道:“先帝之子一个个遭受迫害,如今就仅剩下殿下一人,下一个可就轮到殿下你了。” “杨司徒,你死到临头,休要再挑唆本王与老祖宗和陛下的关系。” 林亭琰决绝的面向尹恩慈,恳切的求道:“司徒杨润宸蛊惑皇亲,欲行不轨,深受陛下器重却不知图报皇恩,犯下此等大不敬的重罪,还请老祖宗下令,立刻诛杀杨氏全族及其门生党羽故旧,以示天下。” “哈哈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功败垂成转头空,老朽自知难逃一死,早已做好赴死准备。” 杨润宸忽然跪倒在地,大声央求道:“老祖宗乃先帝册封的皇后,该铭记先帝之恩。” 尹恩慈自是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是仍在替靖灵城宗室血脉鸣不平,觉着自己不该仰仗青禾王室。 她深深的凝视了眼杨润宸,冷嗤道:“这就不劳司徒大人费心了,哀家倒是想知道,亭安与先帝待你不薄,你死后有何面目再去面对他们父子二人?” “老祖宗何须再去与他多费口舌。” 林亭琰虽是放出了狠话,可终究是不忍心他全族上下被屠戮,便主动请缨道:“请老祖宗下令,小王愿亲自前往司徒府,捉拿杨氏一党。” “咳,六皇叔总归是上了年岁,这大冷天的何必再劳心费力。” 楚南栀从未见林亭琰像今日这般殷勤过,连忙劝阻道:“这种抄家拿人的事情还是交给青禾王与纾公主来办,毕竟他们之间还牵扯着杀父之仇呀。” “这” 林亭琰眸色微顿着看向尹恩慈,装得若无其事的笑道:“我也不过是担心着锦纾,她和纪驸马辛劳了这大半夜,该早些让他们夫妇回府歇息才是。” “六皇叔好意我心领了,此事还是交与我与青禾王兄操办。” 林锦纾见是楚南栀主动争取的差事,半点不含糊,当即揽下:“请六皇叔放心,我绝不会让一人漏网。” 林亭琰听得心里一怔,缓缓笑道:“如此就有劳锦珂、锦纾你们兄妹二人了。” 林锦珂对他今日这反常的态度感到有些纳闷,冷冷的瞥了眼他,信誓旦旦道:“六皇叔当真是客气,捉拿逆贼,替父血仇本就是小侄应尽的职责,六皇叔如此倒是叫小侄汗颜了。” 说罢,便朝着军士们大手一挥:“来人呀,随本王即刻前往杨府,捉拿杨氏家眷和党羽。” 杨润宸看得出林亭琰是想暗中保下自己的家眷,为养家留些香火。 但这个时候他越是如此反而会弄巧成拙,暗暗的朝着林亭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多言,随后狂笑着被宫人们押解了下去。 第720章 论罪 宫内虽已恢复宁静,可皇城外此时却是热闹得紧,禁军的身影穿梭在城中各个角落,由林锦纾、纪岑安和林锦珂亲自带队,开始捉拿今夜叛乱的叛军家眷及其党羽。 楚南栀心知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而且随着靖灵旧党的失势,她也意识到小白脸的身世只怕不久就要被公之于众。 这对于自己和他来说,既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却又充满了更多的艰辛。 太后和青禾王必会加紧对自己和小白脸的打压。 眼下,既然解决了太皇太后心中积压的旧事,她得盘算着往后的事情了。 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了一番,她开始谋划着倘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挫败林锦珂和太后,该如何全身而退。 向承乾殿走去的途中,尹恩慈瞧着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以为是受了惊吓,便舍去轿撵,陪着她缓步前行。 紧握着楚南栀的手心,尹恩慈那平静的面容下此刻内心却汹涌澎湃,充满了困惑。 走了许久,她忽然侧过身来,小声对楚南栀询问道:“丫头,你是如何察觉到今夜会有异样?” “其实也不难猜。” 楚南栀余光斜倪着一脸淡然的林亭琰,笑道:“老廷尉出事,想必老祖宗已然察觉到这背后之人必会有所动作,就是这时间难以确定,臣媳料想着该是年终尾祭这前后几日,因为只有这几日才是城中防备最为薄弱之时。” 说罢,她扭过头去,笑盈盈的直视着林亭琰,继续道:“说起来还得感谢六皇叔的提醒,若不是他提及要我与纾公主提防三皇叔和杨司徒,又言及年终尾祭城中军队调动频繁,臣媳怕是也很难猜测到他们会在今夜动手。” 听完这话,林亭琰却是一脸苦意。 明显这妇人早已洞察一切,这个时候却将功劳都推到自己身上,显然是包藏祸心,无疑是要让靖灵旧臣嫉恨上自己。 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可为了彻底撇清自己的嫌疑,他又不得不应下这份别有用心的邀功,僵笑着回道:“侄媳妇说笑了,都是你运筹帷幄,我也不过是顺口多了句嘴,毕竟身负大任,怎敢懈怠,陛下已有多年未曾亲自主持年终尾祭了,我自当谨慎些。” “亭琰呀,你这次的确是有心了。” 想到林亭楷之死,尹恩慈经不住感慨道:“你与他是多年的兄弟,这个时候你能选择大义灭亲,足见哀家和皇帝没看错人,往后这朝中的政务还得多多仰仗你相助皇帝。” “母后言重了,这本就是儿臣应尽的职分。” 话落,林亭琰信誓旦旦的又承诺道:“请母后放心,儿臣必当鞠躬尽瘁,替陛下守住这帝国的江山。” 田语婵在一旁听着甚为不悦,强颜欢笑道:“陛下有如此忠心的皇叔辅佐朝政,真乃帝国之福。” 但她压根没有将此人放在眼里。 毕竟是个毫无根基的弱势亲王。 倒是眼下,杨润宸彻底倒台,去除了心腹大患,她决不能容忍杨氏一党再有翻身的机会,义愤填膺的说道: “老祖宗,这杨司徒实在可恶,谋害亭安太子,挑唆皇族内乱,又残害亡夫,罪大恶极,这些年结党营私,使得奸党遍布帝国上下,这次务必要严惩杨氏一党。” 想了想,她又补说道:“平宁王前阵子对戚家门徒开的夷十族的刑罚如今正好适用,不如再开夷十族之罪,对杨氏一党斩草除根。” 尹恩慈岂不知她这是想借刀杀人,除掉政敌。 叛党纵然可恶,但杨润宸身为三朝元老,结交的门生故吏遍及朝野,若是擅开夷十族重罪,恐怕整个大禾帝国的官吏皆要被屠杀殆尽。 她仅是淡然一笑,沉默着并未答话。 一行人到达承乾殿,皇帝林锦笙和皇后早已候在殿内,看到尹恩慈的身影,连忙起身相迎:“怎么样,老祖宗,一切可已尘埃落定?” 尹恩慈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身旁的太尉尹斯年。 尹斯年立刻回禀道:“启奏陛下,乱党尽数伏诛,南都王畏罪自戕,司徒杨润宸及中郎将庞垣等贼首皆已收押入狱,纾公主和驸马正带着皇城军连夜捉拿叛军党羽。” “甚好,甚好。” 林锦笙欣喜的连连点头,又迫不及待的问道:“谋害先太子和先王的可正是此党?” “正是。” 尹斯年又拱手作答:“杨司徒对一切罪名都已供认不讳,正是他当年挑唆了诸王之乱,派人行刺了老青禾王,并主导了这两次的宫变。” “可恶。” 林锦笙咬牙切齿的捏了捏拳。 愤怒刺激到心中的怒火,又止不住的连声咳嗽了起来。 “陛下。” 众人吓得面色一紧。 “不碍事,今日朕高兴。” 林锦笙从容的摆了摆手,田语婵见状又再次提及了对杨氏一党夷十族的刑罚。 林锦笙却犹豫了起来:“杨润宸固然可恶,可若要尽数诛杀杨氏党羽,只怕一时间又要血流成河。” 作为受过现代刑律熏陶的刑警,楚南栀最是反感这种株连之罪,一人之罪,邻里乡亲,亲朋好友皆要受过,而且还是尽数屠戮。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小白脸对戚家开夷十族重罪,那上千人的鲜血就已让冬花江血染遍地,这杨润宸身为三朝元老,位高权重,门生故旧少说也有数万人。 这其中不乏良善之辈,更有像郑海川那等无奈攀附之人。 青禾王仗着有豪门显贵扶持,暴虐无度,凡事有恃无恐,残忍打压异己,这个时候她决不能坐视数万人就此殒命。 唯有如此,方能让人心归附。 审视了眼太后,她鼓足勇气向皇帝谏言道:“陛下,一人之过岂能连累他人受罪,还请陛下从轻发落未参与此次宫变的杨氏门徒故旧。” 虽是阻止林亭琰前去捉拿杨氏党羽,但也不过是不愿此人趁机收揽人心,包庇杨氏家眷和心腹党羽。 林锦笙思忖了片刻,坐回龙椅,缓缓开口道:“朕心意已决,立刻问斩今夜宫变主犯杨润宸、庞垣等十二名官员及将领,其余杨氏故旧及家眷或是流放或是罢免,皆交由廷尉府问罪发落。” “陛下英明。” 楚南栀满脸欣慰的朝着尹恩慈笑了笑。 而尹恩慈此刻也仿佛看到了一代贤后的身影。 她坚信有这样一位聪慧贤淑的孙媳妇辅佐孙儿,将来必定会让大禾帝国再度实现中兴。 第721章 宣战 林亭琰此刻的内心五味杂陈,失去了心腹之人,却又眼睁睁看着杨氏旧党尽数被楚南栀收揽,他却半点法子也没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他唯有忍辱负重,以待时变。 想到杨润宸先前叮嘱的话,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一脸愤慨的太后田语婵。 这些人心胸狭隘,全然不懂得变通之术,今夜之事传扬出去,杨氏旧党门生感念的自然只有楚南栀和平宁王,而对青禾王一党只会恨之入骨。 但眼下,他又不得不想法子去结交这群鼠目寸光之辈。 毕竟,他们手里握着三十万青禾铁骑,足以威震四方。 在心底盘算了一番,他只好顺着楚南栀的意思附和道:“陛下真乃一代仁君,经此一事,杨氏旧党必会感念陛下恩德,迷途知返。” 听到这话,田语婵才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原来平宁王妃是在招揽人心。 暗暗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实在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悻悻的同众人辞别后,领着儿媳唐郁岚与宫人们匆匆回了永安宫去。 尹恩慈此刻对林亭琰已然多了些好感,瞧着就要天亮了,随即吩咐道:“亭琰呀,宫中生了巨变,南栀府上怕是还不知晓宫中情形,哀家就劳你亲自护送她回府。” 看了眼神色不佳的林锦笙,又摇头叹了口气:“明日的年终尾祭就交由你代为主持,皇帝受了惊,需在宫中静养为宜。” 林锦笙本想反驳,可自己这身子骨自己最是清楚,也不敢逞强。 他如今还想着多苟延残喘些时日,等候着太后赴死之日,只得依了尹恩慈的意思:“自先帝离去后,京中诸王朕如今能依靠的仅剩下王叔一人了,就辛苦王叔了。” 林亭琰受宠若惊,没想到老祖宗竟将主持年终尾祭这等大事交由自己来主持,只怕是预示着新君人选,看来自己舍弃杨润宸倒也是明智之举。 为了让众人更加相信自己,他忽然想起一人来,大义凛然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提起先帝,臣却是想起了大长公主洛桐,听宫人们说,正是她带人将南都王从幽庭宫放了出来,还请陛下严惩这不忠不义的伪道人。” “这姐妹二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叫人省心。” 尹恩慈无奈的摇了摇头,但念及先帝情谊,又有些于心不忍。 他当初心灰意冷的遁入道门,宁可让老青禾王诛杀自己的儿子,也要带走三位年幼的长公主,只怪这三姐妹不肯安守本分,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楚南栀在一旁听着,对这位六皇叔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先前本还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如今看来才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未蓝宫旧人,再加上方才杨润宸那番话,以及南都王死不瞑目的神情,到死都不知道杨润宸手底下效忠的皆是些未蓝宫里的人。 想来他已然猜测到自己是被坑了,才会选择绝望而死。 如若杨润宸果真是尽心竭力的想要辅佐南都王,当初又怎会让冯越揭发他与岳贵妃的奸情? 可见杨润宸真正想要力保的正是这位被人看轻的北滨王。 她眼下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猜想,可从遇见林亭琰所经历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家伙才是幕后的黑手。 论运筹帷幄,自己真不如他。 能不动声色狠心舍弃为他奋不顾身的一个个心腹之人,他这坚如磐石的心肠绝非常人能及。 笑望着神色无比淡然的林亭琰,楚南栀意味深长的问道:“三皇叔自戕,如今先帝血脉可就仅剩下二位姑母和六皇叔了,不知六皇叔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两位大逆不道之人?” 林亭琰暗暗咬了咬牙,坚定道:“侄媳妇心怀仁慈,请求陛下宽恕了杨氏旧党,可我这两位皇妹却不是省油的灯,屡次兴风作浪助纣为虐,断不可轻饶,恳请陛下立刻赐死两位长公主。” 尹恩慈哀哀的叹了口气,若将先帝子嗣尽数屠戮,百年之后自己还如何去面见先帝英灵,想了想,终是不忍的看向皇帝,徐徐摇头道:“总归是你的姑母,又是先帝生前最为看重的,就废去二人公主身份,发去皇陵为她们父皇和历代先帝守陵了此残生。” “便依皇祖母的意思。” 林锦笙附和着点了点头。 林亭琰心里却是一阵刺痛。 自己这三位皇妹虽是在南华观幽居多年,可仗着长公主身份自持,这些年过得逍遥快活,并不比在宫里差,如今废去了公主身份,让她们去和那些罪徒们一道守皇陵,还不如来个痛快。 “罢了罢了,南栀呀,你也快些回府去,省得你母亲和二老揪着心,哀家就不多留你了。” 尹恩慈催促了声,可又有些不舍,想着几个小不点,立即吩咐道:“好好歇息一晚,明晚哀家和皇帝在宫中备了家宴,傍晚时差人再接你们一家老小进宫来。” “是。” 楚南栀应了声,辞别皇帝和太皇太后,随着林亭琰一道先出了承乾殿。 坐上马车,林亭琰率领禁军护卫一路护送她回府,路上时不时的能遇上几队匆忙奔走的军士身影。 巷子里传出的妇孺哭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这一切都让林亭琰看得甚为揪心。 他开始懊悔起当初没有听从杨润宸的谏言,在楚南栀来京的途中将她截杀,如今也只能再寻找合适的时机除掉这心腹大患。 到达府门口,楚南栀慢悠悠的走下马车,看到虚掩着的府门,她知道柳芸定是又在等着自己。 借着微弱的灯笼照出的亮光,她扭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的林亭琰。 寒风瑟瑟,那张邪魅的面容上似乎透着无尽的落寞。 经此一事,她深刻的意识到,与这位曾经达成短暂同盟的盟友怕是就要就此决裂。 两人心照不宣的互相观望了一眼,楚南栀长吸了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六皇叔如今深得陛下和老祖宗青睐,往后平步青云,不知夜里可会被三皇叔和这些冤魂所惊醒?” “侄媳妇言重了,本王不过是为了江山永固,至于旁人的生死,我虽心痛,可他们也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林亭琰仰望漆黑的苍穹,也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第722章 坐山观虎斗 回宫途中,林亭琰亲眼目睹了杨润宸及其谋反的党羽被处决,回想着自母妃过世后这些年他一直在自己跟前忠心辅佐,如同父亲一般的庇护和疼爱,他心中忽然感到无比的落寞。 遥遥的看着皇城军将贼首尸体拉往城外的乱葬岗,暗暗的捏了捏拳,径直奔赴宫中。 天色渐明,冷风吹拂在靖灵城的各个角落,经历了一夜的混乱,这座宏伟壮丽的都城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军士们集结在北城门严阵以待,只是少了皇帝亲自主持年终尾祭,加之昨夜的叛乱,比起预定的规模和章程少了许多,仅由青禾王林锦珂与摄政王林亭琰带领臣工们前往祭拜地。 得知这位颇不受待见的六皇叔替皇帝主持祭拜,林锦珂心中一万个不服气。 待祭拜仪式完毕后,林锦珂陪同他走下祭台,便是冷嘲热讽道:“恭喜六皇叔呀,如今深得陛下和老祖宗信赖,往后这靖灵城乃至整个大禾帝国怕是得唯你马首是瞻了。” “锦珂何必挖苦我。” 林亭琰淡漠的苦笑道:“如今你三皇叔和杨司徒一党彻底倒台,老祖宗此举不过是制衡之术罢了,她呀是担心你势力滔天无法制衡,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继续扶植我这毫无根基的皇叔罢了。”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的察视着祭台下的臣工们,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终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皇叔此话怎讲?” 林锦珂也随着他的目光打量了眼不远处站着的太尉尹斯年和皇室宗亲们。 林亭琰望着雾茫茫的苍穹,故作幽深的叹了口气:“瞧着今日这天气怕是又要下雪了,锦珂可愿陪我坐上马车叙叙话?” 林锦珂察觉到他是心里藏着话不好当面提及,便依了他的意思,舍了马匹随他一同前往马车上入座。 两人沉默了一路,往回赶了许久,眼看着就要进入靖灵城,林亭琰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神秘兮兮的递到林锦珂手里,示意道:“锦珂不妨自己看看。” 林锦珂一头雾水的打开帕子,见帕子上映着几行血红色的字迹,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个年头,那字迹已经开始泛黄。 粗略的看了一遍帕子里的字迹内容,他险些失声叫了出来,意识到尹斯年等人的马车就紧随其后,立刻转为小声的质问道:“六皇叔从何处得来的这块帕子,那平宁王果真是先太子遗腹子?” “确定无疑。” 林亭琰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腿上垂着的衣衫,缓缓道: “这封血书上面记载着当年林亭书入京用自己的骨肉换走纪太妃产下亭安太子遗腹子的全部事实,当年常老太傅为了保住先太子唯一的血脉,事后一直在彻查知晓此事的旧人,恰巧我有位心腹嬷嬷伺候过纪太妃,在临死前将事情原委尽数记录在此。” 想了想,他又补说道:“当年我一直很纳闷,为何锦笙刚刚登基,常老、聂老便主动辞官归隐,要知道当时朝政艰难,没有他二人的辅佐,新帝如何能够面对朝局,直到看过此信,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太皇太后是想让这二人回芦堰港保住先太子的血脉。” “难怪自税银案发生以来,皇兄和老祖宗便不顾朝臣们反对,在短短数月内屡次提拔林锦骁那破落户,竟连天子剑都赐予了此人,根结竟然在这里。” 林锦珂捏着手里的帕子,对林亭琰所述虽是将信将疑,可结合着种种迹象,他也不得不相信此事的真实性。 即便林锦骁并非先太子遗腹子,此人接下来的确是真真切切的成为了自己的头号大敌,不得不防。 林亭琰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些年啦我跟随在你三皇叔身边倒是知晓不少事情,据说杨司徒对平宁王的身份早就了然于胸,税银案便是此人主导的,只可惜他那义子肖定方终是没能得手,之后又派出去过刺客行刺皆是无功而返。” “六皇叔知之甚多呀。” 林锦珂这才发现小觑了他,咧嘴笑道:“如此说来,昨夜的宫变六皇叔早就知晓?” “我的确是有所警觉,所以才提醒了南栀那丫头,不想趁着她们与杨氏一党周旋之时让锦珂你坐收渔翁之利,谁曾想你竟然也被这丫头给玩弄了。” “咳,这妇人当真是不简单。” 提起楚南栀,林锦珂也是爱恨交织。 明明说好要为自己创造条件,昨夜竟然将自己拦截在了城内,这世间果然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所以眼下绝不能让她再活着离开靖灵城。” 林亭琰早已下定了决心,不再幻想着这女子会为自己所用。 “杀她?” 林锦珂有些难为的吁了口气:“如此岂不可惜了?” “你呀就别再心存幻想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当以大业为重。” 林亭琰看出他也怜惜着那女子,语重心长的劝道:“她深得陛下和老祖宗的器重,自是会为她那一家老小算计,倘若不尽早除掉她,咱们啦早晚要折在她手里。” 想到楚南栀对自己的种种,林锦珂也随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下心中就有了主意:“只怕仅是除掉她不行,得赶在平宁王身世公之于世人之前将他一并除掉。” “这事并不难办。” 林亭琰慢悠悠的冷笑道:“我听闻司隶校尉康琇如今正在芦堰港,眼下锦骁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只要让唐驸马和康琇联手,必定可以铲除此人。” “康琇的确是个可靠之人,有他来做此事,我甚为放心。” 林锦珂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却又感到纳闷的视向林亭琰:“六皇叔为何会想到帮我?” 沉思了片刻,他笑眯眯的讥讽道:“据小侄所知,皇叔做上如今的摄政王还全仗着平宁王夫妇的帮扶,莫非另有打算?” “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亭琰一本正经的开始诓骗道:“如今杨氏一党和南都王倾覆,谁人不知锦珂才是最受看重的储君人选,我母妃不过是受宠了些而已,便被太皇太后攀诬成妖妃,与其让她得偿所愿,我自然是更希望锦珂能位及九五之尊。” “上官贵妃的确是冤枉了些。” 林锦珂对他这个理由完全信服,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只要六皇叔肯效忠于我,待得大势已定,小侄必将保皇叔永世富贵,绝不反悔。” “如此,我在此先谢过锦珂的金口玉言了。” 林亭琰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一时间,忍不住又感念起杨润宸对自己所作的安排来。 第723章 夜宴 下午,宫里准备的马车早早的就候在了府门外,按照往年的惯例,待得年终尾祭过后皇帝和太皇太后皆会安排家宴犒劳宗室皇族和功勋卓着的臣工,而亲自派了宫里准备的马车前来迎接,这倒是头一份。 楚南栀心知是老祖宗念及自己怀着身孕,又辛辛苦苦为朝事奋战了一夜才得此殊遇,不敢有半点的恃宠而骄,为四胞胎、沈云清换了身新备的衣衫,便与柳芸和二老坐上马车默默的入了宫。 常延珏虽因纪华珍的缘故,和林氏皇族沾着些外亲,但为官一生,在年终夜宴上被皇帝赏赐菜肴和奇珍倒是挺多见,而亲自受邀参加皇族家宴这却是头一次。 想着昨夜发生的事,他猜测着老祖宗该是准备让学生一家离京了,否则不至于这般隆重。 到达宫门外,他刻意叫停了马车,吩咐众人走入宫中,免得又惹来别有用心之人的猜忌。 看着宫内焕然一新的陈设和那些没能掩盖住的痕迹,常延珏猜到昨夜宫中情势定然是十分的惨烈,走在楚南栀身旁,忍不住小声埋怨道:“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了,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也不告知老朽与你聂先生,就和锦纾不动声色的主导了这样一场大戏。” “也怪学生没能事先知会二老,让二老受惊了。” 楚南栀立刻赔罪道。 常延珏哪是真想责备她,不过是觉着她不该独自担这样大的风险,轻叹了声:“你呀向来聪慧,本也无需我与你聂先生操心,可这种事啊毕竟不是你该去面对的。” 想了想,他又压低了些声音对她叮嘱道:“如今杨氏一党倾覆,只怕锦骁的身世难以再隐瞒世人,往后你定是要再谨慎些。” 楚南栀早已料到了此事,杨润宸先前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无非是忌惮着林锦骁因此更加声势浩大,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而如今他已然失势,自不会再隐瞒此事。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青禾王和太后一党显然是不知晓林锦骁的身世,否则早已有了异动。 可经历了昨夜这场巨变,楚南栀隐隐的感觉到接下来林锦珂必会有所动作。 好在此次入京总算是没辜负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期望,查清楚了当年的旧案。 就是不知太皇太后接下来会作何安排。 怀着疑惑,来到宫中,进入家宴的场地保和殿,此时的殿内尚无宾客,除了些筹备宴席的内官、宫女,宴请的皇亲尚未到场。 楚南栀正四处打量着,老祖宗身前的近侍海莲应却突然冒了出来,先是向着二老招呼道:“陛下昨夜受了惊吓,牵动了旧疾,御医们为陛下用了药,陛下今日要留在荣德宫静养,今夜的夜宴便由老祖宗亲自接待各位,二老和柳大娘子请在此歇息片刻,老祖宗容后就到。” 话落,趁着宫人们为大家安排坐席的空档,刻意走到楚南栀跟前,小声示意道:“老祖宗有事要与王妃商议,还请王妃移步。” 看着海莲应神秘兮兮的样子,常延珏和聂怀安面面相觑着,各自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领着沈云清率先落座下来。 四胞胎不知曾祖母为何要单独将娘亲叫走,有些担心的凑拢过去。 楚南栀大抵猜到该是要离京的时候了,笑着对小宝们安抚道:“你们皇伯伯生了病,曾祖母想是让我去一趟,探望探望你们皇伯伯,你们在保和殿乖乖的听姥姥和两位爷爷的话,娘亲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海莲应又立刻让宫人们拿了些提前备好的点心果子给小不点们,四胞胎这才安下心来,目送着这位慈祥的老公公领着娘亲离去。 入了后宫,楚南栀担心着皇帝的身子,见海莲应始终不肯与自己详说,便主动问道:“陛下龙体可否安稳了些?” “御医们按着王妃开的方子,陛下服用了药膳后现在好转了许多。” 海莲应神色黯然的叹息了声:“陛下这些年一直惦记着老青禾王之死,如今突然就查获了谋害老殿下的真凶,又剪除了杨氏一党,他怕是太过欣喜,听皇后说陛下彻夜未眠,这才牵动了旧疾。” 听着这话,楚南栀眼里充满了无奈。 与这位皇帝接触虽不多,但一番了解下来,总觉得他跟个孩子似的,心性不稳。 虽是比小白脸痴长几岁,可和他的城府却是全然不能相提并论的。 说起来也是可怜的紧,年幼就背负着血海深仇,几岁的稚童就被人硬生生扶上了帝位,若不是有个真心疼他的太皇太后替他维系着朝中局势,恐怕如今早就被身边那些奸邪小人害死。 她默默的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随着海莲应一道入了昭纯宫。 到得内堂中,尹恩慈正亲自为太妃纪梵音整理着妆容,看到楚南栀进来的身影,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对宫女们吩咐道:“多在院子里加些炭火,让御膳房将晚宴的菜品多送几样太妃喜爱的过去,用完晚膳服侍太妃早些歇下。” 说罢,看了眼肚腹已经微微隆起的楚南栀,有些不忍心的拉着一脸呆滞的纪梵音上前来,将她那细长的手指贴到楚南栀小腹处,喃喃自语道:“哀家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便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儿子。” 纪梵音今日倒是比往常稳定了许多,还记得楚南栀的模样,只是冲着她一个劲的傻笑。 想到老祖宗今日叫自己单独过来可能是商议离京之事,望着面前这位命运凄苦的女人,她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难过。 轻轻的将她搂住,暗暗道:“太妃放心,我一定将小白脸亲自带到你身边来,往后你们再也不会分开。” 纪梵音也不反抗,想着前些日子她对自己挺身相互让人深感亲切,满含笑意的伸出手去也将她搂住。 “送太妃下去。” 尹恩慈看着婆媳二人恋恋不舍的环抱在一块,心里更加难受,示意宫女们领着纪梵音出了内殿,搀着楚南栀落座下来,目光幽深的凝视住她,沉吟许久后,才缓笑着开口道:“昨夜可还歇得安稳?” 第724章 离京 “睡了个囫囵觉,醒来倒也是神清气爽的。” 楚南栀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尹恩慈,静等着她的问话。 尹恩慈支走了殿内所有的侍从,仅留下了海莲应一人,心里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与她说道。 楚南栀看出她脸上的为难,便直言道:“老祖宗可是有什么焦虑的事情?” 尹恩慈浅浅的叹息了声,紧握着她的手心,缓笑道:“你身怀六甲,哀家本该让你留在京中好好静养才是,如若章鲁未出事,杨氏一党或许不会急着做出此等谋逆之事来,眼下杨润宸伏诛,这朝中恐怕再无人能够制衡青禾权贵了。” “有六皇叔替陛下打理朝政,又有纾公主和纪驸马固守京都,老祖宗不用太过忧虑,太后与青禾王不敢造次。” 楚南栀此时心里也不确定太皇太后是否真的要仰仗林亭琰,故意试探着问了问。 “锦纾和岑安都是军旅之人,对于权谋之术哪里是那些老臣的对手,至于北滨王嘛” 话到此处,尹恩慈忽的冷笑着摇了摇头:“他那点花花肠子哀家还是清楚的,只不过眼下还得靠着他去制衡青禾权贵。” “老祖宗可曾想过万一他与青禾王联手该当如何?” 楚南栀问道。 如果杨润宸果真效力的是六皇叔,那六皇叔如今失去了倚柱,怕是会想着与林锦珂合谋。 “你这丫头当真是聪慧。” 尹恩慈欣慰的颔首道:“哀家自是清楚这一点,但凭着这二人的野心哪里长久得了,早晚是要离心的,这也是哀家和皇帝敢与让你们六皇叔摄政的原因。” “老祖宗真是高瞻远瞩。” 楚南栀这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原来昨夜那番话不过是假意慰藉林亭琰,让青禾王和太后生出嫉恨。 老人家的心思实在是叫人琢磨不透。 “你呀就别给哀家戴高帽子了。” 尹恩慈苦笑着哀叹了声:“你这次带着瑞文他们几个入京来探望哀家,也替哀家解决了心头大事,哀家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眼下却不得不要你返回芦堰港去。” “臣媳明白。” 楚南栀心知她是惦记着自己的安危。 但此时自己若就此离去,老人家的安危怕是难以保证。 尹恩慈却慢悠悠的摆了摆手:“你呀不明白哀家的心思,哀家却清楚你这丫头的花花肠子。” 听着这话,楚南栀眸色一顿,便见她满是无奈的笑了起来:“十余年前哀家就听闻塔塔拉卡部落的王子和公主流落到了我帝国境内,只是并未有人查获到音讯,这塔塔拉卡部落呀一直不敢同我朝起争执,这次竟然率军滋扰边境,如果哀家没有猜错,这该是丫头你的杰作?” “老祖宗怎会突然提及此事?” 楚南栀一脸讶异的看向她。 尹恩慈轻轻的摇头:“你呀以为将唐尧外放出京,就能对付锦珂,还是小觑了唐氏权贵的实力,他们可不比杨氏一党,仅是那三十万青禾铁骑就足以踏平靖灵城。” 这一点也的确是叫人头疼。 楚南栀无力地眨了眨眼:“依老祖宗的意思该当如何?” “锦珂率军入京,此次只怕是对靖灵城志在必得,倘若哀家继续将你们母子几人留在京中,这对锦骁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尹恩慈目光恳切的望向她,语重心长的说道:“听哀家的,趁着年节这些日子想办法出京,皇帝早已拟好旨意,待你出宫之时,哀家会让海常侍将密旨交付你手中,你暂以廷尉府大司寇之职巡查江南。” 顿了顿,她眼眸微眯着继续道:“至于廷尉府,你既然已经提拔了可用之人,就让那方清岳作为候补廷尉暂时打理府中事务。” “可” 看着她深切的眼神,楚南栀心里忽然一酸。 来京中数月,得她与皇帝器重,她心里虽然清楚眼下离京才是最好的选择,可终究是放心不下她。 尹恩慈忍着心里的不舍,语气强硬的将她的话打断:“此事你就听哀家的安排,哀家知你不甘心,可眼下的时局由不得咱们,你夫君的身份如今已到了不得不揭开的时候了,否则锦骁一直被蒙在鼓里,只会不断的遭受无妄之灾, 待你们母子出京之后,哀家和皇帝会昭告天下,到那时青禾王自不会眼睁睁看着锦骁入京,虽是充满了劫数,可总归能够赢得顾念先帝和你公爹旧情的旧党拥护,至于该如何入京,你回去要好好与锦骁商议。” “可如此一来,老祖宗和陛下的安危该如何确保?” 楚南栀面露担忧。 “哀家已是半截身子埋入黄土的人,死有何惧。” 尹恩慈怒瞪着双眼,大义凛然的斥了声,老沉的目光又渐转柔和下来:“至于皇帝,他知道自己的天命,如今他最期盼的是这后继之君,是能够稳定社稷的后继之君啦。” “老祖宗,臣媳岂能让你和陛下以身涉险,林县令过世得早,大郎自小就没被他那后母疼爱过,他如今若是得知自己的生母和皇祖母皆还在人世,臣媳离你们而去,回到芦堰港臣媳如何再去面对他?” 沉吟片刻,楚南栀苦口婆心的劝道:“请老祖宗再给臣媳一些时间,臣媳定能想到两全的法子。” “丫头,你如此这般让哀家如何心安?” 尹恩慈忽然起身,脸色阴晴不定的打量着她: “昨夜这城中捉拿的官宦人家何止成百上千,罢黜的官吏待得年节之后亟待补缺,你那六皇叔和青禾王必会举荐心腹之人,皇帝难以一一驳斥,永安宫那位和锦珂只会步步紧逼,哀家已无力主导大局,将你们母子留在京中,岂不成为瓮中之鳖。” 海莲应见状,立刻跪下身来,竭力央求道:“王妃,你就听老祖宗和陛下的旨意,老祖宗苦盼多年就盼着殿下回京,你此一去定是要助殿下回到京中,达成陛下和老祖宗的夙愿。” 楚南栀心知太皇太后已下定了决心,只好跪下身来咬牙答道:“臣媳听从老祖宗的安排,今日夜宴之后便准备离京事宜。” 仰视着这位满目慈容的老人,她终是感到不舍,不放心的嘱托道:“也请老祖宗定要设法周全,保住身体,臣媳必会早日赶回京中让老祖宗与拙夫团聚。” “好、好、好,哀家在宫里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尹恩慈眼含热泪,将她搀扶起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第725章 为质 从尹恩慈的眼中,楚南栀看出她已经抱定了为守江山誓死的决心。 而通过这些日子与林锦珂的接触,她也料定此人早晚要反,如今这内忧外患的局面也实在是苦了这老人。 眼下,她只期盼着平宁州可以太平,不再生出事端。 这念头也才刚刚升起,门外便传来了内侍的禀报声:“启禀老祖宗,尹太尉求见。” 听是尹斯年求见,尹恩慈立刻让人引了进来。 尹斯年刚踏入殿内,楚南栀便瞧着太尉大人手里握着本奏报,愁眉苦脸的甚是不悦。 尹恩慈重新坐下身来,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尹斯年,蹙眉道:“又发生了何事,让太尉大人也苦着一张脸了?” “老祖宗,关于和白渝十族的和谈,朝臣们皆纷纷上奏要求留下谢太子为质,并让白渝国皇帝称臣方能求和,否则宁可与之一战,也绝不妥协。” “岂有此理。” 尹恩慈怒道:“如此岂不是逼着白渝国出兵?” 虽然她不清楚白渝国为何会让这位谢太子亲自前来求和,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扣下谢景辰,白渝国主战势力绝不会顾及这些,他那庶出的兄长谢景湛必会带军直压边境。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眼楚南栀,意味深长的说道:“丫头啊,你说这位白渝国的太子殿下奇不奇怪,也的确是与常人不同,堂堂一国储君,即便再有求和诚意也不该以身赴险,这倒让哀家感到为难了。” “这个时候不好将谢太子再扣押在帝国境内,若是将白渝国逼急了,他们与东桑人勾结进犯我朝边境,怕是难以应付。” 楚南栀心知她是在猜忌自己和谢景辰那些绯闻。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毕竟眼下两国战端再开,林锦骁既要面对青禾王还得提防外患,四面环敌,哪里应付得过来。 尹恩慈猜到此事定是永安宫那位在从中作梗,如今帝国哪里还经得住战乱折腾,北边已经叫人头疼了,再与南边开战,必会导致帝国元气大伤。 仔细斟酌了一遍,她先是对尹斯年吩咐道:“此事容年节之后再议,你且去保和殿准备晚宴之事。” 叫海莲应送走了尹斯年,尹恩慈望向楚南栀,忽然露出狡黠的笑意:“丫头,哀家听闻你与谢太子交情颇深,此次哀家想让你将他秘密送回白渝十族,你可有法子?” “老祖宗也不同意朝臣们的主张,不愿扣押谢太子?” 楚南栀掩饰住内心的欣喜,装作平静地问道。 “白渝国的国政哀家倒是有些耳闻。” 尹恩慈眉峰轻闪着,浅笑道:“要说论能力论声望,这位嫡出的谢太子远不及他那庶长兄,可无奈这位谢太子深得皇帝喜爱,纵然他再不成器,那白渝国的皇帝也不愿意废了太子,难得谢太子有此诚心,哀家自然是不能辜负了他的诚意, 想要促成两国达成和谈,也只有此人在白渝国内才有望,否则即便是将谢太子扣押,仍是避免不了两国征战,只怕还会让那谢景湛有了更充分的出兵理由。” “老祖宗英明。” 楚南栀话音刚落,尹恩慈就瘪嘴斥道:“你这丫头今日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哀家虽然欢喜,但也不得不提醒你,你如今是平宁王妃,凡事定要谨慎些,哀家可不想再听到你们二人之间再传出些流言蜚语,所以这件事你定是要妥善安排。” 静默了片刻,她又止不住的叹息道:“也是没了法子,要是现下朝政安稳,哀家自是愿意随了朝臣们的意思,将这谢太子扣押下来,是战是和皆能牢牢握住主动权,只是如今我朝不能再树立大敌了。” “臣媳虽不敢保证能与白渝国永结盟好,但定会与拙夫一道说服谢太子,让两国在短时间内不再出现战乱。” 想到那登徒子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楚南栀也相信这家伙的确是希望两国太平,否则他不至于以身犯险来到帝国境内。 “但愿。” 尹恩慈思忖着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陪哀家前往保和殿。” 前往保和殿的路上,尹恩慈始终紧抓着楚南栀的手不放,今日之后她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们母子几人,所以格外珍惜最后的相聚时光。 而此时的楚南栀,虽然心有不甘,甚至也抱了些侥幸,只要老祖宗恳求,她愿意留在京中孤注一掷,再与太后、青禾王母子周旋一番,可想到小宝们,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自己如今终究不是孑然一身,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毫无顾忌的一往无前。 作为母亲,她必须得为一家老小的安危着想。 二人刚到保和殿,田语婵便领着一众皇室宗亲迎了上来,装模作样的同尹恩慈作了礼,又与楚南栀嘘寒问暖了一番,待得大家落座下来,她举目四望,开始道出了心中的如意算盘: “今日呀该来的都来了,虽是少了南都王那孽障,倒也还算是热闹。” “母后怕是遗忘了一位重要角色?” 唐郁岚顺着她的话,瞥了眼楚南栀和她身旁的四胞胎,故意提醒道。 “瞧我这记性。” 田语婵佯装愧疚的叹了口气:“郁岚说的是,如今平宁王妃和膝下子嗣们皆已入京,她又有了官身,替陛下打理着廷尉府,平宁州呀也是风调雨顺,该让锦骁那孩子入京和家小们团聚才是,怎能让他们夫妇二人长期分隔两地呢。” “母后说的是。” 林锦珂也忙不迭附和道:“说起来儿臣还从未见过这位兄弟,早想一睹平宁王的风采,这加封之时就未入京谢恩,眼下国泰民安正好让骁贤弟入京来小住些时日。” “太后与青禾王兄的好意,我在此替拙夫谢过了。” 楚南栀不紧不慢的笑道:“只是眼下东桑人神出鬼没,白渝人又虎视眈眈,拙夫怕是难以离开封地。” 话到这里,又顺势补了句:“再说他那腿疾时常发作,怕是也受不得这旅途劳顿。” 林锦珂却不以为然的瘪嘴道:“可愚兄听说骁贤弟前阵子还亲征长宁郡,孤军深入腹地,一战之下就擒拿了叛军首领。” “那不都是让人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嘛。” 楚南栀故意瞥了眼太后田语婵。 太后和青禾王回想起唐儒损兵折将还被叛军包围,林锦芊去平宁王府大闹,还以死威胁林锦骁出兵的事,自知理亏,顿时沉寂下去。 第726章 严密监视 短暂的沉默后,田语婵这才重新开口道:“说起来也怪锦芊那丫头不懂事,的确是鲁莽了些,可当时驸马陷在敌阵当中她也是救夫心切,就请平宁王妃这个做嫂嫂的莫要去与她多做计较,待来年她回京之时,我呀定会好好责罚她。” “太后言重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楚南栀陪着笑意应了声。 不过听到来年要让芊公主回京,这倒让她生出了警觉。 尚书令纪怀书已下江南有些时日,想必对于唐儒的彻查也快有了结论。 纵然是太后力保他们夫妇二人,唐儒此次罢官免职已在所难免。 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她倒是希望将这夫妇二人扣押在芦堰港。 所以让芊公主回京之事她怕是要让这位太后失望了。 从太厚的口吻里,林亭琰已然察觉出太后与青禾王已经准备行动,否则不会透露接林锦芊回京的口风。 这个节骨眼上,他自是要将楚南栀看紧些,既然让林锦骁入京的主张遭到了驳斥,如今也只能将此人彻底的除掉。 方才听宫人们提及尹恩慈单独召见了这妇人,他猜测着太皇太后怕是想将这母子几人秘密送出京去。 暗暗的打量了眼林锦珂,他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的说道:“南栀啊,你头一遭入京,平宁王又远在芦堰港,这个年节倒是苦了你了,好在这京中叔伯兄弟并不少,过了初一我让宗室亲眷们多去你府上走动走动。” 说着,又环视了眼殿中众人,接着道:“你来京数月,许多的宗室子弟今日还是头一遭见到,正好趁着这个年节好好熟络熟络。” “六皇叔所言极是。” 林锦珂也趁势附和道:“听闻前几日我家瑞茵和瑞希小郡主闹了些不快,过几日愚兄让你嫂嫂带着孩子们亲自过府一聚,到时你可莫要闭门谢客才是。” “王兄和六皇叔一番热忱,我岂是那不知好歹之人,今夜回府便潜心恭候各位大驾。” 楚南栀温笑着回道。 心中已然猜到这二人怕是知晓了自己即将离京,准备更加严密的监视自己了。 看来太皇太后的忧虑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了,今日这二人不过刚刚出城一起主持了一趟祭祀,回来就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开始串通一气。 如果不趁着年节离京,等到元宵复朝之后想要再出京的确是难上加难。 而尹恩慈也察觉出了些诡异,不动声色的端起面前的酒盏浅饮了口,只是淡漠的笑道: “如今的朝廷皆要仰仗在座各位宗室亲贵,亭琰与锦珂,你们能如此关心平宁王妃,和睦共处,哀家甚是欣慰。” 随后,故意放出了口风:“眼下江南吏治涣散,前两日纪尚书传回奏报,说江南各地沉积的旧案颇多,朝廷派遣的廷尉史与当地官绅勾结成风,皇帝有意让平宁王妃以大司寇之名巡查江南,待得年节之后就准备赴任事宜。” 这话直接引来了殿中的一片哗然。 林亭琰偷偷的瞟了眼一脸错愕的林锦珂,虽是早已猜到了此间情节,但没想到老祖宗竟会主动告知各位。 如此一来,想要将这女子扣押口中就不是件易事了。 可此时也绝非林锦珂逼宫的最佳时机,若不等到芦堰港除掉林锦骁的捷报传来,并无胜算。 仔细的斟酌了一番,他宽下心来,决定看一场好戏。 入京容易,想要回去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从靖灵城到平宁州,这一路上处处都有唐家的门生故旧,他倒想看看太皇太后如何将楚南栀母子几人送出京去。 而此时的林锦珂也开始盘算着如何拦下楚南栀。 “年节之后。” 他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如果能赶在元宵前除掉林锦骁,解决了后顾之忧,凭着手底下三万铁骑和京郊驻扎的唐家部曲,想要拿下靖灵城易如反掌,就怕这平宁王妃再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想到此处,他已无心饮宴,与楚南栀道了声喜,便匆匆的借故离去。 回到府中就开始谋划着传信给唐儒准备行刺林锦骁的事情,又传令亲信们继续上奏扣押谢景辰在京中为质,只要让平宁州鸡犬不宁,即便是林锦骁不死也无心他顾。 宴席散场,宗室亲贵们纷纷离去,尹恩慈不舍的将四胞胎叫到自己跟前,好生叮嘱道:“回了芦堰港,你们四个一定要乖乖听父王、母妃的话,替曾祖母照顾好你们的母妃。” “曾祖母,我们知道了。” 得知不久就能回家,四胞胎心里虽然高兴,却突然有些不舍得这位慈祥的老人了。 “去,去。” 尹恩慈挨个抚摸了一遍小家伙们,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楚南栀,心知此次回程异常的艰险,可自己如今能为她们做的也就剩下这些了。 让她奉诏出京,一路上该是能够省去些麻烦。 眼下,就看太后一党敢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犯上作乱了。 离了宫,坐回马车之中,常老、聂老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望着神色不安的楚南栀,常延珏忍不住问道:“南栀呀,老祖宗让你奉诏出京,过完年节咱们就能回到故地,你怎么还这般愁眉苦脸的?” “二老可看出六皇叔和青禾王今日的异样?” 楚南栀并未直言,只是委婉的提醒道。 “你六皇叔如今深得老祖宗和陛下器重,正春风得意,知道你是老祖宗和陛下跟前的红人,想要待你亲厚些,倒也无可厚非。” 聂怀安狐疑着蹙了蹙眉:“就是青禾王今日的确是反常了些,老朽觉得这二人心中怕是藏了什么花花心思。” “如今锦骁已稳定了平宁州的局势,青禾王纵然是有野心,想必也没这个胆量公然造反,南都王的下场众人皆是亲眼目睹的,他应该不至于想步其后尘。” 常延珏愤懑的撇了撇嘴。 “杨润宸伏诛,拙夫的身世自是再隐瞒不住,青禾王怎会甘心让陛下和老祖宗迎回拙夫。” 楚南栀咬牙答道:“此人必反,我们得赶在元宵前出京,这也是老祖宗的意思。” “莫非老祖宗已无力控制当前局势了?” 常延珏一脸讶异的视向楚南栀。 “我相信老祖宗定能稳定朝局。” 楚南栀坚定道。 “老祖宗如此安排也好,凡事皆要做最坏的打算。” 事已至此,聂怀安也只能将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设想:“让你们母子继续留在京中,也实在是藏着极大的隐忧。” 楚南栀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默默的盘算起了出京的日子。 第727章 新岁 这夜,楚南栀照顾着二宝、四宝两个小家伙睡熟之后,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回程途中该如何安排。 要说从靖灵城南下芦堰港最近的路程自然是沿着靖芦运河顺河而下,要比走陆路快上日的行程。 只是如此一来,在水面上遇到危险想要全身而退就难上加难了。 思考了许久,她最终决定从陆路回芦堰港。 而出京的日子,她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定在元宵灯会。 据说这夜,京中无宵禁,热闹无比,隔日就是复朝之日,若在这夜离京恰好能够麻痹众人的视线。 就是如何将谢景辰一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离京城,让她感到有些头疼。 那登徒子可不是位甘心受自己支配的主。 但想到平宁州的安稳,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登徒子赶回白渝十族去。 打定了主意,次日一大早她换了身新备的蝶纹黄衫,套上厚厚的灰色锦袍,梳洗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迎新的事宜。 想着前些日子因那香悦之事委屈了府上其余的侍从们,她特意吩咐桑琪为每人多封了二两银子的赏钱。 而她自己则为五个小家伙每人用红绸包裹了四两银子的压岁钱。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二宝林瑞希和四宝林瑞嘉皆醒了过来。 看到茶桌上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两个小家伙等不及穿衣就忙不迭的跑了过来,乐滋滋的唤道:“阿娘,你是不是也给我们准备了压岁钱?” “当然啦。” 楚南栀握着分量最重的几个钱袋子在小家伙们眼前晃了晃:“今年你们阿爹做了大官,阿娘也有了俸禄,自然是要为你们多备些压岁钱。” 说着,话锋却是一转:“不过你们得乖乖的跟着桑琪姐姐去穿好衣服阿娘才能给你们银子。” 二宝林瑞希抬眼望着娘亲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有些闷闷的瘪嘴道:“阿娘,那这银子我们可以自己留着吗?” 往年年节,林锦骁也会象征性的为小家伙们每人封上十余文钱,楚家富裕时,柳芸更会拿出上五六两银子给了小家伙们,可没过多久就让原主尽数没收了回去。 想到那些旧事,楚南栀苦笑着拍了拍两个小不点的额头:“你们如今长大了,可以自己保管和支配压岁钱。” 两个小家伙一听立时乐开了花,赶忙拉着桑琪去卧房里穿曾祖母为大家准备的新衣。 看着二宝、四宝这样欢喜,楚南栀不由得又想起了林锦骁来。 自己将他的四个小宝都带到了京中,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人守着这个年节倒显得清冷了些。 从昨日夜宴的情况来看,只怕林锦珂已然知晓了小白脸的身世,否则他与太后怎会突然提及想让小白脸入京。 望着桌上的钱袋子,她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杨润宸曾经为了彻底的断了老祖宗和皇帝的心思,数次想要谋害小白脸,如今青禾王若是不愿小白脸顺利入京,那最省事的法子自然也是派人行刺。” 想到这里,楚南栀脑海中忽然记起了一个人,那便是司隶校尉康琇。 他手底下可握着一支劲旅,一千两百人的中都官劲旅拿下整个平宁王府都不在话下。 毕竟自己为了建马场,当初已将王府卫队大多数都驻扎到了南华山下,倘若不能告知小白脸让他提早防备,一旦林锦珂果真动了这番心思,小白脸的安危实在难料。 只是关于他身世的事情该由何人来知会他呢? 如果让自己身边的人赶回传信必会引起林锦珂一党的怀疑,而这种事情又无法用书信传递。 若想要赶在林锦珂动手前将京中的消息传到林锦骁耳中,就要有更为稳妥便捷的传递方式。 楚南栀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了一番,眼前忽的一亮。 她记得来京前,小白脸提到过锦纾公主有一条遍布北境的暗网,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如果先将此事告知纪怀书,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尚书令去与林锦骁提及,该是可以让小白脸平心静气的接受这个事实。 打定了主意,待得二宝、四宝换好新衣服,她将备好的两个钱袋交到小家伙们手中,又让桑琪端着其余盛有钱袋的托盘出了房间。 院里,大家都在互贺新年,大宝林瑞文和三宝林瑞崇手里都拿着鼓鼓囊囊的好几个钱袋子,看到楚南栀出来的身影,三宝下意识的将手里的钱袋子往身后藏了起来。 这一幕让楚南栀看得哭笑不得。 她佯装没看见,朝着大宝、三宝和沈云清挥了挥手:“今日迎新岁,娘亲为你们每人都准备了岁银,快到娘亲这边来。” 三宝林瑞崇瞧着她手里的钱袋子,却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肯挪步,迟疑了许久才摆头道:“阿娘,不用了,我已经长大了,今年不用阿娘给压岁钱。” 沈云清和大宝林瑞文倒是实诚的很,乖乖的走上前来。 大宝直接将柳芸和常爷爷、聂爷爷封的岁银都交到了楚南栀手里,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三个钱袋子后,斩钉截铁的回道:“阿娘,这是常爷爷、聂爷爷和姥姥方才给我们的压岁钱。” 二宝、四宝在一旁看着,瞧着大宝满是心疼的样子,直咯咯傻笑。 四宝看到两个哥哥都生怕娘亲像往年一样贪了压岁钱,连忙解释道:“大哥哥,三哥哥,阿娘已经说了,今年我们的压岁钱都由我们自己保管。” “真的吗?” 听到这话,三宝立刻笑盈盈的凑了上来,将藏着的几个钱袋子尽数交到楚南栀手里,乐滋滋道:“阿娘,那要是这样,我觉得今年可以要阿娘给的压岁钱。” “臭小子。” 楚南栀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方才不还说不要了吗,现在想要我可以不一定给了。” “阿娘,那我用常爷爷、聂爷爷和姥姥给的压岁钱换你手里的好不好?” 三宝望着她手中的钱袋子,满含亲切。 “你真舍得呀?” 楚南栀看了眼他手中的几个钱袋子,怕是加起来得有近十两。 三宝咬了咬牙,重重的点头后,摸着额角讪讪答道:“嗯,我想要阿娘的压岁钱。” 第728章 瞒心昧己 看着三宝突然娇羞的模样甚是可爱,楚南栀本想再挑逗他一番,但念着还有事情要赶紧同二老商议,便将手里的三个钱袋子交到了他与大宝和沈云清手上,笑盈盈道: “娘亲说过,今年让你们自己支配压岁钱,当然不会食言的,不过你们得答应娘亲这些日子乖乖留在府上。” 出京在即,她实在担心青禾王一党又拿几个小家伙做文章。 想到这一层,她对陈川叮嘱道:“陈校尉,元宵前,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几位小郡主、小郡王。” 陈川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请王妃放心,末将定会保护好小郡主、小郡王。” 楚南栀这才宽下心来,目视着二宝、四宝与二老和柳芸道过新岁,领了岁银,便邀二老前往暖阁叙话。 亲自为二老奉了茶,楚南栀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二位先生,昨日夜宴归来,学生隐隐的预感到青禾王怕是会赶在我们回芦堰港前会对拙夫动手,只是眼下京中形势还未传抵平宁王府,学生担心拙夫安危,故而想请二老今早将消息告知拙夫。” 常延珏思忖着点了点头,也料到锦骁该是告诉了她暗桩的事情,犹疑着道:“这件事情也的确是该有个合适之人去与锦骁提及,就是老朽与你聂先生皆在京中” “学生早已想好人选,不如交给纪尚书去和拙夫交代。” 不等常延珏说完,楚南栀就忙不迭的答道。 “纪怀书?” 常延珏、聂怀安面面相觑着,颔首道:“这倒是个合适人选。” 意识到此事的紧迫性,常延珏也不敢再耽搁,随即起身向二人回道:“老朽这便去安排。” 看着常老离去,聂怀安心神不宁的问道:“南栀,既然你怀疑青禾王会对锦骁不利,可曾想过他会对你动手?” 瞥了眼她隆起的肚腹,他更加不安:“如今让你出京行动本就不便,若是再遇上有人对你不利,老朽实在担心你和腹中的孩子。” 想了想,他顿生一计:“不如你带着小宝们悄无声息的先行离去,老朽和你常先生留下拖住他们一时半会儿,只说你是抱病在府上休养,闭门谢客,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在,他们自然不会起疑心。” “不可。” 楚南栀坚决的摇了摇头:“聂老,我怎能撇下你与常老独自离去。” 见聂怀安仍要反驳,她又立刻补充道:“这事先生休要再提,学生宁死也不会让二老替学生留在京中。” 为了宽聂怀安的心,她显得很是淡然的宽慰道:“聂老不必担心,我一定能带你们离开京都。” 聂怀安见她胸有成竹,这才没再继续辩驳。 想到老祖宗交代的事情,楚南栀又接着道:“而且这次学生还得将谢太子一道带离出京。” “谢太子?” 聂怀安也听闻了朝臣们想要扣押谢景辰为人质的事情,满腹忧虑道:“如果不能妥善解决此事,的确是会让平宁州与白渝十族再度陷入僵局,可如果要带他一道出京,岂不是让你的处境更加艰难?” “学生倒是有法子让他蒙混出关。” 楚南栀一脸神秘的朝他笑了笑,却不愿再透露自己的安排,故意岔开了话题:“今日迎新岁,聂老就莫要再为这些事情伤神了,接下来呀你和常老只需好好的过这个年节,其余的事情就交给学生。” 聂怀安知道这丫头鬼点子多,她既如此有信心,这大好的日子也不想再扫了她的兴致,由衷的笑道:“老朽就拭目以待,安安心心的呀过这个年。” 话音刚落,柳芸已领着传菜的侍女们走了进来。 几个小宝们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红焖羊蹄正啃得津津有味。 以前在芦堰港时想要吃上顿羊肉都是奢念,更别提这稀罕的羊蹄,如今来了靖灵城,这羊肉倒是管够。 柳芸一边让侍女们摆着菜,一边笑着与大家说道:“听说靖灵城的显贵们初一的早晨只是吃顿饺子肉团,可比不得咱们潼安村,不置办的丰盛些俨然是少了些年味。” 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聂怀安馋得口水直流,赶忙附和着道:“各地有各地的习俗,咱们啦就按着咱们的习俗过。” 前世里,自打父母过世之后,楚南栀再也没感受过如此热闹的年味了,如今替了原主,和这一家人聚在一起过这头一个年节,虽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心里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慰藉,有了很浓烈的归宿感。 她让桑琪领着府上的侍从们各自去用饭,自己亲自为二老斟酒,为柳芸和小宝们夹菜,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而她此时的心里俨然已经将回芦堰港的整个过程都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用过早饭,听陈川进来说院外今日又多了许多生面孔,游走在各处鬼鬼祟祟的,楚南栀却仿若无事般领着小宝们在院子里陪他们燃放烟花爆竹,似乎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待得次日,唐郁岚果真领着宗室亲贵们来了府上。 比起往日,她如今对楚南栀的态度格外和善,不仅为府上每个人都备了厚礼,还主动让她那女儿林瑞茵、儿子林瑞吉和自家的小宝们示好。 这可让不明所以的柳芸受宠若惊,连忙让小宝们拿出压箱底的食物分给唐郁岚的一双儿女享用。 看到这群孩童在一起玩得甚是欢快,唐郁岚打量着一脸淡然的楚南栀,意味深长的叹道:“我呀真是盼着咱们两家可以永远像这般和睦共处,相亲相爱。” 听着她这番言不由衷的鬼话,楚南栀也违心的笑道:“王兄王嫂不计前嫌主动来我府上,这份心意我甚是感动,往后自当结草衔环报答王兄王嫂的厚意。” “咳,弟妹你这性子啊我其实打心底里喜欢,若不是前些日子生了些误会,我巴不得早来你府上每日和你把酒言欢。” 唐郁岚憋着心里的恶心与厌烦,昧着良心恭维了句。 此刻只要一想到前阵子青禾王对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她都恨不得掐死这妇人。 可想到不久后她就要曝尸荒野,又忍下了这口恶气。 瞧着她这副假惺惺的嘴脸,楚南栀仅是淡然一笑:“好在我离京还有些日子,王嫂既然如此喜欢我,趁着这段时间就多来府上走动走动。” 唐郁岚暗暗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好。” …… 第729章 踢皮球 就在整个靖灵城沉浸在浓郁的年味中时,两道信使几乎同时出了京。 正月初四喜迎财神的日子,一大早林锦骁和楚文毕父女几人一道用过了早饭,便叫人送他们回了潼安村。 如今娘子做了京中廷尉,他深知老岳父这性子,怕是得到村里的族亲们跟前显摆显摆,满足满足虚荣心,所以还特意吩咐尹琉轩重新备了厚礼,以备走亲访友所用。 安排完一切事宜,海大阿领着名侍从小心翼翼的进了王殿,先是吩咐侍从将手里端着的一碗羹汤递到他跟前,谨慎的解释道:“殿下,今日沅希郡主回了留守大人府中,说是亲自熬了碗鲜美的鲈鱼竹笋汤给殿下滋养身子。” “多此一举。” 林锦骁冷眼瞥了瞥侍从手中端着的热汤,摆手道:“拿下去。” 犹记得当初自己腿脚痛风发作时,楚文煜差人送了两条鲈鱼,娘子生怕自己食用鲈鱼腿疾再度发作,也不知这沅希郡主安的什么心思。 海大阿早已瞧出殿下对这位殷切的沅希郡主全无半点好感,虽说这小郡主来了府上的确是变化不少,亲自学着做菜煲汤,体贴备至的,可终究是错付了,无奈她这郡主身份,自己不得不敬着几分,只得允许下人将羹汤端了进来。 见平宁王不悦,他立刻识趣的向侍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去,随后赶忙转移了话题:“殿下,纪尚书登门拜访,老奴瞧着怕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殿下商议。” “噢,立刻领着尚书大人前往书房拜茶。” 听闻是纪怀书求见,林锦骁随即转变了脸色,起身径直朝着书房行去。 在书房中等了片刻,才见海大阿领着纪怀书进来。 一进门林锦骁今日就察觉出老尚书踌躇不安的,像是装了满腹的心事。 “尚书大人请坐。” 林锦骁目光清冷的瞥了眼纪怀书,他沉吟许久后这才慢悠悠的坐下身来。 先是抬眼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海大阿,海大阿正要出去,他连忙摆手将人拦了下来:“海总管,你这是要前往何处呀?” 海大阿心知他此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关于平宁王的身世,殿下身边的人十有八九都已知晓,却唯独瞒着他,上次尹斯年前来也是绝口不提,这老尚书令大过年的苦着一张脸登门拜访,只怕是京中有了结果。 他可不想留在书房中看平宁王发怒。 见溜不出去,只得转回身来僵笑着回道:“老奴啊去看看王府中今日有哪些客人入府。” “这种事情何须劳烦海总管,有尹少府打理足矣。” 纪怀书不怀好意的冲他微微一笑,看向林锦骁时,故意诚恳的相求道:“殿下,老朽下江南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忙于公务,还未曾来得及与海总管叙叙旧,今日可否劳烦陛下为海总管赐座,老朽啊想留他在殿下书房一叙。” 对这个请求,林锦骁感到十分的纳闷。 他们两个老家伙想要叙话哪儿不能叙,何必留在自己书房内。 可看着老尚书满是恳切的眼神,他也只好点了头,对浑身不自在的海大阿示意道:“海总管,既然尚书大人诚心相求,你也不必拘束,坐。” 海大阿目光幽怨的偷偷瞥了眼一脸得意的纪怀书,诚惶诚恐的连忙坐下身来。 “说,尚书大人今日登门有何事要与本王商议?” 林锦骁猜到他定是有事前来,也不拐弯抹角的直奔主题。 纪怀书与海大阿面面相觑了眼,却将这苦差事推到了这位狡猾的老太监身上:“想来这件事情海总管该比老朽知晓得更为清楚,还是让海总管为殿下详说。” “老奴?” 海大阿愣愣的鼓了鼓眼,赶忙推辞道:“老奴不过是个久居宫里的阉人,哪能与尚书大人相提并论,自是没有尚书大人清楚原委。” 林锦骁见二人推来推去,立时来了气,面带愠色的斥道:“二位这是有何难言之隐?” “殿下。” 纪怀书瞧着他来了怒气,只得硬着头皮禀道:“就在年节前,宫中生了巨变,司徒杨润宸与中郎将庞垣合谋,从幽庭宫放出了被幽禁的南都王发动了宫变。” “宫变?” 纪怀书话语未尽,林锦骁便恼羞成怒的站起身来:“我娘子、小殿下小郡主和两位恩师他们可是遇到了危险?” 两人支支吾吾半天,只怕是因为此事才不敢开口。 纪怀书吓得惊慌失措的赶紧摆手:“殿下息怒,王妃与大家都安然无恙,据常老让暗桩传回的音信说,此次正是王妃足智多谋,提前和纾公主做了周密的安排,故意刺激杨氏一党逼宫,彻底的瓦解了杨氏一党的阴谋。” 见林锦骁听得仔细,纪怀书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又偷偷的瞥了眼海大阿。 可这老太监就跟个局外人一般安然的端坐着,直让纪怀书感到纳闷。 沉思一番后,他只得苦着脸接着讲道:“王妃通过此次宫变还查出了两桩惊天巨案,当年谋害先太子及其一干老臣的主谋正是杨润宸,而且老青禾王遇刺也是他所安排的。” “这位杨司徒当真是不忠不义。” 林锦骁满是鄙夷的摇了摇头。 先前他就与娘子猜测到税银案和断龙山行刺和这人脱不了干系,竟没想到他还干下了如此多丧尽天良的恶事。 “既然诸事已定,太皇太后与陛下可否允准让内人返程?” 林锦骁迫不及待的问道。 真不知自己这娘子是如何躲过这场劫难的。 在芦堰港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去了京中凡事都要低调些,没想到这妮子还主导了这么一场大戏。 “听闻老祖宗已代陛下下旨,特封王妃为大司寇,巡查江南,待得年节之后就该回来了。” 话到此处,纪怀书忽的顿住,憋在心里的话始终没敢开口。 “那就好,那就好。” 林锦骁平静的内心止不住掀起了波澜。 总算是可以赶在孩子出生前,让他们母子几人安然的回到芦堰港。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这个年节最为让人欣喜的事。 可看着海大阿与纪怀书仍是闷着一张脸,他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又蹙眉问道:“尚书大人莫非是还有事情要告知本王?” 第730章 后发制人 纪怀书与海大阿又互相观望了一眼,见这老滑头仍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将他自己当局外人,心道:“这老狐狸当真是狡猾的紧,跟在老祖宗身边多年,事事都知晓得十分清楚,却不愿吐露半个字。” 只好调整了语气,小心翼翼的看向林锦骁,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曾听闻过先太子遗腹子的事情?” “嗯,略有耳闻。” 林锦骁有些不耐烦的端起茶来浅抿了一口,总觉得这位老尚书今日很是反常。 海大阿见纪怀书始终不敢直言,终是没了耐性,随即提醒道:“殿下,其实坊间传闻并非谣传,先太子遗腹子的确还活在世上。” 听到这话,林锦骁平静的面色突然一沉,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得定住。 “隐瞒了殿下许久,实在迫不得已。” 海大阿惶恐的跪下身来,请罪道:“自老奴来到芦堰港就一直想将此事告知殿下,可想到老祖宗在宫中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敢乱了她老人家的大计,故一直隐忍到现在方对殿下提及,不敢再欺瞒殿下,殿下你正是老祖宗心心念念的皇孙,先太子流落民间的遗腹子呀。” “本王?” 林锦骁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二位开什么玩笑?” 可想到娘子往日不下一次的提及此事,再回想着经历的种种,重新看着纪怀书和海大阿凝重的神情时,他突然意识到只怕这二人并未撒谎。 心思徜徉迷离之际,纪怀书也立刻跪下身来,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面对这位失散多年的外侄,他强忍着眼中的热泪,咬牙叩首道:“老祖宗与太妃一直在宫中苦盼着殿下能够早日还京,老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迎殿下回京呀。” “老祖宗,太妃?” 林锦骁站起身来,脚步有些不稳的往后踉跄了几步,站定了身子,这才意识过来,倘若自己就是那位遗腹子,那老祖宗不就是自己的皇祖母,纪太妃就是自己的生母? “本王母妃还活着?”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再翻滚。 自小就没了母亲的疼爱,这一刻让他心中经不住升起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来。 “活着,只是我那长姐” 话到此处,纪怀书已是泣不成声:“当年老太傅无奈之下,恳请亭书县令用他自己刚出生的孩儿替换了殿下带离出了京,可太妃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短短数日内接连看着太子及其亲信党羽惨死东宫,又得知自己的孩儿蒙难,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心神俱乱。” 顿了顿,他语气沉重的又接着讲述道:“老青禾王平定靖灵城叛乱后,老祖宗虽是将太妃接回宫中安置在了昭纯宫,可这些年太妃仍是浑浑噩噩的,御医用了无数的药方也不见好转。” “杨润宸。” 林锦骁狠狠的握了握拳:“杀父辱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人现在何处?” 纪怀书紧埋着头,痛声答道:“杨贼已在宫变当晚同十余位主谋一道处决,陛下下旨赦免了杨氏家眷及其党羽死刑,改为流放和贬斥。” “杨润宸罪大恶极,犯下如此罄竹难书的重罪,如何能赦免他的家眷及党羽?” 先前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时,林锦骁就对先太子和那些枉死的朝臣感到极为惋惜,此时得知了自己就是林亭安的儿子,心中的怒火更甚,重重一拳拍在桌案上,怒道:“本王定要整军入京,将杨氏一党尽数抄家灭族,为死去的忠魂鸣冤雪耻。” “殿下,眼下时局混乱,实在不宜再大兴杀伐呀。” 纪怀书苦劝道:“更何况杨润宸辅佐三朝君王,门生故吏遍天下,与其相交的党羽少说也有数万人,若是大兴株连之罪,恐怕一时间又要血流成河,弄得人心惶惶,王妃何尝不知殿下心中的仇怨,之所以主动为杨氏一党开脱,就是希望殿下可以稳定心神趁此招揽人心呀。” 海大阿见状,也趁势劝说道:“殿下,眼下青禾王声势滔天,他竟敢不顾祖训带兵入京,早已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殿下切莫辜负了王妃的一番苦心,眼下该尽力招揽各方势力早日还京才是。” “王妃?” 想到仍在京都的楚南栀母女,林锦骁心乱如麻,不由得紧蹙起了眉头:“如若林锦珂谋反,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扣押内人和稚子们,靖灵城远在千里之外,这叫本王如何是好?” 他此时恨不得立马飞奔入京,将她们母子几人接回来。 “请殿下放心,一旦青禾王有所异动,老祖宗必会设法护送王妃和小郡王小郡主出京。” 纪怀书迟疑了片刻,满腹忧虑道:“常老和王妃急着传信回来,怕是担心唐儒会对殿下不利呀。” “唐儒?” 林锦骁半眯着双眸,倒对此人感到头疼。 自打他长宁郡兵败归来,一直留在府上反省,并无出格的表现,自己想要再拿住他的短处俨然没有下手的余地。 想了想,他也只得对海大阿吩咐道:“海总管,你替本王去趟都尉府,让张钰多派些人手留意唐儒的动向,在王妃没有顺利返回前,绝不可放他与芊公主离去。” 眼下,阆州虽由纪容恒驻守,但他心中还是不放心,又立即补说道:“你再密令何郢带领王府的两千铁骑秘密赶往阆州边境,准备迎接王妃。” 纪怀书却有些不放心:“殿下,你将府中精锐尽数调离,若是唐儒趁机发难,该如何应对?” 在心中盘算了一遍,他赶忙谏言道:“不如请示大都督,命他从军中调派些人手入王府拱卫王府安危。” “不可。” 林锦骁摆了摆手:“眼下司隶校尉康琇就驻扎在芦堰港,府上还有长史宋辽的监视,本王若私自调集州府军队入城,怕是要被青禾王攀诬谋反,如此王妃和稚子们更是很难返回,眼下咱们只能等着他们先下手。” 瞥了眼愁眉不展的纪怀书,林锦骁面上忽的露出狡黠的微笑:“但本王也绝不会成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既然尚书大人今日亲自入府,本王也劳纪尚书替本王办一件事情。” “殿下请讲。” 纪怀书急着催促道。 “王妃年节后就该返程,她却急着用暗桩的渠道将消息传回,想必是料定了青禾王已有反意,他若谋反如今最忌惮的该是本王。” 林锦骁仔细分析道:“而他想要成事,如今在这芦堰港能倚仗的也就康琇那一千二百人的中都劲旅官和唐儒仅剩的八百部曲了,本王不能料定他们在何日动手,只能严加防范,府上的五百护卫能够支撑一时片刻,还请尚书大人复朝前替本王接管南华山下的府卫换防驻军,一旦有异动,即刻率军驰援。” “老臣领命。” 纪怀书接过他递上前来的腰牌,和海大阿一道欣然离去。 第731章 丧心病狂 戚家老宅的后院庄园里,唐沅希正领着采莲、采薇姐妹准备去拜见嫂嫂林锦芊。 在王府终日郁郁寡欢,回到娘家来才算是彻底的得到了慰藉。 向着熟悉的院子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程,到得一处僻静的院落转角位置忽然听到里面有对话声传了出来。 驻足凝听,她听出是兄长唐儒的声音,犹疑着看了眼身旁的侍女,露出一脸的愤懑。 这丫头明明说兄长不在府上,为何又听到了兄长的说话声。 正想斥责,却被屋内的对话声吸引了过去: “少主,老臣已经准备就绪,今日是喜迎财神的日子,城中各处都沉浸在安逸喜庆的氛围当中,正是诛杀平宁王的大好时机,老臣料想平宁王必不会有所防范。” “很好,唐力你率领我族部曲前往平宁王府南门、西门把守,提防平宁王出城求援,司隶大人与在下亲率司隶府中都官入王府擒拿平宁王,这次我定要让那破落户跪地磕头求饶,以泄长宁郡之辱。” 听到兄长要杀自己的夫君,唐沅希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止住正要失声叫喊出来的侍女,可还是晚了一步,屋子里立即传出一阵斥责声:“何人在外窃听?” 唐沅希和采薇、采莲合力将引路的侍女打晕,惊慌失措间想起院内有一处狗洞,又知道林锦骁不喜采莲,赶紧小声对采薇吩咐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到院墙边,那里可以出府,你赶快回王府禀报殿下,让他提防我兄长。” “郡主。” 采薇闻听着屋子内的推门声,俨然手足无措。 “快去呀。” 唐沅希半推半就的将她赶走,随后又对采莲示意道:“你随我进去拖住我兄长。” 采莲咬了咬牙,和唐沅希一道刚迈出步子,就见唐儒、唐力兄弟领着康琇走了出来。 “沅希,你不去寻你嫂子,到我书房来做什么?” 唐儒见是自己的妹妹,压着心中的怒火,没好气的质问道。 “大哥,可是京中出了事?你为何要杀我夫君?” 唐沅希憋着心中的恐慌,不满的反问道。 “郡主,这事你不好掺和。” 康琇心知她对平宁王有些情义,耐声劝道:“今日你就安心留在少主府上,等我等归来。” “他是我夫君,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谋害他?” 唐沅希据理力争道。 “你夫君?” 唐儒冷笑着摇了摇头:“沅希,我看你是糊涂了,你将他当做夫君,他可曾将你当做妻子?” 满是嘲讽的叹了口气:“别犯傻了,我的傻妹妹,等我除掉了他,哥哥再为你寻一位如意郎君。” “不,大哥,今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伤害他。” 唐沅希鼓足勇气张开手臂拦住正要继续往外走的几人。 “唐沅希,我当初让你嫁入平宁王府可不是让你去护他而是让你去监视他的。” 唐儒全然没了耐性,眼底里透出凶光,厉声斥责道。 “可大哥你也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唐沅希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非死不可。” 唐儒不耐烦的向唐力挥了挥手:“带郡主下去叫人好生看管,今日绝不可让她踏出府门半步。” 唐沅希见没了法子,果断的抢过唐力腰中的佩剑,架在脖颈间,强势威胁道:“今日大哥若敢前往平宁王府,小妹就死在你面前。” “想死?这有何难?” 唐儒阴测测的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拔出佩剑,锋利的剑锋径直刺进了她小腹中。 “族兄。” “郡主。” 这一幕直接看呆了身边众人。 采莲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柄利剑从自己胸前直入,立时倒在了地上。 “大哥。” 唐沅希压根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兄长竟然会对自己下狠手,绝望地注视着他,握剑的手渐渐松弛下来,剑身哐当掉落在地,整个人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族兄,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大将军和婶婶得知” 唐力心慌意乱的上前去搀扶住唐沅希,泪眼迷离的直摇头。 唐儒狠狠的咬了咬牙,先是对康琇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叫人去将那逃走的丫头追赶回来。” 事已至此,康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迟疑着应声而去。 闻声赶来的林锦芊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唐沅希,吓得大惊失声的喊道:“沅希。” 扑到跟前来,望着她血流如注的小腹处,痛声骂道:“唐儒,你这个畜生,你简直丧心病狂,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妹妹痛下杀手?” “好生看住公主。” 唐儒懒得理睬,置若罔闻的迈开步子,可刚走两步就发现脚底像是被什么绊住。 回过头来发现是唐沅希双手紧抱着自己的大腿不肯松手,气得他恼羞成怒的就是一顿猛踢。 僵持许久后,唐沅希终是没了力气,再也忍不住浑身袭来的疼痛,被踩得脏兮兮通红的双手徐徐摊了开来。 唐儒此时心急如焚,不愿再多看这姑嫂二人一眼,收起佩剑毅然决然的匆匆离去。 “沅希。” 林锦芊早已哭成泪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唐沅希,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撑住,嫂嫂这就去为你寻医师。” 自小一起长大,又知道母后心中对姨母的亏欠,她最是疼爱的就是这位表妹,如今却遭自己的夫君杀害,一时间悔恨难当,不由得痛恨起自己当初不该做主将这小丫头送入平宁王府。 唐沅希双目微张着,紧盯住痛断肝肠的林锦芊,仿佛看到林锦骁就在自己跟前,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左手颤抖着抬了上去,努力咧开嘴角,缓缓说道:“活活着你定定要好好好的活着” 随后,躺在林锦芊怀中断了气。 “沅希。” 林锦芊伤心欲绝,隐隐约约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 闻声望去,见是林家二叔公林博、谭氏夫妇带着些族人吵吵嚷嚷的冲了进来。 如今唐儒失势,自己的饭庄又没了生意,郡县官吏送来的钱财礼物皆被查封,而近日她又察觉到府上莫名其妙的再少银子,本就苦恼得紧,这老婆子还惦记着股银,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恶心自己,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愤懑的直接捡起地上的剑,怒道:“你这臭婆子,本公主今日没心情陪你闹,你若继续冥顽不灵,本公主立刻要了你的狗命。” “哟,这不是沅希郡主吗?” 谭氏看了眼气绝的唐沅希,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心疼着自己那上万两股银,而且还得给二房入股的族亲们一个交代,只得硬着头皮搭话:“沅希郡主好端端的怎就抹了脖子?” 见林锦芊不肯搭理自己,她仗着如今芦堰港宗室显赫的地位,鼓足勇气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公主殿下节哀,但无论如何公主也不能昧下老身和族人们的血汗钱啦。” “滚。” 唐力瞧着半点不识趣的谭氏,厉声斥了声。 “怎么,唐将军还想杀人不成?” 谭氏已然没再将这伙人放在眼里,可话音刚落,林锦芊手里的剑直接挥向她脖颈间,顿时鲜血四溅。 “芊公主,你” 林博和族亲们看得目瞪口呆。 “本公主从未强求过你们入股饭庄,你们自己舔着脸将银子送上门来,如今亏了银子还想让本公主赔你们银子,做梦。” 林锦芊丢下剑,心灰意冷的也无心他顾,使出力气抱起浑身血淋淋的唐沅希径直离去。 唐力怒瞪着双眼,朝林家族人们斥道:“再不滚,劳资将你们统统杀个干净。” 林博没了法子,只得吩咐族人们抬着谭氏的尸体连滚带爬的出了戚家老宅。 第732章 赴死 林锦骁安排好王府的防务,刚松了口气,就见纪怀书领着采薇折返了回来,二人心急火燎的,让他隐隐的感到了些不安。 凝视着浑身狼狈不堪的采薇,林锦骁冷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殿下,奴婢奴婢” 采薇气喘吁吁的俨然尚未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纪怀书只得替她禀道:“殿下,果不出你所料,唐儒已经和康琇领着人马杀向王府。” “竟来得如此之快?” 林锦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才刚收到京中的消息,唐儒就有所动作了,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青禾王的实力。 纪怀书显然也没料到唐儒他们行动如此之快,心乱如麻的搓着手心,已然没了主意。 林锦骁当机立断,取来天子剑,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纪怀书吩咐道:“城内离王府最近的当属海防营了,纪尚书,本王差人护送你出府,你立刻持本王令牌前往城西县尉府,通知李三木和郑海川前来王府驰援,本王先拖住他们片刻。” “可府内就仅剩下五百护卫,如何抵御康琇的中都劲旅?” 纪怀书踌躇不安的问道。 康琇手底下那群人可都是亡命之徒,要功名不要命。 “无妨,好在尚有些准备的时间,尚书大人别再耽搁了,快去。” 林锦骁领着他一道出门,让人放出王府所有马匹,命他领着五十人从西门突围出去后,立刻吩咐府卫们紧闭王府大门,又集合所有人先到前院御敌。 一时间,各院杂役纷纷拿上了兵器,严阵以待的守在几处府门和院墙低矮些的位置。 纪怀书冲出门去,让手底下的五十余骑分三路分别前往城西、城南,城东,一路上大张旗鼓的喊着求救消息,而他自己则寻了间铺子乔装打扮一番悄无声息的赶往了县尉府。 听到城中的动静,唐儒料到定是采薇那丫头赶回王府告知了消息,立刻带人射杀从王府冲出来求救的府卫,只用了片刻间就将奔出的五十名哨骑尽数射杀,并让人占领了各处城门。 随后集合人马,一鼓作气急急忙忙的赶往平宁王府,按照先前的约定先将王府四处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开始发起了猛攻。 乌云压城的气势,使得王府上下四处都传来了告急声。 林锦骁对康琇所领的中都劲旅早有耳闻,自知在双方都已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贸然迎战自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叫人捉拿了宋辽,气定神闲的稳坐王殿中央,静静等待着决战时刻的到来。 盘算着时间,纪怀书如若能够求援成功,最快也需要将近一个时辰,即便不成,李策得知王府生变也会前来驰援。 唐儒贸然发动叛乱,自然是想要尽快拿下王府。 为今之计,他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有利。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唐儒和康琇率领的叛军很快攻破了王府的大门,从四面八方涌向王府正殿。 新任的军司马曹宣和桑坤领着人仓皇回到了正殿中,望着仍是镇定自若的林锦骁,曹宣急着催促道:“殿下,叛军已攻破府门,末将愿率领人马护佑殿下突围出城去。” “突围?如何突围?” 林锦骁淡然一笑:“眼下正是年节,各级府衙都在休沐,本王若出了城,城中必定大乱,到时康琇凭着司隶校尉的身份假借朝廷的名义接管海防营,强压都尉府,控制了芦堰港,不但本王性命不保,州府官吏也会跟着遭殃。” 再则,自己若是失去平宁州的主导权,楚南栀母子几人又如何还能安然的回到芦堰港? 静默数秒,他斩钉截铁道:“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守住王府,让唐儒无暇他顾,只要将消息传出去,等来了援兵,便能将唐儒等人一网打尽。” 见曹宣仍有顾虑,林锦骁立即吩咐道:“不用再作他想了,本王在王府就在,桑坤,你与曹将军将所有人收拢到王殿周围戒备,命女眷入王殿避难,其余人到殿前列阵,不可有一人临阵退缩,拼死抵挡叛军入殿,胆敢脱逃者立杀无赦。” 桑坤心知此时不可自乱了阵脚,连忙应声而去。 曹宣见平宁王抱定了视死如归的决心,也不再犹豫,走出王殿,亲自监督护卫和王府下人们抵御叛军的进攻。 溃散的宫人们退到正殿玉阶四处,听闻平宁王仍坚守在大殿之内,又得知已有人外出求援,霎时间勇气大增,紧握着手中的兵刃,面对着从四处涌来的气势汹汹的叛军,再无半点惧色。 府上的侍女们皆是太皇太后遣来伺候林锦骁的,在宫中见惯了那些皇室宗亲一门心思的党争弄权,视人命如草芥,到了平宁州,听闻了平宁王一系列安民抚民的举措,对这位爱民如子,却只对豪绅污吏冷血无情的主子打心底里的爱戴。 她们鼓足勇气,手拿着平时做活用的工具,也是志气高昂的请求道:“曹将军,奴婢们愿为殿下赴死,和你们一道抵挡叛军。” 瞧着平日里柔弱娇媚的女儿家此时皆是斗志昂扬的,不愿入正殿避难,护卫们备受鼓舞。 曹宣高举佩剑,俯视着黑压压一片进入院中的叛军,威严肃穆的高呼道:“为殿下赴死,诛杀叛军。” 听到如此澎湃激昂的呼声,唐儒心里不由得一凛,倒没想到一个根基未稳的外藩亲王竟有这么多人为他不避生死。 亲领着人马,冲到正殿玉阶之下,他仰望着巍峨磅礴的王府大殿,扬声大喊道:“殿下,快快束手就擒,只要你肯走下玉阶乖乖的给我磕几个头臣服求饶,本将必会念在同袍一场,留你性命,善待你的族人。” 闻听着外面充满挑衅的喊话,林锦骁握着天子剑,慢悠悠的走出大殿,俯视着玉阶之下神气无比的唐儒,却不紧不慢的抽出利剑紧紧插入殿前,从容的笑道:“唐儒,本王就在此处,哪里也不去,今日你若能冲上玉阶半步,本王甘愿臣服于你。” “找死。” 唐儒自知时间紧迫,也不敢耽搁,大手一挥,军士们如发了疯的猛虎一般一窝蜂的向着大殿冲了上去。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可让唐儒感到意外的是,府上这些手握菜刀棍棒的太监、侍女、杂役骤然间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竟然义无反顾的阻在最前面,和王府的护卫一道彻底的拦住了将士们冲往玉阶的道路,急得他端坐在站马上直捏冷汗。 第733章 神秘军团 在王殿之下激战了将近一个时辰,玉阶周围已是尸骨累累,血流成河,唐儒和康琇的人马却无一人攻上大殿,全然出乎了二人的意料。 眼看着掩护攻进的羽箭已用尽,唐儒为了鼓舞士气,只得亲自领着大军冲了上去。 林锦骁手拄着天子剑,紧闭着双眼,静静凝听着周围的风声、脚步声,默默盘算着时间,如果不出意料,纪尚书该回来了。 当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只见远处一骑黑色大马迎面冲了上来,手持一柄大刀,威风凛凛的气势让叛军完全招架不住。 “殿下,末将护驾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李策领着一队身穿黑色便服的糙汉们气势汹汹的杀将了过来,不过两百人的队伍立时将进退有序的中都劲旅阵营冲得七零八落。 唐儒惊惧着转回身去,正见李策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扔了过来,定眼一看,却是自己的族弟唐力。 他气得咬牙切齿的朝康琇吼道:“拿下这莽夫。” 林锦骁此时心里无比诧异,也不知这李三郎从何处搬来这么一群劲旅,瞧这气势可不比康琇的中都劲旅官弱,立即提剑向仅剩的百余人大声喊道:“随本王诛杀叛军。” 曹宣和桑坤本已筋疲力竭,可看到李策带领的勇士们杀得敌军人仰马翻,顿时又来了斗志,握紧剑柄随着林锦骁一道冲下玉阶,和叛军鏖战在了一块。 不多时,林亭臻带领的数百林氏青壮族人和纪怀书带回的海防营纷纷冲进了王府,将叛军团团围住。 眼看着占领王府无望,康琇连忙冲到唐儒身前,护着他往外突围,一边拼杀一边劝道:“少主君,赶紧撤,老臣护着你从北城门突围出去。” 唐儒一脸的不甘心,眼看着就能攻破王殿,拿下林锦骁,不曾想一时间竟然涌入这么多的援军。 眼下也只有拼死突围逃离出芦堰港,愤懑不已的朝着军士们大喊了声:“撤。” 随后被康琇拖拽着准备仓皇逃离。 “想跑。” 林锦骁眼疾手快,手中利剑径直扔向护在唐儒身后的司隶校尉康琇。 锋利的剑锋直接从康琇后背刺入,刺穿了胸脯。 康琇只敢胸闷气短,跪倒在地用剑强撑着身子朝唐儒喊道:“少主君快跑。” 唐儒正欲上马,却被纵身跳跃过来的李策扑倒在地。 林锦骁顺势冲入人群飞快的拔出天子剑,奋力一剑横扫出去,只听“嗤嗤”的尖锐声响在周围不断响起,众人望去,护佑在唐儒周围的军士们手中剑戟尽数折断。 “统统拿下。” 林锦骁一声令下,海防营的军士们一拥而上。 叛军们见康琇被杀,唐儒被俘,惊惧着放下刀剑,立刻被制服下来。 林锦骁慢调不吝的走上前去,一脚踩在唐儒的后背上,冷笑着摇了摇头:“本王给过你机会,可惜你不中用。” “哼。” 唐儒被李策反手制住,全然动弹不得,只是不屑的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可惜你再也见不到你心尖上的那位了,有她们母子随我共赴黄泉,我并不觉得孤单。” 顿了顿,他气焰变得更为嚣张的说道:“平宁王不必得意,你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阶下之囚,还敢嘲笑本王。” 林锦骁将布满鲜血的剑身抵到他面颊上,轻轻的擦了擦,清冷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邪魅:“不劳留守大人挂心,本王自会让平宁王妃安然无恙的回到芦堰港。” 说罢,让人将唐儒和乱党一并押解了下去。 唐儒拼命挣扎着叫嚣道:“林锦骁,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我。” “都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 李策咬牙切齿的握起大刀:“殿下,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三郎何必再去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林锦骁心知唐儒大势已去,他如今活着自然比死了来得有价值,拦下李策,赶忙对纪怀书吩咐道:“尚书大人,劳你亲自去一趟唐府,派人看管芊公主。” 想了想,他意味深长的叹道:“毕竟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又是青禾王的亲妹妹,这唐儒谋反不关公主的事,替本王好生照看公主殿下。” 纪怀书心知殿下是想留着芊公主以备不时之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随即领着人前往了戚家老宅。 环视着满院狼藉,林锦骁心里不免感到一阵刺痛,命人厚葬蒙难的王府侍卫和仆从们,趁着海防营清理王府尸体之际,他看向李策带领的那群壮汉,有些不解的问道:“三郎,你从何处寻来的这些勇士?” 方才若不是他领着这两百勇士前来解围,恐怕自己实难支撑到援军赶到。 李策憨憨的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兄长,这都是嫂子临走前花重金让小弟招募的死士护院,小弟也不知嫂子的意图,方才情急之下来不及出城调兵,海防营又离城东太远,小弟只好出此下策,领着两百死士赶来救驾。” “这妮子。” 林锦骁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她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 想到今日这场祸乱,他猜测着青禾王定是不会轻易放她们母子几人回来,又悄声对李策吩咐道:“既然你兄嫂早有准备,过了年节,三郎你就领着这些勇士秘密前往阆州,迎接她们母子回府,只要出了阆州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李策此时也无比担心兄嫂的安危,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请兄长放心,小弟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将兄嫂和子侄们带回来。” “愚兄相信你定能办到。” 林锦骁如今将可用之人皆已派出,只盼着楚南栀可以一路化险为夷。 而接下来,他也得整军备战,准备与青禾王殊死一搏。 直至这一刻,他才彻底的明白过来,原来娘子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难怪她能够尽最大的宽容去接纳自己后母一家。 深深的凝望着族长林亭臻,这位新进的海昌侯如今倒是彻底的洗心革面,将芦堰港林氏一族管理得全然是另外一番风貌了。 惦记着林亭书对自己的恩德,他又语重心长的对林亭臻嘱托道:“族叔,往后的局势风云莫测,我怕是无暇再顾及族中内务,二郎被害,他那娘子怀着身孕,秦氏和锦芸就劳烦族叔、族婶多多照拂。” “锦骁你就放心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族中有老叔在必不会出什么乱子。” 林亭臻恳切的答道。 来时便听说芊公主杀了谭氏,二房那一大家子都闹着要为谭氏主持公道。 但想到尚在京都的侄媳妇,他绝口不提此事,温笑着说道:“锦骁,不管发生何事,我芦堰港林氏一族永远是你们夫妇二人坚实的后盾。” 第734章 劝反 上九之日,平宁州唐儒兵败的消息传回靖灵城,林锦珂震怒不已,急着赶往北滨王府,见到林亭琰就忙不迭的问道:“六皇叔,康琇被杀,我那妹夫也被平宁王活捉,眼下如何是好?” “慌什么。” 瞧着他焦头烂额的皱紧了眉头,林亭琰心中暗喜着,嘴上却淡然的说道:“事已至此,锦珂自当赶紧入宫与太后商议,先扣下平宁王妃母子几人,还有那白渝国的谢太子,让平宁州陷入大乱。” “我此时担心陛下会问罪于唐家,一旦大将军受到牵连,必会影响我青禾军士气。” 林锦珂满是忧虑的说道。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林亭琰露出阴恻恻的笑意:“我已让冯越传奏报入宫,说平宁王嫉贤妒能,故意杀害朝廷司隶校尉康琇,并扣押唐儒和锦芊为质,他如今顾虑着平宁王妃母子几人的安危,不会遣人押送驸马和公主回京,咱们各执一词,先将水搅浑,陛下即便是不信冯越的说辞,也得亲自派人前往平宁州查清事实。” 他话没说完,林锦珂脸上就现出一抹异样:“冯越竟然是皇叔的人?” 母后这些年可俨然将这人当作自己身边的心腹。 事已至此,林亭琰也不想再隐瞒,横竖他已被自己拉上了贼船,直言道:“不错,他是我母妃身边的老人,自打母妃仙逝后就一直效忠于我。” 说完,话锋连忙一转:“眼下并非锦珂你去猜忌这些的时候,你得趁着陛下派人前往平宁州查探康琇死因的间隙,秘密调集唐家驻扎在各处的部曲前来靖灵城,如若本王猜测不错,仅是靖灵城附近,大将军府就有不下三万部曲军团分布在京郊各处,守护着唐家庄园田地。” 林锦珂没想到他对唐家的底细了解得如此透彻,这一刻才醒悟过来,原来先前是低估了他,思忖着颔首道:“的确如此,加上去年年末调集入京的大约有五万人。” “与锦珂你所领的三万铁骑合兵一处,你可有信心拿下靖灵城?” 林亭琰阴笑着问道。 “皇叔莫非是想让本王效仿三皇叔,对皇兄逼宫?” 林锦珂瞪大了双眼,诧异的问道。 “事到如今,难道锦珂还指望着陛下和老祖宗传位于你?” 林亭琰不屑的冷哼了声:“你此时若再存有妇人之仁,不先发制人,待得锦骁回京,只怕你一家老小并不会受到老祖宗的庇护。” “皇叔过滤了。” 林锦珂不以为然的驳斥道:“本王与陛下好歹是骨肉血亲,三皇叔逼宫,老祖宗也不过是将他阖府上下贬斥至北地斥阴县,我如今手握三十万铁骑,她又如何敢薄待于我,再说有纪容恒驻军阆州,平宁王一时半会儿也入不得京,倒不如陈兵京郊,震慑皇兄便是,只要他不立平宁王为储君,本王还是愿意继续臣服于他的。” “你好生糊涂。” 林亭琰没好气的斥道:“自打你带兵入京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你们手足之情、君臣之谊早已名存实亡,更何况你与皇帝之间还有杀母之仇,你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想想老祖宗和纾公主答不答应,如今京城的防御可都握与锦纾一人手中。” 林锦珂又是一阵错愕:“皇叔从何处听来的我与皇兄有杀母之仇?” “这事锦珂入宫问过太后一切便能了然。” 林亭琰自不会将宫中遍布的未蓝宫旧人和盘托出,只是委婉的提醒了句。 林锦珂忽然联想到林锦笙、林锦纾兄妹自幼对自己的仇视,再想到每每提及过世的老青禾王妃纪梵羽母后都是欲言又止的神情时,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来青禾王府流传的那些流言多半是真的。 难怪老祖宗一直不待见自己,难怪母后这次定是要自己带兵入京,看来她早有打算。 林亭琰见他陷入犹疑,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该下决断了,那纪容恒总归是纪氏族人,更是效忠于先帝,又崇敬先太子,倘若他得知锦骁是亭安太子的遗腹子,早晚会投靠于他,老祖宗何其狡猾的一个人,这个节骨眼上,她敢接受大将军和杨司徒的提议,外放他出京,恐怕早已料到这一点,难道锦珂如今还没发现此人正是南栀那丫头故意使得一步棋吗?” “此话怎讲?” 林锦珂听得一头雾水。 “如若不让纪容恒接任阆州大都督,那阆州的十万铁骑自会落入大将军或是杨司徒心腹之手,与其让身边安插着一位宿敌,倒不如让这位水米不进的榆木脑袋提领大军。” 话到此处,林亭琰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初若不是担心此要职落入唐家门人之手,杨司徒又与之相持不下,怎会让纪容恒接管阆州。 而听完这话,林锦珂也察觉到此事的蹊跷,终于附和着点了点头:“那就听皇叔的,本王立刻传令唐家各部部曲集结入京,待得元宵复朝之后以提防平宁王叛乱强入靖灵城护驾,有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顿了顿,他又有些担心道:“只是眼下还得将平宁王妃母子看守得严密些,决不能让她逃出京去。” “此事并不难办,即便是老祖宗想将她调离出京,有了冯越这道奏报,再查清事实真相前,我那侄媳妇也没法名正言顺的走出靖灵城。” 林亭琰捏着尖细的下巴,慢悠悠的笑了笑,眼中尽是狡黠的目光。 “还是皇叔聪慧。” 林锦珂满是得意的笑道:“即便她能出靖灵城,这一路上所过州县皆是我青禾权贵驻守,我料她也回不到芦堰港去。” 随后,志得意满的离开北滨王府,开始着手谋划年节后控制靖灵城的事宜。 京中平宁王府 今日纾公主与纪驸马来到府上为常老、聂老和楚南栀一家共贺新岁。 用过晚膳,一大家子人围坐在暖炉里叙着话,便收到了暗桩传回的平宁州消息,得知唐儒、康琇兵败,楚南栀让柳芸领着小宝们先回了后院歇息,各自面面相觑着,楚南栀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意:“看来青禾王终究是按耐不住了。” 林锦纾脸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怕他近日会有所动作。” 也才话音刚落,就见海莲应被陈川急急忙忙的领了进来。 第735章 受人蛊惑 楚南栀赶忙起身相迎,将海莲应迎入暖阁中,诧异着问道:“海总管这么晚前来我府上,可是宫中发生了何事?” 海莲应先是恭敬的朝着众人作礼,看着大家喜笑颜开的,却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想必王妃与各位都已知晓了殿下差人传抵入京的奏报,可与此同时老祖宗和陛下也收到了另一份奏章。” 看着老公公愁眉不展的样子,楚南栀立刻催问道:“还请海总管示下。” 海莲应长叹了声:“冯越这厮竟然攀诬平宁王为了独揽大权,杀害沅希郡主和司隶校尉康琇,禁锢芊公主与唐驸马,太后勃然大怒,带了人到荣德宫大闹,害得陛下病情又加重了不少。” 话落,小心翼翼的环视了眼四周,压低声音继续道:“老祖宗担心王妃和小郡王小郡主的安危,特遣老奴前来垂问王妃准备何时出京?” 常延珏纳闷的摇了摇头:“锦骁纵然是不喜那沅希郡主,又怎会杀害她,眼下南栀母子皆在京中,他不可能做如此不明智的事情。” “据殿下的奏报,说是唐驸马自己杀害了沅希郡主,可太后断定此事乃平宁王的攀诬之辞。” 海莲应也有些不确定的叹了口气:“要说沅希郡主死得也的确蹊跷,唐驸马作为唐家长兄,最是疼爱他的两个妹妹,更别说沅希郡主乃续弦的大将军夫人,太后的胞妹田语陌所生,深得太后喜爱,他该不至于杀自己的妹妹。” “即便是一母同胞到了万不得已之死也是有可能痛下杀手的,更别提沅希郡主是他那后母所生的。” 楚南栀猜到这定是青禾王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攀诬林锦骁。 此事只要派专吏前往调查就能真相大白,他如此做恐怕是为了拖延时间。 海莲应也认可着点了点头:“王妃所言极是,只是殿下只传了奏报入京,并未提及押解唐驸马和芊公主夫妇回京,而且老奴还听闻芊公主杀害了芦堰港宗室二房的谭氏,按理来说,这夫妇二人该带回京中受审。” “这个时候怕是并不好将二人押解回来。” 楚南栀浅笑着回道。 即便是自己在芦堰港也会想办法将他们夫妇扣押在州府。 若是让他们返京,连最后一道掣肘太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那林锦芊虽然是个蠢脑袋,毕竟是太后的掌上明珠,她总不能不管自己小心肝的死活。 众人都听得明白楚南栀话中的深意,海莲应苦着脸说道:“眼下王妃还是早做打算,早日启程,不可继续滞留京中。” “嗯,我已有打算。” 楚南栀颔首望向林锦纾:“纾公主,为今之计,也只有顺着太后的意思,派遣专吏前往芦堰港,我会在这几日设法带谢太子一道出京。” “南栀,你和二老定是要当心些。” 分别在即,林锦纾除了不舍,更多的是对他们途中的安危充满了担心。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楚南栀也不好再留她与纪岑安,迅速起身,送她们一道出门: “我了解林锦珂,他与太后都不愿走上极端之路,尤其是太后,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常去永安宫稳住太后,想来她并不愿意看到青禾王举兵谋反,青禾之地虽有三十万铁骑,眼下也难以调动,只要你固守住靖灵城,我必会早日劝你王兄回援靖灵城。” “好,请王嫂回去转告王兄,只要我林锦纾尚有一口气在,就会誓死守护皇祖母和太妃。” 林锦纾话音刚落,纪岑安也赶忙附和道:“还有我纪氏满门,我们定不会让青禾王的铁骑踏入靖灵城。” “有你们二人在,我相信老祖宗和太妃都不会有何闪失的。” 楚南栀露出欣慰的笑意,看着海莲应焦急的神色,又连忙催促二人赶紧入宫。 目送着三人出了府邸,她这才回到暖阁里让桑琪秘密前往驿馆邀谢景辰出来相见。 永安宫内,太后田语婵正发着牢骚,便见林锦珂心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母后,我已让王妃传令唐家京郊的部曲秘密集结,年节后我便能一举拿下靖灵城。” 林锦珂笑意盈盈的向她奏请道,心里一高兴连请安都忘在了脑后,端起桌上的茶就是一顿猛灌。 “你让唐家部曲入京做什么?” 田语婵没好气的瞪了眼他。 林锦珂惬意的笑了笑:“自然是逼迫皇兄下诏,立我为储君。” “荒唐,皇帝命不久矣,何须你再去逼迫,咱们只需按兵不动,严守各处关隘,待得他驾崩过后,顺利接管靖灵城便是,如此才是一劳永逸之策。” 田语婵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纵然眼下亭安的遗腹子有了下落,老祖宗想要迎他回京也并非易事,就说咱们青禾各大士族也不会同意的,反倒是你此举岂不要招来口诛笔伐,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 “事已至此,母后还心存幻想,我与平宁王早晚都有一场恶战,倒不如趁着眼下这大好时机先发制人。” 林锦珂握紧了拳头,气势汹汹的说道:“凭着我手里的三十万铁骑他如何是我的对手。” “你妹妹的生死你也不顾?那青禾之地可是祖宗的基业你也放任不管?” 田语婵不满的斥道:“锦芊眼下还困在平宁州,你岳父正领兵抵御北国戎狄叛军,你若在此时逼宫,叫群臣如何想你?” 顿了顿,她再次逼问道:“究竟是谁给你出的这个馊主意?” 林锦珂见母后如此顾及儿女情长,一心惦念着锦芊的安危,哪肯告诉她这是六皇叔的高论。 田语婵无奈的摇了摇头:“锦珂啊,你眼下只需严密监视着平宁王妃母子几人,待得年节后将锦芊夫妇交换回来,之后为娘再设法召回大将军,令他联络群臣,奏请陛下,哪怕是攀诬平宁王意欲谋反,你也能名正言顺的出兵平宁州,眼下你若行此不义之举,会中了他人的奸计,就算是能够得到禅位诏书,也将受万世唾骂。”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 林锦珂显然不同意她的主张,呵斥道:“母后竟然为了锦芊一人安危就要拿平宁王妃去交换,儿臣决不能再让这妇人回到平宁王身边,儿臣得不到的人宁可让她死在京中,难道母后还没领教过这妇人的阴险?” 田语婵恼羞成怒的斥责道:“你岳父就驸马这一个独子,若不能让他安然回京,你让他如何安心替你效力?” 林锦珂听得一怔,沉吟良久后,毅然决然的答道:“只要让平宁王妃母子几人留在京中,待得儿臣夺下大位,我料那破落户也不敢治罪驸马和锦芊。” 况且,他眼下已有了新的心腹智囊,唐尧纵然心疼儿子,也不至于不顾全族上下的荣辱放弃大好的前程而转头他人。 言罢,他狠狠的捏了捏拳,定定道:“母后就安心在宫中等着儿臣的好消息,用不了多久你再也不用受皇祖母的气了。” “锦珂。” 田语婵见他转身离去,心中怒火中烧,渐渐意识到只怕是北滨王那阴邪小人蛊惑了自己的儿子。 真是个挨千刀的。 第736章 玉满楼女客 趁着夜色渐沉,楚南栀领着桑琪悄无声息的出了府邸。 桑琪驾着马车一路小心翼翼的四处察看,连着拐过好几条街巷,引出尾随的两名暗探,解决后才将马车停靠在了离朝光门不远处的一家酒肆门前。 虽是入了夜,可城中的宵禁比起年节前后要宽松许多,酒肆中来来往往的酒客一拨又一拨的,十分热闹。 这座名满京都的玉满楼本是接待士子文人的风月场所,楚南栀领着桑琪堂而皇之的进来,让酒楼的老鸨一脸讶异。 楚南栀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递到老鸨手中,老鸨直接看呆了眼,充满鄙夷的眼神立刻为之一变,热情洋溢的热忱无比。 只觉得这两位小娘子定是有不同常人的癖好,忙不迭接过银票,笑盈盈的招呼道:“二位小娘子今日有何差遣,我这玉满楼的姑娘可都是京城里最顶尖的,保准将娘子伺候得妥帖。” 楚南栀望着老鸨和她跟前的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娘们,拉了拉一脸木讷的桑琪只是淡然一笑:“我们姐妹二人今日只想寻处清净的位置饮酒寒暄,不希望被人打扰,劳烦老鸨替我备一间上好的雅室,将酒楼最好的酒菜都端上来。” 老鸨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女子,金发碧眼的,显然不是本国人。 虽说也听闻过一些女子趣事,可这二人中娇小些的女子明显怀着身孕,实在是琢磨不透二人的心思,花几千两来风月场所竟是为了幽会,这真是闻所未闻。 瞧着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也不知那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何人的。 但看在这么多银子的份上,老鸨也不敢再多问,赶忙让人将最好的雅室收整出来,待得老鸨送来酒菜,楚南栀立刻将房门死死扣上。 桑琪看着这番情景,吓得小心脏扑腾扑腾的乱跳,一脸不自在的问道:“主人这是何为,若是让主君知道奴婢随主人来这玉满楼吃花酒,他非得要了奴婢的小命不可。” 楚南栀强摁着她坐下身来,笑着示意道:“今日你就放心的在这屋子里饮酒,但有一条,本宫可不能叫这酒楼的花魁为你作陪,任何人前来叫门,你都不予理睬。” 桑琪更为纳闷:“莫非主人还有别的安排?” “你无需多问。” 楚南栀一边回她一边走到窗边,推开虚掩着的柳叶窗察视着外面的情形。 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一辆马车从夜色中缓缓驶来,停靠在了鸿胪寺对面一处僻静的街角边。 她朝着仍是不自在的桑琪叮嘱道:“你记住,本宫若是没有回来,你哪儿也不许去。” 桑琪还未来得及追问,就见楚南栀的身影已从窗户麻利的翻了出去,看得她一阵心慌,连忙跑到窗前,顺着她翻出的方向,依稀看到了墙角边立着的一道熟悉身影。 此人并非别人,正是主人跟前的近侍陈川。 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赶紧关好窗户,坐回桌边平心静气的开始饮酒吃菜。 虽是没有姑娘作陪,但一想到主人撒出去的上千两银子就感到心疼,今日怎么也得吃喝回来。 楚南栀从玉满楼的窗户翻下,陈川急急忙忙的过来将她平稳的接到了地面上。 看着不远处黑暗里停靠着的马车,楚南栀小声问道:“谢太子可出来了?” 陈川轻应了声,带着她去到马车跟前,便见谢景辰撩开车帘,里面随即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来。 “小” 谢景辰正欲出声,楚南栀朝着他轻嘘了声,看了眼驾马车之人,板着一张脸,十分的不悦。 “平宁王妃大半夜的邀我家殿下出来做什么?” 那马夫小声斥问道。 听声音,楚南栀这才听出是谢六叔,也懒得与他解释,领着陈川径直坐上了宽敞的马车,笑着招呼道:“谢六叔若想知道,就驾着马车出城去,待到了地方我自会告诉你。” “我可不会再听你摆布,你还想坑我家殿下呢。” 谢六叔紧拽着马鞭,傲娇的扭过头去。 “既然谢六叔不愿听我的,为何又跟着陈校尉乖乖的出了驿馆?” 楚南栀笑着反问道。 谢景辰与白渝使团都知道眼下处境不妙,此时平宁王妃前来必是有事相商,连忙对谢六叔吩咐道:“六叔,驾马出城。” 谢六叔满脸无奈的只好轻喝马匹朝着朝光门行去。 车厢内,除了谢景辰还有白渝国相国李南甫的女儿李诗瑶。 她心里仍嫉恨着楚南栀上一次建议朝廷软禁白渝使团的事情,看到楚南栀坐上马车,立时没了好脸色,阴阳怪气的冷哼道:“平宁王妃倒真是会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想必这次建议留下我家太子为质又是出自你的高招?” “李娘子还真是看得起我。” 楚南栀也不屑的摇了摇头:“我如此岂不是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眼下平宁州需要安定和谐的局面,我何必闹得两国不愉快。” 知她心底对谢景辰一直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有怨言,这个时候也懒得去理睬她的挑衅。 谢景辰拦住仍想继续倾诉苦水的李诗瑶,目光切切的注视着楚南栀,温和的笑道:“小平宁王妃有何见教,这么晚领我等出城去,怕是会为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就不劳谢太子费心了。” 楚南栀倚在车厢内壁上,神情惬意的说道:“自打来京后,还未来得及与谢太子好好叙叙话,恰好今日乃上九之日,我想邀谢太子去一个地方。”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李诗瑶焦虑的问道。 谢景辰眼神阴郁的瞪了眼她,立刻笑眯眯的应承道:“那再好不过了,悉听尊便。” 见他没有反驳,楚南栀欣然点了点头。 到得朝光门前,值守的将领拦下马车,仅是掀开帘子朝车厢内看了一眼,当看到楚南栀的身影时,装作平静地赶忙放下车帘,朝着军士们大手一挥:“车内并无他人,放行。” 谢景辰和李诗瑶看得皆是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了许久,等到马车出了城门,谢景辰这才好奇的问道:“小栀栀倒是神通广大,竟与朝光门的值守如此相熟。” “并非我神通广大。” 楚南栀望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是这靖灵城有人不希望谢太子有闪失。” 第737章 好茶 谢景辰此时已然猜到楚南栀是想带离自己出京,悻悻的摇了摇头:“就算是小栀栀你能带我走出京城,可这一路上皆是险关要隘,我又如何能回到石挞城?” “事在人为。” 楚南栀目光坚定的看向他:“我想谢太子眼下心中比我更清楚,你若继续留在京中两国和谈只会是镜花水月,俨然没有指望。” “可我如果在此时离京,你与你膝下两双子女又如何还能回到芦堰港去?” 谢景辰斟酌着回道:“留在京中为质,虽说会加剧两国矛盾,但至少青禾王会对你的防范要少上许多,我在京中尚有些布置,可以想办法护送你们出城去。” 听到这里,李诗瑶连忙轻咳了声,生怕他暴露了什么,谢景辰却置若罔闻的继续说道:“你若能安然回到芦堰港,令夫君定是能够想到法子维系两国太平。” “但如此一来,谢太子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楚南栀肃声提醒道:“难道谢太子想看到你那兄长称心如意,让你客死异国他乡?再让两国战火连绵不断?” “我自是不愿看到此惨景发生。” 但相比起来,谢景辰更愿意看到她安然回到芦堰港去。 毕竟自己现在离京,青禾王必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好了,今日不谈这些。” 楚南栀清楚这家伙不是个甘愿受人摆布的主,不想再白费唇舌,淡然笑道:“我与谢太子相识一场,上一次迫不得已囚禁了谢太子和贵使团,今日特意借了处别院设宴为各位赔罪。”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谢景辰眼下早已气消,对她再无半点埋怨,笑盈盈道:“当时的情况,你若不提出看押我等,只怕青禾权贵更不会放过我等。” “谢太子当真是聪明人。” 话到此处,楚南栀故意看向闷闷不乐的李诗瑶,朝着马车外扬声笑道:“就怕有人觉得我是处心积虑,一直难以释怀。” 听到这充满嘲讽的话音,谢六叔故意吆喝着马匹晃了晃,引得车厢内一阵动荡。 “六叔,你小心些,平宁王妃有孕在身。” 谢景辰察觉到他故意在使绊子,不满的呵斥了声。 “总之这丫头一肚子的坏心眼,老朽不会再信他。” 谢六叔满腹怨气,但手里的马鞭还是乖乖的温顺下来,朝着楚南栀指定的方向驶去。 出了城南,沿着官道行驶了一段距离,进入一处狭窄的山道,继续往前行驶了二十余里,楚南栀掀开车帘看到前方有篝火闪动,这才让谢六叔放缓了速度。 到得那火光照出的位置,却是处僻静的院子。 停下马车,便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末将班德,见过平宁王妃。” 率先迎出来的正是朝光门值守班德,今日得了楚南栀的吩咐,刻意等候在这座院子里。 “起来。” 楚南栀走下马车,领着几人跟随着班德踏入院门,身后的随从们赶忙将马车牵进了院内。 “末将已吩咐下人备了酒菜,王妃和诸位风尘仆仆的过来,快些入暖阁饮两杯热酒暖暖身子。” 班德热情的招呼着大家进入外院东边一处幽僻的宅子里,房内炭火燃得正盛,四处围着厚厚的帷帐,一进屋就感觉暖气四溢。 楚南栀一边解去背上的披风一边朝着众人微笑着说道:“赶了这许久的路,倒真是有些饥渴难耐。” 班德殷切的先端了盏茶来,递到她手上,满目关切的回道:“天寒地冻的,还要劳王妃亲自前来,末将实在过意不去,还请王妃先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楚南栀慢悠悠的接过茶来,手心里却忽的现出一些白末状的东西,看得班德为之一愣。 楚南栀朝他邪魅的笑着,不动声色的将粉末洒入茶盏中,用手搅拌均匀,随即转过身去,笑眯眯的对众人说道:“班将军如此这般可就有违待客之道了,本宫特邀谢太子前来一叙,你怎能不先为客人们奉茶。” 说着,他走到客桌边,放下手中的茶盏,端起桌上的茶壶一一斟满几杯茶递到谢景辰和谢六叔、李诗瑶三人身边,作出相请的手势:“班将军是个粗人,谢太子莫要怪罪才好,三位请用茶。” 话落,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盏就要饮用。 “且慢。” 谢六叔有些不放心的瞟了眼桌上的几盏茶,目光狡黠的咧了咧嘴:“你这丫头怕不是又想害我家殿下?” “谢六叔还真是心细。” 楚南栀朝他抿唇浅笑,主动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放到谢景辰跟前,换过为他倒的热茶一饮而尽,随后慢悠悠的摊了摊手:“先前的确是对几位不太友善,今日算是赔罪了。” 谢景辰对谢六叔这一惊一乍的行为感到有些恼怒,不满的瞪了眼他,怒道:“六叔休要无礼。” 训斥完了谢六叔,放心的端起面前的茶盏跟着饮了下去,细细品味着还不断点头道:“好茶、好茶,甘甜可口,还有股难以言喻的芳香,让人回味无穷。” “这可是在下从靖灵城茶商手里买来的冬日新茶,虽说比不得宫中御制,倒也的确是上品茶叶。” 班德一脸纳闷的注视着谢太子,见他那一脸陶醉的样子,还从未见过有人喝蒙汗药勾兑的茶水能喝出这番如痴如醉的神情。 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平宁王妃要用蒙汗药对付谢太子,却也不敢伸张。 谢六叔和李诗瑶见状,这才放心的端起面前的茶盏饮了下去。 “班将军,就劳你让人传菜。” 楚南栀看到谢景辰饮了自己的茶水,笑望着班德,差人将备下的酒菜端了上来。 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楚南栀又亲自为三人斟了酒,端着酒杯一脸赤诚的对谢景辰赔罪道:“谢太子,承蒙你多次对我的帮扶,这杯酒我敬你,只希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嫉恨与我,我们虽然道不同,但心愿却是一样的,都盼着两国和平,不再有战乱发生。” “小栀栀说的哪里话,就算是有朝一日死在你剑下,我也不会对你有半点怨言。” 谢景辰含情脉脉的端起酒杯,这番暧昧的话却惹得一旁的陈川甚是不悦。 “那就好,那就好。” 楚南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示意众人:“喝,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一定要尽兴而归。” 瞧着她先将手里的酒水饮用下去,三人这才安心的跟着饮完一杯酒。 只是酒水刚下肚,谢景辰眼前就开始天旋地转的,不多时直接倒在了桌子上。 第738章 绑架 “哎哟,谢太子,你怎么如此不胜酒力,这才喝了一杯就醉了。” 楚南栀佯装惊讶的凑到谢景辰跟前连唤数声,确定他是被蒙翻了这才重新坐直了身子,慢调不吝的继续倒了杯酒,细细品尝着,邪魅的笑道:“醉了也好,醉了也好。” “臭丫头,你对我家殿下做了什么?” 谢六叔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迎上前来努力搀扶起谢景辰,可怎么叫也叫不醒。 李诗瑶直接拔出怀中藏着的断刃,面色肃然的斥道:“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快说,你将殿下怎么样了?” “我可什么也没做。” 楚南栀继续品着手中的佳酿:“茶是咱们一起喝的,酒也是大家一起品的,难道本宫偏偏就争对谢太子了?” “不对,不对。” 谢六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定是你方才在那杯茶水里面做了手脚。” 话落,也立即抽出腰间藏着的短刀直指楚南栀:“丫头,你若再敢谋害殿下,我定不会放过你。” “怎么,想要厮杀吗?” 陈川也愤怒的拔出佩剑,怒视着二人。 班德则是直接向院外吹了声口哨,随即便冲进来二十余位精壮的大汉,个个手持利刃,将谢六叔和李诗瑶围了起来。 “陈校尉,班将军不得无礼。” 楚南栀慢吞吞的起身,向众人摆了摆手,班德这才让人收起兵器。 楚南栀心知时间不多,还得赶在天亮前回到玉满楼去,便直言不讳的向李诗瑶和谢六叔问道:“眼下靖灵城的形势不必我多说,二位想必也清楚,谢太子不惧留在京中为质,难道两位也甘愿让他留在京中任人摆布?” “你何必假惺惺的充好人,若不是因为你,他何必以身犯险,又怎会甘愿留在靖灵城?” 李诗瑶目中满含幽怨,愤怒的斥道。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楚南栀冷笑道:“我与谢太子虽有些渊源,也曾搭救过他,但我从未想过要他如此不畏身死的袒护,反倒是顾及眼下平宁州的局势,我也希望他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石挞城,促成两国和谈。” 谢六叔看出她并非是要真的谋害自己,否则被蒙番的该是三人一起才对,示意李诗瑶一道慢慢放下芥蒂,恳切的问道:“平宁王妃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说,登徒子哦是谢太子,他这人主见太多,为了让他乖乖的听话,本宫只能出此下策。” 楚南栀低头看了眼昏睡的谢景辰,笑道:“如若二位想让谢太子安然返回白渝国,接下来就听我的。” “好。” 这次谢六叔毫不犹豫,果决的答道。 谁知他话音刚落,楚南栀就望向班德,肃声道:“班将军,立刻将谢太子绑了。” “啥?” 谢六叔听得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怔怔的望向楚南栀。 李诗瑶更是愤怒的重新提起断刃,大声道:“你想做什么?” “在离京前,不论发生何事,谢太子都不可再踏出此院半步,更不能再出现在靖灵城。” 楚南栀审视着目含幽怨的李诗瑶,不紧不慢的叮嘱道:“李家娘子可留下来照顾谢太子,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至于谢六叔和白渝使团” 话到这里,她经不住望回一头雾水的谢六叔:“接下来怕是要让贵使团受些委屈了,还请谢六叔留在京中与青禾权贵周旋。” 谢六叔算是明白了她的用意,原来这妮子是想将太子殿下强行带出京去。 他连忙示意李诗瑶放下兵器,朝班德点了点头,同意了楚南栀的主张,缓缓颔首道:“即便是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只要丫头你能顺利将太子殿下送回白渝国,别说是老朽暂留靖灵城,就算是整个使团为殿下赴死我等也心甘情愿。” “谢六叔过滤了,我朝皇帝和太皇太后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拿各位开刀问斩,来时我也说过,这靖灵城并非人人都想生灵涂炭,自是希望两国太平。” 谢六叔这才宽心的点了点头,语声沉沉的答道:“老朽这次信得过丫头你,一切都听你安排。” “很好。” 楚南栀凝神注视着班德,继续吩咐道:“班将军,劳你在元宵前替我准备十辆马车,至于别的安排到时候我会让人与你联络。” “王妃放心,末将定会将一切安排妥当。” 班德抱拳答道。 安排好一切,楚南栀又扭头看了眼谢景辰,眼神变得无比的复杂。 这登徒子虽是桀骜了些,可他对自己情深义重,直至现在还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安危,对他这番赤诚的厚意实在没办法回应,眼下也只盼着他能够安全的回到故土。 目光沉沉的打量了眼李诗瑶,她并未再开口,领着陈川,吩咐谢六叔一道匆匆的出了院子,坐回马车一路急行向着城中赶去。 好在一切顺遂,并未耽搁什么时间,回到城中刚好卯时初刻,值守的将领早已得到过班德的叮嘱,守在城门处,见是平宁王妃的马车,立刻放行入了城。 趁着天色未亮,待马车停靠在鸿胪寺外那条僻静的街巷后,楚南栀让陈川先行回了王府,看了眼玉满楼二楼还亮着灯的雅室,有些不放心的对谢六叔叮嘱道:“如若有人问起六叔这一夜的行程” 她话音未落,谢六叔就心领神会的抢着答道:“丫头放心,好歹我谢氏皇族也曾是这片故土的主人,难道在大禾帝国还不能有几个故人,年节期间走亲访友彻夜长谈并非什么稀奇事。” 楚南栀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沿着墙沿攀爬了上去。 结了冰的房檐冰凉刺骨,好在她前世里遇到过比这还要恶劣不少的环境,即便是如今有了身孕,但这种梁上君子的勾当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轻松的就翻进了雅室中。 屋子里的烛火已快要燃尽,桑琪不敢惊动玉满楼的人,并未叫人进来添灯,趴在桌子上打着小盹,听到柳叶窗外的动静,立刻抬起头来,见是主人回来,欣喜的起身,赶忙迎了上来。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桑琪一脸后怕的在她身上仔细打量着,关切不已的问道:“主人这是去了何处?可担心死奴婢了。” “我去办了桩大事,只怕再过会儿就要有人来接你我二人出玉满楼了。” 楚南栀拉着她坐回桌前,朝她神秘兮兮的笑道:“待会你可得演得逼真一些,我瞧着你喝了这一夜的酒,并未烂醉如泥,这可不太好。” 第739章 兴师问罪 桑琪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后脑勺,讪讪答道:“主人彻夜未归,奴婢哪有心思饮酒。” “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楚南栀重新斟满两杯酒,推到她面前,暖声说道:“来,陪我喝两杯。” “主人有孕在身,折腾了这一夜,不该再饮太多酒。” 桑琪担心的劝道。 “无妨。” 楚南栀笑盈盈的回道。 毕竟这年头的酒水不比自己那个世界的酿酒工艺,方才在城外班德的院子里就喝了一小盏,如若不让身上稍稍沾些酒气,如何蒙混过关。 想到这里,她又故意端起酒壶洒了些在地上和各自的衣衫上。 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朦胧的亮光。 示意桑琪趴在桌子上,开始专注的调戏起这娇羞的异域公主来:“桑琪,你说本宫要是个男儿身,这一夜我定是要让你名满整个靖灵城。” “主人,恐怕今夜之后,咱们已经要名满整个靖灵城了。” 桑琪碧绿的眼睛轻轻的眨闪着,难为情的答道。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 “你不必害怕,谁说咱们做女人的就不能出来喝花酒了。” 楚南栀佯装出一副醉酒的样子,诱人的薄唇抵在面前的酒盏里浅抿着里面的甘醇。 不得不说,这玉满楼的酒倒的确是叫人回味无穷。 若不是有孕在身,她还真想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 桑琪心知主人来这种地方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怕这一夜她过得甚是艰辛。 眼下靖灵城暗流涌动,不少人都巴不得她再也回不去芦堰港。 主人不肯明说,桑琪却十分明白她心中的苦楚,温柔的在她耳边不断安抚道:“主人放心,不管你做什么,奴婢都愿陪着你。” “傻瓜,哪能让你一直陪着我,用不了多久你就该回去了。” 楚南栀抓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要是回到北国,过得不顺心再回来,到时候我一定为你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为你寻一味如意郎君,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 听到这番暖心的话,桑琪心里犹如吃了蜜一样甜,连忙颔首道:“一定,不管奴婢身在何处,奴婢都会惦记着主人。” “我知道你们兄妹二人的忠心。” 楚南栀也很感念这段日子他们兄妹留在自己身边,坚定不移的为自己尽忠效力。 眼下桑坤替自己张罗着所有生意,无论如何她也要将这丫头平安带回芦堰港。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来,凑到桑琪耳边,小声吩咐道:“待得天亮回府后,桑琪,你秘密的替我去办一件事情,到靖芦运河边找一艘快船。” 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番,她又补说道:“班德将军既是纾公主的心腹,又是赵太公的旧交,到时候船舶停靠点你与他商议,尽量隐蔽些,切莫让人察觉。” “莫非主人是想从水路返回芦堰港?” 桑琪渐渐皱起了眉头:“由靖芦运河下江南,的确是条捷径,可一旦遇险,难以求生呀。” “这一点我之前也有考虑过,可走陆路所过州县怕是更容易遭到围追堵截,就说从靖灵城到阆州坚守关隘的有几个不是唐家的门生。” 楚南栀踌躇不安的叹了口气:“你且按着我所说的去办,天亮回府后,我会让汤惟铭大肆采办靖灵城特产,再让他雇一艘大船停靠在城外的码头边,即便是青禾王与太后想要阻挠我等的回程,我呀也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桑琪充满苦意的笑了笑,见惯了主人的手段,她为难人的方式自是不敢让人小觑。 主仆二人又在屋子里叙了会话,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沸沸扬扬的吵闹声。 桑琪前去开门,正见玉满楼的老鸨领着一行人冲了上来。 老鸨收了楚南栀的银子,满是愧意的回道:“青禾王带人直闯玉满楼,说是要找平宁王妃,我哪识得什么平宁王妃呀,这些军爷硬是要上楼察看,我实在是没了法子。” “让我那王兄进来。” 听是林锦珂带人前来,楚南栀端着酒壶,踉踉跄跄的起身,朝着外面大喊道:“正好,本宫还缺个把酒言欢的知己,王兄来得刚刚好。” 林锦珂尚在爬楼梯,就听到楼上传出的女子声音,心里一阵狂喜,但转念间又恢复如常,心想着可不能再中了这妇人的奸计。 安耐着心中的喜悦,他径直走上楼梯,进入雅室,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位喝得醉醺醺的小美人扶在桌案边,那迷人的风姿让他心中顿时心猿意马。 “弟妹,你这成何体统,怀着身孕怎还独自跑到玉满楼这种风月场所饮酒作乐。” 林锦珂装作无比热忱的迎上前去,刚想搀扶,却被桑琪一手拦住,肃声说道:“我家主人不日就要返回芦堰港,听闻这玉满楼的名气慕名而来,青禾王觉得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 林锦珂无奈的摇了摇头:“定是锦纾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她怎能教弟妹来此消遣呢。” “王兄莫要责怪纾公主,是我自己近来烦闷,想来此喝闷酒。” 楚南栀话音刚落,老鸨也赶忙附和道:“殿下,王妃并未有何不妥之举,这一夜她都与身边的小娘子待在这间雅室里饮酒畅谈,连屋子都未踏出过半步。” “是吗?” 林锦珂也无心再去责备,毕竟她如今是廷尉府的女官,有官身相护,即便是来此地饮酒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老鸨坚定的点了点头:“民妇哪敢欺瞒殿下,王妃的确整夜都待在这间雅室里,只怪民妇眼拙,没能认出贵人竟是平宁王妃。” 说着,忍不住娇滴滴的笑了笑,讪讪的回道:“难怪有此雅兴。” 林锦珂不耐烦的向老鸨招了招手:“下去,给本王滚下去。” 老鸨吓得面色铁青的领着小厮们拔腿就跑。 林锦珂望着醉眼迷离的楚南栀,慢悠悠的坐下身来,倒了杯酒握在手中想了许久,才紧盯向她,试探着问道:“弟妹可知白渝国的谢太子昨夜失踪了,只怕是听说了朝臣们的建议,连夜逃离了靖灵城?” “竟有这等事情?” 楚南栀踉踉跄跄的坐下身来,猛灌了几口茶水摇头晃脑的漱了漱口,这大大咧咧的动作看得林锦珂直蹙眉。 “我昨夜入夜不久便来了玉满楼,怎会知道谢太子的消息?” 楚南栀面露幽怨的瞥了眼他:“莫非王兄觉得是我叫人送走了谢太子不成?” 顿了顿,她忽然邪魅的笑道:“要说昨夜我也的确是遇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路尾随,我担心是刺客,便让桑琪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给打晕了过去。” 第740章 衣锦还乡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弟妹生歹心,你就该将这鬼鬼祟祟的家伙给剐了才是。” 林锦珂佯装不知情,气愤的斥道。 若不是那二人跟丢了楚南栀的车马,他也不至于怀疑到这妇人头上。 寻了一夜才得知她领着奴仆在玉满楼喝花酒。 既然她如此明目张胆的进花满楼,又何必去折磨那两名小厮,总觉得她心中有鬼。 但方才老鸨的话又让他不得不信,总不能将罪名强加到她身上。 想了想,他才言不由衷的解释道:“愚兄呀也不是怀疑你和谢太子有勾连,只是谢太子关乎着帝国安危,他若逃离京城,必会回到白渝国滋扰我朝边境,到时候最为不利的可是锦骁呀,他本就肩负着提防东边东桑人的重担,若是再腹背受敌叫他如何应付得过来。” “倒也是。” 楚南栀装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这便入宫请求老祖宗和陛下,让纾公主与纪驸马带人去将谢太子追回来,不过一夜的功夫想必他也逃不远。” “就不要惊动皇祖母与皇兄了。” 林锦珂连忙阻止道:“愚兄已派人前去追赶了。” “还是王兄思虑周全。” 楚南栀笑盈盈的回道。 “皇兄病重,做臣弟的自然要多为他分忧。” 林锦珂闻着她浑身的酒气,只觉恶心,用手煽了煽扑面而来的酒气,不耐烦的说道:“我送你回府,往后这种地方你尽量少来,即便是有官身相护,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传扬出去多难听。” 思忖了片刻,他又继续说道:“眼下冯越那厮竟敢攀诬锦骁杀了沅希,可这锦骁和纪尚书的奏报啊又说是我那不争气的妹夫谋害了沅希,大家各执一词,怕是得等到专吏前往芦堰港得出结论后弟妹方能返程,这些日子就好好的待在王府,但有所需叫人到我府上传个信,我差人送去。” “王兄教训的是,我也正是因为沅希郡主的事头疼,故而昨夜才来此买醉。” 楚南栀佯装惋惜的叹了口气:“也罢也罢,趁着这段日子我正好叫人多采买些靖灵城的特产,王兄也知道我不过是村里出来的人家,族中亲眷不少,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遭来靖灵城好歹得多备些好东西回去让他们开开眼界。” “这是情理之中的。” 林锦珂如今只想牢牢的将她留在京中,顺势附和道:“弟妹去年凭着锦骁加封王妃,如今更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爵大司寇,可谓是衣锦还乡,放眼整个大禾帝国也寻不出第二位你这般出众的女子,自是要多备些厚礼回去犒赏父老乡亲。” “还是王兄懂我。” 楚南栀笑着起身,与他一道下了楼去。 坐回马车,林锦珂亲自护送着她与桑琪回到王府,临近门前,林锦珂又忽然问道:“弟妹,你说这位谢太子如何出的靖灵城?我问过值守的将领,仅有人发现了那位白渝六殿下进出过城门。” “这我实在不好猜测。” 楚南栀眯了眯迷人的杏眼,气定神闲的回道: “要说谢太子果真回了白渝国,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他诚心求和,强硬将他扣押这不合情理,再说他并未犯下触犯我朝刑律的大罪,陛下更未下旨留人,年节当前他要出入靖灵城也无不妥呀,就是他不辞而别没有通关文牒一路上会遇到不少阻碍?” 想了想,她又狐疑着补说道:“会不会是去了何处游历?” “不可能,这个节骨眼上,他还能有此闲心四处游历?” 林锦珂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楚南栀浅抿着薄唇颔首道:“嗯,如果他真是因为害怕想要讨回白渝国,那最便捷的路径该是走靖芦运河,沿河而下,到了福宁郡、长宁郡境内,再设法回到石挞城,听闻这两郡有不少白渝人活动的轨迹。” “那就更不可能了。” 谢景辰不耐烦的摇头:“靖芦运河的确是便捷,可傻子才会选择水路逃生,一旦本王差人围追堵截,他插翅难逃。” “王兄所言极是,还是我考虑得太浅薄了些。” 楚南栀甘拜下风,开始恭维起他来。 林锦珂突然觉得这妇人也就能探探案子,对于军旅上的事情一窍不通,甚是鄙夷的轻叹了声,已然没了耐性,同她挥了挥手,悻悻的催促道:“快些回府,谢太子的事情就不劳弟妹费心了,折腾了一夜,回府好好歇息一日,待到元宵愚兄让你王嫂前来陪大家到城里看灯。” “那我在此先谢过王兄的厚意了。” 楚南栀说完,从容的领着桑琪回了府。 身后,林锦珂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如果她真是在玉满楼呆了一夜,那究竟是何人将谢景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送出了城? 这家伙没有通关文牒,出了靖灵城,又能逃到哪儿去? 林锦珂既懊恼又感到纳闷,只得差人继续出城搜寻追捕,想到楚南栀提到的沿水路直下,还是叫人去了沿河附近搜捕。 而楚南栀回府后,交代了汤惟铭采买大船和特产的事情,洗漱后倒头便睡。 折腾了这一夜,她实在是疲乏得紧。 接下来的几日,林锦珂一面秘密调集唐家部曲向京中四处集结,又不断的在寻找谢景辰的下落,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谢太子竟然仍藏在京中。 由太后和尹恩慈各自任命的专吏钦差使团在上九后也如约前往江南,共同彻查林锦骁与常侍冯越争执的事情。 看着王府四处安插的暗哨越来越多,楚南栀却表现得异常的冷静,继续让人不断采买靖灵城的特产回府,堂而皇之的筹备着回程事宜。 停靠在靖芦运河码头边的船舶气派十足,博满了眼球。 没过几日,她即将返回芦堰港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靖灵城,不少达官显贵都络绎不绝的前来府上送礼。 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满了整个后院。 望着琳琅满目的珠宝财物,汤惟铭还忍不住打趣道:“如此多的珍宝,只怕奴婢备的这艘大船还装不下。” 楚南栀仅是淡然一笑:“到时定了归期,汤总管再去采买一艘也不迟。” 汤惟铭心知王妃也是个爱财的,直接当了真,笑眯眯的回道:“请王妃放心,奴婢呀定是一样不少的为王妃送回芦堰港去。” 第741章 痴人说梦 苦等多日,终于等到了元宵佳节。 这日,城中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起来。 柳芸亲自包了元宵,得知常老和女婿一样不爱甜食,又特意准备了几道开胃的小菜,将一些元宵的馅换成了肉馅,煮了两样味道,一家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的。 算起来这已是眼下在靖灵城吃的最后一顿饭,回想着这数月恍如隔年,临走之际,楚南栀心中充满了眷念。 接下来要经历的怕就是风餐露宿朝不保夕了。 看着稚嫩的小不点们,楚南栀装作无事的笑着吩咐道:“今日元宵佳节,姥姥亲自为你们包的元宵,你们要多吃些。” “阿娘,那我们今日要去城中看灯会吗?” 在府上憋闷了多日,小家伙们连手里的压岁钱都没地方花,此刻最想的就是去瞧瞧城里的热闹。 “都去,今日娘亲领着你们一起去城里看灯会,姥姥和常爷爷、聂爷爷也去。” 楚南栀温和的回道。 常延珏和聂怀安面面相觑了一眼,立刻领会到学生话里的意思。 今日大家就要正式开启逃亡之路了。 瞧着一群懵懂的小不点,聂怀安有些心疼的叮嘱道:“你们几个都要吃得饱饱的,今日城里的酒楼怕都是座无虚席。” “那我们可以在城里买糖葫芦还有肉饼吃。” 三宝林瑞崇想到自己攒着的那些压岁钱如今正好就要派上用场了,乐滋滋的回道。 提到吃的,二宝林瑞希不由得想到了宫里的尹恩慈,瘪嘴问道:“阿娘,前阵子曾祖母时常派人接我们进宫去,为何自打岁宴之后,曾祖母就不接我们入宫了,今日这么热闹她也没想着我们,是不是她不喜欢我们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和二老脸上皆闪过一抹心酸的神色。 要说疼这几个孩子,怕是没人比得过宫里那位老人了。 一想到就要留下老祖宗独自与青禾权贵们周旋,楚南栀心中就感到无比的惆怅。 “近来宫中琐事颇多,你们曾祖母忙得焦头烂额,等她闲暇下来自会见你们的。” 楚南栀不能实情相告,也只好如此去安慰四胞胎。 催促着小宝们用完早饭,她让二老领着五个小家伙在暖阁里温习功课,自己则领着陈川、汤惟铭和桑琪去了书房。 关上门来,先是坐下身来仔细凝听交代给各位办的事情。 只听桑琪先是禀报道:“主人,班将军已将快船停靠在下关村,并准备好了车马,入了夜便会出现在朝光门外。” “甚好。” 楚南栀听完又立刻瞄向汤惟铭,不等他作答,便直接吩咐道:“汤总管,你将这些日子采买的东西和显贵们赠的礼物一并封存好。” “莫非不准备运回芦堰港了?” 汤惟铭此时还不清楚她的意图,有些纳闷的问道。 “能将咱们自己带回去就算不错了,还带着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 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随后又看向陈川,继续说道:“陈校尉,劳你带着你手底下的二十名护卫着便装今夜入夜后守在朝光门附近,准备接应本宫。” “末将领命。” 陈川兴奋的答道。 总算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他心里莫名的感到高兴。 “行了,都快些去准备。” 楚南栀催促着汤惟铭和陈川出了书房,带着桑琪在屋中上下四处打量了一番。 也才住了月余的新府就要离去,说起来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能在这繁华的靖灵城置办一份家业是她之前都没敢想的,不曾想轻易的就得到了。 倒是来得快舍得也快。 想到今日就要离去,桑琪连忙问道:“可需要告知老夫人,让她收拾些行囊以备路上所用。” “不用知会老夫人。” 楚南栀摇了摇头,拍着鼓鼓囊囊的怀里,笑道:“船上班德已经备了御寒的衣物和吃食,有银票傍身到了别处可以再买些便是。” 至于其他最为贵重的,在她看来就是老祖宗为小宝们打造的长命锁可以作为他们的一份念想。 桑琪也意识到此次是去逃命,带的东西越多反而是累赘,横竖主人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她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陪我到府上在四处看看。” 楚南栀领着桑琪闲庭漫步一般走在院子里,看到仆人们的身影,又对她吩咐道:“二郡主、四郡主房里的阿碧、阿春这两个小丫头倒是很贴心,小宝们都很喜欢,今日出府只让她们二人跟随,路上也好照顾老夫人和小宝们,至于其余的仆从就留在府上看家护院。” “是,奴婢记下了。” 桑琪对阿碧、阿春的印象十分不错,这路上逃亡上有老下有小的,只怕遇到事情仅凭自己一人也实在照管不过来。 倒是主人心细,连这些都顾虑到了。 巡察完府中上下已是正午时分,青禾王妃唐郁岚的马车也已到了府门跟前。 和楚南栀虚与委蛇的演了这些日子的戏,她心中一直憋着气,想到今夜自家的部曲就能全部集结入京,而明日复朝后夫君便可以彻底的主导靖灵城的局势,她心中甚是畅快,定要在今夜彻底的出口恶气,好好羞辱羞辱那妇人一番。 让护卫们候在门口,递了拜帖,她大大咧咧的入了府门,见到楚南栀,仍是殷切不已的说道:“今儿个本想着进宫陪母后过这元宵佳节,可心中实在想着弟妹,你那王兄又生怕弟妹烦闷独自去了玉满楼,所以临时改了主意,特来陪弟妹去城中赏玩。” 说着经不住打量了院子上下,见众人忙碌的身影,又止不住责备道:“这上元佳节,弟妹也不舍得让大伙歇息歇息呢。” “咳,这不这些天采买了不少东西嘛,加之亲贵们所赠的,后院堆得乱七八糟的,我寻思着让大家好好整理整理,看看还缺些什么,趁着还有些日子好在补买一些。” 楚南栀淡笑着看向她:“王嫂也知道,我呀就是个爱显摆的性子,去年年景不错,也赚了不少银子,回去若不置办得风光体面些,心中实在是不痛快。” “那是,那是。” 唐郁岚瞧她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甚是鄙夷。 早已听闻她在芦堰港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芊公主欲分杯羹没沾着好不说还惹上了人命官司。 真是上天不公,什么好事都让这妇人占了去。 还想着风风光光的回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742章 如意算盘 “我呀今日在城南的望风楼包了场子,那处可是这靖灵城观景最好的地方,弟妹这便让大家随我一道过去,我还邀了不少的亲贵女眷一同前往,大家聚在一处好吃好喝的叙叙话,待得入了夜正好可以看灯会。” 唐郁岚强忍住心中的不满,满脸笑意的催促着要她出门。 “如此便多谢王嫂了。” 楚南栀记得望风楼离朝光门不远,她在此处设宴倒是方便了自己。 于是立刻让阿碧、阿春去叫了柳芸和二老带着五个小家伙出府,安排好马车,径直前往望风楼。 京中青禾王府,今日异常的安静,俨然没有半点过节的气氛。 林锦珂端坐在客堂内,不多时就听下人入内禀报:“殿下,北滨王到了。” “快请。” 林锦珂欣喜的起身,亲自走到门口相迎。 二人见了面,林亭琰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锦珂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六皇叔放心,我办事必然出不了差池。” 林锦珂眉间舒展着,春风得意的笑道:“唐家五万部曲皆已候在了城西、城北,离我青禾铁骑驻军之处仅有十余里地,互成犄角,只待我一声令下便可直入靖灵城。” 想了想,他又充满顾虑的看向林亭琰:“就是母后不愿我对皇兄直接发难,只让我率军震慑朝臣,这可让我感到为难了。” “太后终究是太过妇人之仁。” 林亭琰苦口婆心的劝道:“锦珂,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眼下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切不可错过了,平宁州的事情你我皆知其中原委,待得钦使们回来,不仅锦骁的身世会昭然若揭,恐怕连你这个主谋也会被供出来。” “六皇叔大可放心,驸马定然是不会出卖我的。” 林锦珂信誓旦旦的说道。 “即便如此,你又能确保老祖宗不会劝说陛下立刻拥立锦骁为储君?” 林亭琰见他又变得踌躇不前,甚是不满的斥道:“难道你想坐以待毙,到那时可没人会同情你,不要心存侥幸,一旦纪容恒有所松动,锦骁入京可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依皇叔之见,该当如何?” 林锦珂犹疑着问道。 “自然是立刻入主靖灵城,控制住皇宫上下,今夜拿下南栀母子,以此为要挟,再控告老祖宗和陛下故意袒护平宁王。” 林亭琰冷幽幽的笑道:“我已差人前往途中截杀赴平宁州的钦使,咱们只需将祸水引到锦骁身上就是,前两日我也传信到石挞城,让那白渝国的谢景湛出兵,他自会拦截谢太子回国,一旦你控制住了靖灵城的局势,就能借为沅希郡主复仇的名义出兵平宁州。” “谢太子销声匿迹已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担心他会秘密回到白渝国。” 林锦珂紧皱着眉梢,捏了捏拳头:“要说我手握三十万青禾铁骑,本可光明正大的入靖灵城,我更想和平宁王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让他见识见识我青禾铁骑的威风,如此他自是不敢与我争锋,与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实非君子所为。” “都什么时候了,锦珂你还在逞威风。” 林亭琰甚是无奈的劝道:“纵然你有三十万铁骑,若不能立刻稳定靖灵城局势,如何确保戎狄部落不在此时大局进攻?” “他们不过是想要钱粮、丝绸布匹,大不了我将瀚州以北的地段割让给他们便是,也省得我派重兵布防。” 林锦珂不屑的冷哼了声:“再多送些金银美女,让他们高兴高兴一段时日,待得我稳定了局势再拿回来就是。” “你真是糊涂,祖宗基业岂可拱手相让。” 林亭琰也没想到这厮将祖宗基业看得如此淡然,轻叹道:“戎狄是贪心的恶狼,你给了瀚州,他们只会更加野心膨胀,眼下靖灵城兵力薄弱,三大营还未来得及补充,凭着你手中的八万精锐足以入主靖灵城,我的主意虽是阴损了些,却是一劳永逸之策。”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的劝道:“古话说得好,当人们看到你成功的光芒后,就会忘记你手段的黑暗,这皇家争储哪有什么光明正大的来路,你如果想着名正言顺的继承君位,只怕这辈子也没有可能。” 听了他这番话,林锦珂终于不再犹豫,毅然决然的答道:“就听皇叔的,今夜我亲自领兵入城。” “这还差不多。” 林亭琰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告辞离去。 只是从青禾王府出来后,他并未回府,而是转而去了宫中,出现在了昭纯宫。 尹恩慈此时正忧心着孙媳妇一家离京之事,和林锦纾商议着该如何确保她们母子几人顺利返回芦堰港。 听闻林亭琰前来,领着林锦纾一道去了前殿,坐下身来,平心静气的注视着这位让人看不透的庶子,慢悠悠的问道:“老六这大过节的怎么想到来宫里看望哀家?” “明日便复朝了,儿臣近日察觉到京郊四处有唐家部曲秘密集结的身影,儿臣担心会生变,故而入宫密奏母后。” 林亭琰装得忧心忡忡的禀道。 尹恩慈与林锦纾面面相觑了一眼,早已料到林锦珂那蛮子在复朝后会有所异动,又故作惊讶的问道:“依北滨王看来,青禾王意欲何为?” “只怕是想趁势逼宫。” 林亭琰郑重其事的说道:“南都王之事过去不过月余,母后不得不防啊。” “他手握重兵,如果真想谋反,哀家还真拿他没办法。” 尹恩慈无奈的叹了口气。 “儿臣倒是个有个法子。” 林亭琰忽然跪下身来,恳切的求道:“请老祖宗收回成命,留下平宁王妃母子,并宣平宁王亲自押送唐驸马和芊公主一干人犯入京对峙,如此熄了青禾王与太后心中的怒火,他顾念着与陛下的手足情谊,再则也会顾忌戎狄部落,自不会再有所异动。” “六皇叔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林锦纾幽怨不已的打量着林亭琰,冷笑道:“如此岂不正合了青禾王的意,锦骁兄长在此时入京,他还能安然无恙的回去?” 第743章 螳螂捕蝉 “锦纾啊,你这可就冤枉皇叔了。” 林亭琰笑道:“我岂是那等阴损小人,既然敢让锦骁入京,自然就替他安排好了后路。” 凝视着祖孙二人,林亭琰不紧不慢的继续讲述道:“容恒将军所统领的阆州十万铁骑皆是我朝精锐,由他秘密北上,即便是不能震慑锦珂,也能与之一战呀。” “你还真是不嫌事大。” 尹恩慈无语的摇头:“容恒北上,牵动的岂止是阆州铁骑,一旦东桑人进犯该当如何?与阆州接壤的几处关隘更是有唐尧的亲弟弟把守,他岂肯让容恒北上,不闹得举国大乱,我看你这摄政王是不肯善罢甘休呀。” “皇祖母不必忧心,纵然是青禾王手握重兵,我也不会让他踏入靖灵城半步。” 林锦纾冷冷的瞥了眼林亭琰,胸有成竹的说道:“孙女这就去调兵布防。” “有锦纾在,我也就放心了。” 林亭琰本也没想着指望尹恩慈同意自己的主张,不过是将消息透露给祖孙二人而已,好让纾公主有所防范,见自己心愿达成,也立即表起了忠心:“请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协助锦纾严防死守,抵御青禾王作乱。” “去,去。” 尹恩慈担心着楚南栀母子的安危,又对林锦纾叮嘱道:“多调些禁军前往平宁王府,切莫让人惊扰了南栀和小殿下小郡主们。” “是。” 林锦纾答完,和林亭琰一起出了昭纯宫。 回到府邸后,林亭琰便开始打听楚南栀今日的下落,得知被唐郁岚邀到了望风楼,不由得冷哼道:“这青禾王妃倒真是会虚与委蛇,明知今日就要彻底的与我那侄媳妇撕破脸皮,还这般装模作样的。” 说罢,就对下人吩咐道:“你去安排些人手守在望风楼附近,见机行事,趁她们大乱之际,除掉青禾王妃。” “除掉青禾王妃?” 小厮一脸讶异的望向他。 “你没听错,就是除掉青禾王妃。” 林亭琰阴险的笑了笑。 只有唐郁岚死在了望风楼,才能彻底的激化太后一党与平宁王夫妇的矛盾。 小厮见北滨王目光坚定,立即着手去安排行刺事宜。 临近傍晚,望风楼正是人声鼎沸。 唐郁岚包下了整个顶层,排了流水席,宴请不少显贵来此赴宴。 望风楼共有三层,坐在顶层的雅室里,透过柳叶窗依稀可以瞧见靖灵城的全貌。 来时,楚南栀便察觉到今日城中显得过于安静了些,虽说路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不少,但并未见到巡逻的军士。 一切都显得太过诡异了些。 青禾王这个年节一直没有动作,想必是在秘密集结人马。 青禾三州的军队虽说一时间难以调动,可唐家的部曲军团不少。 据说当年老青禾王东进时就是倚仗着唐家的部曲打进的靖灵城,之后为了拉拢青禾权贵,皇帝特准唐家部曲编入唐家门阀势力集团的各处庄园田地,成为看家护院的私人武装。 只怕这些年唐尧借着大将军职务之便,在京郊附近安插了不少的部曲军团,以待随时调动。 明日就是复朝的日子,林锦珂想要控制靖灵城,首先就是要控制住自己和四胞胎以及百官家眷。 今日唐郁岚如此殷勤,请了这么多官眷前来,莫非是准备在今夜动手? 想到这里,楚南栀不由得看了眼端坐在自己身旁同官眷们欢声笑语的唐郁岚。 若果真在今夜,她得帮着纾公主做些什么才好,否则让她独自一人面对青禾铁骑,岂不显得自己太过狠心了些。 她想得正是入神,唐郁岚忽然凑拢过来,先前讨好的脸色陡然一转,阴恻恻的笑道:“弟妹呀,你说今夜是靖灵城热闹,还是那芦堰港热闹?” “今夜自然是靖灵城更为热闹,物华天宝之地,岂是别处可比的。” 楚南栀听出她这话饱含深意,却是一脸淡然的答了句。 “既然如此,那就请弟妹一家老小留在靖灵城。” 唐郁岚立时提高了音量。 众人尚未缓过神来,就见唐郁岚已然起身,伴随着手里的酒杯落地,从帷帐外立刻涌入许多甲士。 明晃晃的寒戟在灯光照射下让人只觉胆寒。 “青禾王妃,你这是做什么?” 坐在她右侧的司空府夫人,惊慌失措的问道。 唐郁岚缓缓走向甲士们身旁,咧嘴阴笑道:“我也不瞒各位了,今夜乖乖留在望风楼的,本宫可保大家无虞,但若有人胆敢踏出此门半步,我让她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岂有此理。” 司空府娘子愤怒的拍了拍桌案,还未来得及再说话,就已被人抹了脖子。 “若还有人敢造次,她便是各位的下场。” 唐郁岚指着横尸当场的司空夫人,厉声吼道。 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呆愣愣的目视着屋中的情形,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常延珏却在此时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双眸微眯着,冷哼道:“青禾王妃当真是威风得紧,你可知你今日在做什么?” “无需常老提醒,本宫自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唐郁岚目光阴毒的瞥了眼大义凛然的常延珏,淡笑道:“倒是常老,本宫得劝劝你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本宫知道常老在各大士族中的威望,只要接下来能够助本宫与青禾王劝服朝臣和陛下,早日禅位,本宫与殿下可保常氏一族永盛不衰。” “好说好说。” 见常延珏正要答话,楚南栀立刻拦下常老,扭头望回唐郁岚身上,捏着手里精致的酒盏,漫不经心的笑道:“难得青禾王妃如此威风,别说是常老,就连我也愿俯首帖耳甘愿受王兄、王嫂驱遣。” “弟妹此话当真?” 唐郁岚欣喜不已的注视着她。 “自然。” 楚南栀默默盘算着时间,离和班德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自己的援兵想必同样到了望风楼。 端起酒杯,她温吞吞的同唐郁岚说道:“这杯我敬王嫂。” 可她手里的杯子尚未落地,就见帷帐外四处人影攒动,杀机四伏。 眨眼间,围在身边的军士已有数人倒地。 楚南栀看得一愣:奶奶个腿,什么情况,怎么他们自己先干上了? 第744章 黄雀在后 “楚南栀,你竟敢暗算我?” 闻听着喊杀声四起,唐郁岚只以为是楚南栀藏了人想对自己不利,怒不可遏的瞪向她。 可她才话音刚落,就见几名黑衣人越过人群径直朝她奔袭而来,吓得她面色铁青的直往军士们身后躲。 “怎、怎么回事?” 聂怀安看得一头雾水,瞧瞧的示意了眼楚南栀。 楚南栀也是一脸茫然,不过看着场上的情形,新进来的刺客显然并非是针对自己。 她慢悠悠的将酒杯放回桌上,气定神闲的对身旁的小宝们吩咐道:“多吃些,你们王婶备了如此丰盛的饭菜,你们得吃得饱饱的,回到府上才不会饿肚子。” 本以为早上的元宵已是在靖灵城的最后一顿饱饭,看来自己终究是失算了。 小家伙们看得皆是一脸懵,这些黑衣人都直奔唐郁岚而去,将流水席旁坐着的宾客们当空气一般,怎么看都叫人想不通。 三宝林瑞崇如今却是胆大得很,呆呆的望着仍在专心吃菜的娘亲,不解的问道:“阿娘,他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 “我也不知道。” 楚南栀环视着四下里正在往自己这边角落仓皇聚拢过来的官眷们,示意桑琪和汤惟铭拦在最外面,诙谐的与众人说道:“大家不要惊慌,想必是青禾王妃觉得这宴席太过乏味,特意准备了这场大戏叫各位观赏。” 眼看着这些刺客气势汹汹的奔向自己,而身边的护卫们全然不是对手,唐郁岚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躲在军士们背后,气鼓鼓的喊道:“楚南栀,你还不叫他们停手,今日本宫若是有何闪失,你也休想再活着离开靖灵城。” “王嫂当真是眼拙,你看看这些刺客可像是我安排的?” 楚南栀无奈的叹了口气,立即朝着门外嘘了声口哨,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手持大刀的黑衣大汉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这一幕直接看呆了众人,正在厮杀的军士和刺客们也不由得一怔。 “你瞧,这些才是我安排的。” 楚南栀笑着起身,向黑衣大汉们挥了挥手:“保护官眷们离开风月楼。” 一时间厮杀声更加凌乱,唐郁岚身旁的护卫和刺客俨然没了主意,一边拼杀还得一边提防冲进来的黑衣大汉,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屋子里乱作一团,楚南栀开始招呼着官眷们有序的下楼。 唐郁岚急得不知所措,眼看着楚南栀将人带走,连忙吩咐军士们去追赶。 只是身旁几名护卫刚冲上前去,就被砍翻在地。 “哎哟喂。” 送走官眷们,楚南栀本想护着小宝们下楼,却听到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去,正见一名刺客刀锋从唐郁岚背部划过。 她立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些黑衣人为何都直奔青禾王妃而去。 莫非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这妇人今日若死在了望风楼,那矛头最有可能指向的是自己。 她连忙吩咐汤惟铭护着大家下楼,自己则领着桑琪大步流星的冲了过去。 唐郁岚看出她是要来搭救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为何要救我?” 唐郁岚困惑的话刚问出口,楚南栀直接一脚踹到了她屁股上。 “啊呀。” 唐郁岚一个重心不稳,踉踉跄跄的跌出去很远,直接撞在了门栏上,气闷的回过身去,却见楚南栀和桑琪二人已制服了攻上来的几名刺客。 “将青禾王妃带出去。” 楚南栀一边吩咐大汉们去押解唐郁岚,一边提防着刺客。 想必唐郁岚压根没想到会遭人算计,也就准备了五十名刀斧手埋伏在望风楼。 而这批行刺的刺客虽同样只有十人,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赵太公挑选的百名精壮护院仗着人多和出其不意的进攻勉强能够将他们制住。 带着受伤的唐郁岚退到门边,桑琪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周围,警惕的对楚南栀叮嘱道:“主人,你带着青禾王妃下楼,奴婢断后,其余的人皆已等在了楼下。” “你小心些。” 楚南栀也不敢再恋战,和退出来的赵家护院们匆匆走下楼去。 此时的望风楼外早已乱作一团,留在楼下接应的几队赵家护院纷纷朝着楚南栀靠拢过来。 而不远处火把在风中颤动着,几乎快要照亮半边天,震天的脚步声地动山摇般向着望风楼纷至沓来。 眺眼望去,却是林锦纾身披银色战甲领着一队军士奔袭而来。 到得众人跟前,林锦纾一个飞身跃下马来,目视着楚南栀身旁被押解着的唐郁岚,厌恶的瞪了瞪眼,眸光流转间定定的落在楚南栀身上,急声道:“南栀,你快带着二老和小宝们从朝光门外出城,城中交给我来应付。” 常延珏有些不放心:“城中情形如何?” “学生已让三大营全力抵御唐家部曲。” 林锦纾握了握拳:“青禾王正率领三万铁骑在攻打西门,我已调集城中所有禁军严防死守,他一时半会打不进城来。” 顿了顿,她满是焦虑的凝视着楚南栀,继续道:“我担心青禾王会继续调兵增援,南栀你得尽快赶回平宁州,与王兄商议北上勤王之事,待你出城,陛下便会立即下诏,两藩之间只怕再无转圜的余地,这个时候你切不可让几位小郡主、小郡王落入他的手里。” 话落,将一道包裹好的圣旨交到常延珏手中,郑重其事的嘱托道:“还请常老护送陛下勤王诏书至平宁州,请平宁王火速北上救驾。” 常延珏接过沉甸甸的诏书,沉沉的点了点头。 “青禾王行此不义之举,必将遭天下人讨伐。” 楚南栀将唐郁岚一把推到她面前,肃声道:“锦纾,你定要等我回来,青禾王贸然造反,想必还未来得及安顿家眷,万不得已之时,你可用青禾王妃牵制他。” “好。” 林锦纾早已查过青禾王府,想必林锦珂压根还不知道他的计划早已被北滨王泄密,所以出城仅带走了小世子林瑞吉。 虽说林锦珂身边女人无数,可唐郁岚好歹是唐家嫡女,就算他不在意,唐尧总归会有所忌惮。 闻听着身后马蹄嘶鸣声沸沸扬扬的响起,林锦纾向着身后一队人马招了招手,忙不迭对楚南栀叮嘱道:“这五百名死士皆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今日就让他们护送你南下。” 说罢,推着众人坐上马车,朝护卫们大喊道:“护送平宁王妃出城。” 随后径直拔出佩剑拦下追赶上来的卫队。 第745章 路线 “快快拦下平宁王妃的车驾。” 林亭琰率领王府五百人的卫队,追上前来,却被林锦纾手底下的将士们团团围住。 林锦纾手中利剑直指林亭琰,厉声道:“若有人胆敢上前一步,本公主立斩无赦。” “锦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亭琰瞪眼质问道。 “平宁王妃奉诏出京,六皇叔觉得有何不妥?” 林锦纾身形一抖,披风在风中熠熠生辉。 林亭琰仍是苦口婆心的劝道:“青禾王大军压境,靖灵城危在旦夕,你若放走了她们母子,锦珂怎会善罢甘休,作为当朝摄政王,本王要对全城百姓负责,对列位臣工们负责。” “不劳六皇叔费心,有本公主在一日,自会坚守靖灵城。” 林锦纾望着楚南栀车驾出了城,立刻对手下军士们吩咐道:“关闭城门,不得本公主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城门。” 随后押解着唐郁岚径直赶往西城门。 面对这位强势的公主,林亭琰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 自己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楚南栀会在今日出京。 她府上采买的奇珍异宝可是一样也没有带出府去,停靠在靖芦运河码头的大船也毫无异动,难道是临时改变了主意? 再看着唐郁岚活着被带出了风月楼,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即便是自己对付了青禾王,又如何控制得了林锦骁? 气匆匆的赶回王府,他即刻差人秘密传信给城外的林锦珂,将楚南栀母子逃走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楚南栀领着大家逃出朝光门,一路奔走十余里,到得分岔路口,与班德汇合后,开始迅速的规划起了逃跑路线。 如此顺利的就出了城,常老身上还带了勤王诏书,林锦珂必不会善罢甘休,她得为纾公主缓解缓解压力。 目视着纾公主拨给自己的五百名死士,她一一叫来领兵的军司马,让五位军司马分别带领百骑各自护着两辆马车沿着南下的五条官道和小道连夜奔袭。 而她自己则舍弃马匹,领着余下众人朝着下关村行去。 下关村唯有靖芦运河一条水路可南下芦堰港。 想到前些日子王妃让自己准备的快船和淡水、吃食、衣物,班德这才恍然大悟,有些担心的问道:“王妃难道果真选择从水路南下?” “不错。” 楚南栀亲自提了盏灯笼,一边照明一边对大家细说道:“所有人都觉得水路是最不可行的法子,可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常延珏虽说并不主张走水路,只是出了靖灵城,到得沂州境内皆是唐家亲信将领驻守关隘,想要通过也并非易事,更何况自己手中还握有诏书。 一旦唐家党羽得知青禾王谋反,岂会再放大家过境,恐怕到不了阆州就会被拦下来。 再三斟酌之后,他也立即同意了楚南栀的主张,对大家吩咐道:“无需多言,不管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 “末将领命。” 陈川与班德带着王府的二十名护卫行走在前面,迅速开道,一路小心戒备。 四胞胎被赵家护院们抱在怀中,经历了城中的这场骚乱,心里都有些后怕,齐齐注视着被沈云清搀扶住的娘亲,很是困惑的问道:“阿娘,我们这是要逃命吗?” “差不多。” 楚南栀一脸苦意的看了眼小家伙们。 “难道曾祖母和皇伯父不管我们了吗?” 二宝林瑞希有些不舍得这么热闹的靖灵城,瘪嘴道:“阿娘都做了大官了,我们为何还要逃?” “因为有人不想我们再回去见你们阿爹。” 楚南栀不希望小家伙们知道的太多,也不愿多提宫中之事。 “可阿娘,淘淘、奇奇还在府上呢,我们难道不带它们一起回去吗?” 大宝林瑞文心里格外惦记着那两只虎崽子。 这事也让楚南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两只老虎她一直觉得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本该带着它们一道出城,可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没办法让淘淘、奇奇随行。 面对满含关切的大宝,楚南栀只得敷衍着宽慰道:“它们留在府上会有人照顾的,待将来回来,你们还能再见到它们的。” 瞧着大宝仍是不甘心,楚南栀没好气的斥了声:“好啦,不许再多问。” 能将一家老小安然带出城已是不易,那还顾及得上两个畜生。 察觉到大宝生了闷气,柳芸也赶忙在一旁劝道:“听娘亲的话,想要见到你们阿爹,就不许再闹了。” 和林锦骁分别已有数月,小宝们如今都十分想念阿爹,听了柳芸的话,赶紧止住了心中的怨愤,乖乖的趴在护院们肩头继续赶路。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得下关村,班德和陈川早已将快船收拾妥当,等在了那处。 “这艘船的船老大是常年往返于江南各处行商的,和赵老太公的商队多有生意上的往来,末将也已叮嘱过船老大,王妃可以放心使唤,必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 班德说着,示意船老大过来迎众人登船。 “班将军费心了。” 楚南栀让人护着二老和小宝们上了船,左右环顾了眼,又悄声问班德:“那二位可请上了船?” “王妃放心。” 班德捂嘴阴阴的笑了笑:“末将早已让人将两位贵客带上了船,就是那位郎君不太安分,末将只能让人将他绑在了船舱内,王妃登船后船老大自会引你与他相见。” “很好。”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班将军留在京中定要小心些,好生替纾公主效力。” “末将只盼着王妃和殿下早日入京。” 班德眼中充满了期许。 受林锦纾提拔,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兵坐上了朝光门值守,如今京中有难,他俨然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他生怕耽误了大家的行程,赶忙催促道:“还请王妃速速登船抛锚起航。” 话落,又看向陈川,语气沉沉的拱手道:“末将就将王妃的安危交给陈校尉了。” 陈川默默的与他抱了抱拳,护着楚南栀立即朝着船上登去。 站在船舷上,楚南栀仰望着月色朗照着的靖灵城方向,仿佛闻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弥漫在整个京都上空。 第746章 动动猪脑子 林锦珂收到北滨王传来的急报,气得咬牙切齿的在军帐中直掀桌子,朝着手底下的军士们大骂道:“饭桶,一群饭桶,这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一个女人和几个孩子。” 再细看了眼简报,发现王妃也被扣押了,心乱如麻,紧握着拳头,大声道:“岂有此理,究竟是何人泄露了本王的大事?” 本想趁着元宵灯会,城中守军毫无防备之际一举攻入皇宫,不曾想刚出兵就遭到了三大营的合力抵抗,数万大军硬生生的被拦在了西郊一带,全然施展不开手脚。 青禾王身边的谋士贾谦狐疑着问道:“殿下,会不会是六殿下从中作梗?” “不可能。” 林锦珂果决的摆手道:“六皇叔如今没了南都王撑腰,他唯有倚仗本王方有富贵可言,怎会帮着平宁王?” “殿下早该听太后的。” 贾谦无奈的叹气道:“殿下如今势力如日中天,只要让青禾铁骑驻扎在京郊附近,待得大将军稳定了后方,回来后自有定夺,老祖宗纵然想让平宁王入京,也不是件易事,如今这般反倒是让平宁王有了名正言顺北上的机会。” 想了想,他语气变得更为坚定:“下臣甚至觉得这正是太皇太后以身为饵的阴谋,故意逼迫殿下进军靖灵城。” “林锦骁,就凭他一个破落户也想北上?” 林锦珂不屑的冷哼了声:“立即传我王令,让沂州的唐毅守住关隘,提防平宁王北上。” “殿下,当务之急该是追回平宁王妃母子几人,切不可让她们逃回芦堰港去。” 贾谦义正言辞的劝道:“老臣可听闻平宁王妃出城时,纾公主亲自交付了一道勤王诏书给常老太傅,如若让这道诏书出了京,别说是沂州军马难以听从调令,那阆州大的十万铁骑也极有可能倒向平宁王呀。” “军师所言极是。” 林锦珂随即意识到不妙:“眼下我帝国精锐除了青禾铁骑与驻守北边的十六卫,离靖灵城最近的便是沂州和阆州的二十万大军,定是不能让楚南栀出靖灵城。” 说罢,斩钉截铁的对贾谦吩咐道:“军师,你带领本王麾下兵马继续攻打西大门,本王亲自带人去攻破京郊南大营,定要将那妇人给追回来。” 随即钦点了五千铁骑朝着南郊而去。 南大营的一万军士受到青禾王与唐家部曲的联合夹击,终究不敌,只得按着纾公主的军令从朝光门缓缓有序的退入了靖灵城拒敌。 打通南边的道路已是次日清晨,林锦珂领着五千铁骑一路往南追赶,到得分岔路口,却发现五条道路上皆有车辙印,这可将他难倒了。 “殿下,我们该如何追赶?” 随林锦珂一道前来的唐家将领唐澈一头雾水的问道。 “这该死的平宁王妃。” 林锦珂气得咬牙切齿的骂道:“他这些日子装得若无其事的,没想到早已做了安排,真是狡猾至极。” “平宁王妃带着老人和小孩一道随行,即便是走了一夜想必也走不了多远,末将这便带人去追赶,定能将她带回来。” 唐澈义愤填膺的说道。 “本王会不知道?” 林锦珂愤怒的瞪了眼唐澈,这五条道上皆有车辙印,哪知道她从何处逃走的? 思忖了片刻,他只得吩咐了手底下的将领分别带领队伍前往追赶。 唐澈望着下关村的方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殿下,回芦堰港并非只有这五条路呀,还有靖芦运河可以沿河而下,平宁王妃会不会从水路返回?” “蠢货。” 林锦珂骂骂咧咧的指着那条僻静的山道:“若沿水路南下岂不是自寻死路。” 顿了顿,他双眼微眯着,不屑的摇了摇头:“再说前几日谢太子失踪之时,她就提到过水路,如果她早已做好了沿水路逃生的准备,又怎会将此泄露给本王,也不好好动动你的猪脑子。” 唐澈心中虽然隐隐的感觉到平宁王妃极有可能沿着水路逃跑了,可青禾王已经做出了决断,他也不好再多言,只得将目光投向最宽阔的官道,信誓旦旦道:“眼下京中还要靠着殿下主持局势,末将愿亲自带人一路南下追回平宁王妃母子。” “好,此事本王就交给你了,带不回平宁王妃和她那几名稚子,你也无需再回来见本王。” 林锦珂眼下也是左右为难得紧,靖灵城的进攻已然陷入了僵局,还让楚南栀给逃跑了,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留了五百名护卫,将其余兵马尽数交到了唐澈手上,临行之际,他又郑重其事的对唐澈叮嘱道:“你到了沂州告诉你族叔唐毅,叫他全力以赴的捉拿平宁王妃,如果本王若是失势了,他整个唐家怕也再难有安宁的日子,叫他好生掂量掂量。” “末将一定好好劝说族叔。” 唐澈自是清楚其间的利害关系。 这些年来,唐家上下都将堵住压到了青禾王身上,一旦青禾王倒台那与唐家相关的各大门阀势力必将遭到打压。 说罢,急匆匆的领了军士沿着官道径直南下。 在船上休息歇整了几个时辰,待到天亮以后楚南栀才下到底层的船舱去见谢景辰。 昏暗的光线里,看着被五花大绑在船舱里的谢景辰,她笑眯眯的走上前去,装得无比殷勤的问候道:“多日不见,谢太子别来无恙呀?” “小栀栀,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想到她用蒙汗药将自己麻翻捆在赵家的别院里多日,连上个茅房都要让人看押着,谢景辰此时心中无比的压抑。 “的确是过分了些。”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瞟了眼他身边站着的李诗瑶,这女子一直沉默不语,可对自己的怨恨似乎少了许多。 “我要是不这样做,你怎会愿意乖乖的随我返回南境去。” 楚南栀亲自弯下身来,替他解去身上的绳索:“现在你要是想回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还是请谢太子好好想想再做打算,眼下青禾权贵都在寻找谢太子的下落,你若回去,不仅整个白渝使团没了活路,只怕还会加剧两国矛盾。” 听着这话,谢景辰顿时陷入了犹豫。 第747章 不可以靠近阿娘 “你又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沉吟良久后,谢景辰有些闷闷不乐的斥道:“你心心念念着一家老小,我若死在了大禾帝国,岂不正好让你夫君少了些戒备。”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般幼稚的话。” 听着他这酸溜溜的话,楚南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谢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能为百姓安危以身赴险前来求和,我钦佩殿下的勇气,但处境再难也不该说这等丧气话。” “闹到如此地步我还有何脸面回石挞城。” 谢景辰神色黯然的闭上了那双黝黑的眼眸,修长的手指搭在一旁的船壁上,无力的叹息了声:“和谈失败,我那兄长怎会让我再回去,他必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我。”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要想方设法的回到石挞城。” 楚南栀深深凝望着他:“想想你来此的初衷。” “初衷?” 谢景辰又冷冷的叹息了声。 他早已厌烦了两国之间的杀戮,不忍生灵涂炭,所以才力主求和。 可让他不惜以身赴险再来大禾帝国的另一重原因则是面前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只是这些无从再与她说起,沉吟许久后,他阴郁的面上终于展露出明媚的笑容来:“你说的没错,我要回到石挞城,为了我白渝十族的安宁,为了两国不再兵戎相见,也为了” 话到此处,他忽的顿住,目光温柔的打量了眼楚南栀,仅是淡然一笑。 随后便对身旁的李诗瑶吩咐道:“你立即联络各处的暗哨,打探一路南下的境况,并让他们在阆州城外集结随时待命。” 李诗瑶听着却经不住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将最后的底牌都暴露在了这女子的视线之下。 如此一来,白渝十族在大禾帝国境内经营多年的秘密组织岂不要被瓦解了。 谢景辰瞧出她脸上的不乐意,又赶忙催促道:“快去呀,如今能够安全的回到石挞城才是最为紧要的。” 李诗瑶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只好匆匆的前去准备传信。 自己在赵家那处别院里苦劝太子多日他都不愿乖乖南下,如今平宁王妃不过只言片语就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 李诗瑶心中虽然酸酸的,可总归是看到太子殿下活了过来,也算是有所慰藉。 眼下,她也只盼着能够护送太子回去。 待得李诗瑶出去后,谢景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缓缓站起身来,目视着面前这位心尖上的女子,仿若无事的笑道: “我知道小栀栀你聪慧过人,但此次南下恐怕并不简单,你那夫君也不可能贸然北上,眼下四面环敌,只怕他压根无暇顾及你的死活,还是让我护着你亲自将你交到他手上。” “如此倒是要多谢谢太子好意了。” 楚南栀瞧着他这嬉皮笑脸的模样,犹如当初在南华观初见他时一般,邪魅中透着股放荡不羁的味道,她已然察觉出这登徒子是真真切切的又活了过来。 如此,自己也就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帝国境内暗藏了多少白渝人的势力。 领着谢景辰来到船舱外面,两人立在船舷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谢景辰疑惑的问道:“你选择走水路这实在是太凶险了些,纵然能够避开不少的险关要隘,但终究是抵不过八百里加急所传奏报,一旦你离京的消息传抵各州县,唐家的党羽必会派人在水上拦截,到时候围追堵截之下只怕很难有退路,小栀栀可想好如何应付了?” “我查看过堪舆图,从靖灵城南下虽有五条道路,可不管哪一条路几乎都要穿越沂州全境,唯有这条水路能够绕过沂州,直接进入阆州边境。” 楚南栀一脸轻松的说道:“走水路不过是我迷惑众人的视线罢了。” “原来如此。” 谢景辰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对她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如此狡猾的女人,如果有朝一日和她成为敌人还真有难以对付。 想了想,他又接着道:“据我所知,那位阆州大都督与你可有些仇怨,即便能够安然抵达阆州,你又如何敢肯定纪容恒会放你过关?” “走一步算一步。”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浅笑道。 虽说将他当做朋友,可有的事情并不好同他说的太过透彻。 “总之呢,请谢太子放心,我既然敢带你出京,自然是有把我把你送回石挞城去的。” 看着她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谢景辰倒有些不知如何答话了。 他在意的并非自己的安危,而是希望将她安全护送回芦堰港。 两人在船舷上又闲谈了片刻,便见汤惟铭和桑琪带着四胞胎与沈云清出了船舱。 瞧见娘亲和阿爹的情敌待在一块,四胞胎纷纷冲了上来,没好气的鼓着小眼睛一起瞪向谢景辰,齐声问道:“阿娘,你怎么和这个人在一起?” 三宝林瑞崇直接一把将谢景辰往前推了推,气鼓鼓的道:“不许靠近我阿娘。” 二宝林瑞希也是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斥道:“你什么时候偷偷跑到我们船上来了,我阿爹可是平宁州的王,你要是再对我阿娘不怀好意,我定是要让阿爹要了你的狗命。” 目视着一双双充满警惕的小眼神,谢景辰俨然哭笑不得。 自己还没对他们娘亲怎样,要是真将人拐跑了,这些小家伙还不得和自己拼命。 更何况,每一次都是他们的娘亲对自己不怀好意的在算计,吃亏的也都是自己,怎么此刻反倒像是他理亏了。 “不得无礼。” 看着小家伙突然都跟凶神恶煞一般,楚南栀连忙拦住几个小不点,耐心解释道:“是娘亲带谢太子登船的,他如今是娘亲也是你们阿爹的贵客,要同我们一道回芦堰港。” “可阿娘,我们不想和他一起回芦堰港。” 二宝林瑞希抓着楚南栀的裙摆,不乐意的央求道。 谁知,小家伙话音刚落,船舱内就响起了一道严厉的斥责声:“胡闹。” 听到外面的动静,常延珏和聂怀安齐齐的走了出来。 常延珏目光凌厉的视向四胞胎,肃穆威严的呵斥道:“谢太子乃是你们曾祖母和皇伯父嘱托送出京的,干系着平宁州的安危,更干系着你们阿爹的前程,岂是你们几个能够横加干涉的,真是越来越没王法了。” 听到是和阿爹的前程有关,小家伙们都不敢再吱声,唯有三宝林瑞崇硬着头皮叉起小腰朝着谢景辰警告道:“那也不可以靠近我们阿娘。” 说完,又怕二老责备,连忙跑进了船舱里面去。 第748章 自我攻略 谢景辰倒也不生气,目光温和的凝视着其余小家伙们,意味深长的笑道:“虽是你们娘亲将我带上了船,可我并没觉得这是件幸事,相反,如今只有我才能带你们娘亲回到芦堰港去。” 瞧着他如此狂妄自大,立时引起了常延珏的警惕。 这谢氏一族在前朝时可是名门望族,在青禾铁骑入主靖灵城后,当年护着前朝最有影响力的九大家族共同退居石挞城,正是以此为根基建立了谢氏王朝,这些年一直打着光复前朝基业的口号秘密收罗人心。 他在朝为官时,就听闻谢氏皇族的情报组织甚为庞大严密,几乎渗透了大半个帝国,若能以此为契机剪除这股势力未尝不是好事。 眼下虽是逃出了靖灵城,可能否安然回到芦堰港也的确如谢太子所说实在难料。 若能一箭双雕,既除掉这股隐藏的势力,又能让他们帮着打掩护助学生母子几人顺利逃回芦堰港那便再好不过了。 在心中盘算了片刻,他老沉的目光中忽然划过一抹狡黠,望着谢景辰冷冷的笑道:“平宁王妃冒死将谢太子带离了险境,如今她备受猜忌,可谓已是众矢之的,只怕那帮青禾权贵做梦都想将她五马分尸方能解恨,谢太子懂得知恩图报,也算是没有辜负平宁王妃这番厚意。” 说着,让桑琪先带着小家伙们回了船舱,而后才继续问道:“倒不知谢太子有何妙策可以助我等脱险?” 谢景辰先前与楚南栀提及手底下暗谍的事情就没打算再有所隐瞒,此时也很坦然的答道:“想必常老太傅十分清楚我谢氏皇族在贵国境内的根基” 只是他话未说完,聂怀安就忍不住冷嗤道:“根基嘛倒也算不上,不过就是些意欲颠覆我朝社稷的阴损鼠辈” “咳,聂老这话言重了。” 常延珏故意轻咳了声:“诸国纷争,各国间布下暗谍也是常有的事,如今谢太子身在我朝岂能不提前做些准备。” “常老太傅所言极是。” 谢景辰暗暗的打量了眼沉默不语的楚南栀,缓缓笑道:“蒙平宁王妃搭救,本宫感激不已,如今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盟友,自该坦诚相对,听闻青禾王意欲发动兵变,他若想成事除了扣下平宁王家眷,自然更想将本宫扣押在贵国境内。” 顿了顿,他又接着讲道:“如今他们并不知晓本宫的行踪,本宫已让人传令各处暗谍秘密集结阆州边境接应本宫,眼下平宁王妃反其道而行之选择走水路南下,虽是妙策但也存有诸多风险,本宫这便叫人放出风声,告知我已从沂州秘密前往阆州境内,青禾王得知后必会派人堵截。”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常延珏欣喜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谢太子了。” 说罢,与聂怀安面面相觑了眼,神情惬意的一起转身回了船舱。 “你果真舍得牺牲贵国在我朝境内经营多年的这股势力?” 楚南栀心知常老是故意使的一石二鸟之计,如今作为大禾帝国的子民,她自然也不愿白渝人渗透帝国。 只是又要开始利用他,她忽然心里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自己眼下还有许多事瞒着他。 “常老太傅的话不假,小栀栀,你的确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沦为众矢之的。” 谢景辰被她扣在赵家院子里,眼下还无从得知昨夜靖灵城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她正是众人暗查多年那位亭安太子遗腹子的王妃,所以只觉得她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才不得已离京的。 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楚南栀,谢景辰很是感动,深情的说道:“小栀栀,你多次助我脱离危难,此次若不是你相助,我恐怕还真得终身禁锢在靖灵城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罢了,谢太子何必耿耿于怀。” 楚南栀讪讪的笑道。 “你就别再自谦了。” 谢景辰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平宁王提领整个平宁州水师,倘若不是因为我,青禾王就算是将你们母子留在京中也会礼遇有加,不敢慢待你们,那日你说宫中有人不愿我有闪失,想必是太皇太后?” 也不等楚南栀作答,他便自说自话的接回了话题:“这位太皇太后眼光虽然长远,顾得大局,但也不该让你为我担此风险,她分明就是想借此将你强拽入她的阵营,可得罪了青禾权贵,青禾王岂能放过你。” 听着这话,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自己早就和太皇太后同属一个阵营,何须强拽? 看来这登徒子那帮暗谍也不过是些酒囊饭袋,暗查这些年都没有查到林锦骁的身份。 想到再过些日子这家伙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份该做何感想。 纵然不是因为他,自己这次也非得逃离靖灵城不可,早就沦为众矢之的了。 但转念一想,谢景辰想要实现两国真正的和平,恐怕也只有林锦骁继承大位方能达成所愿,否则依照林锦珂的性子,将来南方该是何等的血雨腥风实在难以预料。 想到此处,她只好顺着谢景辰的话回道:“谢太子果真是聪慧,我与拙夫深受陛下和老祖宗厚恩,她不愿再看到两国生灵涂炭,我就算是冒些风险也愿意替她老人家送你出京。” “仅仅就因为太皇太后一句话你就甘愿赴汤蹈火?” 谢景辰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 她每次看上去都像是在捉弄自己,但结果都是帮着自己脱离了险境,所以他隐隐的感觉到小栀栀心中是有自己一席之地的。 看着他充满期许的目光,楚南栀不由得怔了怔: 莫非他也犯有自我攻略的毛病? 也怕他有所误会,楚南栀立刻肃声斥道:“不然呢,若不是因为两国太平,我何必冒此风险?” “嗯,你向来心怀天下,这也正是我觉得你与寻常女子的不同之处。” 见她不肯吐露心声,谢景辰也不再逼问。 横竖她这次又救了自己,谢景辰心里的高兴不知如何言喻。 “你放心,不管你选择走哪条路南下,我的人马定能将追军拖上个一时半会,为咱们多争取些时间。” 谢景辰眼底忽然干净清澈得如同一潭清水,笑眯眯的叮嘱道:“你就放心的安排路线。” “多谢。” 有了他这句话,对于接下来的归程,楚南栀心底又多了不少的信心。 第749章 殊死一搏 沿着官道搜寻了七八日,唐澈也未寻到楚南栀母子等人的身影,反而被林锦纾治下的五位军司马耍得团团转。 一路狼狈的追到沂州城下时清点人马,除去东南和东面两条小道的军士们还未赶来汇合以外,其余三路人马伤亡都不小,三千人的队伍折损了近一半,还半点收获都没有。 冷飕飕的空气里,唐澈却气得浑身发热。 身旁小将狐疑着问道:“莫不是那平宁王妃选择了其余两条崎岖的小道?” “速去沂州城告知我叔父,让他派人严查沂州城,定是要抓住平宁王妃一干人。” 唐澈已然没了法子,心急如焚之下,随即催促着手底下将领入了城。 见到沂州刺史唐毅,却听闻白渝国谢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沂州境内,心灰意冷的他立时又来了斗志,主动请缨道:“叔父,请拨给侄儿一些人马,我要亲自带人去拿住谢太子。” 南下一趟,即便是抓不到楚南栀母子几人,能够将谢景辰押解回去好歹也能交差。 唐毅早已得知青禾王兵变的消息,虽未得到兄长的传信,但也已经传令各郡县严加巡视,留意平宁王妃南下的行踪。 随即令佐官清点了一万军士供唐澈差遣。 临行之际,唐澈想到了出京时自己的猜疑,便对唐毅说道:“叔父,我怀疑平宁王妃是走了水路,只是殿下并未认同我的猜疑,为防万一,还请叔父派人到水上巡查。” “走水路?” 唐毅捋着胡须,思忖着答道:“沿着靖芦运河南下的确是条近路,但也是条死路,素闻这位楚娘子聪慧过人,该不至于这般愚蠢才是,我早在三日前就已得到京中密报,这几日也已让都水监的人严加盘问、巡逻水上,并未查出可疑人等。” 看着侄子坚定的眼神,唐毅也陷入了犹疑:“也罢也罢,我再加派些人手沿着靖芦运河追踪便是。” “如此我便放心了。” 唐澈正欲出门,想到青禾王的叮嘱,也忍不住提醒道:“叔父,如今殿下久攻靖灵城不下,你可要有所决断才是,我青禾一族的荣辱全系在殿下一人身上,切莫让那平宁王有了可趁之机。” “听闻平宁王正是亭安太子的遗腹子?” 唐毅自是清楚其间的厉害,但对于林锦骁的身份也有些忌惮。 毕竟朝廷已昭告天下,要迎他回京,纵然青禾王如今势力滔天,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他也得有所取舍。 唐澈对他这番质问感到不悦,冷声道:“那又如何,平宁王难堪大用,就算是先太子遗腹子,流落民间多年身上并无半分亭安太子的贤者风范,唯有保扶青禾王登基,我唐家一族才有前途可言。” “是也,是也。” 唐毅温温的笑了笑:“快去,当务之急是拿住平宁王妃与谢太子,否则如何向青禾王交差。” 唐澈此时也是心急如焚,赶忙出了府,向着阆州边境出发。 楚南栀带领大家在水上行了快十日,眼看着就要绕过沂州,却被两艘战船拦截了下来。 站在船舷上,眺望着远处随风飘扬的旌旗,上面赫然映着“沂州水师”的字样,她心中不由得一怔: 莫非这么快就有人察觉到了自己的行踪? 陈川见状,立刻吩咐底下的军士们和赵家护院一同到船舷周围御敌。 楚南栀则是担心着小家伙们的安危,趁着军士们准备防御的间隙,赶忙叫来汤惟铭,好生叮嘱道:“如若待会儿有所异动,你定要护好老夫人、二老以及小郡主小郡王和沈家的小侯爷。” 说罢,又急着问船老大:“船上有几页扁舟?” “回王妃的话,就备了一艘逃生用的小船。” 船老大心惊胆战的回道。 虽是常年行走于水上,可往常也不过是都水监或者水路转运使司的例行查问,惊动水师前来,如此大的阵仗今儿还是头一遭。 “够了。” 楚南栀勉为其难的笑道:“你不用担心,如果真的发生不测,你只需听这位汤总管的话,将我的家眷送出去,至于你手底下的人对面的人不会为难你们,我必会保你们无虞。” “王妃。” 汤惟铭和船老大都感到有些难过,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马上就能进入阆州境内,草民立刻去吩咐水手们冲出去,我们顺风而下,他们无法阻拦,只要冲破了阻碍,草民定能护送王妃安然抵达阆州。” 船老大这数月间行走于江南,对于面前这位身形瘦削女子的名声早有耳闻,一介弱女子却不畏强权敢为底层百姓鸣冤雪耻,这份大意让他这位走江湖的汉子甚为敬佩。 他毅然决然的向着陈川和军士们拱手道:“请诸位保护好王妃的安危,草民今日就算拼死也要护着大家到达阆州。” 楚南栀正欲阻拦,谢景辰却不动声色的将她拦了下来,看着众人面对来势汹汹的沂州水师毫无半分惧意,一时间也是感慨不已,笑着说道: “不妨让船老大一试,如今正值冬季,风向利于我们,沂州水师船身笨重,即便我们冒死一搏,他们想要追赶,在这内河水道上调转船头也十分费力。” 又怕她不同意自己的建议,谢景辰立刻补充道:“这船老大秘密护送你出京,害得数千人为此劳师动众的南下追赶,如今更是惊动了整个沂州,就算他们到了沂州刺史手里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楚南栀,听闻林锦珂为了拿住自己,不惜出动五千铁骑南下,延缓了攻打靖灵城的节奏,这一船人今日若真是被扣在了沂州,怕是得被生吞活剐了不成。 也不再犹豫,她立刻同意了谢景辰的主张,吩咐所有人做好厮杀的准备,意欲从迎面驶来的两艘战船夹缝中冲出去。 虽已立了春,可空气中却仍是异常的寒冷,呼呼的冷风直往船舷上倒灌。 谢景辰解下身上的袍子加在了她的身上,躲藏在船板后面,静静凝视着对面敌船的动静。 李诗瑶瞧着有些不高兴,又连忙取了件晾干的厚袍送到他手上,闷闷不乐的嘱咐道:“此去石挞城路途甚远,殿下该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谢景辰接过袍子,仅是淡然一笑,望回楚南栀,讪讪的相求道:“小栀栀,今日我陪你一道闯过去,倘若发生不测,请你让那位汤总管将诗瑶一并带离靠岸。” 李诗瑶听着更为心酸。 她一心想着与太子殿下荣辱与共,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要舍下自己和帝国的王妃共赴生死,实在是不可理喻。 正欲纷说,却见密密麻麻的箭雨从苍穹中飘落过来。 第750章 暗示 “小心。” 谢景辰吓得连忙护住楚南栀,又忙不迭的对李诗瑶吩咐道:“诗瑶,快躲进船舱里去。” 李诗瑶心中气闷不已,竟直接走到船沿边上,静静凝视着空中飘下的箭雨。 这一幕将楚南栀和谢景辰皆看傻了眼。 良久后,李诗瑶忽然转过身来,蹙眉说道:“好像这箭并无意伤人。” 听到这话,楚南栀立即探出头去,听着周围的动静,定眼一看,发现射过来的羽箭多数落入了水中,其余的也不过是插在了船沿边。 陈川举着块厚厚的木头,一头雾水的过来,不解的问道:“王妃,这沂州水师此举何意呀?” “的确是让人费解,沂州水师虽然不比贵国江南各州的水师,可纵然再不济弓箭手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谢景辰同样是一脸纳闷的看向楚南栀。 “继续全速前行。” 看着几人异样的眼神,楚南栀淡声吩咐道。 按着水师巡查的规矩,若遇到异常情况,通常都会先警示停船不果之后才会选择强攻。 倘若这沂州水师果真这般讲道理,那她可得蛮横些,趁着敌军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冲上去。 得了命令,陈川也不敢再犹豫,连忙去吩咐船老大继续向前行进。 当距离敌船五十米的距离时,完全进入了弓弩的强势范围内,又遇上了一阵猛烈的箭雨攻势。 可结果与先前的并无两样,同样是一些羽箭落入水中,仅是船身上插进了少许的羽箭。 楚南栀忽然察觉到了些蹊跷,纵然沂州水师懂得先礼后兵的道理,但也不至于如此客气,凭着他们精良的装备,想要强势拦船并无不可能,如此礼遇可不像是对待寻常商旅的待遇。 正当所有人都感到费解之时,对面骤然传来了一道粗狂的喊话声: “我等奉命巡视靖芦运河沂州河段,并无恶意,还请诸位停船接受盘查。” 听到如此温厚的声音,楚南栀直接起身,缓缓走到船沿边上,眺望远处,只见左边的一艘大船上站立着一位身着浅绿色官府的男子,正屹立在船头张望着这边。 “在下沂州水军都尉孙伯仁,听闻近来有支商船是南下与赵家商队做买卖的,素闻江南赵太公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在下有位远房亲戚正好有一批远赴海外的绸丝需要贩卖,不知可否劳贵商队转运出去?” 那人言辞甚为恳切的相求道:“只因在下这位远亲家道中落就靠着这批绸丝翻身,在下想通过赵家的商队寻个好价钱,诸位可愿在下登船一叙?” 遥遥的看着那人示意军士们放下了手中蓄势待发的弓弩,楚南栀更加断定此人怕是并没有察觉到船上搭载的是何人。 “诸位放心,在下只带两名随从登船,绝无加害之意。” 见这边没有回应,孙伯仁又提高了嗓门喊道。 楚南栀再三斟酌过后,这才吩咐陈川叫船老大减缓了船速,离着沂州战船将近十米的距离时缓缓停靠下来。 之后让所有人藏进了船舱伺机而动,只让船老大领着他手底下几名杂役到船头相迎。 横竖这水军都尉是亲自登船,又只带了两名亲随,如果真有什么异样,擒住了头领更容易逃离出去。 和谢景辰继续藏到船舱的门后,待得孙伯仁登上船来,二人凝神屏住呼吸,静静等候着他与船老大的对话。 可船老大尚未开口,孙伯仁便立时跪下身来,朝着船舱内叩拜道:“下官沂州水军都尉孙伯仁拜见平宁王妃。” 楚南栀与谢景辰皆是一阵错愕。 看来此人登船怕是另有深意。 谢景辰担心有诈,立刻朝她默默示意了眼,轻嘘道:“此人来者不善呀,身为一方水师都尉竟对过往商旅如此客气,定是早已察觉到你的行踪,故意装得这般殷勤想将你诱骗登岸等着领功呢。” “你说的有理。” 得了谢景辰的提醒,楚南栀继续闻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听孙伯仁继续自说自话道: “下官平身所敬之人寥寥可数,除去已故的杨司徒,平宁王妃倒算是号人物,凭着一介女子身份在入京短短数月间就能搅弄风云,如今更是全身而退,下官实在敬佩。” 听到杨润宸的名头,楚南栀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此人的来意,随即起身走了出去,但并未示意陈川放松警惕。 “孙都尉当真好眼力,竟能察觉到本宫在此船上。” 楚南栀看着那道壮硕的身影,腰中并无配剑,仅是手底下两名军士带了防身的两柄长戟。 “并非下官聪慧,而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孙伯仁笑着回道:“不知王妃可还记得胡茂锡?” “胡县令?” 楚南栀脸上不由得现出一抹喜色,入京数月都未见到这位故人,本想打听他的去处,可整日里被琐事缠身,倒是忘了此事。 “不错,正是他。” 孙伯仁继续讲述道:“此人乃我同窗多年的至交,只是他入京不过半月就遭排挤被贬出京,如今在阆州边境的安和县为官,前日里他亲自来到下官寒舍,料定王妃会从水路南下,特命下官前来相迎。” “胡县令倒真是了解本宫。” 楚南栀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 “胡兄与王妃共事一场,想必对王妃的了解要远甚于那盲目自大的青禾王呀。” 回想起胡茂锡托付此事时那充满崇拜的眼神,孙伯仁至今难以忘怀。 普天之下能将高高在上的青禾王和老谋深算的杨司徒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本就没几人,更何况还是一介女子。 仅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如此说来,孙都尉是准备放本宫离去?” 楚南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王妃不必质疑,下官若想对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们不利,早在方才就可以将诸位拿下。” 孙伯仁指着身后的战船,慢调不吝的解释道:“下官如果只是为了邀功,既然已经知晓了王妃和小郡王小郡主的下落,大可阻断靖芦运河强请王妃入城便是,又何必这般虚与委蛇故弄玄虚呢。” 听完这话,楚南栀才算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第751章 放行 “只是让本宫不解的是,莫非就凭着胡县令一句话,孙都尉便甘愿冒着杀头的风险放我等过境?” 虽是放松了戒备,楚南栀仍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错,仅凭胡兄的几句嘱托,下官确实会有顾虑。” 孙伯仁坦然答道:“要说下官与胡兄在这浩瀚的官场中即便算不得一股清流,可为官多年却也从未忘过初心,无奈这世道太浑浊,想要安身立命有所作为实在不易。” 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长叹了口气:“下官当年受杨司徒提携踏入官场,这些年虽然矜矜业业,也从未想过卷入党争的是非漩涡当中,只求独善其身,可备受打压排挤也就罢了,还因杨司徒的倒台险些受牵连祸及全族,若不是王妃在京中苦劝陛下,只怕眼下下官早已成了那冢中枯骨,又如何还能在此与王妃谈笑风生。” 说罢,他径直跪下身来,一脸赤诚的说道:“是王妃给了下官全族上下和杨氏旧党一条活路,且不论与胡县令的交情,仅凭这份厚恩下官就难以报答,今日愿替杨氏旧党答谢王妃恩情。” “孙都尉快快请起。” 瞧着他如此恳切的模样,倒不像是在唱苦情戏,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肃声问道:“只是都尉大人放我等离去,你如何回州府交差呢?” “请王妃放心,下官自有应对的法子。” 孙伯仁苦笑着答道:“待王妃的客船驶离沂州河段,下官会差人前往州府禀告王妃行踪,横竖唐刺史也未料想过王妃会从水路南下,他将亲信都调往州内各关隘搜寻王妃下落,纵然是得知下官巡查不力,也不至于重责于我。” 静默片刻,他又苦叹道:“沂州水师可不比平宁州水师,我这都尉一职也就个闲差,大不了赋闲回家便是。” 从这话中,楚南栀听出他和胡茂锡皆是同病相怜之人。 沂州处于内地,水师形同虚设,自然比不得州府铁骑受重视,职能其实和都水监差不了太多,日常不过就是巡视巡视河道。 想来也是受了唐家的打压和这次杨氏一党风波的影响,让他更加的郁郁不得志。 既然他有此诚意,楚南栀也不再推让,诚心谢道:“如此我就在此谢过孙都尉了。” “王妃不必客气,快快启程。” 孙伯仁答完,与她抱拳作礼,而后领着心腹大大咧咧的走回沂州水师战船,朝着军士们大喊道:“船上并无异样,放行。” 一声令下,两艘战船纷纷向着两边驶去,立即让开了道路。 陈川却担心有诈,仍是让军士们保持戒备,走到楚南栀身边,谨慎的问道:“王妃,他该不会趁着咱们通过的时候对咱们发动偷袭?” “过。”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答道:“孙都尉高义,咱们莫要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正如孙伯仁方才所言,他若真是心存歹意,即便自己让船老大全力以赴的冲上去,到底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谢景辰也意识到自己先前是误会了孙伯仁,看着船身重新启动,安心的对楚南栀吩咐道:“还是快些回船舱内,外面风大,你如今有着身孕当心着凉。” “嗯。” 楚南栀淡淡的应了声,看着船身从沂州水师穿插而过,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但她也料到再继续沿水路前行只怕不妥,随即入船舱让陈川拿出堪舆图,仔细分析道:“我们若是继续沿水路南下,怕是等不到进入阆州就会遭到沂州军的阻截,为今之计只有到陈栾县靠岸,那里离着安和县仅有二十余里的路程,可以早些入阆州。” “好。” 谢景辰也细细打量着堪舆图:“陈栾县往北三十里是周康县,那处往南四通八达,我让我手底下的人马在此齐聚阻截沂州军,为咱们赶往阆州争取时间。” “就这么定了。” 打定了主意,楚南栀回到船舱左边的舱室里,见二老和柳芸正在安抚小宝们,笑盈盈的走过去,对大家说道:“两位先生再坚持本日,明日我们就能赶往阆州了。” 看着小家伙们仍是闷闷不乐的,她又立即安慰道:“等到了安和县,那里有你们的胡爷爷迎接,到时咱们就可以歇整歇整了。” “胡爷爷?” 听闻是胡茂锡,二宝、四宝都止不住乐了起来:“阿娘,胡爷爷怎么到了安和县?” 常延珏和聂怀安也是一脸不解。 “听闻是受了排挤被贬出京,正是他请求沂州水师都尉孙伯仁迎我们过沂州的。” 楚南栀随即坐下身来,倒了杯茶慢悠悠的喝了几口:“也是天公作美,沂州刺史唐毅在州内全力搜捕我等,却只让孙都尉按例巡查河道,他呀因杨司徒之事受到牵连,怕是心中憋闷,不愿贪此大功,故而将我等放出了沂州。” “说来也是你高瞻远瞩,当初如果不是你心怀仁慈,不惜开罪太后力求陛下,开赦了杨氏旧党,今日哪有我等这福运。” 常延珏长吁短叹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再回想着林锦骁夷戚家十族之事,他此时心中仍有些难以释怀。 楚南栀看出常老是在心念旧事,忙不迭的劝慰道:“戚家之事拙夫虽然狠厉了些,可也实属无奈,加封在即又四面环敌,他若不拿出铁血手段难以震慑四方。” 静默几秒,她接着讲道:“而杨氏一党不一样,杨司徒位高权重,把持朝政数十年,有不少人不得已要靠着他踏入仕途,门生故旧遍天下,如果同样采取雷霆手段,在这朝局动荡不安之时只会让人心更加涣散。” “南栀所言有理。” 聂怀安捋着胡须,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你这丫头的见地呀早非常人可比。” 想到当初破格将她收入门下,他此时就倍感欣慰。 船舱内短暂的静寂之后,常延珏却又重新蹙起了眉头:“这纪容恒出京时对你心怀怨愤,也不知我等到达阆州后,他会不会甘愿让我等回到芦堰港?” “常老不必担心。” 想到那倔驴,楚南栀经不住捂嘴笑了笑:“纵然他不肯放我们南下,可身负皇命也绝不会将我们交到沂州军手中。” “这倒也是。” 常延珏眉间缓缓舒展开来,想来这也是当初学生夫妇算计他来阆州的好处。 第752章 一夫当关 唐毅得知楚南栀母子几人从沂州河段逃走已是傍晚之时,心中虽然震怒,可在拿住楚南栀之前也不好问罪孙伯仁。 青禾王虽势大,可平宁王同样不能小觑,他奉诏入京勤王,自是会有人响应,两人之间必定有一场恶战。 这个时候,他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管孙伯仁是有意还是无意放走的平宁王妃母子,林锦骁都会感念这份恩情。 再三斟酌之后,唐毅仅是罢黜了孙伯仁的官职,之后钦点了五万铁骑径直奔赴阆州边境。 大军刚赶到陈栾县,便见一队军士灰头土脸的从城外奔回。 瞧着是派去和侄子唐澈一道追捕谢景辰的人马,唐毅急着问道:“发生了何事,澈将军何在?” “回禀刺史大人,我等在赶往周康县的途中在山谷里遭遇了埋伏,澈将军正带人与贼军鏖战,特命末将回来求援。” “岂有此理,在本刺史的治内竟有人胆敢谋反。” 唐毅气得咬牙切齿,命令大军全速前进,火急火燎的赶赴周康县营救唐澈。 待到达遇伏地时,唐澈正带着仅剩的两千残兵在打扫战场,仰望山谷四处,尸横遍野,看着情形侄子已然击退了付军。 唐毅不明所以的问道:“何人如此放肆?” “是白渝人。” 唐澈哀哀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此处怎会有白渝人的身影,且达三千人之多,个个身手敏捷,好在被我尽数歼灭了,只可惜没有寻到那谢太子的踪迹。” 说罢又满目质疑的打量了眼唐毅。 唐毅瞧出侄子是在怀疑自己勾结白渝人,连忙解释道:“听闻白渝人在我朝安插了不少细作,想必正是为了来接应谢太子的。” 也怕他继续揪着此事不放,唐毅转而言道:“我已得到消息,平宁王妃从靖芦运河逃往阆州边境了,澈儿你速清点人马随我一道前往追捕。” “果真是从水上逃走了?” 唐澈此时内心无比复杂。 要是当初青禾王早听自己的,何至于让那妇人逃离,压根到不了沂州就会被捉回靖灵城。 只是沂州水师好歹也有上千人,怎会轻而易举的就放走了人? 他甚是气闷的问道:“叔父,难道你手底下的水师都是吃素的?眼睁睁看着人离境了?” “澈儿,你追随青禾王也有不少年头了,他的性子你该比我清楚。” 唐毅紧拽着马鞭,意味深长的视向他:“殿下既然已经料定平宁王妃不会从水路逃走,你若自作主张兴师动众的沿河搜寻,纵然抓住了平宁王妃,在殿下心中也只会落个独断专行、桀骜不驯的名声。” 静默几秒,他无奈的摇头道:“殿下领兵多年,最是痛恨不服策令之人,他既断定人是从陆路出的京城,更是分五路人马追赶,最后你却在水上拿住了人,这岂不是让他脸上难堪,往后他只会处处提防着你。”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澈。 青禾王他生来恃才傲物,十分自负,最厌烦手底下的人卖弄小聪明。 “还是快快随我去追赶平宁王妃。” 唐毅眼眸深沉的望向周康县的方向:“她们不过晌午才从沂州河段经过,定是走不远,我们可以绕过周康县,在阆州边境拦截。” 顿了顿,他脸上忽然展露出狡黠的笑意:“即便是拿不到人,殿下顶多是震怒一番,觉得是他自己失策,却不会迁怒到你我二人头上。” 得了叔父的忠告,唐澈也不再争执,乖乖的上马随他赶往周康县。 船只停泊在周康县码头,楚南栀一刻也不敢逗留,领着一家老小急急忙忙的往安和县赶。 在县郊的一处庄子里雇到了两匹马车,点着火把顺着崎岖不平的山路风尘仆仆的继续行进。 眼看着就要进入安和县,却听到四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沸沸扬扬的传来。 陈川察觉到该是沂州铁骑追赶而来,立刻对汤惟铭吩咐道:“汤总管,你护送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先入城,我在此断后。” 楚南栀虽然很笃定纪容恒不会将自己交到沂州军手中,可这安和县毕竟是座弹丸小城,离着阆州城尚有些距离,她得立刻赶往城中,与胡茂锡商议对策,等待纪容恒前来接应。 “陈校尉,你定要小心些,不可恋战,且战且退早些退回城中。” 叮嘱了陈川几句,望着车厢内早已吓破了胆的小家伙们,吩咐马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迅速往城中赶去。 目送着两辆马车远去,陈川眺望四周,迅速挑动长戟刺往周边的巨石,一阵火星闪烁之后,便有无数巨石滚落下来,拦在了山道上。 赵家死士们见状,纷纷开始凿动山石,片刻间就在崎岖的山道上筑起了一道防御工事。 “随本将诛杀叛军,不可让一人踏过此地。” 陈川大手一挥,身后军士们义无反顾的向追赶而来的沂州先行军气势汹汹的迎战上去。 在火光照耀下,隔着一段距离,唐澈望着那高垒之上站着的身影,疲乏的身子也为之一振。 早就听闻过这位大禾悍将的威名,只可惜无缘一战,今日总算是得了机会,他岂肯错过斩杀他的机会,立刻向着身后的铁骑大喊道:“今日便是诸位扬名立万的机会了,谁能斩杀陈川可居首功。” 一时间群情激奋,在狭窄的山道上,厮杀声震耳欲聋的响彻山谷。 大约激战了半炷香的时间,陈川看着赵家的死士和十余名护卫尽数阵亡,握紧长戟目光狠厉的注视着早已杀红了眼的沂州军,又扭头看了眼安和县方向,随后转回身来,直勾勾的视向唐澈,厉声道:“有本将在,你休想踏过此地。” “陈校尉,你与平宁王妃皆是我囊中之物,何必再做无畏的抗争。” 唐澈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在马上虎视眈眈的盯着陈川,眼中尽是不屑的神色:“纵然平宁王妃能够进安和县,阆州刺史和纪容恒也不敢放她过境。” “哪来的废话。” 陈川一脚踹出,地上的一把利刃迅疾飞向唐澈的马匹。 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唐澈坐骑受惊,猛地跃起,害他险些掉下马来。 “找死。” 唐澈怒不可遏的吩咐军士们向着陈川冲了过去。 陈川立于高垒之上,舞动长戟奋力拼杀,一连斩杀了数十人。 眼看着周围血淋淋一片,尸横遍野都快堆成了山,可周围振聋发聩的马蹄声仍徐徐不断的朝着山谷汇集,他有些无力的扭头再次回望了眼安和县的方向。 趁着他精疲力竭之际,唐澈猛蹬马匹,踩着尸身奋力冲到陈川身边,一剑径直挥向了陈川脖颈上。 一时间热血飞溅,蔓延在周围的巨石上。 “追,继续追。” 唐澈提着陈川头颅继续全速行进。 第753章 猛虎 楚南栀心里担忧着陈川的安危,这家伙虽说是个实性子,只听从于林锦骁,关于自己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要告知于他,可对自己也算忠心。 只盼他能够早些赶到安和县与自己汇合。 谢景辰此时也料到自己那三千暗卫怕是已经战死,可总算是安然到了阆州边境,他心中勉强感到几分慰藉。 如果能将小栀栀毫发无损的送回芦堰港,这些死士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眼看着就要走出山路,谢景辰望着车厢里沉默不语的楚南栀和趴在她怀中疲惫不堪的二宝、四宝,会心的笑着安慰道:“这一路虽是经历了些波折,好在有惊无险,咱们总算是闯过来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道粗狂的喊话声: “王妃请留步,眼下平宁王深陷谋反风波中,陛下已派遣专吏前往彻查,这个节骨眼上你该携子嗣留在京中,不该擅自出京才是,如此岂不是正中下怀,坐实了平宁王的罪状,且听末将一言,速速随我回京,太后和青禾王必会启奏陛下,宽恕于你。” 听着这一本正经的劝诫声,楚南栀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真是贼喊捉贼。” 可闻听着马蹄声就要到得身后,她立即叫停了马车,对谢景辰吩咐道:“谢太子,劳你护着大家先行入城,我随后就去寻你们。” “你说什么胡话。” 谢景辰气得不轻,怒瞪着她,大声道:“马上就能进入阆州,我怎能弃下你。” 说着便对身旁的李诗瑶叮嘱道:“你护送平宁王妃和她家小入城,我去阻截追军。” “殿下。” 李诗瑶觉得他是脑子烧糊涂了,不满的撇嘴道:“殿下非要以身赴险,那就让我陪你一道去。” 瞧着二人开始争执不下,楚南栀直接趁着谢景辰不注意,狠狠一掌直切在他脖子处,谢景辰顿时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 李诗瑶吓得一愣。 “如果让沂州军发现谢太子随我一道南下,到时候就算是陛下和老祖宗也无法替我圆说。” 楚南栀当机立断,目光清冷的视向李诗瑶:“劳你照顾我家小宝,护送大家进入安和县,入城后你与谢太子装作老夫人身边的随从,常老定会设法带你们离开阆州。” “你想独自去阻击追军?” 李诗瑶察觉到她的意图,惊讶着问道。 “四位小郡主、小郡王不能落入沂州军手中。” 楚南栀狠狠的咬了咬牙。 “阿娘,你和我们一道入城” 二宝、四宝害怕极了,哭着央求道。 “听话,娘亲不会抛下你们的。” 楚南栀迅速跳下马车,让汤惟铭上去照顾小不点们,随后狠狠的拍了拍马匹,大声朝着哭声此起彼伏的车厢内喊道:“定要听汤总管的话,不许哭。” 看着两辆马车走远,楚南栀领着桑琪和余下的十名护卫注视着远处尘土飞扬的山道,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肃声对众人吩咐道:“随我迎战贼军。” 虽是躲过了重重阻碍,可终究没能带着桑琪回去和桑坤团聚,她有些自责的看向桑琪,满是惭愧的说道:“本以为能够让你和桑坤在芦堰港相聚的。” 想了想,她又补说道:“不过你放心,等回了靖灵城,我会告知你真实身份,青禾王和太后必不敢伤你性命。” “今日能和主人一起并肩作战,奴婢就算死了也无憾。” 桑琪心中却无半分怨言,从靖灵城出来,这一路上也算是开了眼界。 主人就凭着手底下这点护卫瞒天过海,把青禾王和沂州军玩得团团转,不仅将小郡主小郡王们送至了阆州,还让谢太子也安然无恙的出了京,寻常人谁能办到。 二人说话间,唐澈已带着大军追赶了上来。 费劲千辛万苦折腾了这一路,如今总算是见到了猎物,他心里既高兴又愤怒。 眼看着猎物就要到手,他指着楚南栀慢悠悠的笑道:“抓活的,定要抓活的,先抓住平宁王妃,再捉拿四位小郡主小郡王。” 素闻平宁王宠溺这位王妃,即便是没有那四个小的,凭着这女子也能让他就范,乖乖的向青禾王俯首称臣。 目视着沂州军一步步逼近,楚南栀警惕的留意着周围,闻听着周围沸沸扬扬的马蹄声聚集之时,却听到一阵异样的咆哮声响彻山野。 不多时,只见山中窜出两只偌大的白虎,径直奔向袭来的沂州军。 两只猛虎冲入军阵中,势不可挡的气势顿时冲得追奔过来的军队人仰马翻。 众人吓得皆是瞠目结舌。 唐澈也听闻平宁王妃府上养了两只老虎,却是温驯得紧,从不攻击人类,怎生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握紧手中利刃,赶忙对身旁的将士们吆喝道:“拦住白虎,就地斩杀。” 随后领着几队人绕过猛虎,亲自向着楚南栀的方向飞奔而去。 可就在他快要冲到楚南栀身边时,一只白虎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扑到了他马上。 唐澈横刀拦去,竟直接被猛虎扑倒马下,狼狈不堪的避开猛虎,朝着一旁闪躲。 楚南栀也不知淘淘、奇奇如何会跟到这阆州边境来,瞧着两只虎崽子凶猛无比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温顺,让追赶上来的沂州铁骑进不得半分。 她欣喜之余,理智的对护卫们吩咐道:“赶紧撤。” 说罢,拉着桑琪拔腿就跑。 被救下的唐澈气得咬牙切齿,飞奔上马,撇下猛虎,继续前去追赶楚南栀。 “平宁王妃,你今日休想再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我叔父已领着沂州五万铁骑前来,纵然是纪容恒亲至也护你不得。” 哪知唐澈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铁蹄声。 “谁敢伤我嫂嫂。” 一声清亮豪迈的话音落下,便从密林中冲出一道人影来。 楚南栀尚未看清来人的身影,一骑黑色的马匹迅速从自己身旁掠过,一道亮光闪过,追上来的唐澈脑袋直接被硬生生的削下。 透过朦胧的火光定睛看去,楚南栀这才瞧出是李策。 “嫂嫂快走,胡县令已在安和县接应。” 李策勒紧马缰,立于马匹之上,堵在山道上,手中大刀气势雄浑的指向追赶而来的沂州军,向身后跟来的两百铁骑呐喊道:“随我拦住追军。” 第754章 脉象正常 李策话音落下,淘淘、奇奇已奔赴到楚南栀跟前,先前凶狠的目光陡然一转,睁着圆圆的偌大的眼珠子温柔无比的不断向她眨闪,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触在她手心上,以示亲近。 楚南栀已从唐澈口中得知唐毅亲自领着五万铁骑赶来阆州,而陈川尚未前来汇合,怕是凶多吉少。 她立即爬上淘淘的虎背,用力抓紧虎皮,朝着桑琪喊道:“坐上去,我们先行入城。” 话落,便见淘淘奋力一蹬向着安和县方向奔赴而去。 李策斩杀了唐澈,追上前来的沂州先行军失去了主心骨,一时间也不敢继续往前追赶,只好折返回去告知唐毅。 李策领着死士们迅速调转马头,风尘仆仆的赶往安和县。 出了山道便是一马平川,没了先前的颠簸,楚南栀这才感觉浑身自在了许多。 在黑夜中一连奔出几里地,终于能够看到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着的安和县城门。 隔着老远的距离,几道熟悉的身影让她脸上随即露出久违的喜悦。 “楚娘子,哦不,下官拜见平宁王妃。” 胡茂锡欣喜的上前来,正要搀扶她下来,可看了眼面前的巨型猛兽,不由得怔了怔。 “这两头白虎是去年咱们在断龙山里救下的那两只幼小的虎崽子。” 楚南栀从虎背跃下,瞧着胡茂锡和他身边差役们充满惧怕的眼神,赶忙解释道:“它们两个很乖的,不伤人。” “哦,是嘛?” 胡茂锡僵硬的笑了笑,见她孕肚已十分明显,却还要受此颠簸,甚是心疼的催促道:“老夫人小殿下小郡主和二老都已入了城,王妃快随下官进城。” 楚南栀担心的望了眼身后,看到远处人影婆娑,正向这边奔赴而来,直到确认是李策的身影,她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随着胡茂锡走入了安和县的县城。 顾视着低矮破败的城墙,楚南栀有些忧心的说道:“沂州刺史已率领五万铁骑追赶而来” 不等她将话说完,胡茂锡就立刻接过话来:“王妃放心歇息,周康县至此山道崎岖,唐毅赶赴至此等到大军汇集尚需时间,下官已经派人前往阆州城告知大都督,援军片刻必到。” 李策担心着她腹中的胎儿,牵着马匹也苦口婆心的劝道:“兄嫂,抵御沂州军的任务就交给我,你奔波了这一路先好好歇息一晚。”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道:“兄长已经派何郢在阆州城外接应,只要我们出了阆州就能顺利回到芦堰港。” 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小白脸,楚南栀此时心里免不得一阵激动。 可在水上漂流了近半月,也不知平宁州眼下境况如何,她忙不迭的问道:“他还好吗?” “我来前兄长已经平定了唐儒、康琇的祸乱。” 话到此处,李策忽的皱起了眉头:“只是谢太子失踪,年节刚过,白渝国那位大殿下便带领十五万大军从水陆两路只压南境,平宁州数郡和南边两州告急,纷纷向兄长求援。” “真是多事之秋。” 楚南栀经不住摇了摇头。 好在自己已将将谢景辰带了回来,只要他能够安然回到石挞城,白渝之乱即刻就能瓦解。 到得胡茂锡安置的馆驿中,还来不及去看望小宝们,她便先写了书信准备将谢景辰出京的消息用信鸽传递给林锦骁,如此也能让他有更为稳妥的应对之策。 处理完了这头等大事,她这才前往四胞胎的卧房之中,见到女儿归来,柳芸声泪俱下的冲上前来紧紧将她抱住,哽咽着责备道:“大栀,你怎能撇下为娘和小宝们独自去应敌,要不是三郎来得及时,为娘回到芦堰港如何向你父亲和妹妹们交代?” “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嘛。” 楚南栀此时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心疼着陈川和那些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赵家死士以及护卫们,可为了不让大家跟着一起伤心难过,她只得强壮淡定的笑道:“三郎说殿下已派人在阆州城外接应,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回去了。” “阿娘,我们好想见阿爹。” 二宝、三宝后怕着扑在她怀里嘤嘤的哭诉道。 “我知道,你们阿爹也想早日见到你们。” 楚南栀安抚着小宝们,却没见到二老的踪影,有些担心的看向胡茂锡,问道:“聂老、常老如何,可还安稳?” 胡茂锡神色黯然的叹息了声:“二老毕竟上了年岁,折腾这一路身子早已散了架,常老刚下马车就咳了血,他急着让下官出城接应王妃,下官只好让内人领着云清小郎君去请了医师。”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体态丰盈的蓝衫妇人走了进来,笑盈盈的说道:“王妃不必挂心,奴家已让医师为二老请过脉,开了药方,并无大碍,只需休整几日就能缓过神来。” 说罢,那妇人径直走上前来,热忱无比的朝着楚南栀揖了揖身,一脸赤诚的关切道:“奴家听拙夫说王妃有了身孕,颠簸了这一路快些让医师为王妃把把脉,开些药方安胎养神才是。” 柳芸也生怕楚南栀腹中胎儿出现异样,赶忙向妇人道谢:“那就有劳县令大娘子了,快让医师进来。” “老夫人客气了。” 妇人说罢,立即将医师引了进来。 虽与胡茂锡相识这许久,也进过不少次芦堰港的县衙,倒是头一遭见到他这位外强中干的娘子胡周氏。 周氏自胡茂锡尚未入仕之前,就靠着自己的本事做些营生挣银子供给胡茂锡读书,也算是练就了一副老练的性子。 见到这位位及荣宠的平宁王妃,她脸上并无半分惬意,很是亲切的上前搀扶住楚南栀坐下身来,笑着嘱咐道:“奴家已让馆驿的伙夫炖了滋补的鸡汤,准备了饭食,待医师为王妃请过脉,先用些热饭,好好休息一晚。” “多谢县令夫人了。” 楚南栀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之后静静凝视着医师为自己把脉。 良久后,那老医师忽然会心的点头道:“王妃果真是神人,身怀六甲却能一路逢凶化吉,腹中胎儿也是争气,王妃脉象正常,并无紊乱之象,老朽在此恭贺王妃了。” 话落,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王妃接下来还是该静心养胎才是,不宜再过分劳碌奔波。” 听着这话,楚南栀满是苦意的笑了笑。 如果有得选,谁会挺着个大肚子玩命。 第755章 死也要在一起 待得老医师开了药方被送出馆驿,周氏让人将饭菜送了进来,胡茂锡不忍心再打搅楚南栀歇息,便领着夫人回了县衙,前去与李策商议防御之策。 这安和县自是比不得芦堰港富足,本就是穷乡僻壤之地,这一年动荡灾荒时起已是民不聊生。 胡茂锡如今性情大变,刚到任上,就将攒下的家私和俸禄用来接济了贫苦百姓,听汤惟铭说今日馆驿熬的鸡汤还是周氏自己刚养大的母鸡炖的。 虽是些粗茶淡饭,可楚南栀却吃得异常的香甜。 看着小宝们毫无食欲的厌倦模样,楚南栀不由得想起去年四个小家伙分食鸡腿的情景。 她将汤盆里炖得烂熟的鸡腿夹进碗里,把肉剔下来,分别夹到四胞胎和沈云清碗中,笑着说道:“快吃,吃饱了明日娘亲带你们去阆州城。” 吃惯了娘亲和姥姥做的饭菜,前几月更是在宫中享尽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荣华富贵,小家伙们哪里还过得惯这种清贫的日子。 二宝、三宝更是养成了养尊处优的性子,连这香喷喷的鸡腿都已经不香了。 “阿娘,我们以前去胡爷爷县衙里,他都会为我们准备很多好吃的,为何今日他只给我们准备了鸡腿?” 二宝林瑞希有些失落的看了眼碗里半块鸡腿肉。 在船上整日粗粮裹腹,如今到了胡爷爷的县里还得吃粗粮,小家伙们都有些失望。 “因为你们胡爷爷现在也想和你们阿爹一样做个好官。” 瞧着小宝们闷闷不乐的,楚南栀有些不高兴的斥道:“你们阿爹自上任以来就心系着天下百姓,处处为民着想,甚至不惜开罪士族豪绅,作为他的子嗣怎能挑三拣四的,不要在京中过了几日显贵日子,就学会了那些宗室子弟的臭脾气。” “阿娘,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和阿爹、胡爷爷一样的好官。” 大宝林瑞文见娘亲来了气,赶紧起身盛了碗鸡汤递到楚南栀面前,认真的叮嘱道:“方才医师爷爷说了,阿娘要好好调养身子,阿娘你多喝些鸡汤滋补滋补。” 四宝林瑞嘉见状,也连忙将碗里的半块鸡腿肉夹到楚南栀碗里,嗓音柔柔的说道:“阿娘你吃。” 说着,稚嫩的小嗓音已有些颤抖:“阿娘,我没有挑三拣四,我只是不想阿娘再抛下我们。” 听到这话,小家伙们顿时陷入了沉默。 大宝、三宝和沈云清方才被柳芸带在前面的马车里,不知道具体情形,二宝、四宝亲眼目睹了娘亲那一刻的决绝,此时心里后怕极了。 “你们娘亲自然是不会再抛下你们的。” 柳芸劝道:“她刚才那样做也全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活着。” 话到这里,柳芸默默的拂了拂含不住的热泪,要是放在以前女儿哪会这般拼命保护自己的孩子,如今这样她既欣慰却又感到难过。 眼下,一家老小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她反倒怀念起以前那份安详宁静的寻常百姓生活。 四胞胎这时纷纷凑到楚南栀跟前,贴在她的怀中,恳切的请求道:“阿娘,我们不怕死,就算是死我们也只想和阿娘在一起。” “不许胡说。” 抚摸着小家伙们柔软的身子,楚南栀心里感动又心酸。 自己好歹是见过了世面,如此稚嫩的几个孩童竟然也开始直面生死,怎不叫人难过。 况且她心知让小宝们落入青禾王手中的后果,方才眼看着要被沂州军追上她自己都心乱如麻,更别说他们的亲生父亲林锦骁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抛下你们。” 楚南栀撑出一抹笑意,温柔的凝视着小不点们,轻声安抚道:“娘亲答应过你们曾祖母,要将你们带回芦堰港的。” 听完这话,小宝们才乖乖的点了点头。 “快吃饭,莫要辜负了你们胡爷爷的一番苦心。” 说着,楚南栀对沈云清叮嘱道:“云清,吃完饭,你带着他们四个洗干净身子好好睡觉。” 话落又吩咐汤惟铭:“汤总管,今夜你让阿碧、阿春留在二老跟前侍奉汤药,定是要谨慎些。” 常老从芦堰港出来前就带着旧疾,跟着自己四处奔波,想到两位师娘,于公于私,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两位老人的身子。 “王妃放心,奴婢定会照管好大家的。” 汤惟铭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她:“倒是王妃,医师叮嘱过你要静养,既然胡县令已经让人去往州府求援,城中又有李将军在,他定能坚守城池,王妃还是该好生静养才是。” “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楚南栀温雅的笑了笑,想到被打晕的谢景辰,突然隐晦的问道:“那二位如何?” “谢,哦他们已经让奴婢安置在了驿馆最隐秘的雅室里。” 汤惟铭也不敢提及谢景辰的名讳,心领神会的回了句。 “母亲,你带着小宝们用完饭也早些安睡。” 楚南栀嘱咐完柳芸,随即起身,让桑琪拿了两身简陋的衣衫,跟随汤惟铭前往驿馆最深处的雅室里探望谢景辰。 汤惟铭提着灯笼,走到那僻静的雅室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小声询问道:“李家娘子,谢郎君可否醒来?” 过了片刻,房门缓缓打开,出来相迎的正是谢景辰。 看到楚南栀安然无恙的回来,谢景辰又气又喜的唤道:“小栀栀。” 可话才出口,脸色陡然一转,扭过身去径直走回屋内,闷闷不乐的坐在了茶几旁。 李诗瑶瞧着他这副模样,只好收拾了张凳子引着楚南栀入座,一边倒茶一边解释道:“太子殿下刚刚醒转过来,楚姐姐莫要见怪。” 听她突然改口唤自己一声姐姐,楚南栀眸色微微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端起刚倒好的温茶,缓笑道:“不妨事,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刚才下手太重了些。” “你还知道。” 谢景辰扭回头来,没好气的张望着她,瞧着这张云淡风轻的俏脸,心中的闷气立时消了不少,打量着她浑身上下,殷切的问道:“可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 楚南栀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陈校尉。” “他忠心护主也算死得其所。” 谢景辰僵笑着应了声。 自己又何尝不惋惜那三千死士。 第756章 盟约 楚南栀让桑琪将两身干净的衣服拿了上来,淡声道:“明日阆州军该会赶到此处,只能委屈两位暂时扮作我府上的仆人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景辰浅笑着缓缓蹙起了眉头:“只是你笃定纪容恒果真有能力护你周全吗,我可听说阆州的刺史夫人正是当年下嫁来此的言婧长公主,阆州刺史裴元直这些年虽是病怏怏的,可这位言婧长公主并非是个柔弱不堪的妇人,她替着裴驸马经营阆州多年,在阆州官场和军中颇有些威望,即便纪容恒掌着阆州军,也不敢专断。” “我是陛下钦点的大司寇奉诏巡查江南,纵然她是长公主还敢强行扣押我不成?” 楚南栀肃声回道。 更何况,常老手握勤王诏书,言婧长公主总不至于跟着沂州军一道谋反。 “还是莫要小觑了此人。” 谢景辰好心提醒道:“毕竟眼下青禾王大举进攻靖灵城,攀附与唐家的各大门阀势力自会鼎力相助,各州刺史即便有心相助也不敢贸然带兵入京,更有甚者还会坐山观虎斗,阆州乃大禾帝国的咽喉要塞,不论是青禾王南下还是令夫君北上皆乃重中之重,言婧长公主想必深知其中利害。” “我呀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先行让沂州军退去才是当务之急。” 楚南栀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苦笑着道:“不管怎么说,留在阆州总比落入唐家人手里要强,你说是?” “这倒也是。” 谢景辰颔首道:“横竖你是心宽,不管置于何种境地都能从容应对,顶多你也是没心没肺的撇下大家独自赴死。” 回想起她以身赴险独自去面对沂州军的情景,他此时心中仍是耿耿于怀。 如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俨然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好啦,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你既然醒来我就放心了。” 楚南栀站起身来,想到他让三千死士去拖住沂州军的事,忍不住多说了句:“你那兄长领了十五万大军直逼我朝边境,我得尽快想法子送你回石挞城,你可还有什么人接应?” “没有。” 谢景辰猜到她是在试探自己,坦然的摇头道:“我能调动的是国相大人安插的暗探,如若还有想必也是我那位兄长的手笔。” 李南甫这些年安插人手潜入大禾帝国为的仅是打探林氏皇族秘事,想寻到亭安太子遗腹子借机北上,而谢景湛的用心想必仅是为了攻城略地,所以他的暗探大多安插在江南各地。 “倒也是,谢太子若真是手眼通天,也不会困在靖灵城了。” 楚南栀朝着他邪魅一笑:“你安心睡个好觉,你为了护送我一家老小脱离险境连李娘子令尊积攒多年的老本都给拼上了,我与拙夫自不会亏待你,定会护送你们二人回去的。” 提及此事,李诗瑶最是心疼。 父亲谋划多年,就盼着这些暗探打听到先太子遗腹子的下落,可就在方才她却听人提及大禾帝国已昭告天下要迎那位遗腹子回京。 目色深沉的在楚南栀和谢景辰之间来回游走着,李诗瑶眼神复杂的问道:“楚姐姐该是早就知道令夫君就是亭安太子遗腹子的事情?” 得知此事,谢景辰刚喝了口茶就直接喷了出来,大惊失色的注视着李诗瑶:“你说什么?” 李诗瑶冷冷的转过身去,径直朝着隔壁的房间走去。 “小栀栀,你是不是又隐瞒了我什么?” 谢景辰没好气的瞪着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能瞒着我?” “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的。” 楚南栀僵笑道:“不过你既然知晓得了奉诏入京勤王的诏书,凭着你的聪慧就该猜到此中细节。” “也是,也是。” 谢景辰抓耳挠腮的摇了摇头:“他就在我眼前,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平宁王一脉被废上百年,贵朝皇帝纵然再怜惜这些冷门宗室,也不会无端重用令夫君,除非他是亭安太子的遗腹子,难怪贵国两位最负盛名的大儒都愿甘心归隐守护在他身侧。” 话到此处,他经不住长吁短叹数声:“都怪我大意了。” “怎么,莫非谢太子也另存大志?” 楚南栀意味深长的问道。 “我哪有什么大志。” 谢景辰无奈的叹息了声:“若不是身在皇家,我宁可做那闲云野鹤云游四方,只是相国大人与我那六皇叔苦心栽培我多年,我不想让他们太过失望罢了。” “谢氏皇族在前朝时也算是名门贵胄,但终究是存了异心,在青禾一族入靖灵城时更是领着十大豪族退居石挞城,既然当初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又何必再心存执念。” 楚南栀耐声劝道:“毕竟大禾帝国已立数百年,历经数代盛世,根基深厚,民心已然归附,即便眼下有些动荡,可民心也不过是盼着重复大禾盛景,却从未有人想过复辟之举,朝代更替天数使然,谢太子乃白渝国储君该懂得这个道理,有的东西不是你的即便再强求它仍然不是你的。” “我自是清楚其间的道理。” 谢景辰恳切的答道:“小栀栀,令夫君才略过人,将来若是登上大位必定是位可追贵国建德、勤宗两位大帝的旷世之主,我这一生别无所求,纵然是父皇百年之后传位于我,我也仅是希望可以保境安民,不让我白渝子民再受战乱之苦。”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知道太皇太后托你护送我南下的苦心,此一去我必定劝说父皇罢兵休战,更知靠着贵国南方水师不足以挫败青禾王,我愿出兵相助,只求在令夫君大业奠定之后两国互市往来再无战乱。” “有谢太子这句话,也不枉我冒死将你带出靖灵城。” 楚南栀笑道:“如若真有那日,我定会劝说殿下与贵国永世交好。” 大禾帝国经历这两朝党争的荼毒,早已只剩下了空架子,她也深知帝国不可再四方树敌,唯有休养生息方是上策。 如今谢景辰自己有了强烈的求生欲,对于将他护送出境,楚南栀更加有了信心。 领着桑琪正要出门,谢景辰沉重的话音忽然又在身后响起:“小栀栀,你要答应我,往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定不能再以身赴险。” “知道了。” 楚南栀扭回头朝他淡然一笑,随后匆匆的走出了雅室。 第757章 接应 到得驿馆外察看,只见四处奔走着安和县差役们的身影,还有些民夫百姓夹杂其中,抬着木头、巨石往着城门方向急匆匆赶去。 虽也担心着自己的身子撑不住,可这夜注定难以安睡,楚南栀领着桑琪径直赶往了城门处。 安和县不过三两百衙役,与李策带领的两百死士,加之民夫杂役凑在一块也不过千余人,想要抵御沂州五万铁骑实际上是以卵击石。 如今能做的自是苦撑到援军到来。 李策在人群中发现了楚南栀的身影,忙不迭的上前来,关切道:“兄嫂,都这么晚了,你陪着老夫人和小宝们好生歇息就是,不必再到此处来。” 想了想,他变得语重心长的继续说道:“此处离着阆州州府不过百余里路,你好生歇息一夜,明日我让人先护送你们前往州府。” “不可。” 楚南栀坚定的摇了摇头,想着陈川至今了无音讯,惋惜着叹道:“三郎,你是拙夫最在意的手足兄弟,安和县的百姓更是无辜,我岂能抛下你们一走了之,明日我们一同坚守此城。” 李策知道嫂子的脾气,也不再执拗,咬牙答道:“好,我定会与兄嫂守住安和县。” 说着,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她隆起的肚腹:“我已让人连夜加固城池,胡县令也已经传令差役们全城征调人手,嫂子你今夜就放心的回驿馆歇息,这里就交给我和胡县令。” “好。” 楚南栀也不想他此时再为自己分心,在城门四处察看了遍直接回了驿馆。 得知小宝们已经睡下,淘淘、奇奇皆已安顿在了驿馆,楚南栀本想先将柳芸、二老和四胞胎送走,但回想着谢景辰提到的那位言婧长公主,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顾虑。 林言婧? 躺在床上,她忽然就联想到了宫里的那位言君长公主。 听说崇化帝一朝党争甚为激烈,宫中嫔妃争宠并不比诸王争斗弱,就连为子嗣们取名都格外讲究。 除去亲王、郡王老老实实按着族谱来,公主、郡主则是分为两系。 当年攀附于皇后尹恩慈的妃嫔则以言字辈取字,而巴结宠妃上官柔的则用洛字命名,故而才有了南华观那三位长公主。 按理来说,林言婧该是依附于如今的太皇太后,但想着林言君,她心中又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毕竟是外嫁多年的封疆大吏夫人,纵然是老祖宗对她有些恩义这么多年过去恐怕早已忘了个干净,更别说还不是亲生的女儿。 历朝历代的封疆大吏一旦朝廷有难,有几个不会生出异心。 汉朝的刺史州牧、唐代的节度使,皆是些割据军阀。 好在眼下的局面,还没人敢擅自称王称帝。 不过想着老祖宗的安排,大家也都只将目光放在了阆州大都督的焦点上,从未提及过阆州刺史,可见只要摆平了纪容恒,那这阆州终将还是这位大都督拍板做主的。 林锦骁不过是装病,唐儒都能在平宁州大摇大摆的独断专权,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更别提那位阆州刺史是真病了多年,真到了节骨眼上各郡官员只会听命于手握军权的大都督。 这年头的女子,纵然再有能力,若身后没有倚仗,谁会打心底里臣服呢。 除非能够到达吕后、武则天那等境界。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开始谋划起林锦骁北上的事情。 想要入靖灵城,过阆州可是头一关,也不知小白脸会有何对策。 平宁州平宁王府内,林锦骁刚从海宁县归来,如今白渝人大军压境,自己虽是让张钰领水师前往南境增援,可那谢景湛料定自己无暇南顾,又得知自己犯有腿疾,便策应东桑人从东边滋扰海防。 好在东桑人俨然不清楚他的底细,他带领海防营和北部湾的驻军联合夹击了东桑人海上老巢,直接擒获了东桑人首领纯本一郎,歼敌两万余人,大获全胜,一战之下使得东部海防更为坚固。 志得意满的回到王府后,便收到了楚南栀用信鸽传回的讯息,得知她们母子已到达阆州边境,还将谢景辰也带出了靖灵城,他心中欣喜万分,立刻将纪怀书请来了王府。 纪怀书也知晓了京中之事,陛下又下诏要迎自己这侄子回京,两人见面皆是喜笑颜开。 坐在书房内,纪怀书慢悠悠的品着茶,浅笑着说道:“青禾王当真是愚蠢至极,竟然起兵造反,如此殿下北上顺理成章了。” “未必。” 林锦骁也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且不论那沂州的唐毅,就说阆州的容恒大都督,他可愿随本王孤注一掷入京勤王?” “容恒虽然执拗了些,可毕竟是个耿直之人,只要殿下是奉诏入京,老臣相信他能够分清是非对错助殿下北上。” 纪怀书缓缓蹙起了眉头:“倒是让老臣担心的是阆州城里的另一位,只怕她会从中作梗。” “言婧长公主?” 林锦骁不屑的摇了摇头:“不过一介妇人,她若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本王自然愿意敬她几分,可若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王也只好不客气了。” 说罢,立即对纪怀书吩咐道:“如今张钰领着都尉府的人在南境浴血奋战,只得劳尚书大人将徐槿舟给本王调回州府听用。” “殿下意欲何为?” 纪怀书心知这徐槿舟可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 “自然是做好迎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回王府的准备。” 林锦骁淡然笑道。 “殿下莫不是要强攻阆州?” 纪怀书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担忧道:“这可不行呀,眼下平宁州本就无可调动的兵马,再则水师过了冬花江即便进入内河也无法与阆州铁骑血战,咱们如何与十万阆州铁骑交战?” “人人都欺我平宁州无铁骑,本王这次就要让他们开开眼界。” 林锦骁笑道:“快去准备。” 随后送走纪怀书,亲自为楚南栀回了信,告知她孙伍吉从北方采买回的两千匹战马已经进入马场操练。 加之去年从邢欢处秘密运回的三千匹战马,同何郢带到阆州边境的两千铁骑合在一处,如今麾下也算是有一支可以驰骋北方的劲旅了。 他开始谋划着如何接应楚南栀母子出阆州。 第758章 全民皆兵 楚南栀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小盹,睁眼时天已大亮。 闻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她随即意识到该是沂州军已经赶到了安和县,也来不及洗漱,草草理了理妆容,就匆匆的走出了房间。 得知常老、聂老已赶往城门处,她叮嘱了柳芸领着阿碧阿春留在馆驿中照看小宝们,随后带着桑琪径直赶向城中。 到得门口,忽然遇上谢景辰和李诗瑶二人,楚南栀瞧着他有些不安的神色,浅浅摇头道:“你不能出去。” 谢景辰心知自己这时不好再露面,只得抿唇浅笑着点头道:“你定要小心些,我会替你照看好老夫人和孩子。” “多谢。” 楚南栀应声而去。 城中此时已然陷入了慌乱之中,不明所以的百姓们一边奔跑一边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好端端的,朝廷的大军怎会来到咱们这座县城,难道是又要打仗了?” “听说是前来拦截平宁王妃的。” “是呀,我听说她昨夜刚入了城,就引来了沂州的军马,怕不是犯了什么事?” “那可真是个灾星,听说那唐刺史已经下令,若县令不交出这位平宁王妃,他们就要屠城呀。” “那咱们还不快让县令将人交出去,如此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 “我看谁敢,这位平宁王妃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听闻当初她助着胡县令破获多起冤案,替人鸣冤昭雪,那平宁王更是位心系百姓的好官,若不是他与士族豪绅相抗,使得均田策令得以在各郡县施行,你们一个个哪来的田地耕种,咱们岂能忘本。”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位身穿白衣的书生,目视着众人威严肃穆的冷嗤道:“眼下,常老、聂老都亲自登了城,那青禾王残暴不仁,如今公然造反,想要扣押平宁王家眷以此为要挟,尔等竟然贪生怕死的想要献出平宁王妃,良心何安?” 大家回想着这些年饱受士族豪绅压迫,可随着均田策令的下达纷纷有了耕种的土地,一时间都感怀不已。 再想着亲自登城的那位常老太傅,这可是江南士族的人心,他都舍命袒护的人自然不会是酒囊饭袋。 人群中正在逃散的青壮子弟纷纷停下脚步,有的士族子弟也拔出腰间的佩剑,朝着身旁的护院们喊道:“那位郎君说得没错,常老太傅乃三朝元老,盛名卓着,平宁王更是亭安太子的遗腹子,如今老太傅不惜以身赴险亲自登上城门守护我安和县,我等岂能贪生怕死。” 说罢,大手一挥,大义凛然的挥手道:“有不怕死的便随我前往城上拒敌。” 那白衣书生也跟着大声呐喊道:“誓死保卫安和县,护平宁王妃周全。” 一时间群情激奋,人们纷纷拿起家中耕作的农具、刀具,声势浩大的直奔城门而去。 这一幕让楚南栀看得感动不已,也带着桑琪紧跟在众人身后,赶赴城门处。 到得北城中央,远远的就瞧见城墙上常老聂老的身影和军士们严阵以待的俯视着城外。 城中更是沸沸扬扬的从四面八方开始有士族子弟和百姓们汇聚过来。 只见常延珏手拄着拐杖朝向城外的沂州军厉声叱道:“唐毅,你也想随着青禾王造反吗,你食君禄蒙君恩,身为一州刺史竟然枉顾百姓性命,今日你若想入城,便从老朽这残躯上踏过去。” 聂怀安也双目有神的远眺着城下的沂州军,义正言辞的说道:“今日我二人愿以一死唤醒天下士子之心。” 听到城上的喊话声,唐毅也陷入了犹疑当中。 聂、常二家如今可是除去青禾权贵之外,中原各地最大的豪门士族,影响力不亚于前朝的谢氏一族。 不说在北方,在江南之地常老更是世家子弟的精神领袖。 今日自己若伤到了二老,即便将来能助青禾王夺取天下,那自己也将成为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 到时为了平息众怒,青禾王必会舍卒保车,不仅是自己怕是连一家老小都得跟着遭殃。 想到此处,他连忙示意正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不可伤到二老,放下弓弩,给我撞开城门。” 话音刚落,却看见楚南栀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墙上,他随即再度示意军士们停下脚步,向着城上大喊道:“下官沂州刺史见过平宁王妃。” “唐刺史,你率领大军费尽千辛万苦的追至安和县,莫非是要与阆州大都督为敌?” 楚南栀俯视着马背上的唐毅,肃声问道。 “下官不敢。” 唐毅回道:“下官只是奉命请王妃入沂州小憩,眼下青禾王与平宁王各执一词,沅希郡主更是命丧平宁州,还望王妃体恤老臣和青禾王妃的苦心,青禾王妃仅此一妹,枉死异地,老臣身为族中长辈好歹也得替她讨个说法才是。” “所以这就是尔等围攻皇城的理由?” 楚南栀冷笑道:“所以这便是你率大军压境滋扰百姓的理由?” “下官不敢。” 唐毅虽领五万铁骑而来,本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可也被她和二老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有些心虚,苦口婆心的解释道:“下官以性命担保,只要王妃肯与下官回沂州,下官绝不会伤及王妃和小殿下小郡主们。” “你真是痴心妄想。” 这时,城中那白衣书生也登上城来,领着县里的士族子弟向着楚南栀和二老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请王妃和二老放心,今日我等就算是死也愿与胡县令守住安和县。” 城中轻壮们也纷纷登上城来,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视死如归的紧盯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沂州军。 “你们何故如此。” 看着这浩壮的声势,唐毅也渐渐感受到了平宁王夫妇的威望,无奈的摇头道:“本官无意和阆州军民为敌呀,你们如此这般岂不是让阆州大都督和刺史为难,眼下青禾王三十万铁骑即将南下,莫非尔等想让阆州沦为死城吗?” “他敢。” 唐毅话音也才落下,就见东西两面旌旗飘动,风尘四起,源源不断的骑兵从各处包抄而来。 “唐刺史,你今日若敢犯我阆州城,本督定让你有来无回。” 见是纪容恒率军赶赴而来,唐毅顿生怯意,只得灰头土脸的示意大军转身离去。 第759章 以身为饵 看着沂州军马终于离去,城上众人皆是欢呼雀跃的拍手庆贺起来,打开城门将阆州军迎入了城中。 见安和县百姓簇拥着楚南栀和二老走下城楼,纪容恒毕恭毕敬的拱手作了作礼,之后神情却变得有些肃然:“末将奉刺史大人和言婧长公主之命,特请平宁王妃前往阆州州府一聚。” 楚南栀也猜到这家伙定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去,好在他总算是赶来斥退了沂州军,如此就算是在阆州多呆些时日倒也不打紧。 与二老面面相觑了眼,楚南栀温笑着回道:“今日多谢大都督解围,还请大都督引路。” “王妃客气了,这是本将职责所在。” 纪容恒说罢,安排了一支人马驻守安和县,之后派出前哨先行出城打探路况,带着余下军士们留在城门处静等着众人起行。 胡茂锡陪同着楚南栀前往驿馆,想着她此一去也不知情况如何,忍不住担心道:“眼下虽是解了沂州军的围困,王妃到了州府还需当心些,下官听闻那言婧长公主这些日子已让心腹调动兵马严守边境各地,只怕并没有要整军北上的意思。” “无妨,如今她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奉诏入京,否则便是抗旨。”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回道:“我想纪大都督并不想看到此事发生。” “就怕大都督镇不住那长公主。” 胡茂锡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周围,压低声音提醒道:“听闻近来言婧长公主已有意收拢兵权,毕竟长公主是宫里的人,大都督不愿与之发生冲突。” “胡大人不必再为我担心,咱们且走一步算一步。” 奔波折腾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安定下来,楚南栀此刻只想做两日咸鱼。 “倒是胡大人定要好生守住安和县。” 叮嘱了胡茂锡几句,到得驿馆中,接上了柳芸和小宝们,告别胡茂锡夫妇,一行人继续向着阆州州府方向行去。 连着赶了一日的路,到得北康郡附近的一处馆驿歇整下来,用了些驿馆准备的饭食,李策和二老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楚南栀所在的院落中。 此时,楚南栀刚哄睡了小宝们,见二老过来,立刻吩咐桑琪和汤惟铭备了茶水,几人围坐在内室中,看着熊熊燃烧的炭火,常老先开口道: “南栀啊,如今咱们已顺利进入阆州腹地,若沿着官道径直南下,只需一日便能回到平宁州,三郎提议咱们连夜南下,绕过阆州州府,老朽觉得此举倒是可取,不知你意下如何?” “既然言婧长公主诚心相邀,我等若贸然离去,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诚意。”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看向几人,见李策和二老皆是一脸懵,随即耐心解释道:“二老的顾虑我也有想过,这言婧长公主改已知晓常老手里携有勤王诏书,却并未令容恒大都督即刻护送我们南下,可见她是有意要将我们扣押在阆州境内。” “既是如此,我们更应该设法离去才是。” 聂怀安甚为不解道:“若是真入了州府,我们再想脱身可并非易事。” “且不说容恒都督亲率大军随行,即便他有意放我等离去,我今日听胡县令提及言婧长公主早已让心腹把守各处关隘,南下之路并不容易。” 静默片刻,楚南栀接着说道:“再则,大郎想要北上,必须得拿下阆州方可,我们如果离开了阆州城,想要再回来同样不是件容易事,既然言婧长公主有意请君入瓮,我们何不顺水推舟,也来个里应外合呢。” “里应外合?” 常延珏觉得她这想法实在是太过疯狂了些。 “如今靖灵城的情势危在旦夕,只怕各州刺史皆在观望京中局势,我们得尽快拿下阆州。” 自出靖灵城以来,楚南栀一直记挂着太皇太后和纪太妃的安危,只盼着能够早些赶回京都去为纾公主解围。 “我听说殿下在海宁县大破东桑贼人,眼下只有我去了阆州州府,才能转移阆州军的注意力,常老也好趁此机会想办法将谢太子送回石挞城,待他回到南境,白渝人的祸乱便可迎刃而解,殿下若能全力以赴准备北上之事,到那时我想言婧长公主纵然有心扣押我等,怕她也没这个胆子了。” 楚南栀话音刚落,常延珏立刻欣喜的捋着胡须,颔首道:“你这丫头果真是聪慧,如今他们只知道你在阆州,并不知晓谢太子已然也到了阆州,马上就入了江南的地界,想要将谢太子送走已并非难事。” “嗯,正好咱们也先试探试探容恒将军的诚意。” 楚南栀目光狡黠的笑了笑,凑到李策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李策心领神会的立即起身,兴匆匆的出了屋子。 “二老也快些回屋歇息。” 楚南栀送走了常延珏、聂怀安,回了卧室安睡下来。 次日一大早,她醒转过来驿馆正吵吵嚷嚷的,喧嚣成了一团。 楚南栀赶出去,见二老皆在外院里破口大骂:“李三郎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撇下王妃独自逃跑了,老朽再见到他定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纪容恒刚从营地赶来,听着二老的叫骂声,怒不可遏的瞥了眼看守馆驿的军士。 值守的将领苦不堪言的摇了摇头,支支吾吾道:“昨夜李将军邀末将饮酒,说是要替王妃答谢我等前往安和县搭救的恩情,末将不敢不从,贪了几杯酒,醒来时就听说李将军不见了。” 当着大家的面,纪容恒也是敢怒不敢言,虽说叮嘱过手底下的军士不可慢待平宁王妃一行人,但也没让他们放松警惕。 好在王妃和小郡王小郡主们皆还在馆驿当中,他随即恳求道:“下官这便派人去将逃走的随从们追回来。” 汤惟铭却冷冷的打量了眼纪容恒,意味深长的看向楚南栀:“王妃,奴婢听闻言婧长公主与扣押您和小郡王小郡主在阆州,自打从安和县过来大家都是心惊胆战的,想必李将军也是不愿意和王妃一道软禁在阆州城,故意才连夜出逃。” 说着,他又冷幽幽的瞥向纪容恒,继续道:“奴婢方才清点随行之人,十之有八九皆已随李将军逃走。” “王妃,末将绝无扣押诸位之意,还请王妃莫要心生顾虑。” 纪容恒诚惶诚恐的答道:“言婧长公主仰慕王妃已久,渴望一见,待得王妃见过长公主,末将定会护送王妃和诸位安然离开阆州。” “大都督是个忠厚之人,你的话我信得过,我随你去阆州。” 楚南栀笑眯眯的回道。 又怕他会真的派人去追赶李策和谢景辰一行人,便装得云淡风轻的补说道:“这些逃走的护卫仆从就让他们离去。” 说着,刻意拉高了嗓音:“毕竟那三郎也是拙夫的手足兄弟,他不愿护送我去州府我不怪他。” 第760章 出尔反尔 对于李策和他手底下的人连夜出逃一事,纪容恒此时也倍感费解。 这家伙灌醉了值守的军士们该带着楚南栀母子一道逃离才是,为何撇下她独自走了? 他有些想不通。 好在楚南栀母子几人皆还在驿馆,他不得不相信馆驿中所传的流言,长公主想要扣押王妃。 一时间心中也变得不安起来。 方才平宁王妃的那番话也着实让他心里感到慰藉。 倘若此次不能将她们母子安然送出阆州,自己反倒要过意不去了。 而且她既然放了话,自己也不敢再叫人去追赶,只能放李策等人离去。 楚南栀母子等人到达阆州,也确实该有人回芦堰港将消息传递给林锦骁,省得他提防着自己和言婧长公主。 “下官已叫人备了早膳,还请王妃和二老早些用膳,早些启程。” 纪容恒向着几人抱拳作礼后,便领着军士们出了院子。 见纪容恒离去,楚南栀与常老、聂老相视一笑,领着二老踏入了内堂。 常老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满脸堆笑的说道:“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怪的,也不提前知会知会我二人。” “学生也不过是突然觉得眼下正是护送谢太子离去的大好时机,而且让三郎随我们一道入州府,有他手底下那群死士护送,反而会更加受到言婧长公主的提防。” 想到二老方才破口大骂的场景,楚南栀忍不住笑了起来:“学生不愿劳烦二老,二老刚才那顿大骂倒是会让容恒大都督和言婧长公主果真以为三郎是不愿意继续护送我们去州府的。” 聂怀安随即明白了她的用心,长叹着点头道:“你以身为饵送走了谢太子,但愿他莫要辜负你的苦心才是。” “我相信他定能稳定白渝十族的局势。” 回想着在安和县与谢景辰的约定,楚南栀对此并无疑虑。 用过饭,领着大家重新启程,一路跋山涉水,又赶了一日的路终于在入夜时抵达了阆州城。 众人这才刚刚进入安置的驿馆,便有大批的军士将馆驿围了起来。 纪容恒当场大怒,对着来人大骂道:“裴将军,你此举何为,平宁王妃与常老、聂老是长公主请来的贵客,你休要放肆。” 那领头的将领正是阆州都督府副都尉裴坚,刺史裴元直的族弟,林言婧的心腹。 他朝着楚南栀诡谲一笑,不顾纪容恒的愤怒,直言道:“还请平宁王妃和二老莫要怪罪,眼下平宁王谋害沅希郡主一事尚未查清,长公主和刺史大人有令,请诸位暂居馆驿之中,如若沅希郡主被害一案和平宁王并无关联,长公主自会亲自登门向王妃赔罪。” 听着这话,楚南栀并未作答,仅是朝着纪容恒淡然一笑。 纪容恒自知食言了,恼羞成怒的瞪向裴坚,大骂道:“此事即便尚待查清,我阆州也不该扣押平宁王家眷,更何况平宁王有奉诏北上之责,尔等岂敢造次。” “大都督莫要动怒。” 裴坚陪着笑意,云淡风轻的劝道:“都传京中后宫外戚干政致陛下不能独断,眼下青禾王与老祖宗各执一词,但目的无外乎是要控制陛下,身为人臣这个时候更应该看清形式,从中调和,早日助陛下理清朝政才是。” 说着,目色沉沉的环视了眼众人,再道:“长公主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二王之争不该殃及国体,她愿从中调和两位殿下之间的矛盾,还政于陛下。” 听着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楚南栀继续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她无需再多言,便胜过千言万语,默默的领着二老和一家老小顺从的进入了驿馆落脚。 纪容恒却气得面色铁青,他平生最不愿的就是有负于人,如今负了平宁王妃,他怕是得寝食难安。 怒气匆匆的赶到刺史府,见到林言婧便厉声质问道:“长公主何意呀,难道想就此与平宁王交恶?” 林言婧虽已年近五旬,倒是风韵犹存,着一身花布长衫,端坐在府衙上方,不紧不慢的涂抹着胭脂,待得收拾停当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来,从容的笑道:“就算是与平宁王交恶那又如何,凭着我阆州十万铁骑,他那水师还能硬闯入关不成?” 话落,缓缓起身,走到纪容恒身旁,笑意变得幽深难测: “大都督,你也是受排挤出京的,罪魁祸首正是平宁王夫妇,这个时候正是你扳回一城的大好机会,你怎能放那妇人就此离去,得罪青禾王,一道勤王诏书如何抵得过青禾三十万铁骑,更别说唐家尚有十万部曲分散各处,青禾王若挥兵南下,你能抵得住他的攻势?” 纪容恒沉吟片刻方才答道:“长公主,就事论事,末将虽受贬斥,可也的确是误解了平宁王,自他上任以来一系列政令深受百姓拥戴,前日里末将前往安和县相迎,全民皆兵誓死护佑平宁王妃,可见他们夫妇二人在百姓中的威望,更别说他乃先太子之子,若登大位乃民心所向。” “什么民心所向,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林言婧不屑的冷哼道:“奴家这一路走来,从京中到阆州,只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握紧手中的权柄才不会受制于人,老祖宗不正是因此才能摄政数十年,我也算是蒙她老人家点拨,眼下咱们只需坚守阆州,那源源不断的好处便会接踵而至。” “长公主莫非想要拥兵自重?” 纪容恒隐隐的察觉到了她的野心。 倒是小觑了这位长公主,本以为她得老祖宗垂怜,将她嫁到阆州名门裴家,好歹也会感念老祖宗的恩情,不曾想她竟然生出这等念头,趁着朝廷危难之际待价而沽。 这简直就是白眼狼。 可林言婧并没有要再搭理他的意思,径直转身朝着内院行去。 到得门廊处却又回过头来,冷声提醒道:“大都督一路辛劳早些回去歇着,既然已经将人接到了州府,接下来的事情你就莫要插手了,交给裴坚。” 顿了顿,她目色渐转凌厉,狠狠的瞪了眼他:“驸马虽然病弱,可本公主尚在,我劝大都督该早些想明白一个道理,如今的朝廷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景,你若继续固守愚忠,早晚会害了你自己。” 眼睁睁看着长公主离去,纪容恒无可奈何的捏紧了拳头。 第761章 含泪送她上路 楚南栀入阆州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 青禾王林锦珂围攻靖灵城月余,不但没能进入城中反而被林锦纾追至了京城以西百里外的一座孤城尉安县,因戍卫北边的军队回援,三大营军力得到了补充,一时间难以再东进。 纪岑安领着三大营主力驻扎尉安县与青禾军形成了对峙局面。 这日,林锦纾快马赶回城中,到得昭纯宫见到尹恩慈,便是怒不可遏的斥道:“皇祖母,婧姑母实在是胆大包天了些,竟敢扣押王嫂,还请皇祖母与皇兄商议问罪婧姑母才是。” 尹恩慈目视着堂下坐着的林言君和林亭琰,早已从摄政王口中得知此事,淡笑着并未答话。 林言君却帮着开脱道:“想必言婧也是担心着平宁王妃有孕在身想留她在阆州休养些时日,免得旅途劳顿动了胎气。” “正是如此呀。” 林亭琰也跟着附和道:“锦纾,你刚从前线回来,该知道前线的情况,锦珂虽已退出靖灵城,但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据探马来报大将军已领二十万大军赶回京中,等大将军回京,这靖灵城的局势可不妙呀。” 顿了顿,他接着讲道:“言婧将平宁王妃母子暂留阆州正是为了靖灵城安危着想呀,若是让南栀母子回到芦堰港哪还有缓和的余地。” “大将军不顾祖辈们打下的基业助纣为虐,任凭他调动青禾所有铁骑,我也不足为惧。” 林锦纾信誓旦旦的斥道。 如今三大营主力加之收拢的降兵已达八万人,足以对抗青禾军的攻势,守住靖灵城她还是有必胜的把握的。 尹恩慈如今担心的并非是林锦珂大局再攻靖灵城,而是二王相争会伤了帝国的元气。 自己那孙儿好歹顾忌几分百姓死活,定会以大局为重,可青禾王却并非是个顾全大局的主,他如今几乎尽数调动青禾军置祖宗基业于不顾,反倒是忧心起江山会分崩离析。 只不过她既然选择让孙媳妇出京,就相信自己的眼光,若是连一个言婧长公主都对付不了,那她也只能怨自己看走了眼。 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她不愿再众人面前吐露自己的心声,神色淡然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由着她们去折腾,哀家乏了,都退下。” 说罢,便起身领着海莲应回了内宫。 见皇祖母并无定论,林锦纾也不想再和这位六皇叔多言,先行离开了昭纯宫。 林亭琰只得和林言君作伴朝着宫外走去。 仔细品味着方才林言君袒护那位庶妹的话,等走出了内宫,林亭琰忽然问道:“言君,你果真觉得言婧仅是为了留平宁王妃小住时日?” “皇兄有何高见?” 林言君直接反问了回去。 “老太傅携勤王诏书出京,此事已是人尽皆知的,如此十万火急之事她也敢将人扣下,只怕意图并不简单。” 林亭琰也不避讳的直抒胸臆:“眼下锦珂作乱,已有不下十州刺史上表请求带兵入京增援,但都被老祖宗和陛下婉拒了,这个时候哪些是忠心护主,哪些又是心怀叵测实在难辨,所以也只让锦纾调回了北地的几支心腹戍卫军,为的就是等着锦骁北上啊。” “依照皇兄看来,言婧并不希望锦骁北上?” 林言君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 “难道言君希望他们夫妇二人北上?” 林亭琰目光幽深的瞥了眼她:“皇妹可别忘了,那幽庭宫里还关着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天日的小郡主,宛盈数次想要谋害平宁王妃及其稚子,如若等到锦骁北上,恐怕她头一个想要治罪的就是宛盈?” 这话让林言君当场怔住,也彻底的击碎了她心中仅存的侥幸念头。 “难道皇兄想要拥青禾王入京?” 林言君目光警惕的与他对视着。 林亭琰却是不屑的摇了摇头:“锦珂入京,我靖灵城宗室一脉岂有活路可言。” “那皇兄的意思?” 林言君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笑着问道:“莫非皇兄也想着争这大位?” “我若有此幸运,不敢夸口别的,至少可以保皇妹母女一生锦衣玉食,不受他人挟制。” 林亭琰终是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皇兄这话我倒是信得过。” 林言君心中虽然充满鄙夷,可却半点没有表露在脸上:“就是不知皇兄靠什么逐鹿天下?” “山人自有妙计。” 林亭琰漫不经心的仰望着宫墙外的方向,长叹道:“如今锦珂已失去人心,纵然是大将军回援也无济于事,倒是皇妹该好好斟酌愚兄方才的话。” 林言君自是清楚他所指何意,哀哀的叹道:“我何尝不知不该轻易放平宁王妃出京,可她毕竟是老祖宗选定之人,小妹又有何办法。”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林亭琰提示道:“我知道你与言婧大小交好,只要你修书一封劝她顶住压力,设法罢黜容恒大都督的兵权,牢牢的看住南栀母子,到时我自有办法让锦骁就范。” “元直久病多年,容恒在军中威望颇高,又是纪氏宗族年轻一代的翘楚,他奉命接管阆州军,言婧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制得住他。” 林言君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亭琰却故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制不住那便除掉他,我相信言婧替裴驸马经营阆州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毕竟是亡夫族中亲眷,做婶子的我又于心何忍。” 林言君再次苦叹道。 “那便只能等着锦骁入京治罪宛盈了。” 林亭琰不再劝说,正欲离去,林言君忽的将他叫住:“皇兄且慢。” 见他转回身来,忙不迭的问道:“除掉容恒之后,皇兄该当如何?”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愚兄,愚兄自有对策。” 林亭琰与她对视良久,终于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 出了宫,他回到府上亲自挑选了二十余名刀客,火速赶往阆州境内。 想着楚南栀的音容笑貌,心中虽然有些不忍,可为了自己心头的大业,想到为自己慷慨赴死的杨司徒,他最终咬紧了牙关: 这次只能含泪送她上路。 谁让她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靖灵城呢。 第762章 夜半咆哮 在阆州待了大半月,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每日虽被困在州府馆驿之中,可锦衣玉食的招待着,回想起在船上逃生的那大半月时光,楚南栀反倒觉得这种日子很是惬意。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她每日都在馆驿中督促着小宝们温书习字,顺便安胎养神。 她这云淡风轻的姿态却让二老看得甚为焦急。 时值三月,清明节当日,眼看着城中上至官吏下至黎民百姓皆纷纷前往城外祭祖,不由得勾起了常老、聂老缅怀故人的愁绪。 整个晌午,两位老人在驿馆的后园子里都是心不在焉的,好在小宝们察觉到二老近来心情不大好,在沈云清和大宝林瑞文的督促下,大家都很用功的在习练功课。 楚南栀和柳芸借馆驿的厨屋亲自做了些青团,蒸了些鸡蛋,还在馆驿伙夫的指导下蒸了锅香喷喷的芥菜饭,中午时将吃食备在庭院中间,看着院中开得正盛的梨花准备享用自己做的美食。 聂怀安见学生吃得津津有味,俨然看不出半点愁绪,再瞧着她越发隆起的肚腹,忍不住轻叹道:“你这丫头啊当真是心大,咱们啦也入阆州州府大半月了,那言婧长公主和裴刺史始终不曾露面,近来连容恒这小子也不再来馆驿,如此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楚南栀却大大咧咧的笑了起来:“不来正好,省得扰了二老的清净。” “南栀呀,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快些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常延珏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人窃听,便直接问道。 “二老不必着急,既然长公主不肯放我们离境,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她会主动求着我们离开州府的。” 楚南栀仍是一脸神秘的吃着青团,不肯多说。 随后又刨了几口芥菜饭,简单的食材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别说,这芥菜蒸煮的饭食的确堪称阆州一绝,二老,母亲,你们多吃些。” 话落,又亲自剥了好几个鸡蛋分别放到小宝们的碗里,温声叮嘱道:“把鸡蛋就着芥菜饭吃,这样吃得更有味。” 小家伙们倒没那么多愁绪,看着娘亲高兴他们也跟着高兴,而且已有好些时日没吃到娘亲亲自做的饭菜了,如今娘亲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他们都不敢要求娘亲做饭,难得今日有此幸运,自是无比珍惜,都乖乖的吃着东西。 “阿娘,你做的饭菜为什么总会比别人做的好吃?” 三宝林瑞崇咀嚼着芥菜饭,好奇的问道。 “因为阿娘比别人聪明。” 四宝林瑞嘉笑盈盈的抢答道。 “那你们说是娘亲做的饭菜好吃还是姥姥做的好吃?” 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留柳芸在家吃饭时她那嫌弃的话,楚南栀此时故意刁难起了小家伙们。 四胞胎面面相觑着,一会儿看看柳芸,一会儿又看向楚南栀,这个问题着实叫人为难。 四宝随即意识到自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要是回答娘亲做得更好,那岂不是说娘亲比姥姥聪明。 三宝林瑞崇却开始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的算了起来:“阿娘聪明那是因为是姥姥生的,我们是阿娘生的,将来一定比阿娘还要聪明。” 说着,小家伙眼前一亮,兴奋的答道:“阿娘,我觉得等我长大了做的饭菜比你和姥姥做的都要好吃。” “你这小脑袋瓜装的都是什么。” 柳芸没好气的轻瞪了眼三宝:“你阿爹是平宁州的王,你哪能学做庖夫,该以学业为重,好好完成两位爷爷布置的课业。” “可阿爹不也偷偷跟着阿娘学做菜肴嘛。” 三宝不乐意的撇了撇嘴。 “那是因为” 柳芸讪讪的瞥了眼女儿,倒不知如何答话了。 说来也的确奇怪,女婿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些,即便是封了王也不畏闲言碎语,还亲自替女儿做羹汤做吃食,这传扬出去还真是叫人感到难为情。 毕竟这年头鲜少听闻有读书人会进厨屋的。 楚南栀倒并不觉得这是件可耻的事,笑着对三宝说道:“你呀要是喜欢将来也可以学,不过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尽力将它做好才是。” 二老在旁边听着却经不住的皱眉头,哪有教自己的郡王儿子做庖夫的。 可回想着这一年来,随着她性情的变化,小宝们也跟着变了不少,三宝、四宝纵然在读书上少了些兴趣和天赋,但总归是没了往日的戾气,心里也渐渐认同起她教导孩子的方式。 “博采而众长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要想将来和你们娘亲一般厉害也是该多懂得一些学问。” 聂怀安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老东西。” 听着这话,常延珏满目鄙夷的冷哼了声:“你呀可不像是老朽当年认识的聂老了。” “彼此彼此。” 聂怀安回以一抹淡笑。 瞧着二老忘却了烦忧,又开始斗嘴打趣,楚南栀经不住偷乐了起来。 回想着当初刚见到二老,常延珏那古板严肃的脸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春去秋来,也不到一年的光景,他已然变化了不少。 要是放在往日,自己如此教导小宝们,常老指定又要责备自己教坏了孩子。 如今看来,他们倒是真真切切的扭转了许多观念,能够接纳自己许多方面与这世俗格格不入的地方了。 她感到很欣慰。 在馆驿中,一家人说说笑笑平静的渡过了清明节。 夜里,楚南栀陪着二宝、四宝睡下,可这夜她突然变得辗转反侧,听着两个小女娃均匀的呼吸声在耳畔响了许久终于才有了些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场噩梦惊醒,睁开眼时忽然听到一阵汹涌的嘶吼声响彻周围。 二宝四宝皆被惊醒过来,黝黑的眸子在黑夜中眨闪着,闻到周围的动静,知道是娘亲醒了过来,双双将她紧搂住。 二宝林瑞希吓得直哆嗦,支支吾吾道:“阿娘,好像是淘淘、奇奇的叫声。” “别害怕。” 楚南栀轻声安慰着,努力回想着梦里的场景,缓缓记起在梦里有不少黑衣人潜入了馆驿之中。 她随即意识到,看来是又要有人对自己动手了。 第763章 沉默是金 楚南栀细细闻听着周围的动静,察觉到刺客已然潜入馆驿。 外面尚有值守的阆州军士,却有人胆敢入驿馆行刺,她随即就联想到了此事可能与那位言婧长公主有关。 轻手轻脚的下床,示意两个小家伙不要再发出声音,凑在她们跟前小声叮嘱道:“二宝,你带着四宝趴到床底下,没有我的吩咐,你们定要好好的藏在下面,不可以让人发现。” “阿娘,我们为什么要趴到床底下去?” 二宝林瑞希纳闷的问道。 “躲猫猫呀。” 楚南栀笑着回道:“娘亲和你们打一个赌,要是你们姐妹不让人察觉到,娘亲明日亲自给你们做好吃的。” 听到这话,二宝立刻钻进了床底。 四宝一边往里面爬一边小声问道:“阿娘,那你呢?” “我呀,我去让淘淘和奇奇来寻你们可好?” 楚南栀哄骗着姐妹二人,示意小宝们不可再发出声音,随后缓缓朝着门边靠拢过去。 不声不响的靠到门边,她顺手握住抵门用的一根木杖,不多时便见门外几道黑影闪过,破门而入的声音随之响起。 瞧准进来的身影,楚南栀用足了力气直接朝着那人头顶上砸了下去。 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应声倒在了地上。 跟进来的同伙吓得一怔,举起手中的刀正要向楚南栀砍来,楚南栀顺势拾起地上的刀格挡上去,却听面前的刺客发出一声闷哼,立时没了气息。 “主人。” 楚南栀听到桑琪的叫唤,透过院子里悬挂着的灯笼照出的昏暗亮光,看到桑琪飞身而来,身形凌厉的穿梭在迎面而来的几名刺客中间,手中握着的一柄弯刀“呜呜”直响,一个手起刀落便有几名刺客倒地而亡。 “好俊的身手。” 楚南栀忍不住暗叹了声。 这才发现桑琪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主人莫要惊慌,让奴婢来对付他们。” 桑琪奔到她身前,警惕的注视着正徐徐靠近而来的刺客。 楚南栀如今身子越发笨重,又不知究竟闯进来了多少刺客,心头难免犯起了嘀咕来。 正在这时,院子里汹涌的咆哮声歇斯底里的再度响起,随之两道白影窜入,直奔跳入院中的刺客。 撕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知道是淘淘奇奇窜进了院子,楚南栀当下安心了许多,连忙寻来火折将屋内的烛光点燃,只见桑琪紧紧守在门前,目光沉沉的注视着院中的打斗,一群刺客被两只猛虎吓得握刀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馆驿中的打斗很快惊动了周围巡逻的军士,源源不断的阆州军涌了进来,看着地上被撕裂的黑衣人却没一个敢靠近。 一道清亮的口哨声骤然响起,淘淘奇奇这才停止了对黑衣人的撕咬,摇着尾巴乖巧的奔向内院走出来的几道身影。 楚南栀瞧着大宝林瑞文被两头猛虎夹在中间,吭哧吭哧的向自己走来,她领着桑琪有些担心的走了出去。 阆州军见状,这才敢上前去围住早已吓破了胆的刺客。 “阿娘,我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将淘淘奇奇放出了院子,没想到果然有坏人想要害你。” 大宝乐滋滋的上前来,拉住楚南栀的衣摆,关切着问道:“阿娘,你没事?” “我没事。” 楚南栀示意桑琪去将藏在床底的二宝四宝接出来,随后看向一同跟来的常老聂老,二老手中都提着剑,看上去像是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撕斗,身上还沾着些血迹。 “常老、聂老你们没事?” 楚南栀担心的打量着二老,又四处环顾着。 “无妨。” 常老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迹,笑着宽慰道:“不过是斩杀刺客溅到身上的,老朽已让汤总管护着大娘子和云清、瑞崇他们,大栀你不用担心。” 幸存的几名刺客也没想到馆驿中竟有如此凶猛的老虎,再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阆州军,当机立断纷纷咬舌自尽。 常老拽紧了拳头,愤怒的瞪向进来的值守将士,破口大骂道:“裴刺史与言婧长公主将我等强行扣押驿馆已有违待客之道,如今却又派刺客前来行刺,究竟意欲何为?” “还请王妃与二老息怒,绝非长公主和刺史大人所为。” 领头的将领刺史也是苦不堪言。 这群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刺死了把守的军士们,潜入了驿馆,还好自己来得及时,如若真是让平宁王妃一行人遇害,自己着实没法交代。 毕竟大家得到的军令是好生看守平宁王妃,所以断定并非是上头想要加害几位贵人。 楚南栀这时也意识到并非言婧长公主和纪容恒想对自己不利。 如果是他们想要害自己,当初就不会派兵驰援安和县。 林言婧扣下自己无非是想要挟制林锦骁,自然不会希望自己死在阆州。 真正想要谋害自己的定是京中那几位。 不过她眼下一心想着策反纪容恒,自打进入阆州城就已经决定保持沉默,不愿多做辩驳。 冷笑着瞥了眼心惊胆战的阆州军士们,她语气平静的说道:“好在大家都无事,赶紧将馆驿打扫干净,莫要惊扰了小郡主小郡王歇息。” 对她这态度,不仅让阆州军感到诧异,就连二老也看不透。 一向巧言善辩的学生如今居然如此忍气吞声,可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 “二老也赶紧回去歇息。” 楚南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撑着懒腰弱弱的叹道:“春困秋乏,这大半夜的也不得清净。” 话落,领着大宝径直回到房中,关上了房门。 常老有些不放心的瞪了眼值守的将领:“若再遇上今夜之事,老朽定不会善罢甘休。” “二老放心,末将定会加派人手护卫王妃安全。” 那将领也是摸不着头脑,带人清理了院子里的狼藉,忐忑不安的退了出去。 次日一大早,纪容恒得知驿馆行刺之事,心急火燎的就赶了过来。 看到楚南栀安然无恙的领着稚子们在院里活动,这才舒了口气,可心里已然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觉着是言婧长公主在从中作梗。 第764章 女皇 被常老聂老臭骂了一顿,见到楚南栀,纪容恒本以为她也会对自己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来发泄心头的怨恨,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妇人连半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她如此态度更加让纪容恒感到良心不安。 “还请王妃放心,下官敢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 纪容恒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毕竟寄人篱下,这种事情呀本宫习惯习惯也就好了。” 楚南栀淡笑着看向他,意味深长的叹道:“倒是大都督可要当心些,高处不胜寒啦。” “王妃此话何意?” 纪容恒不明所以的问道。 看着他迫切的眼神,楚南栀并未再理睬他,领着小宝们慢悠悠的转身回了屋子。 如今有人想要害自己,恐怕也同样有人想要谋害这位耿直的大都督。 毕竟林言婧想要扣押自己是青禾王想要的结果,但纪容恒的心思却是他们难以琢磨的。 想要维持现在的局势,最好的法子就是除掉他。 但她能点拨的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纪容恒见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心知她是在嫉恨自己将她一家老小诱骗至州府没能兑现承诺,也不敢责备,只好闷闷不乐的出了驿馆前往刺史府。 一路上,他都在仔细品味着楚南栀的话,临到刺史府才恍然大悟过来:“莫非长公主也想对本都督动手?” 念头刚起,他就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 该是不可能,自己好歹领着阆州铁骑,如若自己死在阆州,不等平宁王入城,州府就要首先陷入大乱。 打消了顾虑,他径直入了刺史府。 此时,林言婧刚刚收到言君长公主传来的书信,得知大都督入府,赶忙收起了信件,笑意盈盈的出门相迎。 哪知刚见到纪容恒,这家伙就摆出了一张臭脸:“长公主为何要安排杀手行刺平宁王妃?” 林言婧方才也得知了驿馆中发生的事情,冷笑着回道:“大都督觉得是本公主所为?” “若不是长公主所为,何人还敢在阆州行如此大胆之事?” 纪容恒气势咄咄逼人的再度质问道。 “大都督真是糊涂,本公主若想害平宁王妃,何须接她来州府?” 林言婧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也猜到他是因冷待了那母子几人生出了怨愤,连忙道:“近来驸马身子不适,本公主整日焦头烂额的,也无心接待平宁王妃一行人,今日呀正好得了空,本已在张罗着大摆筵席招待她们母子,不曾想大都督竟来府上兴师问罪了。” “长公主果真是这样想的?” 纪容恒心里一喜,面露笑意的问道。 “自然如此。” 林言婧不紧不慢的领着他进入客堂就座,缓缓笑道:“大都督不必质疑本公主,我呀虽是将平宁王妃暂时留在了州府,可也是为了全州上下数十万军民着想,你身为阆州大都督该明白本公主的苦心。” “长公主心系百姓下官自是高兴,可如今陛下有难,我们不该阻挠平宁王北上,如此岂不是要落下骂名?” 纪容恒见她今日态度的确和善了许多,又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这点我岂能不知。” 林言婧压着心中的不满,仍是面带笑意的解释道:“眼下沅希郡主一事尚未查清,待得水落石出之日我自会亲自与平宁王道明缘由。” “如此下官也就放心了。” 纪容恒终于释怀,起身抱拳:“那下官就不打搅长公主了。” “大都督慢走。” 林言婧目送着纪容恒离去,这才将人叫来了裴坚,立刻吩咐道:“明日本公主要宴请平宁王妃,在此之前本公主想赠她一份大礼?” 裴坚眸色一顿,呆呆的凝视着她。 “裴坚,你替本公主办一件大事。” 林言婧目色渐转凌厉:“今夜派人除掉纪容恒,本公主要将他的头颅送给平宁王妃。” “除掉大都督?” 裴坚吓得目瞪口呆:“长公主,大都督可是出自纪氏名门,虽来阆州不过数月,已深得军中将士拥戴,这个节骨眼上他若有事必定会惹来猜疑。” “怕什么?” 林言婧露出阴恻恻的笑意:“若本公主猜测不错,昨夜行刺之人定是青禾王派出的,如今最不愿看到纪容恒留在阆州的除了本公主只怕就是他了,横竖他连谋反的罪名都不惧,又怎会担心多上一项行刺阆州都督的罪名。” 话落,便赶紧催促道:“速去准备,明日之后我定要让世人知道,谁才是这普天之下最聪慧的女子。” 裴坚早已看出这位长公主的心已不在京中皇室身上,她想要的也绝非像太皇太后那般主导朝势,而是要成为让人膜拜的女皇。 自打兄长卧病以来,裴氏一族的兴衰也只能寄托在这位心怀大志的长公主身上了。 裴坚狠狠咬了咬牙,定定的回道:“请长公主放心,末将定会助长公主达成宏愿。” 说罢,汹涌澎湃的扬长而去。 馆驿中,楚南栀正坐在庭院里慢悠悠的品着茶。 就在方才,她已得到林锦骁传来的急报,谢景辰已安然回到了石挞城,白渝大军正陆续退出边境。 而林锦骁也已让张钰领水师北上,他自己则领着八千轻骑秘密赶赴阆州。 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他阔别重逢,将小宝们安然无恙的交回他手上,楚南栀心中止不住的泛起一阵激动。 正在她满心欢喜之时,刺史府突然传来消息,说言婧长公主明日摆了夜宴,邀请大家入府一聚。 楚南栀默默的瞥了眼桑琪,在心中思忖了片刻,忽然对她吩咐道:“桑琪,这几日你不必留在我身边,你秘密藏进都尉府,保护好纪大都督。” 桑琪哪敢放心,狐疑道:“主人,奴婢若不在你身边” 她话未出口,楚南栀就连忙摆手道:“不用担心我,经历了昨夜之事,阆州军定不会再掉以轻心的。” 反倒是纪容恒的安危让她感到忐忑。 阆州守卫严密,刺客们既然能涌入城中对自己动手,自然也能找到时机对纪容恒动手。 无论这些刺客与林言婧有无关联,只要保住了纪容恒,她都坚信可以拿下阆州。 自己得确保林锦骁进入阆州这头倔驴无事。 …… 第765章 走水 桑琪照着楚南栀的叮嘱,默默的潜入了都尉府。 纪容恒身份虽是显赫,可府上并无多少人丁,加之刚到任的缘故,整日操持着军事,连杂役家丁都未安排,仅有四名军中小厮照看府上。 入夜不久,桑琪藏在府中就见一群人鬼鬼祟祟的翻入了院中,随后开始从各处搬来干柴直奔纪容恒所住的正院。 不多时,熊熊的烈火就燃烧了起来。 桑琪立时意识到这些人是想将睡熟的纪容恒烧死在府院中。 趁着火势尚未蔓延开来,她连忙冲进正院内堂,四处已是浓烟滚滚,可屋子里却仍是鼾声如雷。 桑琪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倒真是心大,这命都快没了竟然还睡得如同死猪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四周,径直冲到榻边却闻到一股恶心难闻的酒气。 “大都督?” 桑琪连唤数声,可纪容恒躺在床上毫无半点反应。 没了法子,她只得将人直接扛了起来,向着院外冲了出去。 无意间撞到一位纵火的下人朝着这边奔袭而来,桑琪眼疾手快放下酣睡如泥的纪容恒,还未等那人叫出声,就直接将人撂翻在地,之后将那小厮扔进了纪容恒的卧房中。 出来环顾着四周,见没人察觉,便扛着纪容恒翻出了院墙。 逃出都尉府没多远,便听到四处传来急切的呼唤声:“走水啦。” 紧接着就听到沸沸扬扬的救火声络绎不绝的传来。 “还是主人聪明,处处料事于先。” 桑琪一边钦佩着主人敏锐的洞察力一边扛着纪容恒继续赶路。 一路避开前往都尉府救火的人,也不知走了多远,桑琪累得气喘吁吁的,看着不远处一间还亮着灯的客栈,便从后墙翻了进去。 刚落地,却见纪容恒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瞧着陌生的环境和面前的女子,纪容恒不由得一阵错愕。 认出女子是平宁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脸色陡然一转,肃声问道:“你这女子大半夜的想做什么?” 桑琪擦着额间渗出的大汗,不紧不慢的靠在院墙边,指了指远处火光照亮的方向。 “我府上怎么着火了?” 纪容恒趴到墙沿上定睛细看,才发觉是自己都尉府着了火,正要翻出去救火,桑琪连忙喝止道:“大都督准备就这样回去?” 纪容恒看了眼只裹着一件内衣的身子,讪讪的回到地面,紧了紧衣衫,没好奇的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该问大都督自己了。” 桑琪冷声回道。 “莫非是有人想害本都督?” 纪容恒回想着入睡前的事情。 自己从刺史府回来没多久,裴坚就来了府上,说是因言婧长公主扣押平宁王妃一事感到烦闷,为阆州的前途感到担忧,便邀自己饮酒诉苦。 这厮还未当日奉命带兵监视驿馆一事向自己赔礼道歉,看着他那恳切的态度,纪容恒果真以为他是心怀愧疚,不曾想竟然包藏祸心。 也不用再深思,他随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恶狠狠的捏紧拳头大骂道:“裴坚这小人定是受了长公主的指使想要加害本都督。” 再仔细的回忆楚南栀遇刺和长公主白日里对自己那番说辞,已然顿悟过来,只怕长公主早就开始谋划着除掉自己了。 可恶,卑鄙无耻的恶妇。 纪容恒大骂一声,却见园子里有人走了过来。 他立刻对桑琪叮嘱道:“桑琪姑娘,你速回驿馆告知王妃,本都督定会设法带她离开阆州,只是明日的晚宴叫王妃定要多加小心些。” 说罢催促着桑琪赶紧翻墙离去。 入园的掌柜发现翻入院中衣衫不整的男子正是州府大都督,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支支吾吾道:“大都督,你怎会出现在小的客栈里。” “少废话,若想活命就莫要伸张。” 纪容恒不耐烦的警告了声,见掌柜的露出一脸后怕的神情,接着吩咐道:“去为本都督准备一间上房,备身干净的衣裳来。” 掌柜屁颠屁颠的仓皇而去,半句话也不敢再多问。 都尉府的动静很快传到了驿馆,楚南栀这夜本也睡得不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却听桑琪的声音轻轻在门口响了起来:“主人。” 楚南栀看了眼仍是熟睡着的二宝、四宝,悄无声息的走下床,点了盏灯,过去打开房门将桑琪接了进来。 “嘘。” 朝着桑琪轻嘘了声,楚南栀带着她到一旁的内室里坐下身来,看着她大汗淋漓的,连忙为她到了盏茶。 桑琪狼吞虎咽的喝了口茶,这才小声禀道:“果不出主人所料,当真是有人想要加害纪大都督。” 喘了几口气,桑琪又接着说道:“不过请主人放心,奴婢已将大都督带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他让奴婢先回来传信。” “甚好。” 楚南栀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且回房好生歇息,明日随我一同前往刺史府,咱们好好瞧一场热闹。” 瞧着主人春风得意的笑容,桑琪此刻总算是明白了她这些日子在盘算着什么,原来她并没有闲着,轻而易举的就离间了言婧长公主和纪容恒的关系。 主人高兴,她自然也跟着高兴,志得意满的出了屋子。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走出房间,到院子里眺望着都尉府方向火光燃烧的地方,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窃喜声、怒骂声,各种情绪仿佛交织在一起。 出神许久后,她继续回到房中,关上门熄了灯,躺回床上,闻听着二宝、四宝均匀的呼吸声,她伸出手去环抱着四宝热乎乎的身子,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静静等待着崭新的一日快些降临。 这次,那倔驴总该可以坚定决心了? 想到这里,她欣慰的闭上了双眼。 梦里,她似乎看到了林锦骁骑着高头大马,驰骋在生机盎然的官道上,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身边赶来。 分别了大半年的时间,彷如过去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她如今最渴望的便是无忧无虑的倚靠在他怀中,不用再去算计任何事情,享受那份久违的惬意与宁静。 这些日子,她感觉太疲乏太劳累了。 第766章 兵变 次日一大早,都尉府遭遇火灾,大都督遇害的消息就传遍了阆州城。 都尉府附近的百姓和军士们虽奋力扑灭大火,也未保住这座传承上百年的古宅,只在废弃中发现了五具焦尸。 常延珏、聂怀安得知消息后震怒不已,大清早就在驿馆里发起了牢骚。 楚南栀领着小宝们到客室里,正撞见二老在对着裴坚破口大骂:“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竟敢对一州大都督下此狠手,堂堂阆州城竟然还能发生此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据州府长史查探,是大都督昨夜饮酒过多,不慎打翻了房中的火烛,故而才酿成了此等悲剧。” 裴坚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长公主和驸马得知大都督蒙难,皆是痛心不已,长公主更是哭晕了几次,可惦记着今日宴请了王妃和二老,在我等的苦劝下如今才稳定了许多,末将已安抚好长公主,长公主说待她歇息半日,晚间要亲自为前日的事情向平宁王妃赔罪。” “长公主痛失倚柱,倒不必惦记着这些小事。” 楚南栀朝他温温的笑了笑:“该让长公主好生静养才是,毕竟前夜驿馆发生的事情也怪不得长公主。” “都是末将护驾不力才使得王妃和诸位受了惊,这些日子因族兄病情恶化长公主又一直忧心着族兄的病,怠慢了诸位,理当设宴赔罪。” 裴坚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众人,装得一脸赤诚。 “既是如此,我们如约赴宴。” 楚南栀也不再推拒,果断的应承了下来。 她倒想看看这位长公主今日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那便劳王妃与诸位在馆驿中歇上半日,晚间末将亲自派车马前来迎接诸位贵人。” 裴坚朝着众人抱拳恭敬的作礼后,匆匆的离开了驿馆。 二老此时仍是一头雾水。 聂怀安蹙着眉头,困惑不已的问道:“这长公主究竟意欲何为?容恒好歹贵为州府大都督,骤然遇难,她就如此轻描淡写的将事情给圆了过去不说,还大摆筵席,这很难不让人生疑。” “裴将军方才不已经说过了,大都督啊是不小心打落了火烛自己将自己烧成了灰烬,倒也无需查验什么。” 楚南栀咧嘴一笑:“不管如何,长公主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再推辞。” “大栀啊,容恒一死,咱们今日去刺史府赴宴只怕是一场鸿门宴啦。” 聂怀安满腹忧虑的提醒道。 这一点楚南栀岂能不知。 恐怕此刻林言婧正偷着乐呢。 “她若想要我们的性命,就算是待在这驿馆中,同样也是没有生路可言,与其如此倒不如乖乖顺从,说不定还能讨得她几分欢喜呢。” 楚南栀佯装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大栀的话不无道理,老朽倒也想去看看她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 常延珏对楚南栀的这番话深以为然,顿时同意了她的主张。 大家在驿馆中歇息了半日,到得傍晚时分,刺史府的马车果然如约而至。 楚南栀让二老随自己坐在前面的马车,吩咐柳芸领着小宝们跟在后面的马车。 临近刺史府,楚南栀这才对二老叮嘱道:“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两位恩师只需敞开心扉的痛饮,如果学生所料不错,言婧长公主在晚宴结束后必会恳求我们离开阆州。”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二老回想着学生这些日子的沉默寡言,开始察觉到这妮子定是又在算计什么,各自面面相觑着笑了笑,皆不在多言。 入了刺史府,便见林言婧领着一众阆州州府上官等候在了宴会的客堂门前。 不等楚南栀下马车,她就亲自迎了上来,眼中流露出的尽是愧疚的神色:“将侄媳妇和二老搁在驿馆之中这么些日子,奴家一直不曾前去探望,实在是抱歉。” 楚南栀刚走下马车,就看到一双修长的玉指挽了上来。 她也只好装得很是亲热的回道:“姑母言重了,刺史大人病重,我不曾入府探望,该是我的不是。” “侄媳妇宽宏大量不与奴家一般计较,奴家实在感动。” 林言婧笑意嫣然的引着众人入内:“宴席早已置办妥当,只可惜大都督不幸蒙难,不能一同赴宴,奴家深感痛心。” “也是大都督命该如此,姑母莫要太过伤心。” 楚南栀假意宽慰了句。 “说起来大都督虽来阆州日子不长,可一直尽心竭力的替奴家和驸马打理州府事宜,他就此离去,奴家心中哪能释怀呀。” 林言婧哀叹了声,包不住的热泪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要不是因着前夜的事情呀,奴家说什么也不好安排今夜这场宴席,想必他在天有灵也能明白奴家的苦心,这个节骨眼上,咱们两家可千万不能生出嫌隙,该同仇敌忾才是。” “姑母的苦心大都督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看向她,眼中尽是悲戚,倒果真像极了痛失至亲一样充满了无奈。 引着众人入了座,林言婧示意奴仆们传菜斟酒,之后举起酒杯,先是扬声长叹道:“这第一杯酒呀我们敬故去的大都督,只盼他能够护佑我阆州继续风调雨顺,护佑我阆州、平宁州两地百姓都能不受战乱之苦。” 谁知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道粗狂的呵斥声: “长公主倒真是用心良苦,既然有此菩萨心肠,就该尊奉朝廷旨意,如何敢阳奉阴违的生出异心。” 紧接着便是刀光剑影一片,密密麻麻的甲士从大殿外冲了进来。 众人定睛一眼,皆是瞠目结舌,失声喊道: “大都督,大都督竟然没死。” 林言婧目瞪口呆的望着迎面而来的纪容恒,手里的酒盏顿时脱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纪容恒,你竟敢欺瞒本公主。” 林言婧指着入内的身影,气势汹汹的骂道。 “这话该是本都督问长公主的才是。” 纪容恒径直走向大殿上方,慢悠悠的端起林言婧桌上的酒壶大口喝了几口,裴坚见状,立即起身怒指向他:“大都督,休得无礼。” 纪容恒二话不说,拔出腰中佩剑,一个手起刀落直接劈向裴坚,破口大骂道:“你这卑鄙小人,还敢斥责本都督。” 裴坚半只手臂都被削落在地,一时间鲜血四溅。 楚南栀赶忙护住几个小宝,不让他们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从容的面向纪容恒,没好气道:“大都督好歹斯文些,这里还有孩子呢。” 第767章 风的温柔 “王妃教训的是。” 纪容恒朝着楚南栀充满感激的笑了笑,随后怒视着不停呻吟的裴坚,向着军士们挥手道:“将这厮押下去。” 林言婧眼睁睁看着裴坚被人拖拽下去,目光狠厉的直视着纪容恒,大声质问道:“大都督,你如此放肆,莫非是想造反?” “我造反?” 纪容恒不断摇头冷笑:“长公主尚未喝酒就开始说醉话了。” 说着,阴鸷般的眼神扫向众人,厉声道:“陛下正值危难之际,平宁王妃与常老、聂老好不容易奉诏逃离出京请兵求援,长公主也是深沐皇恩,却在此时置陛下于危难而不顾,反倒是强行将平宁王家眷扣押在此意欲何为?” “我” 林言婧一时语塞,早已看出这倔驴如今听从楚南栀的,赶忙求救道:“侄媳妇啊,你还不快替姑母劝劝大都督,姑母今日可是诚心设宴向你赔罪的,眼下陛下和老祖宗皆陷于囹圄之中,你我两家可不能再生事端,让老祖宗寒心啦。” 话落,又立刻补说道:“我自然是惦记着陛下和老祖宗安危的,所以才想着今日为侄媳妇一家践行,准备派人护送你们南下呀,难道你想看着阆州大乱不成?” “长公主倒真是会贼喊捉贼,到底是谁想再生事端,这话可得说清楚才是。” 楚南栀缓缓站起身来,笑望着她:“长公主派人前往安和县搭救我本是心存感激的,可你这连番的作为实在叫人心寒,如今长公主相求,我还真是为难得紧。” 话到此处,她经不住打量了眼一脸愤懑的纪容恒:“不知长公主想让我如何劝说大都督,是让他由着长公主肆意加害,还是让他做个言而无信之人,眼睁睁看着长公主为难于我?” “我怎么会加害你和容恒呢?” 林言婧矢口否认道:“我处处都要仰仗着容恒,更不想和平宁王生出嫌隙” 她话未说完,纪容恒便将佩剑直指过去:“还想抵赖,那裴坚才押解出去,可否要将他拖上来当堂对质?” 提到这事,林言婧心里便是一肚子火。 裴坚向来也算办事沉稳,不料这次却如此大意,不确认那几具死尸就贸然前来交差。 瞧着众人义愤填膺,她自知无从抵赖,索性不再狡辩,不紧不慢的起身,冷笑着回道:“是本公主加害的你又如何,纪容恒,只怪你不识抬举罢了。” 随后,阴恻恻的视向楚南栀,狡黠的笑道:“侄媳妇,你以为你助纪容恒脱离了大难,他就能助你一家老小逃出阆州?简直是痴心妄想,凭着我阆州十万铁骑你这辈子休想再回到芦堰港去。” 只是她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子声音:“那还真是要让长公主失望了,只怕往后的阆州已由不得长公主说了算。” 楚南栀闻声望去,见纪怀书正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尚书大人?” 林言婧吓得一怔,支支吾吾道:“你何时进入的阆州城?” “不巧,老臣正是昨夜进入的州府,恰巧撞见了一场热闹,实在是三生有幸。” 纪怀书冷幽幽的笑了声,径直走向楚南栀跟前,朝她投去一个深深的眼神。 楚南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随即从容的坐下身来。 正在这时,门外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小卒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狼狈不堪的禀道:“大都督,长公主,大事不好了,平宁王已领着一支劲旅直入州府,如今各处城门大开,平宁军即刻就要闯入州府了。” “什么?” 林言婧顿时慌了神,心惊胆战的注视着堂下众人:“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放平宁军入境?平宁王又从何处调来的劲旅?” 州府官员们也是大惊失色,交头接耳的议论道: “平宁州的水师尚未抵达冬花江畔,他们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城?” “是呀,我阆州铁骑布控甚为严密,凭着平宁州水师就算是插上翅膀一时间也难以进入州府呀。” “真是让长公主和各位同僚失望了,正是本都督今晨亲自差人打开各处关隘,助平宁王入境的。” 纪容恒转过身去,剑指堂下官吏,威严赫赫的喊话道:“平宁王奉诏入京勤王,此时已率铁骑进入州府,有人胆敢再行助纣为虐之举,就别怪本都督手中这柄铁剑不认人了。” 闻听着外面地动山摇的铁蹄声,众官员自知纪容恒并非在诓骗大家,皆俯首帖耳的顺从着答道:“我等愿听从大都督号令。” “你们你们” 林言婧急得不知所措,恼羞成怒的指着众人,手臂都不听使唤的开始乱颤,踉踉跄跄的一个重心不稳竟直接从殿上跌落下来。 “将长公主带回后院,与驸马一道看押等候平宁王发落。” 纪容恒唤来几名军士将林言婧带了下去。 林言婧满腹幽怨的打量着楚南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这女子算计了自己,指着她便是破口大骂:“姓楚的,你不得好死。” “咳,这话我也不知听了多少遍了。” 楚南栀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可诅咒我的人总是不幸的死在了我前面,真是可悲可叹呀。” 目送着林言婧被带出大殿,她正缓过神来,却见小宝们已不知何时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一个个欢呼雀跃的仰望着从大殿外奔赴而来的身影,乐滋滋的唤道:“阿爹。” 听到这亲切的呼唤声,楚南栀眼角经不住被一股热流氤氲着,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臣等见过平宁王殿下。” 官吏们的朝拜声在她耳边不住的回荡着,她看向身旁同样热泪盈眶的柳芸,这一刻她终是绷不住靠倒在柳芸怀中默默的抽泣起来。 就算是在前世经历过那么多的凶险与困境,她也从未像这一次的逃亡一样心惊肉跳过。 之所谓见过花开方能懂得风的温柔。 如今她才能切身体会到有他在跟前的惬意和温暖。 往后的日子,她只盼着能够不再与他分离。 而这一路走来,最能体会女儿心酸的自然是做母亲的柳芸,见她突然跟个孩子似的趴在自己怀中,柳芸有些不忍心的将她扶正,轻声安慰道:“别怕,大郎来了,以后你和小宝们再也不会受人欺凌了。” 第768章 矫情 在柳芸的安抚下,楚南栀调整好情绪,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大殿外,只见众人已散去,唯有林锦骁那高大的身影被小宝们簇拥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常老聂老见状也随即起身,此刻大抵猜到是学生主导了阆州这场兵变,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阆州。 欣慰之余,二老尚有诸多忧虑。 面向进来的林锦骁,常老重新板起一张脸,肃声道:“老朽与聂老前去和容恒商议稳定阆州军心之事。” 说罢,径直走出了大殿。 柳芸也拉着楚南栀起身,悄声叮嘱道:“去。” 随后忙不迭的跟着二老一同走了出去。 安静的刺史府宴客厅中,唯有微风卷动烛光颤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在楚南栀耳畔。 楚南栀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他向自己一步步靠拢过来。 “瘦了。” 到她跟前,林锦骁轻拂着她额间垂下的几缕发丝,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含情脉脉的开口道。 “分明是胖了。” 楚南栀讪讪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隆起的肚腹。 “都好看。” 林锦骁伸出那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触在她肚腹处,爱不释手的抚摸着。 看到阿爹阿娘重新团聚,小宝们都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 三宝林瑞崇调皮的拉住二人的衣摆,笑眯眯的说道:“阿爹,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不会是两位姨母教的?” 楚南栀没好气的弯下身去,轻轻的在他额间弹了个脑瓜崩,哭笑不得的回道:“你们阿爹向来肉麻,何须你们姨母教。” “原来阿爹早就和阿娘说过情话。” 二宝林瑞希唆着手指头,抬起小脑袋呆呆的注视着林锦骁,好奇的问道:“阿爹,你都和阿娘说了些什么肉麻话,我们也想听。” “讨打。” 林锦骁目光温柔的瞪了瞪小不点,环视着乱糟糟的大殿,温情款款的说道:“我已让三郎领着王府卫队接管了阆州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纪尚书和大都督。” 说罢,勾住她的手指便朝着殿外走去。 这个时候本不该提及谢景辰之事,可楚南栀终究有些不放心,等着坐上马车,她靠在林锦骁肩上,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谢太子果真已经让白渝人的大军退出边境了?” 这高明的打探消息的方式让林锦骁听着俨然没法生气。 毕竟她质问的并非是谢景辰的安危,而是关乎着两国的安稳。 斟酌了片刻,他才佯装不高兴的反问道:“怎么,娘子担心为夫连这点度量也没有,不会放他离境?” “我自然清楚你心怀大义,不会计较这等小事。” 楚南栀忽然抬起头来,调皮的捏住他那俊美的脸蛋,故意打趣道:“半年不见,夫君生得愈发翘楚了,在芦堰港可有被哪家的小狐狸精勾了去?” “为夫岂是那等轻浮之辈。” 林锦骁不高兴的将她手指从面前拿开,不满的抱怨道:“皇祖母倒真是心大,竟让你护着谢太子南下,也不怕她这孙媳妇叫人拐了去。” “老祖宗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楚南栀话才出口,林锦骁就直勾勾的瞪大了双眼:“那你的意思是觉得为夫小肚鸡肠了?” “我可没这个意思。” 楚南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如今青禾王巴不得扣押谢太子为难于你,老祖宗高瞻远瞩,除了让我带他一道南下也并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出此下策了。” “看把你急的。” 林锦骁虽是不喜欢娘子和那谢太子太过亲近,可一路上有二老和小家伙们相随,他倒也没什么顾虑。 刚刚重逢,他不想因此扫了各自的兴致,主动伏低:“好啦,为夫知道你和锦纾一样皆是心怀家国的巾帼女子,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是你最信任的三郎亲自护送着谢太子和那李家娘子回的石挞城,亲眼看着二人回了皇宫这才回来向我复命的。” “那便好。”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如今又兵不血刃的得了阆州十万铁骑,你可以着手北上之事了。” 靖灵城的局势迫在眉睫,林锦骁也知晓事态紧急,可看了眼她隆起的肚腹,难免感到焦虑:“再过几月咱们的孩子就该出生了,我” 楚南栀轻轻捂住她翘起的唇角,柔声安抚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回到芦堰港有母亲、父亲和妹妹们照料,你不用担心,等你平定了祸乱,我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开。” 看着他仍是踌躇不安,楚南栀再次劝道:“我听说锦纾已经击退了青禾王的叛军,可唐尧岂会善罢甘休,只怕如今青禾军已经在赶往靖灵城的路上了,老祖宗和太妃在京中苦盼多年,你切不可辜负了她们。” “母妃。” 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生母,林锦骁心中此时道不尽的心酸。 生为人子从不曾在她跟前尽孝,如若再让母妃落到青禾王手里,他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怕是无颜再面对故去的父亲了。 “放心北上。” 楚南栀重新依靠到他肩上,温和的笑道:“以前我在京中,只觉得你在芦堰港操持着后方我心里便无后顾之忧,如今你率军北上我留在芦堰港也会替你看管好江南,守住咱们这个家。” 林锦骁又思考了片刻,终于缓缓颔首:“好,等过几日扫清了阆州境内,我让人将岳父与二娘三娘接到阆州来,有岳父一家陪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顿了顿,他也露出浅浅的笑意:“锦惠那丫头也十分惦记你,我瞧着你们姑嫂二人在一起处得甚为融洽,你若喜欢,将她也一并接来。” 听着这话,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他不过北上一趟,巴不得将自己亲近之人尽数接到身边来,便坏笑着调侃道:“我和沈家的杨大娘子也是极好的,云清和她阔别这么久的日子,你要不将她也一并接来?” “好,都听你的。” 林锦骁话才出口,这才意识到娘子是在埋汰自己矫情,没好气的瞪了眼她:“我自然是希望我不在的日子多些人陪在你身侧,免得孩子出生时少了帮手。” “好啦,我知道你是处处替我考虑。” 楚南栀捏着他手掌,笑靥如花的回道:“让锦惠来阆州倒也不错,说起来我还真有些想她了。” 那丫头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却总能逗自己开心。 可想到锦惠,楚南栀不由得又想起另外一人来。 沉思良久后,这才向林锦骁请求道:“除了锦惠,你还得将桑坤也一并带到阆州来。” 第769章 心结 “桑坤?” 林锦骁一脸讶异:“他如今替你打理着芦堰港各处的生意,你为何要将他叫到阆州来?” 楚南栀这才将桑坤、桑琪兄妹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林锦骁。 林锦骁浅笑着摇了摇头:“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并不简单,但没想到竟然如此显赫。” “眼下青禾王欲尽数出动青禾大军,只怕戎狄部落会大举南进,得设法护送他们兄妹二人回到塔塔拉卡部落去。” 楚南栀与他细说道:“谢太子虽然也承诺愿意出兵相助,可白渝人狼子野心我并不敢贸然替你做主,不过塔塔拉卡部落不一样,他们一直受制于青禾军和戎狄部落,夹在他们中间生存艰难,如今正好可以让他们从中捞些好处,不如让桑琪桑坤回去伺机而动,借此也能牵制住青禾王和戎狄部落,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 “你倒真是个机灵鬼。” 林锦骁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对自己娘子的聪慧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庆幸自己俘获了她的芳心,否则要是让她成为自己的对手,那后果简直不可设想。 “彼此彼此。” 楚南栀也冲他邪魅一笑。 想着他当初算计平宁州那些官吏的手段可不在自己之下。 回到馆驿中,柳芸又让驿丞重新备了些饭菜,赴了场鸿门宴,虽是看足了热闹,可此时大家都是饥肠辘辘的。 楚南栀和林锦骁领着小宝们坐下身来正准备用饭,常老聂老却相继跪下身来。 常延珏满脸愧意的率先请罪道:“老朽隐瞒殿下身世多年,还请殿下治罪。” 林锦骁惊得一怔,赶忙上前去搀扶二老:“恩师说的哪里话,学生岂不知二老都是为我好,这些年承蒙二老教诲庇佑才有了学生的今日,学生岂敢怪罪两位恩师。” 话落,将二老搀扶着坐了下来,目光突然变得深沉可怕:“只是杨氏一党擅权弄政,残害忠良,首徒杨润宸虽死,可他那些旧党仍该严惩方能替死去的忠魂雪耻,此次北上学生定要为亡父报仇雪恨。” 二老听得皆是一愣,知道他终是放不下这层心结,只好将目光看向沉默着的楚南栀。 毕竟干系着杀父之仇,楚南栀也不好明着劝说,便转而言道:“我们南下时在水上曾遇到一位将领,名唤孙伯仁,他呀真是位难得的义士,明知船上是青禾王的大敌,可仍冒着全族被诛的风险将我们一行人放出了沂州,殿下觉得他所图为何?” “倒的确是位义士,不管他所图为何,本王都要重重的答谢他。” 林锦骁虽从未听闻过此人,但就冲他对自己一家高抬贵手,心中就充满了感激。 “此人正是当年受杨润宸提拔的杨氏旧党。” 楚南栀含笑细说道:“自崇化帝禅位以来,朝中便以大将军唐尧和杨润宸两党为首,想要踏入仕途的士子们也只能夹在两人间求生存,就连殿下曾经不也受制于唐儒吗?” 静默几秒,她深深的凝视住林锦骁,接着讲道:“孙都尉虽是受了杨司徒的提拔,可这些年从未涉足党争,他心怀大义,日日盼着能够匡扶朝政,可见不论是杨氏一党还是依附于唐家的门阀势力,都不乏这等忠义之士,殿下若要一网打尽,岂不是辜负了人心?” “大栀此言有理呀。” 聂怀安对她这份胸襟着实敬佩,深以为然道:“锦骁,眼下到了你与青禾王逐鹿的关键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该意气用事,当以天下兴盛安稳为重,如今你虽已打通北上的要道关口,可此去靖灵城仍是关隘重重,不说别的,仅是那沂州的唐毅就是个刺头,纵然你不畏艰险想要一城一地的打下去,可陛下和老祖宗也等不起呀,锦纾她一介女儿身,刚刚大婚就承此重任,你让她孤守待援,你于心何忍?” 常延珏也顺势劝道:“大栀、聂老的话锦骁你不得不慎重考虑,凭着眼下这情形,一旦不能尽快平息青禾王的祸乱,殊不知帝国境内有多少心怀叵测之人欲同那言婧长公主一般生出野心。” 小宝们如今知晓了阿爹的身世,才明白过来宫里的曾祖母为何会那般疼爱大家,原来确是存着血亲关系。 自打离开靖灵城,他们都担心着曾祖母的安危,也跟着娘亲和二老一道劝说:“阿爹,曾祖母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呢,我们想早日见到她老人家。” 林锦骁顿时陷入了为难。 他向来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可同时又是个一言九鼎之人。 如果在这个时候决定放过那些曾经残害过自己父亲的靖灵旧党,往后自然不愿再去追究此事。 沉默着进了些饭食,夜里和楚南栀歇下之后,他辗转反侧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侧过身来轻轻环抱着同样没能安睡的楚南栀,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回想着过往的辛酸,楚南栀并不愿再多提,转过身来,仰望着黑夜中眨闪着的黝黑双眸:“在宫里有老祖宗和陛下照拂,还破格提携我做了大司寇,圆了我的心愿,我并不觉得辛苦,反倒是你,一个人面对平宁州那般困顿的局势。” “那是我们的家,我自然该用心守护。” 想到还看押在芦堰港的唐儒、林锦芊夫妇,林锦骁请示着问道:“如今你和小宝们皆已安然无恙的回来,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芊公主和唐驸马?” “都已是阶下之囚了,放了,留着还有何用。” 楚南栀笑着回道:“青禾王不正是以你谋害沅希郡主、扣押那对夫妇为由起兵造反的吗,你呀将他们夫妇差人押解入京,正好看看唐毅作何应对,他若拦截芊公主、唐儒夫妇,说明他必有反心,你举兵攻城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这唐儒毕竟是唐尧唯一的儿子。” 林锦骁狐疑着道:“如果唐毅救下这家伙,不是让唐尧更加肆无忌惮了?” “即便是没有唐儒,你和青禾王这一战也无可避免,你们男人之间的争斗何必殃及家眷,这并非君子所为,老祖宗和太妃如今还在宫里呀。” 楚南栀继续劝道:“纵然是让唐尧少了些顾忌,但你凭此能收揽天下人心,也算是利大于弊,这青禾王为人残暴不仁,对于不听从自己的异己便是痛下杀手,相比之下谁才是仁主岂不一目了然。” 第770章 反目成仇 林锦骁也没想到娘子入京半年格局却已今非昔比,一时间也是感怀不已,终于放下心中芥蒂,坦然道:“明日为夫便让常老亲自撰写檄文,邀各州刺史随我一道北上勤王,凡是讨伐青禾王有功者,既往不咎,我还要为有功者请奏陛下论功行赏。” “不错,不错。”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我的夫君终于长大了。” 林锦骁听得一愣:“什么?” 楚南栀捂嘴浅笑:“我在南下途中,遇上不少好心人,甚至在沂州军大军围困安和县时,全县百姓纷纷上城拒敌,不惜一死也要护佑我与小宝们的安危,可见你早已备受人们拥戴,我虽然打心底里不喜欢自己的夫君有着帝王之命,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然没有回头的余地,只望你能和公爹一般成为万人敬仰的贤者。” “你为何不喜欢为夫有帝王之命?” 林锦骁突然想到皇宫里的三宫六院,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怕为夫用心不专,还是觉得自己在为夫的心里不够重要?” 轻抚着她隆起的肚腹,林锦骁温笑着说道:“即便是我成为九五之尊,我也只能是个心肠狭隘之人,心里容不得别人,我们已经有了四个小宝,你肚子里将来不知还会有几个,也算是子嗣兴旺了,我此生只愿与你守着这份清净。” 在男女之事这一方面,楚南栀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十分怪异之人。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她或许要质疑一番,可小白脸说出这番话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想到在南华观修行的常宴宁和为他赴死的唐沅希,楚南栀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林大郎,你如今贵为一方藩王,此生娶了我会不会有何遗憾?” “遗憾?” 林锦骁听得一头雾水。 自己心心念念的全是她,怎会有遗憾。 脑子里迅速的旋转着,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挽回她立下的誓言,此生永不纳妾。 他随即开口道:“我心中只有你不假,可不愿纳妾也并非仅是因为你的缘故,与我自己的心性也有关系。” 静默片刻,他才娓娓细说道:“其实我自小便羡慕常老对纪师娘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他们二老这些年相濡以沫,历经风风雨雨到老还互相陪伴左右,不离不弃,在我看来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恋了, 我自小没有受到过父母的疼爱,自打林县令去世之后,陈大娘子对我的刻薄你也是清楚的,嫡庶之别、亲疏之分往往是一座府邸不得安宁的根源,我厌倦这些纷争,所以在娶妻纳妾一事上自小就认定了择一人终老的念头。” 见她听得入神,林锦骁满目含情的缩下头来,鼻尖紧紧的抵在她鼻梁上,抿唇浅笑着道:“人生得一知己已属不易,更难得的是知己还是自己的枕边人,夫复何求。” 得了他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楚南栀既温暖又感动,亲切的回道:“我也是。” 按着林锦骁的吩咐,常延珏亲自撰写檄文传抵各州县。 四月初,江南数州皆派出援军到达阆州,准备奉命北上。 与此同时,楚文毕带着楚家姐妹和林锦惠也入了阆州府,随她们一家人一道前来的还有林锦芊、唐儒和被扣押的作乱的康琇一干人。 再过几日便是小宝们的生辰,楚南栀心里想着让林锦骁为小家伙们过完五岁的生辰再率军北行。 所以在这之前,她得见见林锦芊与唐儒。 四胞胎生辰宴当日一大早,趁着一家人准备着府里的宴席,楚南栀领着桑坤桑琪先去了阆州州府大狱。 在狱中见到林锦芊、唐儒夫妇,这两人如今却早已形同陌路,谁也不愿待见谁。 林锦芊指着缩在墙角的唐儒,一脸愤恨的斥道:“我好歹贵为当朝公主,平宁王妃,还请你快些将这弑妹的小人关押到别处,别脏了我的眼。” “夫妻本是同林鸟,芊公主何必如此憎恨自己的夫君?” 楚南栀含着笑意,意味深长的说道:“毕竟唐驸马也是得了你兄长的意思,才痛下杀手。” “我兄长才不会如此无情无义,丧心病狂。” 林锦芊回想着唐儒当日那决绝的眼神,此刻仍是心有余悸。 唐儒如今已沦为阶下之囚,心里哪还顾忌这些,见被押解到了阆州,怕是平宁王忌惮着青禾王和父亲,连忙问道:“不知平宁王妃可是要放我一家老小离去?” “不错,正是要押解你夫妇二人入京问罪。” 楚南栀语气平静的回道。 “问罪?” 唐儒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恐怕是王妃和殿下怕了我父亲,不得不将我夫妇二人送回京去?” “笑话,造反的是你那妹夫,我与拙夫何惧之有?”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坐到牢中的草席上,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夫妇二人:“如今我家殿下奉诏入京勤王,放你们回京也不过是尊奉朝廷旨意罢了。” 林锦芊虽然愚笨,但也知晓些朝中的事情,自己那兄长势力如日中天,只需守在京中,哪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早晚也能入主靖灵城。 可他却公然造反,如此名不正言不顺,怕定是受了人的算计。 自己这夫君死不足惜,但自己膝下的一双儿女却不能跟着受累。 她在脑子里苦思冥想了一番,忽然想到母后赐的那位常侍冯越,定是这阉货从中作梗,害了兄长。 在深思良久后,想着冯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心中更为透彻,意识到在背后搅弄风云的怕是那位善于韬光养晦的六皇叔。 “我绝不回京。” 林锦芊目视着楚南栀,态度坚决道:“我想写信给母后,还请平宁王妃通融。” “你想做什么?” 唐儒愤懑的瞪了眼她。 “为公主殿下准备笔墨纸砚。” 楚南栀当初将唐郁岚母子等人交给锦纾公主便是想让太后田语婵有所顾忌。 如今她这女儿自愿留在平宁州,想必太后更会有所思量。 这也是她今日亲自前来大狱的目的。 看着夫妇二人因唐沅希之事反目成仇,楚南栀心里也不由得感怀起来: 平日里瞧着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蠢笨蛮横,但相比之下,她倒是个有血有肉的,心中尚还顾念着手足之情。 第771章 高深莫测的主仆 待得桑琪寻来笔墨纸砚,林锦芊开始奋笔疾书,不多时就将写好的一封书信折卷起来交到楚南栀手上,终于放低了姿态,恳切的求道:“我只想和一双子女留在此处,还请平宁王妃将书信亲自交到我母后手中。” “好。” 楚南栀对守在牢狱门口的何郢吩咐道:“何将军,你亲自去挑选一处幽僻的别院,将纾公主和唐驸马的幼子幼女一同接到府上。” “平宁王妃,你岂能食言,扣留我的孩子?” 唐儒不依从的辩解道。 “咳,驸马此言差矣。” 楚南栀站起身来,摊手示意道:“我可没有强行留人,这是芊公主自己的意思,总归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我岂敢违逆公主的心愿。” 说罢,便朝着何郢挥了挥手:“请芊公主出狱。” 随后,藏好林锦芊托付的书信,带着桑琪、桑坤一道离去。 想着过了今日就要与这对兄妹分离,楚南栀心中充满了不舍。 目视着仍是清冷孤傲的桑坤,楚南栀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此一去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聚,桑坤你定要护好桑琪,等到回到部落记得及时托人给我来信。” “主人放心。” 桑坤心里感激着这位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女子,可他心里又十分清楚,主人和主君在一起过得十分幸福,纵然心中充满了眷念也不会将心中的情意道出来,只是淡声道: “去年年关,钱老医师差人将医馆的三万两红利送到了王府,几处饭庄和那聚升坊卖出的铺子、宅子收入的十万余两银子临行前皆已交付到了尹少府手上,前阵子新提拔的四叔公家中的林三郎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有他和楚婷一道打理各处生意,又有尹少府和赵管家督促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你安排的事情我自然是放心的。” 话落,楚南栀从怀中掏出一万两银票交到他手上,好生叮嘱道:“这些银票你好生收着,等到了帝国边境再寻钱庄换成金银。” “这如何使得。” 桑坤连忙推拒道:“主人这些日子对我们兄妹二人的赏赐已经不少,再说我们即将回到部落无需这么多银子。” “你们离开部落这么多年,回去哪里不需要银子打点。” 楚南栀强塞到他手中:“拿着,多些傍身的银子路上遇到危险也好多些应对的法子。” 桑坤自知此一去身上肩负的重担,万不能出任何闪失。 如今正是从戎狄部落手中夺回被侵占的部落领地的大好时机,而且主人、主君如今也是需要援手的时候,如果能助他们夫妇入主靖灵城,那往后整个部落就等于抱上了大腿,他自然是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再三斟酌之后,也不再推拒,将银票接了过来。 但对于塔塔拉卡部落的前途,他心中仍感担忧,自己此一去只怕是要替父王分忧。 见惯了主人的谋略,他此时也忍不住问道:“如今我塔塔拉卡部落仍是夹在戎狄部落和青禾王之间求生存,不知主人可有什么高见替我部落之人寻一条安稳之策?” 楚南栀这些日子早已察觉到青禾王叛变与六皇叔林亭琰脱不了干系。 虽然与这人已经彻底的决裂,不过她心中感觉与这家伙一直保持着一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那便是都想要将青禾王逼上绝路。 自己当初将唐尧引往青禾之地,目的就是想让林锦珂走上极端,逼宫造反。 而老祖宗以身为饵,昭告天下林锦骁的身份,为的正是让林锦珂踏上争夺储君的反叛之路,如此让自己的孙儿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京勤王。 但这一切似乎都离不开六皇叔在背后推波助澜。 否则这一切不会来得这般顺畅。 她笑着问桑坤:“你对贵部落的前景有何期望?” “我与桑琪虽然自小离开部落,但深知部落这些年的处境,戎狄部落一直想要吞并我们部落,若是有可能,我希望能够让部落不再饱受欺凌。” 桑坤忧心忡忡的回道:“如今青禾王叛乱,我知主君急需驰援,如果主人不弃,我回到部落愿助主君一臂之力共同讨伐青禾王。” “青禾王已不足畏惧,我反倒是担心另外一人会影响青禾之地的局势。” 楚南栀淡然一笑。 如果林亭琰果真是幕后推手,那她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点,那便是这人想要趁着林锦珂与小白脸相争之际渔翁得利。 至于他想得到的利益在自己和小白脸身上怕是索取不到半分,唯一可能的就是青禾王。 “桑坤,你这份诚心我与殿下都极为感动,不过让塔塔拉卡部落出兵相助这无疑会进一步加剧戎狄大军对贵部落的入侵,对你我还是先前的建议,继续游走在戎狄大军和青禾铁骑间不必行以卵击石之举。” 楚南栀眼中忽的闪过一抹狡黠:“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守株待兔的法子。” 桑坤十分担心青禾军会与戎狄部落联合夹击自己的部落,听了主人的话,心急的立刻问道:“主人有何高见?” 楚南栀连忙摆了摆手:“高见不敢谈,但我想等到青禾王败落之后,青禾军想要继续负隅顽抗,会选择与贵部落结盟,到时候接手青禾军的主人必会以重金相贿,若真有那一日,你可要好生抉择。” 桑坤听得一筹莫展,但还是不想让她失望:“主人放心,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定会坚定立场,不接受任何贿赂。” 毕竟在他看来,真要选择盟友自然还得是主人主君更为牢靠。 “那怎么行。” 楚南栀瘪嘴道:“你不仅不能拒绝,还要尽数收下贿银,而且是来者不拒。” 说着,她话锋忽的一转:“不过有一点,钱财是你的,但人得是我的。” 桑坤越听越糊涂:“主人究竟要的是何人?” 桑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跟在主人身边这么些日子,心知主人说这些话必有她的道理,不耐烦的拍了拍桑坤的胳膊:“哎呀,哥哥,主人这样说你便照做就是,不管青禾之地将来谁会做主,他们想要与殿下一战,除了选择与我们结盟哪还有别的选择,总不能让戎狄部落趁机南下端掉他们的老巢。” “还是桑琪聪明。” 看着一个冷酷的郎君突然变得呆萌得很,楚南栀忍不住捂嘴轻笑了声:“好啦,桑坤,有的事情呢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自然会清楚的,我若如今与你细说也说不明白。” 分别不过半年,瞧着这主仆二人如今愈发的高深莫测,连自己的妹妹都像是成了人精,桑坤满脸除了大写的无奈,也只能怀着期待静候着主人口中所谓的“守株待兔”了。 第772章 盗墓贼 回到刺史府的后院,林锦骁正领着小宝们在庭院里看他们嬉戏玩闹。 想着明日就要出征,再度与母子几人分离,他心中充满了不舍。 看着楚南栀领着桑坤桑琪兄妹回来,林锦骁率先迎了上来,有些不高兴的质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的时间?” 楚南栀掐指算了算时间,不过才半炷香的时间,没好气的瘪嘴道:“也就打个盹的功夫。” “你如今怀着身孕,该听岳母和姨妹们的话,好生在府上静养才是。” 林锦骁有些心疼的拉着她到庭院的石桌边,先是从仆人们手中要了张厚厚的毯子铺在凳子上,随后才搀着她坐下,温柔的劝道:“如今也不比在村里,府上有这么多仆人,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做便是。” “哼,我就不。” 楚南栀娇嗔着瞪了瞪眼:“难不成你还要向软禁芊公主一般将我扣在府里不成?” “我我没这个意思。” 林锦骁被她斥得一脸懵。 瞧着他突然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楚南栀捂嘴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我太过操劳,但有的事情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才能放心。” 毕竟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能兵不血刃解决的事情何必要劳师动众。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看多了各地的民生疾苦,她深知如今的大禾帝国经不起重创了。 以前待在村子里只需为一家人的生计着想,可如今做了一方藩王妃子,蒙受那么多人的恩惠自该多替他们着想。 林锦骁也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与青禾王一样暴虐无度,坐到她身边好言宽慰道:“你放心,为夫心中有数,既已让常老写了宽赦的檄文,就不会再追究以往之事,北上之行当以招抚为主。” “这还差不多。” 楚南栀欣慰的点了点头。 但林锦芊这封书信,她还是决定交由纪怀书转呈至太后手中。 这么久日子过去,也未见到朝廷派遣到芦堰港审查唐沅希一事的钦使们,她猜测着十有八九是遇了害。 至于幕后之人她也不愿多猜,除了青禾王就只剩六皇叔了。 横竖此事本就只是他们拖延时间的托辞罢了,如今自己安然无恙的回到林锦骁身边,将唐儒和康琇等人押解回京,事情自然无需再做争论。 看着正在院中蹴鞠的小宝们,楚南栀欢喜的与他们招了招手:“今年娘亲挣了许多银子,我带你们去阆州城里转转,你们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娘亲都为你们买回来。” 想着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舍生忘死的缉拿毒贩,冷不丁的就成为了四个小不点的娘亲,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倒真是造化弄人。 以往的那位没能为小家伙们好好过一个生辰,今年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们心寒。 听说是要到城里买礼物,小家伙顿时停止了嬉闹,一窝蜂的簇拥过来,围着楚南栀欢呼道:“好呀,阿娘,那我们现在就去。” 小宝们话音刚落,便见林锦惠领着楚南竹楚南湘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不少东西,都是买给四胞胎的生辰礼物。 “这阆州城倒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今日我与竹姐姐和湘姐姐在城中逛了半晌就收获了不少的好东西。” 林锦惠将手里的包裹摊到石桌上打开来,一一展示给小家伙们:“你们看,这都是姑母给你们买的。” 大宝林瑞文拾起里面一把精致的短刃,握在手中来回察视。 林锦骁看着那短刃甚是奇特,不由得拿了过来,端详了会,发现上面刻着的字,纳闷的问道:“青锋刀,这不是前朝克比翰王的随葬之物,怎生到了阆州城里?” 楚南竹楚南湘也将手中的包裹放置到桌面上,齐声回道:“听说是一伙盗墓贼从陵墓里盗出来的。” “盗墓贼?” 楚南栀和林锦骁听得一愣。 小宝们也纷纷拿起包裹里琳琅满目的珍宝细细打量,除了一些阆州城特有的玩具,还有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古怪之物,看着甚是稀奇。 四宝林瑞嘉也捡起一枚外形格外好看的香炉捧在手上,林锦骁又是大惊失色:“蓬莱仙炉,这可是前朝乌伦国师的随葬之物,又从何处得来的?” 楚南栀只瞧着那青锋刀和四宝手里的香炉很是精致好看,却并未感到有多奇怪,可看着林锦骁困惑的眼神,她随即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前朝的克比翰王与乌伦国师都是颇受争议的显耀人物,所以去世后埋葬之地甚为隐秘,随葬的青锋刀和蓬莱仙炉更是稀世之物。” 再次瞥了眼那抢眼的香炉,林锦骁又问楚南竹:“此物不会也是从盗墓贼手中买来的?” “听店家说好像也是。” 楚南竹犹疑着点了点头。 林锦骁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些盗墓贼果真是好本事,据说谢氏皇族尚在阆州时,发掘了许久都未曾寻到这二人的陵墓,倒是让盗墓的先给挖掘了。” “那真是可恨呀。” 楚南栀佯装怒道,心里却不由得一喜,连忙对林锦骁请示道:“掘人祖坟实在是罪大恶极,夫君应立刻捉拿这些盗墓贼。” “娘子言重了。”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摇头:“别说丰年时都有人专以此为营生,眼下饿殍遍地,干这行当的更是不少。” 再说,那克比翰王和乌伦国师在世时奸邪无比,横征暴敛,使得民不聊生,死后将所得财物尽数葬入陵墓,如今遭人盗墓也是罪有应得。 他并不感到同情。 可楚南栀却执意坚持道:“还是将这伙人拿下,不仅如此,应该全城抓捕盗墓团伙。” 林锦骁心里虽不情愿,但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叫来李策全城缉拿盗墓的贼人。 楚南栀心满意足的冲他微微一笑,对着小宝们吩咐道:“让你们阿爹带你们去沐浴换身衣裳,我们这就去城里转转。” “那你在此歇息片刻,等我们过来。” 林锦骁见她不肯待在府上静养,也只好依了她,随即起身领着小宝们去了内室沐浴。 目视着父子几人离去,楚南栀先是笑望着林锦惠和楚家姐妹:“今日虽是小宝们的生辰宴,可也是为殿下和将士们践行,锦惠,劳你留在府上和阿竹阿湘一道帮着老夫人准备晚宴之事。” “嫂子,你就放心,府上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林锦惠乐滋滋的回道。 等着林锦惠和楚家姐妹离去,楚南栀却立刻吩咐桑琪将纪怀书请到了府上。 第773章 智取沂州 对于王妃的突然邀请,纪怀书深感不安,忐忑着问道:“不知王妃唤老臣前来所谓何事?” 楚南栀示意他用茶,环视着清净的院子,淡笑着问道:“殿下明日就要率军北征,如今容恒大都督虽是接管了阆州军,又有江南各州遣来的十万援军,依尚书大人看来需要多少时日可以顺利进入靖灵城?” 纪怀书无比惆怅的叹了口气:“老朽也很难说,北上之路,除了阆州就数沂州了,王妃这一路上想必也看到了,沂州固若金汤,若唐毅固守沂州,想要拿下此城并非易事,江南各处增派来的援军也已水师为主,对于北上不过是稍壮声势罢了,哪能和沂州铁骑一战,阆州军和沂州军皆是我帝国精锐,如果硬拼,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呀我特意为尚书大人押解人犯北上想了条精妙的法子。” 楚南栀冲他邪魅一笑,随即掏出怀中书信递到他手中:“这是芊公主写给太后的书信,尚书大人入京后定要转呈至她手中,至于如何进入沂州城嘛,我已吩咐殿下大肆抓捕阆州城盗墓团伙,尚书大人可等事情办妥之后带着这些人再行启程。” “带着盗墓贼一同启程?” 纪怀书听得一头雾水。 刚才入府时,就见李策领着军士出府,也不知意欲何为。 “那克比翰王和乌伦国师的陵墓如此难寻,盗墓贼都能寻到,我想他们挖掘一条通往沂州城的密道也并非难事?” 楚南栀坏笑着提醒道。 纪怀书立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王妃当真是高明,老朽听闻这些盗墓团伙精通挖掘之术,让他们去挖出一条密道的确是个好法子。” 顿了顿,他甚是疑惑道:“可此事王妃为何不告知殿下,却让老臣来做?” “他呀终究是不屑于用这等伎俩。” 楚南栀对小白脸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虽是精于算计,可在行军打仗方面并不屑于采用阴谋诡计,喜欢逞匹夫之勇,哪怕是孤军深入敌营也全然不惧。 但这种法子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这个时候,她更不希望小白脸再有何闪失。 “我会让何郢留下随尚书大人一道押送唐驸马入京,等到何郢带人入了城,尚书大人在请求殿下接应。” 楚南栀刚叮嘱完纪怀书,就见林锦骁领着小宝们走了出来。 看到纪怀书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林锦骁不由得一凛:“尚书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纪怀书与楚南栀面面相觑了眼,笑着回道:“老臣听闻芊公主不愿回京,特来询问王妃该如何处置她们母子三人。” “这倒是稀奇了。” 林锦骁不解的看向楚南栀:“如今我与她兄长势同水火,她却甘愿留在敌营,也不怕本王哪一天不顺心将她祭旗了。” “如今殿下奉诏勤王,各地官吏纷纷响应,顺应天道,想必芊公主也是识得时务,知道她那兄长并非殿下的对手。” 纪怀书迎合着笑道:“毕竟殿下已发布檄文,公主也是个聪明人,就算留在阆州,知道殿下也不会拿她们母子性命做要挟。” “她倒是聪慧。” 林锦骁拧眉颔首。 横竖已是阶下之囚,如今娘子也已经回来了,他倒不愿意刻意为难那母子几人。 “她们夫妇二人所犯罪行早已不该本王过问,尚书大人自行处理,无需过问本王与王妃。” 林锦骁说完,便拉着楚南栀往外走。 只是她这几日的举止越发的让人看不透,又是去大狱里间林锦芊夫妇,眼下连盗墓贼都要缉拿,可真是调皮捣蛋得很。 说她正经她又是个心怀家国的奇女子,可说她不正经,问罪都牵涉到了盗墓贼身上,简直没法再去定论她。 但想着明日就要出征,林锦骁也不愿再去拘泥于这些小事,带着母子几人出了刺史府,坐上马车径直朝着城中行去。 “裴驸马久病多年,不过将阆州城治理得倒是井井有条。” 透过车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林锦骁忍不住感叹道。 “毕竟是中州首府,也算是帝国的门面,自然是要用心治理。” 楚南栀目视着四处繁华的街景,再回想着安和县破败不堪的残破景象,也忍不住唏嘘感叹道:“相比起来,言婧长公主还不算太坏,至少不苛待百姓,我路过安和县时,胡县令在驿馆招待我们,一只鸡都是难得之物。” “凡是依附于唐家的官吏,任上大抵都只知盘剥百姓,哪会顾忌百姓死活。” 林锦骁满目愤懑的说道:“能被唐家看中的皆是士族子弟,早年间我就听说凡是想要通过唐家举荐入仕的必先准备丰厚的钱财,至于官大官小和升迁之路全看每年奉上的银两能不能讨得大将军欢心,这些官员们为了仕途,自然得想法子捞银子。” “难怪唐家自打进入靖灵城可以不倚仗朝廷拨款豢养那么多精锐部曲军团,想来这军费便是压榨盘剥百姓得来的。” 楚南栀摇头叹道。 “自然如此。” 林锦骁冷嗤道:“这些年朝廷深受党争荼毒,不少门阀势力也趁着依附于京中亲王壮大实力,使得门阀势力全然凌驾于朝堂之上,就连地方官员处置政务都得过问门阀士族方能裁夺。” “我想等你的均田策令推行开来必能缓解这些矛盾。” 楚南栀耐心宽慰道。 “但愿如此。” 林锦骁收回视线,突然想到被一道关押的冯越,随即问道:“那位冯常侍可不像是太后的心腹,我倒更觉得他效力于杨润宸门下,可若是如此他当初为何又要出卖南都王?”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一直都是未蓝宫旧人?” 楚南栀柳眉轻颤着看向他。 瞒了他太多事,但这件事情总归不能再瞒着他。 京中之事他毕竟知晓的不如自己透彻。 “如果我所料不错,一旦你攻破沂州,接下来夫君真正面临的敌人已并非青禾王,而是咱们这位六皇叔。” 楚南栀这番提醒,却并未让他感到很惊讶。 第774章 疯牛 “我早觉得咱们这位六皇叔不简单。” 林锦骁言道:“当年先父的死就与未蓝宫脱离不了干系,但最后伏法的却是长荣王与另外几位皇子。” “如此也好,他这次总归是帮了我们大忙。” 楚南栀笑盈盈道:“咱们各取所需,他想要青禾王的权势,而你则需要一个顺其自然北上的理由。” “也是。” 可想着他在芦堰港时对自己娘子不怀好意的眼神,林锦骁心中始终充满芥蒂。 如果他才是真正陷害自己父亲的罪魁祸首,等到了京中自己定不会轻恕于他。 只是要北上必须经过沂州,而水师全然派不上用场,如何攻破沂州城倒成为了他心中的一道难题。 想得正是入神,却听后面的车马中传来了小宝们的惊呼声: “云清哥哥,你快看,外面好热闹。” 听着小宝们的喧闹声,楚南栀连忙望了出去。 只见不远处一头体型巨大的水牛如同发了疯一般在人群中狂奔,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向四处逃窜。 眼看着那疯了的水牛冲入人群,已伤及数人,正要从一名幼小的女娃身上踩踏过去,林锦骁见状立刻飞奔下马,猛的朝着那水牛一跃而去。 就在水牛冲到小女娃跟前时,林锦骁脚步如蜻蜓点水一般从牛身上踏过,飞速抱起早已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女娃朝着一旁避让开。 发了疯的水牛径直前冲,竟直接将前面厚厚的坊市院墙给撞塌了。 护卫们被这一幕也吓得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心急火燎的冲进坊市内,十几人合力才制住发疯的水牛。 林锦骁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娃交回追上来的一名妇人手中,望着被护卫们制服的疯牛,厉声质问道:“谁家养的牛,竟纵于闹市伤人?” 不多时,见一老翁气喘吁吁的走上前来,诚惶诚恐的答道:“回禀殿下,是草民家中所养,只因这畜生突然挣脱板车发了疯似的咆哮狂奔,草民无力制住,才让这畜生伤了无辜乡邻。” 看了眼受伤的行人,老翁一脸赤诚的跪下身来请求道:“草民愿赔偿大家的损失,还请殿下治罪。” “既是无心之过,你便自行去与诸位乡邻和解,本王不治你的罪。” 林锦骁话音刚落,楚南栀已慢悠悠的走上前去,看着坊子里正大喘着粗气的巨型水牛,笑着问道:“不知老人家家中像这等壮牛还有多少?” 老翁也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蹙眉答道:“草民家中仅此一头,不过城外十里处倒是有几处庄子专门饲养耕牛贩卖各处。”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拉着林锦骁回马车,神秘兮兮的与他商量道:“夫君不如让人将这些庄子上的耕牛尽数买下?” 林锦骁对她今日这连番的举动完全摸不着头脑,狐疑着问道:“娘子买这么多耕牛做什么?” “你想早日入靖灵城吗?” 楚南栀邪笑着问道。 “自然是想早日北上的。” 林锦骁此时做梦都想赶赴京城,见到自己的生母。 “那你就听我的,我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楚南栀心里如今对拿下沂州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只是自己不能陪着小白脸一道北上,唯有帮他多出些主意了。 林锦骁也不清楚她心里又在盘算些什么,只好吩咐何郢差人立刻去城外购买庄户上的耕牛。 而楚南栀则继续带着一家老小在城里悠闲惬意的闲逛。 为小宝们买了些笔墨纸砚,又让他们自己挑了些喜爱的玩具,临近傍晚时才赶回刺史府。 夜幕降临,刺史府已是宾朋满座,格外的热闹。 因着纪容恒要随军北上,坚守阆州城的重任则落到了威望甚高的常老身上。 楚南栀和林锦骁入内时,受邀的官员们纷纷围拢在二老身侧,商议着进入沂州的策略。 “据探马来报,唐毅已在月余间加固了沂州城防,看来他此次是铁了心要与朝廷作对,帮着青禾王助纣为虐了。” “这可如何是好,倘若不能迅速打通沂州关隘,等到大将军率青禾铁骑赶赴京都,只怕陛下会深陷囹圄呀。” “哎,军情十万火急,可殿下却还有闲情逸致陪着王妃嬉闹,今日竟令军士在城中大肆抓捕盗墓贼,又各处购买耕牛,实在是揣摩不定殿下的心思呀。” 瞧着林锦骁楚、南栀夫妇领着小殿下小郡主们入内,众人立时停止了议论,纷纷参拜:“拜见殿下,拜见王妃。” “都入座。” 林锦骁领着楚南栀坐上正位,俯视着殿中静坐下来的文官武将,一个个愁眉不展的,回想着他们方才议论的话题,却不想在小宝们生辰宴上搅扰了兴致,面色平静的示意道:“今夜是稚子稚女五岁生辰,诸位安心饮宴,不必忧心他事,至于沂州本王自有应对之策。” 这时却有阆州的官员出来指责楚南栀今日这连番怪异的举止:“出征在即,殿下该将心思集中到北上勤王之事上来才是,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劳师动众的去行无益北征之举。” “谭刺史此话何意?” 林锦骁认出此人是阆州刺史府长史谭清。 虽说曾是长公主门下幕僚,不过治理阆州这些年,主管州府事务倒也矜矜业业。 想着娘子让何郢大肆购买耕牛,耗费的钱财甚巨,一时间心中也没了底气。 谭清目光幽怨的瞥了眼楚南栀,不满道:“眼下下官与常老太傅为着殿下北上筹措粮饷已是焦头烂额,可王妃却将府库的银子花在这等无关紧要之事上,让下官筹措的军饷付诸一炬不说,将方圆数十里内的耕牛尽数征用,如此岂不是要惹来民怨。” 顿了顿,他又继续抱怨道:“再则,这朝廷历来为弥补军饷不足,尚有专设摸金校尉盗墓掘坟获取财物,更何况眼下民生凋零,百姓掘取前朝昏聩君臣陵墓换取生计也是迫不得已,王妃如此大动干戈抓捕盗墓者,岂不是全然不给人留活路。” “原来长史大人是因为这两桩事情对本宫心存怨恨。” 楚南栀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那依长史大人看来该当如何?” 第775章 阆州赌约 谭清抱拳回道:“我阆州城乃千年古城,暗藏古墓数不胜数,下官深知盗墓掘坟者可恶,只是眼下殿下北征要紧,而阆州以盗墓为生者不下上万人,还请王妃网开一面,只惩办此次涉事的贼寇,以儆效尤。” “方才长史大人所言不假,这历朝历代到了迫不得已之时的确是有设立摸金校尉专盗人陵墓弥补军饷,可那毕竟是在朝纲混乱之时,难道我朝也到了这般危急时刻?” 楚南栀眸光凌厉的紧视向他:“倘若纵容此歪风邪气,待得京中历代先帝陵寝遭人挖掘,长史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这” 谭清被她一句话驳得立时哑口无言。 “按照我大禾律法,私掘人坟墓该处以极刑,如今帝国正值风雨,若想匡扶朝纲就该严于律法,怎能再以宽仁治国?” 看着一脸肃然的谭清,楚南栀假意为难道:“长史大人这般袒护那帮盗墓贼,莫不是得了他们的好处,还是大人也有此经历?” “下官绝无半点私心呀。” 谭清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恳切的回道:“还请殿下和王妃明鉴,下官只是希望殿下早日完成北征之举,不愿在此时多生事端,让阆州城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啊。” 常延珏掌管阆州府这些日子倒是对谭清的为人颇有了解,勤于政务,处处心系百姓,爱民如子,即便是有人触犯了律法也抱着最宽仁的态度处置。 不到万不得已从不愿伤人性命,倒没什么私心。 也的确如他所说,阆州盗墓成风,以此为营生的人不在少数,如果尽数捉拿在这个节骨眼上难免会引起恐慌。 斟酌了片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替他求情:“王妃息怒,谭长史所言虽有违我朝律令,可非常之时当采用非常之策,正如王妃对待杨氏一党之事一样,还请殿下和王妃酌情处理,只杀一儆百。” 今日所谋划之事事关军机,楚南栀眼下宁可被人误会也不好与大家明言,免得功亏一篑。 缓缓起身走向谭清,将他搀扶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谭长史宅心仁厚,体恤民情,本宫心中极为敬佩,可法不容情,即便是常老求情,本宫还是要恳请殿下维持先前的决定,必须要尽数捉拿阆州城的盗墓贼。” 环视了眼众人,她忽然露出淡淡的笑意:“不过本宫可以保证,绝不会滥杀一人。” 看着众人都将矛头指向楚南栀,纪怀书此时也是有苦难言,也只能隐晦的劝道:“各位不必质疑王妃,王妃向来言出必行,她说不会滥杀无辜自然会保全那些盗墓贼的性命。” 谭清听了老尚书的劝说,这才作罢。 楚南栀又继续说道:“至于购买阆州城的耕牛嘛,本宫自有用途。” 看了眼仍是忧虑的谭清,她先是问道:“谭长史与常老筹措军粮实属不易,本宫倒想问问长史大人,你觉得殿下此行多久能够顺利北上,就说进入沂州,你得准备多少时日的军粮?” 提起这事,不仅是谭清,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 “好,那就让本宫来替你算算。” 楚南栀气定神闲的笑着细说道:“从阆州城赶往沂州边境,急行军两日可至,到了那处殿下该差人前往沂州通报,与唐毅商谈护送唐儒、康琇等人犯入京之事,但我料定唐毅必不会同意阆州军入关,这前前后后尚需三两日的时间,之后殿下需要整军备战十日,等待援军齐至,才能一鼓作气拿下沂州。” 顿了顿,她目光变得更为坚定,信誓旦旦的盘算道:“攻下沂州该需要一日的时间,这前前后后长史大人只需要为大军准备半月的口粮足以。” “半月?王妃为何如此笃定?” 谭清听得一头雾水。 别说沂州城驻扎有十万大禾精锐,光是那铜墙铁壁也不可能在半月内攻破。 这不分明是在说大话吗? 谭清苦叹着连忙质问道:“再说,如今江南各州已将可用人马尽数调至阆州,又哪来的援军?” “我在京中好歹也混了这么些日子,自然还是有些可用的人脉,长史大人与诸位不必多问,到时自有神兵天降助大家攻克沂州。” 楚南栀胸有成竹的气势叫众人听得皆是一脸讶异,无一不觉得她是在故弄玄虚。 “长史大人若是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就在五月二十日,如果殿下不能率领大家进入沂州城,本宫愿为今日之事向长史大人当街下跪赔罪。” 楚南栀眉峰一闪,阴险的笑意布满唇角。 “好,若是下官冤枉了王妃,待得殿下的大军攻克阆州城,下官也愿为今日的莽撞向王妃请罪。” 谭清思忖了片刻,咬紧牙关果决的回道:“下官甘愿辞去阆州府长史一职,从此为王妃牵马垂凳效犬马之劳。” 其余众人听着二人的打赌,倒有些犯迷糊了,真不知这位王妃哪来的胆量,连阆州军攻克沂州的日子都算得如此精准。 常老、聂老心里也全然没底,都是一脸苦意的看向沉默不语的林锦骁。 林锦骁眼下虽然还想不到娘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可结合她往日的行为举止,觉得她并非是在夸夸其谈。 在众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时,他立时坚定了决心,毅然决然的回道:“本王相信王妃定有破敌之策,常老和长史大人只需按着王妃的吩咐依令行事。” 见平宁王发了话,众人哪敢再有质疑,也只能静静的等待着半月之后看平宁王妃的笑话了。 之后,大家安心饮宴,也决计不再提及沂州的军事。 待得宴席散后,林锦骁和楚南栀领着小宝们回后院歇息,小家伙们都担心着娘亲打输了赌约,闷闷不乐起来。 三宝林瑞崇惴惴不安的问道:“阿娘,要是阿爹五月二十日不能够进入沂州你真的要当街下跪为那位长史大人赔罪吗?” 楚南栀淡淡的笑了笑:“不会有那一天的。” 林锦骁一直在苦思冥想着娘子到底准备用什么法子进入沂州,结合着楚南栀安排的事情,他最后终于想通了。 默默的打量了眼她,心里不由得暗自叹息了声:“看来谭长史这是要自寻苦头了。” 瞧着小宝们情绪低迷得紧,他也跟着安慰道:“放心,阿爹一定会在五月二十日之前拿下沂州。” 只是这谭清总归是位能替百姓办实事的官员,他相信娘子到时候该不会为难此人。 安抚着小宝们睡下,夫妇二人回到房中,林锦骁也不再过问任何事情,搂着她静静的熟睡过去。 盘算着离她生产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如今只盼着能赶在她生产前可以平定这场祸乱。 第776章 火牛阵 次日,林锦骁率军北征,浩浩荡荡的人马开始从阆州出发,一路上皆是送行的百姓,无不盼着他早日大捷。 与此同时,一小队人马沿着阆州城西北门驶出,悄无声息的向着西面的塔塔拉卡部落行去。 知道了娘子的打算,林锦骁带领阆州军一路北行,到达沂州边境就安心的驻扎下来。 果然也不出楚南栀所预料的那样,唐毅让沂州军紧闭各处城门,并不打算让他过境。 眼看着就到了约定的前一日,将领们在这边境驻扎多日早已怨声载道,而且压根没看到援军的影子。 这日傍晚,林锦骁却一改往日悠闲慵懒的姿态,将所有将领唤至大帐中,肃穆威严的吩咐道:“就在今夜,本王命诸位全力拿下沂州。” 李策和纪容恒皆是一脸讶异:“殿下,我们在此驻扎半月,沂州的城防又加固了不少,如何攻进城去?” “无需多问。” 林锦骁随即起身,强势命令道:“速去传令各军,齐至沂州城下。” 就这样,三军连夜出发,赶到沂州城下时天色已经一片漆黑。 将士们高举火把摇旗呐喊,唐毅被城外的喊声震得无法安睡,只得亲自上了城。 可凭着手里的十万铁骑和这坚固的城防,他却半点惧色也没有,俯视耽耽的眺望着远处坐于马背上的高达黑影,春风得意的喊道:“平宁王殿下,请听我一句忠告,你若束手就擒,我必会上奏青禾王,让他继续令你留守平宁州,保你一家老小无虞。” “唐刺史,本王倒是想劝你一句,你若乖乖的打开城门,本王自会给你一条生路,可若你仍执意负隅顽抗,待得城破之日这反叛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林锦骁手握天子剑,极目远眺着城上的情形。 也果真如李策和纪容恒所说,半月间,唐毅又将城防加固了不少,如果强攻毫无胜算。 唐毅满目嘲讽的摇了摇头:“殿下还真是痴心妄想,我沂州城固若金汤,我就算再给你二十万大军你也休想踏入沂州城半步。” “是吗,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林锦骁不紧不慢的调转马头,朝着后方行去。 看着林锦骁消失在阵前,唐毅正以为他是放弃了强攻的打算,才暗自庆幸着吁了口气,却听城下杀声四起。 他大惊失色的俯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惊讶的问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末将不知呀。” 身旁小将也是一脸茫然的看向远处。 众人皆是困惑不已之际,只见城中忽然涌出一大批军士气势汹汹的直奔城门而去。 密密麻麻的人影,完全不清楚有多少人。 “刺史大人,不好了,城中有奸细,他们已经打开城门。” 唐毅急匆匆的正欲走下城楼,只听四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哪来的奸细?” 唐毅不明所以的怒骂,瞧着远处的火光,分明就是一支劲旅,自己这些日子令人严防死守各处关隘,即便有少许奸细混入城中,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正在他感到错愕之际,却见城外火光四起。 火光中有无数角上绑着明晃晃的大刀,身后还冒着烟火的怪物朝着城下发了疯的冲了过来。 “那是何物?” “快拦住城中的贼寇,关闭城门。” 唐毅顿觉不妙,朝着沂州军大喊道。 可城中守军压根没料到有奸细混入城中,被何郢所率领的劲旅直接冲散了阵营,不多时城门处就已被阆州军占领。 一些躲在城门各角落的沂州军士听到刺史的传令,鼓足勇气想要去阻拦细作,但还未到跟前,身上就被戳出无数窟窿,吊桥也已经被强行放了下来。 沂州军惊慌失措之际,从吊桥上源源不断的涌入一些巨型怪物,身上像是绑着稻草、芦苇之类的燃烧物。 待得怪物冲入城门,大家才发现是耕牛。 这些耕牛全身裹覆着像虎皮一样的外衣,熊熊烈火燃烧着全身,使得它们疼痛难忍,只能一个劲的往前冲。 沂州军哪里招架得住这些发了疯的怪物,又是腹背受敌,吓得屁滚尿流的赶紧向着城内狼狈逃窜。 “活捉反贼唐毅。” 何郢一声令下,所有阆州军跟在发了疯的耕牛身后去追赶逃窜的沂州军。 唐毅也慌了神,灰溜溜的带了些人赶紧下城去朝着北边逃走。 听到城中狼狈的尖叫声与何郢的喊杀声,林锦骁瞧着率先冲入城中的上千头耕牛,立刻向着李策挥手道:“三郎,令你率领五千铁骑跟在牛群身后杀入城中,一个时辰内占领沂州州府。” 听到城门口何郢那震天响的喊杀声音,李策纳闷的挠了挠后脑勺:“何将军是何时潜入城中的?” 纪容恒与诸将皆是一头雾水。 “这还得归功于阆州那群盗墓贼,是他们挖通了密道才能让何将军的三千死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城中呀。” 纪怀书满怀笑意的捋着胡须,望着神色淡然的林锦骁,满目敬佩的夸赞道:“王妃真是睿智多谋,略施小计,就轻易的让我等进入了沂州城。” “何止如此,仅用了上千头耕牛就保住了数万将士的性命。” 纪容恒长叹道。 这么高的城墙,如果强攻还不知道要折损多少将士。 如今他也是打心底里佩服起那位曾经让自己感到不屑的女人,深深的感怀道:“殿下能得王妃相助,是我帝国之福啊。” 林锦骁虽然早已领会到娘子的意图,可若不是她这番诡谲的算计,自己压根不会想到这样事半功倍的攻城法子。 高兴之余,他恨不得马上攻入靖灵城,遂立即对众人吩咐道:“三军听令,待得李都尉拿下州府后,容恒将军立刻护送尚书大人北行,其余人等随本王活捉唐毅。” 一声令下,火光四起,熊熊燃烧的火把几乎照亮了整个沂州城,军士们踩着矫健的步子,如汹涌的波涛一股脑齐齐涌进了城中。 短短一个时辰内,沂州城便沦陷,沂州军丢盔弃甲,驻守城中的五万铁骑战死的上万,其余皆被俘虏。 唐毅哪曾想到固若金汤的一座城池竟然在一个时辰内就被阆州军占领,连家眷都来不及打发,领着几十人仓皇逃窜,向着东北部的兹徽郡逃去。 那处驻扎着沂州最后的五万精锐。 如今,他也只能固守兹徽郡,等待兄长的援军到来一雪前耻了。 只不过经此大败,他心里渐渐产生动摇,愈发迫切的开始谋划起了自己的后路。 青禾王如若真能成事固然最好,但他久攻靖灵城数月并无寸许之功,照此下去,首先沦为炮灰的可是自己一家老小上百口人啦。 第777章 试点 阆州军不费吹灰之力攻破沂州城的消息很快传回阆州州府。 而林锦骁也刻意让军士带了封书信交给楚南栀,信中言及内容最为紧要的则是关于眼下平宁州、阆州、沂州官员任免之事。 如今京中正值战乱,各州政务却不能荒废。 林锦骁信里明着是要让她协理阆州官员选拔事务,实际上楚南栀哪里看不出这家伙字里行间都是在担心自己果真会罢免了谭清。 这日,楚南栀刚起身洗漱完,扶着大肚子被小宝们和林锦惠等人搀扶着慢悠悠的走出后院,就见谭清着一身素衣跪在廊坊尽头,手举着官府官帽,等着楚南栀的到来。 “下官阆州长史谭清特来辞官,向王妃请罪。” 看到楚南栀过来的身影,谭清既惭愧又敬佩的放下官府,虔诚的朝着她叩拜。 “长史大人言重了。” 楚南栀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憨厚,连忙让楚家姐妹过去搀扶他起来。 “下官愿赌服输,王妃言而有信,殿下还提前了一日进入沂州,下官着实佩服,从今往后甘愿在王妃跟前鞍前马后的伺候。” 哪知谭清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了二老的声音: “长史大人乃阆州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让你去服侍王妃起居,着实屈才了些,就算王妃答应,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也不能同意。” 待得上前来,聂怀安哭笑不得的注视着楚南栀,想着她使的这些计策,没好气道:“丫头,你可是瞒得大家好苦呀。” “让诸位虚惊一场,着实抱歉。” 楚南栀讪讪的笑了笑:“只是事关军事机密,殿下又是刚刚入驻阆州,许多事不得已隐瞒二老和大家,还请谭长史和二老莫要怪罪才是。” 说着,又深深的打量了眼谭清:“阆州还需要像谭长史这样的贤士治理方能确保各郡百姓安生,本宫在此恳请长史大人暂领阆州刺史一职,主持阆州大局。” “这” 谭清对此深感意外,受宠若惊的看向二老。 “谭老弟不必推拒,殿下临走前早已留下话,如今容恒大都督随军北上,老朽啊和聂老也已年迈,唯有你堪当大任。” 常延珏笑望着楚南栀,长长的叹息了声:“不过王妃前些日子的忠告谭长史定要铭记于心,并传令各郡,如今的帝国早已不复当年,我大禾帝国自开朝以来就以宽仁治国为纲绵延数百年,但如今民心不稳当严于法纪,不可让民风继续松弛散漫下去。” “盛世从宽治国,乱世从严治国,方能稳固朝纲。” 楚南栀朝他微微一笑:“盛世之时,用仁德来折服百姓,使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可乱世之时自当以重典压制暴乱,才能使举国上下正常有序的运转。” 这个道理就好比上学时,班上非常吵闹的时候老师常常会拍桌子瞪眼甚至惩罚学生来维持秩序。 可当班级里大家都很配合老师工作时,老师就会经常讲些课外有趣的知识,还能宽容大家的一些小毛病。 谭清顿觉受益匪浅,唏嘘长叹道:“得王妃一席话,下官茅塞顿开,往后必当谨记王妃今日教诲,不负殿下、王妃和二老所托,必将把阆州上下治理得风调雨顺,助殿下再创帝国辉煌。” “有长史大人这句话,本宫相信这阆州不久后定会是另外一番盛景。” 楚南栀满眼欣慰。 可话音刚落,常老聂老却已有了告辞的念头:“大栀啊,我们两个老家伙也陪着你南来北往数月,如今也该回到芦堰港去了,你两位师母可苦盼着我们回去呀。” “我知二老惦念着师母心切,可眼下只怕还得劳烦两位恩师随学生留在阆州。” 楚南栀眉眼眨闪着望向院外,笑眯眯的回道:“二老请看,我将谁给你们带来了。” 常老聂老扭过身去,却见纪华珍和崔氏被汤惟铭已经悄无声息的领进了院内。 “你们怎么?” 常老聂老面面相觑着,心里难掩激动,呆呆的注视着两位夫人一步步靠拢过来。 “如今各地士族门阀垄断仕途已久,使得无数寒门学子入朝无望,这阆州乃中州千年古城,所以我便把两位师母接来,想将此地作为试点,请二老留在阆州助谭大人重改举仕之法,废举荐兴科考之风,让阆州学子公平竞争获得仕途。” “科考?” 常延珏对这个念头顿生兴趣,也顾不得上前来的纪华珍,兴奋的问道:“若能公平竞争这的确是个重新任用官吏的好法子,就是不知大栀你具体准备如何运转?” “常老请看。” 楚南栀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至常延珏手中。 这是她这些日子闲散在府上,将自己那个时代传延千年的科举制结合现代高考相结合整理出来的精髓。 就是她所熟知的门类毕竟有限,不可能做到现代化的高考模式,但对于选官来说倒是比现下的举荐制度先进了不少。 “常老、聂老可以与州府官员一同商议,若有不妥之处再行改进。” 楚南栀心知废陈出新之时必会受阻,就如同去年和小白脸一同商议的均田策令便遭到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反对。 小白脸让她协理阆州府选拔官员,她自是不愿再用以往上官举荐用人的老法子。 如此只会再次让士族门阀垄断官场。 只是眼下自己整理出的选官制度虽说能够赢得不少寒门学子的拥戴,但无疑同样会触及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必须得首先得到常老聂老这样当世大儒的认可,方能缓缓施展开来。 谁知常老、聂老仅是翻阅了几页,就对她所陈述的各项策论来了浓厚的兴趣。 常老兴奋的捋着胡须,若有所思的颔首道:“开设明经、明法、明算等诸科,设立乡学、县学,举办乡试、省试、殿试,层层选拔考核入官。” “这法子倒是不错。” 聂怀安缓笑道:“如此一来,官员的任免由贡院考核定论,直接避免了世家大族的干预。” “走走走,咱们啦这便去好好研究研究。” 常延珏如得稀世之物一般,第一次这般迫不及待的拉着聂怀安和谭清就往府衙里走,径直撇下了两位刚刚远道而来的夫人。 “这两个老东西,真是一提及朝事就六亲不认了。” 崔氏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师奶奶,我们娘亲最近做了很多的茉莉虾仁豆腐羹,做的可好吃了,我带你们去品尝好不好?” 四宝林瑞嘉生怕两位师奶奶会迁怒到娘亲头上,赶忙上前安慰。 “这个季节正值茉莉盛开,去年拙夫做的茉莉虾仁豆腐羹,学生一直惦记着这道羹汤,这些日子就自己研究着做了些,正好阆州州府的冰窖贮存效果极佳,我昨日做了不少,贮存了一夜,眼下食用定是美味无穷,二位师娘一路风尘仆仆甚是劳顿,快随我一道入府用些。” 楚南栀与小四宝笑眯眯的眨了眨眼,便邀着二位师娘兴匆匆的入了内院。 第778章 急流勇退 “大栀呀,你眼下也快临盆了,该当心些才是,府里杂七杂八的事交给下人们去做就好,当心动了胎气。” 纪华珍没了儿子,如今俨然将楚南栀当作了半个女儿。 见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操持如此多的事情,心中感到很是担忧。 “锦骁这孩子也是不懂事,政务上的事情让州府的官员们去做就是,怎能让大栀帮着去料理。” 崔氏两个儿子也是分别驻扎南北两境,常年不在身边,如今能让她感到亲近的也就这位懂事的学生。 “锦骁北上不知还要耽搁多少日子,好在我们两个老家伙都来了,往后啊就让我们和你母亲一道照料着,你就安安心心的生产完再去忙别的事也不迟。” 崔氏语重心长的叮嘱完,心里多多少少对林锦骁生了些埋怨。 “二位师母不用担心,横竖啊我也是闲不住,趁现在还能多走动走动顺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楚南栀说完,便引着大家入了座,吩咐阿春、阿碧领着仆从们端来了茉莉虾仁豆腐羹。 纪华珍只尝了一口,忙不迭的点头道:“的确是不错,没想到锦骁还有这手艺,倒是老身小瞧他了。” 崔氏品了些也是赞不绝口。 看着两位师奶奶一点气性都没有了,四宝林瑞嘉这才乐滋滋的插话道:“阿爹跟着阿娘学会了很多菜肴,只可惜他现在不在府上,等阿爹回来,我一定要让阿爹亲自给两位师奶奶做好吃的。” 听到这话,纪华珍才喂入嘴里的羹汤险些喷了出来。 她轻咳了几声,僵笑着回道:“你们阿爹孝顺,有这份心我们就已心满意足了,只是你们阿爹如今日理万机的,哪里能做这些杂事。” 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她们几人一直用心呵护的那位落魄皇子早已今非昔比,恐怕用不了多久再见到他可是要下跪叩拜的。 这一路走来,楚南栀心中最为感激的就是二老。 若不是他们二人,自己哪里能够这般轻易就得到皇帝和老祖宗的青睐与认可。 二老将一生心血都灌注到了朝廷大业之上,连同膝下的儿子皆是派遣到边关苦寒之地。 如今自己和林锦骁虽说是走上了锦绣之路,但她从未忘过当初的初心,趁着此时恳切的同纪华珍和崔氏商量道: “我这次将两位师娘接来阆州,也并非仅是因为二老还要替拙夫打理州府的事情,几位兄长皆驻守边关,学生想着等到靖灵城安稳下来,请师娘们一道入京,拙夫身边一刻也离不开二老的教诲。” 静默片刻,她笑望着纪华珍,又道:“再说纪师娘与老祖宗分别这许多年,老祖宗也惦记着您。” 看似是想要挽留二老留在林锦骁身边,但纪华珍却是知晓这丫头的心意,无非是觉得自己和老头子年迈,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生出的怜悯之心罢了。 她与崔氏面面相觑了眼,苦笑着答道:“大栀啊,你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只不过你常先生的身子骨你也是清楚的,他早已退居朝野多年,又是上了年岁的人,留在锦骁身边也难以辅佐他稳定朝局。” 顿了顿,她嘴上笑意渐转深沉:“方才入府时我瞧着他看见你给的选官策论欣喜无比,我跟了她这么些年上一次看到他这般激动还是去年收你做学生的那一日,可见他对此事十分看重,我呀虽承着你师母的名分,但见地不及你,不过我也清楚朝廷的官制的确到了该革新的地步了, 眼下锦骁既然已过沂州,进入靖灵城便是迟早的事,就让他在阆州替你们夫妇燃尽这最后一点余火。” 所谓功臣身退,大抵便是如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纵然自己夫君尚有些威望,可等到新君继位,这伴君如伴虎,往后情形该是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纪华珍心知夫君和聂老已有了急流勇退的念头,所以也不敢再替二人做主。 崔氏心领神会的附和道:“大栀啊,你纪师母说得对,你两位老师都是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如果这次能够帮着阆州府改革官制也算是没有负了老祖宗和陛下这么多年对他们的器重,等到锦骁入了靖灵城,我们也该回乡颐养天年了。” “可我还想跟着常爷爷学剑术。” 大宝林瑞文也不知两位师奶奶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恋恋不舍的巴望着两位老人,沮丧着央求道:“师奶奶,你们就答应娘亲和我们一道入京,将来我会照顾你们的。” “瑞文啊,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等将来入了京定是要好生习练功课,你们阿爹和娘亲也会再替你们寻更好的先生。” 纪华珍满目慈祥的宽慰道。 楚南栀此时也彻底的看出了二老去意已决。 像他们这等在朝为官数十年的大贤最是懂得做官的道理。 正如纪华珍所说,如今林锦骁进入沂州,北上之路基本无阻,他们保扶先太子遗腹子的使命已然告一段落。 如若自己再强行挽留,将来说不定反而是害了二老。 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她先是对小宝们安抚道:“常爷爷聂爷爷随我们奔波了这么些日子也的确是疲乏得紧,待得两位爷爷助你们阿爹完成阆州官制革新,是该让他们回芦堰港颐养天年的,这些日子呀你们便好好跟着两位爷爷好好讨教。” 小不点们见娘亲发了话,也不敢再闹性子,只得乖乖的顺从。 三宝林瑞崇拉着纪华珍和崔氏,俏皮的说道:“师奶奶你们刚才也说要等到阿娘生产之后才会回芦堰港,横竖还有些日子,接下来就让我们带你们在阆州城好好转转,阆州城可好玩了。” “好,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呀,怎么都行。” 纪华珍温眸相望着可爱的小家伙,等到将来这几个入了京,再见恐怕已无望。 所以,她眼下也格外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日子。 看着老少几人依偎在一起,楚南栀心里此时却是无比的复杂,沉吟着对汤惟铭吩咐道:“汤总管,你多挑几名手脚利索些的丫头在两位老夫人跟前伺候,阆州的天气不比芦堰港湿润,眼看着就要入了夏,二老的院子里定要格外小心些,降暑的器具不够要尽快去采买些回来。” “请王妃放心,奴婢定会安置妥当。” 汤惟铭笑盈盈的答完,楚南栀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 只盼着留二老在身边的这些日子能尽可能的让他们过得舒适些。 第779章 四面楚歌 林锦珂退居尉安县之后,很快得到了唐尧从青禾之地急调而来的五万先遣驰援军队,顿时士气高涨。 在军师贾谦的建议下,先派人前往西北部临近的滨州求援。 这滨州刺史本是唐尧提拔的心腹,可顾虑着朝廷发出的南下勤王诏书,迟迟不肯出兵相助。 林锦珂一怒之下,直入滨州州府,屠杀滨州刺史满门三百余人,一时间北方各州人心惶惶,滨州各郡尽数归附。 正在林锦珂春风得意,准备整军再次东进攻打靖灵城之时,阆州、沂州兵不血刃相继陷落的消息很快传遍西部、北部数州,先前被震慑住的瀚州、祁州、燕州刺史很快集结十五万铁骑朝着滨州进发,准备响应林锦骁的剿贼檄文。 滨州数郡也相继发生叛乱,林锦珂再次大败,朝着西南方向的济州退散。 六月初,各地军情传入京中,宫里顿时炸开了锅。 皇帝林锦笙因为青禾王屠戮滨州刺史满门一事气得暴吐鲜血,昏死了好几日,弥留之际得知林锦骁大捷,纪怀书、纪容恒叔侄二人领着阆州三万铁骑驰援入京,这才勉强舒缓过来,在御医的精心调理下,状态好些的时候一日间还能够进食半碗白粥。 而此时的永安宫中,太后田语婵刚刚收到女儿的书信。 自打儿子起兵以来,数月间她明显苍老了许多,整夜彻夜难眠,眼圈周围的黑眼圈密布,额间的皱纹更是添了一层又一层。 身边的老太监韩广见她甚是憔悴,忍不住关切道:“太后莫要忧心,奴婢听说大将军已经安顿好青禾三州的事情,正亲率三十万铁骑往东而来,待他回京定会助殿下脱困。” 田语婵静静察视着着女儿的书信,字里行间皆是指责之意,怪自己没能拦住锦珂,害得沅希惨死。 她无力的叹了口气:“锦珂糊涂,如今郁岚母女皆被关押,锦芊也不愿再还京,叫哀家如何不忧心,她在这偌大的宫中唯一疼爱的就是沅希那孩子,可却让驸马给杀了,就连哀家也无颜再去面对语陌呀。” 静默许久后,她忽然抬头看向韩广:“唐毅眼下如何?” “据说是被围困在了兹徽郡。” 韩广答道:“唐刺史虽经历大败,可手上仍有五万精锐能够拖住平宁王。” “不过是困守挣扎罢了。” 田语婵长长地吁了口气:“平宁王势如破竹,大将军再倾巢而出,若是让戎狄人趁机南下丢了祖宗基业,哀家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再去面见主君?” 余光仍盯在信纸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若不是当时大意让大将军去了青禾之地,又如何会让昭纯宫那妇人奸计得逞?若不是锦珂糊涂放走了楚家女子,我们如何会艰难到今日这般境地?”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人,厉声质问道:“冯越呢,冯越可否押解回京?” 韩广狐疑着点了点头:“好像与驸马和司隶校尉一道押入了廷尉府大狱。” “这阉货,正是他与那北滨王坑害了我儿。” 田语婵捏紧了拳头,愤然起身:“走,随哀家去昭纯宫,哀家要让这主仆二人当堂对质,还我儿清白。” 说罢,领着韩光径直前往昭纯宫。 可到得尹恩慈宫里,却听尹斯年正在禀报,才得知冯越已在狱中自尽。 田语婵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大骂道:“廷尉府这帮人都是群废物,竟然看管不住一个人犯。” “冯越虽死,唐家驸马和那康琇及刺杀平宁王的一干人犯皆已押解入京,难道太后还担心他们不能指认冯越攀诬平宁王的事实?” 尹恩慈怒目相视,吓得田语婵顿时没了底气。 “都是北滨王从中作梗,还请老祖宗立刻羁押此人,臣媳定会劝说锦珂悬崖勒马。” 田语婵苦口婆心的劝道。 “晚了。” 尹斯年双手卷进衣袖里,不屑的冷哼了声:“北滨王早已逃离京城,只怕如今已在赶往青禾三州的路上了。” “他想做什么?” 田语婵顿时慌了神。 “这还不简单。” 尹斯年怒道:“他自然是想趁着二王相争之际,夺取青禾三十万铁骑。” 田语婵吓得浑身瘫软,一屁股栽倒在地。 沉吟良久后,她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满是幽怨的瞪向尹恩慈和尹斯年:“是你们,是你们算计我儿,逼他造反。” “逼他?他若安守本份何至于如此?” 尹恩慈冷笑着摇了摇头:“田氏,就算是哀家逼他,这腿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也得由着他自己往绝路上走呀。” 布满褶皱的眼角深深的凹陷进去,尹恩慈积压多年的怨气终于在此时彻底的爆发出来: “你枉顾礼法,开妾室扶正之先例,迫害皇帝和他生母,可哀家念在亭羡勤王有功刚刚入京就遭人刺杀,仍是宽待你们母子,而你却不知悔改,这些年擅权弄政,仗着唐家的势力残害忠良,排除异己,惨死在你们母子手中的无辜性命已不胜枚举, 你那儿子如此残暴不仁,即便是没有锦骁的下落,皇帝又怎敢将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交付到他手上?” 面对尹恩慈咄咄逼人的责问,回想起这些年的旧事,田语婵此时早已无力辩驳,只得放低姿态恳求道: “臣媳有罪,可锦珂也是夫君的儿子,是陛下的亲弟弟呀,还请老祖宗给他一条生路,放他回到青禾之地,臣媳定会劝他洗心革面,勤于政事,替陛下守住西北,守住祖宗基业。” 听着这番恳切的话,尹恩慈却只觉好笑。 别说自己已难以主导青禾之地,就算是能,她也不敢再让那庶子回去。 “将田氏带回永安宫,接大将军府一众家眷入永安宫看押,不得哀家允许,任何人不可接近永安宫。” 尹恩慈拄着拐杖缓缓向内殿步入。 沉重的脚步声如丧钟一般正彻底的击碎田语婵彷徨的心。 她被宫人们满是戒备的带回永安宫。 内宫里,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妇人早已等候在此处。 看着那妇人云淡风轻的姿态和桌案上摆着的几道菜肴和酒水,田语婵一脸落寞的坐下身来。 道袍妇人动作迟钝的倒了杯酒递到她跟前,缓缓笑道:“长姐春风得意几十年,只怕从未想过有今日?” 第780章 夺权 “你来做什么?” 静寂的大殿中,田语婵呆呆的注视着面前的妇人。 此人正是她的胞妹,大将军续弦的妻子田语陌。 自打拆散了她青梅竹马的郎君,把她强嫁给唐尧后,姐妹二人再也没见过面。 今日她能主动来见自己,田语婵心里的滋味委实难言。 “我来送送长姐。” 田语陌漫不经心的开口道。 随后指了指桌上斟满的酒。 “何意?” 田语婵不明所以的问道。 “事到如今,长姐还不明白?” 田语陌嘴角上扬着冷笑了声,随即提醒道:“你和将军经营多年的势力已土崩瓦解,长姐凭着一卑贱的妾室身份却位及荣宠,安享富贵几十年,如今不该为子孙后代积些福德?” 田语婵瞪着眼,几乎一字一顿:“你想让我死?” “难道你还能活?” 田语陌神态悠然的直视向她。 “是啊,是啊。” 田语婵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昭纯宫那位如何肯放过我。” 眼下,也只有自己一死才能平息尹恩慈的愤怒,为唐家为一双儿女换来一线生机。 她尚在迟疑中,却见田语陌端起一杯酒水径直灌入了嘴里。 “阿陌。” 田语婵来不及阻拦,田语陌已将酒水一饮而尽。 仅眨眼间的功夫,她嘴角就已渗出血迹。 “年幼家贫,得阿姐照拂我方能多活这几十年,才能遇上魏郎,当初眼睁睁看着魏郎死在我眼前,我却因为贪生没能随她而去,后来有了沅希我更是不舍得这条贱命,如今魏郎、沅希都已离我而去,我今日便将这条贱命还给了阿姐,从此我们两清了。” 田语陌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手上捏着枚颜色泛黄的香囊,直至闭上眼的那一刻,握香囊的手才渐渐松弛开来。 看着滑落在地上的香囊,田语婵缓缓拾起,凝神注视着,喃喃念叨着妹妹的乳名,心中的愧意冉冉升起,压得她全然喘不过气来。 “是阿姐害了你。” 田语婵紧紧握住陈旧的香囊,看着早已气绝的田语陌,回想着妹妹这一生最在意的情郎和女儿,相继断送在了唐尧父子手上,一时间心里犹如针刺一般绞痛不停。 她迟疑着端起桌上的玉杯,韩广正想阻拦,却见太后已将毒酒喝了下去。 “传哀家口谕,让沂州唐毅率军投归平宁王,命锦珂回京请罪,为哀家服丧。” 田语婵双目呆滞的远眺着宫外青禾三州的方向,自知无法再扭转颓势,在绝望中合上了双眼。 济州双河郡郡府,林锦珂刚刚逃至此地安定下来,让人搜罗了城中绝色美人正在府内欣赏着美人们曼妙的舞姿,却见贾谦领着北滨王进来。 他立即斥退了美人们,欣喜的起身,跨步上前相迎:“怎么样,六皇叔,眼下靖灵城的局势如何?” “阆州、沂州已破,恐怕不日平宁王就能入京。” 林亭琰淡然答道。 “我母后和王妃他们现下如何?” 林锦珂如今心里最为担忧的是母后。 当初她本就不同意自己起兵,倘若此时她再倒向太皇太后,那自己可真成了不仁不义遭万人唾弃的对象了。 “她们尚好。” 林亭琰笑道:“锦珂你眼下仍手握三十万青禾铁骑,陛下断然不敢对太后不利,背上弑母的骂名。” “本王已连下几道军令催促大将军东进,可大将军至今按兵不动,也不知他心中作何盘算?” 林锦珂坐回伏案跟前,一手紧紧的撑在案上,甚是无力的叹道:“我想他是担心着戎狄人南下,不如趁此退回青禾三州再做打算。” “万万使不得。” 林亭琰自是不愿意他全身而退,连忙劝道:“平宁王虽是得了阆州军,可凭着各州驰援来的军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如何能与青禾铁骑一战,当务之急应该火速再派人去催促大将军东进,之后一鼓作气攻下靖灵城。” 见他仍是犹豫不决,林亭琰又继续恳求道:“不如让我亲自前往青禾之地督促大将军出兵,至于抵御戎狄人我自有对策,咱们只需多送些金银给那塔塔拉卡部落,与他们共同讨伐戎狄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林锦珂虽然已经有些动摇,可这样灰头土脸的退回青禾之地他终究有些不甘心。 连忙亲笔写了一道书信,盖了印章,又取来自己的佩剑和提领青禾军的另一半兵符交付于军师贾谦手上,随后语气深沉的向林亭琰叮嘱道:“我会坚守济州,在此等候六皇叔和大将军举兵东进。” “锦珂千万不能灰心,你如今虽是受了些挫折,可手里尚有八万精锐,只要坚守住济州城,待我回来大事可定。” 林亭琰假意宽慰了句,此时巴不得尽快赶赴青禾三州。 林锦珂迟疑着点了点头,忙对军师贾谦吩咐道:“快随六皇叔前往青禾,一路上定要听从皇叔的号令。” “下官遵命。” 贾谦顺从的答了句,拿着书信与兵符,随着林亭琰火速西行。 可刚出了济州城,贾谦便将林锦珂托付之物尽数交到了林亭琰手中,阴笑着问道:“殿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咱们果真要督促大将军率军前来驰援青禾王?” 林亭琰看着手里的书信、佩剑和兵符,缓缓的摇头:“凭着这几样东西拿下唐尧已非难事,咱们眼下只需坚守青禾三州,至于靖灵城嘛,有人会替本王继续搅弄风云,待得时机一到,我们可联络塔塔拉卡部落再图东进。” “殿下当真是高明。” 贾谦由衷的感慨道:“杨司徒若在天有灵,看到殿下如今的手段,定当可以含笑九泉了。” 想到故去的杨润宸,林亭琰仰天长叹了声,目视着青禾三州方向,催促道:“快些启程,到得甘州城外三十里处驻扎,本王会埋伏刀斧手在帐外,还得劳贾大人入城以替青禾王问罪之名请大将军前来,咱们就地诛杀他。” “下官领命。” 贾谦此时心里正暗喜,恐怕唐尧费劲脑汁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一直效忠的是北滨王。 所以对于诱骗唐尧出城已抱着绝对的胜算。 第781章 诡异的气氛 林锦珂死守济州,正翘首企盼着林亭琰督促唐尧率兵东进之时,连续几道噩耗却相继传入了城中。 先是得知林亭琰和军师贾谦利用自己的书信、佩剑和兵符将唐尧诱骗出城,以为朝廷除恶的名义诛杀唐尧及二十余名青禾心腹将领,接管了三十万大军。 他这才顿悟过来自己遭了六皇叔的算计。 正在恼羞成怒之时,田语婵跟前的常侍韩广来到了济州城。 他手里捧着田语婵交付的遗物和书信呈至林锦珂跟前,跪地恳求道:“太后薨逝,还请殿下回京为太后守灵。” “母后?母后走了?” 目光呆滞的注视着韩广手中托着的遗物,林锦珂痛心的捏了捏拳。 悔不该没听母后的忠言,误信了林亭琰的挑唆,害得母后和妹妹落此下场。 “太后临终前已传令沂州刺史唐毅投归朝廷,如今纾公主和纪驸马亲率瀚州、祁州、燕州十五万铁骑转眼就能到达济州城下,还望殿下三思,切莫辜负了太后的一片苦心。” 韩广话音刚落,就见城中将领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大声禀道:“殿下,纾公主让人在军前叫阵,听闻平宁王也已顺利过了沂州,济州刺史差人打开了城门,纪驸马已带着禁军杀进了城中,还请殿下速速定夺,末将护送殿下逃离此地。” “逃?往哪里逃?” 林锦珂心如死灰的瘫软在地,举目无光的环视着心乱如麻的一群下属。 沉吟良久后,他忽的正襟危坐起来,端起面前的酒盏,慢吞吞的往玉杯中斟满佳酿,朝着堂中挥了挥手,便见藏在帷帐后的艺妓们纷纷走了出来。 “再为本王舞上最后一曲。” 林锦珂漫不经心的端起玉杯浅斟慢酌,急得属下们额间已是大汗淋漓。 艺妓们瞧着这情形,哪敢不从,也只好硬着头皮卖力的跟着重新响起的丝竹声尽情舞动着曼妙的身姿。 郡府中歌舞升平,府外却已是腥风血雨。 林锦纾和纪岑安杀入郡府时,艺妓们这才惊慌失措的朝着四下里逃窜。 看着林锦珂仍沉醉在管乐声中,林锦纾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到了这般境地了还不忘享乐。 满目鄙夷的朝着军士们挥了挥手:“拿下这大逆不道的东西。” “慢着。” 林锦珂自知硬拼不过,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苦口婆心的劝道:“锦纾,我们才是亲兄妹呀,难道你果真要帮着一个外人将父王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拱手送人?” “林锦珂,你也配提父王的江山?” 林锦纾冷冷的瞪向他:“若不是你们母子,我帝国何至于困顿到今日这般境地?” 要不是为了朝局稳定,想着杀母之仇,她此时恨不得一刀劈了这厮。 林锦珂自知大势已去,济州刺史亲自开门相迎,他纵然再有决心也无力回天。 哀哀的叹了口气,他缓缓起身,在一群人充满戒备的眼神之下一步一步踏出了郡府的大门,嘴里不断念叨着:“苍天不公呀。” 再次回到靖灵城,却是以先太子遗腹子的身份,林锦骁心中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坐在马背上,遥遥的望着远处巍峨坚实的城墙,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东宫和朝臣们被屠戮的场景。 李策见他紧紧勒着马缰迟迟不肯前进,忍不住催促道:“兄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怕是正盼着你入宫,兄长还是快些启程为好。” 说罢就要清点军士前往开路。 林锦骁却立刻拦住他,随即吩咐道:“三郎,你带领大军后退三十里扎营,让何郢点五十人随我一道入城。” “这怎么行。” 李策露出无比担忧的神色:“眼下青禾王虽已败退济州,可靖灵城里不想兄长入城的大有人在,兄长可不能大意呀。” “无妨。” 林锦骁还记得前阵子答应过娘子和恩师的话,绝不做过河拆桥之事。 此时想来许多人都充满了恐慌,他们刚经历了一场祸乱,如若自己再大军压境,无疑会让整个靖灵城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 打定了主意,他带着何郢及五十名护卫策马扬鞭,风尘仆仆的继续向着靖灵城行去。 到达城门口时,却见纪怀书、纪容恒叔侄二人早已等候在此。 “恭迎殿下入城。” 纪怀书恭敬的俯身相迎道。 林锦骁四处打量着,见城中安静异常,就连在城门相迎的也不过十余名官吏,看得委实让人心寒。 这些年因为党争,朝中官员大多与唐家和杨氏一党有所勾连,听闻平宁王入京,大多数人都不敢出城相迎。 纪怀书也不好明言,只好委婉的解释道:“老祖宗和陛下惦念殿下心切,只让老臣与容恒在此相迎,还请殿下莫要多虑。” 林锦骁岂能不知这些朝臣们是惧怕着自己同他们清算旧账躲在府中不敢出来见人,淡笑着摆了摆手:“见陛下和老祖宗要紧,还请尚书大人引路。” 纪怀书欣慰的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让开道路,护送着林锦骁却是直奔议政的承乾殿而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林锦骁隐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按着常理来说,入城后应该先入廊署换朝服方能入宫见驾,但纪怀书好像并无此意。 他正欲询问,纪怀书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今日老祖宗和陛下皆在承乾殿,老臣” 话到此处,他突然哽咽起来,接下来的话沉吟了许久也没说出口。 林锦骁心头一凛:“可是太妃” 话未出口,就见纪怀书痛心的闭上了双眼,他整个人都立时变得恍惚起来。 太皇太后睿智聪慧,得知自己今日入宫见母心切,自是该将她带到身边。 但纪怀书只字未提太妃,林锦骁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忐忑不安的赶到承乾殿,迈上玉阶进入殿中,远远的就看到了大殿上端坐着的皇帝林锦笙和尹恩慈,殿中林林散散的站立着七八位朝臣。 众人都只是呆呆的看着他压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进入,到得殿中时,才有人喊话: “平宁王上前听封。” 闻着声音十分熟悉,林锦骁定眼看去才瞧出是太尉尹斯年。 这凝重的气氛让林锦骁感到有些窒息。 他若有所思的跪下身来,便听尹斯年扬声宣读道:“平宁王林锦骁自册封以来屡建奇功,又为安太子首嗣,天意所属,今北上勤王护驾再添新功,特立为皇太弟,授以册宝,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林锦骁再次怔住。 自己刚刚入京便被加封,这其间实在诡异得很。 正在他踌躇不安时,殿上林锦笙突然露出一抹淡笑,从容的向他招了招手,声音无比洪亮的唤道:“来,锦骁,随朕来。” 第782章 遗命 林锦骁惴惴不安的上前,便见林锦笙已经走下大殿,过来一把将他拉住,撇下众人沉默着朝殿外行去。 身后几名宫人小心翼翼的跟随,一直与二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待到了最近的养心殿门前,林锦笙前脚刚迈过门槛准备入内,可另外一只脚却始终难以抬起,艰难的尝试几次后,一口热血没忍住直接喷洒出来,径直栽倒下去。 “皇兄。” 林锦骁吓得大惊失色的赶忙将他搀扶住。 宫人们闻讯也立刻围拢过来,扶着皇帝进入殿中,安置在靠着门边的一张软榻上。 “都退下。” 林锦笙声音虚弱的招呼了声,宫人们陆续退了出去。 等着殿中清净下来,林锦笙颤抖着手臂轻轻抬起伸向林锦骁,嘴角艰难的勾出一抹微笑:“朕终于将你盼来了。” 看着他此时弱不禁风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林锦骁心里一阵难受:“陛下龙体有恙,臣弟立刻差人宣御医。” 林锦笙动作很轻的摆了摆手:“朕大限将至,已无力回天。” 话落,又是猛的喷出一口鲜血吐了一地。 林锦骁连忙寻了块帕子递到他嘴边,一面擦拭着一面安慰道:“如今青禾王大败,青禾权贵势力瓦解,太后也已饮鸠自尽,以谢天下,陛下该好生振作起来才是。” “国事艰难,任重而道远,朕怕是看不到帝国再盛之日了。” 说到这里,林锦笙已是潸然泪下:“朕自五岁登基,在朝二十余年,无寸许之功,愧对列祖列宗愧对黎民百姓,如今就要追随先帝而去,却不得不将这烂摊子交到你手上,锦骁,你定要替朕守住祖宗江山,夺回那青禾之地。” 林锦骁也已得知林亭琰窃得青禾三州军权的事情。 这人阴险至极,说不定还会为了争夺大位勾结外族。 看着他那充满期许的目光,林锦骁只得理了理思绪,斩钉截铁的答道:“请皇兄放心,臣弟必不会让祖宗基业有寸许之地落入他人之手。” 闻听这话,林锦笙才欣慰的闭了闭眼:“如今民生艰难,朕无恩于百姓,朕死后莫要行大丧之礼,一切从简,民间服丧三日即可,之后一切恢复照旧,尤其是有一条定要遵循祖制,国丧止孕不止产。” 停顿着轻喘了几口气,他才接着讲道:“你登基之后定要轻徭薄赋与民生息,莫要滥开杀孽,我朝选拔官制积病已久,你若想剪除士族门阀势力需当缓缓图之,切不可急于求成。” “臣弟记下了。” 林锦骁颔首回道。 想到就要临产的娘子,似乎觉得他所提的国丧止孕不止产就是为娘子开的恩典,免不得升起一阵感动。 林锦笙将该托付之事尽数道出,这才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一脸释然的重新露出淡淡的笑意。 目光死死的盯着头顶的房梁,沉吟良久后,嘴角忽然微微张开,声音微弱的唤道:“母妃,永安宫那恶妇死了,孩儿终于可以去陪着你了。” 话落,他开始仰天长笑,笑声牵动旧疾,使得咳嗽不止,嘴角鲜血四溢。 一阵欢笑之后,林锦笙保持着笑意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皇兄。” 林锦骁心里一阵刺痛。 虽与皇帝相交不深,但也大抵知道些他的性子,不能和纾公主一般胸襟宽广,终究是这懦弱的性子害了他,心里装着仇恨却无处发泄。 缓缓的走出养心殿,看着候在殿外的尹恩慈、皇后及一干宫人,林锦骁无力的叹道:“陛下驾崩了。” 皇后与宫人们开始嚎啕大哭,唯有尹恩慈仍是一脸淡然。 她紧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着踏入养心殿,始终没发一语,静静地保持着沉默。 余光斜倪了眼倒在软榻上的皇帝,许久后才垂下几滴泪珠。 尹恩慈默默的拂去泪痕,转身先是对守在殿外的尹斯年吩咐道:“斯年,你与怀书、容恒要好生把守住宫门四处,在那孽障押解回京前皇帝的死讯秘而不发,一切等那孽障入城后再做定夺。” 随后拉着林锦骁迈入养心殿深处,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朝思暮盼的孙儿。 满是褶皱的右手在他面颊上轻轻揉抚着,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尹恩慈这才压抑着心中的酸楚,哽咽着说道:“你母妃终是没能等到你回来,在昨夜过世了。” 听到噩耗,林锦骁心中再添悲戚。 入宫时虽早有预感,可一时间仍是难以接受这个打击。 一路走来,他心心念念的就是盼着早日见到自己那位苦命的母亲,不曾想还是晚到了一步。 他踉踉跄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最后扑通一声径直跪了下去。 说不出话却又哭不出来。 “你皇兄因那孽障屠戮滨州刺史和双河郡郡守满门深感震怒,气得旧疾复发,这些时日一直浑浑噩噩,宫里的御医为了让皇帝多撑上些日子等你入京已用了不下数次猛药,哀家不忍再将你母妃的死讯告知与他,只得隐瞒到现在。” 尹恩慈回头再次看了眼死去的皇帝,嗓音越发的颤抖:“皇帝与你母妃都是苦命之人,她们双双狠下心来撇下哀家离去,黄泉路上倒也是有个伴。” 林锦骁此时已是欲哭无泪。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感到难受过。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正排山倒海的向他席卷而来。 “母妃。” 沉吟许久后,艰难的喊出这两个字,他一头抱住尹恩慈的双腿,歇斯底里的哭出了声: 自己终究还是成为没了母亲孤儿。 “骁儿,这个节骨眼上不是你能伤心难过的时候,各州上下遭此劫难急需你去安抚平定,青禾三州乃祖宗龙脉所在,如今落到你六皇叔手中更是让人不安,你要早些振作起来。” 尹恩慈忍着心里的伤痛,正经威严的劝道:“南栀就要临盆,她带着几个小的还要替你守着江南各州,实在不易,你要尽快稳定京中局势迎他们母子回京啊。” 而且边境各国闻听皇帝大丧,必会趁机进犯,这么重的担子全部都落到了孙儿头上。 她心疼却又百般无奈。 老祖宗这席话彻底的点醒了林锦骁。 皇兄撒手人寰,没能留给自己任何缓冲的时间,当务之急他必须得尽快振作起来,为了帝国安危,更要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宁。 默默拂去眼角的泪迹,他坚强的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答道:“请皇祖母放心,孙儿定会尽快稳定各州局势,绝不负皇兄所托。” 想到远在阆州的娘子,他此刻心中多么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身边,盘算着时间,她也该临产了。 只是眼下时局纷乱,为着她腹中的胎儿,他只能饱受这分离之苦。 就是不能亲眼看到孩子出生,这终将成为心中最大的遗憾。 尹恩慈也看得出他内心的不安,连忙好言安慰道:“哪个做父亲的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儿出生呢,却偏偏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阆州路途遥远,纵然是在此时接南栀丫头入京,她也受不得这份颠簸,更何况路上还不太平,安心处理京中事务,待得南栀产下胎儿,哀家让容恒亲自去阆州接他们母子归来。” 林锦骁思忖着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第783章 收尸 七月初,皇帝民间丧期刚过,关于这场浩劫相关人犯的论罪消息也迅速传抵到了阆州。 对于皇帝的驾崩,楚南栀心里除了诧异,更多的是惋惜。 如今朝局未稳,他便就此离去,无疑是给林锦骁平添了不少的压力。 只怕北边的局势会愈发的动荡。 可事已至此,也只有全力以赴的去应对接下来的时局。 但让她更为心痛的倒是太妃的薨逝。 小白脸如此马不停蹄的北上为的就是与他生母团聚,自己作为儿媳本也想着将来入京后多多照顾这位苦命的婆母,替他尽些孝道。 哪曾想天不遂人愿。 这日一大早,楚南栀坐在刺史府后院中搭建的凉棚里,仔细读着林锦骁传来的书信。 书信的内容除了告知一些京中之事以外,字里行间皆是浓浓的思念之情。 他盼着能早日看到孩子出生,自己自然也想着他能够陪在自己身边一同看着孩子出生。 只是眼下这情况,说不定哪天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呱呱坠地了,指定是不能入京的。 而她也不能自私的让小白脸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靖灵城,万一使得局势再度大乱,则是得不偿失。 当看到书信的末尾,小白脸问及登基大典的日程,楚南栀惆怅的心里才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以前只在戏里看到皇帝、皇后登基的场景,如今就要发生到自己头上,她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母仪天下。” 楚南栀握着书信,想到不久后自己就要做皇后了,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适应。 老娘往后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曾经的故人和素未谋面的朝臣们呢? “本宫,咳咳” 理了理嗓子,楚南栀学着皇后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本宫乏了,孩儿们,你们都退下,本宫今夜要留你们父皇在宫中滚床单了,你们父皇未批阅的奏折你们代为批阅了。” 话音刚落,却又觉得如此太不正经了些。 刚刚自我否定完,调整好情绪就听到院中传来阵阵嬉闹声。 她抬眼看去,见是林锦惠与楚家姐妹领着小宝们兴匆匆的走了进来。 看到楚南栀,林锦惠率先迎上来便是笑眯眯的禀道:“嫂子,今日阆州城可真是热闹得紧,青禾王在京中被凌迟处死,唐氏满门除了沂州的唐毅,其余皆被流放至燕北苦寒之地,实在是大快人心,街上的百姓都在奔走相告,春岳楼还有士子文人摆了酒宴,庆祝唐氏一族的倒台呢。” “就是便宜了芊公主。” 楚南湘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大姐,姐夫未免太仁慈了些,怎能放过他们母子三人?还有那言婧长公主也仅是被幽禁在了幽庭宫。” 面对这丫头的抱怨,楚南栀却仅是淡然一笑。 别人不知道幽庭宫,她倒是清楚得紧。 去了此处无疑是被判了无期徒刑。 至于林锦芊,楚南栀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毕竟是她那封书信才使得太后在最后时刻做出了明智的抉择,避免了沂州的生灵涂炭,也让林锦珂放弃了挣扎。 按理来说,亲王造反大多都是先贬为庶民再逐步折磨致死,可青禾王直接就被判处凌迟之刑,只怕是老祖宗下的决断。 “你们还听到了些什么消息?” 楚南栀饶有兴致的问道。 如今身子越发沉重,走道都有些困难,也只能听她们讲讲外面的热闹了。 林锦惠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听说唐儒和康琇被判了腰斩于市,连同青禾王名下的十余名叛将一道在京中伏了法,那位青禾王妃也被赐了三尺白绫在宫中自缢了。” “说起来还是姐夫仁慈,这青禾王搅得朝廷上下鸡犬不宁,姐夫也只是杀了几十名首犯,当年那位老青禾王入京光是诛杀的宗室子弟和家眷就达近千人。” 楚南竹瘪嘴抱怨了句。 “所以他才会被人刺杀于祭天大典的途中。” 楚南栀暗自补充了句。 对于小白脸这次的处置结果,她打心底里是满意的。 如果大开杀戒,恐怕这次掉脑袋的没有一万怕是也有几千人。 作为受过现代刑律熏陶的人,她对这个年代的株连之罪深恶痛绝。 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腹,她低下头去暗暗叹息着道: 少些杀孽,也算是替就要出生的孩子积些福德。 院子里正热闹得紧,却见汤惟铭苦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楚南栀瞧着他眉头紧锁着,忍不住问道:“今日大家都高兴着,汤总管为何闷闷不乐的,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皇后就莫要取笑奴婢了,如今殿下入了京,老祖宗心愿已了,奴婢自是打心底里高兴的。” 汤惟铭扭头望了眼院外的方向,没好气的叹了口气:“就是那芊公主哭着喊着要面见皇后,跟死皮膏药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现在正带着她膝下一对稚子跪在刺史府外,奴婢没了法子只好进来请示皇后。” 听他一口一声皇后的叫着,楚南栀十分不习惯。 但想着他所禀之事,还是应了声:“毕竟是公主之尊,怎能让她跪在刺史府外叫人看笑话,快些请进来。” 林锦惠心里虽然不待见这位公主,可她毕竟出手杀了谭老婆子,泄了自己和母亲心中积压多年的怨恨。 看着一脸不情愿的汤惟铭,也跟着劝道:“那公主殿下总归是助我锦骁哥哥北上有功,汤总管就别为难人家了,省得传扬出去,人家说我嫂嫂没有容人的气度。” 楚南湘却有些担心:“芊公主蛮横无理得紧,大姐,你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别见她的好,免得惹来晦气动了胎气。” “我哪有那般娇弱。” 楚南栀见两个妹妹对那公主都是恨之入骨,也只好自己起身去迎。 众人没了法子,都跟在她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到得府门跟前,果见林锦芊领着一双子女跪在石阶下,蓬头垢面的甚是狼狈,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骄横与体面。 待得走近时,发现她一双儿女身上皆布满淤青,母子几人鼻青脸肿的看着都叫人可怜。 “怎么回事?” 楚南栀没好气的瞪了眼汤惟铭。 “奴婢不知呀。” 汤惟铭装得委屈的摇了摇头。 林锦芊此时也顾不得喊冤,哽咽着鼓足勇气朝她叩拜道:“罪臣之女林锦芊见过皇后,还请皇后允许我们母子回京,为亡夫和唐家罪孽收殓遗体。” 那幼小的一双儿女也哭得撕心裂肺的跟着央求道:“求娘娘开恩。” 第784章 晴天霹雳 四胞胎如今见着林锦芊这双子女就觉得烦闷,三宝林瑞崇直接叉着小腰便是一顿怒斥:“是你们一家害死了我皇伯父,你们还有脸向我阿娘求情去给他们收尸。” 被一群小孩子责骂,林锦芊默默无言,此时的心里已是万念俱灰。 当初眼睁睁看着沅希被驸马所杀,对这皇家的争斗早已感到无比厌倦。 看着风起云涌的王师纷纷响应平宁王讨伐自家兄长,她本是想写信提醒母后揭穿北滨王的阴谋,劝兄长悬崖勒马。 不曾想没能止住林亭琰就算了,反而害死了公爹一家,母后也以死谢罪,兄长更是落得个凌迟处死的结局。 这一切都违背了她的本意。 也顾不得四胞胎眼里的愤怒,林锦芊硬着头皮再次恳求道:“皇嫂与皇兄如今得偿所愿,顺利入主靖灵城,就请皇嫂看在我力求沂州刺史投诚的份上放我们母子入京。” 目视着可怜兮兮的母子三人,楚南栀先是伸出手去将林锦芊拉了起来。 再看向她跟前一双幼小的儿女时,瞧着白嫩的手背上竟被人抓破了皮,血迹斑斑的。 回想着当初四胞胎遭人欺凌的场景,一时间也是感慨不已。 “锦惠,你带他们两个去院里上些药。” 她向来不屑于在人落魄时仗势欺人,拿两个幼小的孩子撒气就更让人不耻了。 猜到定是看守他们母子的那群下人见太后、青禾王落败,唐家又失了势,便开始肆无忌惮的奚落欺压母子三人。 待得唐儒的一双儿女被带走,楚南栀没好气的瞥了眼汤惟铭,郑重的叮嘱道:“汤总管,你去告知公主府上那些奴仆们,不可怠慢了公主殿下。” 汤惟铭阴恻恻的打量了眼如丧家之犬的林锦芊,想到她当初在宫里张扬跋扈的样子就仍是来气。 只不过皇后吩咐下来,他也不敢明着违逆,只好依从道:“奴婢领命。” 楚南栀也看出这小太监是铁了心的要为难林锦芊,要是放在往日里她倒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为了朝局的稳定如今明面上还是得护着这母子三人。 林锦骁入京时,出城相迎的除了尹、纪两家的心腹,其余朝臣皆是闭门不出,可见他们心中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太后以死谢罪,逼着林锦珂放弃了抵抗,若自己再赶尽杀绝,很难让人心归附。 更何况,青禾之地如今尚未收复,为了安抚降臣和青禾军,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装作无比亲热的搀着林锦芊往府内行去,一边走一边细说道: “公主殿下一片赤诚,想要回京致孝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公主殿下可要想好了,这个节骨眼上回京并非明智之举,你若待在阆州本宫尚能保着你母子三人太平无虞,但入了京可就不一样了,万一老祖宗和尹、纪两家的那些皇亲国戚迁怒于你们,结局实在难料。” “皇后一番好心臣妹心领了。” 林锦芊自知京中不少人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但眼下唐家上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唯一仅存的一脉也就二叔父唐毅,却是做不上指望的。 让唐家人和兄长曝尸荒野她实在不忍心。 所以就算是回京再受些凌辱也得为他们收尸。 见她去意已决,楚南栀也不再多劝,随即吩咐汤惟铭:“汤总管,你去为公主准备好车马,再让谭刺史挑选一队人马护送公主回京。” 听到这话,林锦芊感激不已的垂下热泪,跪地重重的连磕了几个头:“多谢皇后成全。”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必谢我。” 楚南栀含笑回道:“我平生最敬重的便是有情有义之人。” 毕竟自己也不是热血爽文里的大女主,只为着装逼打脸。 要说整个唐家上下,也就这位公主是个有人情味的。 这样的人即便是成为对手总归也是值得人敬重的。 待得她那一双子女出来,楚南栀静静的目送着他们母子离去。 小宝们瞧见娘亲待公主如此客气,纷纷不满的抱怨起来: “阿娘,她以前看我们都是拿鼻孔看人,阿娘你为何还要礼遇他们?” 二宝林瑞希想着青禾王的女儿林瑞茵,恨得牙痒痒:“哼,我巴不得一脚踩死他们,阿娘还放他们回京。” “你们现在还小,有许多事情等你们长大了就明白了。” 顾视着愤愤不平的小宝们,楚南栀耐声劝了句,才意识到都这个时辰了,小家伙们竟然还在院子里偷懒。 她没好气的撇了撇嘴:“你们该去书塾了,去晚了两位爷爷怕是又要生气了。” “师母,二老晨间叫人传了话,常爷爷说是要出城去拜访一位阆州的大儒,便让我们自行温习功课,到了下午再由聂爷爷教我们经文。” 沈云清懂事的解释完,汤惟铭也忙不迭的补说道: “因这场祸乱加之言婧长公主被押解回京,罢黜的长公主党羽不少,州内各郡许多空缺的官员都未得到补充,常老便想着赶在入秋前举行一场会试,阆州城外的顾家是本地百年书香门第之家,常老意欲邀请顾老入州府来一同主持这场会试。” “原来如此。” 楚南栀满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几乎没见到过二老的影子,整日和州府的官员们待在一起,研究官制的革新,忙碌了月余,如今总算是到了得以施展的关键时期。 若是能够顺利推行,不仅解决了帝国长久以来的积病,也造福了广大的寒门学子。 想着二老这些年一直忧心着朝事,如此伟大的壮举由他们牵头完成,功臣身退之后自然是要传为佳话。 她满心欢喜的朝小家伙们眯了眯眼:“常爷爷既然让你们在府上温习功课,你们可不能怠慢,要成为万千学子的表率,云清,你带着他们四个快些去书塾。” 沈云清恭敬的抱了抱拳,乖乖的领着四胞胎去往书塾。 哪知,小家伙们前脚刚走,一阵错乱的脚步声慌慌张张的从府外传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常老出事了。”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前些日子刚安排到常老和纪华珍身边的侍女小柔。 她满头大汗的抹着鼻子,哭哭啼啼的让楚南栀顿感不妙,立时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小柔哽咽着支支吾吾的回道:“常老常老他老人家在城外遇刺,老夫人老夫人得知噩耗已经晕了过去。” “什么?” 楚南栀吓得面色铁青,瞪大了双眼呆呆的注视着一脸惊慌的小柔。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她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正感错愕之际,突然腹痛如绞,她捂着肚子难受的呻吟道:“我……肚子痛。” 第785章 早产 “大姐。” “嫂子。” “皇后。” 楚家姐妹、林锦惠和汤惟铭都心慌意乱的乱成一团。 楚南竹意识到大姐该是要生了,赶忙对楚南湘吩咐道:“二姐,你和锦惠快扶着大姐回内堂,我去叫母亲和稳婆。” 汤惟铭立刻吩咐院中的侍女阿碧阿春过来搀扶。 这个节骨眼上他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立刻传信给京中的林锦骁。 楚南栀忍着腹痛,被人搀扶着往内院前行之际,仍不忘回过头来提醒道:“汤总管,你切不可让人传信给殿下。” 这个时候既然有人敢行刺常老,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如若有人故意设计想要林锦骁离京,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汤惟铭一脸茫然又深感焦急,她赶紧催促道:“你差人传平宁州海防营指挥使李三木即刻入阆州,协助谭刺史彻查常老遇刺一案。” 情急之下,她尽力保持着清醒,努力思考着应对之策,汤惟铭紧跟在身后,见她快要踏入内院那一刻又补充了句:“再去沂州请孙伯仁前往阆州边境,接管北部湾水师。” 皇帝驾崩,江南各地的军队也悉数入了京,她眼下担心着东桑人会卷土重来,趁此大举进犯。 而此时她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被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咬紧牙关再次对汤惟铭叮咛道:“快去,记住我方才所讲的话。” 汤惟铭也不敢耽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赶紧出了刺史府。 屋子里乱作一团,楚南湘和林锦芊看着她疼得满头大汗,一边吩咐着下人去烧热水,又一边宽慰道: “大姐,你一定要坚持住。” “嫂子,湘姐姐已经叫人去请稳婆了,一会儿就到。” 二人扶着楚南栀在床上慢慢的平躺下来,林锦惠瞧着一屋子侍女手足无措的样子,立时来了气,没好气的斥道:“还不快出去帮忙,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在林家大院里见惯了妇人生孩子,她知道这个时候孕妇的情绪最是紧要的。 “嫂子,你要是疼就用力抓住我。” 林锦惠将手伸到她手心里,极尽温柔的安慰道。 看着她细皮嫩肉的,楚南栀哪舍得,只是一个劲的咬着牙关。 可林锦惠却露出憨憨的笑意:“嫂子,你不用担心,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这点罪有什么受不得的,你生瑞文他们几个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如今我定是要好生守着你腹中的胎儿安稳落地。” 听着她这般恳切的语气,楚南栀疼痛难忍之际,终是松开牙关用力抓住了林锦惠的手心。 “眼下锦骁哥哥要留在京中,他既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就将我当作锦骁哥哥,现在什么也不要去想,安心将腹中的胎儿生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林锦惠强忍着手心袭来的酸痛,一直保持着微笑,努力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在这位暖心的小姑子一再宽慰下,楚南栀终于坚定了信念,双手不自觉的伸向她胳膊抓得更紧了些,如此整个人才感觉舒适了许多。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小宝们急切的哭喊声: “阿娘。” 接着是柳芸的呵斥阻挠声:“你们不能进去,听姥姥的话,跟着姥爷乖乖守在门口,等你们娘亲安心生产。” 四胞胎此刻已是心乱如麻,知道常爷爷被人刺杀,娘亲心里定不好受。 听了姥姥的话,大宝林瑞文赶紧擦去眼角的泪迹,瞪向哭的梨花带雨的二宝、三宝,轻喝了声:“不许哭。” 随后又立刻朝着里面扬声道:“阿娘,我们不哭,我们就在门外,你一定要听姥姥的话,阿爹和曾祖母还在靖灵城等着我们呢。” 小四宝也赶紧抹干净了鼻涕和湿漉漉的眼角,坚强的看向柳芸:“姥姥,你快进去照顾阿娘,帮她生宝宝。” 听着外面小宝们的说话声,楚南栀心里此时却是暖融融的。 看着柳芸已推门进来,她强撑出一抹笑意,对楚南湘吩咐道:“阿湘,我没事,你和阿竹带着小宝们去看看纪师娘。” 话音刚落,却又有些不放心,立即补说道:“多带些护卫出府。” 楚南湘抹着眼泪连连点头:“大姐,你别太担心,我这就去。” 说完,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 柳芸刚听到女儿要生了的消息本是急得焦头烂额,离着生产本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可却出现了早产,怕是因为常老的事情。 但看到女儿此时情绪并无多大的波动,她心里这才好受了许多。 “大栀别怕,母亲在,你父亲就守在门外。” 柳芸强挤着笑意一边柔声宽慰,一边凭着印象带着阿碧阿春驾轻就熟的准备一应所需用品。 待得稳婆到来时,暖胃和接生用的热水皆已换了数次。 州府的稳婆接生过的孕妇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却是头一遭见到临产时还如此神色淡然的女子。 而且为皇后接生,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殊荣,看着气色如常的楚南栀,稳婆尽量克制着内心的恐慌,也保持着沉稳的气势暖声安慰道:“娘娘放心,有民妇在,定会确保娘娘母子平安。” “多谢了。” 楚南栀勉强的笑了笑。 虽然此刻腹中仍是有些许的阵痛不时传来,但比起方才入内时已明显舒缓了许多。 这不由得让她生出了一丝侥幸:原来生孩子也不过如此。 可这个念头刚刚落下,她腹中又开始剧烈的绞痛起来,犹如万马奔腾一样在咆哮踩踏。 她终于疼得再也忍受不住,紧紧拽住林锦惠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额间的大汗一个劲的往外冒,很快就将一头长发浸润得湿漉漉的。 发丝胡乱的贴在额头上,感觉整个床头都像是泡在了水里。 床边的人影颤动着,她疼得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直到一盏盏烛灯点燃,浑浑噩噩中她才意识到已经入夜。 外面时不时传来楚文毕焦急的询问声:“老婆子,大栀怎么样了?” “快了,就要生了。” 柳芸的回答再次让楚南栀坚定了信心。 她此时俨然已经忘却了一切烦劳,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小姑子的话: 眼下,只想着将孩子顺遂的产下来。 第786章 还有吗? 稳婆和柳芸一个劲的喊着用力,楚南栀眉毛都拧作了一团,里面的小鬼头却始终不肯露头,急得她疼痛之余不住的暗骂:“臭小子,你再不出来,将来老娘定要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听着周围的喊叫声,她感觉自己都快用尽了全力,连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急促的喘息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嗓音早已沙哑,手臂的青筋已然暴起,就连紧握林锦惠手臂的双手都被汗水浸湿的滑漉漉的。 就在她感到精疲力竭之时,终于听到婴儿的哭声在耳边响起。 “生了,生了。” 看着柳芸激动的热泪盈眶,楚南栀终于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可就在她正准备放松下来,所有人都兴奋无比之时,却听稳婆严肃的话音再次响起:“老夫人莫急,还有一个呢。” “奶奶个腿。” 听着这话,楚南栀神色一紧,咬着牙关暗骂了声。 趁着柳芸照顾头胎的婴儿时,稳婆笑盈盈的端上来小半碗白粥,亲切的说道:“民妇在此先恭喜娘娘了,但娘娘万不可松懈,先补充些体力。” 看着稳婆喂过来的白粥,回想着方才生不如死的场景,楚南栀无奈的叹息了声,一边乖乖的喝粥一边想着小白脸。 “死鬼,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风流快活之后受罪的终究是老娘。” 默默的暗骂了声,按着稳婆的吩咐,补充完体力,她只得再次卯足了劲儿准备迎接另一个小鬼的到来。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四更天,打更的声音响起,第二个小鬼头才呱呱坠地。 等着稳婆剪完脐带,楚南栀有气无力的喘着气,脑子里头一件想到的事情便是看向自己的肚腹处。 心有余悸的侧目望向正起身的稳婆,连忙问道:“还有吗?” 稳婆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眯眯的望向柳芸,最后又看回楚南栀身上:“恭喜老夫人,恭喜娘娘,喜得龙凤双胎。” 儿女双全这对于做父母来说自然是最为欣慰的事情。 她一边高兴着可想到常老却又突然一阵心酸。 “辛苦稳婆了。” 楚南栀强挤出一丝笑意,同守在屋子里的阿碧吩咐道:“快带稳婆下去,多赏赐些银子。” 稳婆道了谢便跟着阿碧出去了。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楚南栀此时忍不住担心起四胞胎来,看着正忙着照看小鬼头的柳芸:“母亲,瑞文他们回来了吗?” 柳芸见她忧心忡忡的,怕她太过挂念常老的事,忙不迭的宽慰道:“有你两个妹妹照顾着不会有事的,你眼下就安安心心的做足了产,可不要再去想别的。” 楚文毕抱着新得的小外孙,乐滋滋的进来,也赶紧劝道:“听你母亲的,这女人做产可是马虎不得,别落了病根。” 林锦惠默默的揉着早已麻木的手臂跟着劝说道:“嫂嫂,伯父伯母说的没错,那位李指挥使是个聪明能干人,我想他定能查清常老遇刺一事,你就安心静养着。” 看着小姑子装作无事的轻松样子,楚南栀回想着自己方才紧抓着她胳膊的情形,忍不住掀起小姑子的袖子,发现这妮子胳膊上已是通红一大片。 林锦惠心慌的连忙放下衣袖,淡笑着摇头道:“嫂子,我没事。” “疼也不说出来。” 楚南栀撇了撇嘴,又感动又心酸。 今日若不是这小妮子,自己怕是要多遭不少罪。 吩咐阿春在屋子里寻来些敷淤伤的膏药来,静静的凝视着小侍女小心翼翼替她擦拭着淤青处,眸光流转间望向楚文毕和柳芸怀里抱着的两个小不点时,这一刻楚南栀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刚才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掐死腹中,但真到了这一刻,她眼中却饱含着温情。 “锦惠,以后我让他们兄妹做你干娘好不好?” 呆呆的注视着这对龙凤胎,楚南栀柔声说道。 “啊?” 林锦惠听得一脸错愕。 柳芸和楚文毕也是噗嗤一笑。 “噢,我说让他们兄妹认你做干娘。” 楚南栀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 林锦惠受宠若惊的跪下身去,忙不迭摆手道:“嫂子,你可别折煞我,锦骁哥哥不久就要登基,你贵为皇后,母仪天下,我哪敢受此福分。” “你当得起。” 简单四字道出了楚南栀对她由衷的感激:“你在我心里和阿竹、阿湘一样,都是我的好妹妹。” 林锦惠也没想到她竟将自己看得如此之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嫂子,你放心,我们芦堰港林氏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嗯,我信。” 楚南栀抿唇浅笑着看向她。 “大栀啊,大郎可为两个孩儿取了名字?” 楚文毕瞧着怀中不哭不闹的小奶娃,爱不释手的叹道:“这两个可比大宝他们四个出生时乖巧多了,小眼睛水灵灵的。” 取名一事,楚南栀先前就已经决定交给太皇太后,也怕他突然说句要亲自给孩子取名,便赶紧接过话来:“明日让信使入京,到时由老祖宗定夺。” “是是是,老祖宗如今刚与大郎团聚,也让她好生高兴高兴。” 同为女人,柳芸最是懂得太皇太后的不易,又怎么忍心去抢了她的风头。 见女儿、老婆子都发了话,楚文毕也不好再多言,怏怏的点了点头,苦笑道:“那便让老祖宗赐名。” 这时,楚南湘、楚南竹姐妹领着小宝们从外面赶回来,看到已经顺利出生的龙凤胎姐妹,面上愁容尽散,都欣喜的凑上前来察看两个小奶娃。 担惊受怕了大半日总算是有惊无险,四宝林瑞嘉趴到床边,紧握着楚南栀的手,抽泣着唤道:“阿娘,我终于有弟弟、妹妹了。” 二宝、三宝先前一直担心着娘亲腹中的胎儿会夺了自己的宠爱,可这一路历经重重磨难,开始懂得娘亲产下这对龙凤胎的不易,都争着要去抱柳芸和楚文毕手里的小不点。 “姥姥、姥爷,快让我抱抱弟弟、妹妹。” 二宝林瑞希看着小眼睛眨闪个不停的奶娃,一双小手径直就伸到了柳芸跟前。 “你们还小,还抱不动他们,等你们长大了些再抱。” 柳芸拦着二宝连声劝道。 楚南栀打量着屋子里,却没瞧见大宝林瑞文和沈云清的身影,便握住小四宝稚嫩的手掌,询问道:“你大哥哥和云清哥哥还在师奶奶府上?” “嗯。” 小四宝点了点头:“纪师奶奶方才醒了,聂爷爷和崔师奶奶担心着阿娘,让我们跟着两位姨母先回来告知阿娘。” 得知纪华珍已经舒醒,楚南栀这才松了口气。 第787章 四面环敌 “你们也累了一天,快跟着两位姨母回去歇息,这些日子多去纪师奶奶府上陪陪她老人家。” 楚南栀柔声对三个小宝叮嘱道。 纪华珍最喜欢四胞胎,有他们四个陪在身边,总归能让她老人家心里好受些。 四宝却担心着娘亲,蹙着小眉头瘪了瘪嘴:“可阿娘” “不用担心娘亲,你姥姥姥爷都在,还有你姑母也在娘亲身边照顾,娘亲没事。” 楚南栀半哄半骗的将三个小家伙送出门去,柳芸又叫人送了些清淡的羹汤来,温声叮嘱道:“喝了这碗羹汤,你也快些歇息。” “好。” 楚南栀话音刚落,却见汤惟铭赶了回来。 看着他紧皱着眉梢,在门口来回踱步,欲言又止的样子,楚南栀立时猜到了不妙,苦笑着将他唤了进来,淡定的问道:“可是东桑人进犯了?” 汤惟铭闷着头无力的叹了口气。 “父亲、母亲,你们先下去歇息。” 楚南栀恋恋不舍的看了眼两个孩子,又对林锦惠吩咐道:“锦惠,你也先下去早些安睡。” 等着众人走后,楚南栀让阿碧、阿春搀扶着自己坐起身来,连连摇头:“倒真是来得及时。” 压根不给老娘喘息的机会。 好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生孩子这么艰巨的事情她都熬出来了,如今再也没什么能够压垮她。 想必东桑人是算准了小白脸此时急于征讨青禾军和抵御北边诸国,无暇顾及南边,所以才敢在此时大胆犯境。 汤惟铭长吸了口气:“刺史大人今日已让州府廷尉史着手常老遇刺的案子,北部湾边境也已从州内抽调援军前往驰援,安排完诸事听闻王妃早产,又马不停蹄的从滕彦郡赶了回来,正候在门外,皇后可要召见?” “他累了一日也甚是辛劳,你让他回府好生歇息。” 楚南栀盘算着州内兵力,定定说道:“眼下张钰的水师尚在南境,阆州府留守的两万步兵并不熟水战,你告知刺史大人,让他们撤回城中严防死守固守待援。” “难道就将北部湾拱手让给了东桑人?” 汤惟铭不解的问道。 “东桑人绕过平宁州沿海诸县,直奔阆州深入腹地,自是奔着本宫而来,无暇顾及他地。” 楚南栀从容的笑道:“他们既然选择冒死一搏,咱们就来个关门打狗,只要坚守住阆州,就能确保整个东部海防不受侵扰。” “皇后所言极是,如今先帝新丧,这些东桑贼人定是想拿住皇后要挟新帝。” 想到京中的林锦骁,汤惟铭又试探着问道:“可否要立即将阆州城的事情告知殿下?” 这事也让楚南栀感到头疼。 西边林亭琰、北边各国怕是也会趁此南侵,这个时候她哪里忍心让小白脸应顾不暇。 咬了咬牙,她语气坚定的回道:“只需将本宫顺产之事告知京中,至于常老和东桑人的事等再缓缓。” 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就算是八百里加急让他知晓了这些糟心事也无非是让他平添烦忧,只有报喜不报忧了。 “本宫乏了,你按着本宫的吩咐去办。” 楚南栀吩咐阿春、阿碧送走汤惟铭,拖着疲惫的身子重新躺了下来。 一重重的糟心事虽然让她难以入眠,可这个时候她必须说服自己好好调养身子。 只有养好了身子,才能有精力去应付眼下的困境。 靖灵城养心殿中,林锦骁刚打了个盹,疲乏多日,好不容易做了个美梦,梦到娘子生了对龙凤子女,他正抱着新生的婴儿露出春风得意的笑容,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睁开朦胧的睡眼,抬眼看去,见殿中伺候的小太监仍立在殿前,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 “你可听到有人入宫?” 林锦骁困惑着问道。 小太监茫然的摇了摇头。 林锦骁叹息着揉了揉昏昏沉沉的眉心,却听殿外传来尹斯年的声音:“陛下,戎狄人联合北境布剌、燕支两国分别从西北、东北两境南下,北境十三郡已相继沦陷,聂铎将军连发数道急报求援。” “布剌、燕支部落区区弹丸之地也敢犯我边境。” 林锦骁雷霆一怒,愤然起身:“纾公主和纪驸马如今正与青禾军僵持于济州,这些个喽啰不过是想趁火打劫罢了,立刻吩咐李策整军不日随我出征,这次我定要彻底剿灭布剌、燕支两座蝼蚁小国。” 谁知,他话音刚落,尹恩慈威严肃穆的声音骤然响起:“不可。” 看着老祖宗带着几名宫人蹒跚着进来,林锦骁皱眉道:“皇祖母,您怎么还未歇下?” “皇帝呀,莫说是你如今连登基大典都未举行,即便是这靖灵城百官已然臣服,哪有天子随意亲出的道理。” 尹恩慈郑重的提醒道:“眼下我帝国四面环敌,内忧外患,你若不稳坐京中,如何震慑四方?” “皇祖母。” 自打进入靖灵城以来,林锦骁已是满腹的心酸。 妻儿远在阆州不得相见,如今想要痛快淋漓的上阵厮杀一场都成为了奢念,远不如在平宁州为王来得痛快。 “你如今是为君并非为臣,为君自当懂得驭人之术。” 尹恩慈耐心的劝道:“纵然是天子御驾亲征也该知晓时候,这个节骨眼上你坐镇京中方为上策。” 恰在这时,纪怀书也一脸笑意的走了进来,手里握着封书信,喜不自胜的抱拳恭贺道:“生了,生了,皇后生了对龙凤双胎。” “龙凤胎?” 林锦骁听得一惊,连忙上前拆开书信来看,倒果真和自己梦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激动的握着书信,他热泪都止不住的溢了出来,掰着修长的手指细算着:“娘子是在七月初一产下的,已有了五六日,她在信中说等着皇祖母为两个孩儿赐名呢。” “这丫头当真是咱们林家的福星呀,又产下龙凤双胎。” 尹恩慈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道:“明日便是七夕佳节,大的就赐名瑞吉、小的瑞思,待得下月丫头做产满了月,正好过了你皇兄的热丧期,赶在中秋前接她们回京。” 想着故去的太妃,尹恩慈又默默的轻叹了声:“两个小家伙赶在这个时节出生也的确是苦了他们,虽有些不合时宜,可这满月的酒席还是不能委屈了他们,重阳时在哀家的昭纯宫置办桌素宴,让零星亲友们入宫看看哀家的重孙、重孙女即可。” “都依皇祖母的。” 林锦骁附和着颔首道。 第788章 言而有信 本是被这一堆的糟心事憋得透不过气来,可得知娘子顺产之事,林锦骁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 随即意识到这个时候京中不可再生路安,否则举国上下怕是都要陷入一盘散沙。 也不再执念着亲征一事,理智的对尹斯年吩咐道:“尹太尉,戎狄人联络布剌、燕支人犯境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不足为惧,你即刻前往李策府上,明日让他领阆州军北上,助聂铎将军抵御敌军进犯,他呀在沂州城打得不过瘾,如今正是让他大展身手的好时候。” 顿了顿,他一脸从容的又接着讲道:“至于西北的戎狄人,便让容恒将军抽调三大营前去驰援,当务之急是要彻底平息北滨王的祸乱,让何郢、徐槿舟明日领沂州军增援锦纾和岑安,只要迅速平定了青禾三州,戎狄人必不敢再进犯。” 尹恩慈听着孙儿这番冷静的言辞,终于欣慰的点了点头。 尹斯年和纪怀书也相视一笑,放心的离开了养心殿。 重新安静下来的大殿中,林锦骁再次看向楚南栀的亲笔书信,左思右想了一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娘子该是在下月生产才对,为何早了一月就产下了瑞吉、瑞思?莫不是阆州出了什么事情?” “女子怀胎哪个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尹恩慈半眯着眼眸:“好在是产下来了,这便是天大的喜讯。” 心里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孙媳妇没在信上提及,那就说明她并不愿意让祖孙二人知晓,自己岂能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反倒是孙儿将京师三大营刚刚补充的兵力尽数调往前线,让她忧心起了京中的安危,忐忑的问道:“骁儿,这城中的禁军经历了去年的祸乱,眼下也不过七八千人,三大营出京,若有人想奇袭靖灵城你该作何应对?” “这一点孙儿也有想过。” 林锦骁无奈的叹道:“可眼下这个时候也只有冒险全力一搏了。” “若真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尹恩慈不忍心的闭了闭眼:“还是让宛盈那丫头与戎狄人和亲。” “皇祖母为何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林锦骁不解的问道:“我朝立朝数百年从无和亲的先例呀。” 虽是厌恶纪宛盈,但用一女子委曲求全,向敌国示弱求好,这并非他接受得来的。 自己膝下也有女儿,倘若有朝一日有人想用二宝、四宝的幸福去换取太平,自己又该当如何? 所以他绝不能开这个先例。 尹恩慈搀扶着他坐下身来,慢调不吝的细说道:“哀家听闻前朝立国时朝政甚是艰难,也常采用此法,虽是忍辱负重的法子,却终究让前朝兴盛了两百余年。” “皇祖母虽是出于对帝国的长治久安才出此下策,但孙儿并不敢苟同。” 林锦骁肃声回道:“我帝国立朝数百年靠的都是铁腕手段,若在此时采用怀柔之策只会让戎狄人这等野心勃勃之辈利欲更加膨胀,他们要的并非一个宛盈郡主,而是我帝国的全部疆域。” 听着这话,尹恩慈也陷入了犹疑。 林锦骁又道:“之所以会有戎狄之祸,东桑、白渝之乱,皆因皇祖父、皇兄两朝党争荼毒所害,这些外族人觉得我朝内乱丛生,军力凋零,如若再行示弱,往后怕是永无宁日可言,他们必会不断挑衅蚕食我朝疆域,所以这一仗不仅要打而且还得大获全胜。” “嗯,孙儿有骨气,哀家甚是欣慰。” 尹恩慈思忖着颔首道:“你皇兄和祖父若在天有灵,必会对你今日所言感到骄傲。” “皇祖母放心,纵然是真到了兵临城下的那日,孙儿也会秉承先辈们的遗志,宁可马革裹尸,也绝不忍辱偷生,只要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孙儿相信我帝国终会迎来柳暗花明的生机。” 听着他这番志气昂扬的话,尹恩慈仿佛看到了先辈们马背上打天下的那段波澜壮阔的光辉日子。 危难之时,君臣齐心、文官武将同仇敌忾方是致胜的关键,绝不可在此时生出不一样的呼声。 想到此处,尹恩慈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笑着起身:“皇帝都有此壮士断腕的决心,何愁子民不拥戴不死战,打,这一战,我帝国必当全力以赴。” 话落,凝神注视着这位朝气蓬勃的孙儿,回想着前两任君王,她感觉自己忽然都来了精气神。 看着正欲起身相送的孙儿,尹恩慈笑意嫣然的示意道:“早些歇着,哀家呀腿脚好得很,自己回宫。” 随后,搀着海莲应精神矍铄的往着昭纯宫行去。 七月的天无比炎热。 可想着一个人的七夕,楚南栀内心自然就凉快了下来。 新换了衣物和抹额,躺得有些累了,便半靠在床上,翻看着李三木刚刚整理送来的案牍,一时间脑海里思绪万千。 眼下东桑人犯境,想要彻查常老遇刺的案子并非易事。 而李三木和廷尉史查获的线索,除了仵作验尸的报告,可以断定刺客乃训练有素的军旅之人以外并没有别的收获。 因生产龙凤胎加之早产,她至今仍是下不了床,看着案情毫无进展也是束手无策得紧。 脑海里似乎每日都能看到常老,他那古板严肃的身影在自己跟前若隐若现的,总能勾起她无尽的心伤。 正当她倍感无奈之时,汤惟铭却兴致匆匆的走了进来,喜滋滋的唤道:“皇后,大捷,大捷,东桑人败退了。” “败退了?” 听到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楚南栀险些从床上跳了下来。 汤惟铭兴奋得眉毛直颤:“据刺史大人来报,说是白渝国的太子殿下亲领十万大军从海上袭击了东桑人的船队,活捉了东桑皇族亲王古坂田铎,如今已让张钰大都督押送入州府。” “谢太子?” 楚南栀心里此时倍感复杂。 先前还觉得他与白渝人狼子野心,不敢让他出兵助林锦骁北上,还将张钰调回南境提防,没曾想他竟不动声色的干了这么件大事。 不过让她感到好奇的是张钰竟然也这么迅速的驰援过来了。 “张钰何时到达的北部湾?” 楚南栀难掩欣喜的问道。 “听闻那东桑皇族的亲王这次意欲联合白渝人共同侵扰我南境,可白渝人皇帝采纳了谢太子与我朝结盟的主张,并提前告知了张钰大都督,顺势一道夹击了东桑贼人。” 汤惟铭将从州府听来的消息一点不漏的详细禀告了楚南栀。 “原来如此。” 楚南栀这一刻才算是彻底的相信了谢太子结盟的诚意。 自己和老祖宗果然是没看走眼,也对当初护他南下的决意感到庆幸。 再想着桑坤、桑琪离开阆州已有些日子了,盘算着时间如果不出意外想来也该回到塔塔拉卡部落了。 解除了阆州危机,她倒是有些期待着桑坤守株待兔的捷报能快些传入京中。 第789章 怪异的阆州城 见楚南栀手中握着书卷,汤惟铭后知后觉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立刻交到她手中,讪讪的笑了笑:“奴婢倒是忘了,这是谢太子托刺史大人交与皇后的信件。” 楚南栀接过信件打开来看,开头的“小栀栀”三字虽有些刺眼,如今却愈发让她觉得亲切。 “见字如面,喜闻你再得麟儿凤女,在此恭贺了,仅以东桑皇族亲王古坂田铎为贺礼,不成敬意,望岁月静好,望珍重,盼永恒。” 寥寥数语,倒不像是他往日死缠难打的作风,反而让楚南栀有些感动。 “他,可还在阆州?” 将书信折叠好,楚南栀突然问道。 汤惟铭摇头:“谢太子已经率军退出阆州边境,他托刺史大人带了话,希望朝廷能够早日护送白渝国六殿下和使团还朝。” “此事陛下和老祖宗自会定夺。” 楚南栀淡然答道。 如今她倒不忧心小白脸会继续扣押白渝使团。 林锦骁虽不是个主动向人示弱的性子,但也不会辜负了别人的好意。 毕竟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要强。 “纪我师母眼下可好些了?” 想到同样卧病在床的纪华珍,楚南栀缓缓收拾好信件和案牍,担心的问道。 “纪老夫人与老太傅情深意笃,老太傅骤然离世,老夫人哪里受得住这个打击,这几日水米不进,刺史大人叫了城中最好的医师前去探视,今晨奴婢送小殿下小郡主们过去,崔老夫人和聂老又好生劝说了一番,纪老夫人才勉强喝了半碗白粥。” 汤惟铭弱弱的叹息了声:“纪老夫人得知皇后早产,心中甚为惶恐,刻意叮嘱奴婢要皇后好生养着身子,切莫因为老太傅之事太过忧心。” 按着这个时代的习俗,外人探望产妇往往都是在满月之后,七天风八天扔,即便是再亲近之人也得在八日之后。 而且孕妇和产妇也不得进入灵堂吊唁。 她此时心中虽无比挂念着常老和纪华珍,但也不得不尊重这些潜移默化的习俗。 只是纪华珍如此说更让她觉得心里愧疚难安。 这几日她躺在床上苦思冥想,虽然尚未猜到究竟是谁害了常老,但已隐隐的察觉到常老的遇害和阆州官制改革脱离不了干系。 倘若果真是因为此事所致,常老的死无疑是因为自己所致。 本想成全二老一桩美名不曾想反倒害了他,这让自己往后如何再去面见纪华珍。 可想到聂老,楚南栀只得压抑着内心的心酸,对汤惟铭提醒道:“汤总管,既然东桑人已退,眼下重中之重仍是彻查常老的案子,但我担心仍会有人对聂老不利,你要吩咐刺史大人多派些人手看护聂老和常老的府上,确保万无一失。” “奴婢这就去安排。” 汤惟铭说完,便匆匆离去。 看了这半会案牍,楚南栀甚感疲乏,慢悠悠的重新躺了下来。 想来因为早产的缘故,才换的衣物和抹额又已是湿漉漉的,一身的汗渍味让人极不舒服。 拖着疲倦的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圈,听到里面的动静,阿碧阿春立刻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们怎么还在府上?” 楚南栀诧异的看向二人。 这个时候这两个小丫头该跟在四胞胎跟前伺候才是。 阿碧赶紧答道:“四郡主说,桑琪姐姐不在娘娘身边,怕娘娘不满意院里的女使,特意吩咐奴婢二人留在娘娘跟前伺候。” “原来如此。” 楚南栀心里一阵暖流涌动。 这小不点总是如此贴心。 自打桑琪走后,她倒的确是不喜欢身边这些笨手笨脚的丫头。 虽说也都是用心伺候的,可总少了一种心有灵犀。 要是桑琪在身边,只怕此时不用自己多说,又备了新的衣物和抹额前来为自己替换。 好在阿碧阿春还算是伶俐,看着被打开的房门和虚掩着的柳叶窗,赶忙过去关好了门窗,过来点了烛火。 楚南栀正欲阻拦,阿碧却开口道:“娘娘如今做产可不能受了凉。” 说完,从一旁的柜子里取来干净的衣物和抹额过来示意道:“老夫人叮嘱奴婢们每隔两个时辰要为娘娘换下身上的衣物。” 天气本就酷热,身上总是渗汗,楚南栀就等着再换身干净衣物,见两个丫头如此贴心,便顺从着换了贴身的衣物和抹额。 待得重新躺下身来,外面忽的传来楚文毕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缺德事,竟让这方圆百里之内连头奶牛都寻不到,这不是存心要饿着我的好外孙、外孙女嘛。” 紧接着就是婴儿哭哭啼啼的声音。 听着楚文毕的抱怨和奶娃们嘤嘤的哭声,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自己数月前让人将阆州城方圆百里的牛都买下送去了沂州战场,眼下自己没什么奶水,喂养两个小不点倒的确成了难事。 这个朝代在建朝初期,开国之君因宠妃在老太后薨逝时已经临产,老太后担心皇室血脉凋零,所以临终前刻意立下遗嘱,沿袭国丧止孕的旧制却为已经临盆的产妇开了恩典允许将胎儿产下。 之后由于不少女官入朝,数次争取,到得崇化帝时还将此列入了律法,只要在国丧前有身孕的人产下的胎儿由官府鉴定不予追究责任。 只是阆州这座千年古城有着特有的古韵,即便先帝已下令缩短国丧之期,民间百姓仍觉得丧期产子为不孝之举,又怕惹上不必要的官司,以至于眼下想要寻个乳娘都是极为困难之事。 楚南栀也没料到自己会早产,所以尚未来得及提前准备乳娘之事,正苦着一张脸,楚文毕的声音从门外再次传来:“大栀啊,为父已差人到百里之外去买牛了,你如今可好些了,可能喂外孙、外孙女几口奶?” 办法总比困难多,楚南栀朝着阿碧、阿春点了点头:“你们先去将两个小宝抱进来,再让老夫人熬些浓稠的米汤。” 等着阿碧、阿春将小奶娃接进来,楚南栀喂完大的,可到喂养小的这一个时,已然没了奶水。 看着怀里啼哭不止的小不点,她怏怏的叹了口气,朝着门外喊道:“父亲,你去与汤总管商议着到城里贴些通告,多花些银子,想来定是有乳娘愿意登门的。” 毕竟这两个孩子往后都是亲王、公主的命,这阆州城的女人难道都这么淡泊名利? 第790章 不对劲 按着楚南栀的吩咐,汤惟铭和楚文毕在城里张贴了布告,可一连过了好几日也未曾有入府伺候的乳娘。 这可倒让楚南栀感到奇怪了。 买奶牛的下人们尚未回来,整日里让外孙、外孙女喝米汤也不是办法,楚文毕只得亲自抱着两个小奶娃到城里去寻找有母乳的妇人。 可一个糟老头子整日里抱着两个小奶娃,身边还带着群护卫到城里找人讨奶喝,自是不会受人待见。 即便是有母乳的妇人大多都选择敬而远之。 作为乡下人出身的老侯爷,他倒是有着自己的法子,城里寻不到他便去了乡下。 费尽周折,不仅讨到了奶水,没饿着外孙、外孙女,还寻来一位年纪大些的乡下妇人,愿意入府伺候。 眼看着就快坐足了月子,楚南栀在床上歇息了大半月,总算是能够下地走路了。 虽然离着满月还有些日子,可她听闻纪华珍还病在床上,崔氏替她操持着常老的丧事也累出了病来,她终是忍不住想要过去看看。 毕竟这大热天的尸体不能久存,得早些查清常老的案情,好将遗体送回故里安葬。 李三木和谭刺史几乎翻遍了整个阆州城都未发觉刺客的行迹,至今为止都毫无眉目,这着实有点古怪。 她不得不亲自去看看才能死心。 柳芸和林锦惠劝不过,也只好多做了些安排,将她浑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才准备让她出门。 几人才踏出房门,却见楚文毕领着下人抱着小奶娃们进来,身后还跟了位约莫二十来岁,身形胖嘟嘟的年轻妇人。 “黄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寻到了位乳娘。” 楚文毕喘着粗气说道:“想必买奶牛的奴仆们也快回来了,让这乳娘一起照应着该是不会再饿着我的外孙、外孙女。” “究竟是谁如此缺德,偌大一个阆州城竟连位乳娘都寻不到。” 林锦惠听着甚为气愤,满目幽怨的注视着那胖嘟嘟的妇人:“你们可知伺候的是何人,那可是我朝将来的公主、亲王,若不是我嫂子如今困在阆州,放在平日里你们还没这个福分。” 楚南栀看着奴仆们手中抱着的小奶娃,上前去将小瑞思抱了过来,瞧小家伙不哭也不闹,晶亮的小眼珠晃动着不断舔着胖嘟嘟的手指头,比起刚出生时那瘦小可怜的模样俨然已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时间不由得感叹起有个疼爱外孙、外孙女的好外公是何等的幸福。 在如此困难的际遇下,楚文毕硬是没让瑞吉、瑞思受到一点委屈,养的白白胖胖的。 抱着生得花一样好看的小瑞思,目光不经意的落向那年轻妇人时,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楚南栀温声宽慰道:“你不必害怕,替我照顾好两个小宝,我自不会亏待你。” 得了这番鼓励和安慰,那妇人才面露欣喜的俯身连连点头:“还请娘娘放心,民妇定会好生照看小贵人们。” 这么诡异的时候,有人愿意入府,楚南栀打心底里感到慰藉,便对柳芸和楚文毕吩咐道:“父亲、母亲,你们为这位娘子在城里选处宅子,将她家小接到城里来,也好让她们一家有个照应。” “大栀,你就放心,为娘不会亏待她的。” 柳芸笑着应道。 毕竟是替当朝皇后伺候孩子,自是要体面些。 那妇人激动得不知所措,这才刚刚入府,就赏了宅子,连忙跪地叩拜道:“民妇多谢娘娘。” 楚南栀朝她微微一笑,示意起身。 望着怀里乖巧的小瑞思,温情款款的朝小不点抛了个媚眼,爱不释手的交到柳芸手上,叮嘱道:“就让锦惠陪我去,母亲留在府上和父亲帮忙照料着瑞吉、瑞思。” 得知女儿要出门,楚文毕脸上尽是忧虑:“大栀,你尚还在坐产,可不能出去乱跑的呀。” 柳芸早已劝过,不想让老头子给女儿添堵,轻瞪了眼他,楚文毕这才改口道:“那你得当心些,莫走太远。” “父亲放心,师娘府上离得不远,汤总管已让人套好了马车。” 楚南栀看了眼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全身上下,又将阿碧手中备着的帷帽拿过来,苦笑道:“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不会有大碍。” 楚文毕见状,这才宽心了些。 楚南栀提着帷帽,再次看向柳芸和奴仆怀中的两个小不点,恋恋不舍的轻声叮嘱道:“阿娘去去就回来了,你们在家可要乖乖听姥姥姥爷的话。” 随后戴上帷帽,和林锦惠一道出了门。 坐上马车,待得车马起行后,她一路察视着城里的情形,安静得实在可怕。 “如今东桑人败退,为何城里仍是这般萧条?” 楚南栀不解的问道。 “倒不是因为东桑人的缘故。” 林锦惠解释道:“我听说自国丧以来,城中就一直如此,至今没有恢复烟火气。” “这倒是怪了。” 楚南栀诧异着摇了摇头:“即便是遵循祖制,这民间也只需守制一月,更何况先帝有下达服丧三日的遗诏,哪怕是按着一月之期早该在七夕之日就结束了才对,如今都快两月了,不对劲。” 回想着城中请乳娘困难之事,楚南栀总觉得其间透着些蹊跷。 “我前几日就听府里人说,刺史大人为了传达先帝旨意,还刻意让各级官吏发布告示,不得借国丧一事打压百姓,尤其是对于国丧止孕一事做了严申,只要是符合国丧临产的妇人官府皆不可强行干涉。” 林锦惠瘪着嘴蹙了蹙眉:“但我听楚伯父说,他在城中几乎并未发现有刚刚产子的妇人,即便是肯喂瑞吉、瑞思母乳的也都是国丧前产子的妇人。” 顿了顿,她捋着下巴又道:“恐怕楚伯父寻来的那位乳娘生养的孩子也不会是在这一两月之内所产的。” “这阆州果真不是个寻常之地,先有谭刺史替盗墓者说情,如今竟然连待产的孕妇也处处透着古怪,我就不信偌大个阆州城寻不到一位和我一样,在国丧期间临产的妇人。” 楚南栀唏嘘着叹了口气。 国丧止孕这种变态的法则本就不合情理,好不容易有人为女子们挣来了这来之不易的权利,难道这些做母亲的都能眼睁睁看着怀胎十月的孩子被人拿掉? 而且在这个时候堕胎也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邪乎! 诡异! 实在不对劲! 第791章 顺其道而行 聂府、常府离着刺史府也就一条巷子的距离,是楚南栀先前为了安顿两位师娘刻意挑选的,紧挨在一处,前来探视倒也方便。 看着安静的聂府和挂满白幡的常府,楚南栀犹疑着缓缓踏进了常府的大门。 得知皇后驾临,看守的护卫们早早的就清退了前来吊唁的宾客,此时的府中除了几个小家伙,皆是汤惟铭安排过来的仆从。 隔着老远的距离,看到灵堂上跪着的小不点们和那口黝黑的棺椁,楚南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余光斜倪在周围长跪着的仆从们身上,她一步步踏入堂中,脑海里总是经不住浮现出常老生前的音容笑貌。 老人家与林锦骁情同父子,可至今她还未敢将死讯告知小白脸,真不知要如何告诉他这个消息。 “阿娘。” 尚在恍惚迷离之际,小宝们的呼唤声不约而同的传来,立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大宝林瑞文哽咽着抱住走上前来的楚南栀,泪眼朦胧的说道:“阿娘,以后常爷爷再也不能教我们剑术了。” 沈云清也不停抽泣着,早已哭花了双眼。 这几个孩子当中,要说最感激常老的自然是这小家伙。 一个商贾人家的庶子却能得到常老的青睐该是何等的荣幸。 坚定的咬了咬牙,沈云清一脸虔诚的俯首叩拜道:“还请师母定要为常爷爷报仇雪恨。” 听到灵堂中的哭喊声,纪华珍也被侍女们搀扶着走了出来。 目视着眼袋红肿、嘴唇干裂,憔悴不已的老夫人,楚南栀眼中的热泪再也包不住,止不住的流了出来,跪下身去,不住摇头道:“师母,都是我害了恩师。” “大栀,快起来,此事怎能怪你呢。” 纪华珍连连咳嗽了数声,托着病怏怏的身子连忙过来搀扶。 可她这摇摇欲坠的身子俨然没有半点力气,稍一用力就险些跌了下去。 楚南栀忙不迭的扶住她,哽咽着连连叹气道:“若不是我让二老主持阆州官制革新,恩师也不会遭受此劫。” “他这一生心里眼里皆是朝堂,在归隐前若能达成此愿也是他最为欣慰之事。” 与常延珏相濡以沫几十年,纪华珍最是清楚他的性子,这等关乎朝廷兴亡的大事,即便没有这丫头开口,他也会欣然前往。 当年先太子之死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好不容易盼到自己的学生登基,怎能不替他尽力稳固朝政。 “你坐产尚未足月,这个时候该留在府上静养才是,不该出来受凉。” 当初得知这丫头闻听噩耗早产,纪华珍心里就倍感难受。 瞧着哭得伤心的母子几人,纪华珍强压着内心的伤痛,拿着帕子一一为几人擦拭眼角的泪迹,好生劝道:“不哭了,你们先生这一走老身的心都跟着碎了,可这个时候我们都要振作起来,大栀啊,你要好好调养身子,只有养好了身子骨才能替你们先生完成最后的遗愿。” 想到这些日子老头子因为官制革新之事整日里兴奋得睡不着觉,足见他对此事的看重。 既然有人存心阻拦,为今之计定是要鼎力促成他的遗愿,绝不让这些背后之人得意。 “师母你也要紧着身子骨,还请师母放心,学生定会寻出幕后真凶,为恩师血仇。” 眸光坚定的凝视着面前的棺椁,楚南栀努力调整情绪,郑重的立誓道:“学生绝不会辜负恩师的一番苦心,定要重整阆州官制。” 纪华珍紧咬着牙关,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对小宝们叮嘱道:“瑞文,你们几个快些扶着你们娘亲回府去歇着,师奶奶没事,师奶奶会好好活着,就在府上等着谋害你们常爷爷的凶手伏法。” 说罢,不忍再看母子几人和这冷冰冰的棺椁,径直转回身去,朝着内院行去。 目送着师母离开,楚南栀静静的为常老上了香,想着尚无头绪的案情,领着小宝们转而去了隔壁的聂府。 大半月未见,再看到聂怀安,他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死气沉沉的俨然没了往日那股活泼劲。 引着母子几人到堂内入了座,聂怀安看着神容憔悴的楚南栀,也有些担心的关切道:“大栀,你常先生骤然离世,老朽虽知道你心痛,可也莫要太过忧虑,谭刺史和李三木已经在让人全力彻查,想必用不了多久定能寻出真凶。” 只是话到这里,聂怀安终是忍不住长叹了声:“我与他自小就水火不容,处处争锋相对,谁也不肯落了下风,没曾想他终究还是先一步离我而去。” 想到从此没了这位老冤家谈笑风生,他的心里倍感落寞,虽已过去这么久的日子,他此时仍是郁郁难平。 “恩师不用担心我的身子,我如今调养的差不多了,二老与陛下情同父子,常老蒙受不白之冤,至今学生也未敢将此事禀明陛下,若是不能为常老昭雪,学生恐怕难以心安。” 回想着这些日子查看的案牍和李三木与廷尉史禀报的各处细节,楚南栀茫然的摇头道:“可至今为止,廷尉史与李三木毫无进展,让常老灵柩滞留于此学生实在不忍。” 吩咐小宝们去内室里探望生病的崔氏,等到堂中仅剩下师徒二人,楚南栀这才娓娓道出心中的顾虑:“学生对阆州的事情知之甚少,听闻常老遇刺前是要前往城郊拜谒那位颇有名望的顾老,不知这人有何来头?” “要说这位顾磊的确是位有些风骨的人物,在整个阆州可谓是盛名卓着。” 聂怀安蹙着眉颔首道:“想要革新官制,有他前来主持大局,倒不失为一桩稳妥的法子。” 深深的凝望了眼楚南栀,他接着讲道:“大栀你也知道阆州不同于他处,而此次的官制革新又是一件可追溯先贤的壮举,马虎不得。” “如此说来,学生倒想亲自去拜见拜见这位大儒了。” 楚南栀思忖着点了点头,而心中也大致有了些寻出蛛丝马迹的法子。 既然幕后凶手将事情做得如此隐秘,他们行刺常老又果真是为了阻碍官制革新,那目前最好的法子就是顺其道而行,将此事坚决推行到底,定能再次引凶手现身。 第79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说楚南栀要亲自前往拜谒顾磊,聂怀安随即露出了深深的担忧:“大栀,你如今不该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老朽听说眼下北边战事吃紧,老祖宗和新帝都盼着你早些回京团聚,依老朽看来你还是速速启程入京,至于阆州之事还是交给谭刺史和李三木来做。” “我何尝不知京中局势困顿,也想带着小宝们早日入京,只是在查清常老遇刺一事前,我有何面目入京见老祖宗和陛下呀。” 楚南栀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阆州多留一日,便会有人想拿自己和小宝们做文章,好在眼下东桑人败退,暂时不至于有大的风险。 聂怀安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依从下来,拧眉颔首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让老朽陪着你一同完成常老生前的遗愿,促成此次官制革新,老朽倒也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新帝新后这般不敬。” 话音刚落,却见汤惟铭领着此时谭清行色匆匆的急奔进来。 看着二人的神色,楚南栀顿觉不妙,连忙问道:“谭刺史,发生了何事?” “皇后,安和县县令胡茂锡差人来报,芊公主与一双子女在阆州边境遇刺,随行护卫皆不知所踪,下官闻听此噩耗,不敢擅专,特意前来请示皇后,还请皇后定夺,可要速速禀报京中?” 谭清紧皱着眉梢,已是焦头烂额。 自打接任阆州刺史以来,便是大事层出,他实在有些心力交瘁。 “芊公主遇刺?” 听到这个消息,楚南栀和聂怀安面面相觑着,无不感到惊讶。 “太后与唐家作恶多端,这些年来没少残害忠良,芊公主有此恶报倒也不足为奇。” 聂怀安狐疑着说道:“只怕是有人借此泄愤而已。” “恩师有此猜测倒也合情合理。” 楚南栀唏嘘感叹道:“的确是有人对太后、青禾王母子旧党恨之入骨,可芊公主已选择入京,这祸福实在难料,本已是凄惨至极,又何必再冒着风险对她动杀机,若非老祖宗与陛下点头,行刺公主的罪名可不一般,更何况随行的护卫皆是阆州府的官差,谋害官差更不是简单几句责问可以了事的。” 谭清也是一脸的困惑:“得皇后叮嘱,下官半点不敢马虎,所挑选的护卫皆是州府最机灵身手也极为敏捷的,纵然是这些凶徒对太后和唐家有着深仇大恨,行刺一个落魄的公主这并非明智之举。” “阆州边境?” 楚南栀思考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为何会选择在阆州边境对芊公主母子动手?” 她这一提醒,聂怀安随即也反应过来:“唐家在沂州经营多年,旧党势力仍是遍布整个沂州,眼下京中形势吃紧,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挑动内乱,想要激起陛下和唐氏旧党的矛盾?” “正是如此。” 楚南栀眉峰一闪,立刻看向谭清:“刺史大人,沂州前刺史唐毅如今现居何处?” “陛下拿下沂州后,已升任长宁郡郡监郑欢留守沂州,如今由他接管了沂州大都督一职,至于唐毅,眼下虽仍居刺史一职,但沂州兵马调动皆由郑大都督负责。” 谭清详细的禀道。 “我听闻此次随行入京的也有不少沂州军,眼下青禾三州也未平定,芊公主的死若不能及早查清只怕会影响军心。” 楚南栀面上不由得露出深深的焦虑:“虽然我与陛下从未想过追究这些旧党的罪责,可仍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挑起朝局纷争,置帝国安危于不顾,不得不防。” “会不会是远在青禾之地的那位北滨王在从中挑唆?” 谭清立马有了察觉,蹙眉问道。 “只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楚南栀迟疑着点了点头:“刺史大人,你即刻传令李三木前往沂州彻查此案,顺便传达本宫与陛下的旨意,对于芊公主的死我与陛下甚为惋惜,定会早日彻查此案,还她们母子三人公道。” 谭清眸色微顿:“可要将阆州所发生的事一并上报给朝廷?” 老太傅遇刺,新帝的儿子、女儿竟连一个乳娘都请不来,如此怪事若是瞒着陛下,他心中深感惶恐。 楚南栀缓缓站起身来,细细回想着自国丧以来城中屡屡发生的几桩大事,沉吟良久后这才点头道:“如数上奏。” “是。” 得了旨意,谭清这才抱拳离去。 聂怀安此时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恼怒之余更多的是对学生的心疼。 锦骁刚刚登基,南栀这丫头又刚刚生产,却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屡屡生事,实在叫人愤懑。 暗暗的捏了捏拳,他重声叮嘱道:“大栀,你早些回府歇着,拜谒顾老的事情为师先差人前去送了信,安顿好一切再行出城,你常先生刚刚遇刺,你的安危可大意不得。” “嗯,聂老也要当心些,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 楚南栀不安的瞥了眼聂怀安。 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安危。 “放心,为师心里有数。” 聂怀安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常老的死已经让这丫头心神大乱,眼下就算是为着两名爱徒,他也要好好的活着。 得了聂老的承诺,楚南栀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领着小宝们安心离去。 回到府上,在卧室里,小宝们围着小瑞吉、小瑞思一刻也不肯离开。 看着可爱的两个小奶娃和神色不安的娘亲,小宝们都懂事的安慰道:“阿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的。” “有你们几个在,娘亲相信瑞吉、瑞思将来定不会受人欺凌的。” 得到小家伙们这番安慰,楚南栀心里温暖了许多。 哄着四胞胎直至很晚,在内堂里一道用了晚饭,才让锦惠和楚家姐妹将他们接走。 静谧的内室里,看着早已熟睡的两个小奶娃,想着明日起不用再受没有母乳的痛处,她心里随即也轻松了许多。 难得的睡了一个囫囵觉,次日被小瑞吉、小瑞思的哭声惊醒,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坐起身来,给两个小不点各自喂了些奶水,尽可能的雨露均沾。 虽是没让兄妹二人吃饱,但好歹是哄顺了小家伙们。 待得得了空,她才急着去催问屋子里伺候的阿碧、阿春:“乳娘可到了府上?” “奴婢们方才去厨屋里取水,听老嬷嬷说大清早老侯爷就已经差人去接了,想必就快到了。” 阿春这才回完话,便听楚文毕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进来:“天杀的贼人,我楚家并未得罪过这阆州的官绅百姓,究竟是何人如此丧尽天良?” 楚南栀眉头紧锁着抬眼望去,见汤惟铭正神情惆怅的走了进来,怏怏的跪下身去,低头禀道:“启禀皇后,乳娘和她一家六口人昨夜被人灭了口,悉数惨死在家中。” 第793章 哗众取宠 “可恶。” 听到这个消息,楚南栀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沉吟许久后,她才缓缓开口道:“厚葬其家小。” 说罢,将小瑞吉、小瑞思交到阿碧阿春手上,亲自整理好妆容,又对汤惟铭肃声吩咐道:“随本宫亲自前往季春县,本宫要亲自彻查乳娘遇害一案。” “皇后,你身子尚未完全康复” 汤惟铭有些担心,正要劝阻,楚南栀立即打断他的话:“无妨,本宫倒想瞧瞧这阆州城究竟藏着什么猫腻,竟连个乳娘都如此难寻。” 说罢,便径直出了门。 看着院子里正满腹牢骚的楚文毕,楚南栀不由得停下脚步来,好生宽慰道:“父亲不用着急,我今日定会寻到乳娘入府。” “咳,这钱氏不过是想挣几个银钱,她何错之有,至于全家被屠。” 楚文毕此时心中充满了自责,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一家六口人。 “我会替她们讨回公道的。” 楚南栀隐忍着心中的怒气,重重的捏了捏拳。 见女儿又要出门,楚文毕面色一紧,但知道劝她不过,只好附和道:“为父陪着你一道前往季春县,若不能看到凶手伏法,为父实在愧对钱氏一家老小。” “好。” 楚南栀也未反驳,让汤惟铭点了些护卫,一行人径直前往季春县县衙。 季春县是紧邻着州府的一座县城,离着州府大约一个时辰的车程。 到得此处已是午后,县令詹赫此时正神情惬意的在府衙后院里品茶,得知皇后驾临,这才装得愁云满面的出门相迎。 看着府衙里密密麻麻的州府甲士,詹赫诚惶诚恐的跪下身去,大声请罪道:“下官不知皇后莅临本县,未曾远迎,还望皇后恕罪。” “詹赫你好大的胆子,县里发生命案,你不派人全力缉拿凶手,竟还有此闲情逸致在院中饮茶。” 汤惟铭看着这装腔作势的官员,便是一顿怒斥。 “下官惶恐。” 詹赫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自命案发生以来,下官就已料到凶手是何人,却不敢擅专,为此只敢困在寒舍,虽看似悠闲,实则不过是自怨自艾罢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禁不住冷笑了声,满目嘲讽的看向詹赫:“身为一县父母官,本该为民做主,本宫倒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能让詹大人如此忌惮?” “下官无能,还请皇后治罪。” 詹赫却只字不提心中的猜疑,故作清高的轻叹了声。 “看来今日本宫不治你的罪反倒是要让你失望了。” 楚南栀冷嗤了声。 对于这种故弄玄虚之辈,她此时已是厌烦至极。 想必这小县令也是听闻了芦堰港徐槿舟和那郡监郑欢的事迹,也想玩这哗众取宠的伎俩。 目光冰冷的同詹赫笑了笑,楚南栀直接对身边的护卫们吩咐道:“来呀,季春县县令詹赫治县不力,特赐两百军杖交由刺史府发落。” 话落,目色凌厉的再次打量了眼詹赫,刻意强调道:“打满了才作数,一棍都不能少。” 锐利的眼神吓得詹赫身形为之一抖,额间冷汗直冒。 打完两百军棍自己还能活着进刺史府? 这皇后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詹赫吓得赶忙讨饶道:“皇后息怒,下官确实有难言之隐,并非是要故意卖弄玄虚。” 见他终于说了实话,楚南栀这才慢悠悠的向着堂内行去,稳稳的坐下身来,看着跟进来的詹赫,沉默着并未开口。 楚文毕如今心里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谋害的乳娘一家,急着催促道:“皇后在此,詹大人,你还是快快道出心中疑虑,免得受皮肉之苦。” 詹赫察觉到皇后对自己已然生了厌恶,也不敢再卖关子,只得苦着脸如实回道:“就在上月初皇后诞下小殿下和小公主不久,这阆州城便传出了一则对皇后不利的言论。” “何言论?” 楚南栀心里大概猜测到是与产子有关的事情。 詹赫小心翼翼的察视着众人,却又不敢往下说。 “你但说无妨,本宫赐你无罪。” 楚南栀朝他淡然一笑:“不过你要是敢再欺瞒本宫,本宫不仅要追究你渎职之罪,还要治你欺上瞒下的罪责。” “是。” 詹赫拧眉颔首道:“先帝虽下诏举国上下只服丧三日,可我阆州乃中州首府,更是千年古城,一直恪守礼法,为君守节、为长者戴孝向来遵照前朝古制,不满三年之期不可摘孝,皇后母仪天下,陛下更是出自先帝一脉,受先帝器重,理应按制服丧,为此有人对皇后在国丧期间产子颇有怨言。” “原来如此。” 楚南栀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阆州各郡官员并未遵照刺史大人颁布的法令行事,这月余间临产的妇人都被强行隐去了腹中胎儿?” 想到此中情节,詹赫不忍心的闭了闭眼。 “荒唐,实在荒唐。” 楚南栀倍感气愤:“就连先帝也能体恤民生,更懂得女子怀胎不易,所以才颁下这道遗诏,尔等既为本朝臣民,却迂腐不化的遵照前朝旧制,居心何在? 人人都有三亲六眷,倘若每逢至亲过世都要守孝三年,试问人这一生又有几个三年可以如此荒废,更何况国丧期间举国上下临产妇人不在少数,先帝驾崩,国人无不痛心,可这些妇人何错之有,就非得逼着她们胎死腹中甚至一尸两命?” 沉默良久,举目视向鸦雀无声的大堂上,楚南栀沉沉的叹息了声:“詹县令,请你道出是何人如此冥顽不化,视人命如草芥?” 能叫全城官员百姓都这般忌讳的人物想必并非是凡人。 詹赫咬了咬牙,随后脱口而出:“此人乃我阆州城的名士,顾家庄族长顾磊,他虽为一介布衣,可在我阆州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连言婧长公主和裴驸马驻守阆州时,对顾老也十分敬重,凡遇州内棘手之事皆会询问顾老,请求妥善解决的法子。” “顾磊?” 听到这个名字,楚南栀心里尽是酸楚之意。 常老为了请他出面主持阆州官制革新才丢了性命,没曾想这人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为了遵循旧制,居然可以违背圣意,这般看清人命,实在是不可思议了些。 第794章 破罐子破摔 詹赫这时开始信誓旦旦的解释起来:“顾老门生遍布帝国上下,朝中各部官员十之有三皆是出自他的门下,就更别提阆州城了,下官斗胆猜测常老遇刺和钱氏一家之死皆是由他所为。” 说罢,令县里县丞取来了仵作验尸的报告交到楚南栀手上,继续禀道: “还请皇后过目,下官早已差仵作验尸过,钱氏一家六口人身上的刀伤皆为利刃所致,一击毙命,刀口深度约一尺,厚度却不足半寸,和常老身上的刀伤一致,如此锋利却又薄如蝉翼的断刃绝非民间所制,唯有可能是出自军中。” 打量了眼正细细观看验尸报告的楚南栀,詹赫目光中透出更为坚定的神色: “顾老门生在阆州城为官的不少,军中劲旅更是不胜枚举,下官拜读过皇后官制革新的策论,实在令人耳目一新,乃匡扶朝纲的创世之举,下官深表敬佩,但如此公正合理的法子自是会引得世家大族所共愤,他们绝不愿看到这科考之法问世。” 听着詹赫这番言之凿凿的话,再结合看过的所有卷宗,楚南栀也隐隐意识到钱氏一家的死和常老遇刺脱离不了干系。 他们刺杀常老阻止官制革新还算情有可原,但将钱氏一家灭门这实在有些丧心病狂。 正如楚文毕所言,那乳娘不过是想挣几两银子让一家人的生计得以改善,何以遭此大祸。 可李三木与州府廷尉史彻查常老一案近一月也无半点进展,仅凭着仵作验尸报告压根得不出任何结论。 毕竟这种军用匕首若果真牵扯到军中,并不比当初锦惠家中那样好查,犹如大海捞针无从查起。 想了想,她果决的对汤惟铭示意道:“汤总管,你亲自带人前往顾家庄,请顾家族长前来问话。” “请顾老来县衙?” 汤惟铭眉头紧蹙,一脸不安的看向楚南栀。 这可不是儿戏,像这种当世大儒最是得罪不得。 詹赫虽然怀疑是顾磊差人行刺了常老,并屠戮了钱氏满门,但也并无确凿的证据。 听闻皇后要前往拿人,心里也变得七上八下起来:“皇后,下官” “不必多言,本宫只是传顾老前来县衙问话,并无别的意思。” 楚南栀打断詹赫,温笑着说道:“莫不成本宫这位即将册封的皇后请一州名士前来叙话也要受人指点?” “下官不敢。” 詹赫颤颤巍巍的摇了摇头。 “快去。” 楚南栀催促着汤惟铭前往,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审讯钱氏一家遇害的详情。 詹赫将前往彻查的县尉和差役们皆唤到了院中供她差遣。 望着谨小慎微的一群县衙官吏,楚南栀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随口问道:“本宫听说,常老遇刺和钱氏一家遇害皆是由童县尉亲自前往侦查的。” “确实如此。” 童县尉小心翼翼的回道。 “除了仵作的验尸报告,童县尉可有什么别的发现?” 楚南栀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卷宗,也不去查看几人的神色。 见她这般平易近人,众人紧张的情绪这才和缓了许多。 童县尉一丝不苟的答道:“不敢欺瞒皇后,下官派人在四处搜寻并未发现丁点的蛛丝马迹,凶手实在狡猾。” “能断定是军中之人所为,这就是重大的线索。” 楚南栀抬起头来安慰道。 在芦堰港和县衙的官员们打惯了交道,她深知这些人的作风,如果仅是仗着官威压人自是听不来什么真话。 而对于这桩连环杀人案该如何入手,她早已决定不从案情本身着手,唯有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 那位所谓的名满阆州的名士顾磊便是她手中放出去的长线,倘若此人果真与这桩案子脱离不了干系,今日自能戳破他伪善的面具。 可此事并非他所为的话,在见他之前她得提前做些准备。 在心中思量了许久,楚南栀装得若无其事的开始与几位官员叙起了闲话:“要说顾老的名声本宫也是略有耳闻,但仅凭他的几句话就能让整个阆州的孕妇不敢生产,甚至让本宫刚出生的孩儿连个乳娘都请不到,这想想也是细思极恐,却不知他有何法子?” “皇后位及荣宠,母仪天下,我等自然敬畏,可皇后总归是要回京的,除去青禾三州,这阆州的名门望族可占据我朝半壁江山,想要在阆州安然无恙的讨生活自该给这些名门之后几分薄面。” 詹赫笑眯眯的回道。 虽早已听出皇后是在试探大家的口风,但做这一县县令数年他甚是憋屈,许多的话不吐不快,此时也故意煽动起了楚南栀心中的怒火。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立时惹来了县丞、县尉的不满,纷纷向他投去了白眼。 童县尉忙不迭的补说道:“说起来这阆州也的确不比他处,就连历代先帝都曾下令允许阆州遵循祖制,不可坏了这座以孝悌仁义享誉千年的古都美名,先帝的国丧更是不能马虎,百姓们深受皇恩,自该为先帝守丧。” “原来如此。” 楚南栀微微笑道。 瞬间看出詹赫心中藏着许多话不敢言及。 此时也大抵明白了为何寻不来乳娘的缘由,怕是应验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俗语。 温吞吞的瞟了眼众人,当看向县令詹赫时,楚南栀眼中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又接着问道:“本宫听闻在国丧期临产的妇人皆要由官府登记查验,这季春县也算百里大县,想必在这月余间临产的妇人并不少,毕竟是十月怀胎的,难道都能这般顺利的隐去胎儿?” “自然如此……” 县丞、县尉正欲抢着回答,詹赫的声音却立时盖过了二人:“哪有这般顺利的,女子怀胎不易,更别说到了临产之际,堕胎的法子自是有的,用药物强行下死胎或是用外力打击压迫振动腹部使得胎儿流产,更有甚者将生下的胎儿溺死丢弃的也大有人在。” 如此悲催的事情却被他云淡风轻的说出,让楚南栀听着甚为气愤。 楚文毕则直接面红耳赤的怒斥道:“詹县令,你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如此轻视他人性命,真是恬不知耻。” 詹赫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势,立即跪下身来主动摘下乌纱帽举于身前,沉声说道:“下官愧对本县百姓,还请皇后治罪。” 第795章 以理服人 县丞、县尉被县令詹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愣,纷纷跪下身来,苦劝道:“县令大人,你这是何为呀,先帝大丧,全城百姓皆服缟素,并无怨言,大人何罪之有?” 劝说完,童县尉还偷偷的朝着詹赫投了个恐吓的眼神。 这细微的动作却已然被楚南栀看在了眼里。 她此刻算是清楚了初进府衙时詹赫为何闲坐院中,故意怠慢自己。 堂堂一县县令行事还要看县丞、县尉的眼色,处处受制于人,也的确是憋屈。 “詹县令,你虽故弄玄虚,在本宫面前表现得慵懒无礼,可本宫却知道你并非碌碌无为之辈,钱家惨案不过发生半日,你已将仵作验尸结论看得仔细,并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楚南栀一边说着一边托起他手中的官帽,神色肃穆的替他戴了回去: “就连老太傅的卷宗你也有所研究,可见你早已用心在专研这两桩案子,今日本宫亲至,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查清此案,你若有何苦衷皆可如实奉告,这阆州城终究不是所谓的名门望族说了算的,它既位列帝国版图,便有法可遵,有律令可传达。” 目色凌厉的打量了眼县丞、县尉,楚南栀言辞变得更为犀利: “本宫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可若连自己的孩儿都不能庇护,不能为那些怀胎十月的母亲讨还公道,如何当得起母仪天下的贤名,在场的各位哪个没有家小妻儿,难道你们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娘子蒙难,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儿胎死腹中?”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让县丞、县尉哑口无言,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搭话。 詹赫看出皇后决心要管这桩事,这才哀叹着答道:“自七月以来,短短月余间县里上报的仅是死于难产的产妇就已达近百例,比起往常多了十倍。” 话到此处,詹赫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沉吟良久后才继续道:“下官对此十分痛心,阆州有十三郡,每郡约有二十余县,下官实难猜测其余各县的情况。” 这触目惊心的数字让楚南栀和楚文毕听得皆是一怔。 楚文毕止不住的摇头叹气:“仅是小小的季春县一月之内就有近百位妇人死于难产,那要加上因国丧引产的产妇又该是怎样一个惊人的数字?” 楚南栀自是听得出詹赫话中的深意。 堂堂一座县城因难产而死的妇人自是不可避免,可在这月余间达到如此多人,可见其中有猫腻。 想来多出的便是因国丧引产致死的,官府为了隐瞒罪责,才以难产上报。 而这仅是统计出死于难产的,那些堕胎成功弃掉胎儿的又不知该是怎样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年头引产的法子实在残忍,更别说已到了临产之际,即便能够顺利引产,导致绝孕绝育的怕是也不在少数。 这一刻她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也如常老当初所言,先帝在朝二十余年无甚功绩,可的确是位心系黎民的皇帝,临终前唯一一道造福百姓的举措竟被底层官员糟践成这样,想想都让人心寒。 既然林锦骁北上前让自己协理阆州事务,为了自己刚出生的小瑞吉小瑞思,更为了这不公的世道,她也决心要与阆州的名门望族对抗到底。 目如刀锋般从众人面前划过,楚南栀语气沉沉的对詹赫说道:“詹县令,本宫今日以廷尉府大司寇的身份升任你为阆州巡查廷尉史,本宫要你查清各州此次因国丧蒙难的产妇,若遇阻拦,可携廷尉府官文协同各地府衙立刻将人缉拿归案。” 闻听此言,县丞、县尉皆惶恐不安的垂下头去,唯有詹赫扬眉吐气的抱拳道:“下官必不辱使命,定当彻查清楚州内各郡所有冤案。” 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一阵沉沉的拐杖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楚南栀抬眼望去,见是汤惟铭领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漫步进来。 那老者虽已至暮年,可步伐矫健从容,每走一步都如透着冷风一般,让这燥热的院中立时添上了些许寒意。 楚南栀稳坐于堂中,静静凝视着老者一步步走上前来。 待得老者步入正堂,也仅是不卑不亢的向她拱了拱手:“草民顾磊见过皇后。” 如此沉稳的气度倒果真有着几分大家风范,楚南栀猜到这老翁该就是顾家庄那位大儒。 抱着先礼后兵的态度,楚南栀并未直接朝他发难,而是温笑着示意道:“顾老不必多礼。” 说着,便朝汤惟铭瞥了眼:“为顾老赐座。” “不敢。” 顾磊将手里拐杖往身前移了移,面色肃然的说道:“听闻皇后召见,草民不敢不来,不知皇后传唤老朽前来所谓何事,还请明示?” 瞧着这小老头甚是傲慢的态度,可又有礼有节的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楚南栀只得苦笑着看向詹赫,面带深意的回道:“看来顾老对本宫颇有成见?” “皇后言重了,草民乃一介布衣,岂敢对皇后不敬。” 顾磊眉峰轻闪着回道。 “顾老此言差矣。” 詹赫不怀好意的朝他瞟了眼:“下官可听闻正是顾老上月对皇后产子一事的微辞才使得整个阆州城陷入国丧止产的风波,导致不少产妇难产而亡,如今更是不惜杀害本县良民钱氏一家六口人来维护旧制。” “詹县令,你无凭无据就血口喷人,实非君子所为,难道这就是你为官的做派?” 顾磊气定神闲的瞥了眼端坐着的楚南栀,坦然答道:“不错,对于皇后在国丧产子,草民的确颇有微词,哪怕是在此刻草民仍然觉得皇后此举是对先帝的不敬。” “顾老名满天下,讲求以德服人,而本宫身为廷尉府大司寇向来只认理,可顾老既然揪着本宫生孩子的事不放,那本宫今日就与你讲讲道理。” 楚南栀柳眉微微一颤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慢调不吝的细说道: “自我朝开朝初年就废除了人殉制度,可见历代先帝的贤明,对人命的珍视程度已远胜前朝,我想仅凭这一点就足以令四海归心,也是我朝绵延数百年不衰的根基,但顾老却坚守旧礼,让待产的妇人舍去临产的骨肉,甚至是一尸两命,且问此举与人殉制度何异?” 顾磊听得眸色一顿,倒不知如何答她。 第796章 自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知顾老可曾盘算过国丧期间待产的妇人又有多少?” 见顾磊保持着沉默,楚南栀只得径直往下继续说道: “先帝大丧举国哀痛,都说能为仁君者必当爱民如子,先帝正值壮年却不幸早逝,就连他自己都不忍心看着有人因为他的薨逝无辜丧命,所以才颁下了三日丧期的遗诏,目的就是为了保全这些无辜的性命, 而早在开朝初年对于国丧止孕就有过修正,到了崇化一朝更是以律法形式公之于世人,对丧期做了变通规定,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不禁取妇、嫁女、祭祀、饮酒、食肉,至于皇室宗亲的孝期,兄弟姊妹十五日释服,为子女者二十七日礼毕,于法,不论是本宫或是阆州吏民产子皆已不在丧期,于德,顾老就忍心在国丧期内看着成千上万条性命死于非命?” 有理有据的一席话让顾磊听得面色大变,沉稳的面容上渐渐露出愧意。 “既是国丧止孕不止产,顾老又有何权利再去剥夺那些临产妇人孕育生命的权利?” 楚南栀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正陷入凝神思考的顾磊,不紧不慢的说道: “朝代兴亡更替自有命数,可文明的进步却从未停下过脚步,若是放在前朝提到人殉顾老想来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到了如今顾老百年之后想来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眷跟着殉葬?” 听到这里,顾磊才思忖着微微点了点头,虔诚的跪下身去叩拜道:“草民愚昧,不曾想因为几句浅薄之见便惹得阆州城遭受浩劫,还请皇后治罪,草民愿以死谢罪。” “顾老请起。” 楚南栀温笑着示意他起身,可此时的心里却装满了疑惑。 这小老头处处都表现得光明磊落,看上去并非阴险狡诈之辈。 他连对自己的不敬都能赤裸裸的表现在明面上,那种暗地里害人的伎俩想必也是不屑使用的。 再则,能够入常老的法眼,她打心底里觉得这小老头不该是阴损小人。 怀着狐疑的态度,她淡然的走回伏案边坐下身来,又重新吩咐汤惟铭为顾磊赐座,随后继续说道:“本宫说过今日请顾老前来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叙话。” “皇后不必试探草民。” 顾磊终于肯坐下身去,神色从容的答道:“钱氏一家六口死于非命草民今日也有所耳闻,对此草民深表痛心,就眼下的情势来看有人怀疑是老朽害了她一家老小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老朽这一生还算磊落,可杀不可辱,开罪了皇后自当领死绝无怨言,但要老朽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断断不行。” 话落,老眼幽深的瞪了眼詹赫。 “顾老能与本宫推心置腹,本宫深表感激,本宫也坚信顾老绝不会做出此等泯灭良知的恶事。” 楚南栀浅笑着安抚道。 此刻,她心中已大致能够断定常老和钱氏一家的死与官制度革新脱离不了干系。 至于面前这位老者究竟与两桩案子有无关联,一探便知。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当着县丞、县尉的面,楚南栀满目深沉的望向顾磊,肃声说道:“可自打本宫受新帝相托,决意革新阆州官制以来,这阆州城便怪事层出,本宫不得不怀疑这两桩杀人案与此有着莫大的联系,不知顾老对此有何看法?” 想到常延珏之死,顾磊心中深感惋惜,由衷的叹道:“常老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老朽平生最为敬重之人,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与常老谋面他就遭遇不测,老朽着实痛心。” 可再想到官制革新一事,顾磊心中却生出了顾虑。 而这也是他至今未曾前往常府吊唁的重要缘由。 沉吟片刻后,他也将心中的顾虑如实道出:“皇后所提官制革新的策论,老朽虽然也觉得有不少可取之处,但眼下时局艰难,并不是大刀阔斧革新的时候,毕竟北境的战事还要仰仗豪门士族,各地的稳定同样需要那些世家大族来维持。” “顾老此言差矣。”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摇头道:“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要实现帝国繁荣太平,并非仰仗的是几家士族的力量,而要靠的是举国百姓的共同努力,现如今各大士族把持着举官用人的门路,使得有心报效朝廷者入朝无门,在其位者却只为着中饱私囊,如此下去有谁还会愿意为国尽忠?” “那不过是因为我朝这些年来深受党争荼毒,使得朝纲混乱才出现此等不良迹象,倘若能维持开朝初年的举措,任用中正贤良之人严格筛选举荐仕子,又何愁他们不尽心竭力的为国效力。” 提到举荐的官吏,这也是顾磊平生最引以为傲之事。 他虽没能像常延珏那般在朝堂叱咤风云,可举荐的士子门人如今遍布朝野上下,俨然已经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 满脸欣慰的捋着胡须,顾磊甚是得意的夸口道:“老朽平生所举之人虽算不得大贤,但有一点老朽断然可以保证,在任官吏绝对都是忠孝仁义之辈,矜矜业业从未有过玩忽职守,甚至压榨盘剥百姓的昏聩无能官吏。” 听到这话,童县尉笑盈盈的连忙附和道:“这一点下官倒是深以为然,顾老一生举荐士子门人无数,仅是这阆州城大小官吏多数皆受过顾老的提携,他们为了报答顾老的知遇之恩,这些年可谓是晨兢夕厉,为此才有了我阆州这些年的繁茂, 不说别的就说新任的长史大人张瑄,他为豚涿郡郡守五年,便将郡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年创下的税收可为帝国各郡之首,堪当我等的典范啦。” 对于州府新任的长史张瑄,楚南栀也有所耳闻,风评的确上佳。 不过对于顾磊这番话,她对此人的总结,虽说有些才学和威望,但最多的是让她觉得十分自负。 如此自负之人自是不屑于使用阴损伎俩去谋害钱氏一家六口这种无足轻重的百姓性命。 所以此时此刻,楚南栀子对他的猜忌愈发微弱,可对于攻破他的法子楚南栀已然成竹在胸。 第797章 巡访 读书人可敬却也可惧,尤其像顾磊这种有些威望的世家大儒,如果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己所用,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楚南栀打心底里不喜欢顾磊这类太过自视清高之人,可就眼下的局势来看,想要引出幕后的真凶,还得由这老头做引子。 在心底默默盘算了片刻,她忽然朝着顾磊淡然一笑:“本宫对这座中州首府的繁茂倒也是早有耳闻,不日本宫即将还京,趁着尚未离去也想看看阆州城各地的官员是如何治理辖地的,不如顾老今日就陪着本宫前往各处寻访寻访如何?” “皇后有此雅兴乃草民之福,草民愿往。” 顾磊对此十分自信,直接应承下来。 “甚好。” 楚南栀眉眼眨闪着瞥了眼詹赫,随即吩咐道:“就请詹大人带我等前往季春县体察体察县内民情。” 詹赫倒是个机灵的性子,意识到此时正是揭露阆州各郡官员的大好时机,欣然答道:“下官领命。” 说罢,便引着众人径直前往官府登记在册的因此次国丧难产而死的产妇家中。 走出季春县县衙没多远就遇到一户门头尚挂着白幡的人家。 楚南栀定睛细看了眼,瞧着偌大的庭院却异常的安静,便让汤惟铭上前去叫门。 可开门的见着门口站了不少官差,立刻惶恐的将房门紧闭上,犹如见到阎罗一般可怖。 童县尉见状,也不请示詹赫与楚南栀,直接上前去猛的拍了拍院门,趾高气昂的喊道:“陈老三,皇后和顾家庄顾老亲自莅临寒舍吊唁你故去的妻儿,还不赶紧打开院门。” 听到催促声,院子里这才重新有了动静。 不久后,院门大开,一位身强体壮的男人领着几名奴仆急急忙忙奔了出来,见到楚南栀等人仓皇失措的就跪下身去,哀声祈求道:“草民府上并无逾矩之事,还请官爷通融。” “咳,你这是什么话,皇后与顾老好心前来慰问,你却跟防贼似的,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童县尉骂骂咧咧的刚说完,楚南栀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支走县尉,将那陈老三搀扶了起来。 看着主仆几人一个个颤颤巍巍的样子,她只得压低了声音,细声询问道:“府上为何挂着白幡?” 陈老三看着这穿着打扮甚为朴素的女子,一脸的茫然。 詹赫连忙上前来解释道:“这位乃当朝新后,听闻府上娘子过世,特来吊唁。” 一听是皇后,陈老三吓得双腿一软,赶紧又跪下身去,诚惶诚恐的叩拜道:“草民见过皇后。” 随后语无伦次的禀道:“草民只因草民内人因为难产过世,今日刚过头七,府上白幡尚未来得及拆除。” “当真是难产?” 楚南栀随口问了句,陈老三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身后的县丞、县尉,许久后才咬牙回道:“不敢欺瞒皇后,的确是难产。” 詹赫本就觉得近来县内上报的产妇难产而亡的数字有些蹊跷,此刻哪肯甘心就此罢休。 既然将皇后和众人带到此处,他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目光清冷的视向陈老三,厉声质问道: “你那娘子徐氏本官倒有些耳闻,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陈老三,你当年尚未发迹穷困潦倒之时,你这娘子便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你,助你打下了如今这丰厚的家业,你为了感激你的发妻,这些年府上从未纳过妾室,你们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也算是本县的一段佳话,而你那娘子为你产下两胎皆是顺产,为何偏偏到了第三胎出现了难产?” “詹县令,女子怀胎生产本就是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徐氏之前两胎虽是顺产,可天不遂人愿,到得这一胎出现不顺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必又在陈三郎伤口上撒盐。” 顾磊不满的斥道。 随后满目慈祥的将陈老三扶了起来,郑重其事的叮嘱道:“今日老朽与皇后专程前来吊唁你家娘子,皇后若有垂询你如实奉告,不必有所遮掩。” “是是,贱内的确是因为难产而亡。” 陈老三目视着顾磊,看似淡然的脸上,额间却早已渗出了汗渍。 “如此说来也只能怪你那娘子没有福分,还请节哀。” 楚南栀已然察觉到了些蹊跷。 看来在这阆州城里想要听到些真话还得想些法子。 目光轻飘飘的打量了眼院中,她温声询问道:“不知可否方便让本宫与顾老入院中为你亡妻上柱香?” “这” 陈老三一脸后怕的瞥了眼一旁站着的童县尉。 “你看他作甚,难道你请皇后入院还得经过本县县尉许可不成?” 詹赫瞧得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道。 “县令大人说的哪里话。” 童县尉紧蹙着眉梢,连声催促陈老三:“还不快请皇后和顾老登门。” 陈老三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可也不得不领着众人进了院门。 踏入陈家的小院,楚南栀仔细观察着四周,虽算不得富丽堂皇,但各处装潢还算雅致,也算是户殷实人家,不由得就让她想到了楚家的老宅。 倘若没有林锦骁这段隐秘的身世,想来自己如今也和他待在芦堰港过着这样与世无争的日子。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虽说免不了一些家长里短的小打小闹,可日子总归是惬意舒坦。 寻常百姓人家追求的不过如此了。 看着客堂里摆满的各式祭品和做法事用的香炉纸钱,楚南栀经不住再次打量了眼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陈老三。 陈老三忙斥退了做法事的几位道士,故作镇定的回道:“亡妻幼子虽已入土,可草民担心她们母子到了那边过得不安生,所以特意请了观中的道长前来做法事,多烧些穿的、用的” 话到此处,语声已明显有些颤抖哽咽。 楚南栀缄默无言的上前去点了一炷香,回头时不经意瞧见门口探出头来披着麻衣孝服的两个小稚童。 当目光相撞到一处时,两名稚童立刻躲闪开去。 看着年岁倒和四胞胎相差无几,想来便是陈三郎的两个儿子了。 要想听真话,还得从小孩子身上入手才是最容易的。 第798章 有苦难言 楚南栀温柔的向门外招了招手:“来,你们进来。” 听到里面的呼唤声,两个小家伙又再次探出头来,可在人群中看到童县尉的身影时却立刻缩了回去。 童县尉不耐烦的直接冲出门去,将两个小家伙一把提了进来,没好气道:“皇后娘娘叫你们进来,你们还鬼鬼祟祟的缩在门外,成何体统。” 两名小童吓得立时大哭了起来。 “童县尉,你身为本县县尉,何故对小孩子这般粗鲁。” 詹赫没好气的瞪了眼他,连忙俯下身去,一边安抚着两个小家伙一边说道:“今日皇后娘娘亲自前来吊唁你们娘亲,你们不必害怕,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她。” 两个小家伙泪眼朦胧的刚抬头看了眼楚南栀,就被陈老三上前拦住:“犬子胆怯,无意冲撞了皇后和诸位大人,还请见谅,草民这便让人送他们回去。” 见他就要带着两名稚子离去,詹赫立时将他叫住:“陈老三,今日本官特意请来皇后为你做主,你若错过此良机,从此你那娘子和刚出世的孩子可真的就要含冤九泉之下了。” “詹县令,你屡屡对人苦苦相逼,究竟何意?” 顾磊对这厮已是忍无可忍,厉声质问了句,转而看向陈老三,大声吼道:“陈三郎,老朽再问你一遍,你家娘子果真是死于难产?” 陈老三神情恍惚的打量着众人,紧咬着牙关却缓缓低下了头去。 顾磊深感气闷,再道:“难不成还要老朽惊扰亡灵,请仵作再行开棺验尸不成?” “顾老。” 陈老三痛不欲生的哭喊了句,正欲作答,却听门外传来了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正是州府刺史谭清和长史张瑄领着些州府差役入了院。 看到楚南栀的身影,谭清忙不迭的迎了上来,满是自责的说道:“下官得知皇后来了季春县,特意赶了过来,旅途奔波劳顿,皇后如今尚在坐产,该提前吩咐下官才是,也好让下官有所准备。” 话落,惶恐的跪下身去面向楚文毕请求道:“还请国丈大人求皇后即刻回府,若是让皇后凤体受损,陛下跟前下官实难交代呀。” “谭刺史,你还有脸提交代,若不是你办事不利,我女儿何必舟车劳顿的亲来季春县为刚刚聘请的乳娘主持公道?” 楚文毕此时正是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谭清不请自来往枪口上撞,他哪里会给这厮好脸色。 别说只是一州刺史,就算是女婿到得跟前,他照样是一通痛骂:“刺史大人,你若不抓紧解决了阆州城国丧止产之事,老朽到了京中定是要首先参你一本。” “国丈大人教训的是,都是下官无能。” 谭清这些日子被州府大小事务缠得脱不开身,哪里知晓下面竟是这般情形,面色凝重的面向楚南栀,恳切的请罪道:“还请皇后责罚。” “起来。” 楚南栀深知谭清自上任以来所面临的窘境,又要助着林锦骁北上征集粮饷,还得阻止军力抵御东桑人,整日里东奔西走的甚是辛劳,怕也顾及不了这许多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多看了眼跟进来的长史张瑄:“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谭刺史当初在前往北部湾视察军情时该是对国丧期间的各项策令如数交代给了长史大人才对,可为何这月余间死于难产的妇人成十倍的再增加呢?” “这” 张瑄狐疑着蹙了蹙眉:“下官对刺史大人交代之事一件也不敢马虎,早已严令各郡官员不可为难国丧期间临产的产妇,想来是因为阆州城的百姓感念先帝的仁德,所以才恪守礼法,不肯逾制。” “如此说来倒是本宫对先帝不敬了?” 楚南栀目光幽深的瞥了过去,吓得张瑄立时跪倒在地:“下官不敢,皇后金尊玉贵,岂可同日而语。” “一派胡言。” 詹赫怒不可遏的跪下身去,向着楚南栀抱拳祈求道: “皇后,先帝早已颁下民间服丧三日的遗诏,纵然百姓感念先帝仁德也决计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做儿戏,再则,长史大人所言全城百姓为了恪守礼法不肯逾制,陈三郎的发妻徐氏早该在令到之日引产,为何今日才头七刚过,下官恳请皇后采纳顾老之言,开棺验尸。” “我” 顾磊没好气的瞪了眼詹赫,本只是句恫吓之词,没曾想这厮还惦记着,一时间叫他也是苦不堪言。 可为了弄清事实真相,他终是妥协下来,目光深沉的视向陈老三:“既然如此,那便依詹县令所言。” “顾老。” 陈老三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地:“亡妻已入土为安,还请皇后和顾老怜惜,不要再搅扰她们母子二人。” “陈三郎,你身为人夫人父,竟如此胆小怕事。” 詹赫一脸恨铁不成钢恼羞成怒的骂道:“你与徐氏夫妻一场,她为你怀胎十月,如今蒙冤致死,你竟连替她鸣冤昭雪的勇气都没有,真是枉为人夫。” 听着来势汹汹的责骂,陈老三和一双幼子却仅是一个劲的埋头痛哭,不敢言语。 楚南栀自是看得出父子几人定是受了人的胁迫才不敢道出实情,缓缓蹲下身去,故意质问道:“陈三郎,眼下本宫有心追查国丧期间产妇们的死因,对于你娘子的死大家颇有微词,你不愿开棺验尸倒也情有可原,但方才詹县令所言也不得不叫人生出疑虑,为何你家娘子今日才是头七?” 陈老三顿时语塞,紧埋着头,浑身瑟瑟发抖。 楚南栀语声渐转沉闷:“如此倒让本宫有些好奇了,你不愿开棺验尸究竟是怜惜亡妻还是因为你亡妻的死另有原因,正是你自己谋害了她,怕仵作验出个所以然来?”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啦。” 陈老三紧咬着牙关,已是泣不成声:“草民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伤害妻儿呀。” “本宫信你。” 楚南栀果决的直起身来,假装离去:“既然如此,本宫也尊重你的决定,你亡妻之事盖棺定论。” 往着堂外刚走了几步,却听身后一道稚嫩的嗓音响起:“还请娘娘做主,为我阿娘讨还公道。” 楚南栀闻声转回身去,见是陈老三的大儿子哭天抹泪的正向自己祈求。 第799章 冰山一角 “你这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皇后都已经定论了,难道你还想害你阿爹不成。” 童县尉大步迈上前去就要训斥陈家小郎君,顾磊气得狠狠一拐杖敲在地上,神色肃穆的斥道:“皇后、刺史大人皆在此,岂由你一个小小的县尉在此撒野?” “童县尉。” 楚南栀也满目凶光的瞪了眼他:“本宫自打进入陈家,你便三番五次的阻挠父子三人,意欲何为?” “皇后,下官” 童县尉刚要开口就被顾磊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楚南栀此时也算是彻底的看出了顾磊在阆州吏民当中的威信,倒的确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她漫步走回堂中,俯下身去静静凝视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小稚子,一边替他擦拭着眼泪一边轻声宽慰道:“好孩子,婶婶也想为你娘亲讨回公道,可你们如此这般婶婶也没法子的。” 听了这话,陈家大宝稚嫩的小眼神立时凶狠的视向童县尉,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再次被陈老三阻止下去:“大宝,休得胡言。” “陈三郎,事到如今你还想欺瞒本宫?” 楚南栀一个眼神,不怒自威,随即将陈三郎的怒火压了下去。 陈家大宝这才目光坚定的视向童县尉,怒指着他大声道:“娘娘,是他,就是他害了我们阿娘,害得我们和阿爹没了阿娘。” “你” 童县尉凶面獠牙的就要拔刀,楚南栀直接朝着院门前的护卫们招了招手:“将这目无上官的童县尉拿下。” “皇后,你切莫听这稚子胡言乱语呀。” 童县尉苦着一张脸声嘶力竭的喊道。 楚南栀却置若罔闻的继续面向陈家大宝,温声细语的说道:“好孩子,你不用害怕,好好与婶婶说说,这人是如何害死你娘亲的。” 得了她的安慰,陈家大宝一边抽泣一边答道: “上月初,阿爹接到官府国丧官令,便带着我们回到了姥姥家却遭人告发,之后这位童县尉便带着人四处搜寻我们一家人的下落,阿爹没了法子只好带着我们东躲西藏,一直到十日前阿娘临产,阿爹没了法子便偷偷带我们回了老宅,可当晚童县尉就寻到了家中,他们闯入房中杖责待产的阿娘,阿娘和已经临盆的弟弟眼睁睁被他们活活打死在了我们眼前。” 听到这里,楚南栀愤懑不已的捏了捏拳。 临产时本就痛不欲生,竟还遭此大罪。 她痛心不已的看向陈老三,厉声质问道:“陈三郎,令郎所言可否属实?” 陈老三不停哽咽,回想着当日的惨境,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大宝鼓足勇气又继续说道:“童县尉说阿爹阿娘国丧产子,又隐瞒官府不报,犯了难以饶恕的大罪,若阿爹不配合官府将阿娘的死以难产上报官府,便要揭发阿爹,株连全族,阿爹为了保全我与弟弟只好将此事瞒了下来。” “童霏,陈家小郎君所言你可招认?” 顾磊此时终于按耐不住,瞳孔中迸发出道道火光,愤怒的视向县尉。 在县衙时,他还曾在皇后面前夸口自己门人皆是忠义之士,没曾想到县里走了一遭就遇上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整个阆州城不知道有多少同类惨剧在这月余间发生,着实令人气愤。 童霏被护卫们押解着,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俨然已是手足无措。 “好一个民风淳朴,阆州百姓为感念先帝恩德自愿恪守礼法,不肯逾制。” 顾磊一脸落寞的望向长史张瑄,感觉受了奇耻大辱:“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与民安生,为民请命?” “恩师息怒,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张瑄也是气得不轻,愤怒的瞄了眼早已吓得面色铁青的童霏:“快说,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竟敢忤逆先帝遗旨,倒行逆施?” 说着,眼中杀机毕现:“你今日若敢再说错一个字,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众人咄咄逼人的凶狠目光,童霏心惊肉跳的奋力挣开护卫们的束缚,朝着堂中碗口粗的柱子猛的撞了上去,顿时血流如注,当场毙命。 张瑄赶忙上前去探了探童霏的鼻息,之后走回楚南栀与顾磊身旁,沉声禀道:“回禀皇后,回禀恩师,这小县尉畏罪自杀了。” “长史大人好大的官威,只言片语就让人畏罪自杀。” 楚南栀目如刀锋般狠狠的瞥了眼张瑄。 可话音刚落,却见顾磊嘴里一口热血喷了出来,踉踉跄跄的直接栽倒在地。 “恩师。” 张瑄也顾不得楚南栀的责骂,急得不知所措的上前去搀扶住顾磊。 “草民有罪,草民愧对阆州百姓,还请皇后治罪,草民今日愿以死谢罪,还此次蒙难的阆州百姓一个公道。” 顾磊倒在张瑄怀中,悲戚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楚南栀身上,格外苍白无力。 楚南栀却只是静静凝视着陈家父子和倒在血泊中的县尉。 这童霏不过县里一小小县尉,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想来背后必有人撑腰。 而顾磊纵然再有声望,他怕是也难以让整个阆州官场都为他所用。 这背后只怕还有更大的势力,顾磊的声望不过是背后之人推波助澜的一道舆论势力罢了。 “本宫从未想过治罪顾老,本宫相信恩师常老的眼光,新旧制度的更替难免会有摩擦,本宫也从不惧像顾老这等有识之士阻拦与驳斥,只要是正大光明之举本宫甚至愿意推心置腹的接受辩论,可若有人想要使用阴损伎俩处心积虑的来维护旧制,那本宫查出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目光深沉的注视着顾磊和张瑄师徒,楚南栀郑重其事的说道: “阆州官制革新本宫势必会坚持到底,本宫还是那句话,帝国非世家大族的天下,而是举国百姓的天下,本宫虽不能确保革新后的官制绝对的公平公正,但治理天下终究是要靠着有德有能力者为之,唯有健全的考评机制方能确保选官的公正严明。” 话落,当着众人的面又立刻催促詹赫:“詹大人,自今日起,你开始着手彻查全州上下国丧产妇遇害案,定要揪出这背后的始作俑者。” “下官领命。” 今日皇后这番举动无疑让詹赫看到了破冰的希望,他誓要为故去的无辜百姓讨还一个公道。 第800章 一盘大棋 安抚好陈家父子,楚南栀这才领着众人离去。 回程的马车上,楚文毕心中充满了困惑,看着正闭目养神的女儿,他满脸不解的问道:“大栀啊,你今日说要来为钱氏一家主持公道,为何却带着顾家庄的族长到县里看这么一出热闹?” “詹县令怀疑常老和钱家人的死与顾家族长脱离不了干系,父亲对此有何看法?” 楚南栀并未急着答他,而是反问回去。 “这顾家族长倒不像是谋害他们的凶手。” 楚文毕迟疑着摇了摇头:“今日为父看他那神情也的确是对陈家娘子的死感到痛心,只怕是被人利用了。” “父亲的猜想和我所想一致。” 楚南栀抿唇浅笑道:“他虽是阆州士族领袖,可终究没有踏入官场,今日那童霏宁死也不愿供出幕后之人,足见背后之人在阆州城权势滔天,能够掐住他们的命脉,这一点顾家族长显然是做不到的。”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詹县令兴师动众的去为故去的产妇们讨还公道?” 楚文毕仍是不解:“大郎在京中苦盼着你们母子回去,你不好在此多做耽搁的。” “这世间之事不能仅看表面,眼下几桩悬案毫无眉目,但有一点女儿是可以断定的,无不是冲着官制革新而来。” 楚南栀耐心与他解释道:“既然无从查起,那就只能再想法子引凶手出现,顾家族长自恃清高,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他这些年所举荐的士子门人,我便要一层层打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对这阆州的世家大族有个清楚的认知。” 楚文毕一脸茫然的注视着她,像是听懂了些什么可又像是什么也没懂得。 看着他甚是无奈的神情,楚南栀不由得苦笑了声:“好啦,父亲,我知道你担心大郎一个人在京中,等我解决了阆州城这桩事咱们就立刻入京,到时候我亲自为你和母亲挑一处大宅子,你们呀就好好在京中颐养天年。” 如今得了富贵,楚文毕最是想回到故里,和族亲们在一块过日子,但一想到靖灵城与平宁州相距甚远,实在不放心女儿独自在宫中,也只好依从道:“只要你们姐妹过得好,我与你母亲在哪里都宽心。” 话音刚落,却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咳,出来半晌也未再去寻位可靠的乳娘一同带回去,瑞吉、瑞思怕是饿坏了。” “在钱氏一家的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只怕没人敢再入府了,纵然是泼天的富贵也得捡着性命要紧。” 楚南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想来出去采买奶牛的奴仆们也该回来了。” 楚文毕思量着宽慰道:“等到奶牛采买回来,先用牛奶对付阵子,再难熬的日子也会过去的。” “自然如此。” 楚南栀眯住眼角,望向车窗外,如今就盼着一切能够顺遂的进展下去。 她要下一盘大棋。 阆州城外,顾家庄内 张瑄亲自搀扶着顾磊回到庄上,看着他此时气色好转了许多,满布愁容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喜色:“恩师方才真是吓坏了学生,陈家这档子事也怪不得恩师,恩师不必自责,阆州地大物博总有咱们鞭长莫及之处,免不得会出少许奸吝之徒。” “老朽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季春县县尉童霏正是长史大人当初担任郡守时亲自提拔的人?” 顾磊满目深沉的瞥了眼他,紧拄着拐杖语重心长的质问道:“二郎啊,你如今官是越做越大了,不知为官的初心还记得多少?” 张瑄皮笑肉不笑,一脸赤诚的回道:“承蒙恩师一路提携才有了学生的今日,学生一直感念恩师教诲,誓要替朝廷尽忠,替天下百姓请命,从未忘过这一点。” “是吗?” 顾磊苦笑着面向他:“可今日之事实在是让为师开了眼界。” “此事的确是令人发指,可见阆州的水深得很啦。” 张瑄长叹了口气,脸上却忽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不过如此也好,说明有人同样不愿意看到阆州的官制有所变动,皇后总归只是个妇道人家,她哪里懂得官场的道理,什么人能做官,还得要恩师这等拥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定夺。” 若是放在今日以前,顾磊倒不会怀疑他这番阿谀奉承的言语,可见过了陈家这桩惨案,他对自己已然有了质疑,觉得自己成为了阆州官员残害百姓的帮凶。 “如今的官场的确不复当年,老朽这些年看到的皆是些自私自利的门阀子弟,至于真才实学在门地面前倒显得次要了许多。” 话到这里,顾磊闭眼缓缓叹了口气:“或许皇后所言是对的,这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并非几家大族的天下,唐家这些年把持朝政,豢养部曲,将朝廷上下搅得乌烟瘴气,唐尧与青禾王的下场老朽并不愿重蹈覆辙,二郎啊,你也要好自为之。” “恩师莫不是想要拥护皇后革新官制?” 张瑄听着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顿感不妙,大声劝阻道:“恩师乃我阆州城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不该因陈家这事妥协呀,眼下我朝正值动荡不安,还得依靠各家大族鼎力扶持,哪能听信皇后之言,搞什么官制革新,万一触动根基,如何再力挽狂澜?” “老朽乏了,二郎也早些回去。” 顾磊此时心神大乱,不愿再与他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撇下他径直回了府邸。 在府上安心休养了几日,可随着詹赫彻查出的冤案不断浮出水面,抓捕的官员逐渐增多,顾磊终于按耐不住,他隐隐的察觉到阆州城背后隐藏着一只大手一直在主导着整个官场。 回想着常延珏的死,钱家六口的灭门,还有国丧期间被谋害的产妇们,他最终做出了选择。 赶在中秋前一日,顾磊吩咐下人提前去刺史府递了拜帖,让人套了车马亲自赶往城中,准备前往拜见皇后。 而从季春县回来以后,楚南栀也一直在府中等候着顾家庄的消息。 这日,她正在屋子里翻看着李三木从安和县带回的林锦芊母子三人验尸报告,却见汤惟铭兴致匆匆的踏了进来,眉眼都泛着笑意:“皇后,顾家族长出门了,正朝着城中刺史府而来。” 看着小太监春风得意的小脸,楚南栀却神色如常的放下手中的案卷,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三木调查芊公主遇害一案,从仵作验尸的结论来看,这刀伤与常老和钱家六口人的一致,要说想要害芊公主一家三口最不易引人察觉该是在京中才对,毕竟京中想要她们性命的不少,但为何要选择在阆州边境动手呢?” “皇后先前不是说过,安和县离沂州近,凶手想要借此挑唆皇后与唐家旧党的关系。” 汤惟铭狐疑着回道。 “不对,不对,我想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 楚南栀半眯着双眼,定定道:“想来他们的势力只在阆州境内,只有在阆州作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话落,立即吩咐汤惟铭传李三木前来。 第801章 五花大绑的大都督 不多时,李三木被汤惟铭领进了院内。 多日不见,瞧着这家伙愁眉不展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楚南栀经不住打趣地笑道:“李大人,你想不想早日抓获行刺常老和芊公主的凶手?” “下官自然希望可以助皇后尽快破案。” 李三木迫不及待的答道。 这段时间,他每日做梦都在办案。 “今日我必定让你拿住凶手。” 楚南栀将他唤上前来,小声叮嘱道:“我之前让三郎招募了一批死士,他北上之前将这些人皆留在了阆州,你呀这便领着他们秘密出城去,只要牢牢的跟在顾家庄族长身边,我保你一定可以拿住凶手。” “当真如此?” 李三木欣喜若狂,整个眉梢都止不住的颤抖。 “千真万确。” 楚南栀脸色骤然一紧,神色突然肃穆的交代道:“不过你得答应本宫两件事,第一,一定要确保顾老的安危;第二,尽量多捉些活口回来。” 话落,又担心他会有所疏漏,连忙提醒道:“李三木,你可还记得常老遇害的地方?” “下官记得。” 李三木怒不可遏的咬了咬牙:“下官自来到阆州,就发誓定要拿住谋害常老的凶手,断不敢忘记常老在何处遇害。” “很好。” 楚南栀颔首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而从顾家庄进城大约要一个时辰的时间,眼下你赶到那处该是正好可以接上顾老,快去,切莫耽搁了时辰。” 听着皇后笃定的语气,李三木半信半疑的连忙奔出门去,秘密带着死士出了城。 汤惟铭此时满脑子都是问号,皱着眉问道:“皇后,今日果真能捉拿到刺杀常老的凶手?” 自打从季春县回来以后,皇后就整日待在府内陪伴着小殿下小公主们,压根没有出去查案,她竟如此断定凶手会出现,实在叫人不可思议。 “要不我们赌一百两银子?” 楚南栀调侃着朝他邪魅一笑。 “奴婢奴婢可没有银子。” 瞧着皇后胸有成竹的态势,汤惟铭哪敢与她作赌,搪塞了句便连忙转移了话题:“早些日子奴婢便听说陛下和老祖宗欲赶在中秋前接皇后和小殿下小公主回宫,可明日就是中秋了,宫里迟迟未曾来人,莫不是靖灵城出了事情?” 这一点,楚南栀心中也深感担忧。 听闻京中三大营的兵力都被林锦骁调往了前线,那城中守军如今不过万,要是有贼人趁此偷袭可就麻烦了。 正迟疑着,汤惟铭询问的话音再次响起:“既然皇后笃定今日能够破获常老遇刺的案子,待得凶手缉拿归案后,我们可要立即启程前往京都?” 看着他满是期许的目光,楚南栀却淡然的摆了摆手:“还是等陛下传了旨,我等再启程。” 回想着当初从靖灵城逃生的事情,她至今仍是心有余悸,不敢有半点马虎。 眼下,自己和小宝们的安危事关重大,她不能让小白脸在此时分心。 再则,阆州官制革新未曾落定之前,她也不放心离去。 既然小白脸敢调出三大营,她唯有选择相信他有能力守住靖灵城。 这段日子,让詹赫在城中造势,苍蝇蚊子拍了一大堆,却迟迟没能拿住这阆州城的老虎,眼看着收网在即,她心中变得愈发谨小慎微了许多。 审视着汤惟铭,楚南栀沉声问道:“容恒大都督北上后,都尉府如今由何人掌管?” 汤惟铭眸色顿了顿:“好像是位姓陆的将军,此人和长史大人皆是从豚涿郡一道调任上来的。” “总归不是知根知底的。” 楚南栀暗叹了声:“还是劳烦汤总管同本宫走一趟,我们现在立刻去见一见刺史大人。” 今日,她得亲自坐镇州府府衙才能放心。 州府府衙离着刺史府大院也就一条街巷的距离,楚南栀领着汤惟铭到得府衙内,谭清正在官署里整理着这些日子詹赫呈上来的文案,得知皇后驾临赶忙迎了出去。 见礼之后,谭清便是痛心疾首的摇头道:“都怪下官督查不力,短短十余日,仅在豚涿郡数县,詹大人查出在国丧期间被官府迫害的产妇就达数百起,实在是令人发指,只是下官差人反复盘问这些涉事官员,至今没人供出幕后指使。” “刺史大人不必着急,今日本宫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南栀一脸神秘的望向他:“倒是要劳烦刺史大人替本宫调拨一队人马在州府待命。” 话落,又刻意强调了句:“一定得是信得过的。” 对于皇后的心思,谭清着实摸不透,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秘密传来自己的心腹进入州府待命。 待得做好一切准备,楚南栀这才吩咐谭清传唤州府所有任职官员前来大堂议事。 午时过后,阆州府所有上阶官员齐聚州府,但唯独少了那位都尉府新上任的大都督陆成,楚南栀心中顿时明了了一切。 她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官员们,故作不知的开口问道:“眼下州府事务繁杂,陆大都督刚刚提领都尉府,本该兢兢业业入官署理事,为何此时不在官署?” 众官员面面相觑着皆是一脸茫然。 堂中沉寂许久后,长史张瑄这才出面袒护道:“想必因为明日中秋的缘故,陆大都督因家事提前休沐了。” “一派胡言。” 谭清肃声斥道:“阆州发生这么多大事,尔等有何颜面再提中秋休沐?” 瞥了眼都尉府跟来的几名下官,谭清怒不可遏的发问道:“快说,陆大都督去了何处?” “下官不知啊。” 属官们一头雾水的摇头。 谭清更为气愤:“本官早已掷下严令,中秋前后各级官员不可渎职,皆要留于官署助廷尉史司詹赫彻查各地产妇遇害一案,陆成身为都尉府大都督,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经禀报擅自离任,实在罪不可恕。” “刺史大人言重了。” 张瑄不以为然的反驳道:“都尉大人提领全州兵马,遇上紧急事态没来得及报备也属正常,待他回来一切自会有交代的。” “长史大人所言极是,本宫也觉得陆大都督今日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楚南栀望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堂中正争执不下,却听州府衙门的外面一阵聒噪声随之传来,只听有人不解的问道:“大都督这是犯了何事,怎生被人五花大绑的?” 第802章 狗咬狗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三木押解着阆州新任大都督陆成径直入了州府府衙。 当看到陆成和一行黑衣人五花大绑的被带入大堂,所有官员皆是瞠目结舌。 看着一同入内的顾磊,虽是满脸愤怒,可好在安然无恙,楚南栀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她漫步上前去,目光轻飘飘的打量了陆成,随后走到顾磊身边,客气的相请道:“顾老请上座。” 顾磊却僵着身子惭愧的摇了摇头:“草民罪孽深重,不敢劳皇后赐座。” 说罢,目光中饱含着恨意,沉沉的瞥了眼陆成后,立时跪倒在楚南栀面前掷地有声的回道:“今日得皇后搭救,草民无以为报,只求能以这残躯之身供皇后差遣,助皇后与陛下完成革新官制的创世之举。” 楚南栀听得心里一喜,忙将他搀扶起来:“顾老能摒弃前嫌,以天下大义为重,本宫深表感激。” 随后强邀着他到堂前侧上方入座下来,这才将视线定定的落向神情悠然的李三木:“行凶之人可否尽数捉拿归案。” 李三木抱了抱拳:“回禀皇后,除去因抵抗被格杀的救命刀客以外,其余的连同陆大都督在内共计二十五人皆被下官拿下。” 回想着擒拿刺客时的情景,李三木也心有余悸的叹道:“好在皇后料事如神,让我等及时赶到,否则顾老怕是已遭遇了不测。” 听到路程行刺顾磊,堂上立时炸开了锅。 谭清愤怒的走到陆成身边大声指责道:“陆大都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此不义之事,若不是顾老当初在长公主和驸马面前对你的提携,你哪有今日的地位,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而楚南栀此时关注的重点早已不在顾磊遇刺一事上。 她取来李三木收缴的作案凶器,仔细查验着,与几桩连环杀人案所用刀具甚是吻合,随即望向陆成,厉声盘问道:“说,陆大都督,你为何不遵先帝旨意倒行逆施,刺杀常老、芊公主在前,又屠戮钱氏一家六口人,密令各郡官员迫害产妇?” 陆成此刻心中装满了疑惑,不甘心的反问道:“皇后如何认定是末将行刺了常老、芊公主,又如何笃定末将会在今日对顾老动手?” “这并不难猜。” 楚南栀淡然回道:“顾老虽然之前并不愿意看到阆州作为革新官制的试点,无非是要与各大门阀士族一样维持自身利益,但本宫看得出来顾老是个心怀大义之人,上次在季春县见识过各位欺上瞒下残害百姓的恶事之后,早已厌倦了阆州互相包庇袒护的士族风气, 而顾老深知本宫革新官制的决心,他在此时选择入城见本宫自是有所决断,你们想要阻止顾老,阻止本宫,也只有选择在他见到本宫之前动手,因为一旦本宫见过顾老之后,绝不会再容忍常老的悲剧重演。” 凝神注视着手中的刀具,楚南栀目光深沉的眨闪了下:“至于本宫为何会怀疑是你谋害的常老,这其中的缘由不必本宫再多说。” 毕竟像顾老、常老这等人物不是谁都敢行刺的,除非牵涉到危及自身利益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才会出此下策。 护送芊公主的卫队更是不少,等闲之人也绝难做到将整个卫队除掉。 陆成自知难以狡辩,这个时候却紧紧闭上了嘴,选择不再言语。 见他默认了这几桩大罪,众人无不震怒,纷纷视向陆成,厉声责骂道:“陆大都督,你真是丧尽天良,常老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钱家六口更是无辜,你如何忍心下此狠手?” 谭清气得直喘粗气:“因你的倒行逆施,害得本州无数百姓妻离子散,身为州府大都督,你如何对得起那些蒙难的产妇?” “刺史大人此言差矣。” 楚南栀慢调不吝的坐下身来,环视着堂中官员,开口解释道: “陆成虽身为州府新任大都督,可毕竟是从豚涿郡刚刚提拔上来的,即便在军中有些威望,但依本宫想来,能够差使各郡官吏心照不宣的维护旧制,只怕并非他一介武将所能办到的,对抗朝廷,忤逆先帝遗旨,这背后之人该是另有他人。” 说着,再次审视住陆成:“说,陆大都督,你受何人指使,如此胆大妄为?” “事到如今,下官别无他言,甘愿伏法。” 陆成紧闭上双眼,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 恰在此时,詹赫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归来,可看着堂上的情形面色不由得一紧,不明所以的蹙紧了眉梢,本要脱口而出的话立时压了下去。 “詹大人,你有何事相告?” 楚南栀直截了当的问道。 他在这个时候急急忙忙回到州府,想必是查到了什么重要案情。 詹赫小心翼翼的察视着四周,犹豫了许久,这才如实答道:“回禀皇后,下官在彻查豚涿郡郡监祁茂时,查到一笔豚涿郡五大豪族送给祁茂七十万两银子的账簿,但查抄家底时并未查到这笔银子。”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看向陆成,又接着道:“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下官在查抄祁茂家底时,在祁府遇上了位妇人,这妇人乃陆大都督府上的宠妾,她要状告长史大人,说长史大人害了她的孩子,此事牵涉甚大,下官不敢擅专,所以特地赶回来请示皇后。” “这倒有趣了,大都督的妾室怎会在豚涿郡郡监的府上?” 楚南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陆成:“还不快将大都督家的小娘带上来。” 詹赫轻轻的拍了拍手,随即便见两名衙役带着位娇滴滴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哭哭啼啼的跑到陆成跟前,就是哀怨不止的抱怨道:“主君,奴家的孩儿被长史大人害死了,他家大娘子在溪口村安然产下了胎儿,却独独让奴家的孩儿丢了性命呀。” 一听自己的孩子没了,陆成当即恼羞成怒的瞪向张瑄,破口大骂道:“长史大人,你说过要确保我妻儿无事的,你这背信弃义的伪君子。” 张瑄顿时心慌,愤怒的摆了摆衣袖,大声道:“陆大都督,你休要信口雌黄,你孩儿没了关本官何事?” “你别以为你将一切安排得滴水不漏,就可以摆脱一切罪责,我早已得知祁茂所收的七十万两银子正是送往了你的府上。” 陆成此时决心不再袒护与他,主动招认道:“皇后先前猜测不假,这阆州城近来发生的诸事正是长史大人所主导,皇后若不信,可立即差人前往长史府定能查出罪证。” 第803章 留一条命 “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张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向楚南栀竭力辩解道:“皇后,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常老和我家恩师更是敬仰有佳,怎会差人行刺两位大儒,还请皇后明鉴。” 顾磊其实心中早已有过不好的预感。 在阆州城内能将这一桩桩件件的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也只有自己这得意门生张瑄能够办到。 张家在阆州的势力本就不浅,而自打张瑄入仕以来,不断结交各大豪门士族,如今他的声望更加如日中天。 自己不愿看到官制革新是担心这个时候会引起帝国动荡,可自己门生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想要维持他如今的地位,让各大士族永远拥戴他。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平生最得意的门生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更让他感到气闷的是这厮欺上瞒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将他自家大娘子送到老家生产,却坑害了如此多的无辜百姓。 老沉的目光中愠色浸染,顾磊定定的望向楚南栀,态度果决的请示道:“既然陆大都督指认长史大人为幕后操纵者,老朽也不敢袒护,还请皇后立即差人到长史府和豚涿郡张宅搜查罪证,还死去的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顾磊话音落下,堂中立时引起了一阵恐慌,众人面面相觑着皆有些不知所措。 詹赫这些时日在豚涿郡巡查也发现了不少趣事,随即开口道:“皇后,下官此次啊不仅是得知了长史大人和大都督将待产的娘子与宠妾秘密送到了豚涿郡,不少显贵门户同样在国丧期间将自家待产的妇人藏到了此郡。” 话到这里,他语气变得忽然凝重的恳切道:“下官眼下还未统计出国丧期间藏匿的产妇,但想来数量并不会少,还请皇后开恩,给这些涉罪的官妇们一个恩典,容她们产下胎儿。” 楚南栀却是不住冷笑,满目嘲讽的顾视着堂中的官员,瞧着一张张惶恐不已的面色,摇头叹道: “你们当真都是阆州的好父母官,打着为先帝尽孝服丧的旗号一心维护旧制,为的却不过是自己那点私欲,若让你们继续把持着阆州举官门路,阆州百姓岂能再有安生日子可过?” 但詹赫的话也提醒了她,眼下想要彻底查清幕后主使,就必须给人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张瑄、陆成不过一州长史和都尉,竟敢同朝廷作对,她绝不信这仅是他们二人的手笔。 满目幽深的扫视着众人,楚南栀缓缓说道:“也罢也罢,你们无情本宫却不能无义,本该让你们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可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却是无辜的,自今日起,阆州上下所有参与过此次逼迫产妇流产的官员可自行上呈罪状,揭发有功者,本宫自会禀明陛下为尔等减罪。” 话落,立即看向刺史谭清,沉声吩咐道:“有劳谭刺史差人护送各位大人回府,本宫也希望诸位好好反省该如何陈述自己的罪状,在没想清楚之前就不要在踏出府门了。” 谭清此时才顿悟过来为何皇后要提前让自己调拨心腹部队入州府,原来竟是为了监察诸位同僚,当真是高明。 他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朝着门外挥了挥手,便有源源不断的甲士步伐严整的走了进来,分小队领着州府官员依序出了州府。 待得各级官员散去,只留下几名州府上官时,楚南栀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陆成,厉声盘问道:“陆大都督,你今日揭发有功,可你行刺常老、芊公主,屠戮钱氏一家六口,罪孽深重,诛你九族也不为过,若想减轻罪责,为你的族亲家眷谋条活路,本宫劝你还是将你所知道的内情早日交代为好。” “是,末将鬼迷心窍,不该受长史大人挑唆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责,甘受一死。” 陆成怏怏的答道。 瞥了眼沉默不语的张瑄,又接着讲道:“两月前末将刚刚提调州府便从长史大人口中得知皇后意欲改革阆州官制,末将这些年靠着举荐官吏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便赞同了长史大人的法子,想要助他阻挠皇后,便带人刺杀了常老, 之后又逢国丧,恰逢皇后早产一事得到了恩师的批判,长史大人就借此掀起了守制风波,屠戮钱氏一家六口正是为了敲山震虎,至于芊公主的死,虽是末将亲自所为,可末将实在不知长史大人此举的用意。” “这点并不难猜。” 楚南栀淡笑着看向张瑄:“陆大都督为的是一己之利,而长史大人如今位居刺史之下,恐怕野心早已不足与此,顾老的威望已不够你继续晋升的筹码,想要再往上爬自然得要向着靖灵城使力,眼下帝国内忧外患,刺杀芊公主自然是为了搅乱朝局,引得唐氏旧党和陛下冲突再起,长史大人幕后那位好坐收渔翁之利,不知本宫所言长史大人觉得是也不是?” 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张瑄仍是保持着沉默。 顾磊气得连手中的拐杖都扔了出去:“你这丧尽天良的伪君子,亏老朽对你寄予厚望,不惜在言婧长公主面前替你一再美言,事到临头你还不从实交代,究竟受何人指使?”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楚南栀忍不住摇头叹道:“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不过长史大人忘了一点,眼下这阆州的局势早已不在你掌控之中,你不顾忌妻儿老小的性命,自有人懂得怜香惜玉。” 说罢,眸色一转,肃声吩咐李三木和詹赫:“李巡使,詹大人你们二人立刻带人前往长史府与豚涿郡张家老宅搜查,本宫倒想看看这七十万两白银究竟要多大的金库才能藏匿。” 张瑄吓得两腿一软,脸色煞白。 他压根没想到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就将陆成给抓了。 这些日子李三木和州府廷尉史虽全力侦办几桩案子,但他有着十足的把握让这几件案子不露出马脚来。 谁曾想她会来自己的恩师作诱饵,真是狡猾至极,直接给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此时她若差人前往府上搜查,再加上各级官吏的指正,只怕还不知道会查出多少事来。 沉思良久,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目视着楚南栀,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皇后聪慧过人,早已洞察一切,罪臣佩服,只是这幕后之人事关皇家颜面,天家威仪,罪臣一旦道出会伤及皇族亲情不说,还会让阖家上下陷入灭顶之灾,还请皇后开恩,留罪臣一条性命,罪臣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803章 留一条命 “这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张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向楚南栀竭力辩解道:“皇后,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常老和我家恩师更是敬仰有佳,怎会差人行刺两位大儒,还请皇后明鉴。” 顾磊其实心中早已有过不好的预感。 在阆州城内能将这一桩桩件件的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也只有自己这得意门生张瑄能够办到。 张家在阆州的势力本就不浅,而自打张瑄入仕以来,不断结交各大豪门士族,如今他的声望更加如日中天。 自己不愿看到官制革新是担心这个时候会引起帝国动荡,可自己门生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想要维持他如今的地位,让各大士族永远拥戴他。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平生最得意的门生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更让他感到气闷的是这厮欺上瞒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将他自家大娘子送到老家生产,却坑害了如此多的无辜百姓。 老沉的目光中愠色浸染,顾磊定定的望向楚南栀,态度果决的请示道:“既然陆大都督指认长史大人为幕后操纵者,老朽也不敢袒护,还请皇后立即差人到长史府和豚涿郡张宅搜查罪证,还死去的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顾磊话音落下,堂中立时引起了一阵恐慌,众人面面相觑着皆有些不知所措。 詹赫这些时日在豚涿郡巡查也发现了不少趣事,随即开口道:“皇后,下官此次啊不仅是得知了长史大人和大都督将待产的娘子与宠妾秘密送到了豚涿郡,不少显贵门户同样在国丧期间将自家待产的妇人藏到了此郡。” 话到这里,他语气变得忽然凝重的恳切道:“下官眼下还未统计出国丧期间藏匿的产妇,但想来数量并不会少,还请皇后开恩,给这些涉罪的官妇们一个恩典,容她们产下胎儿。” 楚南栀却是不住冷笑,满目嘲讽的顾视着堂中的官员,瞧着一张张惶恐不已的面色,摇头叹道: “你们当真都是阆州的好父母官,打着为先帝尽孝服丧的旗号一心维护旧制,为的却不过是自己那点私欲,若让你们继续把持着阆州举官门路,阆州百姓岂能再有安生日子可过?” 但詹赫的话也提醒了她,眼下想要彻底查清幕后主使,就必须给人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张瑄、陆成不过一州长史和都尉,竟敢同朝廷作对,她绝不信这仅是他们二人的手笔。 满目幽深的扫视着众人,楚南栀缓缓说道:“也罢也罢,你们无情本宫却不能无义,本该让你们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可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却是无辜的,自今日起,阆州上下所有参与过此次逼迫产妇流产的官员可自行上呈罪状,揭发有功者,本宫自会禀明陛下为尔等减罪。” 话落,立即看向刺史谭清,沉声吩咐道:“有劳谭刺史差人护送各位大人回府,本宫也希望诸位好好反省该如何陈述自己的罪状,在没想清楚之前就不要在踏出府门了。” 谭清此时才顿悟过来为何皇后要提前让自己调拨心腹部队入州府,原来竟是为了监察诸位同僚,当真是高明。 他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朝着门外挥了挥手,便有源源不断的甲士步伐严整的走了进来,分小队领着州府官员依序出了州府。 待得各级官员散去,只留下几名州府上官时,楚南栀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陆成,厉声盘问道:“陆大都督,你今日揭发有功,可你行刺常老、芊公主,屠戮钱氏一家六口,罪孽深重,诛你九族也不为过,若想减轻罪责,为你的族亲家眷谋条活路,本宫劝你还是将你所知道的内情早日交代为好。” “是,末将鬼迷心窍,不该受长史大人挑唆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责,甘受一死。” 陆成怏怏的答道。 瞥了眼沉默不语的张瑄,又接着讲道:“两月前末将刚刚提调州府便从长史大人口中得知皇后意欲改革阆州官制,末将这些年靠着举荐官吏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便赞同了长史大人的法子,想要助他阻挠皇后,便带人刺杀了常老, 之后又逢国丧,恰逢皇后早产一事得到了恩师的批判,长史大人就借此掀起了守制风波,屠戮钱氏一家六口正是为了敲山震虎,至于芊公主的死,虽是末将亲自所为,可末将实在不知长史大人此举的用意。” “这点并不难猜。” 楚南栀淡笑着看向张瑄:“陆大都督为的是一己之利,而长史大人如今位居刺史之下,恐怕野心早已不足与此,顾老的威望已不够你继续晋升的筹码,想要再往上爬自然得要向着靖灵城使力,眼下帝国内忧外患,刺杀芊公主自然是为了搅乱朝局,引得唐氏旧党和陛下冲突再起,长史大人幕后那位好坐收渔翁之利,不知本宫所言长史大人觉得是也不是?” 纵然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张瑄仍是保持着沉默。 顾磊气得连手中的拐杖都扔了出去:“你这丧尽天良的伪君子,亏老朽对你寄予厚望,不惜在言婧长公主面前替你一再美言,事到临头你还不从实交代,究竟受何人指使?” 见他迟迟不肯开口,楚南栀忍不住摇头叹道:“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不过长史大人忘了一点,眼下这阆州的局势早已不在你掌控之中,你不顾忌妻儿老小的性命,自有人懂得怜香惜玉。” 说罢,眸色一转,肃声吩咐李三木和詹赫:“李巡使,詹大人你们二人立刻带人前往长史府与豚涿郡张家老宅搜查,本宫倒想看看这七十万两白银究竟要多大的金库才能藏匿。” 张瑄吓得两腿一软,脸色煞白。 他压根没想到皇后神不知鬼不觉就将陆成给抓了。 这些日子李三木和州府廷尉史虽全力侦办几桩案子,但他有着十足的把握让这几件案子不露出马脚来。 谁曾想她会来自己的恩师作诱饵,真是狡猾至极,直接给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此时她若差人前往府上搜查,再加上各级官吏的指正,只怕还不知道会查出多少事来。 沉思良久,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目视着楚南栀,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皇后聪慧过人,早已洞察一切,罪臣佩服,只是这幕后之人事关皇家颜面,天家威仪,罪臣一旦道出会伤及皇族亲情不说,还会让阖家上下陷入灭顶之灾,还请皇后开恩,留罪臣一条性命,罪臣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804章 幕后之人 “你无耻。” 顾磊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双目圆睁着骂道。 楚南栀却是淡然一笑:“事到如今,难道长史大人觉得你还有与本宫讨价还价的余地?” 詹赫也怒不可遏的斥道:“皇后,你何必再与他多费口舌,下官定会查出长史大人的所有罪状,让他心服口服。” “慢。” 张瑄脸色极为惶恐,自知这次输得十分彻底,若不赶紧交代,怕是连家中老小的性命都不保,立即回道:“下官自上任豚涿郡郡守以来,除了治理该郡以外,还一直肩负着另外一项差事。” “何事?” 楚南栀迫不及待的催问道。 “打理京中皇室授封女眷在阆州几郡的汤沐邑。” 张瑄咬了咬牙,从容的回道:“皇后和诸位也知道,历代皇室宗亲的食邑除去青禾三州以外,冬花江以北主要就集中在阆州了,下官初任豚涿郡郡守就有幸结识了言君长公主,也有幸得她器重替长公主打理她与宛盈郡主的汤沐邑,这些年长公主几乎将京中所有亲贵的封地皆交由下官打理,下官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言君长公主?” 楚南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方才如此谨小慎微。 但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言君长公主是老祖宗的亲骨肉,小白脸的亲姑母,她为何要唆使张瑄做下这些令人发指伤及骨肉亲情之事? 再则,她是纪家的儿媳妇,常老说起来还是她姐夫,她竟忍心下此狠手。 张瑄重重的点了点头:“下官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后,言君长公主这些年凭着内库使司的身份让下官替她招揽人才,并索取贿银,豚涿郡的七十万两白银便是五大门阀送给长公主的。” “我看你的确是大胆得很,竟然敢攀诬到长公主头上。” 楚南栀佯装生气的责备道。 这一怒吓得张瑄身子一颤,赶紧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回道:“下官豚涿郡老宅的书房内有一处暗阁,那里面有这些年下官替长公主和皇室宗亲们打理封地食邑的详细账目,更有各大门阀士族送给长公主银钱的账簿,皇后派人一查便知。” “你竟然还留了后手。” 楚南栀鄙夷的摇了摇头:“亏本宫刚才还夸赞你是个忠心护主的。” “下官、下官” 张瑄支支吾吾了片刻,这才鼓足勇气恳求道:“下官罪孽深重,不求陛下和皇后能宽恕,只是下官那刚出生的孩儿是下官这一脉九代的单传,内人怀胎不易,几房妾室所生子嗣皆已夭折,如今好不容易产下男丁,还请皇后开恩,饶恕她们母子性命。” “可恶。” 詹赫听得怒发冲冠:“那陈家三郎的娘子徐氏和她刚出生的孩子就不是人命了?整个阆州城因你长史大人一句话有多少无辜性命丧生,你还有脸为你的妻儿向皇后求情?” 顾磊心中虽是气闷,但终是不忍心再看着有无辜性命被牵连进去了。 狠狠的瞥了眼张瑄,他舍下自己这张老脸也极力求请:“祸不及妻儿,还请皇后开恩,一旦张瑄所言属实,恳请皇后向陛下谏言从宽处理这些罪臣家眷。” 对于顾磊的这个请求,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先前虽然已经松了口,只要所有官员如实陈述罪状就从宽处理。 若不是还指望着要这小老头主持阆州官制革新,她真想反问回去:“您老人家此刻怎么不主张维护旧制了?” 按照大禾帝国的律法,张瑄、陆成的所作所为哪一个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不过这种搞连坐的酷刑她打心底里就不认同,也顺势附和道:“既然顾老求情,本宫必会亲自向陛下言及此事的。” 顾磊深深地闭上了双眼,跪下身去感恩戴德的叩拜道:“老朽替戴罪的无数苍生谢过皇后大恩。” 说罢,缓缓起身,不愿再多看自己这两位门生一眼,作礼告别。 经过这番打击,他心中最为完美的阆州城已不复存在。 想着那些蒙难过世的妇孺,他眼下只想尽心竭力的助皇后完成阆州官制革新,盼着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一壮举在举国上下施展开来。 折腾了这半日,楚南栀也有些乏了,叫人将张瑄、陆成收了监,詹赫、李三木也依令前往张瑄府邸搜查罪证,而她自己则领着汤惟铭回了府邸。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该如何将此事告知林锦骁和尹恩慈。 老祖宗待她不薄,可常老却是自己与小白脸的恩师,她不想让老祖宗得知此事伤心难过,可又不能白白的看着常老就这样让人给害了。 汤惟铭看出她的为难,在一旁止不住的叹气:“这事的确叫人难以相信,但言君长公主做下此等恶事实在叫人愤懑难当,皇后夹在其中也是心力交瘁,不如等到事情查明之后叫奴婢那干爹亲自回京禀明此事。” “这倒是个好主意。” 楚南栀眼前一亮:“海总管离京也有些日子了,如今有尹少府打理着芦堰港王府上下,他正好抽身回京看看老祖宗,顺便与他那兄长团聚。” 话落,连忙催促道:“汤总管,你即刻差人去芦堰港请海总管到阆州。” 想到还在病中的纪华珍,楚南栀不由得长吸了口气:“至于师娘的府上,你替我亲自走一趟,让四个小宝也一道过去,这几日叫他们留在师娘府上多陪陪她老人家,就不必回府了。” 再过些日子,也该让纪华珍扶灵回故里了。 常老的过世已让她倍感揪心,要是她再得知是自己的弟妹杀了常老,心里的气更是难以平复。 这个时候也只有四胞胎能多给她一些安抚了。 汤惟铭思忖着颔首道:“皇后放心,奴婢定会与小公主、小殿下一道安抚好老夫人的。” 得了这话,楚南栀心里才舒缓了许多。 回到内室里,见楚文毕和阿碧阿春正照顾着小瑞吉、小瑞思在喝刚刚热好的牛奶,不哭也不闹的,楚南栀欣慰的上前去,接过阿碧抱着的小瑞思,满目爱怜的打量着,暖声笑道:“瑞思真乖,再过两日娘亲就能为你们寻来乳娘,你和哥哥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楚文毕猜到女儿该是解决了城中的怪事,欣喜不已的确认道:“我方才就听到外面吵得沸沸扬扬的,大栀,你可是寻出了幕后之人?”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 “太好了,我这便去让刺史大人再发几道告示,总让两个小家伙喝牛奶也不是那么回事,得早些寻几位乳娘入府才是,哪能让咱们将来的公主、亲王受这委屈。” 见老父亲迫不及待的就要出门,楚南栀也不忍心阻拦,只好目送着这位老国丈大人出门前往谭清的府上继续给他添堵。 第804章 幕后之人 “你无耻。” 顾磊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双目圆睁着骂道。 楚南栀却是淡然一笑:“事到如今,难道长史大人觉得你还有与本宫讨价还价的余地?” 詹赫也怒不可遏的斥道:“皇后,你何必再与他多费口舌,下官定会查出长史大人的所有罪状,让他心服口服。” “慢。” 张瑄脸色极为惶恐,自知这次输得十分彻底,若不赶紧交代,怕是连家中老小的性命都不保,立即回道:“下官自上任豚涿郡郡守以来,除了治理该郡以外,还一直肩负着另外一项差事。” “何事?” 楚南栀迫不及待的催问道。 “打理京中皇室授封女眷在阆州几郡的汤沐邑。” 张瑄咬了咬牙,从容的回道:“皇后和诸位也知道,历代皇室宗亲的食邑除去青禾三州以外,冬花江以北主要就集中在阆州了,下官初任豚涿郡郡守就有幸结识了言君长公主,也有幸得她器重替长公主打理她与宛盈郡主的汤沐邑,这些年长公主几乎将京中所有亲贵的封地皆交由下官打理,下官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言君长公主?” 楚南栀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方才如此谨小慎微。 但让她感到不解的是,言君长公主是老祖宗的亲骨肉,小白脸的亲姑母,她为何要唆使张瑄做下这些令人发指伤及骨肉亲情之事? 再则,她是纪家的儿媳妇,常老说起来还是她姐夫,她竟忍心下此狠手。 张瑄重重的点了点头:“下官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皇后,言君长公主这些年凭着内库使司的身份让下官替她招揽人才,并索取贿银,豚涿郡的七十万两白银便是五大门阀送给长公主的。” “我看你的确是大胆得很,竟然敢攀诬到长公主头上。” 楚南栀佯装生气的责备道。 这一怒吓得张瑄身子一颤,赶紧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回道:“下官豚涿郡老宅的书房内有一处暗阁,那里面有这些年下官替长公主和皇室宗亲们打理封地食邑的详细账目,更有各大门阀士族送给长公主银钱的账簿,皇后派人一查便知。” “你竟然还留了后手。” 楚南栀鄙夷的摇了摇头:“亏本宫刚才还夸赞你是个忠心护主的。” “下官、下官” 张瑄支支吾吾了片刻,这才鼓足勇气恳求道:“下官罪孽深重,不求陛下和皇后能宽恕,只是下官那刚出生的孩儿是下官这一脉九代的单传,内人怀胎不易,几房妾室所生子嗣皆已夭折,如今好不容易产下男丁,还请皇后开恩,饶恕她们母子性命。” “可恶。” 詹赫听得怒发冲冠:“那陈家三郎的娘子徐氏和她刚出生的孩子就不是人命了?整个阆州城因你长史大人一句话有多少无辜性命丧生,你还有脸为你的妻儿向皇后求情?” 顾磊心中虽是气闷,但终是不忍心再看着有无辜性命被牵连进去了。 狠狠的瞥了眼张瑄,他舍下自己这张老脸也极力求请:“祸不及妻儿,还请皇后开恩,一旦张瑄所言属实,恳请皇后向陛下谏言从宽处理这些罪臣家眷。” 对于顾磊的这个请求,楚南栀也是哭笑不得。 先前虽然已经松了口,只要所有官员如实陈述罪状就从宽处理。 若不是还指望着要这小老头主持阆州官制革新,她真想反问回去:“您老人家此刻怎么不主张维护旧制了?” 按照大禾帝国的律法,张瑄、陆成的所作所为哪一个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只不过这种搞连坐的酷刑她打心底里就不认同,也顺势附和道:“既然顾老求情,本宫必会亲自向陛下言及此事的。” 顾磊深深地闭上了双眼,跪下身去感恩戴德的叩拜道:“老朽替戴罪的无数苍生谢过皇后大恩。” 说罢,缓缓起身,不愿再多看自己这两位门生一眼,作礼告别。 经过这番打击,他心中最为完美的阆州城已不复存在。 想着那些蒙难过世的妇孺,他眼下只想尽心竭力的助皇后完成阆州官制革新,盼着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一壮举在举国上下施展开来。 折腾了这半日,楚南栀也有些乏了,叫人将张瑄、陆成收了监,詹赫、李三木也依令前往张瑄府邸搜查罪证,而她自己则领着汤惟铭回了府邸。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该如何将此事告知林锦骁和尹恩慈。 老祖宗待她不薄,可常老却是自己与小白脸的恩师,她不想让老祖宗得知此事伤心难过,可又不能白白的看着常老就这样让人给害了。 汤惟铭看出她的为难,在一旁止不住的叹气:“这事的确叫人难以相信,但言君长公主做下此等恶事实在叫人愤懑难当,皇后夹在其中也是心力交瘁,不如等到事情查明之后叫奴婢那干爹亲自回京禀明此事。” “这倒是个好主意。” 楚南栀眼前一亮:“海总管离京也有些日子了,如今有尹少府打理着芦堰港王府上下,他正好抽身回京看看老祖宗,顺便与他那兄长团聚。” 话落,连忙催促道:“汤总管,你即刻差人去芦堰港请海总管到阆州。” 想到还在病中的纪华珍,楚南栀不由得长吸了口气:“至于师娘的府上,你替我亲自走一趟,让四个小宝也一道过去,这几日叫他们留在师娘府上多陪陪她老人家,就不必回府了。” 再过些日子,也该让纪华珍扶灵回故里了。 常老的过世已让她倍感揪心,要是她再得知是自己的弟妹杀了常老,心里的气更是难以平复。 这个时候也只有四胞胎能多给她一些安抚了。 汤惟铭思忖着颔首道:“皇后放心,奴婢定会与小公主、小殿下一道安抚好老夫人的。” 得了这话,楚南栀心里才舒缓了许多。 回到内室里,见楚文毕和阿碧阿春正照顾着小瑞吉、小瑞思在喝刚刚热好的牛奶,不哭也不闹的,楚南栀欣慰的上前去,接过阿碧抱着的小瑞思,满目爱怜的打量着,暖声笑道:“瑞思真乖,再过两日娘亲就能为你们寻来乳娘,你和哥哥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楚文毕猜到女儿该是解决了城中的怪事,欣喜不已的确认道:“我方才就听到外面吵得沸沸扬扬的,大栀,你可是寻出了幕后之人?” “嗯。” 楚南栀轻应了声。 “太好了,我这便去让刺史大人再发几道告示,总让两个小家伙喝牛奶也不是那么回事,得早些寻几位乳娘入府才是,哪能让咱们将来的公主、亲王受这委屈。” 见老父亲迫不及待的就要出门,楚南栀也不忍心阻拦,只好目送着这位老国丈大人出门前往谭清的府上继续给他添堵。 第805章 弹劾 靖灵城皇宫养心殿里,林锦骁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仗,但他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几日前,北滨王林亭琰率领五万铁骑绕过济州准备奇袭京都。 林锦骁想到攻打沂州时的情景,再度采用了火牛阵,挑选了两千多头壮牛,在青禾铁骑围困靖灵城当夜,命人凿开十几处城墙,让身披利器被点燃的火牛猛冲敌营,自己亲自领着五千敢死队跟在牛群身后一路势如破竹杀至了林亭琰的中军大帐,险些活捉了北滨王。 林亭琰身中利箭负伤落荒而逃,没能将他拿下,林锦骁心中始终感到沮丧。 而他心中又惦念着常老遇刺一事和楚南栀母子几人的安危,整日彻夜难眠。 得知李策已经在北边攻破布剌、燕支联军,准备继续深入腹地,替自己荡平这两支部落,林锦骁欣慰之余,决定安顿好京中事宜亲自前往阆州城,接楚南栀母子回宫。 刚刚将抽调林锦纾回京的密令叫人传出宫去,却见殿中小太监来报,说林言君领着纪怀书、尹斯年两位当朝元老求见。 这几人不仅是老祖宗最为信赖之人,也是当下他能倚仗的核心人物,自是不能怠慢,随即让小太监将人带了进来。 待得几人入内,林锦骁为各自赐了座,想着自己前阵子清查内库司的账目遇到的困惑,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姑母来得正好,上月我清查内库司的账目,发现阆州、平宁州有几处账目不对劲,按着这两州的征税情况来看,除去皇家宗室免征的税赋,每年该有一百九十万两上缴国库的税银,可为何少了近五十万两?”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林言君,林锦骁露出一脸苦意:“早在芦堰港时,朕便听闻有不少世家大族将家中田产交由皇室亲贵打理,从而获得免税资格,姑母该不至于与世家大族一道联合薅取国库的税银?” “陛下说的哪里话。” 林言君皮笑肉不笑,镇定自若的回道:“妾身受先帝和老祖宗嘱托,接管内库司,自该尽心竭力的掌管好国库库银,断然不敢徇私,至于这两年税银减少近三成的缘故,自然是与旱灾和陛下去年刚推行的新政脱离不了干系。” 尹斯年早就发觉了阆州和平宁州这几年的征税有问题,即便抛开去年推行的均田策令不说,近几年朝廷连连加征税负,但从这两州收上来的税银却始终不尽人意,其中自然是存着蹊跷。 平宁州、阆州皆是朝廷征税的重要州府,每年少了五十万两的缺口,这听上去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但林言君毕竟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他此时也不得不帮着袒护了句:“长公主所言甚合情理,在均田策令推行之前,各州圈地并地之风十分严重,这种情况也并非只在平宁州、阆州发生,其余各州皆有这等困境出现。” 林锦骁心里虽是最为憎恶以权谋私的行为,可也明白再廉洁之人做官做到他们这个位置,哪有什么两袖清风,多多少少都会谋取些私利。 眼下纵然国库空虚,可维系好帝国局势的稳定更为重要,还不是清算旧账的时候。 更何况,在座几位皆是自己的长辈,又是最为显赫的皇亲国戚,如若直接拿他们开刀只会引来更大的恐慌。 望着三人淡然一笑,林锦骁装作不在意的回道:“姑母与舅父所言倒是提醒了朕,眼下民生艰难,朕不得不推行新政,可仍有些世家大族不顾政令,继续圈地盘剥百姓,过往的事情朕可以既往不咎,可往后若还有人行此不正之风朕必当盘查到底。” 顿了顿,他目光幽深的凝视着几人,接着说道:“诸位是皇祖母和先帝最为信赖之人,如今也是朕的肱股之臣,朕希望诸位可以替朕将均田策令严格推行下去,至于皇室宗亲们在各地的食邑封地皆要如实上报朝廷,倘若之前有强行圈占过百姓良田的,只要尽早归还,朕同样不予追究。” “陛下贤明豁达,老臣必当将陛下旨意迅速传抵各州县。” 尹斯年暗暗松了口气。 与纪怀书面面相觑着,脸上紧张的情绪顿时舒缓了不少。 尹、纪两家这些年虽说没有靠着强权霸占良民土地,但也的确是贱买了不少良田铺子。 就说杨氏一党和唐家倒台之后,他们两家的族人通过各种方式在各地接手的田产就不少,倘若新帝追究责任,没人能逃得过去。 而林锦骁这番话既是给众人一个台阶也是警醒,倘若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即便是这些做姑母、舅父的,他自然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大家心照不宣的互相观望了眼,林锦骁缓缓起身,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抒胸臆: “眼下北边战事已定,西边戎狄人有容恒将军和纪驸马对付,北滨王负伤逃回青禾之地,这京中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倒是阆州让朕深感忧心,朕欲召回纾公主,由她替朕监理朝政,朕要亲自去一趟阆州,还请两位舅父替朕协助纾公主打理好朝廷上下。” 一听新帝要前往阆州,众人无不蹙起了眉头。 尹斯年痛心不已的劝道:“老太傅遇刺,芊公主惨死阆州边境,恐怕皆因皇后主导的官制革新所引发的,老臣斗胆,恳请陛下立刻召皇后回宫,眼下实在不宜革新官制呀。” 林锦骁这才意识过来几人入宫是为了弹劾自己的皇后,他强颜欢笑道:“几位都是这个意思?” 纪怀书紧皱着眉梢,却不敢搭话。 但常老的死让他心里甚为震骇,所以他不得不跟着入宫来。 而林言君心中却充满了恐惧,沉吟良久后终于开口道:“要说皇后的性子奴家也清楚,她呀仗着有些才学不愿和别家女子一样留在家中安心相夫教子本也情有可原,毕竟我朝的确是允许女子入仕的,可革新官制乃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不比替人沉冤昭雪,稍有不慎便会让帝国倾覆,常老之死让人痛心,更是一个警示,还请陛下三思。” 林锦骁虽说当初将阆州选拔官员之事交给娘子来办是为了保住谭清,可她革新官制的策论自己早已看过,的确是对眼下打压门阀士族让寒门子弟有机会入仕的一道良策,他打心底里想要促成此事。 而两位舅父和姑母想要阻拦此事,担心这道策令会引起朝中动乱不假,只怕更为重要的是触及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 自己岂能着了他们的道。 第805章 弹劾 靖灵城皇宫养心殿里,林锦骁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仗,但他此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几日前,北滨王林亭琰率领五万铁骑绕过济州准备奇袭京都。 林锦骁想到攻打沂州时的情景,再度采用了火牛阵,挑选了两千多头壮牛,在青禾铁骑围困靖灵城当夜,命人凿开十几处城墙,让身披利器被点燃的火牛猛冲敌营,自己亲自领着五千敢死队跟在牛群身后一路势如破竹杀至了林亭琰的中军大帐,险些活捉了北滨王。 林亭琰身中利箭负伤落荒而逃,没能将他拿下,林锦骁心中始终感到沮丧。 而他心中又惦念着常老遇刺一事和楚南栀母子几人的安危,整日彻夜难眠。 得知李策已经在北边攻破布剌、燕支联军,准备继续深入腹地,替自己荡平这两支部落,林锦骁欣慰之余,决定安顿好京中事宜亲自前往阆州城,接楚南栀母子回宫。 刚刚将抽调林锦纾回京的密令叫人传出宫去,却见殿中小太监来报,说林言君领着纪怀书、尹斯年两位当朝元老求见。 这几人不仅是老祖宗最为信赖之人,也是当下他能倚仗的核心人物,自是不能怠慢,随即让小太监将人带了进来。 待得几人入内,林锦骁为各自赐了座,想着自己前阵子清查内库司的账目遇到的困惑,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姑母来得正好,上月我清查内库司的账目,发现阆州、平宁州有几处账目不对劲,按着这两州的征税情况来看,除去皇家宗室免征的税赋,每年该有一百九十万两上缴国库的税银,可为何少了近五十万两?”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林言君,林锦骁露出一脸苦意:“早在芦堰港时,朕便听闻有不少世家大族将家中田产交由皇室亲贵打理,从而获得免税资格,姑母该不至于与世家大族一道联合薅取国库的税银?” “陛下说的哪里话。” 林言君皮笑肉不笑,镇定自若的回道:“妾身受先帝和老祖宗嘱托,接管内库司,自该尽心竭力的掌管好国库库银,断然不敢徇私,至于这两年税银减少近三成的缘故,自然是与旱灾和陛下去年刚推行的新政脱离不了干系。” 尹斯年早就发觉了阆州和平宁州这几年的征税有问题,即便抛开去年推行的均田策令不说,近几年朝廷连连加征税负,但从这两州收上来的税银却始终不尽人意,其中自然是存着蹊跷。 平宁州、阆州皆是朝廷征税的重要州府,每年少了五十万两的缺口,这听上去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但林言君毕竟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他此时也不得不帮着袒护了句:“长公主所言甚合情理,在均田策令推行之前,各州圈地并地之风十分严重,这种情况也并非只在平宁州、阆州发生,其余各州皆有这等困境出现。” 林锦骁心里虽是最为憎恶以权谋私的行为,可也明白再廉洁之人做官做到他们这个位置,哪有什么两袖清风,多多少少都会谋取些私利。 眼下纵然国库空虚,可维系好帝国局势的稳定更为重要,还不是清算旧账的时候。 更何况,在座几位皆是自己的长辈,又是最为显赫的皇亲国戚,如若直接拿他们开刀只会引来更大的恐慌。 望着三人淡然一笑,林锦骁装作不在意的回道:“姑母与舅父所言倒是提醒了朕,眼下民生艰难,朕不得不推行新政,可仍有些世家大族不顾政令,继续圈地盘剥百姓,过往的事情朕可以既往不咎,可往后若还有人行此不正之风朕必当盘查到底。” 顿了顿,他目光幽深的凝视着几人,接着说道:“诸位是皇祖母和先帝最为信赖之人,如今也是朕的肱股之臣,朕希望诸位可以替朕将均田策令严格推行下去,至于皇室宗亲们在各地的食邑封地皆要如实上报朝廷,倘若之前有强行圈占过百姓良田的,只要尽早归还,朕同样不予追究。” “陛下贤明豁达,老臣必当将陛下旨意迅速传抵各州县。” 尹斯年暗暗松了口气。 与纪怀书面面相觑着,脸上紧张的情绪顿时舒缓了不少。 尹、纪两家这些年虽说没有靠着强权霸占良民土地,但也的确是贱买了不少良田铺子。 就说杨氏一党和唐家倒台之后,他们两家的族人通过各种方式在各地接手的田产就不少,倘若新帝追究责任,没人能逃得过去。 而林锦骁这番话既是给众人一个台阶也是警醒,倘若今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即便是这些做姑母、舅父的,他自然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大家心照不宣的互相观望了眼,林锦骁缓缓起身,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抒胸臆: “眼下北边战事已定,西边戎狄人有容恒将军和纪驸马对付,北滨王负伤逃回青禾之地,这京中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倒是阆州让朕深感忧心,朕欲召回纾公主,由她替朕监理朝政,朕要亲自去一趟阆州,还请两位舅父替朕协助纾公主打理好朝廷上下。” 一听新帝要前往阆州,众人无不蹙起了眉头。 尹斯年痛心不已的劝道:“老太傅遇刺,芊公主惨死阆州边境,恐怕皆因皇后主导的官制革新所引发的,老臣斗胆,恳请陛下立刻召皇后回宫,眼下实在不宜革新官制呀。” 林锦骁这才意识过来几人入宫是为了弹劾自己的皇后,他强颜欢笑道:“几位都是这个意思?” 纪怀书紧皱着眉梢,却不敢搭话。 但常老的死让他心里甚为震骇,所以他不得不跟着入宫来。 而林言君心中却充满了恐惧,沉吟良久后终于开口道:“要说皇后的性子奴家也清楚,她呀仗着有些才学不愿和别家女子一样留在家中安心相夫教子本也情有可原,毕竟我朝的确是允许女子入仕的,可革新官制乃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不比替人沉冤昭雪,稍有不慎便会让帝国倾覆,常老之死让人痛心,更是一个警示,还请陛下三思。” 林锦骁虽说当初将阆州选拔官员之事交给娘子来办是为了保住谭清,可她革新官制的策论自己早已看过,的确是对眼下打压门阀士族让寒门子弟有机会入仕的一道良策,他打心底里想要促成此事。 而两位舅父和姑母想要阻拦此事,担心这道策令会引起朝中动乱不假,只怕更为重要的是触及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 自己岂能着了他们的道。 第806章 辩无可辩 林锦骁态度坚决的开口驳斥道:“我朝官制积弊已久,眼下各大门阀把持着举官门道,只讲究门第出生选官,使得有能力的寒门士子入仕无门,导致卖官鬻爵的现象层出不穷,就算是没有皇后开此先例,朕也不容此等不良现象继续蔓延下去。” 静默数秒,林锦骁语声更为严肃:“诸位也是受过唐家、杨家两大门阀荼毒的,难道还想看着我朝再出第二个唐尧、杨润宸?” 这话无疑给了纪怀书和尹斯年当头一记重喝,让两人瞬间意识到了各自当下的处境。 唐家、杨氏一党相继倒台,而纪家、尹家自然而然的就一跃成为眼下朝中最为鼎盛的门阀势力,怎不叫人忌惮。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谁也不敢再接话。 可林言君哪里咽的下这口气,阆州官制革新利益首当其冲被损害的就是她,她得趁着一切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之前扭转乾坤。 目光幽深的瞥了眼纪怀书和尹斯年两人,林言君据理力争道:“陛下刚刚登基,羽翼未丰,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与世家大族分庭抗礼,再则陛下乃旷世之君,有陛下亲理朝政,我朝断然不会再有唐尧、杨润宸之祸。” 先是大肆的将他吹捧了一番,紧接着又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自皇后决意改革阆州官制以来,阆州怪事频出,新出生的小公主小殿下竟连位乳娘都无人敢应征,可见此举不得民心,如此下去必会招致天下大乱,皇后不顾及陛下新登大位所面临的艰难朝局,却凭着陛下的宠爱恣意妄为,还请陛下即刻召回皇后令她回宫反省思过,如此方能稳定天下人心。” 哪知她话音刚落,养心殿外便响起了一道雷霆般的呵斥声:“好一个反省思过、好一个安抚天下人心。”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殿外入内之人并非别人,正是太皇太后尹恩慈领着海莲应、海大阿兄弟走进了养心殿。 还未到得跟前,尹恩慈怒瞪着一脸呆滞的林言君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林言君,你枉顾礼法、枉顾恩义,如今还敢大言不惭的挑唆皇帝与皇后的关系,你真是让哀家失望。” 殿中几人连同林锦骁在内对于太皇太后突如其来的责问皆是一头雾水,可看着一同进殿的海大阿,林锦骁突然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阆州近来怪事频出,只怕没有宫里人撑腰那些小吏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 不动声色的坐下身来,他却在此时选择不再出声,静静凝听着皇祖母对姑母的呵斥。 尹斯年和纪怀书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了眼,见老祖宗今日这么大的气性,只好硬着头皮劝慰道:“老祖宗,长公主言辞虽是过了些,可也是心忧着我朝社稷,并无二心呀,还请老祖宗息怒。” 林言君看见海大阿怀中抱着的厚厚一挪公文,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即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喊冤,便见尹恩慈拾起海大阿手里的公文向着自己面前狠狠砸来:“她做下如此丧尽天良,大逆不道之事,哀家还如何息怒。” 说着,看林言君的眼神更为恼怒:“你且好生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你本一介宫中闲妇,先帝怜你孤苦,又感念怀礼为国捐躯死得壮烈,将内廷司交给你打理,可你却如此贪得无厌,竟然唆使下层官员违逆先帝遗旨,延珏可是怀礼的亲姐夫啊,你竟如此蛇蝎心肠,狠心将他杀害。” “母后,儿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呀。” 林言君看着散落满地的奏折公文,心里恐慌到了极点,自知定是有人出卖了自己,忐忑不安的狡辩道:“儿臣的确是和阆州官员多有来往,可怎会害常老,定是有人想要攀诬儿臣,故意栽赃陷害。” “事到如今长公主就不要再狡辩了。” 海大阿无奈的摇头叹道:“谭刺史命人搜查长史张瑄官邸,从他书房的暗阁内查出这些年你与他往来的信函无数,老奴虽然眼拙可也认得长公主的字迹,还有那许多的账簿都是铁证,每一笔都记录得甚为详细,就算是皇后看到也没法替长公主圆说。” “张瑄?” 林言君气不打一处来,断然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最为恭顺忠心的人还留了后手,可真是人心难测。 而听到常老是被自己的亲姑母派人所害,林锦骁再也淡定不住,他猛的掀动面前的伏案,堆积的奏折、书简连同伏案应声倒在了地上。 “姑母还真是心怀大义,你如此这般朕是不是还要感激你为国为民,替你开碑立传?” 林锦骁愤然起身,直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明白娘子为何会早产。 将她们母子留在阆州本就已让他心生愧疚,可害得常老惨死,娘子又因其早产,生下胎儿竟连位乳娘都难寻,他此时的心痛如刀绞。 果然皇家无亲情。 他如今算是彻头彻尾的顿悟了。 先前本还想饶恕这位父亲唯一的姊妹,皇祖母仅存的骨肉,不去计较她贪墨之事,可她如今俨然触及了自己的底线,害了自己最为敬重的恩师和妻儿,哪里还能再咽下这口恶气。 满脸愠色的瞪向林言君,他心中积压的怨气滔滔不绝的道了出来:“常老一生为国鞠躬尽瘁,连唯一的儿子都战死在了边关,如今本该回乡颐养天年却仍是放心不下动荡的朝局,姑母竟为一己之私害他性命, 我那娘子虽只是个村野妇人,却也深知国体为大,对你们母女百般谦让,纵然初来京中受尽刁难仍是以德报怨,北上前还曾叮嘱劝说朕不与为难靖灵旧党,可尔等做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又对得住她的一片苦心吗?”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叫纪怀书、尹斯年听得甚为汗颜。 回想着入宫前长公主语重心长的劝说两家人要抵制皇后在阆州革新官制一事,他们此刻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这长公主心中哪有什么大义,不过是仅为着自己那点私欲罢了。 第806章 辩无可辩 林锦骁态度坚决的开口驳斥道:“我朝官制积弊已久,眼下各大门阀把持着举官门道,只讲究门第出生选官,使得有能力的寒门士子入仕无门,导致卖官鬻爵的现象层出不穷,就算是没有皇后开此先例,朕也不容此等不良现象继续蔓延下去。” 静默数秒,林锦骁语声更为严肃:“诸位也是受过唐家、杨家两大门阀荼毒的,难道还想看着我朝再出第二个唐尧、杨润宸?” 这话无疑给了纪怀书和尹斯年当头一记重喝,让两人瞬间意识到了各自当下的处境。 唐家、杨氏一党相继倒台,而纪家、尹家自然而然的就一跃成为眼下朝中最为鼎盛的门阀势力,怎不叫人忌惮。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谁也不敢再接话。 可林言君哪里咽的下这口气,阆州官制革新利益首当其冲被损害的就是她,她得趁着一切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之前扭转乾坤。 目光幽深的瞥了眼纪怀书和尹斯年两人,林言君据理力争道:“陛下刚刚登基,羽翼未丰,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与世家大族分庭抗礼,再则陛下乃旷世之君,有陛下亲理朝政,我朝断然不会再有唐尧、杨润宸之祸。” 先是大肆的将他吹捧了一番,紧接着又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自皇后决意改革阆州官制以来,阆州怪事频出,新出生的小公主小殿下竟连位乳娘都无人敢应征,可见此举不得民心,如此下去必会招致天下大乱,皇后不顾及陛下新登大位所面临的艰难朝局,却凭着陛下的宠爱恣意妄为,还请陛下即刻召回皇后令她回宫反省思过,如此方能稳定天下人心。” 哪知她话音刚落,养心殿外便响起了一道雷霆般的呵斥声:“好一个反省思过、好一个安抚天下人心。”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殿外入内之人并非别人,正是太皇太后尹恩慈领着海莲应、海大阿兄弟走进了养心殿。 还未到得跟前,尹恩慈怒瞪着一脸呆滞的林言君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林言君,你枉顾礼法、枉顾恩义,如今还敢大言不惭的挑唆皇帝与皇后的关系,你真是让哀家失望。” 殿中几人连同林锦骁在内对于太皇太后突如其来的责问皆是一头雾水,可看着一同进殿的海大阿,林锦骁突然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阆州近来怪事频出,只怕没有宫里人撑腰那些小吏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 不动声色的坐下身来,他却在此时选择不再出声,静静凝听着皇祖母对姑母的呵斥。 尹斯年和纪怀书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了眼,见老祖宗今日这么大的气性,只好硬着头皮劝慰道:“老祖宗,长公主言辞虽是过了些,可也是心忧着我朝社稷,并无二心呀,还请老祖宗息怒。” 林言君看见海大阿怀中抱着的厚厚一挪公文,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即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喊冤,便见尹恩慈拾起海大阿手里的公文向着自己面前狠狠砸来:“她做下如此丧尽天良,大逆不道之事,哀家还如何息怒。” 说着,看林言君的眼神更为恼怒:“你且好生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你本一介宫中闲妇,先帝怜你孤苦,又感念怀礼为国捐躯死得壮烈,将内廷司交给你打理,可你却如此贪得无厌,竟然唆使下层官员违逆先帝遗旨,延珏可是怀礼的亲姐夫啊,你竟如此蛇蝎心肠,狠心将他杀害。” “母后,儿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呀。” 林言君看着散落满地的奏折公文,心里恐慌到了极点,自知定是有人出卖了自己,忐忑不安的狡辩道:“儿臣的确是和阆州官员多有来往,可怎会害常老,定是有人想要攀诬儿臣,故意栽赃陷害。” “事到如今长公主就不要再狡辩了。” 海大阿无奈的摇头叹道:“谭刺史命人搜查长史张瑄官邸,从他书房的暗阁内查出这些年你与他往来的信函无数,老奴虽然眼拙可也认得长公主的字迹,还有那许多的账簿都是铁证,每一笔都记录得甚为详细,就算是皇后看到也没法替长公主圆说。” “张瑄?” 林言君气不打一处来,断然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最为恭顺忠心的人还留了后手,可真是人心难测。 而听到常老是被自己的亲姑母派人所害,林锦骁再也淡定不住,他猛的掀动面前的伏案,堆积的奏折、书简连同伏案应声倒在了地上。 “姑母还真是心怀大义,你如此这般朕是不是还要感激你为国为民,替你开碑立传?” 林锦骁愤然起身,直到这一刻才算是彻底明白娘子为何会早产。 将她们母子留在阆州本就已让他心生愧疚,可害得常老惨死,娘子又因其早产,生下胎儿竟连位乳娘都难寻,他此时的心痛如刀绞。 果然皇家无亲情。 他如今算是彻头彻尾的顿悟了。 先前本还想饶恕这位父亲唯一的姊妹,皇祖母仅存的骨肉,不去计较她贪墨之事,可她如今俨然触及了自己的底线,害了自己最为敬重的恩师和妻儿,哪里还能再咽下这口恶气。 满脸愠色的瞪向林言君,他心中积压的怨气滔滔不绝的道了出来:“常老一生为国鞠躬尽瘁,连唯一的儿子都战死在了边关,如今本该回乡颐养天年却仍是放心不下动荡的朝局,姑母竟为一己之私害他性命, 我那娘子虽只是个村野妇人,却也深知国体为大,对你们母女百般谦让,纵然初来京中受尽刁难仍是以德报怨,北上前还曾叮嘱劝说朕不与为难靖灵旧党,可尔等做出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又对得住她的一片苦心吗?” 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叫纪怀书、尹斯年听得甚为汗颜。 回想着入宫前长公主语重心长的劝说两家人要抵制皇后在阆州革新官制一事,他们此刻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这长公主心中哪有什么大义,不过是仅为着自己那点私欲罢了。 第807章 杀女 意识到受了林言君的利用,尹斯年和纪怀书相继跪下身来诚惶诚恐的请罪道:“老臣有罪,还请陛下和老祖宗赐罪。” “赐罪?” 尹恩慈眼里充满了嘲讽:“哀家哪敢啦,你们二人都是皇帝的舅父,朝廷的重臣,如今欺皇帝新登大位便要来寻他的晦气,哀家那刚刚出生的重孙、重孙女此刻连他们生生的父亲尚未见着,孙媳困在阆州城遭一群宵小之辈欺凌,而你们已经互相撺掇着开始算计自己那点私利,倒真是尹、纪两家的好领袖,皇帝的好舅父。” “辜负了老祖宗的信任,臣侄罪该万死。” 尹斯年和纪怀书被尹恩慈这番话说得愧色难当,满面通红的不敢再抬头。 “南栀丫头她是好样的,怀着身孕还想着替皇帝分忧,替百姓谋福,你们扪心自问,这些年在朝中选官任人何曾有过她这等胸襟,不是任人唯亲就是看人下菜碟,如今的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是门阀士族出来的酒囊饭袋。” 尹恩慈愤懑不已的斥道:“到得关键时候能倚仗的没一个中用的,倒是南栀丫头挑选的那些寒门子弟成了中流砥柱,革新官制早已成为刻不容缓之事,你们竟还迂腐不化想要继续维护旧制,真要看着帝国亡在这一朝才懂得幡然悔悟?” 尹斯年、纪怀书虽是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些寒门子弟,可自皇帝北上以来,为朝廷做出贡献最多的倒的确是那些随林锦骁一同提拔上来的不起眼的底层小吏。 李策北征不过月余就大破布剌、燕支两部,徐槿舟、何郢更是打得戎狄部落畏缩不前,郑欢接管沂州也不过一两月时间就让全州上下变了一番风貌。 念及此处,二人皆是由衷的叹道:“老祖宗教训的是,是我等无能,贻误了朝廷大事。” 尹恩慈面上虽然气愤,可心里也清楚,这些年全仗着纪家、尹家这些小辈在朝中帮着自己周旋稳固朝局,说这些话无非是鞭策鞭策他们,断不至于真的要他们引咎辞官。 毕竟眼下还得靠着两家来稳定朝局。 目色沉沉的瞧向恼怒不已的林锦骁,尹恩慈便故意将话头引到了他身上: “皇帝呀,尹家、纪家虽是你母妃、舅家的长辈子侄,可事关社稷,哀家也断然不会徇私袒护,往后用得着的你便留在朝中,至于那些不尊朝廷法度、仗势凌人的宵小无为之辈你可自行处理,也不必再请示哀家的意思。” 林锦骁自是听得出老祖宗是要将抬举尹、纪两家的这道恩典留给自己。 要说尹、纪两家这些年在朝为官的虽身上难免有些瑕疵,可毕竟对朝廷忠心耿耿,如若没有这两大世家的苦撑,帝国早已葬送在了唐氏一族手中。 他也并非过河拆桥之人,更何况林锦纾、纪容恒、纪岑安这些后辈皆在前线苦心杀敌,尹琉轩还孤身留任芦堰港替自己守着江南,可谓是尽心竭力,自是不会因为两位长辈说了几句反对新政的话就要问罪。 缓缓上前去,他将纪怀书、尹斯年二人相继搀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两位舅父一个是母妃的胞弟,一个是皇祖母的亲外甥,更是朝廷的柱石,这些年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怎忍心处罚你们。” 说着,狠狠的瞥了眼林言君,语声转为凌厉道:“不管你们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受人挑唆也罢,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也请两位舅父谨记朕今日的话,回去转告两家族亲多为朝廷分忧,国在家才在,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到此为止。” 尹恩慈对于孙儿的处置相当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却不忘旁敲侧击道:“你们要记住,这是皇帝对两族的恩典,皇帝信任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你们更该矜矜业业为国效力,不要只为着一己私欲,如此与那唐尧、杨润宸之流何异?” “我等必当谨记陛下和老祖宗教诲,勤勉为国,拥护新政。” 尹斯年、纪怀书感恩戴德的回道。 “下去。” 尹恩慈不耐烦的斥退了两人,眸光流转间看回林言君时,眼中愤怒、失望交织在一起,令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犯下此等罪孽,饶她国法难容;可杀她又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尹恩慈深知常延珏在孙儿心中的地位,瞧着孙儿那副恨不得将长公主立马杀之而后快的凶狠眼神,又意识到这种处决长辈的事终究不能让他来做。 沉吟良久后,她先是吩咐道:“海大阿,皇帝既然想要亲自前往阆州接皇后回宫,你便准备仪驾速速随他启程,一路上定是要照看好皇帝,切莫出了闪失。” 林锦骁此时虽惦记着皇后和子女们,可对林言君入骨的恨意让他迟迟不肯挪步。 瞧着他那狰狞的面目和深如寒潭的眼眸,林言君只感毛骨悚然。 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林言君故作镇定的笑道:“陛下难道还要杀了自己的亲姑母吗,奴家纵然有错,可也的的确确是为了帝国安危和社稷着想,难道陛下就不怕遭来口诛笔伐,让北滨王有更充足讨伐你的理由?” 这个时候她搬出林亭琰,无疑让林锦骁更为恼怒,看着掉在地上的天子剑,猛地一脚踢起,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他已握住剑柄直指林言君脖颈前,厉声道:“朕今日若不亲自除了你,有何面目再去面见阆州百姓,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恩师英灵?” 可就在剑刃凌空劈下的那一刻,尹恩慈却用手中拐杖挡住了剑锋,奋力喊道:“皇帝,她是你姑母,是你父君同胞的妹妹呀。” 话落,连忙催促海大阿:“还不速速请皇帝出宫。” 海大阿为难的看向一动不动的林锦骁,手中那道利剑更是叫人胆寒。 “哀家自会给你、给阆州百姓和你恩师一个满意的交代。” 尹恩慈语气铿锵的苦喊了句,林锦骁这才收起剑踏着重重的步子迈出养心殿。 看着那张可怖的嘴脸消失在眼前,林言君这才暗暗舒了口气,侥幸的抚着胸脯心惊胆战的向尹恩慈诉苦道:“母后,儿臣有错,儿臣定当痛改前非,愿辞去一切职务往后留在母后身边安心伺候母后。” 尹恩慈眼中含泪,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慢吞吞的向殿外走去。 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扭回头来泪眼迷离的看着自己如今唯一的血脉,哽咽着叹息道:“都是哀家的过错,将你们母女纵容的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 叹罢,重重的丢出几个字:“赐白绫,送长公主回府。” 随后毅然决然的踏出了养心殿。 第807章 杀女 意识到受了林言君的利用,尹斯年和纪怀书相继跪下身来诚惶诚恐的请罪道:“老臣有罪,还请陛下和老祖宗赐罪。” “赐罪?” 尹恩慈眼里充满了嘲讽:“哀家哪敢啦,你们二人都是皇帝的舅父,朝廷的重臣,如今欺皇帝新登大位便要来寻他的晦气,哀家那刚刚出生的重孙、重孙女此刻连他们生生的父亲尚未见着,孙媳困在阆州城遭一群宵小之辈欺凌,而你们已经互相撺掇着开始算计自己那点私利,倒真是尹、纪两家的好领袖,皇帝的好舅父。” “辜负了老祖宗的信任,臣侄罪该万死。” 尹斯年和纪怀书被尹恩慈这番话说得愧色难当,满面通红的不敢再抬头。 “南栀丫头她是好样的,怀着身孕还想着替皇帝分忧,替百姓谋福,你们扪心自问,这些年在朝中选官任人何曾有过她这等胸襟,不是任人唯亲就是看人下菜碟,如今的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是门阀士族出来的酒囊饭袋。” 尹恩慈愤懑不已的斥道:“到得关键时候能倚仗的没一个中用的,倒是南栀丫头挑选的那些寒门子弟成了中流砥柱,革新官制早已成为刻不容缓之事,你们竟还迂腐不化想要继续维护旧制,真要看着帝国亡在这一朝才懂得幡然悔悟?” 尹斯年、纪怀书虽是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些寒门子弟,可自皇帝北上以来,为朝廷做出贡献最多的倒的确是那些随林锦骁一同提拔上来的不起眼的底层小吏。 李策北征不过月余就大破布剌、燕支两部,徐槿舟、何郢更是打得戎狄部落畏缩不前,郑欢接管沂州也不过一两月时间就让全州上下变了一番风貌。 念及此处,二人皆是由衷的叹道:“老祖宗教训的是,是我等无能,贻误了朝廷大事。” 尹恩慈面上虽然气愤,可心里也清楚,这些年全仗着纪家、尹家这些小辈在朝中帮着自己周旋稳固朝局,说这些话无非是鞭策鞭策他们,断不至于真的要他们引咎辞官。 毕竟眼下还得靠着两家来稳定朝局。 目色沉沉的瞧向恼怒不已的林锦骁,尹恩慈便故意将话头引到了他身上: “皇帝呀,尹家、纪家虽是你母妃、舅家的长辈子侄,可事关社稷,哀家也断然不会徇私袒护,往后用得着的你便留在朝中,至于那些不尊朝廷法度、仗势凌人的宵小无为之辈你可自行处理,也不必再请示哀家的意思。” 林锦骁自是听得出老祖宗是要将抬举尹、纪两家的这道恩典留给自己。 要说尹、纪两家这些年在朝为官的虽身上难免有些瑕疵,可毕竟对朝廷忠心耿耿,如若没有这两大世家的苦撑,帝国早已葬送在了唐氏一族手中。 他也并非过河拆桥之人,更何况林锦纾、纪容恒、纪岑安这些后辈皆在前线苦心杀敌,尹琉轩还孤身留任芦堰港替自己守着江南,可谓是尽心竭力,自是不会因为两位长辈说了几句反对新政的话就要问罪。 缓缓上前去,他将纪怀书、尹斯年二人相继搀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两位舅父一个是母妃的胞弟,一个是皇祖母的亲外甥,更是朝廷的柱石,这些年对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怎忍心处罚你们。” 说着,狠狠的瞥了眼林言君,语声转为凌厉道:“不管你们是出于私心也好还是受人挑唆也罢,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也请两位舅父谨记朕今日的话,回去转告两家族亲多为朝廷分忧,国在家才在,那些处心积虑的算计到此为止。” 尹恩慈对于孙儿的处置相当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却不忘旁敲侧击道:“你们要记住,这是皇帝对两族的恩典,皇帝信任你们这些做长辈的,你们更该矜矜业业为国效力,不要只为着一己私欲,如此与那唐尧、杨润宸之流何异?” “我等必当谨记陛下和老祖宗教诲,勤勉为国,拥护新政。” 尹斯年、纪怀书感恩戴德的回道。 “下去。” 尹恩慈不耐烦的斥退了两人,眸光流转间看回林言君时,眼中愤怒、失望交织在一起,令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犯下此等罪孽,饶她国法难容;可杀她又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尹恩慈深知常延珏在孙儿心中的地位,瞧着孙儿那副恨不得将长公主立马杀之而后快的凶狠眼神,又意识到这种处决长辈的事终究不能让他来做。 沉吟良久后,她先是吩咐道:“海大阿,皇帝既然想要亲自前往阆州接皇后回宫,你便准备仪驾速速随他启程,一路上定是要照看好皇帝,切莫出了闪失。” 林锦骁此时虽惦记着皇后和子女们,可对林言君入骨的恨意让他迟迟不肯挪步。 瞧着他那狰狞的面目和深如寒潭的眼眸,林言君只感毛骨悚然。 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林言君故作镇定的笑道:“陛下难道还要杀了自己的亲姑母吗,奴家纵然有错,可也的的确确是为了帝国安危和社稷着想,难道陛下就不怕遭来口诛笔伐,让北滨王有更充足讨伐你的理由?” 这个时候她搬出林亭琰,无疑让林锦骁更为恼怒,看着掉在地上的天子剑,猛地一脚踢起,只见一道亮光闪过,他已握住剑柄直指林言君脖颈前,厉声道:“朕今日若不亲自除了你,有何面目再去面见阆州百姓,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恩师英灵?” 可就在剑刃凌空劈下的那一刻,尹恩慈却用手中拐杖挡住了剑锋,奋力喊道:“皇帝,她是你姑母,是你父君同胞的妹妹呀。” 话落,连忙催促海大阿:“还不速速请皇帝出宫。” 海大阿为难的看向一动不动的林锦骁,手中那道利剑更是叫人胆寒。 “哀家自会给你、给阆州百姓和你恩师一个满意的交代。” 尹恩慈语气铿锵的苦喊了句,林锦骁这才收起剑踏着重重的步子迈出养心殿。 看着那张可怖的嘴脸消失在眼前,林言君这才暗暗舒了口气,侥幸的抚着胸脯心惊胆战的向尹恩慈诉苦道:“母后,儿臣有错,儿臣定当痛改前非,愿辞去一切职务往后留在母后身边安心伺候母后。” 尹恩慈眼中含泪,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慢吞吞的向殿外走去。 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扭回头来泪眼迷离的看着自己如今唯一的血脉,哽咽着叹息道:“都是哀家的过错,将你们母女纵容的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 叹罢,重重的丢出几个字:“赐白绫,送长公主回府。” 随后毅然决然的踏出了养心殿。 第808章 相聚 得知母后要赐死自己,林言君吓得双腿一软,顿时瘫软在地,哭天喊地的祈求道:“母后,儿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呀,你怎能如此决绝,宛盈还小,难道母后就狠心让她没了亲娘嘛。” 听着里面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尹恩慈顿住脚步仰望着蔚蓝的苍穹,泣不成声的默默哀叹道:“若不是你犯下此等不可饶恕的罪孽,哀家又如何狠得下心来,你是哀家的心头肉,可哀家更是帝国的太皇太后,怎能负了千万家而偏私你一人。” 海莲应跟在尹恩慈身边,听着养心殿里的哭声甚为悲凉,不由得生出怜悯,连忙劝道:“老祖宗,长公主” “住嘴。” 尹恩慈狠厉的一个眼神投去,海莲应不敢再言语,只好默默的跟着老祖宗一道回了昭纯宫。 这一整日,尹恩慈就端坐在榻前,目光紧视着大殿中颤动的烛光,直到入了夜,有宫里的小太监入内,将一张带血的纸笺交到她手中,她褶皱的眼角才微微闪动了下,呆呆的望着递上来的纸笺。 “长公主已在安国公府自缢,这是长公主临行前陈述的罪状,还请老祖宗过目。”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禀道:“长公主要奴婢定是将她的话带回宫,说她是受了北滨王的挑唆,为了宛盈郡主的安危才不得已行此忤逆之举,还请老祖宗不要嫉恨与她。” 看着面前用鲜血手书的罪状,尹恩慈心痛如刀绞,一口热血没忍住径直喷了出来,而后倒在榻上直接晕了过去。 “老祖宗。” 海莲应吓得面色铁青,恼羞成怒的将小太监一脚踢了出去:“你这没眼力见的东西,明知老祖宗心里伤痛,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说罢,赶忙催促宫人:“还不快去请御医。” 宫人们慌慌张张的出去,等着御医过来把脉开了药方,海莲应服侍着老祖宗用了汤药,守在榻前许久到得后半夜才见老祖宗舒醒过来。 望着被整理得干净异常的内室,尹恩慈虚弱的坐起身来,顾视四周,轻咳着问道:“皇帝可否已经出了城?” “回禀老祖宗,陛下此时已经在赶往阆州的路上了。” 海莲应心疼的注视着憔悴不已的老祖宗,轻声回道。 听到这话,尹恩慈免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虽是没有让孙儿插手此事,可终究是自己亲手要了女儿的性命,回想着方才女儿手书的罪状,她此刻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可否还有别的交代?” 尹恩慈面色凝重的望向海莲应。 “倒是没有别的,长公主悔罪书中字里行间提及的都是小郡主,怕是放心不下郡主。” 海莲应谨慎着回道。 “宛盈这孩子。” 尹恩慈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母女二人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老奴想来长公主是忧心着郡主的亲事。” 海莲应提了一嘴,可接下来的话他却并未明言。 “这丫头心机叵测,有哪家门户肯娶她过门。” 尹恩慈苦叹道。 纵然自己有心将她留在宫中,可她和孙儿闹到这般境地,在宫中也难以被人所容。 “待她母亲的事情过了将她送回国公府去,她既是纪家的孩子,亲事就交由纪家的长辈做主。” 斟酌了片刻,本想再交代些什么,可此时心里空落落的,俨然提不起神来,无力的向海莲应摆了摆手:“退下,哀家乏了。” 海莲应本想替纪家请示长公主后事的安顿,可瞧着老祖宗这番神情,也不敢再言,缓缓退了下去。 阆州城外五十里处馆驿中,林锦骁心神不宁的刚刚歇下,却听海大阿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陛下,京中急报,太皇太后已令长公主在国公府自裁,并剥夺了封号。” “知道了。” 林锦骁淡淡的应了声。 但他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小受陈氏一家薄待,让他对至亲骨肉无比渴望。 本以为回了宫就有了家,有了亲人,没曾想自己的亲姑母会在暗地里算计自己。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于公于私,自己登上帝位对于姑母来说往后的日子都是最为安稳的,她唆使阆州官员做下这些恶事搅乱了朝局于她又有何益处? 思来想去,他如今能够想到的这背后最大的受益者也只有可能是那位六皇叔。 “北滨王?” 想到此人,林锦骁心里便是一肚子火,他母妃和杨润宸害死了自己父亲,让无数忠臣良将惨遭屠戮,如今这厮为了一己私欲又联合外敌滋扰帝国,弄得举国上下都不安宁。 只恨当日没能一箭将他射死以泄心头之恨,此时他最盼望的便是亲征青禾之地,亲自手刃了这不忠不义的恶贼。 阆州刺史府院内,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楚南栀忽从梦中醒来,借着屋子里尚未熄灭的烛火看向身旁熟睡的小瑞吉、小瑞思,忍不住凑到小家伙们额间轻轻的吻了吻。 阆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如今只等着州府的会试举行。 想到两个小不点都快百日了连满月的酒席都未曾举办,她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小心翼翼的起身,缓缓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抬头便望见一轮柳月悬挂在枝头上,她犹记得方才梦里像是看到了小白脸的身影,仿佛还听到了他温暖的呼唤声。 算起来分别又快一年了,也不知这狗东西此刻在做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近两年的时间,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本以为自己会与小白脸顺利和离,然后过上一个人逍遥快活的日子,不曾想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几个孩子的娘亲,又有了自己的小妖精。 如今更是摇身一变,一跃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直到此时她都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实发生的。 看着空无一人寂静异常的院落里,楚南栀失落的缓缓关上房门。 可就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一阵动静,转眼看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形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第808章 相聚 得知母后要赐死自己,林言君吓得双腿一软,顿时瘫软在地,哭天喊地的祈求道:“母后,儿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呀,你怎能如此决绝,宛盈还小,难道母后就狠心让她没了亲娘嘛。” 听着里面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尹恩慈顿住脚步仰望着蔚蓝的苍穹,泣不成声的默默哀叹道:“若不是你犯下此等不可饶恕的罪孽,哀家又如何狠得下心来,你是哀家的心头肉,可哀家更是帝国的太皇太后,怎能负了千万家而偏私你一人。” 海莲应跟在尹恩慈身边,听着养心殿里的哭声甚为悲凉,不由得生出怜悯,连忙劝道:“老祖宗,长公主” “住嘴。” 尹恩慈狠厉的一个眼神投去,海莲应不敢再言语,只好默默的跟着老祖宗一道回了昭纯宫。 这一整日,尹恩慈就端坐在榻前,目光紧视着大殿中颤动的烛光,直到入了夜,有宫里的小太监入内,将一张带血的纸笺交到她手中,她褶皱的眼角才微微闪动了下,呆呆的望着递上来的纸笺。 “长公主已在安国公府自缢,这是长公主临行前陈述的罪状,还请老祖宗过目。” 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禀道:“长公主要奴婢定是将她的话带回宫,说她是受了北滨王的挑唆,为了宛盈郡主的安危才不得已行此忤逆之举,还请老祖宗不要嫉恨与她。” 看着面前用鲜血手书的罪状,尹恩慈心痛如刀绞,一口热血没忍住径直喷了出来,而后倒在榻上直接晕了过去。 “老祖宗。” 海莲应吓得面色铁青,恼羞成怒的将小太监一脚踢了出去:“你这没眼力见的东西,明知老祖宗心里伤痛,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说罢,赶忙催促宫人:“还不快去请御医。” 宫人们慌慌张张的出去,等着御医过来把脉开了药方,海莲应服侍着老祖宗用了汤药,守在榻前许久到得后半夜才见老祖宗舒醒过来。 望着被整理得干净异常的内室,尹恩慈虚弱的坐起身来,顾视四周,轻咳着问道:“皇帝可否已经出了城?” “回禀老祖宗,陛下此时已经在赶往阆州的路上了。” 海莲应心疼的注视着憔悴不已的老祖宗,轻声回道。 听到这话,尹恩慈免感欣慰的点了点头。 虽是没有让孙儿插手此事,可终究是自己亲手要了女儿的性命,回想着方才女儿手书的罪状,她此刻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可否还有别的交代?” 尹恩慈面色凝重的望向海莲应。 “倒是没有别的,长公主悔罪书中字里行间提及的都是小郡主,怕是放心不下郡主。” 海莲应谨慎着回道。 “宛盈这孩子。” 尹恩慈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母女二人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老奴想来长公主是忧心着郡主的亲事。” 海莲应提了一嘴,可接下来的话他却并未明言。 “这丫头心机叵测,有哪家门户肯娶她过门。” 尹恩慈苦叹道。 纵然自己有心将她留在宫中,可她和孙儿闹到这般境地,在宫中也难以被人所容。 “待她母亲的事情过了将她送回国公府去,她既是纪家的孩子,亲事就交由纪家的长辈做主。” 斟酌了片刻,本想再交代些什么,可此时心里空落落的,俨然提不起神来,无力的向海莲应摆了摆手:“退下,哀家乏了。” 海莲应本想替纪家请示长公主后事的安顿,可瞧着老祖宗这番神情,也不敢再言,缓缓退了下去。 阆州城外五十里处馆驿中,林锦骁心神不宁的刚刚歇下,却听海大阿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陛下,京中急报,太皇太后已令长公主在国公府自裁,并剥夺了封号。” “知道了。” 林锦骁淡淡的应了声。 但他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小受陈氏一家薄待,让他对至亲骨肉无比渴望。 本以为回了宫就有了家,有了亲人,没曾想自己的亲姑母会在暗地里算计自己。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于公于私,自己登上帝位对于姑母来说往后的日子都是最为安稳的,她唆使阆州官员做下这些恶事搅乱了朝局于她又有何益处? 思来想去,他如今能够想到的这背后最大的受益者也只有可能是那位六皇叔。 “北滨王?” 想到此人,林锦骁心里便是一肚子火,他母妃和杨润宸害死了自己父亲,让无数忠臣良将惨遭屠戮,如今这厮为了一己私欲又联合外敌滋扰帝国,弄得举国上下都不安宁。 只恨当日没能一箭将他射死以泄心头之恨,此时他最盼望的便是亲征青禾之地,亲自手刃了这不忠不义的恶贼。 阆州刺史府院内,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楚南栀忽从梦中醒来,借着屋子里尚未熄灭的烛火看向身旁熟睡的小瑞吉、小瑞思,忍不住凑到小家伙们额间轻轻的吻了吻。 阆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如今只等着州府的会试举行。 想到两个小不点都快百日了连满月的酒席都未曾举办,她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小心翼翼的起身,缓缓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抬头便望见一轮柳月悬挂在枝头上,她犹记得方才梦里像是看到了小白脸的身影,仿佛还听到了他温暖的呼唤声。 算起来分别又快一年了,也不知这狗东西此刻在做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近两年的时间,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本以为自己会与小白脸顺利和离,然后过上一个人逍遥快活的日子,不曾想一个不小心就成了几个孩子的娘亲,又有了自己的小妖精。 如今更是摇身一变,一跃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直到此时她都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实发生的。 看着空无一人寂静异常的院落里,楚南栀失落的缓缓关上房门。 可就在房门关上那一刻,她忽然听到一阵动静,转眼看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形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第809章 家庭地位 “你、你怎么来了?” 看着神不知鬼不觉突然映入眼帘的这张既熟悉又叫人充满期待的俊逸面庞,楚南栀心里突然狂跳不止。 而林锦骁此时却异常的安静,注视着面前这张久违的容颜,他一把将楚南栀抱了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细细端详着她那张皎洁的脸,眼底里的柔情如涓涓细流缓缓荡漾开来。 两人在月色下对视了许久,林锦骁温柔的话音才在她耳边轻盈的响起:“想你和小宝们,我便来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虽是打心底里高兴,可又不由得担心起了靖灵城的形势:“你亲自来了阆州,京中” 只是她话未说完,林锦骁修长的手指就抵到了她唇边,浅浅摇头示意。 刚入京便痛失母亲,如今又遭亲人背叛,他实在不愿在这良辰美景之时去提那些伤心事。 楚南栀目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是个莽撞之人,既然来了阆州想必京中自有安排,念及此处,楚南栀也不再多问。 林锦骁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踏入屋子里,瞟眼看了看床上安睡着的两个小奶娃,心里的欢喜无以言表。 “这是我们的瑞吉、瑞思,你喜欢吗?” 楚南栀也满眼温存的一道看了过去。 “嗯。” 林锦骁抿唇点头。 一想到两个小家伙出生时自己没能在身边,他心中就愧疚不已。 “让你受苦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林锦骁轻轻的将她放下来,二人坐在床边,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两张肉嘟嘟的小脸颊一边温声细说:“等回了京,我还有最后一桩事情,做完这件事我就留在宫中一直陪着你。” “你想亲征青禾三州之地?” 楚南栀小声问道。 眼下帝国的内乱仅剩下青禾之地,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看出六皇叔才是所有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 想来小白脸现下唯一的心愿就是亲自手刃了这仇人。 林锦骁也不隐瞒,直言不讳的回道:“不错,北滨王这些年暗中挑唆是非,使得朝廷一再陷入危难,若不能亲自手刃了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英灵们。” “倒也不必再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楚南栀温声劝道:“青禾三州乃帝国龙脉所在,青禾军更是抵御西北戎狄人的虎狼之师,实在不宜内耗下去。” 说着,她眉眼眨闪着神秘兮兮的捏了捏林锦骁隆起的鼻尖:“都说恶人自有天收,你呀就安心的留在阆州,等会试之后,我想带着小宝们回一趟芦堰港,陪着师娘一道将常老的灵柩送回故里安葬,至于北滨王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京的。” “都依你。” 林锦骁顺从着答道:“聂铎此次在北境立了大功,等着三郎荡平布剌、燕支两大部落后便让他回京与聂老和崔师娘团聚,至于纪师娘等安顿好恩师的后事就接她一道入京。” 只是她所说林亭琰会主动回京,这话却是让人难以置信。 沉吟片刻后,他甚是纳闷的问道:“你是如何觉得北滨王会主动回京的?” “要不我们打个赌。” 楚南栀故意挑衅道:“要是一月之内,北滨王果真回京请罪,我的陛下你便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林锦骁连忙催问道。 楚南栀眸色微顿:“我想继续掌管廷尉府。” “你” 林锦骁打心底里不愿她继续在外奔波:“你如今是我的皇后,六宫之主,怎么还惦记着一个小小的廷尉府?” 可又怕惹她不高兴,赶紧耐心的解释道:“你看我现在做了皇帝,子嗣绵延的重任就得交由皇后,你若继续掌管廷尉府,我们哪还有许多的时间兴旺宗室血脉。” “你如今都有六个了,还嫌不够?” 楚南栀愤懑的撇了撇嘴。 一想到生产时的痛苦,她此时仍是心有余悸,故意推脱道:“再说,你有三宫六院,何愁宗室不能兴旺。” “不过是虚设罢了。” 林锦骁轻搂着她纤纤细腰,目色深沉的说道:“沅希郡主之事我至今有些反感,我并不想做薄情寡义之人,女子本就不易,又何必蹉跎她们大好的年华,在这深宫之中徒增哀怨,我这一生有你足矣。” 也怕她继续揪着此事不放,又深知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林锦骁立时妥协下来:“也罢也罢,既然娘子喜欢,那就继续掌管廷尉府。” “多谢陛下成全。” 楚南栀心里一高兴,激动的扑进他怀里,一不小心却将小瑞思给惊醒了。 听到屋子里的哭声,阿碧、阿春仓皇失措的从耳房赶了进来,可看到榻上坐着的林锦骁都吓得面色一怔,忙跪下身来参拜道:“奴婢见过陛下。” “快去请乳娘过来。” 林锦骁忙不迭的抱起小瑞思,极尽温柔的轻哄着,可看了眼苦着脸的两个小丫头,他立即反应过来,愣愣的瞥了眼楚南栀:“莫非还没有乳娘肯入府?” “倒是寻到了,明日就能过来。” 楚南栀忙对阿碧阿春吩咐道:“你们去热些牛奶过来,可别惊动了老侯爷、老夫人。” 瞧着丫头们离去,林锦骁随即意识到这件事情岳父定是充满了怨气。 眼看着至亲陆续离去,他如今最是珍惜岳丈家的这些亲眷们,愤懑的痛斥道:“都是阆州城这些所谓的名门大儒害人不浅,明日定是要将那顾家庄的族长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他也不过是受人蒙蔽利用,你又何必拿个老人撒气。”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劝道。 眼下自己可还仗着那小老头替自己主持会试呢,自是不能杀了他。 “这事你就别管了。” 林锦骁心疼不已的哄着小瑞思,立即将海大阿唤了进来:“传朕旨意,明日将国丧期间涉事官员统统押赴东城门凌迟处死。” 可话音刚落,楚南栀凌厉的话音径直袭来:“林—大—郎。” 短短三个字却让林锦骁心头猛的一怔,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只得和缓了语气,连忙改口道:“张瑄、陆成罪不容赦,明日押赴东城门处以凌迟之刑,以正效尤。” 看了眼满脸不悦的楚南栀,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至于家眷及其余官员交由廷尉府发落。” “奴婢遵旨。” 仅从这只言片语间,家庭地位就一目了然。 敢如此和皇帝讲话的当今世上除了老祖宗恐怕也就眼前的皇后了。 海大阿唯唯诺诺的应了声,连忙退了出去。 而得了林锦骁这话,楚南栀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神色。 第809章 家庭地位 “你、你怎么来了?” 看着神不知鬼不觉突然映入眼帘的这张既熟悉又叫人充满期待的俊逸面庞,楚南栀心里突然狂跳不止。 而林锦骁此时却异常的安静,注视着面前这张久违的容颜,他一把将楚南栀抱了起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细细端详着她那张皎洁的脸,眼底里的柔情如涓涓细流缓缓荡漾开来。 两人在月色下对视了许久,林锦骁温柔的话音才在她耳边轻盈的响起:“想你和小宝们,我便来了。” 听到这话,楚南栀虽是打心底里高兴,可又不由得担心起了靖灵城的形势:“你亲自来了阆州,京中” 只是她话未说完,林锦骁修长的手指就抵到了她唇边,浅浅摇头示意。 刚入京便痛失母亲,如今又遭亲人背叛,他实在不愿在这良辰美景之时去提那些伤心事。 楚南栀目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向来不是个莽撞之人,既然来了阆州想必京中自有安排,念及此处,楚南栀也不再多问。 林锦骁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踏入屋子里,瞟眼看了看床上安睡着的两个小奶娃,心里的欢喜无以言表。 “这是我们的瑞吉、瑞思,你喜欢吗?” 楚南栀也满眼温存的一道看了过去。 “嗯。” 林锦骁抿唇点头。 一想到两个小家伙出生时自己没能在身边,他心中就愧疚不已。 “让你受苦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林锦骁轻轻的将她放下来,二人坐在床边,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两张肉嘟嘟的小脸颊一边温声细说:“等回了京,我还有最后一桩事情,做完这件事我就留在宫中一直陪着你。” “你想亲征青禾三州之地?” 楚南栀小声问道。 眼下帝国的内乱仅剩下青禾之地,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已看出六皇叔才是所有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 想来小白脸现下唯一的心愿就是亲自手刃了这仇人。 林锦骁也不隐瞒,直言不讳的回道:“不错,北滨王这些年暗中挑唆是非,使得朝廷一再陷入危难,若不能亲自手刃了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英灵们。” “倒也不必再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楚南栀温声劝道:“青禾三州乃帝国龙脉所在,青禾军更是抵御西北戎狄人的虎狼之师,实在不宜内耗下去。” 说着,她眉眼眨闪着神秘兮兮的捏了捏林锦骁隆起的鼻尖:“都说恶人自有天收,你呀就安心的留在阆州,等会试之后,我想带着小宝们回一趟芦堰港,陪着师娘一道将常老的灵柩送回故里安葬,至于北滨王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京的。” “都依你。” 林锦骁顺从着答道:“聂铎此次在北境立了大功,等着三郎荡平布剌、燕支两大部落后便让他回京与聂老和崔师娘团聚,至于纪师娘等安顿好恩师的后事就接她一道入京。” 只是她所说林亭琰会主动回京,这话却是让人难以置信。 沉吟片刻后,他甚是纳闷的问道:“你是如何觉得北滨王会主动回京的?” “要不我们打个赌。” 楚南栀故意挑衅道:“要是一月之内,北滨王果真回京请罪,我的陛下你便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林锦骁连忙催问道。 楚南栀眸色微顿:“我想继续掌管廷尉府。” “你” 林锦骁打心底里不愿她继续在外奔波:“你如今是我的皇后,六宫之主,怎么还惦记着一个小小的廷尉府?” 可又怕惹她不高兴,赶紧耐心的解释道:“你看我现在做了皇帝,子嗣绵延的重任就得交由皇后,你若继续掌管廷尉府,我们哪还有许多的时间兴旺宗室血脉。” “你如今都有六个了,还嫌不够?” 楚南栀愤懑的撇了撇嘴。 一想到生产时的痛苦,她此时仍是心有余悸,故意推脱道:“再说,你有三宫六院,何愁宗室不能兴旺。” “不过是虚设罢了。” 林锦骁轻搂着她纤纤细腰,目色深沉的说道:“沅希郡主之事我至今有些反感,我并不想做薄情寡义之人,女子本就不易,又何必蹉跎她们大好的年华,在这深宫之中徒增哀怨,我这一生有你足矣。” 也怕她继续揪着此事不放,又深知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林锦骁立时妥协下来:“也罢也罢,既然娘子喜欢,那就继续掌管廷尉府。” “多谢陛下成全。” 楚南栀心里一高兴,激动的扑进他怀里,一不小心却将小瑞思给惊醒了。 听到屋子里的哭声,阿碧、阿春仓皇失措的从耳房赶了进来,可看到榻上坐着的林锦骁都吓得面色一怔,忙跪下身来参拜道:“奴婢见过陛下。” “快去请乳娘过来。” 林锦骁忙不迭的抱起小瑞思,极尽温柔的轻哄着,可看了眼苦着脸的两个小丫头,他立即反应过来,愣愣的瞥了眼楚南栀:“莫非还没有乳娘肯入府?” “倒是寻到了,明日就能过来。” 楚南栀忙对阿碧阿春吩咐道:“你们去热些牛奶过来,可别惊动了老侯爷、老夫人。” 瞧着丫头们离去,林锦骁随即意识到这件事情岳父定是充满了怨气。 眼看着至亲陆续离去,他如今最是珍惜岳丈家的这些亲眷们,愤懑的痛斥道:“都是阆州城这些所谓的名门大儒害人不浅,明日定是要将那顾家庄的族长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他也不过是受人蒙蔽利用,你又何必拿个老人撒气。” 楚南栀不以为然的劝道。 眼下自己可还仗着那小老头替自己主持会试呢,自是不能杀了他。 “这事你就别管了。” 林锦骁心疼不已的哄着小瑞思,立即将海大阿唤了进来:“传朕旨意,明日将国丧期间涉事官员统统押赴东城门凌迟处死。” 可话音刚落,楚南栀凌厉的话音径直袭来:“林—大—郎。” 短短三个字却让林锦骁心头猛的一怔,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只得和缓了语气,连忙改口道:“张瑄、陆成罪不容赦,明日押赴东城门处以凌迟之刑,以正效尤。” 看了眼满脸不悦的楚南栀,刻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至于家眷及其余官员交由廷尉府发落。” “奴婢遵旨。” 仅从这只言片语间,家庭地位就一目了然。 敢如此和皇帝讲话的当今世上除了老祖宗恐怕也就眼前的皇后了。 海大阿唯唯诺诺的应了声,连忙退了出去。 而得了林锦骁这话,楚南栀脸上这才露出欣慰的神色。 第810章 狼入虎穴 林亭琰逃回青禾之地,已是气息奄奄,在府上调养了十余日这才有了些力气。 得知林锦骁在北边大败布剌、燕支两部落,戎狄人如今也是应顾不暇,为此他深感恼怒,连忙叫来贾谦质问道:“塔塔拉卡部落接连收了本王上百万两的黄金白银和绸布,为何至今按兵不动,没有出兵和戎狄人一道夹击纾公主的大军?” 提起此事,贾谦也深感无奈:“说来也怪,往年塔塔拉卡部落巴不得求着咱们,如今得了好处又有了倚仗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岂有此理,定是那塔塔拉卡王欺我青禾三州如今四面环敌,故意待价而沽。” 林亭琰恨恨的咬了咬牙,只得妥协下来:“罢了罢了,你再备些厚礼,本王要亲自前去面见塔塔拉卡王,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他们出兵。” “殿下怎能以身赴险,如今青禾三州还仰仗着殿下主持局势呢。” 贾谦满腹忧虑的说道:“眼下戎狄人被打得节节败退,依下官看来倒不如养精蓄锐,坐守青禾三州以待时变,平宁王眼下虽是入了京,可仍然面临的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下官听闻那平宁王妃在阆州搞什么官制革新,弄得天怒人怨,刚出生的孩儿竟是连个乳娘都寻不到,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惹来各家大族的反抗。” “你不懂我那侄媳妇的手段。” 林亭琰长叹着说道:“她敢有此举动必是做过完全的思量,眼下唯有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力量彻底的将他们夫妇击败,方有喘息的余地。” 言君长公主一死,朝中他已无可以利用的人,眼下若不趁着手里还握着几十万青禾军,而林锦骁又尚未恢复元气全力一搏,刚刚得手的权利早晚不保。 贾谦仍是充满了焦虑:“可下官担心塔塔拉卡部落会对殿下不利,倘若他们将殿下献给朝廷邀功这该如何是好,不如还是让下官前去游说。” “你呀要是有这本事他们早就出兵了。” 林亭琰狠狠的捏了捏拳:“塔塔拉卡部落总归还是要仰仗本王庇护,他若敢对本王不利,一旦青禾三州落入戎狄人之手又或者是回归朝廷,他们那弹丸之地如何抵御得住戎狄大军的践踏。” 顿了顿,他满脸不屑的摇头道:“这些鼠辈不过是想趁着本王眼下落难多拿些好处罢了,锦骁这臭小子如今兵多将广,哪里瞧得上小小的塔塔拉卡部落,布剌、燕支两大部落就是前车之鉴,他们若真是将本王交给朝廷那才是引狼入室,只怕用不了几日塔塔拉卡就是下一个被剿灭的对象,唇亡齿寒的道理塔塔拉卡王自是懂得的。” 听了这话,贾谦才宽心了许多:“下官这便去准备。” 眼看着青禾王府积攒多年的库银就要被殿下挥霍一空,再拖延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掷早日劝塔塔拉卡部落出兵。 三日后,林亭琰携带金银财宝大摇大摆的亲自来到塔塔乎延部落的都城容都。 可刚进城就受到了冷遇,在馆驿中一连待了三日也未受到部落首领的召见。 失望愤怒之余,他只得命人将金银先行送入了部落王宫,到得第四日这才得到入宫的传讯。 入了宫,乎延王却仍是表现得十分不屑,轻蔑的说道:“六殿下送来的大礼本王已收到,六殿下可以回去了。” 林亭琰这才刚刚坐下身来,就听到这样的话,当即恼羞成怒:“乎延王这是何意,莫非想出尔反尔,不肯出兵?” “笑话,本王从未答应过六殿下要出兵。” 乎延王冷笑道:“我劝六殿下还是早些回去,这要是再晚些恐怕就出不了我这容都了。” “怎么,乎延王还想扣押本王不成?” 林亭琰毫无惧意:“本王既然敢来,就料定乎延王是有结盟诚意的,也只有本王才能确保塔塔拉卡六部可以不再受戎狄人的侵扰。” “我呀的确是不敢扣押六殿下,可有人却想用六殿下做笔交易。” 乎延王邪魅的笑道。 “本王倒是想瞧瞧你塔塔拉卡六部何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林亭琰猛的卷动衣摆,胸有成竹的笑道:“本王来之前早已让军师贾谦领十五万大军屯兵边境,要说对付戎狄人本王尚无把握,可要荡平你塔塔拉卡六部不过弹指之间。” 话音落下,堂中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是吗,六殿下深入虎穴还敢口出狂言,我倒想看看今日六殿下如何荡平我塔塔拉卡六部。” 林亭琰闻声望去,只见从帘子后方缓缓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这二人他还有些印象,稍作思量就记了起来,正是楚南栀跟前的奴仆桑坤、桑琪兄妹。 “你们、你们怎会在这里?” 林亭琰大惊失色,警惕的注视着二人连忙拔出佩剑。 “噢,忘了引荐,这二位呀乃塔塔拉卡王,我那姐夫早年失散的儿子、女儿,流落贵过多年前些日子刚刚还朝的。” 乎延王不紧不慢的说道:“如今我这侄子桑坤已授封六部王太子,助我王协理朝政。” “什么?” 林亭琰瞪大了双眼:“你们二人竟然是塔塔拉卡的王子、公主?” 眸色微顿,他一脸苦意的笑道:“倒真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先前竟没发现两位身份如此尊贵。” “现在知道倒也不晚。” 桑琪沉着脸瘪嘴笑道:“不过我倒是要提醒六殿下,在你来之前啊我和王兄已经传信给了纪驸马,想必他现在已经得知青禾三州守卫空虚,正带着大军入城了。” “你你们” 林亭琰气得面红耳赤,良久后这才冷静的劝道:“你们这样做对你们有何好处,若不与本王结盟,一旦青禾三州回归朝廷,塔塔拉卡六部必将重蹈布剌燕支二族的覆辙, 听本王一句劝,只要你们肯出兵相助,本王可以保证永远庇护贵部落,本王的诚意你们也是看到了,短短数月间你们所得财物自大禾帝国开朝以来也未有过,如今更是亲自前来,足见本王十分愿与你们成为兄弟之国。” “六殿下作茧自缚,如今落得四面楚歌的下场,还想让我塔塔拉卡部落跟着一道陪葬不成。” 桑琪朝着堂中挥了挥手,便有源源不断的甲士涌了进来。 第810章 狼入虎穴 林亭琰逃回青禾之地,已是气息奄奄,在府上调养了十余日这才有了些力气。 得知林锦骁在北边大败布剌、燕支两部落,戎狄人如今也是应顾不暇,为此他深感恼怒,连忙叫来贾谦质问道:“塔塔拉卡部落接连收了本王上百万两的黄金白银和绸布,为何至今按兵不动,没有出兵和戎狄人一道夹击纾公主的大军?” 提起此事,贾谦也深感无奈:“说来也怪,往年塔塔拉卡部落巴不得求着咱们,如今得了好处又有了倚仗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 “岂有此理,定是那塔塔拉卡王欺我青禾三州如今四面环敌,故意待价而沽。” 林亭琰恨恨的咬了咬牙,只得妥协下来:“罢了罢了,你再备些厚礼,本王要亲自前去面见塔塔拉卡王,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说动他们出兵。” “殿下怎能以身赴险,如今青禾三州还仰仗着殿下主持局势呢。” 贾谦满腹忧虑的说道:“眼下戎狄人被打得节节败退,依下官看来倒不如养精蓄锐,坐守青禾三州以待时变,平宁王眼下虽是入了京,可仍然面临的是内忧外患的局面,下官听闻那平宁王妃在阆州搞什么官制革新,弄得天怒人怨,刚出生的孩儿竟是连个乳娘都寻不到,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再度惹来各家大族的反抗。” “你不懂我那侄媳妇的手段。” 林亭琰长叹着说道:“她敢有此举动必是做过完全的思量,眼下唯有联络一切可以联络的力量彻底的将他们夫妇击败,方有喘息的余地。” 言君长公主一死,朝中他已无可以利用的人,眼下若不趁着手里还握着几十万青禾军,而林锦骁又尚未恢复元气全力一搏,刚刚得手的权利早晚不保。 贾谦仍是充满了焦虑:“可下官担心塔塔拉卡部落会对殿下不利,倘若他们将殿下献给朝廷邀功这该如何是好,不如还是让下官前去游说。” “你呀要是有这本事他们早就出兵了。” 林亭琰狠狠的捏了捏拳:“塔塔拉卡部落总归还是要仰仗本王庇护,他若敢对本王不利,一旦青禾三州落入戎狄人之手又或者是回归朝廷,他们那弹丸之地如何抵御得住戎狄大军的践踏。” 顿了顿,他满脸不屑的摇头道:“这些鼠辈不过是想趁着本王眼下落难多拿些好处罢了,锦骁这臭小子如今兵多将广,哪里瞧得上小小的塔塔拉卡部落,布剌、燕支两大部落就是前车之鉴,他们若真是将本王交给朝廷那才是引狼入室,只怕用不了几日塔塔拉卡就是下一个被剿灭的对象,唇亡齿寒的道理塔塔拉卡王自是懂得的。” 听了这话,贾谦才宽心了许多:“下官这便去准备。” 眼看着青禾王府积攒多年的库银就要被殿下挥霍一空,再拖延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掷早日劝塔塔拉卡部落出兵。 三日后,林亭琰携带金银财宝大摇大摆的亲自来到塔塔乎延部落的都城容都。 可刚进城就受到了冷遇,在馆驿中一连待了三日也未受到部落首领的召见。 失望愤怒之余,他只得命人将金银先行送入了部落王宫,到得第四日这才得到入宫的传讯。 入了宫,乎延王却仍是表现得十分不屑,轻蔑的说道:“六殿下送来的大礼本王已收到,六殿下可以回去了。” 林亭琰这才刚刚坐下身来,就听到这样的话,当即恼羞成怒:“乎延王这是何意,莫非想出尔反尔,不肯出兵?” “笑话,本王从未答应过六殿下要出兵。” 乎延王冷笑道:“我劝六殿下还是早些回去,这要是再晚些恐怕就出不了我这容都了。” “怎么,乎延王还想扣押本王不成?” 林亭琰毫无惧意:“本王既然敢来,就料定乎延王是有结盟诚意的,也只有本王才能确保塔塔拉卡六部可以不再受戎狄人的侵扰。” “我呀的确是不敢扣押六殿下,可有人却想用六殿下做笔交易。” 乎延王邪魅的笑道。 “本王倒是想瞧瞧你塔塔拉卡六部何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林亭琰猛的卷动衣摆,胸有成竹的笑道:“本王来之前早已让军师贾谦领十五万大军屯兵边境,要说对付戎狄人本王尚无把握,可要荡平你塔塔拉卡六部不过弹指之间。” 话音落下,堂中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是吗,六殿下深入虎穴还敢口出狂言,我倒想看看今日六殿下如何荡平我塔塔拉卡六部。” 林亭琰闻声望去,只见从帘子后方缓缓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这二人他还有些印象,稍作思量就记了起来,正是楚南栀跟前的奴仆桑坤、桑琪兄妹。 “你们、你们怎会在这里?” 林亭琰大惊失色,警惕的注视着二人连忙拔出佩剑。 “噢,忘了引荐,这二位呀乃塔塔拉卡王,我那姐夫早年失散的儿子、女儿,流落贵过多年前些日子刚刚还朝的。” 乎延王不紧不慢的说道:“如今我这侄子桑坤已授封六部王太子,助我王协理朝政。” “什么?” 林亭琰瞪大了双眼:“你们二人竟然是塔塔拉卡的王子、公主?” 眸色微顿,他一脸苦意的笑道:“倒真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先前竟没发现两位身份如此尊贵。” “现在知道倒也不晚。” 桑琪沉着脸瘪嘴笑道:“不过我倒是要提醒六殿下,在你来之前啊我和王兄已经传信给了纪驸马,想必他现在已经得知青禾三州守卫空虚,正带着大军入城了。” “你你们” 林亭琰气得面红耳赤,良久后这才冷静的劝道:“你们这样做对你们有何好处,若不与本王结盟,一旦青禾三州回归朝廷,塔塔拉卡六部必将重蹈布剌燕支二族的覆辙, 听本王一句劝,只要你们肯出兵相助,本王可以保证永远庇护贵部落,本王的诚意你们也是看到了,短短数月间你们所得财物自大禾帝国开朝以来也未有过,如今更是亲自前来,足见本王十分愿与你们成为兄弟之国。” “六殿下作茧自缚,如今落得四面楚歌的下场,还想让我塔塔拉卡部落跟着一道陪葬不成。” 桑琪朝着堂中挥了挥手,便有源源不断的甲士涌了进来。 第811章 死局 “如今唯有将六殿下献给贵国朝廷,方能保我部落安然无恙。” 桑琪话音落下,手提九尺弯刀的军士们气势汹汹的便径直向着林亭琰围拢过去。 “慢。” 林亭琰见势不妙,努力稳定心神再度苦劝道:“那平宁王的为人你们兄妹该比我更为清楚,他心狠手辣又狼子野心,你们却甘愿冒着部落倾覆的风险再去讨好他,果真就不为贵部落好好考虑考虑?难道你们想看着塔塔拉卡六部就此倾覆?” “六殿下今日就算是费尽唇舌,也扭转不了乾坤。” 桑坤目色凌厉的猛瞪过去,一个狠劲,手中弯刀直接折成两段:“拿下。” 主人、主君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收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哪怕真的让全部落置于覆灭的风险,他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自己和桑琪的命都是主人救下的,大不了再将这条命还给了她。 而这种恩义上的东西,只怕北滨王这种人并不会懂得。 林亭琰算尽一切也没算到塔塔拉卡部落的新主人竟然会是楚南栀的旧人,这实在有些荒唐滑稽。 难怪这些鼠辈敢如此嚣张。 可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带的这些护卫哪里能够与乎延部落的五万铁骑相对抗。 他紧握着手中的佩剑,正感错乱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嘹亮的喊叫声:“报,青禾铁骑已至我容都城下,请乎延王出城叙话。” 说着,进来的小将将手中托着的木匣呈递上来,继续道:“这是青禾将领送给大王的贺礼。” 林亭琰听得心里一喜,重新来了斗志,杏眼魅惑的眯成一条线,咧嘴笑道:“本王说什么来着,今日你们若一意孤行,塔塔拉卡六部立刻就会被我青禾铁骑夷为平地。” 乎延王迟疑着接过军士递上来的木匣,置于伏案上缓缓打开来看,可当匣中所装载之物映入众人眼帘之时,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 乎延王一头雾水的看向桑坤、桑琪。 桑琪轻瞥一眼,发现里面竟是青禾王曾经身边那位心腹军师贾谦的人头,心知纪驸马已经拿下青禾三州,朝着正得意的林亭琰不由得冷眼一笑,随后一把将木匣推倒在地,血淋淋的人头径直滚向林亭琰身边。 “贾谦?” 林亭琰一脸错愕,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一屁股瘫软坐了下去,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如今也只有先活下去,等到入了京再想法子求一条活路。 毕竟是自己帮锦骁和侄媳妇扳倒了势力滔天的青禾王,侄儿、侄媳妇总不至于恩将仇报。 桑琪抿唇浅笑着对乎延王催促道:“舅父,我们快些出城迎接大禾帝国的纪驸马。” 乎延王目色清冷的朝军士们挥了挥手,便将林亭琰押解了下去。 吩咐完部落的厨娘们立即去准备晚宴,这才领着桑坤、桑琪一道往外走。 只是回想着林亭琰的话,他心里却又生出了顾虑:“殿下和公主此次决意要助大禾王朝平定青禾三州,可舅父听了方才北滨王的话还是有些担心,倘若大禾新帝果真狼子野心,我塔塔拉卡六部就可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 “舅父不必多言。” 桑坤冷静的分析道:“如今大禾皇帝已平定各地的叛乱,青禾三州断难与大禾的百万雄师抗衡,我们若助着北滨王对抗帝国,那等到北滨王倾覆之日我那主君就更有了讨伐塔塔拉卡六部的理由。” 顿了顿,他又道:“再则,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主人救命之恩,这次侄儿也甘愿冒险。” “嗯,坤儿倒是和你母亲一个性子,懂得知恩图报。” 乎延王长长的叹息了声,欣慰的点头道:“也罢,我们塔塔拉卡人向来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受了人的恩情也自当报答。” 桑琪倒是不担心主人会出尔反尔,沾沾自喜的感慨道:“还是主人聪慧,让咱们只需狮子大开口的向北滨王索要财物,他呀终究是按耐不住自己送上门来,这些年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折在了主人手里。” 想到那娇小瘦弱的身影,桑坤眼中情不自禁的就露出亲切又敬佩的神色。 “听闻主人在阆州又产下了龙凤双胎,这次你就亲自和舅父一道去靖灵城。” 又怕妹妹流连于此,桑坤赶忙补充道:“不过促成了和谈使命,定是要早些回来,别让为兄久等。” “哥哥放心,我怎忍心将你一个人留在王都。” 桑琪俏皮的眨了眨眼。 乎延王听得心里却是一酸:“你这丫头说的哪里话,到得你们父王跟前可不能如此说话,你们母妃的事情早已过去多年,可别再嫉恨你们父王,如今我塔塔拉卡六部的存亡还得仰仗你们兄妹二人。” “舅父说的是。” 桑琪此时一心想着早日去靖灵城见到主人,哪有心思去计较往日的恩怨。 一行人来到城门上,隔着老远的距离便看见城下纪岑安的身影。 桑琪欣喜的叫人开了城门,迎纪岑安入了城。 看着昔日这两位不起眼的小奴隶,纪岑安又惭愧又惊讶的感慨道:“只怪在下眼拙,竟不知皇后身边藏龙卧虎,一直隐藏着贵部落的王子、公主。” “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一直将身世瞒着大家,还请驸马见谅。” 桑琪解释了句,担心着青禾三州的局势,又急着问道:“不知眼下青禾之地是否已经平定?” “得王子、公主相助,我等兵不血刃就进入了梦州城,我家容恒兄长已顺利接管青禾铁骑。” 纪岑安眼中充满了感激:“二位此次替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我必会如实禀奏朝廷,为贵部落请功。” “多谢驸马。” 桑琪笑盈盈的回道:“北滨王已被顺利拿下,还请驸马随我们兄妹二人入城,我舅父已让人在城中备了犒赏将士的晚宴,今日就委屈驸马在此歇息休整一日,明日我与舅父陪着驸马一道押送北滨王还京。” “一切谨遵公主吩咐。” 纪岑安命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只带了几名心腹将领随着兄妹二人前往部落王宫。 想着轻而易举的就替新帝完成了西征大业,他此时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只想痛快淋漓的大醉一场。 第811章 死局 “如今唯有将六殿下献给贵国朝廷,方能保我部落安然无恙。” 桑琪话音落下,手提九尺弯刀的军士们气势汹汹的便径直向着林亭琰围拢过去。 “慢。” 林亭琰见势不妙,努力稳定心神再度苦劝道:“那平宁王的为人你们兄妹该比我更为清楚,他心狠手辣又狼子野心,你们却甘愿冒着部落倾覆的风险再去讨好他,果真就不为贵部落好好考虑考虑?难道你们想看着塔塔拉卡六部就此倾覆?” “六殿下今日就算是费尽唇舌,也扭转不了乾坤。” 桑坤目色凌厉的猛瞪过去,一个狠劲,手中弯刀直接折成两段:“拿下。” 主人、主君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收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哪怕真的让全部落置于覆灭的风险,他也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自己和桑琪的命都是主人救下的,大不了再将这条命还给了她。 而这种恩义上的东西,只怕北滨王这种人并不会懂得。 林亭琰算尽一切也没算到塔塔拉卡部落的新主人竟然会是楚南栀的旧人,这实在有些荒唐滑稽。 难怪这些鼠辈敢如此嚣张。 可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带的这些护卫哪里能够与乎延部落的五万铁骑相对抗。 他紧握着手中的佩剑,正感错乱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嘹亮的喊叫声:“报,青禾铁骑已至我容都城下,请乎延王出城叙话。” 说着,进来的小将将手中托着的木匣呈递上来,继续道:“这是青禾将领送给大王的贺礼。” 林亭琰听得心里一喜,重新来了斗志,杏眼魅惑的眯成一条线,咧嘴笑道:“本王说什么来着,今日你们若一意孤行,塔塔拉卡六部立刻就会被我青禾铁骑夷为平地。” 乎延王迟疑着接过军士递上来的木匣,置于伏案上缓缓打开来看,可当匣中所装载之物映入众人眼帘之时,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 乎延王一头雾水的看向桑坤、桑琪。 桑琪轻瞥一眼,发现里面竟是青禾王曾经身边那位心腹军师贾谦的人头,心知纪驸马已经拿下青禾三州,朝着正得意的林亭琰不由得冷眼一笑,随后一把将木匣推倒在地,血淋淋的人头径直滚向林亭琰身边。 “贾谦?” 林亭琰一脸错愕,颤颤巍巍的抖动着身子,一屁股瘫软坐了下去,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如今也只有先活下去,等到入了京再想法子求一条活路。 毕竟是自己帮锦骁和侄媳妇扳倒了势力滔天的青禾王,侄儿、侄媳妇总不至于恩将仇报。 桑琪抿唇浅笑着对乎延王催促道:“舅父,我们快些出城迎接大禾帝国的纪驸马。” 乎延王目色清冷的朝军士们挥了挥手,便将林亭琰押解了下去。 吩咐完部落的厨娘们立即去准备晚宴,这才领着桑坤、桑琪一道往外走。 只是回想着林亭琰的话,他心里却又生出了顾虑:“殿下和公主此次决意要助大禾王朝平定青禾三州,可舅父听了方才北滨王的话还是有些担心,倘若大禾新帝果真狼子野心,我塔塔拉卡六部就可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 “舅父不必多言。” 桑坤冷静的分析道:“如今大禾皇帝已平定各地的叛乱,青禾三州断难与大禾的百万雄师抗衡,我们若助着北滨王对抗帝国,那等到北滨王倾覆之日我那主君就更有了讨伐塔塔拉卡六部的理由。” 顿了顿,他又道:“再则,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主人救命之恩,这次侄儿也甘愿冒险。” “嗯,坤儿倒是和你母亲一个性子,懂得知恩图报。” 乎延王长长的叹息了声,欣慰的点头道:“也罢,我们塔塔拉卡人向来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受了人的恩情也自当报答。” 桑琪倒是不担心主人会出尔反尔,沾沾自喜的感慨道:“还是主人聪慧,让咱们只需狮子大开口的向北滨王索要财物,他呀终究是按耐不住自己送上门来,这些年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折在了主人手里。” 想到那娇小瘦弱的身影,桑坤眼中情不自禁的就露出亲切又敬佩的神色。 “听闻主人在阆州又产下了龙凤双胎,这次你就亲自和舅父一道去靖灵城。” 又怕妹妹流连于此,桑坤赶忙补充道:“不过促成了和谈使命,定是要早些回来,别让为兄久等。” “哥哥放心,我怎忍心将你一个人留在王都。” 桑琪俏皮的眨了眨眼。 乎延王听得心里却是一酸:“你这丫头说的哪里话,到得你们父王跟前可不能如此说话,你们母妃的事情早已过去多年,可别再嫉恨你们父王,如今我塔塔拉卡六部的存亡还得仰仗你们兄妹二人。” “舅父说的是。” 桑琪此时一心想着早日去靖灵城见到主人,哪有心思去计较往日的恩怨。 一行人来到城门上,隔着老远的距离便看见城下纪岑安的身影。 桑琪欣喜的叫人开了城门,迎纪岑安入了城。 看着昔日这两位不起眼的小奴隶,纪岑安又惭愧又惊讶的感慨道:“只怪在下眼拙,竟不知皇后身边藏龙卧虎,一直隐藏着贵部落的王子、公主。” “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一直将身世瞒着大家,还请驸马见谅。” 桑琪解释了句,担心着青禾三州的局势,又急着问道:“不知眼下青禾之地是否已经平定?” “得王子、公主相助,我等兵不血刃就进入了梦州城,我家容恒兄长已顺利接管青禾铁骑。” 纪岑安眼中充满了感激:“二位此次替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我必会如实禀奏朝廷,为贵部落请功。” “多谢驸马。” 桑琪笑盈盈的回道:“北滨王已被顺利拿下,还请驸马随我们兄妹二人入城,我舅父已让人在城中备了犒赏将士的晚宴,今日就委屈驸马在此歇息休整一日,明日我与舅父陪着驸马一道押送北滨王还京。” “一切谨遵公主吩咐。” 纪岑安命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只带了几名心腹将领随着兄妹二人前往部落王宫。 想着轻而易举的就替新帝完成了西征大业,他此时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只想痛快淋漓的大醉一场。 第812章 油腻大叔 自打来到阆州,林锦骁彷徨的心中瞬时安定了下来,去了趟常府祭奠了老太傅安慰过师娘之后,便专心留在刺史府大院内做起了家庭煮夫。 每日除了亲自喂养两个小家伙以外,剩下的就是精心研制各类食谱照料楚南栀的饮食起居。 自她怀胎到生产,自己大多数日子都没能陪在她身边,眼下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好好弥补弥补之前对她的亏欠。 重阳这日,正是阆州州府举办的三日会考最后一日。 在顾磊的号召下,阆州各郡的士子文人纷纷奔赴州府应考,首次入考的学子就达到三千人之多。 傍晚时分,楚南栀看着莘莘学子退出考场,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春风得意的回到府邸,便见林锦骁抱着小瑞吉,领着四胞胎迎了上来。 他腰间还系着厨屋里的围裙,看上去哪有半点皇帝的威严肃穆。 楚南栀忍不住噗嗤一笑,忙不迭的走上前去,替他解下围裙,哭笑不得的抱怨道:“你看看你这样子,要是老祖宗知道,还以为是我这做媳妇的苛待了你。” 林锦骁也是一脸无奈。 别人家的娘子都愿意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无奈自家娘子是个另类,他呀终是不放心将小宝们只交给乳娘看护。 既然娘子喜欢主外,那料理家务的事情也只能落到自己身上了。 他一边哄着怀里的小瑞吉一边苦笑着打趣道:“有如此能干的媳妇,皇祖母即便是知道她孙儿受了苛待怕也是不会偏袒我,我只能认命了,横竖我也是吃过软饭的,如今做了皇帝更加心安理得。” 听着这话,四胞胎都止不住的偷乐。 海大阿、汤惟铭父子也是捂嘴轻笑。 瞧着他甚是委屈憋闷的样子,楚南栀讪讪的凑到他身前去,狠狠掐了掐他的胳膊,娇嗔着回道:“看来皇帝对妾身的怨气很重。” “皇后替朕操劳国事,朕哪敢有怨言。” 林锦骁也贴到她耳边,突然小声说道:“不过皇后审了这两年的案子也甚是辛劳,以后得了闲暇,还是多留在宫中好好审审朕才是,朕有冤情。” 见他突然变得如此不正经,还当着小宝们的面,真是没羞没臊的,楚南栀忍不住一阵脸红,没好气的朝他撇了撇嘴:“也不怕教坏了小宝们,让他们以后学着你这般没脸没皮的。” “他们将来若是也能像他们阿爹一样寻到如此聪明能干的娘子,我呀倒也巴不得他们学坏一些。” 林锦骁不怀好意的朝她挤了挤眼,露出更为得意的神色。 “油腻。” 楚南栀对他这番话充满嫌弃。 “油腻?” 林锦骁眉间一凛:“何物?” “夸你好的意思。” 楚南栀径直撇下他,拉着小宝们朝着院内行去。 “阿娘,阿娘,阿爹今日亲自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阿娘你最爱吃的。” 三宝林瑞崇扯着她衣摆兴高采烈的唤道。 听着小家伙的话,楚南栀不由得看了眼手中握着的围裙,想着小白脸这些日子体贴备至的,心里暖流肆意涌动。 本以为他做了皇帝,性格会变得更加孤傲难测,而自己也要小心翼翼一些,却不曾想他比以往更为亲切和平易近人,就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小老头,不由得感叹起自己娶了位贤夫良父。 扭头看了眼跟进来的小白脸,楚南栀笑眯眯的唤道:“油腻大叔,今晚给你加鸡腿。” “油腻大叔?” 林锦骁听得一头雾水,喃喃自语道:“夸我就夸我,还叫大叔,朕有这么老了?” 不过听到娘子要给自己加鸡腿,还是满心欢喜的跟了上去。 到得客堂里,柳芸和楚家姐妹已经张罗着奴仆们传菜,看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堪比满汉全席,楚南栀不由得惊讶的看向林锦骁,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林锦骁傲娇的眨了眨眼,随后平心静气的回道:“这些日子岳父岳母跟着娘子在阆州受苦了,今日小婿特意做了这些饭菜,大家都好好的过个重阳佳节。” 林锦惠馋得口水直流,这几月先帝大丧,常老遇刺,府上整日里都是清汤寡水的,此刻终于能吃上这么丰盛的美味,她欣喜不已止不住的夸赞道:“骁哥哥当真是贤良淑德的典范。” “贤良淑德?” 林锦骁再次露出一张苦瓜脸,这姑嫂二人夸人的话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楚南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兄长不仅贤良淑德,还秀外慧中。” 林锦骁冷着眼夹了块农家小炒肉径直喂到她嘴边,当着岳父岳母的面也不敢来气,只得转而言道:“快用饭。” 话落,就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 目视着夹进碗里的菜品,青椒肉丝、五花肉炒黄瓜片、番茄炒蛋,这些都算不得山珍海味,却都是当初在村子里自己经常做给父子几人吃过的家常菜。 品着其中的味道,和自己做出来的相差无几,这厨艺倒真是炉火纯青了。 她还记得常老、聂老第一次在家中用饭时抢菜的情景,小白脸委屈得只能吃残羹剩菜。 想到此处,楚南栀忍不住默默的轻叹了声。 二老费尽心血想把自己的得意门生调教成旷世仁君,终究是错付了,如今已然被自己带偏了门路,成了位堪当大任的好厨子。 “你也多吃些。” 楚南栀笑望着他,亲自为一家人一一夹了菜,跟着他的话附和道:“都快吃,今日好好过个节,如今阆州大事已了,再休整两日我和大郎陪着父亲母亲回趟芦堰港老家接了舒阳、暮辞父子,入冬前早些入京,省得老祖宗记挂。” 楚文毕先前对女婿还充满了抱怨,可这些日子看到他对女儿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笑望着老婆子欣然点头道:“都依大栀的。” 看着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唯有楚南湘独自闷闷不乐,楚南栀立刻看透了她的心思,随即补充道:“尹家二郎此次也随我们一道回京。” “真的?” 得了大姐这话,楚南湘立刻展露笑意,欣喜的问道。 “当然。” 楚南栀咧嘴一笑:“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二郎倒也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说着,便看向柳芸、楚文毕,恳切地说道:“先前母亲觉得这门亲事不般配,二郎这两年在芦堰港的所作所为父亲母亲该是看得真切,有他照料阿湘,你们也该宽心了。” “哪有什么不般配。”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斥道:“我的姨妹怎能就这么轻易的便宜了二郎那小子,这次定是要等着尹太尉再三恳求,我才肯将姨妹交到他儿子手上。” 想到这些年三姐妹的不易,林锦骁也是感怀不已。 那京中权贵如云,自己若不帮着岳父岳母一家抬高身价,将来免不得再遭人白眼。 第812章 油腻大叔 自打来到阆州,林锦骁彷徨的心中瞬时安定了下来,去了趟常府祭奠了老太傅安慰过师娘之后,便专心留在刺史府大院内做起了家庭煮夫。 每日除了亲自喂养两个小家伙以外,剩下的就是精心研制各类食谱照料楚南栀的饮食起居。 自她怀胎到生产,自己大多数日子都没能陪在她身边,眼下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好好弥补弥补之前对她的亏欠。 重阳这日,正是阆州州府举办的三日会考最后一日。 在顾磊的号召下,阆州各郡的士子文人纷纷奔赴州府应考,首次入考的学子就达到三千人之多。 傍晚时分,楚南栀看着莘莘学子退出考场,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春风得意的回到府邸,便见林锦骁抱着小瑞吉,领着四胞胎迎了上来。 他腰间还系着厨屋里的围裙,看上去哪有半点皇帝的威严肃穆。 楚南栀忍不住噗嗤一笑,忙不迭的走上前去,替他解下围裙,哭笑不得的抱怨道:“你看看你这样子,要是老祖宗知道,还以为是我这做媳妇的苛待了你。” 林锦骁也是一脸无奈。 别人家的娘子都愿意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无奈自家娘子是个另类,他呀终是不放心将小宝们只交给乳娘看护。 既然娘子喜欢主外,那料理家务的事情也只能落到自己身上了。 他一边哄着怀里的小瑞吉一边苦笑着打趣道:“有如此能干的媳妇,皇祖母即便是知道她孙儿受了苛待怕也是不会偏袒我,我只能认命了,横竖我也是吃过软饭的,如今做了皇帝更加心安理得。” 听着这话,四胞胎都止不住的偷乐。 海大阿、汤惟铭父子也是捂嘴轻笑。 瞧着他甚是委屈憋闷的样子,楚南栀讪讪的凑到他身前去,狠狠掐了掐他的胳膊,娇嗔着回道:“看来皇帝对妾身的怨气很重。” “皇后替朕操劳国事,朕哪敢有怨言。” 林锦骁也贴到她耳边,突然小声说道:“不过皇后审了这两年的案子也甚是辛劳,以后得了闲暇,还是多留在宫中好好审审朕才是,朕有冤情。” 见他突然变得如此不正经,还当着小宝们的面,真是没羞没臊的,楚南栀忍不住一阵脸红,没好气的朝他撇了撇嘴:“也不怕教坏了小宝们,让他们以后学着你这般没脸没皮的。” “他们将来若是也能像他们阿爹一样寻到如此聪明能干的娘子,我呀倒也巴不得他们学坏一些。” 林锦骁不怀好意的朝她挤了挤眼,露出更为得意的神色。 “油腻。” 楚南栀对他这番话充满嫌弃。 “油腻?” 林锦骁眉间一凛:“何物?” “夸你好的意思。” 楚南栀径直撇下他,拉着小宝们朝着院内行去。 “阿娘,阿娘,阿爹今日亲自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阿娘你最爱吃的。” 三宝林瑞崇扯着她衣摆兴高采烈的唤道。 听着小家伙的话,楚南栀不由得看了眼手中握着的围裙,想着小白脸这些日子体贴备至的,心里暖流肆意涌动。 本以为他做了皇帝,性格会变得更加孤傲难测,而自己也要小心翼翼一些,却不曾想他比以往更为亲切和平易近人,就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小老头,不由得感叹起自己娶了位贤夫良父。 扭头看了眼跟进来的小白脸,楚南栀笑眯眯的唤道:“油腻大叔,今晚给你加鸡腿。” “油腻大叔?” 林锦骁听得一头雾水,喃喃自语道:“夸我就夸我,还叫大叔,朕有这么老了?” 不过听到娘子要给自己加鸡腿,还是满心欢喜的跟了上去。 到得客堂里,柳芸和楚家姐妹已经张罗着奴仆们传菜,看着桌子上丰盛的菜肴,堪比满汉全席,楚南栀不由得惊讶的看向林锦骁,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都是你做的?” 林锦骁傲娇的眨了眨眼,随后平心静气的回道:“这些日子岳父岳母跟着娘子在阆州受苦了,今日小婿特意做了这些饭菜,大家都好好的过个重阳佳节。” 林锦惠馋得口水直流,这几月先帝大丧,常老遇刺,府上整日里都是清汤寡水的,此刻终于能吃上这么丰盛的美味,她欣喜不已止不住的夸赞道:“骁哥哥当真是贤良淑德的典范。” “贤良淑德?” 林锦骁再次露出一张苦瓜脸,这姑嫂二人夸人的话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楚南栀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兄长不仅贤良淑德,还秀外慧中。” 林锦骁冷着眼夹了块农家小炒肉径直喂到她嘴边,当着岳父岳母的面也不敢来气,只得转而言道:“快用饭。” 话落,就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 目视着夹进碗里的菜品,青椒肉丝、五花肉炒黄瓜片、番茄炒蛋,这些都算不得山珍海味,却都是当初在村子里自己经常做给父子几人吃过的家常菜。 品着其中的味道,和自己做出来的相差无几,这厨艺倒真是炉火纯青了。 她还记得常老、聂老第一次在家中用饭时抢菜的情景,小白脸委屈得只能吃残羹剩菜。 想到此处,楚南栀忍不住默默的轻叹了声。 二老费尽心血想把自己的得意门生调教成旷世仁君,终究是错付了,如今已然被自己带偏了门路,成了位堪当大任的好厨子。 “你也多吃些。” 楚南栀笑望着他,亲自为一家人一一夹了菜,跟着他的话附和道:“都快吃,今日好好过个节,如今阆州大事已了,再休整两日我和大郎陪着父亲母亲回趟芦堰港老家接了舒阳、暮辞父子,入冬前早些入京,省得老祖宗记挂。” 楚文毕先前对女婿还充满了抱怨,可这些日子看到他对女儿无微不至的照顾,心中的怨气早已烟消云散,笑望着老婆子欣然点头道:“都依大栀的。” 看着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唯有楚南湘独自闷闷不乐,楚南栀立刻看透了她的心思,随即补充道:“尹家二郎此次也随我们一道回京。” “真的?” 得了大姐这话,楚南湘立刻展露笑意,欣喜的问道。 “当然。” 楚南栀咧嘴一笑:“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二郎倒也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说着,便看向柳芸、楚文毕,恳切地说道:“先前母亲觉得这门亲事不般配,二郎这两年在芦堰港的所作所为父亲母亲该是看得真切,有他照料阿湘,你们也该宽心了。” “哪有什么不般配。” 林锦骁不以为然的斥道:“我的姨妹怎能就这么轻易的便宜了二郎那小子,这次定是要等着尹太尉再三恳求,我才肯将姨妹交到他儿子手上。” 想到这些年三姐妹的不易,林锦骁也是感怀不已。 那京中权贵如云,自己若不帮着岳父岳母一家抬高身价,将来免不得再遭人白眼。 第813章 十年之期 晚饭后,林亭琰被活捉的消息传到了阆州州府,林锦骁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回到内室里抱着楚南栀就不肯松手。 先前还以为娘子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她果真兵不血刃就助自己平定了青禾三州。 如今天下大定,他心中除了装有更宏伟的蓝图之外,眼下最迫不及待的就是要封赏随自己平定叛乱的功臣们。 让乳娘们将小瑞吉小瑞思抱了出去,他坐到伏案边开始亲自草拟诏书,可动笔之前他首先便想到了故去的恩师,不由得蹙眉道:“常老已无子嗣,不幸离世没能看到我平定天下真是遗憾。” 想了想,这才继续言道:“凭着恩师的功绩早该在先帝初年就授封一等公爵,可因为父亲的缘故又早早隐退朝堂,便被搁置了下来。” 念及此处,他先是写下了第一道加封恩旨:“追封常延珏为太傅,加荣国公,世袭罔替。” 之后又草拟了第二道加封聂怀安为荣宁公的恩旨,而自己那兄弟李策随他南辕北辙的征战,更是替他完成了安邦定国的大任,在他心中当之无愧的被列为武将之首,赐了镇国公的头衔。 可当他准备继续下笔之时,楚南栀远远的看见了公爵名录出现楚文毕的名字时,立即靠拢过去,果断摇头道: “眼下时局刚刚稳定,夫君是该封赏功臣,两位恩师和三郎都有从龙之功,授封公爵当之无愧,父亲、母亲无尺寸之功却早已得到过老祖宗的嘉赏,如今夫君该雨露均沾,多念及靖灵旧臣才是。” 毕竟朝廷每年养一户勋爵人家耗费的钱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锦骁浅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回道:“娘子向来心系他人,却宁愿委屈了自己,可岳父岳母的封赏这次断断少不得的,你也知道皇祖母这些年提拔了不少尹、纪两家的族人,封赏更是不少,前阵子出宫时皇祖母虽是警醒过两家,但如今这些皇亲国戚难免会恃宠而骄。” 想到前些日子尹斯年和纪怀书参奏皇后之事,林锦骁至今仍是耿耿于怀,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姑母擅涉朝政,结党营私这些年无人诉其罪状,不过是没有触及他们的利益罢了,倒是娘子阆州这番作为让他们充满了警惕,岂不知没有娘子和岳父岳母,哪有现如今的朝廷。” 顿了顿,他态度果决的说道:“这件事就让为夫自行做主,先帝在位时,皇祖母为了平衡朝局,不得已包庇尹、纪两家族人,从而造成了宫中法度松弛,酿成了姑母和宛盈这些惨祸,现如今唯有论功行赏,方能杜绝靠裙带关系博宠的不正之风。” 说罢,便在公爵名录中稳稳的写下了册封国丈楚文毕为昌宁公。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自己接任芦堰港县令时的初衷,为的不过是庇护自己一家老小。 如今虽是做了皇帝,可自己的性命甚至所得一切都是靠着娘子一步一步经营造就下来的,他对楚南栀除了深深的爱意,还有数之不尽的感激之情。 宫中的日子不比在芦堰港,可谓是步步惊心,所以他宁可让自己在群臣面前表现得孱弱些,也要建立起自己皇后在后宫和朝堂中独有的威望。 唯有如此,京中权贵才不敢再对自己的娘子存有加害之心。 而楚南栀听着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也不好再驳斥了他的好意,回想着往日他暴戾冷血的性子,再对比他如今对自己温顺体贴,甚至是言听计从,随即意识到他是在巩固自己的地位。 心里除了感动剩下的就是满满的爱意。 她紧贴在林锦骁怀中,柔声劝道:“林大郎,其实你不必为我思虑太多,我知道做皇后不比往日在村子里一家几口人的小日子,受人忌惮、诽谤甚至是算计都在所难免,能得你这般真心相待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纵然往后你有了三宫六院我也不会争风吃醋。” 说罢,抬起头来朝着他浅浅的笑了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就是这个苦命。” “瞧你这委屈样。” 林锦骁轻轻的捏了捏她鼻尖:“都说皇家无亲情,可我却相信只要用心经营,宫中的日子不会比在村里过得差,就说前朝的明帝不仅是位草莽皇帝,更是位善于经营家庭的好夫君好父亲,他与言皇后一生相濡以沫,至死也未纳过皇妃宠妾,继任的新君为政多年还常常遥思明帝在位时一家三口幸福恩爱的情景。” 沉默片刻后,他揽着楚南栀,也渐渐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真意: “要说锦纾、岑安、尹家二郎他们的确是功不可没,这次我无意封赏两家,扪心自问确实是委屈了他们,但凭着尹太尉和纪尚书这些年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圈禁土地的不正之风,别说是封赏,将两家阖族上下统统下狱也不为过。” “所以你便决意功过相抵,既不罚也不赏,让尹太尉和纪尚书自行反省?” 楚南栀翘首问道。 “正是如此。” 林锦骁神色略显肃穆的淡笑道:“你可别以为为夫纵着你为所欲为是全然出于对你的宠爱,你想要革新官制、留任廷尉府,那是为夫知道你的性子,你呀不会恃宠而骄,又是个深明大义的,处处无私公正,而许多治理朝政的法子也切切实实的可以扭转眼下的颓势,所以即便是让你主理朝政,为夫也是放心的。” “我可不做那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干政妇人。” 楚南栀也回以一抹微笑:“我知道如今该好好的留在宫中替你打理后宫事宜,只是这两年参与各地大小案件的侦办,心有所得,要想实现一国的长治久安,律法的公正严明极为重要,廷尉府乃朝廷律法的枢纽,若不能有一个健全的机制,实难确保全国上下有序运转。” “那便以十年为期。” 林锦骁坦然笑道:“我们用十年的时间让这凋零的帝国重新步入盛世,到那时瑞文他们几个也长大了,之后我们继续回到芦堰港,置些田产过男耕女织的平淡日子。” “你舍得?” 楚南栀委实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一天,他会甘心放下手中的权利和自己回安邻村去。 “我有什么不舍得。” 林锦骁不满的撇了撇嘴:“倒是娘子你,真到了那日你可别再将栽种的果蔬苗子拔得一干二净。” 虽然如今他仍是对娘子性情的转变大为好奇,可只要她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才是弥足珍贵的,其他的一切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813章 十年之期 晚饭后,林亭琰被活捉的消息传到了阆州州府,林锦骁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回到内室里抱着楚南栀就不肯松手。 先前还以为娘子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她果真兵不血刃就助自己平定了青禾三州。 如今天下大定,他心中除了装有更宏伟的蓝图之外,眼下最迫不及待的就是要封赏随自己平定叛乱的功臣们。 让乳娘们将小瑞吉小瑞思抱了出去,他坐到伏案边开始亲自草拟诏书,可动笔之前他首先便想到了故去的恩师,不由得蹙眉道:“常老已无子嗣,不幸离世没能看到我平定天下真是遗憾。” 想了想,这才继续言道:“凭着恩师的功绩早该在先帝初年就授封一等公爵,可因为父亲的缘故又早早隐退朝堂,便被搁置了下来。” 念及此处,他先是写下了第一道加封恩旨:“追封常延珏为太傅,加荣国公,世袭罔替。” 之后又草拟了第二道加封聂怀安为荣宁公的恩旨,而自己那兄弟李策随他南辕北辙的征战,更是替他完成了安邦定国的大任,在他心中当之无愧的被列为武将之首,赐了镇国公的头衔。 可当他准备继续下笔之时,楚南栀远远的看见了公爵名录出现楚文毕的名字时,立即靠拢过去,果断摇头道: “眼下时局刚刚稳定,夫君是该封赏功臣,两位恩师和三郎都有从龙之功,授封公爵当之无愧,父亲、母亲无尺寸之功却早已得到过老祖宗的嘉赏,如今夫君该雨露均沾,多念及靖灵旧臣才是。” 毕竟朝廷每年养一户勋爵人家耗费的钱粮可不是个小数目。 林锦骁浅笑着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回道:“娘子向来心系他人,却宁愿委屈了自己,可岳父岳母的封赏这次断断少不得的,你也知道皇祖母这些年提拔了不少尹、纪两家的族人,封赏更是不少,前阵子出宫时皇祖母虽是警醒过两家,但如今这些皇亲国戚难免会恃宠而骄。” 想到前些日子尹斯年和纪怀书参奏皇后之事,林锦骁至今仍是耿耿于怀,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姑母擅涉朝政,结党营私这些年无人诉其罪状,不过是没有触及他们的利益罢了,倒是娘子阆州这番作为让他们充满了警惕,岂不知没有娘子和岳父岳母,哪有现如今的朝廷。” 顿了顿,他态度果决的说道:“这件事就让为夫自行做主,先帝在位时,皇祖母为了平衡朝局,不得已包庇尹、纪两家族人,从而造成了宫中法度松弛,酿成了姑母和宛盈这些惨祸,现如今唯有论功行赏,方能杜绝靠裙带关系博宠的不正之风。” 说罢,便在公爵名录中稳稳的写下了册封国丈楚文毕为昌宁公。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自己接任芦堰港县令时的初衷,为的不过是庇护自己一家老小。 如今虽是做了皇帝,可自己的性命甚至所得一切都是靠着娘子一步一步经营造就下来的,他对楚南栀除了深深的爱意,还有数之不尽的感激之情。 宫中的日子不比在芦堰港,可谓是步步惊心,所以他宁可让自己在群臣面前表现得孱弱些,也要建立起自己皇后在后宫和朝堂中独有的威望。 唯有如此,京中权贵才不敢再对自己的娘子存有加害之心。 而楚南栀听着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也不好再驳斥了他的好意,回想着往日他暴戾冷血的性子,再对比他如今对自己温顺体贴,甚至是言听计从,随即意识到他是在巩固自己的地位。 心里除了感动剩下的就是满满的爱意。 她紧贴在林锦骁怀中,柔声劝道:“林大郎,其实你不必为我思虑太多,我知道做皇后不比往日在村子里一家几口人的小日子,受人忌惮、诽谤甚至是算计都在所难免,能得你这般真心相待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纵然往后你有了三宫六院我也不会争风吃醋。” 说罢,抬起头来朝着他浅浅的笑了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就是这个苦命。” “瞧你这委屈样。” 林锦骁轻轻的捏了捏她鼻尖:“都说皇家无亲情,可我却相信只要用心经营,宫中的日子不会比在村里过得差,就说前朝的明帝不仅是位草莽皇帝,更是位善于经营家庭的好夫君好父亲,他与言皇后一生相濡以沫,至死也未纳过皇妃宠妾,继任的新君为政多年还常常遥思明帝在位时一家三口幸福恩爱的情景。” 沉默片刻后,他揽着楚南栀,也渐渐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真意: “要说锦纾、岑安、尹家二郎他们的确是功不可没,这次我无意封赏两家,扪心自问确实是委屈了他们,但凭着尹太尉和纪尚书这些年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圈禁土地的不正之风,别说是封赏,将两家阖族上下统统下狱也不为过。” “所以你便决意功过相抵,既不罚也不赏,让尹太尉和纪尚书自行反省?” 楚南栀翘首问道。 “正是如此。” 林锦骁神色略显肃穆的淡笑道:“你可别以为为夫纵着你为所欲为是全然出于对你的宠爱,你想要革新官制、留任廷尉府,那是为夫知道你的性子,你呀不会恃宠而骄,又是个深明大义的,处处无私公正,而许多治理朝政的法子也切切实实的可以扭转眼下的颓势,所以即便是让你主理朝政,为夫也是放心的。” “我可不做那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干政妇人。” 楚南栀也回以一抹微笑:“我知道如今该好好的留在宫中替你打理后宫事宜,只是这两年参与各地大小案件的侦办,心有所得,要想实现一国的长治久安,律法的公正严明极为重要,廷尉府乃朝廷律法的枢纽,若不能有一个健全的机制,实难确保全国上下有序运转。” “那便以十年为期。” 林锦骁坦然笑道:“我们用十年的时间让这凋零的帝国重新步入盛世,到那时瑞文他们几个也长大了,之后我们继续回到芦堰港,置些田产过男耕女织的平淡日子。” “你舍得?” 楚南栀委实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一天,他会甘心放下手中的权利和自己回安邻村去。 “我有什么不舍得。” 林锦骁不满的撇了撇嘴:“倒是娘子你,真到了那日你可别再将栽种的果蔬苗子拔得一干二净。” 虽然如今他仍是对娘子性情的转变大为好奇,可只要她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才是弥足珍贵的,其他的一切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第814章 册封 关于自己穿越的秘密,楚南栀至今都没想到该如何与小白脸提及。 但有一点,她心中十分清楚,这家伙肯定早已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这么玄乎的东西他定是难以猜到。 既然他现在不再追问此事,楚南栀在心中反复斟酌之后,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中,就当做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环抱着林锦骁厚实的臂膀,楚南栀抿唇浅笑着回道:“我不仅不会再破坏你的心血,还会帮着你种植很多你从前都未见过的瓜果蔬菜,或者是些养眼的奇花异草。” 对她这番安排,林锦骁甚为满意,便又重新思量起加封的名录。 他一边在纸上书写又一边念叨着:“徐槿舟这家伙虽是粗鲁直性子,不过的确是个能干事的,册封他为南华公,留守平宁州,可保江南无虞。” “他此次北征功劳不小,是该擢升赐爵。” 楚南栀看着他踌躇的神情,随即谏言道:“不过我觉得朝廷外任的封疆大吏任期是不是太长了些,若是能像普通县令一样,将上州刺史和都尉在五年内进行一次调动,如此会不会让各州上官拥兵自重割据的情况得到缓解。”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锦骁欣然点头:“再加上改举仕为科考,等到再全国施展开来以后,足以解决士族门阀垄断仕途的现象。” 当即就同意了她的主张。 而她每次都能提出这么恰到好处又新颖的法子,再次勾起了林锦骁的好奇:“娘子是如何想到这么些主意的?” 望着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你可别告诉为夫又是那什么西门道长指点你的。” 他压根就不信那邪道士有此本领。 “你就当我是天仙下凡,助你完成宏愿的仙女。” 楚南栀鹅蛋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瞧她这顽皮模样,林锦骁回想着当日她是撞在一块巨石上头破血流的,被游徼们提回来,醒来后才有了性情大变。 他放下手中毛笔,摊开手掌来回揉捏着楚南栀白皙的面颊,饶有兴致的回道:“要说你是天仙下凡我自然是信的,但肯定是脸先着的地。” “噗!” 楚南栀被他这话气得不轻,可回想着初来时的情景倒的确是很贴切。 她也不示弱的扯住林锦骁那轮角分明的面颊,娇嗔着瞪眼道:“当然是脸先着的地,否则怎会遇上这么衰的你。” “很衰吗?” 林锦骁眉峰颤动,念及那段不堪的往事虽然心酸却也是他此生最难忘最温馨的时候。 “或许是上天觉得我得到娘子太容易了些,所以才用了这么不堪又特殊的方式让我们相遇。” 林锦骁品味片刻,释然一笑:“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愿意再趟那趟鬼门关。” “那我定是要抓住机会好好的再折磨你一番。” 楚南栀柳眉微弯着,笑眯眯的看向他。 林锦骁却毫不含糊的回道:“我也觉得是该如此。” 说着,他眼中布满情意:“不过现在也不晚,往后余生娘子还有许多的时间,这两年聚少离多,我时常想起安邻村的那几间小木屋,倘若没有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我们一家老小终老此处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那这次我们回安邻村多住上些日子。” 以前觉得那桩小木屋太过简陋,可如今再去回忆,楚南栀自己也怀念得紧。 当初在断龙山来福家中,她就向往着等到挣得盆满钵满之后到那山里修建一座大大的宅子,之后雇上一群英俊的仆人在跟前伺候。 如今这个美丽的幻想已难以实现,不过将安邻村的小木屋打造成度假山庄倒也不错。 芦堰港四通八达,本就是京中权贵历来喜爱的度假胜地,即便入了宫以后每年回去小住上一段时日也并无不可。 只是想到安邻村,楚南栀随即想到一个人来:“海大阿从芦堰港来阆州时,我听说陈氏病的愈发厉害,锦鸿那娘子秦氏生产时也遭遇了些变故,胎儿至今都是病怏怏的,他那妹妹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去好歹是要安顿好她们一家。” “这事皇祖母早有定夺,当年养父的事情她心中至今不安,想让锦鸿那孩儿承袭平宁王的爵位,可我想着外藩不宜再有亲王留守,不如就将她们一家接入靖灵城,承袭荫封,等他将来有了出息自己再去考取功名。” 林锦骁沉吟着继续说道:“至于锦芸那丫头的亲事,将来入了京,你看着张罗便好。” “要说锦芸如今这性子倒也配得上一门好亲事,她又念着你的好,自然是不能便宜了别人。” 想着这一路走来替自己披荆斩棘的陈川,楚南栀忍不住哀叹了声:“可惜陈校尉没能等到你入京的这一日,要是他还在,许了这二人的亲事我觉得最是般配。” 提及陈川,林锦骁也深感痛心。 他虽是宽恕了靖灵城的那些老臣,但对于这些年的党争仍是心有余悸,眼下他并不希望新朝的朝政继续被这些老臣把持,急需培植自己的党羽。 斟酌着身边这些文臣武将,他突然想起一人来:“锦纾留下来的这些旧将,陈川固然是最为勇猛的,但眼下能与锦芸结亲的张钰倒是不错的人选,这大将军一职也非他提领不可。” 话到此处,他又在诏书上写下了擢升平宁州都尉张钰为大将军、册封永定侯的旨意。 楚南栀就静静地看着他将心中的名字一个个记录下来,除了追赠的常延珏、陈川、林亭书等忠魂烈属以外,新增的公爵门户也就楚文毕、聂怀安、李策、徐槿舟四人,张钰、何郢、孙伯仁、班德等二十三人列为侯爵,就连自己那伯乐胡茂锡也封了伯爵,擢升京兆府尹。 长串的名字里唯独没有尹、纪两家人的名字,这可将楚南栀看得皱起了眉头。 如果没有纪容恒,如今能不能进入阆州还是未知数,纪岑安和锦纾公主更是殚精竭虑的替他稳定了京中和西边的局势,尹琉轩在平宁州这两年也是任劳任怨替他操持着后方,就因为尹斯年和纪怀书的一些瑕疵而抹去了所有小辈们的功绩,这委实让人感到不平。 她开始担心起小白脸这份封赏名录到得老祖宗跟前定会引来掀然大波。 第814章 册封 关于自己穿越的秘密,楚南栀至今都没想到该如何与小白脸提及。 但有一点,她心中十分清楚,这家伙肯定早已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这么玄乎的东西他定是难以猜到。 既然他现在不再追问此事,楚南栀在心中反复斟酌之后,决定将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中,就当做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环抱着林锦骁厚实的臂膀,楚南栀抿唇浅笑着回道:“我不仅不会再破坏你的心血,还会帮着你种植很多你从前都未见过的瓜果蔬菜,或者是些养眼的奇花异草。” 对她这番安排,林锦骁甚为满意,便又重新思量起加封的名录。 他一边在纸上书写又一边念叨着:“徐槿舟这家伙虽是粗鲁直性子,不过的确是个能干事的,册封他为南华公,留守平宁州,可保江南无虞。” “他此次北征功劳不小,是该擢升赐爵。” 楚南栀看着他踌躇的神情,随即谏言道:“不过我觉得朝廷外任的封疆大吏任期是不是太长了些,若是能像普通县令一样,将上州刺史和都尉在五年内进行一次调动,如此会不会让各州上官拥兵自重割据的情况得到缓解。”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锦骁欣然点头:“再加上改举仕为科考,等到再全国施展开来以后,足以解决士族门阀垄断仕途的现象。” 当即就同意了她的主张。 而她每次都能提出这么恰到好处又新颖的法子,再次勾起了林锦骁的好奇:“娘子是如何想到这么些主意的?” 望着她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你可别告诉为夫又是那什么西门道长指点你的。” 他压根就不信那邪道士有此本领。 “你就当我是天仙下凡,助你完成宏愿的仙女。” 楚南栀鹅蛋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瞧她这顽皮模样,林锦骁回想着当日她是撞在一块巨石上头破血流的,被游徼们提回来,醒来后才有了性情大变。 他放下手中毛笔,摊开手掌来回揉捏着楚南栀白皙的面颊,饶有兴致的回道:“要说你是天仙下凡我自然是信的,但肯定是脸先着的地。” “噗!” 楚南栀被他这话气得不轻,可回想着初来时的情景倒的确是很贴切。 她也不示弱的扯住林锦骁那轮角分明的面颊,娇嗔着瞪眼道:“当然是脸先着的地,否则怎会遇上这么衰的你。” “很衰吗?” 林锦骁眉峰颤动,念及那段不堪的往事虽然心酸却也是他此生最难忘最温馨的时候。 “或许是上天觉得我得到娘子太容易了些,所以才用了这么不堪又特殊的方式让我们相遇。” 林锦骁品味片刻,释然一笑:“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愿意再趟那趟鬼门关。” “那我定是要抓住机会好好的再折磨你一番。” 楚南栀柳眉微弯着,笑眯眯的看向他。 林锦骁却毫不含糊的回道:“我也觉得是该如此。” 说着,他眼中布满情意:“不过现在也不晚,往后余生娘子还有许多的时间,这两年聚少离多,我时常想起安邻村的那几间小木屋,倘若没有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我们一家老小终老此处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那这次我们回安邻村多住上些日子。” 以前觉得那桩小木屋太过简陋,可如今再去回忆,楚南栀自己也怀念得紧。 当初在断龙山来福家中,她就向往着等到挣得盆满钵满之后到那山里修建一座大大的宅子,之后雇上一群英俊的仆人在跟前伺候。 如今这个美丽的幻想已难以实现,不过将安邻村的小木屋打造成度假山庄倒也不错。 芦堰港四通八达,本就是京中权贵历来喜爱的度假胜地,即便入了宫以后每年回去小住上一段时日也并无不可。 只是想到安邻村,楚南栀随即想到一个人来:“海大阿从芦堰港来阆州时,我听说陈氏病的愈发厉害,锦鸿那娘子秦氏生产时也遭遇了些变故,胎儿至今都是病怏怏的,他那妹妹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去好歹是要安顿好她们一家。” “这事皇祖母早有定夺,当年养父的事情她心中至今不安,想让锦鸿那孩儿承袭平宁王的爵位,可我想着外藩不宜再有亲王留守,不如就将她们一家接入靖灵城,承袭荫封,等他将来有了出息自己再去考取功名。” 林锦骁沉吟着继续说道:“至于锦芸那丫头的亲事,将来入了京,你看着张罗便好。” “要说锦芸如今这性子倒也配得上一门好亲事,她又念着你的好,自然是不能便宜了别人。” 想着这一路走来替自己披荆斩棘的陈川,楚南栀忍不住哀叹了声:“可惜陈校尉没能等到你入京的这一日,要是他还在,许了这二人的亲事我觉得最是般配。” 提及陈川,林锦骁也深感痛心。 他虽是宽恕了靖灵城的那些老臣,但对于这些年的党争仍是心有余悸,眼下他并不希望新朝的朝政继续被这些老臣把持,急需培植自己的党羽。 斟酌着身边这些文臣武将,他突然想起一人来:“锦纾留下来的这些旧将,陈川固然是最为勇猛的,但眼下能与锦芸结亲的张钰倒是不错的人选,这大将军一职也非他提领不可。” 话到此处,他又在诏书上写下了擢升平宁州都尉张钰为大将军、册封永定侯的旨意。 楚南栀就静静地看着他将心中的名字一个个记录下来,除了追赠的常延珏、陈川、林亭书等忠魂烈属以外,新增的公爵门户也就楚文毕、聂怀安、李策、徐槿舟四人,张钰、何郢、孙伯仁、班德等二十三人列为侯爵,就连自己那伯乐胡茂锡也封了伯爵,擢升京兆府尹。 长串的名字里唯独没有尹、纪两家人的名字,这可将楚南栀看得皱起了眉头。 如果没有纪容恒,如今能不能进入阆州还是未知数,纪岑安和锦纾公主更是殚精竭虑的替他稳定了京中和西边的局势,尹琉轩在平宁州这两年也是任劳任怨替他操持着后方,就因为尹斯年和纪怀书的一些瑕疵而抹去了所有小辈们的功绩,这委实让人感到不平。 她开始担心起小白脸这份封赏名录到得老祖宗跟前定会引来掀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