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铎王朝》 第一章 鸣沙山人的使者 康乐王朝的这场战争,持续了一年零四个月,这是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对手,鸣沙山人,在顶住了最初的攻势之后,已经呈现出反攻的态势。 “侵略者的最终结局,必然是一败涂地”,在东铎部落的会客厅里,鸣沙山人的使者木之门,以一种近乎绝对的口气,向东铎人的首领麦铁杖高声说道:“三百年前的西陵人,拥有百万雄狮,全世界最强大的佣兵团,整个九州大陆,几乎全部掌握在他们手里,但后来怎么样了呢?一个小小的鸦林镇就把他们托向了灭亡;近代的胡夏人,吞并了西陵人,吞并了康利人,也吞并了我们鸣沙山人和你们东铎人,有并吞八荒,囊括宇宙之势,百里一战,遂土崩瓦解,现在仅以三城之地,称臣于康乐。以此而论,强弱,形势而已,势在,虽弱易强,势去,虽强易弱。康乐人,新造之国,号称有千仞之城,百万之众,然而,顿兵于坚城之下,一年有余,进不能有尺寸之功,退恐为天下所乘,此特其力尽计穷之时,智者无可措手足,勇者无所展其力,使三尺童子持藁草,可以击而胜之,况鸣沙山有万人之力,外加佣兵团五千余人,胡夏人亦有三千余人,而常林、百钰、树赢皆愿响应,若东铎人以力相助,则不下三万人,以此众攻彼疲弊之师,必有土崩瓦解之势,然则天下可指麾而定,非但使强为弱,使弱为强而已,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啊”? 麦铁杖沉思片刻,看了看左手的大祭司冬凌草和右手的侍卫长陆星河,然后说道:“木先生之言,其实有理,然而,兵者,国之大事,一之不慎,丧元辱国,五庙不保,请先生先到馆驿中安歇,容本王与三老及众人商议之后,再做答复”。 木之门深知此行关系重大,鸣沙山之存亡,在此一举,一见麦铁杖有推脱之意,立刻就激动起来。 “辅车相依,唇亡齿寒,鸣沙山与东铎,正似唇齿,使鸣沙山朝亡,夕必及东铎,绝无独存之理。大王之所虑,无非康乐人的百万雄狮,深厚国力。然而,以事实推之,康乐人本族人不足三十万,能兵者多说十一二万。其灭胡夏俘获十余万,去其老弱病残,多不过七八万。其余杂军也就三五万,合起来不足三十万。仓促所集,乌合之众,虽多,不足为虑。加之康乐人连年征战,穷兵黩武,使国力衰竭,士庶疲弊,上下离心,一旦外事受阻,内必自乱,以鸣沙山万余人扼其咽喉,东铎人洞其胸腹,彼将不死既僵,王爷尚有何疑虑”? “木先生为国奔波,劳力劳心,我等自是心折,然而国家大事,非三言两语、一二人所能卒定。一二日间,成与不成,我等必会回复先生,侍卫长”! “大王”!一个四十左右岁,一米九高,豹头环眼,红发虬髯的大汉,走上前来,单膝跪地,静听麦铁杖的吩咐。 “护送木先生回馆驿安歇”。 侍卫长答应一声,站在一旁,用眼睛看着木之门。 木之门万般无奈,只得先行离开。回去静等消息。 “从道义上来说,康乐人先侵略鸣沙山人在先,又欲灭其国,实属不义之师,作为邻国,我们理应相帮”,在麦铁杖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大祭司冬凌草率先说道。 “但若出兵穹桑(鸣沙山人的据点所在),就须与鸣沙山人共始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非我等之所愿,况且当前形式,虽有利于鸣沙山人,但康乐人国大兵强,后备充裕,若彼拼死一搏,鸣沙山人恐怕难于抵挡,依我之见,还是等等再说”。 他说完之后,坐回自己的座位,静听其他人发言。 “大祭司的话,自然是十分有理”,三老之一的麦迪文,看见没有其他人说话,便站起来向麦铁杖施了一礼,说道。 “等等也是上佳之策,但以现在的形式而论,西陵人可以等,胡夏人可以等,常林、百钰、树赢人都可以等,我们东铎人却等不得”。 “此话怎讲”?麦铁杖对自己的这个兄弟,一向十分敬佩,他虽比他小了五岁,但无论是判断力,还是个人能力方面,都要远胜于他。 麦迪文缓缓的坐回到椅子上,继续说道:“康乐,新造之国,士气正锐。而九州曾为一体,虽则零落为数国,较之于康乐,强弱之势无异于江海之于细流,彼必有吞并之心,统一天下之望,此势之使然,非人力可以左右。如此,则鸣沙山人是其吞并之始,次必及西陵人、胡夏人、常林人、百钰人、树赢人,乃至我们东铎人,所以诸国才会团结一致,抵御外侮。然而以诸国之力,实不足以成事,所以鸣沙山人才会谋之于我。我左袒则左胜,我右袒则右胜。众人所注目,正在于我。若中立,则两怨集于一身,康乐胜则康乐以我为敌,鸣沙山以我为仇;鸣沙山胜,则鸣沙山以我为敌,康乐以我为仇。而我之所以说只能支持鸣沙山人,不能支持康乐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康乐强大,鸣沙山弱小”。 “喔”?众人听到这里,不禁都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诸位不必怀疑,听我慢慢的说”,他不慌不忙的笑着说道。 “康乐强大,有我不足多,无我不足少,我去,他必以我为奴仆;鸣沙山弱小,有我则生,无我则死,我去,彼必待我如兄弟。此亦形式使然,而非人情好恶而已”。 听了他的这番话,众人不禁暗自佩服,并且,连那原本打算支持康乐人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其他人还有什么异议没有”?麦铁杖看向三老的另外两个人:石斛和屠苏,两个人都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他又看向了侍卫长陆星河。 陆星河站了起来,向众人施礼之后说道:“出兵穹桑,已经是势在必行了,我自然也是赞成的。但是出兵之后,也就没有了回头路,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就是绝不可能的了,这一点,我希望诸位也能够明白”。 众人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 “所以,一旦出兵,无论形势如何,我们都必须举全国之力,义无反顾的去征战,不消灭敌人,誓不罢休。另外,我们也要和鸣沙山人讲清楚,此一役,并非只是保家卫国,求安图存,必须把敌人消灭殆尽方始罢休,若除草留根,经春复生,则彼此都将受祸”。 “除根之说,最是紧要”,这时候屠苏也接口说道:“这倒不是我与康乐人有什么私人恩怨。这世上最可怕的两个国家,一个是常林,另外一个,就是康乐”! 他看着众人点头,便接着说道:“九州大陆的所有国家,除了极地人没有终极武器之外,其它所有的国家,都拥有终极武器,虽然多少不同,但,都有。诸位应该都很清楚终极武器的威力,哪怕是一枚,也足以消灭一个我们这样的国家,所以它一旦发动,那就是灭顶之灾。而最有可能,也敢于不顾世界舆论压力动用终极武器的,只有两个国家,常林和康乐。常林由于自身的原因,国小民贫,为了避免被吞并,以终极武器为自我保障,在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动用终极武器的。但康乐人,他们却是可以因为任何原因,出于任何理由,来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自己,他们是不会在意世界上其他的种族的”。 第二章 告示与普通人 东铎人的政治形式,看起来是独裁,实际上比较民主,这与他们最初的建国形式有关。 东铎最早是由神道族、天道族、人道族、鬼道族和魔道族,五个民族共同创建。为了均衡权利,五个民族的族长合起来组成联合执政厅,所有的事情,都由执政厅来决定。后来人道、鬼道、魔道三族由于各自的原因,日渐衰落,也就逐渐的退出了政治舞台,反而是由神道族和天道族共同接管了。这自然而然的就与原来的执政方式有了很大的区别。 现在的东铎,最高执政者,就是麦氏家族,他们是天道族的后裔,也是现在的王族。但是和封建王朝不同,他们的这个王族,只在一些事情上有独断的权利,大部分的权利也是处于被架空状态。因为王族的下面,还有大祭司、侍卫长、财政大臣和三老院。 东铎人的大祭司,除了掌握着天文、祭祀、占卜等方面的事情,同时还管理着整个国家的宗教事宜,以及外交政策,也就是说,东铎人的外交官,都是僧侣。而大祭司这个职务,和王族一样,也是世袭的,就是冬氏家族,他们是神道族的后裔。 侍卫长则是东铎人的最高军事长官,他由三老院和王族共同任命,掌握着整个国家的军事事宜,包括各地方军事官员的任免,部分地区的军事调动等等,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部门,但又不完全独立,大的军事行动,还是要经过王族和三老院。 财政大臣同样是由王族和三老院共同任命的,但近一百年来,却都是出自黄氏家族。他们掌握着王国的经济命脉,并且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既不由王族直接管制,也不听命于三老院。但他们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没有实际权利,因此在民间,人们称他们为中间人,不上不下,居于中间。 在整个儿东铎,权利最大的,其实是三老院。他们代表着民意,是由各地区的人民直接选举出来的。他们几乎拥有着东铎人所有事情的知情权、参与权和决定权。各个部门的人事任免、刑事刑法、军事管理等等,都必须经过他们之手。由于是人民选举的,对人民直接负责,三老院的所有行动,也都被人民所监督着,这保证了政治的公平性,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一些错误的发生。 王族、神族、侍卫长、财政大臣和三老院的形式,在整个儿九州大陆也只有东铎人这么一家,属于极其独特的政治体系,却造就了几百年的稳定局面,即便是在不断动荡的时期,他们也一直处于偏安一隅的和平状态。人民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如今突然要参与到战争中去,大多数人都感觉无法理解,所以在支援鸣沙山的告示贴出去之后,三老院的接待室里,就天天人满为患。 “必须出个告示说明一下了”,石斛对麦迪文和屠苏说道:“安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以现在的形式,反战的情绪如果得不到抚慰,人民得不到满意的答复,不只是出兵会受到阻挠,三老院乃至整个儿王国在人民中的地位,都将受到影响,甚至出现更严重的情况”! “谁来写呢”?麦迪文看着石斛,用平稳的语气说道:“给百姓的告示和官方行文不同,不但要通俗易懂,还得能涉及到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能写这样儿行文的人,在我们这里,恐怕没有”。 石斛和屠苏听了他的话,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和老百姓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深知他们对自身利益的重视,以及在大义面前的取舍,而且老百姓都很聪明,所谓的愚民政策也是根本行不通的。 “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 林诗栋作为三老院的记事员,一直以来和众人相处的极好,他也是很多敢于说话的人之一,所以听到他们为告示的事犯难,不禁想起一个人来。 “楼橹村的黎有蓝,三位可曾听说过”? 这个名字,三老院的几位岂止是听说过而已?简直是如雷贯耳。就在五年前,麦铁杖的生日比武大会上,黎有蓝的弟弟巴牛,击败了麦迪文的儿子麦格雷,成为东铎第一勇士。黎有蓝作为家长代表,在喝得烂醉如泥的情况下,说了一段传遍全国的话:“东铎有多大”? 当时他醉眼朦胧的看着竞技场下面的观众,扬起了右手,满脸轻蔑的说道:“巴掌这么大,只有巴掌这么大!那东铎的一个勇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弯下腰,捏起了极小极小的那么一颗石子儿,放在掌心里,然后扬起来给众人看:“手掌里的一粒沙子!东铎人的勇士不过是手掌里的一粒沙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一粒沙子又有什么用呢?盖房子?修堤坝?种庄稼?一粒沙子什么用都没有!什么用都没有”! 这时候竞技场下面的观众已经在窃窃私语,并且发出笑声了。但是他就像没看到一样儿,继续着自己的表演,并且说出了那句一直传颂到现在的话:“巴牛啊,你只是一粒沙子”! “巴牛啊,你只是一粒沙子”!小孩子们在做游戏的时候会这样说,田里耕种的农民们在互相取笑的时候会这么说,甚至妇女们在洗衣服做饭的时候,也会这么说。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的任何人,他们闲来无事的时候,都有可能想起这句话,而巴牛这个名字,也家喻户晓,人尽皆知。而黎有蓝,却只以另一种方式被人所熟知,――巴牛的哥哥。 这次意外事故,对于黎有蓝一家的影响非常之大,他们本就出身低微,突然间站在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舞台上,又没有低调行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诋毁自己的国家,贬低人民心目中的最高荣誉,这让他们直接成为了全国人民的公敌,被排挤与嘲笑,也是理所当然的。古人爱屋及乌,恨又何尝不是如此?黎有蓝的一个错误,连带着他的父母,以及兄弟,都被牵连了进去,一家人在城里站不住脚,不得不回到老家种地去了,这几年销声匿迹,人们也几乎忘了这件事情,不想今天林诗栋骤然提起,又是为了解倒悬之急,麦迪文等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此上,一直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况且黎有蓝并非大恶之人,只不过是酒后失言。齐桓公用甯戚不责细行,诸葛武侯容法正,取其功用,是人皆有所短,并有所长,取长补短,此用人之道,诸位又有何犹疑”? 第三章 楼橹村 林诗栋到楼橹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这时候正是农忙时节,村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人。他一路上慢慢走来,只见小路两旁茅屋低矮,围墙残破,瓦牗绳枢,异常零落,不禁心中感慨:“太平年月,民间尚然如此,战争年代,正不知所剩几人,能完几户”。 走着走着,来到一所小院墙外,向内望去,气相大是不同。那房子虽然也只是三间茅草房,却修葺得十分齐整,并无汶裂疏漏之处,茅草也像是新修整过的。那院墙不比别人家的高,却比别人家的新,同样儿齐整的荆门外,三棵高大的槐树,遮过了半边墙。 “是了,就是这里了”!他点了点头:“东铎第一勇士的家,虽然居于贱地,气象自然不同,黎有蓝又是奇人,门前树三槐,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见识”。 他向身后看了一眼,示意随从去叫门。叫了半天,只听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着窗子应道:“远来的客人且别处走走吧,家里只有小妇人在家,不便迎接远客,少时家里的回来,客人再来不迟”。 听起来是个年轻的乡村妇人,他就不好进去,只得在大槐树下,找了块石头,慢慢的等着。 这一等,直等到日落西山,农民们三三两两的陆续回来,远远的看去,那一拨儿人中,一个长发垂到小腿弯处的年轻人,有些像巴牛,那个扛着锄头,面色黑黄,两腮凹陷的人,有些像黎有蓝,另外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女,有些像他们的父母。 林诗栋急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仔细一看,果然不差,虽然几个人的相貌有了些许的变化,熟悉的人,还是认得出来。 “林诗栋拜上黎老、老夫人、有蓝兄”,他上前施礼,笑容可掬。 “林家的大儿子可是出息了”,黎煜明和林诗栋的父亲林正可原本是旧邻,两个人都是农民出身,一同做经济,后来略有了些起色,林正可就搬到了城里,让自己的儿子从文,自己仍旧做经济。黎煜明却仍然把家安在农村,自己两边跑,也是时运不济,三五年间,折了些本钱,便收了手,在城里赁了所房子,阖家搬过来,开了一个小小的酒馆儿,两个儿子就做了现成的跑堂,妻子做了柜上,自己做了账房。 事有巧合,这一天林正可跑货回来,恰巧在黎煜明的酒馆前路过,远远的看见柜上人颇像黎家娘子,便挪进来斯看。那黎娘子也认出了林可正,便把他让到后堂,呼一家子人来相认了,大家自是十分欢喜,彼此说起离别之后的话来,方知道这时候的林正可已经是商业巨擘,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林正可见黎煜明经济萧条,过得寒酸,就要把他们接到自己的家里,黎煜明抵死不愿,想要帮他经济些东西,他也一概不应,无可奈何,只得让自己的老婆时常过来走动,时不时的周济些个。这一天两家聚会,说到孩子们的身上,林正可就对黎煜明说道:“兄弟与我,是手脚谋食,所经历的辛苦,自不必说了。诗栋我以让他读书,学些个见识,将来总要谋个政治里出身,不指望位列三台,封妻荫子,到底是离了奔波,享些个清福”,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黎煜明,继续说道:“我想两位贤侄,也应谋些远路,有蓝和诗栋相仿,只有十五岁,巴牛只有八岁,正是前程远大,来日方长,若就如此耽搁了,怕不是将来也要走你我原来的老路”? 黎煜明听了他这一番话,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喝酒。便晓得他有些为难的意思,怕他面皮上不好看,也就不去说破,当晚两家尽欢而散,这件事也就搁置了起来。 林正可是个有心的人,说了这样的话,就有了让黎家兄弟读书的心,直接让他来家里和林诗栋一起,或者给他们请个先生,想来黎煜明都不会同意,少不得自家想个计策。 他先是放松了林诗栋的管教,让他读书之余,有时间出去玩耍,以便引动他与黎有蓝相见,然后再做计较。 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两个人又是从小玩惯了的,朋友相逢,格外亲切,不说形影不离,也差不多了。有时候林诗栋去找黎有蓝,有时候黎有蓝去找林诗栋,时常的就不分彼此的在两家中的任何一家睡了。他们都是少年心性,凡事都觉得稀奇,林诗栋有时也去酒馆儿里跑堂,黎有蓝有时也去和林诗栋读书。林诗栋倒还罢了,不过是一时的新鲜,过了热乎劲儿也就不那么上心了,但黎有蓝却被这读书所吸引了。这也是林正可的计较,让那私塾先生,专捡些人物传记,奇闻趣事来教导他,以至于他着了迷。 这一边上心,那一边少不得就松懈了,在酒馆里跑堂的事情一时有照顾不到的,丢三落四的情况便成了家常便饭。开始时黎煜明还不十分在意,到后来成了常态,少不得去盘问。这本就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黎有蓝便把自己愿意读书的事情和他说了,黎煜明想到儿子的前程,少不得放下身段,去央了林正可,又不好饶了一个,偏了一个,索性也就把巴牛带上。 这也正合了林正可的意,便把两个孩子接到自己的府里,从此读起书来。 黎有蓝天资聪明,虽然开蒙很晚,却进步迅速,两三年间,就赶超了林诗栋,声名远播,俨然成了后辈中的翘楚,风头一时无两。 但巴牛却大不相同。 那巴牛自小就异常好动,且力大如牛,在酒馆时,就常常作弄客人,因为他年纪还小,那些客人们倒也喜欢,到了林府,先时还到安宁,他也知道在人屋檐下,事事收敛,时间一长,便显露出本性来。 先是教书的先生,因为他常常责罚他,他便记恨在心,特特的和先生商议,要夜晚服侍他。先生虽然责罚他,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到底是自己的学生,且只有十来岁的孩子,便不提防他。哪只他打定了主意,非要让他出丑,在当天夜里,老先生便着了他的道儿。 那先生原有个夜盲的毛病,因此上夜壶每每搁在床下。巴牛一来,便打点着替他经营夜壶,早上给他倒了,晚上又拿进来,十天八天的下来,习以为常,老先生也就仪仗他了,并不自己经营,心里上还对这孩子另眼相看起来。哪知道巴牛是有心的人,见他逐渐的忘了这档子事儿,便着手策划起来。这一晚服侍先生睡下,却特特的把个夜壶拿去打碎了。临到先生起夜之时,上下摸了几遍,总是掏摸不着,少不得叫起巴牛来。 巴牛是准备好的计划,就等这一时,听他叫唤,故意装作刚刚睡醒,揉着眼睛,来到床前,懒懒的问那先生何事。 先生于是问起他夜壶的事,他故作失惊的大呼小叫起来,说道:“先生,是不好了,那夜壶今早倒的时候,不小心撞碎了,当时想着去前院儿换来,谁知后来忘了,说不得,先生今夜只好忍一忍了”! 第四章 抓贼 先生听了这话,又是恼怒,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气说道:“没有栓锁的事情,却如何忍得?你却莫嫌麻烦,到哪里寻一个来,解了今夜的急,明日再寻个新的来吧”。 巴牛听他如此说,就老大不高兴起来,嘟着嘴,嘟嘟囔囔的道:“先生好没道理,谁家的夜壶不是自家用着?哪里有闲下来的预备着?若依我说,不如就把窗子打开,是小的,就隔着窗子尿了。是大的,不过把屁股撅出去,拉了也罢”。 “胡说”!再好脾气的人,这时候也禁不得不动怒,便指着他喝到:“窗子正对后楼,岂是随便可以开得的?被人瞧见,成何体统!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的手板”! 巴牛是打惯了的,怎么会怕他责罚?见他如此,心里憋不住的好笑,却不好笑出来,只好忍耐着,且皱起眉头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是先生不愿,不如我扶着先生去茅房吧”。 先生原是怕夜晚出门,少不得踌躇起来,但可奈至急之事,实在憋不得,只好答应了。穿了衣服,牵着巴牛,就望茅房走来。 那巴牛牵着他,如同牵了个瞎马,一路走,一路胡说些瞎话,一会儿说前面有石头,让他高抬脚,一会儿说前面有坑,让他趟着走,弄得那先生心忙意乱,颤颤的手脚乱抖起来。要是别的孩子,淘气到这个地步也就算了,但巴牛可是淘气惯了的,一般的小把戏,怎么能入他的眼?他要设计害人,必定是要那人万劫不复的。 两个人一步一挪,看看转过后院,开了角门,就望前边正房里走过来,过了游廊,左边一转,恰是大大的会客厅。 巴牛心里暗自欢喜起来:“好了好了,这一回便不死也好是扒层皮”! 他牵着先生,竟走进大厅里来,到了大厅的正中央,最醒目的地方,便撒开手,悄声说道:“好了,就是在这里吧”。 那先生明知不是茅房,用鼻子一闻,气味更是不同,便不禁发作起来,大声喝道:“小畜生!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是要作弄老夫”! 巴牛见他识破,却也不慌不忙,随口撒谎道:“实不瞒你说,这里的确不是茅房”,随即他转过贴心的语气来,说道:“先生你想,我若是带你去茅房,那茅房坑深石窄,倘或一时不慎,踩了空头儿,掉将下去,岂不难办?你又不会游泳,我又扯不动绳子,如何能够解脱?因此上我把先生领到这里,既无颠覆之虞,又好走动,岂不是好”? 到了此时,先生哪里肯信他?情知是着了他的道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好言好语的对他说道:“是了,是了,你的用心,我如何不知,但只是此地不佳,还是换个地方吧”。 巴牛看他是不肯在这里方便的了,也只好领他出来,却又有了另一个主意。原来他成心要戏弄他,不肯就此作罢,便拉着他在前院里转将起来,直转得那先生晕头转向,屎催得走不动了,才又把他领到大厅这边来。这一次却不进屋,只到了门口。 “这是花园里的亭子,先生就在这里了结了吧,再前边,可就出了园子了”。他见先生还是不肯信他,少不得又开了个玩笑:“若不然我们就索性再走些路程,出了后门到大街上解决吧,反正此时那里无人”。 那先生早已是忍不得了,此时不管好歹,解开裤子,就蹲下放闸。这也是他一时疏忽,明知巴牛作弄他,就不该放了他的手,手才放开,他已跑开了。 “巴牛,还在这里等等”,等他回过神来,再叫他时,声音俱无。 不过巴牛可不是跑回房间睡觉去了,那怎么能显得出他的与众不同呢?他来的这个地方,正是就近小斯们的房间,他们都是厮混熟了的,如今便一起叫起来,说是前院有了贼了,要他们一同去拿贼。 那些小斯们也都只有十几岁,正是闯祸的年纪,平时无事,还要做出些事来,如今听说有贼,自然都来了兴致,一个个摩拳擦掌,抄起家伙,就要点起火把来拿人。 那巴牛是先前想绝了的办法,怕一时惊跑了,不好着手,便出主意说:“凡是拿贼,都是悄悄的,哪有个喊叫起来的道理?反让他走脱了,不妨就暗地里摸过去,用麻袋装了,再用绳子捆起来,天明了交给老爷处理,得个圆满的功劳,岂不是好”? 大家听他说的有理,便一致赞成,拿麻袋的去拿麻袋,拿绳子的去拿绳子,悄悄的会齐了,一起望大厅方向摸过来。 转过房脚儿,就远远的看见门前一个人影,像是在蹲着,又像是在趴着,不知正掏摸些什么。几个人不由分说,挨近前,发一声喊,拥将上来,七手八脚的用麻袋罩了,又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才各自舒了口气,回头再找巴牛时,人已不见了。 几个人不见了巴牛,没了个出主意的,少不得乱哄哄的闹将起来,一时惊动两房的下人,都打起火把来照看,见几个小斯,守着个麻袋大喊大叫,少不得先训斥一顿,及至听说是抓了贼人,也都吃了一惊。不敢私自作主,就着几个人去找管家,看他怎么处理。 大管家秋田忙了一天,睡得正酣,外面丫鬟来报,说府里拿了贼了,要请他发落,他便顾不得疲困,忙忙的穿了衣服,跟着来人,到府上来。 那些小斯们此时正在得意,一个个指手画脚,捶拳踢腿,诉说自己方才的英勇表现,看见管家来了,方才收声。 秋田走近麻袋,探头去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皱了眉,对众人喝道:“该死的奴才,虽是个贼,怎么就招你们打出屎来了?倘或打坏了,去了官府,我们也须有个不是,站着干什么!先抬到门房里押着,待天明了回了老爷再说吧”! 有了管家的话,这些人便上前要去抬他,谁知道刚刚聚拢,又都散开了,一个个谦逊起来,那个说:“小五,这件功劳是你的,还是你来背了去是正理”。 小五听了急忙说:“功劳大家有份,我年纪小,实在不曾出什么力,还是各位哥哥着手的是”。 那一位又说:“索性找个轿子来抬着吧,实在伸不得手”。 另一个也说:“不如就解开了,大家赶着走”。 大家七嘴八舌,你推我让,一个个拧着鼻子,歪着脸,都远远的躲了开去,不肯上前。原来方才抓人的时候,大家着忙,不曾细看,那先生刚刚拉的屎,还不曾挪动,胡乱之中,也有大部分都滚到了麻袋上,正在兴头的时候,大家都没在意,如今离得近了,那气味自然就显现出来了。 秋田看他们相互推脱,不禁脑了,大喝一声道:“该死的奴才们,吵些什么!你们大家动手打坏了,谁都脱不了干系,都去伸手”! 这些人不情不愿的别着头都伸手去捞那麻袋,连拖带拽的弄到门房,向地上一撇,一哄而散,再找不见个人影儿了,秋田也不愿意再看这臭物,让跟随的人和门房说一声,让他看着,自己先回家去了。单单只苦了门房,好好的一个屋子,站不得人,只好把门锁了,去打更的屋子里挤下睡了。 第五章 巴牛的成长 这次事件之后,黎煜明特意把巴牛接到家里,吊到房梁上,狠狠的打了一顿,让他在七八天之内,都深深的体会到了床的温度,半个月里都和拐杖结下了不解之缘,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鞭子虽然厉害,却只涉及到皮里肉外,骨子里的淘气是打不到的,伤好了之后,他依然如故,花样儿也是层出不穷:给王老汉的内裤上抹辣椒面儿,江寡妇的酱缸里放条蛇,汪主事的酒坛里撒尿……,闹得是四邻不安,人人嗟怨,不但林正可的家里呆不住,酒馆这里也是容他不下了。 黎煜明夫妇整天为着这件事发愁,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淘气得狠了,就狠打一顿,平常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打得皮了,更不起什么作用了。 后来还是林正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跟黎煜明说,让他把巴牛送到悬空寺,做了个俗家弟子,才算清净了。 说来也奇怪,那巴牛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进了悬空寺,却规矩起来,和那些僧人们粗茶淡饭,晨钟暮鼓,相处的十分融洽。并且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得遇九州大陆最有名的高僧南太铉,从他那里学了几样儿本事:钢筋铁骨的硬功夫,拔山扛鼎的蛮力气,还有那百多斤的车轮斧。仅这几样儿,就夺得了东铎第一勇士的称号,要不是黎有蓝酒后失言,现在至少也是国王卫队里的队长了。 黎有蓝与林诗栋相别经年,如今老友重逢,自是分外高兴,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就来到了家里。这时候里面那个年轻的妇人也出来了。 “这是你嫂嫂雪莹”,黎有蓝向林诗栋介绍道。 “嫂嫂有礼”。 “叔叔有礼”。 两个人见过了,姚雪莹就去后面的屋子里烧柴做饭了,其他的人都坐下来谈天说地。 “哥,我去后面烧火了”,巴牛向黎有蓝眨眨眼,然后起身去了,这里只留下黎有蓝和林诗栋两个人。 “有蓝兄蜗居乡下,手足未申,难展胸中抱负,若机缘巧合,风云际会,使大鹏展翅,负沧溟而垂超北海,岂止九万里?人生贵在得时,时至而动,高祖可以成帝业,韩信可以做齐王,何况有蓝兄这样儿的奇才呢”?几句寒暄之后,林诗栋就直奔主题。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现在居于山水之间,求仁得仁,求智得智,尚有何求于天下,而不惜以七尺之躯,蒙霜冒露,战战兢兢于庙堂之上?庄子说牺牛,辞楚相,心正慕之,况我本庸才,以言语干冒天下,天下因而弃之,此生,于天下事更不做非分之想了”。 林诗栋知道他一直以醉酒事件耿耿于怀,委屈多年,不能无怨望之词,自己此来,原也不是必须要请他出山,也就不十分劝他,反而是话锋一转,笑道:“有蓝兄的清福,我们这些赶脚的人是享不得了,并且最近,又有了些烦恼的事情”。 “想来就是出兵的事情了”? “正是,正是”,话入了港,便好往下说了,林诗栋见他接话,便顺着他的话说下来:“三老院和麦家都已决定出兵,但天下百姓却并不愿意。你想,有百姓才有国家,违拗了百姓的意愿,怎么能够长治久安呢?为此一件事情上,我等是十分的头疼啊”。 黎有蓝听了他的话,禁不住一阵冷笑,半含讥讽的说道:“三老院与王族虽然这一时半刻的头疼,到底还有头可疼,而那些让三老院和王族头疼的人,恐怕不久之后,连自己的头都找不到了吧”。 “此话怎讲”? “林兄以为,这场战争胜负如何”? “虽然未必全胜,十有八九”。 “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即便先有小胜,终必大败,至于灭国亡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能有如此严重”?林诗栋不以为然,就现在的形势而言,多国联合,虽然未必能灭了康乐,击败它,还是不成问题的。 黎有蓝见他面上的表情,知道他不服,便伸手招呼灶下烧火的巴牛:“巴牛,过来,你林哥哥不相信战争会败”。 巴牛听了这话,便站起来,嬉皮笑脸的和嫂子说了几句笑话,向他们走来。 “林哥哥现在还那么没见识吗”?他笑着调侃道。 “少胡说八道,把你那天跟我们说的,跟你林哥哥说说”。黎有蓝照着他的后脑勺掴了一巴掌,惹得他一阵大呼小叫。 “哥哥以后不能随便打巴牛的脑袋了,这么聪明的脑袋要是打坏了,将来复国可还有谁呢”? 一家子人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林诗栋才说道:“巴牛也有二十来岁了吧,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小小的一个孩子,现在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 几个人又感慨了一回,这才让巴牛说道:“普天下的事情,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细想起来,只有当局者是清醒的,那旁观者又怎么可能清醒的了呢?而出兵援助这样的事情,三老院和王族,怎么就迷了呢”?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所以在不得已才用,是因为所得者少,而所失者多,胜,仅可以弥补损失,败则万劫不复。” “三老院与麦氏,自以为手握必胜之机,合多方之力,必能击溃康乐,扫平天下,然而,事情真有如此容易”?说着话,他把筷子拿在手中。 “常林、胡夏、百钰、树赢、西陵、鸣沙山、东铎”,他把这些筷子按位置摆好,又拿了几支筷子围成一圈儿代表康乐。 “诸位请看,胡夏、西陵,都在康乐包围之中,常林在极北,百钰在极南,离我们相去甚远,只有鸣沙山和树赢和我们相近,缓急可用,依此而论,能同进退,共祸福的,只有我们三家,其它几家,只有康乐人溃败之后才能发挥作用,此是其一”。 “康乐人困于穹桑,并非力不能至,以我猜测,有可能是国内的政治分裂,导致了它迟疑不前。康乐被人目为独裁者,但事实并非如此。它虽然是一族执政,但族內派系颇多,各成党羽,彼此掣肘,加上新立之国,四维不固,内事纷纭,外事自然不能尽力,一旦它达成统一,合力外向,鸣沙山与东铎合力,也绝非对手,此是其二”。 “林哥哥应该看过溺水之人,溺水之人,得救为幸,背负上岸,得以喘息,尚能望其再赴水撑船?鸣沙山人与康乐人苦斗一年有余,少壮填沟壑,老弱转运漕,无一日得休息,无一日不在生死间徘徊,一旦与我合力,击退康乐人,彼必然以保疆守土为幸,而望其与我并力向前,涉非常之地,预难测之事,就便决策者愿意,鸣沙山百姓能愿意?若不能同心戮力,共同进退,以我个人之力,绝难有所建树。一旦康乐人卷土重来,你我将何以应对?此是其三”。 “还有更让人担心的”,巴牛讲得兴起,索性扶住林诗栋的肩膀,意气洋洋的说道:“东铎与康乐,中间只有鸣沙山相隔,一旦东铎灭亡,或者倒戈,东铎必然灭国。自古以来,东铎就负有强悍之名,为天下人所忌惮,虽然没有威胁到别人,却一直为人人侧目,康乐人怎么可能不借此机会,除掉这个心腹之患呢”? 话说到这里,林诗栋竟然无力反驳,不禁心中怅然,知道自己此行,还是有些冒失了。 第六章 檄文 看着林诗栋黯然离去,黎有蓝心中难过,他这次来,就他个人理解,绝不仅仅是为了求他写一篇告示,用来平息一场纷乱那么简单,但大厦之将倾,非一木可支,即便自己去了,也无法挽危澜于即倒,况且彼此执念不同,林诗栋与三老院和王族,抱必胜之决心,不思后事,欲因兵事解决将来之危机,而国小力弱,不量力而行,若有挫跌,噬脐何及?看来,只有各行其事了。 “巴牛,你打算怎么办呢”?吃饭的时候,黎有蓝问巴牛,在做出自己的决定之前,他还是想听听这个弟弟的打算,他是东铎的第一勇士,也是个智慧超群的年轻人。 “哥哥你呢”?巴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他。 “我要先去京都,之后的事情,就视情况而定了”。 巴牛半晌无言。哥哥去京都干什么,他自然知道的十分清楚,对于这个国家的担忧,两个人是相同的,而补救可能会发生的局面,两个人又各有各的打算。只不过想到今日一餐,可能是生离死别,不禁黯然神伤。 “我有两件事要做”,他语调惨然,声音颇低:“我要先把家里人安排在秋山半岛,那里三面临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是兵家之胜地。并且四围高,中间低。四围高则灾害不兴,中间低则便于居住。并且沃野千里,无人开发。原住民不过五六百人,固穷易化,若以柔怀之,必能为我所用。彼时我去其鄙俗,建章立宪,开海路,厄陆路,北连诸国,南临旧国,招纳流民,抚慰亡叛,进可以恢复故地,争衡天下,退足以自保,然后徐徐自强,则东铎可以不亡,亦可以延续黎家一脉”。 “第二件事呢”?看到巴牛胸有丘壑,黎有蓝大喜过望,说话的声音也满是激动。 “第二件事,那是在两年之后了”,巴牛惨然一笑:“彼时若战局不利,我又已小有规模,我将独身犯险,去战场效力。能改变战局固然是好,若不能如意,也可结交豪杰,探敌虚实,为将来做些准备”。 黎有蓝虽然觉得这第二件事有些冒险,但料想自己说他,他也不会听的,况且将来之事,难以预料,便点了点头,闭口不谈。 “那么,嫂嫂怎么办呢”?巴牛虽然觉得这话不该自己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黎有蓝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不言。妻子虽然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也异常贤惠,与自己琴瑟和谐,有终老之愿,如今骤然分离,自是十分难过。 “此事你无须多虑,我自会跟她说,彼时你还要帮我隐瞒,不可漏了马脚,即便是父母那里,也不可实说了,必定世事难料,成与不成,我自己尚不能知。只说我去京都谋生计吧,细节含糊过去就可以了”。 两个人商议定了,便各行其事,巴牛打点东西,准备去秋山半岛,黎有蓝让妻子收拾行李,准备去京都。 “我虽是农民家儿女,自小愚笨,但有征兆的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妻子姚雪莹一边给他收拾东西,一边闷闷的说道:“你说去京都谋生计,京都又有什么值得你谋求的呢?锦衣玉食,你是不屑追逐的,轻裘肥马,也不是你稀罕的,高官厚禄,更是你厌烦的,还有什么能够吸引到你的呢”? 她偷眼看他,见他只是闭目不言,不禁手里慢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满含哀怨的说道:“我们女人家,已嫁从夫,不图他荣华富贵,出将入相,但得个知疼知热,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也就是了。若是能无话不说,贴心贴肺,那自然是更好了。我想我自小命苦,家里贫穷,姊妹众多,七八岁上,就锅台前后的煮粥做饭,大一点儿便下地干活,如男孩儿般使唤,如今嫁了你,本指望安安稳稳的白头到老,不想这一二日间,就改了主意,其实让人难过”。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黎有蓝不是铁石心肠,本就十分难舍,被她这么一哭,也是难过起来,少不得把她揽入怀中,好言抚慰,终究还是没有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她透漏。 林诗栋离了黎家之后,对黎家父子不能没有怨言,想着巴牛对战事的消极推断,更是不屑一顾。 “没有黎有蓝,我林诗栋就不能成就此事”?他愤愤的笑道:“不来也罢,不来也罢”!他快马加鞭,不到半天儿的功夫,就回到了家里。 “泰勒,与我闭门谢客”!说着话,他大踏步进入了书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跟随的人知道他着了脑,便不敢来烦他,连门上拜访的客人也都拦了。 那林诗栋也是难得的年轻才俊,区区一篇告示,如何难得住他?只是半天的功夫就已写就,拿到三老院,让麦迪文等人看了,并回了黎有蓝的事,只说他惯于乡野,才思减退,并非故意推脱,不愿为国效力。 三老院只是要个告示,并不管它出自何人之手,这件事就轻轻带过,找人抄写了几百份,发往各地张贴。 这篇告示,也就是后来著名的亡国檄文。 告示 祸福不常,存亡难料,虽非末世,亦有一言兴国,一言亡国之忧。时乎时,不再来,使西陵人不下鸦林,胡夏人不涉百里,两国可以无溃败之势,无亡国之虞。此岂决策者所愿?料之不及而已。比之今日之康乐,其事一般无二。而众人犹疑,踌躇不前者,无非是邻国之事,不愿我受其祸而已。然而以事实论之,所谓起祸者,实是求福。所谓存福者,实是隐祸。 先不论鸣沙山之存亡,先看当前之形式。康乐人吞常林、吞西陵、吞胡夏,击树赢、击百钰、击鸣沙山,并非出于自保,或不得已,是其野望,有吞天下之心,如此,则东铎之后事,可想而知。 与其灭鸣沙山之后来灭我,何如如今便与鸣沙山并力? 我东铎,向以勇武为天下知,不奴役于淫威之下,不苟活于屈辱之中,因此为历代王朝所惮,不敢轻易侵犯。但康乐人乃亡命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屠城于胡夏,积尸为壮观,所过之处,男人身首异处,女人掳为奴婢,若以此临东铎,就便我辈可受,子孙辈岂能再受?而诸位有儿女者,儿将为人之奴,女将为人之婢,非但自身不免而已。而此时尚有人自信,以为鸣沙山之后,康乐力屈,必不能以强兵临我,此特无知之人,愚昧之见。一旦鸣沙山失利,彼将顺势而下,推锋向前,不及我,更待何时?就便如其所料,彼回师卸甲,但今日不来,明日岂不再来?亡我之心不死,不崇朝可立致,彼时谁尚有万全之策? 三老院林诗栋。 告示一经贴出,舆论哗然,也有说它有道理的,也有说它没道理的,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但三老院却清净了许多,那些上访的人,已经把对三老院的注意力,转移到这篇告示上了,这也让他们能够腾出手来,为出兵做准备了。 第七章 柳熙烈 行路难,行路难, 北地风雪苦巉岩。 三千六百羊肠道, 其中曲折不堪言。 霜似琉璃滑, 露似极地寒, 一朝不慎, 前车摧折后车颠。 薄冰陷涉河, 泥沼藏深渊, 自古孤魂野鬼, 沉溺在其间。 昼闻虎狼号, 夜闻山魈笑, 对此谁不魂飞九重天。 或有南来客, 言春在江南, 吁嘘, 吾辈本非畏冷趋炎客, 如何再转回头, 脱鞋换袜改容颜? 巴牛一边伐木,一边高唱着黎有蓝这首《行路难》,想到这半个月的辛苦跋涉,心里另是一番滋味。 黎有蓝去了京都之后,巴牛在村子里和家族中都做了动员,尽管他做了极其详细的分析,把今后可能面临的情况说得足够明白,但相信他的人并不多,一来是因为他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人们更愿意相信经验之谈,而非毫无来由的推理。另一方面,人们安于现状,对于危险的警惕性不够,即便有人同意他的观点儿,但热土难离,还是不愿意背井离乡,去未知的土地上开启另一种生活方式。所谓玩好在目前,祸患在一国之后,中智以上方能知之。大多数人都在中智以下,又怎么预料得到?最终和他同来的,只有他们自己一家,黎有蓝的丈人姚劲波一家,以及同族的黎百年、黎耀祥两家,合起来不过四十左右人,女多男少,老幼相间,大似逃难去的。好在道路上顺利,没遇到什么为难之事,平平安安的到了秋山半岛。 “嘿!小子”! 正在他忘情高歌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喝,他转过身来,抬头望去,却并没见到什么人。 “嘿!小子!这里,看这里”! 声音好像是从土里传出来的,他顺着声音目寻,这才发现,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只有一米五高,却同样儿一米五宽,穿着粗布衣服的大肉球儿,扛着一把双手握直刀站在那里,那把刀也比他的主人要长很多。 “你是……,土行孙”?巴牛下意识的叫了起来。 “我还是道德真君”!肉球气呼呼的哼道,那样子却更滑稽可笑了。 “啊,失敬失敬”,巴牛这才回过神来,知道刚才自己莽撞了,急忙自我介绍:“在下黎九元”。 “柳熙烈”,肉球把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儿握在一起,回了一礼,那把大刀却因不受控制,掉到了地上,刀柄也是砸到了他的头。 “小子!你怎么用暗器”!他不道是自己的失误,还以为是巴牛暗算了他,因此上勃然大怒,就势转身,大刀一横,望着巴牛的双腿横扫过来。 巴牛不曾提防,没想到说着话就来了个突然袭击,势头又十分凶猛,下意识的脚尖儿用力,身子后仰,一个弹射,越出去一丈开外。 “喔?是个会家子”!柳熙烈叫了一声,身体向前一蹿,跃起来足有五六米高,大刀顺势下劈,照着巴牛的顶门直劈下来。速度之快,势头之猛,让巴牛着实吃了一惊。 “好厉害,这速度,这爆发力,绝不在我之下”! 他看了看手上的斧子,实在不能作为兵器使用,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左躲右闪,前蹿后跳,用尽全身力气,希图自保,却是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而柳熙烈这边,一时得手,便占尽上风,这把大刀使将起来,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紧似一刀,步步紧逼,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两个人一攻一防,你来我往,僵持了有半个时辰,眼看着巴牛就要支撑不住,败下阵来。危急之中,少不得使个诈,就地一滚,抓一把沙土在手,看准了时机,突施冷箭,向柳熙烈的双眼撒去。 事发突然,两个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一般的人必然被他暗算,但柳熙烈可不是一般人,如果说武学上有天才的话,那他绝对是唯一的一个。 只见他动作不停,长刀回旋,一个巨大的刀花,把近在咫尺的威胁轻松化解。此时若是他继续进攻,巴牛必然无法幸免,但他却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出起神来,眼睁睁的看着他几个纵跳,消失在视线里。 “好厉害!好厉害”! 巴牛气喘吁吁的跑回刚刚搭建起来的木屋前,扶着一棵小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没头没脑的叫道。 “山里有毒蛇猛兽”?大部分人都去山坡下的沃野里开荒去了,只有女人和孩子在家,看到他如此狼狈,都觉得好笑。 “比那还要厉害”,他也觉得自己的表现过于夸张了,不禁脸上一红,尴尬的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毒蛇猛兽还可以打败它,这个人,是无法打败的”。 众人听说是个人,就都放了心,少不得揶揄他一回。 “是个女人吧,东铎第一勇士无法打败的,只有女人了”。 “说不定是个妖女呢,会些个妖法也未可知”。 “倒是个年轻的姑娘,还是个中年的妇人”? “当然是个年轻的妇人了,年轻的姑娘还不懂事儿,中年的妇人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了他”?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头说,一头笑,弄得巴牛老大的不好意思,又不好分辨,只是不住的喊着“胡说”,悻悻的逃到屋子里去了。 “嫂嫂,我的大斧在哪里”?他进屋里找了一圈儿,没找到自己的车**斧,便出来问姚雪莹。 “你的斧子……”?姚雪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说道:“你去看看后面的柴堆,他们说要用它垫着劈木头,不知道有没有用过”。 巴牛便转到后院儿,果然看见自己心爱的兵器,像个懒汉一样儿,躺在一堆劈好的木柴里。 “斧子啊斧子,打败那个肉球可就靠你了”。他一边擦拭着斧子,一边给自己打气:“当时要是有你在手,又怎么会被他逼得如此狼狈?不杀他个片甲不留,也让他跪地求饶”。 他虽是嘴上如此说,心里却还是没什么底:“那东西虽然看起来圆滚滚的,是个蠢笨之人,行动起来,却异常灵活,加上他个子小,不好抓拿,想击败他,并不简单,就是从力量上,自己也未必有绝对优势,这一点,从他使的那把直刀上,就可以看得出来。那刀虽然没有百斤,六七十斤还是有的,在他手里,却如同一二十斤一般”。 他左思右想,没有个一定的主意,站在那里,直站到天黑,自己却还不觉得。 “巴牛!在那里发什么傻呢”?吃饭的时候,众人找他不着,少不得闹起来,四下里去搜寻,恰好姚雪莹的父亲姚劲波来后院解手,远远的看见有个人影儿杵在那里,近前看了,认出是巴牛,见他呆愣愣的站着出神,上前拍了他一下子。 “我的天”!巴牛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弹射出去。 “到人家背后怎么也不出个声儿?跟鬼似的,吓我一跳”! “你还吓我一跳呢”!姚劲波赶上前,照着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像个死人似的杵在那儿,谁知道你是活的,是死的”? 巴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同着他一起到前边来了。 “巴牛,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失魂落魄的”?饭后,姚雪莹悄悄的问他。 “难说,难说”,他摇着头,拧着眉,发愁道:“天意,天意”。 这一晚,翻来覆去,一夜未睡,第二天忙忙的吃了饭,抗上车**斧,腰间栓条绳子,依然向后山走来。 第八章 后方 鸣沙山的前线战事激烈,后方的政治分裂也日益凸显,其中,以大司马忽而木所领导的主战派和大司徒钟大吕所领导的主和派为首,全国也是分成了两派。 在首都枯叶镇,每天都有大批的老弱病残,儿童妇女参与到这种毫无意义的游行之中,他们或支持主站派,或支持主和派,或者两派都支持,或者今天支持主战派,明天支持主和派,闹哄哄的没个完。双方也是时不时的就发生一些小规模的冲突。 “我们已经做了两次全国动员,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都已经送到了战场”,朝会上,礼部少卿韩东君作为主和派的骨干率先发难:“再打下去,还有什么人可用?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四岁以下的孩子,还是老弱病残,鳏寡孤独”? “即便有人可用,粮食也没有了”,户部正卿胡松华不等他话声落地,便接着说道:“我们在第一年的前半年就用完了储备粮,当年的粮食也都运到了前线,现在青苗在地,收成还要等三个月,这三个月如何支撑?而战事连年,能耕种的丁壮都去了前线,老幼妇孺但图糊口,全国耕地十去六七,所剩的三四成儿,去了旱涝不均的,还能剩下多少?今年如此,过年又将如何”? “工部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工部正卿楚天遥也哀叹道:“五行八作基本上都处于停滞状态,不要说商业萧条,就是基本的生活用品,也供应不上了,长此以往,如何是个了局”? 其它各个部门的主事也都纷纷抱怨,诉说自己的艰难,以及对将来的担忧。 “我等主合,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大司徒钟大吕的声音一响起,大厅里立刻恢复了平静。 “实是出于形势所迫。如今前线吃紧,国力内耗,虽然有外围诸国相助,但所得有限,入不敷出。就便东铎能解穹桑之围,无非就是恢复旧日疆土,得一时之安乐,尚能指望与他并力,覆灭康乐,中分天下?久病之人乍起,尚希望搏倒壮汉?一旦进不能成事,康乐必卷土重来,那时候,我等将何以应之”? “那依大司徒的意思,除了求和,别无他法了”?兵部主事萧北辰等他把话说完,接口问道。 钟大吕一见是他,心中大怒,强忍着没有发作,冷冷的说道:“萧主事想来是有起死回生的良方,来医治这将死之人了”? “身强体壮,何死之有”?萧北辰奋然道:“韩少卿忧兵力不继,礼部忧兵,户部忧粮,工部忧商业,此虽目前之困境,却并非全无办法”。 “愿闻其详”,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充满了挑衅的气味。 “四国之援,我就不说了,本国之内,现成的兵力,礼部怎么就看不见呢”?这次说话的,却不是萧北辰,而是刑部主事梁书同。 “呵呵”,礼部少卿韩东君冷笑数声,说道:“难道真要老弱病残去前线?还是你们刑部众人都去?或者我们这些朝堂上的这些人携家带口的去”? 大堂上立刻暴发出一阵哄笑声。 梁书同微微一笑,待笑声停了,转身向高高在上的邱胜翃深施一礼,继续说道:“我说有,自然是有,岂能当面欺君?刑部,大小案件数万,系囚也有万人,大王若能赦免其罪责,使其并力,则万人之众可顷刻而至……,” “此事绝不可行”!不等他说完,户部少卿韩东君立刻驳斥道:“此计若行,法律尚有何用?况且亡命之徒,难于拘束,一旦释放,必将四散,何兵之有?且不可为万世法”。 “此特权宜之计,以应眼下之急,并非常时之法”,梁书同辩解道:“况且历朝历代都曾用过,并非我之独创,韩大人饱学之士,岂能不知”? 朝堂上的人当然都知道,何况以史学著称的韩东君?他也就不好再言。 “粮食的问题,恐怕只能依靠邻国了”,萧北辰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有些犯难:“正如胡大人所言,前粮已尽,后粮未继,青黄不接之时,的确难于措手足。但我想,既为同盟,便同祸福,使者往来,诸国必然相援,即便迟些时候,前线也还能坚持。商业也不是目前所急,唯一需要担忧的,还是兵力上的问题”。 “何不就用树赢人”? 这个提议,是吏部少卿江钰源提出的,它立刻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原来树赢虽是小国,却有着整个儿九州大陆最令人畏惧的拥兵团,他们不但纪律严明,骁勇善战,且手段残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因此上,虽然在每个政权交替的历史时刻都扮演过重要的历史角色,却也一直为人们所厌恶,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接触他们。 “若必须借助树赢人,还不如议和”,大司徒钟大吕率先说道:“康乐人虽然剽悍,到底还是人,树赢人还能算是人?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说就不必说了,剥人皮、断四肢、捥眼割鼻这样的事情,我们曾亲眼所见,这样儿残暴的魔鬼,如何惹得起”? “我们与康乐的关系,也还有回转的余地,不必非用军事解决”,韩东君接着说道:“如今双方在军事上陷入僵持局面,康乐不能进,我也不能退,常此下去,互相消耗,彼此不利,若康乐内部有变,我等一时不慎,都有可能被人所乘,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若彼此联合,互退一步,康乐人返还侵地,我任其属国,各取其力,有何不可”? “如此说话,岂是个长脑子的人”?一声大喝,如同地底响了个炸雷,震得御案上的净水都荡起了波纹。一个身高一米九多,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大汉,一步跨到御前,转过身来,对着方才的众人,大声说道:“战争难道是我等挑起的?人家打上门来,我不还手,难道还要请他去喝酒不成?你们天天谈古论今,说道德,讲仁义,难道就把这骨头都软化了?也莫说现在康乐人已有败势,就便现在兵临城下,我等只能誓死一战,尚能厚颜无耻,向人屈膝投降?你我忍得羞耻,祖宗们岂能忍得”? 主和派见他发怒,也就都不再多言。 他又来到韩东君面前,双眼直视着他,愤愤的说道:“你等又要把鸣沙山送给康乐人做属国,属国岂是容易做的?男子为奴,女子为婢,西陵人之奴隶百钰人,胡夏人之奴隶康乐人,你们不曾亲见,亦不读历史?还是心存侥幸,以为康乐人能够容纳异族,平等相待”?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王爷,蝼蚁辈不足与论当世之事,望王爷专心军事,莫为蚊蝇所扰”。 “东铎人已经答应出兵,克期可到”,一直垂手静听,暗中观察的鸣沙山国王邱胜翃,面带微笑的说道:“姑且等他们到了穹桑,看战事如何再论战和之事吧”,说着话,他站起身来,转身进了后殿。 “使什么眼色”?大司马忽而木,看着工、户、礼三部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覆国亡家,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人”! 说罢,一甩袖子,气呼呼的出了大殿。 第九章 魔神院 雨夜风寒。吹南斗,萧萧隐去南山。问休咎处,除是再过长安。 乐毅平齐终客赵,淮阴荡楚竟遭馋。属云烟。汗青尺寸,一字难言。 学刘伶昏做夜,把光阴错过,意味阑珊?与王戎辈,烛下琐琐金钱? 敲缺唾壶如意,听说已闲着数百年。斯人在,雨去云归处,浮想联翩。 “老丈,此是何人所作”?黎有蓝来到京都的第一天,就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在自己租赁过的小屋墙上,看到了这首《新雁过妆楼》。 老人侧着头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叫道:“噢,是了,一定是半年前来这里寻人的那个年轻人写的”。 他显然没有认出黎有蓝,当然,也可能是他的变化太大了。 “那老丈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吗”?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只知道姓庄,叫什么没问过,就听他来过的朋友叫他思敏,想必是叫庄思敏吧,至于他现在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那么,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吗”?这一点至关重要,他在问完了之后,也是格外的留心听他说话。 老人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就更不知道了,只听他走的时候说要回老家去,既然没有留下来,想来是没有找到的”。 “或者是找到之后,办完了要办的事离开了吧”。黎有蓝像是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睛却暗自注视着他。 “倒是也有可能”,老人依然一脸诚实的说道:“谁知道呢?我又和他不熟,怎么好问客人的事情呢”? 黎有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它的问题,只是把自己的铺盖放在床上,把换洗的衣物拿出来放在床头,之后,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蝙蝠形的黄铜挂件儿,对老人说道:“老丈,这个东西,我要把他挂在大门上避避晦气,不知道它会不会影响你”? 老人看到这个挂件儿,不禁脸色一变,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把挂件儿接在手里,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之后,又小心翼翼的递还给他。 “辟邪何必魔物”?老人面色冷峻,语气凌厉。 “心中有佛,魔物亦是圣物”。黎有蓝不慌不忙,态度温和的答道。 “你是……”? “楼橹村,黎有蓝”! “啊,幸会幸会”!老人家立刻喜笑颜开,转过身去,招呼下人沏茶备饭。 “黎先生需要见什么人吗”? “写诗的那个人,明天让他来见我吧”。 老人答应一声,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不大的功夫,酒菜置办齐全,一个年轻的后生端了进来。 在整个儿九州大陆,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既不是常林人的终极武器,也不是曾经的胡夏人大军,而是最臭名昭著的四大组织:树赢人的佣兵团、东铎人的魔神院、康乐人的鬼巫以及百钰人的刺客联盟。 佣兵团属于雇佣性质,虽然残忍,但只有在动荡的年代才能发挥作用,并且是在有人雇佣的情况之下,他们的危害性是完全可以避免的。鬼巫的可怕之处,是因为他们的黑暗魔法,据说她们是鬼王的后代,能够攫取人类的灵魂,役使恶鬼,但没有人看到他们这样做过,所以她们的可怕,更多是源自传说。而东铎人的魔神院和百钰人的刺客联盟,却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 刺客联盟,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暗杀组织,它之所以让人们感到恐惧,是因为他们常常隐藏在平常人之中,士农工商,任何一个行业里都有他们的人。并且这些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身手不凡,被他们盯上的猎物,无一幸免。至于魔神院,那就更带有一种神秘色彩了。 魔神是上古时代,一种以人类为食的巨型怪物。这种怪物虽然为数不多,但却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它们是无法被消灭的。当然,这种说法一直以来都被人所怀疑,毕竟在几千年以前,魔神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是魔神院的出现,把这种可怕的危险又带到了人们的生活中。 大纪元一千三百年的时候,一只黄金宝箱在东铎的蓝色港湾里被打捞了上来。这个宝箱被十二道符咒所封印,它里面装的,就是现在魔神院圣坛上供奉的圣物,封印之剑。据古籍上记载,魔神对人类的残杀引起了人类的强烈反抗,但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人类最终还是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直到有一天,封魔剑的出现。 铸造这把剑的人,是一位天人,――记载上就是这么写的,他是谁,从哪里来,后来怎么样了,都没有人知道,这也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铸造了这把剑,并把这把剑的使用方法交给了当地的一个年轻人,这个人,就是魔神院的祖师爷石墨,也是他把魔神封印在这把剑里的。但他却不是魔神院的创始人,创立魔神院的,是他的九世孙石常青。 石常青创立魔神院,完全是出于迫不得已。魔神没有消灭之前,人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不得不团结在一起,所以,那个时候的部落,是由几十个家族合并在一起组建的。而石墨作为人类最伟大的英雄,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为了这个联合团体第一任首领,石家也成为了权利中心的家族。但随着人类私欲的膨胀,各种情况也逐渐的出现了。 先是在资源占有权和资源分配上出现了不公平的现象。石家在保留了自己的土地和山林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还侵占了一些其他人的地方,导致了一些原本独立的族群,只能靠他们的供给生活,完全的成为了他们附庸。之后在族群的集体定位上也出现了偏颇。他们把所有的族人按照族群的人数多少,分为了四个等级:以石家为首的第一等级,他们作为贵族还决策者,拥有最大的权利和一些远在别人之上的特权。焦家则是以石墨妻子母家的身份,成为了第二等级,拥有资源优先选择权和一定的政治权利。而石家的其他亲族,则成为了第三等级,他们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在资源分配上,仍然要比第四等级的家族更有优势。这种过于等级化的做法在当时就引起了强烈的不满,但出于对石墨的尊敬,第四等级的人才选择了容忍。 石墨去世之后,他的儿子石学明继承了他的位置,同样儿沿袭了他的统治方法,于是反对的声音就越来越强烈了,而最终的爆发,却是因为封魔剑的处理上,各方面的意见发生了重大的分歧。 石家人一直把封魔剑作为家族荣誉的一部分,供奉在自家的祖庙里,但其它的族群则认为它应该成为所有人的圣物,供奉在集体的祭司那里,双方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最终爆发了武力冲突,团结在一起的各个群体也趁势一哄而散。 这其中有两股最强的势力,一个是以石家为主的北院,一个是以黎家为主的南院。 北院因为是英雄的后代,虽然没有了昔日的光环,依然受到一些人的爱戴,因此上聚集了十几个家族的力量,光丁壮就有两千多人。而拥有同样儿实力的南院,则完全是由黎姓一族组成的,他们虽然亲疏有别,却都是一个祖先,靠着团结的力量,一直和北院抗衡着。 第十章 南院北院 北院传到第七代的时候,双方的均势被打破了。因为南院当时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黎贝克。他也就是东铎人的第一代战神,唯一一个可以和魔神之力抗衡的人。 据《九州大陆人物志》记载,黎贝克身高两米一三,重二百零六公斤,皮肤成亮黑色,蓝发、蓝眼,头上有角,角呈凸起状,如折骨。四肢粗大,身长蓝毛,奔如闪电,吼如惊雷。可以说是集力量与速度为一身的怪物,不只是高大而已。 这样儿一个怪物,在远古时代,作为冷兵器来使用,那无疑是无敌的,所以在北院和南院的战争中,北院全线溃退,最后不得不选择合族迁徙。当然,北院也不可能就此认输,在一段的休养生息之后,他们卷土重来,双方在顿巴斯河谷,发生了那场影响了整个儿九州大陆的大战。 “对于这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战斗,他们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九州大陆战争史》上记载说。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在上一次的战争中损失惨重,而南院士气正盛,他们已经统一了整个儿东铎,在对外战争中,也刚刚取得胜利”。 “双方力量悬殊,但为了慎重起见,南院并没有立刻发起冲锋,他们只用一小部分部队对北院进行侧面骚扰,来试探对方的虚实。让他没想到的是,北院并没有和他的骑兵进行正面交锋,而是选择了战略性撤退。南院也在最初阶段,取得了一场并不算胜利的胜利。但是他们很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北院既然敢于挑战他们,就一定是具备了这样儿的实力,这一点,在半个月之后的第二场战争中,得到了验证,这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几百人,而是几千人,上万人”。 “这样的突然状况,让南院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在第一次冲锋的时候,他们的骑兵被轻易的击退了,但他们仍然是那个骁勇善战的民族,在第二次冲锋中,又重新夺回了优势”。 “第三次冲锋的号角吹响了,双方的决战也开始了,当南院的勇士们冲溃了北院的方阵,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最让人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北院的士兵就像突然之间中了魔咒一样儿,集体失去了抵抗能力,他们像赎罪的人低着头,双手下垂,任凭南院人恣意砍杀”。 “战场上瞬间就尸横遍野,上万人灰飞烟灭。不过这并没有给南院人带来胜利的喜悦,他们砍杀的敌人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没有反抗,没有垂死挣扎,甚至连痛苦的嘶喊声都没有”。 “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被砍杀的人,在被砍杀之前就已经死了,来到战场上的,只是他们的尸体”。 “这是一种古老的邪术,被称为回魂术。这种妖术,可以利用人类或动物的尸体,达到借身还魂的目的,但这种还魂,只是形式上的复活,并不是真正的复活,因为所还的魂和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关系,而这个魂,也不是我们所熟悉的灵魂,这种魂是没有灵智的,更像是一阵被驱使的邪恶力量”。 “南院人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敌人,但为时已晚”。 “第三次交锋的时候,这些被砍杀的尸鬼,重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尸鬼率先发起了冲锋。它们在和南院的勇士们刚一接触就土崩瓦解,被杀得人仰马翻。正当他们要庆祝的时候,那些残肢断臂缺却自己动了起来,它们重新回到了倒下的尸体上,尸体也重新站了起来,就这样儿,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永无止尽的战斗开始了。” “南院人全面溃败,从杜宾到国王大道,再到十五旗,一路溃败,直到京都。再败下去,南院人就将退出东铎。但北院人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要彻底消灭南院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南院人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不得不再次找打黎贝克,这个时候,他已经年过八旬,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实力”。 “黎贝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黎铭海,但他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要用族人的至宝火龙骨为他打一把车轮巨斧,另一个是要把九州大陆最有名的巫师巫咸请来助战”。 “南院和北院的生死战,在三个月之后来临了,但战场上却没有发现黎贝克的身影,事实上,在一个月之前,巫咸大巫师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他当然不是临阵脱逃了,而是带领着一小部分人,和巫咸一起,转到了北院的后方,准备擒贼擒王”。 “由于一直以来的胜利,北院人放松了警惕,他们的大祭司很快就被黎贝克找到了,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北院人不仅仅使用了还魂术,同时也解除了封魔剑的封印,释放了魔神的力量”。 “前方的战事展开之后,后方的战斗也打响了,黎贝克带来的一百多人很快就被消磨殆尽,只剩下巫咸和他自己。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在他们的身后,不只是南院人的安危,整个儿九州大陆的安危都系在他们身上”。 “只有和魔神一战了,这一点他们很清楚。所以当他们看到魔神出现的时候,并没有选择退缩。” “这是一个庞然大物,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看起来就像个小小的山丘。它头上长着一对长长的角,厚厚的鳞片覆盖了全身,像一副坚实的铠甲。和动物不同,它不但能直立行走,也和人类一样儿,有自己的语言和智慧”。 “它的武器是一对巨型的腿骨,没有人知道这腿骨的来历,但作为兵器来使用,绝对是致命的。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巨大的破坏,使得地形不断的发生着变化。黎贝克和巫咸的攻击,对它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如果不是嫌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心烦,它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存在”。 “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就在魔神进入到前方战场,肆意屠杀南院人的关键时刻,被彻底激怒的黎贝克,从身体内部暴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像一个战神,再度阻挡在它前进的路上,硬生生的接住了它砸向大地的一击”。 “兵器碰撞所散发出来的震荡波把周围的人吹飞出去,就像风卷落叶。被激怒的魔神再度抡起手中的骨头,一下一下的加力,狂风暴雨般砸向黎贝克。但是尘埃散尽之后,他依然毫发无伤的屹立在那里,这让人们看到了希望”。 “他可以击败它,人们都这样儿想。与此同时,魔神也出现了犹豫,它看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无法相信它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但事实如此”。 “在抵抗住最初的攻击之后,黎贝克开始反击了。他的进攻同样儿犀利,这把巨大的斧子舞动起来,砍到魔神鳞甲上,使它发出阵阵的哀嚎”。 “魔神受伤了!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它确确实实的发生了。扭转战局的一刻,也再次降临,恢复过来的南院人再次向着是鬼军团发起了冲锋”。 第十一章 传说 这场异常残酷的京都保卫战,最终以双方的两败俱伤告终。尸鬼大军最终没有抵挡住南院人凶猛的冲击,石家第七代传人石英,他的两个儿子石六龙和石九门同时战死,魔神被再次封印,可以算得上是一场溃败。而南院这里,也不算胜利。经过这场大战之后,黎家从原来的三万多人口,锐减到两千多人,彻底的失去了东铎王朝的统治地位,直接退出了历史舞台,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到以前十分之一的实力。 两个家族败落之后,另外的三个家族先后崛起,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由石家的第九代传人石常青出面,在京都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这就是促成共和制度形成的京都会议。 参加会议的有十几个部族,但真正具有发言权的只有五个部族:冬氏家族代表的神道族,麦氏家族代表的天道族,屈氏家族代表的人道族,石氏家族代表的鬼道族和黎氏家族代表的魔道族。五族最终共同制定了章程,成立了东铎共和国。 虽然名义上是五族执政,但南院和北院在政治上的权利并不多,因此上石常青就和黎家当时的主事人黎曙光答成了和解,两家暗地里组成了一个秘密组织,――魔神院。 他们的初衷,是为了稳固自己在政治上的地位,从而不被挤出政治舞台。但后来的发展,却出乎他们的预料。由于战争的发生,两个家族的精英基本消耗殆尽,尽管彼此扶持,最终还是不得不退出历史的舞台,但魔神院却被保留了下来,并且得到了发展。到了五百年前,他们已经发展成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触手更是遍布世界各地,而成员的组成,也由原来的两个家族,变成了以两个家族为中心,吸收其它家族的方式。它的性质也发生了变化,成为了一个研究神秘力量,收集秘密情报的神秘组织。 人们对于它的恐惧,完全是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他们对原始病毒的研究,另一个,就是他们制造的末日武器。 原始病毒的威力,人们已经体验过了。在二百多年前,由于管理上的失误,一种原始病毒的变异种被带出了魔神院的秘密库房。并被转卖到了中原地区,从而导致了大规模的感染,使当时的世界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二,如果不是魔神院最终研制出了抗生剂,人类恐怕都不复存在了。至今关于原始病毒的警告还随处可见,人人谈之色变。 末日武器没有人见过,正因为没人见过,传说才更加可怕。关于它的传说,有两个故事,一个记录在九州大陆的战争史上,一个是坊间传闻。 记录在《战争史》上的这个故事,发生在四百年前。当时西陵人正在统一中原。为了得到东铎人的外珊瑚岛,西陵人派出了一支六百人的舰队,占领了这座岛屿。当时的东铎人早已实现了统一,对于外敌的入侵,自然不能容忍,但执政者为了避免和西陵人爆发全面战争,决定先不派出军队,而为了给世界一点儿颜色,让西陵人知道畏惧,就动用了这种武器。 这种武器是怎么用的,战争是怎么打的,没有人知道,不止是当地人不知道,当时东铎的执政者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西陵人被完全消灭了,不只是西陵人被消灭了,连同他们所占领的珊瑚岛也一起消失了。这是有记录可查的,而那个没有证据可查的传说,就更加离谱了。 极地人一直被称为雪地恶魔,至今还有几句话一直流传着:爬出雪地的恶魔,坠入地狱的恶鬼。他们用剥过人皮的刀子来切割灵魂,把他扔到铜鼎里熬煮……。 由此可见极地人的凶残程度,但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东铎人。据说那是在极地人最强大的时候。 极地人的生活环境极其恶劣,这也是他们这次选择南征的原因之一。但,他们选错了路线,在这条路线上,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是东铎人,这显然是极其不幸的。 双方的战争一打响,就进入了白热化,短兵相接,近身肉搏,从早上一直打到傍晚,一排排的尸体倒下去,却谁都无法前进一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极地人迎来了转机。――他们的盟友,巨人部落决定和他们并肩作战,并且已经开赴战场。 对东铎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噩耗,在这种关键时刻,末日武器又登场了。同样儿是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样子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操作的,但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就在极地人和巨人族会师的当天晚上,整个儿一万多人的营地,连同那里的草皮,周围的树木等等,一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像一幅画,被从中撕掉了一样儿,直到现在,依然可以看到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和它周围被切断的山丘。 不过在当时,人们都把它归功于神迹,认为是上天对东铎人的眷顾。直到后来一些资料被解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才逐渐被公之于众,人们也才真正的开始了解魔神院,以及他们的可怕之处。 魔神院的核心组织,石氏家族和黎氏家族里所有的男孩子,在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打上了魔神院的烙印,并在适当的时候,开始接受极其严格的训练。黎有蓝和巴牛自然也不例外,这也是为什么黎有蓝是后学,却直接超越了林诗栋的原因。而巴牛,是个例外。 他很早就遇到了自己的授业恩师南太铉,从他那里学到了上乘的武功,魔神院的人也就没有再对他进行干涉。所以他对组织里的事情,一直所知甚少。 黎有蓝这次来京都,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那首《新雁过妆楼》的作者,黎远方。 “哥哥才华出众,心性上更不相同,实是我辈楷模啊”。黎有蓝故意做作的说道。 “少烧那不睡人的炕”!黎远方毫不领情,半开玩笑的说道:“求人说人话,求鬼就说鬼话,绕弯子拍马屁,没什么用处”。 黎有蓝听他这样儿说,禁不住也大笑起来:“哥哥,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实在不怎么好,和嫂夫人说话,难道也是这般”? 黎远方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不只是你嫂嫂,和别人说话也委婉着呢,只因你平时不来,来就没有好事儿,少不得先把门关上,然后再拿钥匙慢慢的去开”。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个人也就逐渐的说到正题上来。 “上次你来,是为了消除舆论上的压力,这次来,又为了什么事呢”? “当然是为了这场战争啊”,黎有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东铎倾危,你我岂能不受到波及”? “即便会受到波及,我们既不能参政,又不能参战,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黎远方说的是实话,同时也有试探他的意思。 “办法自然是有的”,黎有蓝故意卖了个关子,似笑不笑的看着他,说道:“只不过,还需要你的鼎力相助”。 “那就看是什么事情了”,黎远方中过他的圈套,在没有确定是什么事情之前,绝不轻易答应。 “我想见一个人”。 “谁”? “石璧霞”! “这个……,却难”!黎远方苦笑着直摇头:“换个人,或许还有可能”。 “换个人就没有意义了”,黎有蓝郑重的说道。 “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 “三天之后的蒲叶林,如果她黄昏时候没有到,你就还回你的乡下去种地吧”。 第十二章 石璧霞的恶作剧 京都念慈庵旁边的蒲叶林里,黎有蓝整整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他等待的人。这让他对自己计划好的事情,有了一丝担忧。 “只有去见另外一个人人了”,他想,但能不能见到他,见到之后的结果怎么样儿,根本无法预料。 黎有蓝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向回走,这个时候,太阳已经爬上了凤鸣山,整个儿京都都笼罩在阳光中。 “呦,钱袋儿”!进了城之后,他想起要去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那里面不止有十几个金币,还有那枚铜蝙蝠。这件事情可大可小,铜牌可以到魔神院去补领,金币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什么人把铜牌偷去了,他知不知道它的用处,会不会去使用它,才是让人费脑筋的事情。 他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看看来到状元桥,冷不防桥边伸过一只脚来,把他绊了个趔些,几乎摔了个嘴抢地。 “谁”!他爬起来刚想骂人,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根本找不出刚才伸脚的人。这就只有自认倒霉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往回走。 过了三元路,顺着玉水河一路走来,可以说是磕磕绊绊。不是树枝刮了衣服,就是石头砸了脚,以至于被蜜蜂蛰,被狗追,被蛇咬……,天下最倒霉的事,好像都在这一天,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能够回到住处,真可谓九死一生。 “兄弟,回来了”?黎有蓝刚进屋,黎远方就赶了过来,看到他这副狼狈像,脸上在一瞬间显露出了歉意的表情,这个小小的变化被他看在眼里,心里立刻产生了怀疑。 “哥哥,你昨天告诉石璧霞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黎有蓝一边洗脸,一边偷偷的用眼睛观察他。 “也没怎么说”,黎远方挠了挠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继续说道:“就说让我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少管别人的事”。 “这么说,今天这些事情都是她搞的鬼”? 黎远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笑。 黎有蓝的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石璧霞是巴牛从小儿的玩伴,两个人形影不离,直到她父亲进了三老院之后,一家子搬到京都,才不得不分开。但黎家到京都开酒馆的时候,两个人就又见面了,仍然像以前一样儿粘在一起,后来他们住进林诗栋的家里读书,巴牛也每天从后门出去和她玩一会儿。等到巴牛被送进悬空寺,拜南太铉为师,她也就跟着南太铉一起学武,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也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徒弟。 南太铉离开悬空寺的时候,他们俩就都已经十四岁了,原本是打算在第二年的比武大会上,巴牛拿到第一勇士的称号之后,就像她父亲提亲,谁想到黎有蓝弄出了个醉酒事件,害得他们不得不匆匆离别,她如何能够不恨他?今天这么整蛊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哥哥,她从小儿顽皮,这我知道,但如今她也是大姑娘了,应该懂得轻重缓急,我这次来,可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办,找她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你再和她说说”?黎有蓝知道是她在作弄自己之后,反而觉得是看到了希望,他知道女人的性格,即便她恨你恨得要死,还是可以用感情去打动她的。 “还是算了吧”,黎远方用力的摇了摇头:“实不瞒你说,昨天我一提你的名字,她就恨得直咬牙,说家里现在正缺肉吃,要拿你去抽筋扒皮,晒干了过年呢”。 黎有蓝吓得直吐舌头,想要远远的躲着她,转念一想,没有她,自己的计划很难成功。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便继续央求黎远方。 “哥哥,小儿女家的事小,国家事大。我这次来,是为了几万人的生死存亡,哥哥再去和她说说,大义面前,谅她能不计前嫌”。 “去不得,去不得”,黎远方连连摆手:“她恨你,可是恨到了骨子里,不弄死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想再去惹她?你有胆你自己去,我可是不去了”。 黎有蓝见他一口回绝了,也不好强他,待他走了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宿没睡 ,第二天不得不硬着头皮,到石府递了张晚生的帖子,先拜去拜见老妇人,再见机行事。 “你是老五家的孩子?几年不见,可是长这么大了”,石斛的妻子黎梦恬是黎煜明的族姑,黎有蓝的姑奶奶,原本也是魔神院的决定,让两家做了亲,没想到后来石斛进了三老院,成为了东铎举足轻重的人物。 黎有蓝刚想回答,忽然门外红影儿一闪,一个人飘了进来。 “奶奶,你说后院的牡丹不会开,看看,这可不是开了吗”?说着,她把手向老太太眼前一伸,两朵带着水珠儿的牡丹花,出现在手掌中。 “女孩子家,做什么大呼小叫的”!老太太见有外人在面前,不好十分放纵她,便对她呵斥道:“还不见过你黎家哥哥”! 那女孩儿转过身来,黎有蓝才看清她的面容,――果然是倾国倾城:像水仙花,又比水仙花水嫩;像百合花,又比百合花妖娆;像荷花,又比荷花纯净;像梅花,又比梅花超尘脱俗。看来看去,总是百花不如她,又且肌肤如雪,凹凸有致,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但她说出话来,却是十分的伤人。 “黎家我只有个弟弟,哪里来的哥哥呢”?说着话,头也不回的又飘了出去。 “这死丫头……”,老太太恨恨的骂了两声,少不得转过头来,替她赔不是:“一家子就这么一个丫头,平时惯坏了,你是从小儿常在家里走的,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你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呆会儿吃饭的时候啊,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 黎有蓝连忙说了几个“不用”,又和她聊了一阵子家常,吃过了饭,才辞别出府。 “巴牛的哥哥”!就在他走出府门不远,石璧霞叫住了他:“巴牛现在在哪里”? 黎有蓝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想起昨天遭的罪,少不得也要为难为难她,――只向她看了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她愤怒的喊道。 “是吗”?黎有蓝怕她就此回去,顺着她的话,下了一个饵:“我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你怎么可能知道呢”? 这句话果然管用,石璧霞立刻显露出焦急万分的神色,走到他面前来。 “不过,也不是毫无线索”。看到她上钩,他就急忙收杆。 石璧霞是绝顶聪明的女子,刚才是因为性急才乱了方寸,一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立刻也就明白了。 “巴牛的哥哥,你是想水里死呢,还是想火里死呢”? “什么水里火里的”? “你看啊,你知道巴牛在哪儿,我想知道巴牛在哪儿,你又不可能告诉我巴牛在哪儿,而我又必须知道巴牛在哪儿,所以说,弄明白了吧”?她想起来楚楚动人,完全不像是在威胁他。 “你要把我弄死了,短时间内就更找不到巴牛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都有点儿虚,石璧霞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她依然笑靥如花的说道:“我要是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然后把你吊到城楼上,说你是康乐人的间谍,让全国人去传说,不信巴牛那时候不来京都”。 这就是传说中的蛇蝎美人!黎有蓝心中暗暗叫苦,但嘴上却不落下风:“那时候巴牛一定会恨你的。相比于你的办法,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咱们可以做笔交易”。 第十三章 智斗 巴牛和柳熙烈的决斗,没完没了,这倒不是他性格好斗,实在是无法摆脱。有时候天不亮那柳熙烈就爬到了他的屋里,有时在午睡的时候他又来了,半夜有时他也来,总之,他什么时候爱来,什么时候就来,你不和他较量还不行,他会一直缠着你,吃饭、睡觉、上厕所……,做任何事情都和你形影不离,把巴牛折腾得睡不着觉,吃不好饭,烦恼不已。 “必须想个办法了,这么弄下去,自己早晚得死在他手里”!巴牛这么聪明的人,想要对柳熙烈这样的人使坏,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巴牛,这么简单的陷阱,傻子都不会上当的”,看着他在门前的深坑上铺树叶, 黎世源摇头笑道:“柳家孩子虽然笨,还不至于傻”。 巴牛仍然在随意的铺着树叶,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答道:“逮他不用太复杂,复杂了他就不上当了”。 黎世源哈哈大笑,心里却不以为然,看着他铺完了树叶,懒懒的躺到大树底下睡觉,自己也搬了把凳子,在另一棵大树底下,远远的看着。不大的功夫,柳熙烈就兴冲冲的扛着大刀从山下蹦跳着上来了。 黎世源侧了侧身子,隐藏在树后,看着巴牛仍然高卧不起,像睡着了一样儿。这个时候,柳熙烈已经来到了树叶覆盖的地方。 “哈哈,是个陷阱”!他果然发现了,但出乎梁世源预料的是,面对这么明显的陷阱,只要绕过去也就是了,他却站在那里,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喊起来。 “嗯,是个陷阱”,石床上的巴牛眼皮都没抬一下,要不是嘴唇动了几下,都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话。 “刚刚我挖的,专门为了抓你”! “抓我”?柳熙烈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说用这个坑抓我”?他一边围着那片厚厚的树叶转圈儿,一边难以置信的大笑:“这样的一个坑,你以为能抓住我”? 这时候巴牛却不说话了,像是睡着了一般。 “喂!绿毛怪”!由于巴牛的头发是宝石蓝色的,他又蓝绿不分,就一直把他叫绿毛怪。 “你好好的看着,看这么个陷阱到底能不能抓住我”!说着话,他把大刀往地上一杵,紧了紧裤腰带,“嗖”的一下,跳起两米多高,身子往下一坠,“噗通”一声,砸进了大坑里。 “诶呀”!梁世源一捂眼睛,心想:“到底是黎九元了解他,换了另外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种办法来”。 上了年纪的人,到底心善,见他自投罗网,不免就动了恻隐之心。喊了巴牛两声,见他不动,只好自己跑到坑旁,向下张望。 那坑足有五六米深,正常掉下去,也得摔个骨断筋折,何况他又跳那么高,自己坠下去的?梁世源料他是活不成了,所以看的时候,只虚虚的撇了一眼,就慌慌张张的过来摇巴牛:“臭小子,快醒醒,杀了人了”! 巴牛正是自在的时候,怎么肯理他?只是装睡,任他推来搡去,只不做声。 梁世源见他不动,无可奈何,骂了一声,到后边把黎耀祥、黎百年等人喊过来,拿了绳子,一起到大坑旁边,准备把尸体捞上来。 “绿毛怪”!这一嗓子,又是从井底传上来的,差点儿把这几个老人家吓得掉下去。 “绿毛怪呢”?井底下的柳熙烈见几个人在坑边张望,怒声叫道:“你们告诉他,他是战胜不了我的”! “看起来还挺精神的”,黎耀祥看看梁世源和黎百年:“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他转过身来,弯下腰,对着坑底喊道:“小子,绿毛怪红毛怪的,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要怎么上来呢”? “怎么上去”?柳熙烈挠了挠脑袋,扬起头来,满脸迷惑的说道:“怎么上去,我也正在想,你老人家就不用管了”! “这是怎么想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回去吧,坑里还有个人,不救他他自己上不来;救他吧,人家又要自己想办法。 梁世源干咳了两声,看着黎耀祥和黎百年:“这小子和别人不一样儿,还是我跟他说说吧”。说着他就蹲了下来,望着柳熙烈。 “小子,你不是要打绿毛怪吗”? 柳熙烈歪着脑袋,大声答道:“是啊”! “那你在底下,绿毛怪在上边,你怎么打绿毛怪呢”? “对啊,没有比你老人家再明白的了,我在底下,怎么打上边的绿毛怪呢”? 梁世源转过头来,和他们递换了一下眼色,三个人强忍着笑,继续和他搭话:“你看这么办怎么样儿?我们用绳子把你拉上来,等你上来之后,再去打绿毛怪怎么样儿”? 三个人不等他回答,便把绳子续了下去,抓着上头儿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儿”?三个人面面相觑,一起向坑里看去,只见他正歪着脑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绳子出神。 “怎么给摔傻了”? “不是摔的,原来就傻”,梁世源笑着说道,随后,他向柳熙烈喊道:“上来吧,绿毛怪等着打你呢”! 这句话果然管用,他一听见绿毛怪在等着打他,立刻就来了精神,身子向上一蹿,几个倒手就到了坑边,他却不肯就这样儿爬上来,要耍个身段,两手抓住绳子,脚尖儿用力,“噌”的一下,翻将上来。 “老人家,有劳了”,作了个罗圈儿揖,抜出地上的长刀,几个纵跳,就来到巴牛跟前。 刚才发生的事,巴牛早已看在眼里,见他来得凶猛,却并不起身,依然装睡。 “绿毛儿牛”!他不叫他绿毛怪了,改成了绿毛牛。 巴牛依然不理他。 这把他气得暴跳如雷,一边围着他团团转,一边气呼呼的嚷道:“好汉子不要装睡!起来与我分个胜负”! 看到这种情景,三个老人着实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一时恼了,就在石头上把巴牛的头剁下来。 他足足的转了四五十圈儿,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最后实在走不动了,索性把刀望地上一戳,“噗通”一声,坐到在地。 “毛驴拉磨也把豆子磨碎了,怎么还不见动弹”?他嘴里冒着白沫,含含糊糊的自言自语着。 “啊哈”!巴牛听他坐下,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等到他“扑楞”一声,跳起来的时候,他又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巴牛从中午一直躺倒晚上,直到姚雪莹来叫他吃饭,才悠悠醒来。 “三千渭水文王钓, 拓土开基八百年。 大圣得时龙虎啸, 名贤运至鲲鹏抟。 耕田未必渊明志, 饵鲤殊非吾辈廉。 有益于国从记吏, 结绳记事亦不嫌”。 这首七律,原也是黎有蓝所作,说的是命运遭逢,因缘际会,大有壮志未酬的意思,巴牛唱出来,无非是抒发一下胸怀。 “哦”?他看到旁边的柳熙烈,故作惊讶的叫起来:“矬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柳熙烈虽然傻,毕竟还没傻透,见到姚雪莹在面前,收敛了许多,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抗起大刀,甩开大步,向山下走去。 待他走远了,两个人才转身进屋。 “叔叔何必作弄他呢”?吃饭的时候,姚雪莹说道:“只需好言好语的和他说了,两个人和解了岂不是好”。 “和不得,和不得”,巴牛故作高深的笑着向众人说道:“诸葛亮七擒孟获,我也要七擒土豆,――这样的人,做个相识,迟早是用得上的”。 第十四章 陷阱 所谓的七擒七纵,要比想象的简单得多,仅用这一个土井,他就完成了三次。事情是这样的,约定好的第二天,柳熙烈来了之后,巴牛就对他说:“诸葛亮擒孟获,七擒七纵,咱俩也这样儿,做个赌局,我抓你七次,放你七次,就算我赢了。如果我做不到,就是你赢了,咱俩以后也就不用再比”。 柳熙烈不知道孟获是谁,但知道诸葛亮的大名,心想:“诸葛亮那么厉害,和他做对头的也一定相当厉害。诸葛亮抓了他七次,绿毛怪也抓我七次,那么他就和诸葛亮一样儿厉害了,我输给他,也不算丢脸,要是赢了,我不是比诸葛亮还厉害”?心里计较着,就答应了下来。 巴牛见他答应,心中高兴,故意作个圈套儿,对他说:“昨天已是一次了”。 “昨天怎么能算一次”?柳熙烈立刻反驳:“昨天我都爬上来了,等了你一天,该是你输了,怎么能算是我的”? “昨天你虽上来了,却是别人帮忙,这算不得本事,你要自己上来,那才算数”。 柳熙烈想了想,觉得无可辩驳,只好撒赖,嚷道:“昨天你又不曾说,你若说了,我岂能自己跳下去让你抓?即便跳下去了,势必也自己上来。这明显是你的不是,怎么反赖在我的身上”? 巴牛见他抵赖,心中暗笑,故作为难的说道:“不如这样儿,你也别说我的不是,我也别说你的不是,你如今还像昨天一样儿跳下去,徒手爬得上来,连同这一次,都算你赢了,若爬不上来,就连同昨天一起,算你输,你看怎么样儿”? 柳熙烈是个没算计的人,听到说一次算两次,他就心里默许了,恐怕巴牛反悔,等他一说完,立刻满口答应。真的和昨天一样儿,把大刀往地上一戳,向上一纵,坠落下去。 所谓的高来高去,飞檐走壁,那毕竟只是传说,就算是真有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肯轻易在人前显示?那柳熙烈原本就四肢短小,再加上腰圆臀肥,打架的时候灵活,爬墙可就不行了,也不要说去爬,就是两只手够到墙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抓挠得住?那双小短腿儿就更不用说了,连墙都够不着。 巴牛看着他在底下团团乱转,觉得实在好笑,就把家里的桌子和椅子都搬了出来,烧了壶开水,一边喝茶,一边东一句西一句的奚落他。 “要我说,你还是磨磨手指,打个洞上来,要不就多喝点儿风,肚子撑大了,自然也就飘上来了,实在飘不上来,你把肚子里的气撒出去,嘣上来也行”。 他一边说,一边笑,早把柳熙烈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一个跟头翻上来,一脚踢死他。 眼看着到了中午,巴牛又把饭菜都端出来,就坐在井口吃。一边吃,一边吧嗒嘴,不住的赞好。 柳熙烈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却唯有这饿是忍不了的,见巴牛在上面吃得香甜,心里早已没了主张,低声下气的换了副嘴脸,央求巴牛把他吊上去,他要回家吃饭。 “这可使不得,把你吊上来,算你赢还是算你输”?巴牛故意为难他,好让他自己认输。 “就算我输吧”,情急之下,他还计较什么输赢?当下就不假思索的认输了。 “那你可让我逮住两次了”。 “好好好,你说两次就两次吧”。他想着反正还有五次,输了两次也不打紧,就爽快的答应了。 巴牛这才把绳子续下来:“抓好了,要是半道儿上掉下去,可又得多算一次了”。 柳熙烈果然把绳子死死的抓在手里,让他拉了上来,两个人约好了下午还在这里见面,就各自分开了。 “哥哥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柳熙烈的妹妹柳一一,见哥哥总是往外跑,怕他被坏人拐带坏了,借着吃饭的时候,就问他道。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头也不抬的只顾爬饭:“绿毛怪和我打赌呢,等赢了他,我再跟你说”。 柳一一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想要再打听打听,他早已吃完,把碗一放,三步两步蹿出了门。 “这孩子”,柳熙烈的父亲柳传志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其他两人也是愁眉不展。 “这里这里”!巴牛见他在井口那里晃来晃去,知道他是在找自己,便站在井底大声喊他。 “喔?你怎么掉下去的”?他见巴牛站在井底,十分好奇的问道。 “我怎么会掉下来呢”?巴牛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茶杯掉下来了,我是下来拿茶杯的”。 柳熙烈见他说的轻松,就更加奇了:“拿杯子倒也罢了,你怎么上来呢?难道是等着我来拉你”? “不用不用”,巴牛见他要去找绳子,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么个小坑儿,怎么难得住我呢”?说着话,他故意卖了个身段,双脚点地,向上一蹿,跳起来有两米多高,就着落下来的空档儿,打了个空翻,待身子翻到一半儿的时候,突的手脚撑开,两只手撑住了一面墙,两只脚撑住了另一面墙,整个儿身子轻轻松松的悬了起来。 “好”!柳熙烈在上面看了,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个时候,巴牛已经手脚并用,迅速爬了上来。 “好,这个法子好”!柳熙烈满眼放光,他认为,自己又看到了希望。 “不值什么,只是你没想到而已”,巴牛依然是轻描淡写。 “那个,小兄弟儿”,两个人纠缠了这么长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听他叫得这么亲切。 “你看这样儿”,柳熙烈带着商量的口吻,和颜悦色的说道:“以前的呢,也就那样儿了,我输也就我输了,这一次,我还下去,我要是能爬得上来,就算我赢,你看怎么样儿”? 巴牛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儿,但脸上却故意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怎么能行?你都看了我是怎么上来的,到时候依样画葫芦,你也上来了,我可不就吃亏了?这是万万不行的”。 “难道我自己就没有办法?非要用你的办法”?柳熙烈要赢的心切,顾不得许多,先撒个谎,之后的事情,只想着要耍赖。 巴牛见他上当,也就收口儿,颇不情愿的说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也就随你吧,但只是愿赌服输,呆会儿你上不来,可不要说我诓你”。 “大丈夫岂能干那样儿没行止的事?你先站好了,等我上来”。他也不等巴牛再说话,照样儿跳下来,学着他的样子高高跃起,一个空翻儿打到一半儿,手脚一齐撑出来。 柳熙烈自以为得计,但最关键的事情他却忽略了:巴牛一米八五的身高,他只有一米五,巴牛刚刚好的距离,他怎么能合适?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嘴抢地。 巴牛在上面忍不住哈哈大笑,仍然把桌子搬出来,准备沏水喝茶。 “行了小子,别坐着了,你还是把绳子放下来吧”。柳熙烈虽然愚笨,眼前的情况,他还是能看清楚的:靠自己往上爬,结果和上午没什么区别,还不如让他把自己拉上去的好。 巴牛见他识趣儿,也不为难他,续下绳子,把他拉上来。 “可是三次了”,巴牛把三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再有四次,你可就输了”! 第十五章 柳一一 巴牛原本的意思,也不是要降伏他,所以当第七次擒住他之后,就提出要和他结拜为兄弟。柳熙烈原本还是有些担心的,怕巴牛让他当奴隶,或者为难他,现在不但不为难他,还能和他平起平坐,自然是十分高兴,但他却没有立刻答应。 “我得先告诉我妹妹,她要说行,我就和你结拜,他要说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看着他一脸真诚的样子,巴牛知道他不是在推脱,心里对他的这个妹妹,不禁产生了好奇之心。于是两个人约好了,第二天还在这里见面,就各自分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柳熙烈就敲开了巴牛的房门,十分焦急的喊道:“你怎么还在睡觉”? 巴牛惺忪着睡眼,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兴冲冲的柳熙烈,仍然十分慵懒的说道:“这时候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去”? “哎呀,你这个人,记性怎么这么差?昨天不是说好了的,今天咱们两个结拜吗”? 巴牛心想,谁跟你说好的今天结拜,不是你说的要问你妹妹吗?怎么现在又是说好了的?但嘴上却没这样儿说,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虽然是说好了的,现在也太早了,你看,月亮还挂在天上呢”。 柳熙烈看了看天,颇不以为然的说道:“过了半夜就是新的一天,怎么能等着太阳?太阳出来,一天就过去四分之一了,大好的时间,不是都白白的浪费了”? 他一边说,一边催促巴牛,巴牛无可奈何,只好穿了衣服,净面洗手,拿出木桌儿,简单的摆了几个果碟儿,上了三炷香,又让柳熙烈也上了三炷香,然后,两个人向上拜了八拜,又相对拜了八拜,说了誓言,柳熙烈二十六岁,长巴牛七岁,做了长兄,巴牛做了小弟,从此之后,以兄弟相称。 两个人又一同拜了黎煜明夫妇,姚雪莹,之后,就来到柳熙烈的家里,拜见他的父母。 在巴牛的心里,一直很好奇他的父母是什么样儿的人,能够让这么一个儿子,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武术高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也都是极其平常的普通人。 “大叔,哥哥的功夫,想来不是您教的了,那么,他的师父是谁呢”?吃饭的时候,巴牛十分好奇的问柳传志。 “这个其实不好说”,柳传志欲言又止:“当然了,现在你是自家人,说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看了看柳熙烈,继续说道:“这孩子自幼就与别的孩子不同,生的丑怪不说,力气还大得惊人。先时大家都不觉得,等到六七岁的时候,可就不得了了,大人拿不动的东西,他都能轻松的拿起来,和小孩子打架,十几个都打不过他,当时也是惹了不少的祸”。 巴牛听到这里,心中暗自好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比他恶劣的,没有比他好的。 “我们虽然管得了他,但不能天天守在他身边,好在他还小,一直也没惹过什么大祸”。 巴牛一边听,一边偷偷的拿眼睛去看柳一一,可巧,柳一一也正在看他,两个人四目相对,不禁都是脸上一红,急忙躲开。 “他八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想是偶然间夜里出门,自己走失了”?巴牛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自己也曾经走丢过,后来又自己走回来了。 柳传志摇了摇头:“这孩子小时候特别怕鬼,黑更半夜的,怎么敢自己出门?――我们当时以为他是被人迷了去了,于是到处寻找,不想过了几天,他竟自己回来了”。 “自己走回来的吗”? “怎么回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柳传志笑着摇了摇头:“和他失踪的时候差不多,无缘无故的从屋里丢了,又无缘无故的在屋里出现了”。 “那你们没有问他是怎么回事吗”? “那怎么能不问呢?只是他绝不肯说,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巴牛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隔三差五的他就失踪几天,回来的时候,就比比划划的踢腿打拳,大家都以为他被山精树怪的迷住了,不敢靠近他,但一来二去的,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这么说,是个世外高人教的他了”? “世外高人”?柳传志颇感诧异的说道:“难道不是妖魔鬼怪么”? “世间哪有什么妖魔鬼怪”,巴牛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是哪个世外高人,看到哥哥有习武的天赋,所以收了他。他又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才故弄玄虚,做了这么个把戏”。 柳传志也点头称是,还想再往下说,柳熙烈却不耐烦的嚷起来:“爹啊,有什么话呆会儿再说吧,老肠子老肚子的都打架了”。 一家子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吃过了午饭,两个老人家就去后屋午睡,柳熙烈也坐在那里打盹儿,巴牛坐得无聊,就站起身,向屋后走来。 柳传志家的这个房子,和巴牛他们家在楼橹村的房子差不多,都是三间茅草房,但院子却比巴牛家大得多,除了前院儿有个菜园儿之外,后院儿还有一个小小的果园儿。此时正是仲秋时节,各种果子挂在枝头,玲珑剔透的十分好看。 他一边走,一边看,不觉的来到水井旁边,见那旁边一棵芭蕉,长的十分好看,不觉得就走近前来,站着看了一会儿,竟然出了神。 事有凑巧,柳一一在前院儿收拾完了饭桌儿,到屋里看时,见巴牛不在,以为他先自回家去了。自己坐了一回,觉得没什么意思,忽然想起后院的那棵芭蕉很久没人浇水了,便拿了索子和木桶,向后边走来。 也是她心里有事,一路走,一路低头想着,看看到了井边,觉得前边好像有人,猛一抬头,正和巴牛碰了个面对面,“诶呀”的叫了一声,急忙后退,定睛一看,原来是巴牛,不禁羞得满脸通红。这时候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柳熙烈也是听到身后有人才转的身,不想就撞在一起,他倒不像柳一一那样儿惊慌失措,心里反而有些窃喜。 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当着那么多人,两个人谁也没有好好打量对方,如今在这僻静之处,四下无人,距离又这么近,巴牛怎么能错过机会?索性放肆的把她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柳一一虽然是农民家的女儿,从小粗茶淡饭,麻衣布裤,却没有影响到她的美丽和身材。她的个子很高,目测也有一米七多。皮肤略黑,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就不禁心动。不说是倾国倾城,也算得上绝色。尤其是她现在一只手拿绳索,一只手提木桶,有些娇羞,又不失大体的样子,更是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弟弟你在这里散步吗”?柳一一和他同岁,因为早出生了两个月,便以姐弟相称。 巴牛听到她说话,才回过神来,不禁也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吃完饭闲得无聊,顺便就走到这里来了,姐姐拿了绳索,是要打水吗”? “嗯嗯,刚才想着芭蕉该浇水了,所以就过来了”。 这不就是天意?巴牛心中暗喜,索性就接过她手里的绳索,把木桶栓上,续到井里,就这样儿,两个人一个打水,一个浇灌,灌完了芭蕉灌牡丹,灌完了牡丹灌水仙……,把整个儿园子里的花都浇了个遍。 “擦擦汗吧”!两个人休息的时候,柳一一把自己的一条粗布手帕扔给他。他接在手里,却不去擦汗,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绸缎的手帕扔给她:“你也擦擦汗”。 ――彼此都心照不宣,笑着对视了一阵,又都低下头来。 第十六章 攻城 现在,在整个儿九州大陆,最声名赫赫的,既不是康乐王朝的皇帝楚雨荨,也不是胡夏人曾经的战神秦羽墨,而是鸣沙山人路远航。他以万人之众,厄守穹桑,使康乐人的三十万大军,不能前进一步。 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不敢有一丝懈怠,每一天都要亲自巡视一遍外城,检查守城的配备是否齐全,城墙是否有安全隐患,以及兵将们是不是忠于职守。 “东铎人还没有消息吗”?路远航脱下铠甲,换上便服,在后堂和他的侄子路九黎一起分析眼前的局势时问他。 “已经在路上了”,路九黎说道:“不止如此,后方的罪人们也被赦免了,估计很快就会开过来。另外,康乐人又换主将了”。 “又换主将了”?路远航不禁哈哈大笑:“就是楚雨荨亲自来了,也别想从这里前进一步”! 对于他的豪言壮语,路九黎反应得却很平淡:“楚雨荨虽然没有亲自来,他的毁灭之师却要到了”。 “此话当真”?听到毁灭之师的名字,一向沉稳的他也不禁大惊失色,但随即也就恢复了平静:“那么,他们和鸣沙山人,谁能先到呢”? “今天晚上,他们就到了”。 “今天晚上”?路远航大吃一惊:“立刻去传我将令,多备火把,把所有的滚木雷石、铁锅、木柴、生油、火药等等守城之物,全部运到固定的地点,另外,告诉他们,决定我们生死存亡的一战,今天晚上,就要来了”。 “你是怕他们今天晚上会攻城”? “不是怕,是必然会,他们今天晚上必然会攻城”!他见他仍然心存怀疑,向他摆了摆手:“如果明天我们还活着,我会告诉你原因,但现在,你要去替我传令”。 路九黎答应一声,拿着令箭急匆匆的出去了。路远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他早就料到毁灭之师会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当天晚上,路远航顶盔掼甲,站在敌楼之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军队,手心里也是渗出了汗。 这只军队,一向以铁血和残忍著称,之所以没有人把他们和那只臭名昭著的雇佣军相提并论,仅仅是因为它还没有被人们熟知而已。 十几万人的阵地上,和一万多人的城墙上,除了旌旗烈烈的飘动声和马嘶声,再听不到其它的杂响,偶尔的一两声枭鸣,给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增添了一种神秘、恐怖和凄凉的气氛。 所有的人都像等待审判的冤魂,又像行将就木的死人,面部的表情被愤怒、怯懦、勇敢、恐惧、激动、悲凉这种种感情所扭曲,看起来异常恐怖。 “通!通!通”!三声炮响,地面儿的军队依然不动如山,在军队的后面,却传来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像是地狱之门打开之后,孤魂野鬼们奔向世间去寻仇的嘶号。 “所有的人”!路远航掣剑在手,高高举起:“俯身,举盾”! 号旗挥舞,所有的人都伏下身子,把盾牌举起,连成一片。 如陨石一样儿大的砲石和雨点儿般的车弩从空而降,盾牌破碎声、喊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画面更是惨不忍睹。但这只是第一波儿,紧接着,第二波儿,第三波儿,一波儿比一波儿猛烈。三波儿之后,号角声响起。原本凝固的军队,瞬间暴发出风暴般的能量,像绝了堤的洪水向城下涌来。攻城车、攻城槌、云梯、套锁……,所有的攻城设备都一起冲来。 “放箭”! “放箭”! “放箭”! …… 路远航双目圆睁,头上青筋暴起,一声一声,不失时机的下着命令。城下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又一片一片的涌上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毁灭之师,果然名不虚传,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前冲,迎着死亡,向城上攀爬,前赴后继,一往无前。 城下尸积如山,城上血流成河,一次次的阵地转换,丢失了又夺回来,夺回来又再度丢失。所有的人都不再是有自主生命的人,而是一个个没有了思想,只是在砍杀的机器,他们去杀死别人,同时被别人杀死。 这场大战,从黄昏,一直打到黎明,路远航守住了城池,但也损失惨重。他的儿子路星河、侄子路九黎先后殉职,大将蓬荜生、舒玉湖等等也未能幸免,士兵损失了三分之一。 毁灭之师的损失更大。 “将军李钟锜、李林风,都尉赵奕欢、王雨林、王冕,偏将军周云龙、卢思浩,以及副将江钰源、张月文、张炳林、戚墅堰等等三十多人全部殉国”。负责前线指挥的大将军丁建威,在向都督楚天罡汇报的时候,极其沉痛的说道:“其余将佐以下,不胜名的人,尚未统计”。 “士兵呢”? “三分之一”。 “十几万人,损失了三分之一”?他虽然发怒,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这座城有多难打,借鉴前任就很容易清楚,但这么大的损失,他还是没有想到,并且是在没有取得胜利的情况之下。 “既然未能成功,不妨先稍作修整,待士气恢复之后再攻城如何”?楚天罡看着丁建威,语气平和的说道,他知道,长途跋涉之后,直接进入战斗,的确对他们很不利,所以并没有催促他。 “午饭之后!午饭之后我们就要发起攻击。毁灭之师无须修整,更不会给敌人以喘息之机”!丁建威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就是毁灭之师的铁血一面,在任务面前,个人可以被整体忽略。 “但是,我要用一部分绿营军”。――绿营军就是原来驻扎在这里的军队。 “多少”? “三万人”!随后他又向他解释了绿营兵的用处:“我要把这三万人全部集中在城南,那里的垛口不是很高,绿营兵可以用他们的火器直接轰炸城墙。如果他们能够得手,我们就有了一个突破口,不能成功,也可以牵制一大部分兵力,减轻我这边的压力”。 楚天罡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对他来说,全力支持丁建威,就是他目前唯一的工作。 “把吴世勋将军叫过来”,回到自己的大帐之后,他立刻吩咐传令兵。不大的功夫,吴世勋来了。 “这是我的佩剑”,说着话,他把自己的佩剑递给他:“现在送给你”。 吴世勋毕恭毕敬的接过宝剑,捧在手里,站在一边。 “这把剑平常林、平胡夏、平西陵,大小百余战,断头无数。今天我把它送给你,是要你把路远航的那颗头,断下来给我”。他十分严肃的看着吴世勋,看得他脊背发凉。 “下属绝不辜负大将军的期待”! 丁建威点了点头,背着手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的转过身来,面色和蔼的看着他,说道:“你我相识多年,你的能力,我自然知道”,说着,他话锋一转:“毁灭之师,自我手创建,纵横天下,从无一败,今日之败,乃是奇耻大辱。因此,只能有此一次,不能一辱再辱,你可知道吗”? “属下必将殊死一搏,绝不退缩”!吴世勋立刻大声说道。 “拼命只是末事,攻城还要用智”。 这句话说得吴世勋面红耳赤,不敢答言。 “今日攻城,你要分两万人马去南城,那里有我要来的三万绿营兵,和他们的火器,你们藏在他们身后,不可妄动,待到他们打出缺口,攻上城墙的时候,必然会遭到鸣沙山人殊死抵抗。我料想绿营兵不能成事,必然败下阵来,那时候,你们列阵在后,弓箭手在前,只要是败退下来的人,给我格杀勿论”! …… “等到他们再冲回去的时候,必然与敌人殊死搏斗,而你们,要趁这个机会冲进去,攻打内城”。 第十七章 援兵 经过一夜的战斗,所有的人都已精疲力尽,但是现在,他们无法休息,因为他们知道,更猛烈的进攻很快就会来了。 “他们午后就会发动进攻”!路远航看着大帐中的将官们,神色凝重的说道:“这一次,将是一场生死战”!说着,他看向了向之礼:“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你就先去依计行事吧”。 向之礼答应一声,先自下去了。 路远航站在沙盘前,看着城防工事:“毁灭之师向来自负,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会采取报复手段”。他向车骑都尉化生寺使了个眼色,化生寺便站了起来。 “诸位将军,楚天罡这次来,不止带来了丁建威的毁灭之师,同时还带来了三驾巨大的马车……”, “难道是终极武器”?性子急的左将军南山寺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抢先发问,惹得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冒失了,急忙低下了头。 路远航笑了笑,示意化生寺继续往下说,化生寺便接着说道:“是不是终极武器,我们还不清楚,不过他能把它带来,说明了它的重要性,就算不是终极武器,也值得我们关注。另外,和他们同来的,还有一驾极其豪华的马车,和一队禁宫侍卫”。 “这个消息,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示意化生寺坐下,自己却继续说道:“我怀疑那就是楚雨荨”。 他看着一众怀疑的目光,微微一笑:“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并不能够完全排除。如果真是楚雨荨的话,我们这场战争,也就没白打”。 “可楚雨荨为什么非要亲自来战场呢”?参军具惠善不解的问道:“楚天罡是他的亲叔叔,又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即便不能攻克穹桑,也能够维持之前的局面,何必亲自以身犯险呢”? “在他来讲,也许战场并不危险”,幕宾商玉朗说道:“我想,他是认定了战局已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才来秘密督战的”。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想要亲眼看一看终极武器的威力”!余少群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儿大厅里立刻沉寂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发出声音,他们知道,如果那是真的,后果得多恐可怕。 路远航见人们的脸上都现出了担忧与惧怕的表情,便缓缓的坐了下来,语气平和的说道:“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可怕。终极武器虽然厉害,不能发动,也就失去了效用。化生寺,此事就由你来做吧”! “属下明白”! 化生寺也下去了。 “传令兵”!路远航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让帐下铃人传给传令兵:“你把这封信送给东铎侍卫长陆星河,必须亲自送到他的手上”! 传令兵答应一声“是”!也下去了。 “既然楚雨荨来了,就不能让他白来一趟”,他站起身来,所有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我们要让他看一场胜利的焰火,一场地狱之火!诸位”!他以手捶案,大声说道:“这很可能是穹桑的最后一战,也很可能是在坐诸位此生的最后一战!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大丈夫保家卫国,当舍生忘死,岂有他言”!南山寺慷慨激昂,捶案大叫。让其他人也都受了感染,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各位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吧”!路远航一声令下,众人也就散了。 所有的事情都已提前做好了布局,但这个简短的战前会议,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也是利用这个难得的喘息之机,向之礼重新检查了城墙里的十几个暗洞,确保每个暗洞里都有三个人,都有足够的火把和引火之物。化生寺则是带领着五百多人,摸到了敌人的肋部,隐藏在山林里,等待着战斗打响。 通!通!通! 同样儿震撼的三声炮响,城上立刻火光四起,人仰马翻。不断的有人被炸飞,残肢断臂纷纷掉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攻城”! 随着丁建威一声令下,重复的一幕,再度上演。但这一次却更加的惨烈,双方都拼了命的争杀,谁也不愿意退缩一步。这种焦灼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傍晚。 “将军,缺口出现了”!随着军士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石墙从城上坍塌下来。 “列阵”! 大旗舞动,三万人像从地底爬出来的一样儿,悄无声息的在绿营兵的后方 摆好了阵势,只等他们败退下来,送他们重回战斗,但人算不如天算,倘若丁建威的心不是那么毒,让吴世勋在绿营兵打出缺口之后就发起冲锋,结果有可能大不相同,就因为他这残忍的一等,却等来了厄运。一支八千罪人组成的临时军队,悄悄的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将军”! “再等等”!忽而木用手压住了想要起身的年轻人。眼睛却盯着前面这难得一见的奇景儿。 “就是现在”! 就在绿营兵败退下来,毁灭之师万箭齐发的时候,忽而木大手一挥,八千人一拥而上,乱砍乱杀,黑夜里就如同几万人一般,把吴世勋杀了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刚刚败退下来的绿营兵也把他们当成了敌人,冲杀过来。毁灭之师腹背受敌,如何抵挡得住?片刻之间,被杀得个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好好的一场胜利也就此断送,无可奈何之下,丁建威也只能收兵。 “老将军真是神兵天降啊”!将军府里,路远航和忽而木把臂言欢,彼此互诉衷肠。 “若依老贼之言,我等已死多时了”!听到忽而木说起后方的争论,路远航勃然大怒:“彼等但求一时之安,不顾远大之事,专务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如此,国家安得不危”? “当今主上聪明,肖小之辈,不足为虑,且先解决了眼前这件大事,再慢慢图他”。 说到眼前,路远航不禁眉头微皱,把这两天的战况、地方的动态,以及友军的消息,都和他说了。 “终极武器哪用得了许多”?听到他对三驾马车的担忧,忽而木不禁哈哈大笑:“那东西只须一颗,连同这座称也都没了,并且那东西也没有那么大”。 “怎么,它很小吗”?路远航虽然也活了五十多年,终极武器却一回也没见过。 “何止是小而已”,忽而木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小得你无法想象,大约,也就拳头这么大”。 “拳头那么大”?这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路远航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但忽而木不同,他是唯一一个,掌握着鸣沙山终极武器秘密的人。 “虽然只有拳头那么大,威力却十分惊人”,他一边说,一边回忆道:“西陵人的三十万大军,也就只用了这么一颗”。 这件事却是写在史书上的,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当时我还只有几岁,站在谷仓上看天”,他回忆道:“几千里之外的那场战争似乎与我们毫不相干。但是那一天,我却看到了终身难忘的奇景,刺目的光芒几乎让我失明,带有臭鱼味儿的风像波浪一样儿震动着,耳朵里也像有几十只蜜蜂嗡嗡作响。半个月之后,鸣沙山就出现了大面积的病毒感染,后来我才知道,不只是鸣沙山,整个儿九州大陆都被感染了,据后来的统计,当时死亡的人数,超过了当时人数的一半儿”。 现在回想起来,还让他心有余悸。 “我想,没有人希望那种情况再度出现,康乐人也不例外”。他虽这样儿说,但心里却不太确定,康乐这个过于自私的民族,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 第十八章 战桑干 侍卫长陆星河所带领的这支队伍,是整个儿大陆最精英的部队之一,但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得到的消息过于复杂。他们先是探听到毁灭之师正在奔赴战场,接着得到消息,忽而木的大军也在日夜兼程。两者谁先到达,谁就会决定战局的走向,但无论是谁取得了主动权,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儿。鸣沙山人胜了,东铎人的支援就变得毫无意义,康乐人胜了,支援更加毫无意义。而且这个节点很微妙,既不能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贸然加入,也不能在彼此僵持的情况下被拖入泥潭,最好的状况,就是在双方陷入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给一方支持,使其得益于这种支持,这样儿力小功大,出于这种考虑,他们一直没有急行军。 “鸣沙山武陵王军前行事大将军路远航,拜上东铎侍卫长陆星河大人帐下: 大事虽然未定,只在方寸之间,半月之内,便可见分晓。如今,毁灭之师折戟,绿营兵难有作为,即便楚雨荨亲来,亦无济于事。然而,敌方仍然势大,若不能速决,恐延年岁月,终至挫败,此小国与大国之劣势,非智力所能极者。此事不言,将军自知。 康乐人倾其全力,欲与我决于危城之下,是其据必胜之实,而有轻我之心。然而不虑后事,是其疏漏。 桑干,敌之后方,我之故地,其中遗老多在,忠义未泯,若将军能以东铎之力,挥师南下,其地可传檄而定,如此,则城下之敌不战自溃。望将军思之”。 这封信,是路远航在第一次击退毁灭之师的时候所写,送到陆星河手里时,忽而木已经进了城。当然这一点陆星河并不知道。 “回书我就不写了”,陆星河担心传令兵的安危,怕回书落入敌人之手,泄露了机密,所以只选择口头儿传话:“你告诉你家将军,所言之事,我已知道了,必将奉命而行,请他不必挂怀。另外,还须禀报你家将军,居危思安,居安思危,一旦转危为安,莫忘解危之人尚在危中,两家须戮力同心,同仇敌忾,则安可以久,危不复至”。 那使者听了半天,沉思许久,颇觉不好意思的说道:“将军,话虽好传,但所言太多,不易记全,将军能不能简而言之”? 陆星河禁不住哈哈大笑:“你只对他说,我自去了,望他早来就可以了”。 使者答应了, 陆星河又问了一些城内以及守城的情况,当听到路远航击退毁灭之师的过程时,也禁不住感叹。 “穹桑如今已成为死地”,在送走了路远航的使者之后,陆星河立刻召开了军前紧急会议。 “我们即使开进去,也改变不了这种局面。若转而向南,突袭桑干,出其不意,必然能够收到奇效。而且还易于进退,鸣沙山若胜我们可以和他并力,若败,也能从容撤退”。 “但是将军,粮饷如何解决”?西宾许魏洲说道:“去穹桑,我们可以用鸣沙山的补给。即便鸣沙山补给有限,我们后方也可以接济。若去桑干,野无藁草,军无现粮,鸣沙山不能运粮,京都也无法供给。能进据县城自然无虑,一旦不能如意,被迫野战,或是陷入僵持,那时康乐人后援先到,穹桑之敌回师,我等腹背受敌,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这正是所有人的疑虑,陆星河自然也想到了。他听他把话说完,然后说道:“此虑最是,然而亦有不然。桑干臣服未久,人心未附,且都是鸣沙山人,我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到时候顺势推锋,可不战而胜。待到穹桑回师,南方驰援,我已据城而守,就算双方并力,又能耐我何?就便如先生所料,我方被迫野战,也不足为虑。桑干久无战事,兵将怠惰,无守战之心,大兵临之,便已破胆,且其丁壮已赴前线,留守多是老弱,如何能够久战?诸位但请放心,此行必然成功”! “我同意侍卫长的作战方略”,什邡候郑元畅说道:“路远航虽然击退了毁灭之师,但双方依然实力悬殊,他所以能和康乐人打成势均力敌的局面,完全是依靠城高池深,准备充足。但这一年半的时间,双方经历了大小百余战,无论是兵力还是储备,也应该消耗殆尽了。油尽灯枯之前的回光返照,不能起死复生。我们若去,无异于自投死地。攻打桑干,才是上计。”。 “我也同意”! “我也同意”! 各个军团指挥官也都纷纷表态。 大军即日开抜,夜行昼伏,几日之间,就来到了桑干。 桑干的面积不是太大,但地理位置却极其重要。它原本是鸣沙山和康乐之间的第一道屏障,康乐人用了巨大的牺牲,才把它夺下来,但是现在,作为康乐人的后方,它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只是作为一个运输物资的通道来使用。 负责守城的,是楚雨荨的堂兄淮南王楚子航,此人原是纨绔子弟,不擅兵事,只因亲属关系,才来到这里。所以,当兵临城下的时候,一时间手足无措,匆匆忙忙的调兵遣将,登城设防。 他原本就威信不足,城里又多是鸣沙山人,军队基本都上了前线,靠着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守得住城?双方刚一接触,他们就内部崩溃了,楚子航喝止不住,只好也上了马,匆忙逃窜去了。陆星河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拿下了桑干城。 大军整队进城,两边百姓欢声雷动,对于他们来说,东铎人虽是异族,却不是敌人。安民榜出来之后,他们就更加放心了,陆星河不但赦免了他们投敌、助敌的罪行,同时免除了当年的赋税。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家乡的消息,知道自己的国家不但没有被毁灭,还在进行着反击,而东铎人此來,正是为了解救他们。 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儿穹桑,使这里的人民大受鼓舞,一时之间,反抗康乐的情绪暴涨,大批的农民加入到军队里,陆星河的队伍也迅速壮大到两万多人,以至于兵器和盔甲都供应不上,粮食也成了一个潜在的问题。 “我们得跨过桑干河了”,陆星河对堂下的将官们说道,他的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利亚纳,你明天带领五千人去取胡叶镇。胡叶镇有两条路,一条路通国王大道,一条路通康乐。你要从国王大道前去,绕到榆林镇,突袭胡叶镇背后,切记,兵到既攻,攻完就走,不可做片刻停留”。 利亚纳答应一声,重新坐下。 “黄鸣鹤,你明天带领五千人马,出西城,顺着狐耳山下那条大道,去取石泉镇,和利亚纳一样儿,兵到开战,打完就走,不许做片刻停留”。 黄鸣鹤也接令坐下。 “黄西人、常书欣、刘海峰、季东野、刘大魁、商竣程,你们分别去准备马车二百辆、马夫二百人,其余麻袋等物多多益善”。 六个人也接了令,却并不坐下,彼此互相对视,不知道侍卫长是要搬家,还是要给别人搬家。 “诸位不必怀疑,明日自见分晓”。――一句话,堵上了所有的嘴,大家想问的也不敢说话了。 第十九章 袭击黄家镇 陆星河袭取桑干之后,守卫龙石堡的驰玉林就提高了警惕,把下属的胡叶、榆林、石泉、柏氏、黄家五镇,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署,并把堡内的兵力分成三队,一队负责守城,另外两队负责支援。所以,当利亚纳攻打胡叶镇的时候,他派出了第一支人马,黄鸣鹤攻打石泉镇的时候,又派出了第二支人马。剩下的事情,就是坐等陆星河自投罗网。但出乎他预料的是,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儿,更别说陆星河的军队了。 “难道他要先攻破胡叶镇和石泉镇之后再攻龙石堡?还是说攻破五镇之后,对龙石堡形成围攻之势再动手”?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心里很清楚,以陆星河现在的兵力,分兵五处,不要说围攻龙石堡,能不能打下五镇都是问题。而攻打龙石堡,在他看来,也不太现实。这座堡垒和桑干不同,桑干是鸣沙山原来的前沿阵地,经过数次大战之后,已经残破不堪。虽然经过了一些修补,仍然不是十分牢固,最重要的,桑干只有一座孤城,周围可以防御的工事并不多。 龙石堡就大不相同了,不但城高池深,外面还有五个重要的据点,这些据点和龙石堡之间相互呼应,互为屏障,击其一点,四点响应,以十万之众临之,都未必万全,何况他陆星河区区两万人马? 另外一点,两个地方的兵力和守将也大不相同。桑干只有三万人马,又多是归降之人,龙石堡则有五万人,都是康乐的兵将。至于统领,就更不可相提并论了。楚子航不过是贵族阶级的代表,驰玉林则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陆星河如果不傻,绝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或者说,胡叶镇和石泉镇的进攻只是试探性的挑衅?为下一步的作战部署提供依据?他百思不得其解,重新来到沙盘旁边,仔细看自己管辖范围之内的重要区域,并没有发现什么疏漏。 “将军”!铃下拿了一封信,单膝跪下。 “什么事”?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依然注视着沙盘。 “胡叶镇的消息到了”。 “情况如何”?他这才缓缓的转向信使,面带忧色的问道。 “禀报将军,左将军到的时候敌兵已退,并未和敌人交锋”。说着他呈上文书。 掌书记接了,捧上来,递到桌上,驰玉林又从桌上拿起来,展开看到:启大将军得知,敌于凌晨发起攻击,至正午既行撤退,双方始终处于僵持状态,并未发生特别激烈的争斗。左将军于下午方到,彼时敌军已退,并未发生战斗,今特请将军示下,左军就此驻扎,还是原路返回,亦或另有差遣?另附:敌兵力约五千左右,装备精良,士气颇盛。 “让左将军立即返回”!他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发生,但那危险是什么,发生在什么地方,却无从得知。 “将军!石泉镇的信也到了”! 胡叶镇的信使走了不久,石泉镇的消息也来了。这封信里描写的情况和胡叶镇差不多,双方也是僵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敌兵就撤退了。 “让偏将军也立刻回来”! 信使接到命令之后,匆匆下去了。 “必然有我没有看到的地方”,驰玉林盯着沙盘,默默出神。 左思右想,一直到掌灯时分,他都没有看出问题。 “胡叶镇、榆林镇、石泉镇、柏氏镇、黄家镇……”,他不断的把手从一个城垛,挪到另一个城垛,反复十几次。 “到底在哪儿呢”? “将军,左将军和偏将军都回来了”。直到半夜时分,两支军队才全部返回。 “让他们立刻来见我”! 不大的功夫,左将军楚天遥和偏将军楚天逊一起风尘仆仆的奔到了大厅里。 “两位将军辛苦了” ,他让两个人坐下,然后,详细的问了他们救援的整个儿过程。 “难道是我多虑了”?驰玉林眉头微皱,看着他二人说道:“依二位将军看,陆星河此行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这个,其实难料”,楚天遥看了看楚天逊,也满脸疑惑的说道:“据胡叶镇守将方熊波所说,敌军来了之后,立刻发起了攻击,并且极其猛烈,但是在第一波儿进攻之后,就没有组织第二波儿进攻,只是和我军僵持了一个时辰,就有序撤退了”。 “石泉镇也是如此”楚天逊接着道:“依属下的见解,这不像是一次进攻,说是试探,也不太像,如果说是声东击西,也不像”。 “两位说得有理”,驰玉林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这样儿想,觉得试探的可能性不大。据胡叶镇和石泉镇的探马回报,两处之敌足有一万多人,用以扰敌或试探,岂非太多?但声东击西的可能性,却是不能排除的”。 “若是为了分散我军,而另有它图,因何竟不见行动”?楚天逊十分疑惑的问道,他并不觉得,陆星河的这次军事行动,会有什么异常之处。 “或者是我们还不知道”!驰玉林摇了摇头说道,随即,他回头看了看掌书记潘越:“各地可有什么文书”? 潘越见问,不假思索的随口应道:“其它地方具有疏报,只有三个地方,至今毫无消息”。 “哪三个地方”? “楚熊、林凡、北陌”。 三个人立刻来到沙盘前,寻找这三个地方。楚雄是胡叶镇的一个辖区,另外两个都是黄家镇的辖区。 “中了敌人的计了”!驰玉林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重重的摔倒在椅子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也坐下,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林凡、北陌,虽然只是黄家镇的两个分区,却是整个儿龙石的粮食产区。陆星河远道而来,所缺者,正是粮食。此事我原应想到”,说到这里,他又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懊悔不已。 “他先使两支人马攻击我所必救,分散我的注意力,同时让我坚信,两处只是虚击,重点在于龙石堡,他则暗地掩袭林凡和北陌,取走粮食,真可谓上上之策”。 “我等立刻去半路拦截,应该还来得及”!楚天逊“嚯”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楚天遥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静等他的命令。 “已然来不及了”,驰玉林摆了摆手,让他们坐下:“你等救援胡叶镇和石泉镇之时,他必然已到了黄家镇。你们和他的往返路程基本相同,此时再去,如何还来得及?不过,他也别自以为得志”,说到这里,他猛然站了起来,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摸了老虎的屁股,还想平安无事”? 三天之后,一支三万人,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复仇之师集结到了桑干河的南岸,各式各样儿的民船与船夫,聚集在一起,只等他的一声令下。和陆星河不同,驰玉林不打算绕道而行,他要直线突破,走最短的距离,用最勇敢的方式,去给自己的敌人致命一击。但他不知道的是,陆星河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要激怒他,然后引蛇出洞。 “水能洗净身上的泥垢,也能溺死无知的涉险者,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我们要让他们到我们的家里来,喂他们喝下毒药”!动员大会上,陆星河不失幽默,又十分坚定的说道:并且为他们送终”! 第二十章 两场焰火 驰玉林的大军在渡河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他认为的那场异常激烈的战斗也没有打响,直到兵临城下,都没有碰到东铎人的一兵一卒。这无疑是不合常理的,也让一向谨慎的他,心里产生了怀疑,把他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桑干城的锐气,也消磨掉了一大半。 大营扎稳之后,他先后派出了十几路探马,去探听穹桑的消息,从他的判断上来看,陆星河很可能去支援鸣沙山人了。而得到的消息,也基本相符,据回来的人报告,陆星河在突袭黄家镇的第二天就带大兵离开了,现在城里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驰玉林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桑干城,但并没有让他有胜利感,这就像猎人打猎,兴兴头头的去杀一只狗熊,结果只捡到了一只兔子,还是死的,失望感可想而知。 不过,再小的胜利也是胜利。犒赏三军之后,他便写了报捷文书,差人送往大都。另外,他又写了一封信给前线,让楚天罡提防背后,同时,试探性的说明,自己想要去军前效力。 此时的穹桑,形势已经逆转。丁建威的毁灭之师,在经历了三天三夜的苦战,损失惨重的情况之下,终于攻占了外城。随后他身先士卒,亲自带队冲锋,攻陷内城。本着穷寇莫追的原则,他放路远航远遁,另一方面,亲自迎接楚天罡进城,并重新整顿军队,准备进军鸣沙山的都城四洲。 这是一场足以铭记在历史上的,具有重大意义的胜利。这场胜利之后,鸣沙山已经名存实亡,康乐人的兴奋程度可想而知。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丁建威也对他的部队进行了犒赏。不过,他的这个犒赏,却是血淋淋的。 毁灭之师的铁血,源自于他们的残忍。当他们在这次战争中两次挫败之后,就对城里人充满了仇恨,所以,丁建威的这个犒赏,就是他们最希望得到的,――屠城三日。在这三日之内,他们可以任意屠杀城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官兵还是贫民。 这个命令一出,毁灭之师就成了一支真正的魔鬼之师。他们每个人都备了三五把刀,以便砍杀时损坏了好替换。各种变态的工具更是应有尽有:镰刀、锄头等各种农具,打铁的锤子、衙门的刑具,甚至是木棒、石块儿等等,任何他们见到的东西,都成了杀人的利器,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场游戏,自然怎么高兴怎么玩儿。 自发布命令开始,直到结束,所有的原住民几乎被屠杀殆尽。也不要说是人,就是牛马驴骡,鸡鸭鹅狗等等,他们能看到的所有活物儿,都没能逃过魔爪。不过,他们的制裁,也很快就来了。 楚天罡进城的第八天,最后一支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也进城了,同时进城的还有那三驾马车。也就是在这天的晚上,一个可疑的身影从一条密道里爬了出来,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内城的城墙下,对着城墙轻轻的扣了三下,里面也传来了三声回应。 “拿开吧,我是向之礼”。 随着几声十分轻微的响动,原本平常的城墙,向里打开了,向之礼也迅速的闪了进去,紧接着,门又关上了。 “向将军,情况怎么样儿”?无数双期盼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 他不忍心把这么残酷的事实就这么告诉他们,所以,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这些事情日后再说,我们要用第二个方案”。 “第二个方案”?大胡子恩克,惊讶的看着他:“城里没有人了吗”? “没有了”,他凄凉的说道:“还有的,就是地狱里的恶鬼”。 众人面面相觑,迫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向之礼却没有给他们发问的机会。 “你们去通知其他的人,把所有的引线都连在一起,并在丑时点燃他们手里的火线,但不可以立刻撤退,直到确定计划顺利之后才能离开”。 “所有的引线都点燃”?大胡子恩克仍然十分怀疑的问道。 “所有的引线”!他给了他无比坚定的回答。 与此同时,路远航的军队也悄悄的开了回来,他们在城南的孤山上安营扎寨,等待着看一场盛大的焰火。他们不知道的是,另一场同样儿盛大的焰火,已经开始了。 就在桑干城外,陆星河的大军,已经把成千上万的火箭射入城内,引燃了原来放置好的火药,转瞬之间,城里就成了一片火海。而原来埋伏在城门附近的人,也放下了吊桥,让大军冲杀进去。 驰玉林此时还在将军府中稳坐,指挥各路兵马救火。他一直提防着陆星河,所以城防做得滴水不漏,因此上,根本不相信对方能够从这么严密的防守之下冲破一个缺口。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城门这样儿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上,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纰漏。 “请将军上马”!左将军楚天遥大声说道:“敌人已近在咫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陆星河,无名之辈,就便他带领十万之众与我对决,亦绝非我对手,如今自来送死,如何避他”!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遮羞的强词夺理,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所以在楚天遥再次给他台阶的时候,他就借坡下驴,用手一指,大声说道:“陆星河,今日你奸计得逞,且容你跋扈一时,来日龙石堡下,你我再决雌雄”!说罢,匆匆逃走了。 陆星河一直追过桑干河,来到龙石堡下,不等驰玉林有喘息的机会,就开始攻城。驰玉林败军之将,惊魂未定,仓促之间,谋划不周。此时又士气低落,人心浮动,城堡如何守得住?只抵抗了一个时辰,就败下阵来。而这一败,可就是真正的一败涂地,胡叶镇、榆林镇、石泉镇、柏氏镇和黄家镇,五镇具失,他自己也伏剑自刎,申表领罪。 如果说这场焰火,为康乐人的全线溃败敲响了丧钟,那么穹桑的这场焰火,就彻底宣判了他们的结局。随着第一颗爆裂蛋在宁静的深夜炸响,千万颗爆裂蛋先后爆炸,穹桑城瞬间成了人间炼狱,这已经不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当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眼前的这座城池也凭空消失了。整个儿废墟里,除了血与肉,更多的是盔甲的残片。这里已经没有一堵完整的墙,没有一所成型的建筑,也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还在燃烧的烟尘里,满是血的味道。几只老鼠在烧焦的烂肉上闻来闻去,乌鸦也来凑热闹,它们把还连在一起的肠子衔到树上晾晒,好像那是它们的战利品。 “侵略者的下场,应该比这更惨”!从路远航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怜悯,他的心里只有仇恨。这些把他拉到战场上,屠杀他的族人的人,他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捷报”! 铃下接过信使手里的信件,捧给他。 “念吧”! 得到了命令的潘越接过信札,迎着太阳,大声念道:“东铎侍卫长陆星河拜上武陵王大将军帐下: 自奉教以来,依计行事,先取桑干,复取黄家镇,今又取龙石堡及周边五镇,敌十万之众,土崩瓦解,驰玉林、楚天遥等辈先后授首。如今,我军全据龙石堡要塞,截断楚天罡补给,将军但持之岁月,彼必不攻自破。待待其回师之时,将军击其前,我击其后,万无不胜之理”。 路远航听罢哈哈大笑,对来人说道:“回去禀报你家将军,楚天罡已不足为虑,十日之后,我将亲去与他相会,并商讨后来之事”。 第二十一章 黎有蓝的朋友 京都人 为了庆祝前线的胜利,家家张灯结彩,载歌载舞,就像遇到盛大的节日一样儿热闹。黎有蓝也沉浸在这种快乐之中,但是他的计划却还在暗地里进行着 。 在来京都的这几个月里,他已经通过石璧霞见到了他想见的人,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几个朋友:要饭的头子何首乌,西城的贼头儿高颧骨,还有一个是魔神院的管带风向标。这几个人,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一个个獐头鼠目,长的跟庙里的小鬼儿似的。别看他们其貌不扬,却各自有一般别人做不到的本事。 何首乌子孙遍天下,消息极其灵通,从国家大事,到家长里短,基本上没有他不知道的,就是麦铁杖每天在哪个宫里睡,夜里说了什么话,他要是想知道,也绝非难事。 高颧骨除了带领着一帮盗贼之外,还有另外一项本领,就是他的轻功。他的轻功,是公认的天下一绝。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他想去,就没有去不到的,想拿的东西,也没有拿不到的,无论是皇宫内院的府藏至宝,还是世外高人的贴身之物。 至于风向标,和他们两个人比起来,就平凡得多了。他在社会上的地位不高,也没什么本事,不算穷,也不算富,不算有能力,也不算没能力,是典型的普通人,但为人忠义。平常相处,也能一诺千金,另外,对魔神院的了解,他还是非常多的。 何首乌和高颧骨两个人的职业,是人尽皆知的,风向的职业却无人知晓,毕竟魔神院还是个秘密组织,他们的成员也是对外保密的。 三个人对黎有蓝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所以在最初接触的时候,他们都对他怀有轻视之心,但几个月相处下来,就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他们发现这个醉酒事件的罪人,不但对时事的见解异于常人,对人生价值的理解也是大不相同。最重要的,还是他那无所畏惧的精神。 黎有蓝最初结识的,是高颧骨。这件事,还要从蒲叶林等石璧霞那一夜说起。那天晚上石璧霞托高颧骨作弄一下黎有蓝,为她出出气,他当时就爽快的答应了。这就是那天早上黎有蓝遭遇厄运的原因。但后来他和石璧霞和解了,他的那些东西,自然也就应该还给他。为了表示歉意,高颧骨是亲自给他送去的。 这次见面,也成了两个人能够成为朋友的关键。以至于后来他常常向人提起。 高颧骨亲自去送偷来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这让他觉得非常别扭。所以他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就是假装成一个捡到东西,又还给他的人,这样儿一来两个人就都舒服了。 不过,当他把东西还给黎有蓝的时候,尴尬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原本装着金币的袋子里,却只剩下那一枚铜牌,所有的金币不翼而飞。这可以说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难堪的事情,即便是以拾金不昧这样儿一个角色出现。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黎有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仍然平静的和他谈天说地,直到送他出门,都没有提起金币的事。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天天一亮,就赶到了黎有蓝的住处。 “昨天的事情……”,高颧骨刚想解释,黎有蓝就打断了他。 “金币的事情,无须再提。那本不是我所必须之物”。 “那,什么才是你的必须之物呢”?高颧骨见他说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亲情、爱情、友情,此三样儿缺一不可”。 这句话,着实打动了他,也让他对黎有蓝刮目相看。 “那么,你都有了吗”? 黎有蓝点点头:“皆备!不过,还有不足”! “还有哪里不足呢”? “亲情是先天所定,爱情需要忠贞不二,只有友情可以多多益善,我只有林诗栋一个朋友,难道不是不足吗”? 这段话又深得他心,对他的好感又进了一步。 “想交朋友,还不是极简单的事”?高颧骨笑着说道:“话说得投机,性情合得来,或者是有相同的爱好,都可以成为朋友,可以说普天之下都是朋友,怎么会有多少之分”? “那是你说的朋友,和我说的朋友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 “羊角哀、左伯桃,两人闻楚王贤,同往寻之。道遇雨雪,计不不能两全,于是左伯桃将自己衣食送给羊角哀,入树中而死;管夷吾、鲍叔牙,未达时爆鲍不弃管,既达时管不弃鲍,各思己能,互相扶;俞伯牙、钟子期,相遇便为知音,各自生活,互不想闻,能不以间阻而疏远,不以生死而绝情。此六人,方称得上朋友,你所说的,朋比的朋而已,却非友人的友。朋虽易聚,也易散,友虽难得,亦能久。人不可以无朋,亦不可以无友。朋做一时之用,友做终身之绊。同时可得,自然好,若必选其一,我宁选友而不选朋”。 一席话,把高颧骨说得半晌无言。 “高兄想来也是无友之人”,黎有蓝见他脸上风云变幻,知道是动了心,便趁势说道:“和我这无友之人同病相怜,不如你我就做个朋友如何”? 高颧骨不禁愕然,半晌才说道:“小人何德何能?与黎公子结交”? “高兄乃至诚之人,如何不能与我交”?他见他不解,便解释道:“高兄还我钱袋,这不算什么,但你在见到里面的钱没有了时,面上有惭愧之色,说明你有羞耻之心。而我不追究此事,你又特地跑来见我,说明你有善恶之心。大凡为人,无论从事何种工作,身上有多少瑕疵,但凡这羞耻之心、善恶之心还没有泯灭,便可以成为善良之人,这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交吗”? “如果我并非善良之辈呢”?高颧骨虽然为他的话所感到,却不能完全信以为真。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无论你从事何种行业,只要羞耻之心、善恶之心没有泯灭,你就是善良之人。这样的人,为臣必忠,为子必孝,为友必诚。言必行,行必果,不树虚名而务实事,不设虚言而重行动,不比道德不离于口,文章不离于手,却心怀诡诈,贪财好利之辈强上百倍”? 黎有蓝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观察,他发现高颧骨已经动容,便继续说道:“你自以为盗者可耻,殊不知你所为之盗,不过是钱财小事。李世民杀兄逼父,盗人之国,而被称颂为一代明君。汉武帝穷兵黩武,使壮士填沟壑,孤寡转疏粮,盗人之命,而被书成千古一帝。其余韩非、墨翟、董仲舒、王安石之辈或欺世盗名,或以黑为白,皆不离一个盗字。至于商人以盗致财,官员盗民之力,无一不是盗窃之行,所以不蒙盗窃之名,无非是盗于无形,善于掩饰而已”。 高颧骨见他说破机关,早已无地自容,又见他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更觉得此人可敬可爱,不禁大为折服。当下就与他八拜为交,结成异性兄弟。后来他又给黎有蓝引荐了何首乌,黎有蓝又意外认识了风向标,四个人脾气相投,重新结拜,高颧骨仍为大哥,何首乌居次,风向标第三,黎有蓝第四。几个人每天聚在一起,谈说国家大事,谋划图危存亡,一条清晰的方案也就逐渐成型了。 第二十二章 海贼的出现 消息传到秋山半岛的时候,这场胜利已经过去了半年,此时的巴牛,已经在亲自开垦的土地上,撒下了第一批种子。 “三五日间,就会有一场透雨”,黎煜明望着天空说道:“这几天可是要把地种完,不然可就耽误了”。 巴牛看了看自己雇佣的当地人,也点了点头:“那就得多雇几个人了,现在这些人可是忙不过来”。 “雇人还是小事,咱们带来的银币已经不多了,虽然这里的人善良,不急着追要工钱,但继续开荒、挖水渠、安水排,以及买农具之类的,都要用钱。这个问题不解决,日子可不好过啊”。 巴牛也正为这件事烦恼,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几家就住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是互相配合,共同完成的,但生产和生活上的费用,却基本上都是他们来承担,这倒不是其他几家怀有私心,主要是因为他们没有。 巴牛刚想说话,忽然见一个人远远的跑了过来。 “是你岳父”?黎煜明也看到了,他一边望着,一边打趣儿巴牛。 “你也不用说风凉话,你要是早点儿上心,现在孩子都有了”。巴牛也望过去,果然看着有点儿像柳传志。 “那是你没用,要是你有用,还用提亲”?他仍然望着柳传志,嘴上却和巴牛说话:“姓柳的那个老东西,可是不好办事儿,他说他们是巨人族的后代,要包持血统纯正。你看看他那儿子,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勇气,我看啊,他是不咋稀罕你”。 “得了吧”,巴牛撇撇嘴,说道:“他是嫌你嘴太碎,说你是吃苞米长大的,一张嘴都是碎苞米碴子”。 “别说了,过来了”!黎煜明急忙摆摆手,这时候,柳传志也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 “老哥哥,慢点儿”,黎煜明急忙过去扶住他:“你这家伙,跑的舌头都吐出来了,咋的了,让狗撵了”? “少放屁”!柳传志把他,手打开,对着巴牛焦急的说道:“巴牛,快跟我走,希烈那孩子和海贼打起来了”! 巴牛听到“海贼”两个字,也是吃了一惊,急忙问准了位置,飞奔过去。 原来秋山半岛并不是一个单独的岛屿,它的四周还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十几个小岛。这些小岛由于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很大一部分成为了海岛的根据地。不过他们很少来秋山半岛,因为这里实在太穷了,没什么值得掳掠的东西。今天不知道什么原因,来了两艘小船和十几个人。 也是合该出事儿,那柳希烈平时也不到海边去玩儿,只因为早上睡懒觉被妹妹教训了一顿,心里难受,才跑到海边儿来,可巧儿,碰上了海贼上岸。 柳希烈虽然有些傻里傻气,但好坏人他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也是天性。他一看见这几个人,就知道他们来者不善,他又是刚刚受了气的人,正没处撒放,见到他们就迎了上去。 “小子,哪里来的”! 几个人是人精里的人精,看到个傻子,自然就想逗逗他,其中一个就笑嘻嘻的挪过来,凑到他面前,贱贱的笑道:“你爹没跟你说吗”? 柳希烈被弄得一头雾水,瞪大了眼睛,高声问道:“说什么”? “你就要当小舅子了”!他挤眉弄眼儿的看向其他人,几个人被逗的哈哈大笑。 “我都没有姐姐,怎么当小舅子”? 小贼见他一脸认真,就继续问他:“那你有妹妹吗”? 柳希烈虽然傻,却特别喜欢这个妹妹,一听他说道妹妹身上,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瞪着眼睛说道:“有又怎么样儿?没有又怎么样儿”? 那小贼若是识相的,见他怒了,也就不去惹他,偏偏这一个有些不识趣儿,也是欺他傻,故意的要惹他发怒,便说道:“你要是有啊,看见那个人没有”?他把手指向一个獐头鼠目的人,笑着说道:“就让你妹妹嫁给他,你做个现成儿的大舅子,你说好不好”? 但凡是人,就不可欺人太甚,何况是柳希烈这样的直性子人?他话没说完,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完,不但他不笑了,所有的人都笑不出来了。――那小贼的半个脑袋被拍个稀烂,脑浆撒了一身。 “噗通”一声,死尸倒地。说时迟,那时快吧,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柳希烈已冲到了那个獐头鼠目的人面前,“啪”的一声,攥住了他的脖领:“就是你想抢我妹妹”? “啪”!又是一个嘴巴,死尸倒地。 转眼之间连毙两人,又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这让见惯了大世面的海贼们也被镇住了,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妹妹是巴牛的”!他刚大喊了一声,又觉得 不对,急忙改口:“不对,巴牛是我妹妹的!――总之,他们俩是一对儿,任何人休想拆散他们”! 他这一嗓子,原本是要发泄一下,却也吼醒过来发呆的人。 “作了这个傻子”!一个人高叫着就冲了上来,其他人也迅速抽出兵刃,把柳希烈围在当中。 柳希烈干别的事情松松垮垮的不怎么上心,一说打架可就来了精神。把手里这把大刀舞动开来,横劈竖砍,左遮右挡, 和他们杀了个难解难分。 柳希烈的功夫,在整个儿九州大陆,也是数一数二的,十几个蟊贼,如何是他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带伤的带伤,丧命的丧命,剩下的几个人,也不敢再近前,只是围着他乱转。 “小子,都上来找打!不要乱动,转的人眼花”!柳希烈见他们不过来,心中烦躁,一边追打,一边大喊大叫。 也正是这个时候,巴牛赶到了。他见到柳希烈在追打他们,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赶上前去,大喊一声:“哥哥,我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柳希烈高兴起来:“快来快来,和我打死这些人。他们要抢你的老婆呢”! 巴牛见他说的不像话,急忙跳入圈儿内,分开众人,然后对着他们说道:“朋友远道而来,我哥哥得罪了,不知谁是这里的头领?咱们可以坐下来说话”。 “在下郎永淳”,一个个子不是很高,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越众说道:“不知兄弟尊姓大名”? “黎九元”。 “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好说”,巴牛深施一礼,然后把众人让到码头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秋山半岛一向不曾接待众位,因此上我哥哥不识,发生了误会,还望诸位原谅”。他话虽说得客气,语气却颇强硬。 “无非是小小的误会,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郎永淳用眼睛撇了一下岸边,见几个人已经把受伤的人和尸体都运到了船上,自己也就起身。 “说到底还是兄弟们学艺不精,功夫不到,有此一回,也正好给他们个教训”,说着话,他转过头去,吩咐手下:“把断肢也拿上,兄弟们带来的东西,这么好丢在别人的地方”?随后,又对巴牛拱手作别:“黎兄弟,今日仓促来访,不曾备得晋见之礼,改日郎某必将再度拜访,你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巴牛也是一拱手,看着他们扯起风帆,渐渐的去了。 “他们要抢你的老婆,你对他们还这么客气”!柳希烈依然恼着他们,见巴牛把他们放了,心里十分不爽。 “不要乱说,我哪里来的老婆”?巴牛见他说得奇怪,急忙辩解道。 “一一不是你老婆”? “一一怎么会是我老婆呢”?巴牛不禁红了脸,高声叫道。 柳希烈听他这么说,不禁勃然大怒,一声怪叫,厉声喝道:“如此说来,你是成心欺负一一了”! “我怎么欺负她了呢”? “既然你不承认她是你老婆,为什么还抱着她亲嘴儿?这不是欺负她还是什么”!――也不等他回答,大刀一举,搂头盖脸的劈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灾星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柳希烈趴在草丛中,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盯着黎煜明家的大门:“放火就算了,都烧死了不好埋,人也只杀一个吧”。 他是个直性子人,自从在海滩上知道了巴牛存心欺负他妹妹这件事,就一直存在心里,想要找他的晦气。但他也知道,两个人功夫差不多,巴牛又比他聪明,明着抓他,肯定抓不到,就想了这个办法,要趁他睡觉的时候悄悄摸进去。可是连着两夜,都没有成功,这倒不是巴牛警觉,不好擒拿,实在是草窝里太舒服了,害得他没撑到时候,自己先睡着了。不过这一次,他醒得却很及时,刚刚是天亮之前,人们熟睡之时。 他从草丛里爬起来,猫着腰,来到门口儿。轻轻的一推,见门没拴,就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黎煜明家的房子只有三间,东屋他们两口子住了,西屋姚雪莹住着,巴牛就在外屋地下打了个草铺,所以他一进来就看见了他。这时候巴牛正在熟睡之中,被他绑了个结结实实,望麻袋里一装,扛着走了。 黎煜明起来,不见了巴牛,也只道他出去了,并没有在意,午饭的时候,也只问了一声,见没人知道,也就算了,直到晚上不见回来,才慌张起来。一家子满村子找了个遍,连柳传志一家都惊动了,也不见半点儿踪影。 “必然是海盗绑去了”,一说到海盗,大家都面如土色。 “除了海盗也没有人有那样儿的本事”!黎煜明也同意柳传志的看法:“但现在怎么办呢”? 大家面面相觑,无可奈何,一个个唉声叹气。 “如果真是海盗绑去了,那希烈也得小心了”,黎煜明对柳传志说道:“那一日还是希烈杀了他们的人,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几个人说到这里,才忽然想起来,刚刚出去找人的时候,柳希烈就自己走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再见过他。 “希烈去哪儿了”?柳传志的老婆看不见自己的儿子,先就着了急,不等众人回答,径自出门去找了。剩下的几个人也没有坐着的道理,就都跟了出来。好在不久之后,他自己回来了。 “孩子,你去哪儿了”?柳母一边抚摸着他额头,一边流泪。 “去石工洞了”,他虽然也有心计,却不会撒谎,又是母亲问他,便实话实说了。 “去那里干什么”? 这一次他却不说话了,但其他人也没有注意,以为他是去找巴牛。只有一个人,看出了问题,此时却没有明言。 “哥哥,巴牛去哪儿了”?柳一一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自然不会怀疑他会绑架他。但从刚才他闪躲的眼神中,还是看出了破绽。 柳希烈是不会撒谎的人,此时妹妹问他,不好说,又不好不说。只得紧闭了嘴,一言不发。 “哥哥”!她见他不说,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便沉下脸来,沉声说道:“他是去了哪里”! 柳希烈被问不过,又不肯说,只是红着脸,把头埋进胳膊里,趴在桌子上假睡。 柳一一见他耍小孩子脾气,只得转过来好言好语的哄他:“你只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你说好不好”? “谁也不告诉吗”? “谁也不告诉”! 柳希烈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的人,这才趴到柳一一的肩膀上,悄悄说道:“我把他埋到石工洞里了”!说完,他得意的看着她。 “埋到石工洞里”?柳一一见他说得奇怪,禁不住继续追问道:“怎么埋到石工洞里了呢”? “他没穿衣服,不埋起来,冻死了怎么办”? “现在就带我去”!她以严肃的口吻说道:“趁他还活着”! “可是……”, “没有可是,马上就走”! 两个人来到石工洞之后,柳一一率先冲了进去。 “巴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巴牛只露出一个脑袋,其余的部分都被埋到了土里,人也晕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回过头来,想问柳希烈,却没看见他的身影,只好自己动手,亲自把他挖出来。好在土是新埋的,十分松散,不大的功夫,就大功告成了。但当他整个儿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惊得她大声尖叫,满面通红。 “你怎么不穿衣服呢”?巴牛醒了之后,柳一一已经把他的衣服拿来,让他穿上了。 “谁知道你哥哥会偷袭”?他也没好气的叫道。 “可哥哥为什么要抓你呢”?她好奇的问道。 “那谁知道”!为了躲避这个问题,他急忙站起身,拉着她走出来。 “咱俩先去河边吧”,不由分说的抓着她的手就走。 两个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两家人见他回来了,少不得问这问那,他不过撒了个谎,说在山里迷了路,现在才走出来,也就遮掩过去了,倒是柳希烈,像没事儿人似的,也不问他,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用眼睛瞟着他,那意思好像是说:算你走运,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巴牛被他看得直发毛,没有办法,只得央求黎煜明,让他去柳传志家里提亲,把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下来之后,才放了心。但日子哪里会有平静的时候呢,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天他刚刚从山里伐木回来,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人在等着他。 “小人是三仙岛裘震海船长的属下裘继戎,奉了我家船长之意,请黎公子过岛一叙”。说着话,把一封请帖恭恭敬敬的递给他。 巴牛把信接过来,拆开看了,只见上面写着:三仙岛裘震海拜上东铎第一勇士黎九元阁下:久闻大名,无缘仰望。今为紧邻,方得亲近。特备水酒一席,与弟申好,望务见拒。 看过之后,他把信放在一边,把沏好的粗茶,给裘继戎倒了一碗,自己也倒了一碗,然后说道:“黎某乡野村夫,草木之人,如何当得裘老爷如此盛情?万望裘兄多多拜上他老人家,说知此意”。 “黎兄弟何必客气”?裘继戎爽朗一笑:“东铎第一勇士,岂是浪得虚名?叔叔与我慕名已久,今日偶遇,也是前缘,阁下何必苦辞”? “不过是个虚名,哪里敢称勇士”?巴牛笑着摇了摇头:“是你家叔叔过听,黎某无非平常人一个,今日你也见了,尚有何称道之处”? “黎兄弟一表人才,气度不凡,战神一般的人物,如何当不得第一之名?若黎兄弟都不配,天下还有几人?家叔只因久不涉内陆,行动多有不便,故此遣愚兄前来相邀,若地面太平,我等当登门拜访,岂止一封请柬而已”? 巴牛见他说得明白,知道是辞不掉的了,只得答应,说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弟洗心而待,静候佳音”! 裘继戎见他答应了,也便起身告辞:“这个月的十五,愚兄当亲来迎接”! 送走了裘继戎,东西院儿的人就都过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商量对策,也有说该去的,也有说不该去的,议论纷纷,没完没了。身为主角的巴牛,反而没有了发言权,只好抱着胳膊,窝在那里听着。直到众人散去之后,只剩下他们一家人的时候,他才说了自己的观点: “既然答应了,是必然要去的”。他说道:“我料想他还不至于拿我怎么样儿,只不过是上次吃了亏,要找回场子而已”。 “要不让希烈和你同去”? “他去反而不好,他言语粗鲁,做事莽撞,又是他们的仇人,一旦有所差池,反为不美,倒不如我自己去的好”。 一家人见劝他不住,也只得罢了,却少不得为他担心。 第二十四章 三仙岛 三仙岛上,一位须发皆白,身高体健的中年人迎风而立。他大约五十左右岁,面色红润,呼吸之间都透着闲云野鹤的气度,完全看不出是个心狠手辣的海贼。此时他正倒背着双手,双目炯炯的注视着远方,在他身后,是十几个同样儿身高体健的年轻人,他们个个英气逼人,器宇轩昂。 海面上,波涛汹涌,一叶扁舟乘着风浪,如箭一般驶来,船头上也站着一个神一样儿的人物,他一米八五的个子,一头宝石蓝色的头发被一节一节的扎在身后,一双同样儿色彩的大眼睛注视着一个个翻起来的浪头。 岛上的人,正是这个海域最有名的海盗裘震海和三仙岛的各位精英,船上的,就是他的客人黎九元,小名儿巴牛。 “这就是我们东铎第一勇士!幸会幸会”!小船儿刚一靠岸,裘震海就迎了上去。 巴牛也急忙在船头还礼:“裘老英雄声名远播,晚辈早该拜会,恕罪恕罪”。 几个水手搭上翘板,一行人从船上下来,走到裘震海面前,他一手扶住巴牛的胳膊,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不禁中大喜:“果然名不虚传”!他又回过头来,哈哈大笑:“年轻人们,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你我这样的人,不过就是些小小的海贼而已”。 巴牛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是不是讽刺,不过,还是觉得有些刺耳,再看看他身后一个个怒目横眉的年轻人,急忙解释道:“勇士已不敢当,英雄就更谈不上了。在下这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到与不倒的地方,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裘震海见他话说得客气,满意的点了点头,便领着他来到自己的寨子。这个寨子坐落在一段断崖的背面,正好阻挡住寒冷的北风,住起来非常温暖。它的正面是个出海口,高高的灯塔,耸立在海边。 进了大门,是两排箭垛,上面有人昼夜防守,围墙也是石头砌筑,十分坚固。这是外寨,它和内寨之间,有一个缓冲区,其间有各种隐藏的机关和暗堡,没有寨子里的人带领,是很难闯过去的。 过了这片缓冲区,就来到了内寨。内寨的城墙同样儿是石条砌筑而成,墙上有兵营驻扎,昼夜巡防,一般的军队,也是无法轻易突破这道防线的。 进入内寨之后,这种肃杀的气氛便缓和了不少。迎面而来的,是裘震海的聚义厅,和两廊下的诸多办公用的房屋。一杆大大的义字旗,树立在抱院儿中央,迎风招展。一条巨大的石案横摆在旗下,上面的石盘里,只供着几样儿鲜果,想来那猪羊三牲,是重大的祭祀活动时才摆的。香案前是一个同样儿巨大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柱胳膊粗的大香。 兵营、粮仓、器械库、宝库之类的,都是在后面,在这里基本上看不到,只能从不时传来的马嘶声来判断。 院子很干净,一看就常有人打扫,两边走动的人也十分安静,看到他们来了,就都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这个人果然不简单”,巴牛心中暗想:“从规模上看,这里至少容得下一两千人。这么多人,能够管理得井然有序,除了个人的威望,还要有过硬的手段”。 他正想着,几个人已是来到了聚义厅,一行人分宾主坐下之后,裘震海就为他介绍起这些头目来。 “裘继戎你已经见过了,他旁边的那位,是我们这里的军师呢”。他半开玩笑的向右手第一把交椅上坐的一位风神峻秀的中年人点了点头。 “在下朱亚文”,他抱拳拱手,向巴牛施礼。巴牛也站起来回礼。 “裘继戎下首的是咱们的船长郎永淳,下边是晁错、晁旭、李绅、李钟硕、李林风”。介绍完这边,他又开始介绍另一边。 “这位是咱们的城防指挥廖昌永,他下首的是廖语辰、廖仲恺、廖志良、裘海正、裘英俊、赵东楼、赵九州”。一共是十六人,巴牛一一见过了才重新坐下。 “黎兄弟,这些朋友都是至诚之士,彼此可推心置腹,遇到其中任何一人,都是人间幸事,如今聚在一堂,岂非天意”?裘震海说罢哈哈大笑。 巴牛也跟着微微一笑,随即说道:“此是老英雄洪福,我辈沾光而已”。 “这是个会说话的人”,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几个人说着话,不觉到了中午,于是裘震海吩咐一声,一个个方桌摆将上来,就在聚义厅上开了宴席。 宴席之间,裘震海多次提及“对他慕名已久,希望时常相见”的话,巴牛才意识到,他请自己来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拉自己入伙。但他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怎么会把这小小的三仙岛放在眼里,只不过不便明说,便回他说“今日既然相见了,以后自然会如朋友般时常往来”,也就遮掩过去了。 这一场酒,直喝到夜半时分,其间,除了廖昌永和朱庆余因为有事,略略陪了几杯就走了,其他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最后不得不由各自的亲兵抬了出去,才算罢休。就连裘震海也有了十分酒意,摇摇晃晃的站不起身子。但巴牛却并没有喝多少,大多时候只是略略沾唇就一带而过。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早有人过来伺候他梳洗,之后,带着他来见裘震海。 “三仙岛虽是仙人之地,却也难得如此快活”!裘震海说道昨天的宴会,意犹未尽:“改日当与兄弟做长夜之饮,今日不妨让继戎带你去四处看看吧”。 巴牛答应一声,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会合了裘继戎,同他一起,走出寨门,去四处闲逛了。 两个人来到一处山洞,只见一群灰头土脸的人,两三个人拉着一辆小车,不停的在洞口进进出出,车上的东西大部分是亮晶晶的白色,只有几条极细的线是黄色的。 “裘兄,这是什么东西”?巴牛拿起其中的一块儿,对着太阳照来照去。 “这就是金矿石,看,中间的那条金线就是金子”。 巴牛仔细的端详了半天,然后说道:“这么细的线,得多少才能做成一块金币”? “积少成多嘛”,裘继戎笑着说道:“不只是金子,其它的矿也一样儿,哪有一下子就产那么多的”。 “其它的矿这里也有吗”?巴牛好奇的问道。 “铁矿、铜矿这里都有,还有一种世界上另一个你贵的矿也在这里”。 “那是什么矿”? 裘继戎故意卖个关子,拉着他来到一山下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这里也有一个人工开凿的石洞,但却小得可怜,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再多一个人也容不下了。 一会儿的功夫,一个人背着个竹篓,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那人见了裘继戎,急忙把竹篓放在地上,向他施礼。 裘继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从竹篓里检出一块青色的石头,递给巴牛。巴牛拿着石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得又还给裘继戎,裘继戎把它放回竹篓,让那人去了,然后问巴牛:“你可看出这是什么矿石”? “正是不知,所以才要请教”。 裘继戎看着他着急,心里暗自好笑,却故意不紧不慢的说道:“兄弟,天下最好的兵器,你可知道是哪一件”? “九龙刀啊,这谁都知道”。他不明白他问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你知道九龙刀是由什么东西打造而成的吗”? 巴牛想了想,说道:“据说是一种极其稀有的金属,叫雷石……,难道……”?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裘继戎。 “不错,这就是雷石,那种世间少有的金属”! 第二十五章 楚雨荨 忆旧游 想人生似梦,梦似蝴蝶,蝶似庄周。往事飘飘欲坠,挂枝枝叶叶,转变清秋。冷风落雨难据,霜雪欲白头。渐大地归一,阴阳倒转,岁月谁收。 悠悠,半生过,叹武未安邦,文叛清流。总把平常事,做刘邦开汉,曹魏筹谋。种花种树留月,攀柳系金钩。若有个人来,留他日日酣玉楼。 这首《忆旧游》原本是黎有蓝的亲笔,不知为何却挂在楚雨荨的书房里。此刻,他正沉浸在诗词的美感之中,完全忘记了跪在身后的 楚子航。 “这么好的文笔,竟然出自一个酒鬼之手” ?他缓缓的转过身来,扶起楚子航,让他站在自己的旁边,看起来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对桑干的失利,更是之字未题。 但他却不知道,他越是轻描淡写,楚子航就越觉得可怕,所谓的伴君如伴虎,现在他是知道了。膝盖一软,又跪了下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楚雨荨不禁皱了皱眉头,让执事太监搬了把椅子,重新扶他起来,让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书案之后,继续的话题。 “据说,这还是他得意之时的作品”,说着,他又看向那首词:“你看他写的“总把平常事,做刘邦开汉,曹魏筹谋”,这几句明明是说,我把居家过日子的事情,都当成是刘邦打天下,魏武帝平河朔这样儿的事情来做了。怀才不遇之情,跃然纸上。末一句,就更说的凄凉了,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但凡有一个人来和我相伴,我就天天和他喝得烂醉,也就是说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呢,――岂不是写得异常孤独”? 楚子航身子坐在椅子上,魂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战战兢兢的,哪里还听得进他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并无半点儿从容之色。 楚雨荨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局促,仍然自顾自的说道:“这就是有才无行啊,可惜可惜”,他忽然话锋一转,对着楚子航道:“皇兄以为,这酒鬼的诗词如何啊”? 楚子航未提防他突然发问,心里不禁一震,说话竟然磕巴起来:“臣、臣以为,臣以为他虽然贪酒,却只是细行,倘若大方向上尚可,便不失为能人智士”。 “说的好,说的好”!楚雨荨拍手大笑,随即站起身来:“皇兄这段议论,实是十分精彩。齐桓公贪酒好色,仍然是五霸之首,丰功伟绩,至今无人能及。李太白斗酒诗百篇,醉写喝蛮书,为天下第一诗人,至今无人超越,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是这个意思了”。 楚子航急忙点头称是,不敢多言。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诗词,楚雨荨便站起身来,对他说道:“枯坐乏味,徒费口舌,你我不如到外面走走,你看如何”?不等他回答,向外面吩咐一声:“来呀,去御花园”。然后拉起楚子航,和他手牵着手,走了出来。 “草荣草枯,花落花开,当年大司马桓温北征,过金城,手扶昔日为琅琊时所种柳,不禁泫然泪下,说了那句令人伤感的话“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想人人都是如此,看眼前事,追望前尘,不能毫无伤感”。楚雨荨一边走,一边看两旁的垂柳,不禁想起了这个故事。 “古人把人生比喻为白驹过隙,云卷云舒。刹那芳华,原本易失,所谓留不住、回不去、变不得,有此三难。庄子齐彭殇,一死生,无非是知生不可解,死不可逆,而其间再无行迹可循,只得把它放在同一位置,划归为无而已”。 楚雨荨点头称是,便不再言。如今两人各怀心思,便觉路长,在轿中坐了很久,到御花园。 “哥哥可还记得”?楚雨荨走到一座假山旁边,手指着一个石洞,笑着说道:“幼年时你我玩耍累了,时常到这里乘凉,无聊之时,你便常讲一些市井间的传闻趣事给我听,有时也偷偷带进来一些东西给我吃,有一两次,还在这里睡着了呢”。 楚子航见他回忆时十分动情,心中紧张的情绪也稍稍轻松了一些,便跟着附和道:“也是在这里,皇上还把一个小宫女赏赐给我了呢”! 回忆着前情,楚雨荨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惜你当时不中用,弄了半天,也摸不着门路,反把那宫女弄得急了,大声说“你还行不行,再不快点儿,我可得回去了,那边我还有事要做呢”!结果你最后也没弄成”。说完,他又大笑了起来,随从们也附和着笑了,楚子航自然也跟着干笑了两声。 两个人绕过荷花亭,穿过回廊,又来到了时雨亭,这是他们经常下棋的地方。 “皇兄棋艺高超,当今天下,无人能及,我有幸和你经常对弈,可以说是福气不小啊”!他又是一阵大笑,楚子航只得赔笑。 “今日你我再对弈一局如何”? “但凭陛下吩咐”! 早有人摆上棋盘,拿过黑白子。 “还请陛下手下留情”!楚子航一语双关,但楚雨荨却像没听到似的,沉思不语。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局战罢,已是向午时分。他看了看太阳,吩咐摆驾洪泽轩,在轩里和楚子航一起用饭,饭后,就在这里歇了晌。下午起来,依然和他一起去了跑马场、藏书阁、值事班房等处。这些地方,或是两人常到之处,或是偶而到过,却留下过难忘之事的地方。 楚雨荨兴致颇高,直到天黑,才和他一同回宫。 “今日你我就住在一处,如少年时那般大被同眠,皇兄以为如何”? 楚子航这一天提心吊胆,始终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如何,此时终于忍耐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的说道:“微臣有负圣恩,万死难赎,望陛下看往日情分,和臣父份上,赦臣死罪,臣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不胜感恩之至”! 一股无名的怒火,正在楚雨荨的心底熊熊燃烧。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扭曲,像是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他并没有发作,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反以一种极其平静的态度,对他说道: “好了,你起来吧,如此良夜,不可辜负,你我却小酌一杯如何”? 楚子航无可奈何,只得自己爬起来,强颜欢笑,和他对酌。两个人直饮到夜半,才在同一张床上睡了。第二天一觉醒来,楚雨荨依然不上朝,带着他来到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 “转眼间你们也这么大了”,话没说完,她早已泪如雨下,楚子航是她最喜欢的孩子,连楚雨荨都要列在次席,今天见他如此而来,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楚子航也禁不住涕泪横流,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 “今日就不要出宫了,把你母亲也叫进来,咱们好好聚一聚”。她和楚子航说话,眼睛却看着楚雨荨。 “帝王家原是难全儿女私情”,楚雨荨面色凝重,语气低沉,却不失礼貌的说道:“且哥哥刚刚回来,身体劳乏,陪我一日,已是过分,如何还能让他再度操劳?且待他日吧”。 “他日是何日”?皇太后面色微愠,语气也有些生硬:“老身年近七旬,不知还有几个明日。皇上就不能舍此片刻,以慰我这将死之人的一时欢心”? 楚雨荨见母后动怒,急忙跪下:“母后福寿无疆,非凡人辈可比。万事皆有儿子在,但请安心怡养,多思有益”。 皇太后看了看楚雨荨,又看了看楚子航,长叹一声,泪如雨下,向他摆摆手,让他站起来。 “你先下去吧,让我们娘儿两个说说话,一个时辰之后,你再来接他吧”。 楚雨荨只得告退,留下心腹太监木兰舟在一旁伺候。 楚子航出来的时候,眼睛已经哭肿了。这次,他并没有去见楚雨荨,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是不可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第二十六章 接见吴世勋 大政十二年五月十七,淮安王楚子航暴薨,同年九月初三,大将军济北王楚天罡伤重不治而亡,与此同时,前线告急,鸣沙山与东铎联军在龙石堡集结,常林、百钰、树赢、胡夏、西陵等纷纷响应,很多地方也出现了叛乱。更让人不安的是,原本就派系分明的朝廷内部,也开始暗流涌动。 在这种情况之下,楚雨荨做了三件儿极为重要的事情:与北方议和、升任楚天逊为大将军、尚书令兼领内外诸军事,以及雇佣树赢人的雇佣军。其中,见效最快的,无疑就是最后一件。不过这些残忍的杀手,并不是开往前线,而是秘密的突袭了各个叛军的据点,并用最残忍的手段,消灭了这些叛军。据后来的统计,包括平民在内,这次行动所屠杀的人数,超过三十万,可以说,这是一场豪无人性的大屠杀。但它取得的效果也是极其明显的,短短几个月时间,国内就恢复了安定,虽然这种安定是出于一种强制下的屈服。与此同时,在朝廷内部,楚天逊也采取了比较激进的做法,把参与到派系斗争中的三大家族,进行了无差别打击。在这次政治变动中,大部分元老级别的人物被迫下野,许多人被流放,被下狱。弄得整个儿大都,几乎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这也让楚雨荨得到了暴君之名,楚天逊更是被比做祸国殃民的奸佞之臣。 “救死须用猛药,扶危当用巨擘,此生死存亡之时,尚欲用枸杞、参汤之类,用孩童之手”?楚雨荨面对阶下跪伏在地的左都御史席尔瓦,大声斥道。 “陛下言之有理,但猛药虽能起死复生,用药过猛,安知不生而复死?巨擘虽能扶危济困,用力过猛,仍然会导致倾危”。席尔瓦匍匐在地,却声震屋瓦:“如今,陛下用人所不耻之徒,残害自家百姓。用卑鄙无耻之辈排除异己,大兴刑狱,使天下人心惶惶,无片刻安宁。而陛下塞耳不听,掩目不见,臣等不忍见先帝之基业毁于一旦,虽知言之无益,亦不得不言”。 楚雨荨这些日子已经听惯了这些惊悚之言,但还是禁不住勃然大怒,他抬起手来,恨不得掐死这个出言不逊之人。 “退下!你给我退下”!他颤抖了半天,才愤怒的大喝道。 但左都御史就像没听到一样儿,仍然趴在那里,大声嘶喊:“陛下承先帝之余业,当以先帝为法度,切不可倒行逆施,有违众心,自取覆灭。昔周厉王任用卫巫,严刑峻法,使民不敢言,道路以目,卒流于彘;商纣王用费仲、尤浑,杀忠臣、远贤良,最终身死鹿台,国破家亡。见古之今,以远知近。望陛下开张圣听,进纳贤良,改过自新,则国家可以转危为安,陛下亦可以为一代明君”。 “如此说来,朕现在是个昏君了”?楚雨荨气得笑起来,冷冷的问道。 “陛下聪明仁智,所未除者,暴戾之气。望陛下多读有益之书,多思有益之事,少近无益之人,或可以少有抑制”。 楚雨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怒气平复下来,他心里很清楚,这种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他之所以每天还要浪费这么长的时间来和他们争论,一方面是为了让他们理解自己的做法,从而改变这种孤立无援的局面,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落一个拒谏的恶名。 “下去吧”,他长叹一声,面色凝重的说道:“国有诤臣,无危亡之患,卿等为国进言,不为身谋,实是国家栋梁之才,若无卿等,寡人正不知为几度桀纣”。说着话,使个眼色,让小太监扶他起来。 席尔瓦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敷衍之词,却也只得当真,少不得拿些贤君明主来打比方,旁敲侧击的劝谏,楚雨荨也假意应承,这样儿一君一臣,声情并茂的演了一出互相欺骗的角色戏,才算收场。 “吴世勋将军来了吗”?左都御史席尔瓦退下之后,楚雨荨问当日的执事太监。 “已在御书房等候多时了”。 楚雨荨点了点头,吩咐摆驾御书房。 “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丁建威将军又是如何殉国的”? 关于前方的这场失利,他始终没有听到一个完整的叙述。这主要是从里面逃出来的人不多,又都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之下。本来楚天罡还有可能说得详细一点儿,可惜他直到去世也没有清醒过来。而跟随他的家将们,等级过低,他又不可能亲自去问,只能是把一些章疏加以比对,从中找出真实的部分。 “他们是用了爆裂蛋”,吴世勋说到这里,看了看楚雨荨,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这一点,我们也是冲出城之后才意识到的”。当时的那一幕让他至今想起来还心惊胆战,说话的声音也禁不住发抖。 “当时我正在下处和几个军妓喝酒,这时卫兵领进来一个人。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城里的人已经被我们杀光了,即便是有漏网之鱼,也不可能出来自己找死”。他说到这里,知道自己的话说得粗俗,急忙住了口。 “接下来呢”?楚雨荨认真的听着,并没有在意他的用词。 “我当时就意识到这个人绝非寻常之辈,就立刻和他进行了密谈。他说他姓向,叫向之礼,原本是武陵王路远航麾下的一名参佐,因为知道了一件儿极其重要的机密,被路远航怀疑,想要杀他灭口,他因此逃了出来,无路可走,才投奔了我们。我当时就问他那个重要的机密到底是什么,他却不肯说,说是要面见丁建威将军,亲自对他说。因为事关重大,我不敢擅自决定,便禀报了大将军,大将军也立刻接见了他”。 那恐怖的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向之礼见过大将军”!向之礼单膝跪地,向丁建威施礼。 “你是路远航的参佐”?丁建威高高在上,志得意满,此时的他,怎么会把一个叛逃之人放在眼里? “是,小人原是他的参佐”。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呢”? “或者回京都了,或者就在附近”!他回答的时候,语气异常坚定,让人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就在附近”?丁建威哈哈大笑:“哪里?将军府还是南门、北门”?他笑过之后,继续问向之礼:“听说,你知道他的一些机密”? “是的,一个重要的机密”。 “那你能告诉我,它是什么吗”? “不必,将军一会儿就会亲眼看到了”。他这种镇定的态度让吴大勋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但丁建威好像毫无察觉,依然语带讥讽的说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场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火”!说道这里,他的眼睛也冒出火来。 “保护大将军”!吴世勋终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一声令下,帐下的侍卫立刻拔刀出鞘,几个人围住向之礼,几个人站在丁建威的身前。 向之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目光凌厉的看着丁建威:“大名鼎鼎的毁灭之师,和同样儿大名鼎鼎的丁建威将军,今天就要全部埋在穹桑城里,真是最让人快乐的事!今天,就让我来给你做个地狱的领路人吧”! ――不知什么时候,他以引燃了藏在身上的炸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瞬间把在场所有的人炸成了血雨,将军府也被夷为平地。要不是吴大勋第一个发现危险,提前跑出将军府,他也会被炸成粉末,就算如此,爆炸的气流还是把他掀飞二三十米,让他身受重伤。 “那么,三驾马车呢”?从楚雨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罗振宇将军把它们运出来了,但在龙石堡被东铎人劫走了”。 楚雨荨点了点头,之后就让他退下了。 第二十七章 触发器 “你确定这个东西是具有危险性的吗”? 忽而木、路远航、陆星河,三个人带着几个亲兵,一边往将军府的后院走,忽而木一边问陆星河。 “我能确定它是一种武器,至于怎么用,威力如何,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楚天罡既然把它带到战场,就说明它具有扭转战局的力量”。 他们来到一间屋子里,陆星河让下人把门打开,三个人先后进到屋里。 “就是这个”,他指着摆在地上的三件儿铁器:一个是三米多长半米粗的筒子,一个是块五米见方的平台,还有一个是一组齿轮。 看到这三件儿东西,路远航并不觉得如何,忽而木却大吃一惊。他又围着这堆东西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了自己的推测之后,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个东西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印象深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是一个触发器”。 “触发器”?路远航再去看时,的确有点儿像是发射什么的装置。 “那它是发射什么的呢?难道……”?他忽然睁大了双眼,为这个猜测感到无比的恐慌。不过,接下来忽而木的话,却让他把心放了下来。 “终极武器是不需要触发器的,所以不用担心,――它是一种合金钢所制作的燃烧筒的触发器”。 “既然是发射燃烧筒的,他们为什么没有用呢”?陆星河不解的问道:“就当时的战况而言,使用燃烧筒,可以给我方造成巨大的伤亡,从而更迅速的攻破穹桑城”。 忽而木目光深邃的看着门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们不想使,是他们不能使,我想,他们是为失利做准备的”。 陆星河听他这样儿一说,更觉得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他们是想在失利的时候,和我们同归于尽”? “当然不是”!忽而木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他们是想在撤退之后再触发它,幸运的是,他们弄丢了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零件儿”。说着,他走到齿轮旁边,指给他们看:“这里原本有一支支撑齿轮的铁条,用来给阻挡齿轮倒转,没有了这个东西,机器无法加力,自然也就不能使用了,――这是你我命不该绝,北方人洪福齐天啊”! “一个燃烧筒就有这么大的威力吗”?陆星河还是觉得,忽而木有些夸大其词了,他虽然没看见过燃烧筒,但发射它的机器就在眼前,从发射器来推断,这个燃烧筒不会太大。 “燃烧筒没有什么杀伤性,但它被触发之后,里面的一种固态冰就会融化,而它里面包裹的原始病毒,就会以烟尘的方式,散播到空气之中。虽然我无法确定这个病毒是什么,但那一定是具有毁灭性的变异体,一旦传播开来,整个儿北方,都无法幸免,甚至是几十年,数百年之后,都留有余毒”。 陆星河和路远航听了这话,不禁都暗自庆幸,敌人这样儿一个小小的失误,不但挽救了他们,也挽救了子孙后代。 “不过,我们在缴获触发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燃烧筒,难道,是被他们藏起来了?或者是在爆炸中丢失了”? “丢失的可能性不大”,路远航说道:“他们连三驾马车都抢救出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丢失呢?如果是在城里丢失了,那么强烈的爆炸,早就把病毒释放出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或者,他们就没有那个燃烧筒,确切点儿说,是没有燃烧筒里面的病毒”。 “喔”?陆星河和路远航一齐望向了忽而木。 “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忽而木解释说:“据我所知,整个儿九州大陆,真正能够研制出原始病毒的,只有魔神院”。说到这里,他看像陆星河。 “楚雨荨当初想用原始病毒的时候,应该是没有想到东铎会出兵救援我们,魔神院应该是也没有想到,所以双方才达成了协议。后来东铎出兵桑干,魔神院也就不能把病毒卖给敌人了。但楚雨荨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把触发器拉了过来”。 路远航和陆星河都觉得他的推断非常合理,连连点头称是,但他们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魔神院如果真的答应了楚雨荨的要求,把病毒卖给他,东铎人不是也同样受害,他们自己不是也无法幸免”? “王爷,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难道还想不明白?人家既然敢卖,就证明了人家自己已经有了防护措施,不然,岂不是自寻死路?天下哪有那样儿的蠢人”? 忽而木的这一番话,说得路远航面红耳赤,急忙低下了头。这时候,陆星河也若有所思的说道:“是了,是了,我们出军之前,曾经喝过一种难喝的水,据说,全国人都喝了。这还不算,所有人群密集的地方,都进行了消毒”。 “这就奇怪了”,路远航听到陆星河的话之后,颇觉奇怪的说道:“照这种情况来看,魔神院应该已经把病毒卖给了楚雨荨,如果没有卖的话,这次预防措施,岂不是大多此一举”?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这个危险的东西,到底是在谁的手里。 “不如这样儿”,忽而木说道:“陆将军派一个可靠的人回去,像麦皇爷禀知此事,看他能不能知道详细情况。另一方面,王爷也派一支可靠的人马,去穹桑的废墟里仔仔细细的寻找一遍,看看是不是他们在仓惶之际把它遗失了,或是出于安全考虑,把它藏起来了”。 两个人立刻分头行动,而陆星河这边的消息也很快到来了,只不过,这个消息,既出乎他们的预料,又让他们十分不安。 “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陆星河看着忽而木和路远航,心情沉重的说道:“据回来的人说,病毒原体已经卖给了楚雨荨,但现在,却并不在他的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儿”?两个人被他说蒙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们是在我们出兵之前的半个月卖给楚雨荨的,但后来他们才知道,买走病毒原体的楚雨荨,并不是康乐人的楚雨荨”。 “怎么还有两个楚雨荨”?这更让他们晕头转向了。 “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明白”,陆星河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不是两个楚雨荨,是那个接货的人冒名顶替,半路截胡了。当然,他们也不是冒楚雨荨的名,而是冒他接头人的名”。 “啊?还有这么离谱儿的事”? “就连魔神院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事实却正是如此”!陆星河苦笑了一声:“如此机密的事情,在他们内部知道的人都不多,消息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又是谁得到了这个消息,做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他得到病毒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最关键的是,病毒现在在哪儿呢”?忽而木补充道:“他们显然没有把它再转手,也没有运用它。那么,他们是为了保护人民而做的呢,还是打算投机取巧,或者是另有他图”? 这一连串儿的问题,谁都无法回答,连楚雨荨都毫无头绪。此刻的他,也正为这个问题苦恼着。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个人不但模仿他的臣工窃取了病毒原体,同时也模仿了魔神院的人,用一块儿打磨光滑的冰,骗去了他金光闪闪的一车金币。 “刺客联盟的人,还没有到吗”楚雨荨问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马博。 “回皇上,还没有”。 楚雨荨轻轻的踱着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最臭名昭着的四个社团,我们都用上了,却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治国,当真不易啊”。 第二十八章 失窃 负责守卫触发器的,总共有二十六个人,两个把总,二十四个军士,分两班,一班十三个。两班的把总又把这十二个分成两班,所以实际执勤的,就只有六个人。按道理来说,这六个人已经足够了,别忘了,这里是将军府,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来,就算进来了,也无法跑出去,所以,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根本不可能前来冒险。何况城里还有驻军,城外也有兵营?但在这个世界上,就有那些愿意以身犯险的人。 在一个大雨倾盆、雷声隆隆的晚上,十二个守夜军士和他们的把总,都被四马攒蹄的捆到了隔壁屋子里,发射器却安然无恙。 “小人见雨下的大了,军士们在外面难熬,所以就让他们进到了隔壁的屋子里,这两个屋子只隔着一层木板,有任何响动都能听得到,从木板缝里看过去,也可以看得到,所以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把总魏东林满脸无辜的说道:“原本我们七个人在里面,后来他们六个来换班了,但是当时的雨太大,根本没办法出去,我们就只能是一起等到天亮再说了。到了到了凌晨的时候,我也困了,吩咐他们好好守着,就在地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前半夜的军士睡着了情有可原,你们后半夜的怎么也睡着了呢?而且还是一起都睡着了,没有一个醒的”?指挥使梁书鸣厉声质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特别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也是”。 “我也是”。 陆星河见他们所说一致,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你们是同时睡着的呢,还是隔一段时间,陆续睡着的”? “好像是没差多长时间……”。 “几乎是一起睡着的”,其中一个军士说道:“我还记得,当时我并不怎么困,看他们睡觉还喊了他们两声,后来不知道怎么,自己也就睡着了”。 “那么,你们在当时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情况呢”?陆星河继续语气平和的问道。 “异常情况倒没有,就是不知道谁点了根儿香,我当时还说,不磕头不上供的,点香干什么呢?他们也没人应”。 “他们当然没人应了”,陆星河捋着胡子,微笑道:“那香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些人点的”。说着话,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小捏儿香灰,向众人展示:“这是我刚才走到窗子那里发现的,你们大家闻闻,看它和普通的香有什么不同”? “这种香的味道特别好闻”,梁书鸣就他的手里闻了一闻,抬头说道:“不像是平常家用的,也不像是庵院里用的”。 “这是专门儿迷人用的”,陆星河哈哈大笑:“他们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众人这才明白,他们是被熏香迷倒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运走触发器呢”?梁书鸣的这个问题,同样儿是所有人都想问的,对方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才做得这么完美,而且是完全有机会这么做。 “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无法云走啊”,陆星河见众人还是不明白,就把他们带到了屋外。 “诸位请看”,他指了指院子旁边的那棵大树:“这个后院儿没有后门儿,想要把触发器运出去,只能是翻墙,但是这么重的东西,想要从墙底下举上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说着他领着众人来到了树下,指着一个较粗的树杈说道:“用绳子绑到触发器上,另一头儿绕过树杈,这样儿树上用几个人接着,底下有几个人拉绳子,就可以把这些零件儿搬上去了”。 “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得手啊”?梁书鸣仍然迷惑的问道。 ”那是因为他们算错了一件事情”,说着,他又绕到树的另一面,站到墙和树的中间。 “他们判断错了墙和树之间的距离”! 这时候,大家也都来到墙根儿底下,抬头望去,这个距离的确有些远,轻一点儿的东西还可以传递,这么重的配件儿,是根本无法运过去的。 “他们应该是在迷倒守卫之后,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才没有贸然去挪动触发器,不过,下次再来可就不好说了。他们只要多拿几根滑杠,用手一推,就可以运到墙上,再用绳子望下慢慢的续就可以了”。 众人不得不佩服陆星河的洞察力,同时也为贼人的狡黠喝彩。 “触发器是不能放在这里了”,陆星河一声令下,触发器立刻被移到了前院大厅旁边的一个屋子里,并且用重兵把守,把这小小的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要说那么大的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看到这种程度的防卫,陆星河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谨慎起见,当天晚上,他还是亲自去巡视了几遍。但是,半个月之后,触发器的三个配件儿还是丢了。 “你说不见了”?一向沉稳的他也禁不住躁动起来:“如此严密的防守,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我们守住的是外面,他们却是在里面偷走的”。梁书鸣沮丧的说道。 “里面?什么里面”?陆星河瞪大了眼睛,那气势就像要吞了梁书鸣一样儿。 “贼人在里面挖了条地道”,他无可奈何的说道。 陆星河立刻和梁书鸣来到那间屋子里,果然看到,里面除了一个大洞和从洞里挖出来的土,三个组件儿,一个也没有了。 “拿火把来”!这个时候的陆星河,已经顾不得大将风度了,拿过军士手中的火把,就跳了下去。 “将军”!梁书鸣还没来得及阻拦,火光一闪,陆星河已经沿着地道向前走了。他也只好带着几个人跳了进去。 这一段隧道不是很宽,也不太长,没走几步就到头儿了。虽然是到头了,却没有就此中断,而是向左一拐,通到了一条宽敞的主隧道。 “好奸滑的盗贼”!陆星河紧攥着拳头,青筋暴起,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们上次的骚扰,并非料事不周”,他平静了一下心情,才转过头来,对梁书鸣说道:“而是为了让我们把触发器挪到前院儿来,这样儿他们就可以通过地道,把触发器运到城外了”。 梁书鸣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后院虽然能运出去,但走街串巷的,非常危险,一旦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挖地道呢,又离主干道太远,费时费力,迁延日月,一旦有所变动,也是徒劳,只有挪到前院儿来,接近主干道,才能省时省力,减少危险”。 陆星河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他往日的风度:“梁将军,你派几个人去追查隧道的出口,另派几个人去侦查贼人的踪迹。另外,立刻派人去请武陵王和大司马,还有,要严格保守秘密,不许露一个字出去”! 梁书鸣立刻去安排了,这里陆星河也重新回到隧道口,让军士续下梯子,自己爬了上去。正打算回大厅等忽而木和路远航,猛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刻让军士去通知昨夜负责守卫的把总,让他把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部叫来。 “将军”,把总带着他的人来到庭院之后,向陆星河汇报:“除了禾刀余、何头黑,其余的人全部到齐了”。 “他们两个为什么没有到啊”? “没找到,估计是有事出去了”。 “那么,他们跟了你多久呢”?陆星河死死的盯着那把总,想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破绽。 “回将军,只有两个月,两个月之前,那个叫禾刀余的拿了一封大祭司的介绍信,让我把他们安排在府里做做侍卫,我不敢作主,就把信递给了指挥使大人”。 “这话不假”,指挥使梁书鸣说道:“他的确给了我一封信,我也看了。因为是大祭司的推荐,就安排他们进了府,让把总带着”。 “那封信你还留着吗”? “在小人家中”。 不大的功夫,那封信拿来了,陆星河只展开看了几个字,就苦笑起来:“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第二十九章 石昊天 东铎人和其他国家人的最大区别,就是发色。在整个儿九州大陆,只有他们的头发是多色的,所以,他们是无法隐藏身份的。而现在,他们和康乐人已经开战,要想通过边界线,只能是偷渡。 何首乌联系的这个蛇头,算得上是这一行里的元老级人物,但也只能保证他们的人能够过境,货物不行。 “我们需要通行证”!黎有蓝说道:“没有通行证,即便过了边界,也很难前行,而我们的目标又是大都”。 “但我们不可能得到通行证”高颧骨提醒他说:“第一,我们没有合适的理由,第二,目的地是大都,第三,两国刚刚开战。而且我认为,就算有了通行证,我们也不一定能到大都。我们能办到的通行证,就目前来看,只能是东铎的,但东铎的通行证能不能在敌国通行,谁也不知道”。 “高老大说的没错”,何首乌也赞同的说:“人去都不能保证通行,货物就更难了”。 “所以我们要分头行动”,黎有蓝说道:“你们两个先偷渡过去接应,我回京都办通行证”。 “那货物怎么办”?何首乌问道。 “如果不能带过去,就就地销毁”! “销毁”?他们以质疑的目光,同时望向黎有蓝:“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东西就这么销毁了?再说,把它销毁了,我们用什么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黎有蓝无可奈何的说道:“既然无法把它运进去,就只能销毁了,不过两位不用担心,我已经画好了图纸,只要我们另一件货物能够安全到达,我们的计划就不会有意外”。 他们一向相信黎有蓝,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天晚上,他们就联系了蛇头,三天以后,偷偷的过了边界线。而黎有蓝,则是快马加鞭的回到了京都。 迎接他的人,自然就是风向标,在这次行动中,他留守在京都,负责另外一件同样儿重要的事情。 “事情怎么样儿”?晚上为他接风的时候,风向标问黎有蓝。 “还好,没有太多阻碍,不过也不算成功”。 风向标见他说的奇怪,禁不住问道:“既然进展顺利,为什么还失败了呢”? 黎有蓝苦笑着摇了摇头:“东西弄出来的时候很顺利,但是弄出来之后就不那么顺利了”。于是他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一遍。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就需要你的帮忙了”,他抓起风向标的手:“通行证这一块,只能是由你来办,我还要去办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黎有蓝首先来到了石斛的府上,向自己的姑奶奶黎梦恬请安。之后,就找到了石璧霞。 “我还得见见那个人”,他看着石璧霞,诚恳的说道:“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你不必向我保证什么,见不见你也不是我说的算,我只负责传话”。她的态度虽然还是那么冷漠,但说话的语气却柔和多了。 “那就有劳妹妹了”。 “不用客气,我也不是你妹妹”。她依然对他怀有怨望。 “那就有劳弟妹了”,他开玩笑的说道。 这一次她却没有反驳,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去后宅了。不大的功夫,她就回来了。 “老师说你可以进去了”。 两个人再次来到后花园,在一所幽静的小院儿前停下来。 “你可以进去了”。石璧霞站在门口儿,看着黎有蓝进去,自己也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菲烟,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要去秋山半岛了”。刚一回到屋里,她就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老夫人同意了”?丫头一边收拾,一边问她。 “她怎么会同意呢”?她嘟起了嘴,满怀惆怅的说道:“连外面她都不让我常去的,那么远就更不可能了”。 步菲烟听到这里,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笑着说道:“那我们可不能去了,这样儿偷偷的跑出去,李夫人知道了,小姐没什么,我可是要被打死的,再说,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哪里就有那么多坏人?还那么巧就让我们碰上了”?她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心,但在丫头面前,不能表现出来,而且这又是她下了决心要去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我和高颧骨都说好了的,他要亲自送我去呢”。 步菲烟虽然是个丫头,却比她明事理,加上比她大两岁,凡事考虑周到,便劝她说:“小姐这么金贵的身子,连一点儿委屈都不曾受得,如今要去跋山涉水,怎么坚持的了?依我说,不如就找个人,给你那巴牛弟弟捎一封信去,让他来见你,岂不是好”? 石璧霞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巴牛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从来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 步菲烟见她难受,也不便劝她,为了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就悄悄的退了出来。 黎有蓝这里,已经进了小院儿,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后生可畏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随后,一位须发皆白年近古稀的老人,出现在门前,他就是魔神院上一代的科技骨干石昊天。终极武器、末日武器以及原始病毒等等,这些终端武器,都是由他组织制造和研发。 “晚生见过老前辈” 。黎有蓝急忙站起来,上前施礼。 “老自老,前辈实不敢当”,他笑着向黎有蓝点点头,凌厉的目光中,透漏着一丝冷峻。 两个人重新坐下之后,一个孩子过来,给他们倒茶,之后,他就退下了。 “这么多年来,除了石斛,想着我的人,就只有你了”,他又笑眯眯的说道:“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总不能让这些人从坟里再爬出来”? 两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若是形势允许,我也愿常常见你老人家呢”,黎有蓝也笑着说道:“但现在可是不一样儿了”。 石昊天并没有问他外面的事情,对他来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和他的关系不大,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这小院儿中的一草一木,花开花落。 “那么,你此次来,又是为了什呢”?他其实不喜欢这种目的性特别强的拜访,但无法从心里拒绝。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他,来寻求他的帮助,这说明他还有用。而生存的价值,恰恰也正在于此。这和他安于现状的心理,又刚好相反。 “我其实只想知道一个人,”,黎有蓝见他把话挑明,自己也就不再隐藏:“这个人和你原来最得力的助手有关”。 “沈遗珠”?这个名字,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他还活着”? “是的,在康乐”。 “喔”,石昊天重新放松下来,他比他小了三十岁,活着也是很正常的:“那你要打听他的什么消息呢”? “他的儿子,据说,他的儿子在他进入魔神院不久就失踪了”。 “你找他做什么呢”? “这是老人的愿望”。 这个简单的回答,确实震撼到了他,当年那生离死别的一幕,又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也许不想见他”。 “但是他想见他”。 石昊天沉默了很久,痛苦的表情反应着他内心的挣扎。 “你要知道,当时他极力想要留住他,因为他认为我们的研究是灭绝人性的。在没有成功之后,他就离开了东铎”。 “我们知道他现在在康乐,但我想知道具体的位置”。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石昊天才再次开口:“我对你的帮助只能到这里”。他看着黎有蓝失望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忍,踌躇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名字:“胡冰卿,你可以找一下这个人”。 “他是”? “她是现在大都极乐坊最有名儿的妓女”。 第三十章 回家 巴牛住在三仙岛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惬意的。不用做任何事,不用管任何事,每天除了闲逛就是喝酒,如果他愿意,这种情况会一直继续下去,裘震海已经和他商量,要把他的父母接过来的事情了。 “龙在深海,偶尔腾云,却不能就久住云中;虎卧山林,偶去平原,也不能以平原为家。非云不可住,平原不可卧,以非其家耳。我本山野村夫,过惯了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承蒙老英雄错爱,有此一段佳会,已是非分,岂能再贪人之力,以欺本心?秋山半岛与三仙岛,咫尺之遥,一苇可航。老英雄又身体健康,后会可期,所谓来日方长,何必拘泥于区区尺寸之间”? 他的这段拒绝的话,还是说得极其明白的,既没有自谦,也没有自傲,既拒绝了他,又表示了尊重。所以裘震海也没办法强行留他,――他的本意,原是要把他收入麾下,人家不愿意,强迫着来也觉得没趣儿,因此上重新摆了一场送别宴,热热闹闹的,把他重新送回秋山半岛。 “把箱子抬上来”!大船靠岸之后,裘继戎一声令下,几十个人,抬着二十一口大箱子,拍成一条蚂蚁阵,浩浩荡荡的进了黎家大院儿,把那群正在洗衣做饭的妇女,喝茶斗嘴的老人,以及乱跳乱跑的孩子,吓得一溜烟儿的跑了。 “嫂嫂,是我回来了”!巴牛站在院里,见自家的门虚掩着,便向屋里藏起来的姚雪莹喊道。 姚雪莹听到声音,把脸贴在门上,就着门缝儿仔细辨认,这才看清楚,为首的那个人,真是巴牛。但他此时的打扮,已是大不相同了。只见他头上戴一顶麦穗金冠,冠中心一颗大大的蓝水晶,水晶周围,是钻石镶嵌的九种动物:囚牛、睚眦、嘲讽、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传说龙生九子,皆不像龙。所以这顶冠,也就不叫九龙冠,叫做兽王冠。乃是胡夏人开国皇帝甘露园的顶上之物,裘震海送给他,对他的期待,可见一斑。 他身上穿的是一身西蜀金蚕丝织成的孔雀蓝裤褂,外罩大氅,一双紫芝木鞋,更是与众不同。从头到脚,完全是一派王者气度,哪里还有扶犁耕地、担水劈柴的农民相? 姚雪莹看见他回来,已经是大喜过望,又见他这般打扮,带了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东西,更是出于意料之外,急忙打开房门,来到近前,向其他人施礼,裘继戎等人也急忙还礼,并向她解释这些日子里巴牛的一些情况。其他藏起来的人见到这种情形,也就都陆陆续续的出来观看。等到他们认出巴牛,也是个个欢喜,人人踊跃,围着他说长道短,问东问西。 巴牛且不先回答他们的问题,把裘继戎先让到屋里坐下,倒茶添水。 “喝茶倒不必忙”,他笑着说道:“带过来的东西先看了再说”。 于是两个人又重新来到门外,让那些人把箱子一个个打开。打开第一个箱子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就发出了一阵惊呼,等到二十个箱子全部打开,他们已是惊得合不拢嘴。――只见十个小一点儿的箱子里,装的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十个大箱子里,是满满的银币。 “这是十个箱子,每个箱子里面是五百枚金币,总共五千枚。那十个箱子,每个箱子里是一千枚银币,总共一万枚”。裘继戎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就沸腾了起来。 “五千枚金币?一枚就能买一千斤粮食,五千枚那是多少粮食”? “五万,不对,五十万,也不对,是五百……?五千万粮食”? “五千万……!我的天!单单是这些金子就能够成为大财主了,何况还有十箱子银币”? …… 这些人看着这么多触手可及的财宝摆在眼前,却不能伸手去拿一枚,羡慕、嫉妒、愤恨、悲哀……,这种种情绪在他们之间互相传染,蔓延,使得这些原本善良的人,顷刻之间就起了贪念,如果不是人多,他们恨不得铤而走险,一哄而上,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 “各位”!巴牛见局面有些要失控的迹象,急忙笑着说道:“你们随我来到这里,是相信我有能力为大家谋福利,我也相信,我能做到这一点。现在的这些东西,虽然是裘老英雄送给我的,却与送给大家的无异”。说到这里,他用眼睛扫了一遍人群,见大家的情绪都平稳了一些,才继续说道:“因此上,这些东西会作为大家共同的财产,由大家一起来保管”。说着,他来到黎百年、黎耀祥和姚雪莹的祖父姚劲波的跟前,深施一礼:“三位叔叔,你们是这里年纪最长、最有威望的人,管理的事情,理应由你们来担当,侄子这里拜托了”。 三个人彼此看着,都不愿接手,便对巴牛说道:“这原本是三仙岛送你的东西,理应由你自己保管,交给我们算什么事?虽然大家都在一起,说到底还是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你的就是你的,他的就是他的,若合在一起,彼此不分,将来再有相似的事情,如何处置?――所以说,还是你自己收起来”。 巴牛在三仙岛的时候,虽然知道裘震海会送自己一些东西,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多。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是十分震惊,当时的想法就是给大家分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自己现在正是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一旦分了,就成了各自的私有财产,再想征用就十分困难。可是也不能万全不分,任何人对于利益的热衷,都是超越道德的,有些人能克制得住,并不是他们没有那种恶念,而是他们的人性超越了这种热衷。如果自己不分给他们,他们就会把自己孤立起来,作为一个憎恶,甚至仇恨的对象,这显然是他所不想看到的。左思右想,只有全部充公,作为所有人共同的财产,才是最稳妥的,这样不仅能够提高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威望,还能够把所有人团结到一起。如今见几个老人推脱,急忙解释说:“咱们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吃同一锅饭,一起种地,一起收成,祸福与共,不分彼此,虽有异姓,与一家人何异?不止今日,自此以后,所有的出入账目,金银交易,还都仰仗着三位呢,三位如何能够推脱”? 三个人见他说得至诚,又见众人的渴望表情,也就索性答应了:“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只是一样儿,既然交给了我们,就说不得要讨大家的厌烦了。这些东西,以及将来要交过来的东西,咱们都得有一个明细的账目。并且,个人不能随便支用。无论是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批复,我们拿了批条,核实之后,才能发放,这一点,谁都不能例外”。说着,他们看向了巴牛。 “三位放心,集体制定的规矩,我也不会例外”。 三个人这才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但既然成立了集体制,那就要按照集体制的规矩。我们三个人,虽然可以管理这些琐事,但一些不可避免的大事,以及这个集体的最终决定权,还是要有一个归属”。 这番话说一出来,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他们刚刚到这里不久,虽然靠着巴牛,和三仙岛扯上了关系,但和其它岛屿的海盗,以及当地人的关系,还没有明确,如果想在这里扎根儿,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那是绝对不行的,――在任何一个时代,外地人,永远是被排挤的。 第三十一章 财富与规范 在没有党派和党内斗争的情况下,选举优先考虑的,一个是个人威望,一个是领导能力。就个人威望来说,姚劲波德高望重,又是这里年龄最长的,理应由他来担任。但所有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黎煜明一家处理的,带领他们来到这里的也是他们,现在,巴牛又为他们带来了财富,从哪个方面来说,不选他们,也都是不公平的。不过,是选黎煜明还是选巴牛,也成为了一个问题。年轻人更倾向于巴牛,年纪大的更倾向于黎煜明,双方争论不休,没有个定论。 “兄弟,我的人可要走了”,裘继戎看着他们闹哄哄的没完没了,悄悄的对巴牛说道:“三仙岛还等我们回去呢”。 “哥哥,来到这里,怎么连盏茶都不吃就要走?至少也要盘桓盘桓,让小弟尽一尽地主之宜,再走不迟”。 “你我兄弟,原不在这些繁文缛节上”,裘继戎依然悄悄的对他说道:“你们眼前的事情,我不便参与,但为兄的有一句话,希望兄弟能够接纳:父母原是至亲,利益蛊惑人心。多思后日烦恼,不如斩断乱根”。 巴牛何等聪明?略一沉思,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古以来,最是利益二字害人。无论是两方世人还是至亲骨肉,被利益二字弄得反目成仇,互相陷害,甚至互相残杀的,比比皆是。远古时代,舜为大贤,但他的亲生父亲瞽叟、亲弟弟象,为了他的财产和妻子,多方设计陷害,欲置他于死地。孙膑与庞涓,一师之徒,情同骨肉,庞涓刮了孙膑的膝盖,孙膑射死了庞涓。两件事虽然一个是图财,一个是妒能,却都是因这自身利益而起。孙庞两姓旁人,瞽叟与舜一家骨肉,结局小有不同,但其在争斗之中的手段之残忍,用心之险恶,却是一样的。这种例子,举不胜举。他现在虽然还只是个农民,身边也不过几十个人,但将来要壮大势力,雄踞一方,如果此时把权利让给父亲,裘继戎怕他们会有因利相倾的事情发生,让他在此时就把这个根源断了。这是裘继戎的一番好意,但巴牛却不以为然。他和父母以及黎有蓝的关系,绝非那些人可比,因此,只是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说道:“天下间,从无父在而子居其上的道理,且家父与我,一体同心,更无嫌隙,他居此位,顺理成章,我又怎么能去与他争夺?即便将来有宫斗之事,我将退守林下,以养余年,绝不做李世民,有玄武门逼宫之事”。 裘继戎原本是外人,在人父子之间,怎么好做离间之事?见他如此说,也只好作罢。便打点起身。 他向远处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个人,抬着最后一只箱子,走了过来。 “这世上如果有无价之宝,那么雷石绝对是其中之一”,说着话,他亲自打开了箱子:“这是三仙岛的土产,世人难得一见的东西,我叔叔得到了,不敢爱惜,特赠与兄弟做个纪念。当然了,只是赠送原石,兄弟也没什么大用,所以我叔叔央了老铁匠邹明轩,打造了一件儿护身的武器,给兄弟做个摆设”。 巴牛和众人一起向箱子里面看去,只见金灿灿的包袱皮上,静静的躺着一把摩天大斧。这把大斧,呈金黄色,太阳一照,极其耀眼。斧柄长约一米六,斧头直径一米二。斧柄上有九龙凹雕,末端是龙头吞口,六棱尖纂。顶上也是攒珠吞口,三棱长纂。 巴牛见到这件儿兵器,就觉得那些财宝没什么价值了。他走上前去,抓斧在手,掂了掂份量,也有一百多斤,。他略略舞动了一下,便大喜过望,比起之前自己用过的那把斧子,这一把更在重量的分配上更合理,用起来也更顺手。 “老爷子的厚礼,黎某人却之不恭”。他重新把斧子放回箱子,向后面看了一眼,立刻有两个人过来,连同箱子抬了进去。 “兄弟,为兄告辞了”!说着,他又向众人做了一揖:“诸位,三仙岛与黎兄弟已为一家,诸位也就是三仙岛的家人,以后常来常往,晚辈这里先行告退了”。 众人苦苦相留,裘继戎只是不应,最后只得一起把他送到海边,看着他们上了船,直到不见了船影儿才回来。 “刚才的事情,我们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回到家里之后,只有姚劲波、黎百年、黎耀祥、黎煜明和巴牛五个人聚到了一起,商量刚刚提议过的事情。 “我个人认为,你们父子共同管理最好”,姚劲波说道:“家族的事虽然不大,却也不少,而且将来还要发展,一个人未必照顾得来。再有就是海盗这边,也只有巴牛这孩子能够处理,和本地人打交道也少不了他。你们父子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互相辅助,再加上我们三个,不说万无一失,也算可以了”。 其他人也点头称是,这件事也就定了下来。到此为止,巴牛的国家,也算有了个雏形。 “管事儿的人有了,其它的事情,咱们还得商量一下”。黎百年说道:“咱们现在把秋山半岛的这块盆地,开垦了一半儿,另一半儿也还要开垦。但现在劳动力成了问题,如果不能从当地雇佣更多的工人,不但开荒的前景不容乐观,秋收都会成为问题”。 “不如这样”,黎百年说道:“咱们给他们提高价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到他们得到了便宜,其他人自然也就来了”。 “这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巴牛忽然插口说道:“秋山半岛的原住民不过千人,即便是来一半儿,将来也还是不够用,而且人心不足,今日加价,明日他还会期望更高。一旦不能满足他,便前功尽弃”。 “但我们不得不如此”,黎百年道:“岛上只有这些人,去中原又太远,也不符合设计,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有三个办法,并且这三个办法要同时实行”。 看着他自信的表情,众人面面相觑。 “那你就说说,说出来咱们大家商量商量”。他们还是不太相信他。 “现在的这个情况就这样儿维持着,这个不用说了。另外,我们要把这些地分开来种。我们现在因为种子的问题,只能种一种作物,这就导致了耕种和收获的集中,也导致了用工的集中,这无疑增加了招工的压力。过几天我去京都,在那里多买些种子,作物多样化了,种地和收获也就减轻了负担”。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事实上,这个办法大家都想到了,只是没有人提出来,另外,那时候提出来也没什么用,没有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另外两个呢”? “我还要去一次大都”。 “去大都”?这几个老人立刻坐不住了,那可是要花很多钱的,虽然他们现在很有钱。 “是的,要去一次大都”,他目光坚定的说道:“因为,在整个儿九州大陆,只有康乐人还在卖奴隶”。 “你……,你是想买奴隶”?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自从废除奴隶制度之后,这些自由国度里的人,对于提到奴隶这两个字,都会被视为另类,更不用说买了。 “这件事绝不可行”!黎煜明第一个站起来反对,他已经气得双目充血,须发张:“除了康乐那些灭绝人性的人,没有人会再畜养奴隶,别人不可以,我们更不可以”! 他极其愤怒的瞪视着巴牛,想要让他屈服。 “我们也都不同意”,姚劲波代表另外两个人说道:“这是个原则问题,不需要进行讨论”。 第三十二章 又见柳一一 “我会给他们自由”,对于他们的反对,他早有准备:“我们需要的不是奴隶,而是工人,所以要给他们自由”。 “你是说,你要花钱为他们赎身”?这个比喻虽然不是十分恰当,但足以表达他的观点。 “差不多”。他故意把接下来的话咽回去,等待着他们的质问。 “也就是说,你要去买一群牛,然后,把它们放到旷野”?黎百年强压着愤怒,问道。 “也差不多”。 “孩子,你知道离咱们十几里路就有海吗”? “知道”。 “那为什么不把你花不了的钱直接扔进海里呢”? 对于两个人的争论,黎煜明一直在旁边看着,见黎百年说的这么刻薄,也有点儿埋怨自己的儿子虑事不周,因此上说道:“巴牛啊,人是不知道感恩的,就算你把他们救出来,也很难完全得到他们的信任,想要用这种方法感化别人,是行不通的”。 他即是在为他解围,也是在帮他解释。没想到,他根本不领情。 “我也不需要他们感恩”。 …… “该放的屁,现在就放”!还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姚劲波看的明白,他早就看出了巴牛在故弄玄虚。 巴牛见他动怒,顽皮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既要放了他们,又要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至于用什么办法,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了。不过我保证,这些钱绝对不会白花”。 “好,我们还是要相信年轻人”。姚劲波的这句话,完全是说给黎百年和黎耀祥说的,见他们没有异议,就转过头来,问巴牛:“那么第三个办法呢”? “第三个办法,需要几个个巧舌如簧的人”。 众人又是一阵茫然,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给他们路费,让他们去内地,然后传播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呢”? “一个并不存在,却给人们充满希望的故事”。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其间他们制订了很多方案,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各自散了。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这次会议都是极其重要的,这是秋山半岛崛起的第一步,步幅不是很大,却十分坚实。 “不睡一觉儿就出去吗”?姚雪莹正在做饭,看到巴牛洗了把脸,便匆匆忙忙的要出门,问他道。 “还有个人也许一夜没睡着”,他笑着眨了眨眼,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姚雪莹的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羡慕与苦涩糅合到一起的微笑。 这个时候的村子里,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起来了,更多的人还都在睡梦中,柳传志家就是大多数中的一个。巴牛来到柳家的时候,连狗都在睡觉。他也就不走前院儿,而是绕到后院儿,从树林里摸过来,把身子贴在柳一一的窗外,顺着窗格子的缝隙向里看。 里面漆黑一片,隐隐约约的有一个身影靠着北墙,似乎是睡着了。他小心的打开窗子,偷偷的爬进去,摸到那人身边坐下。待眼睛适应了,才转头看她。 这一看,可是把他吓了一跳,只见她正直直的盯着他,身子一动不动。 “我的妈呀”!他差点儿没跳窗户逃跑,回过神来,还捂着砰砰乱跳的心脏,而她早已笑弯了腰。 “吓死我了”!他压低声音,埋怨她道。 “你爬到我屋里,我都没害怕,你怕什么”?她仍然忍不住笑。 “谁知道你醒着呢”?他红了脸,讪讪的说道。 “我要是不醒着,还不知道你会做什么坏事儿呢”!她把话说出来了,也感到了不妥,但为时已晚,想要收回来,已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把通红的脸,埋到臂弯里。 这一动作,被巴牛看在眼里,不禁心里一阵荡漾。他小心的挪了挪身子,使两个人靠得更近。然后伸出胳膊,试探了一下,见她没有反抗,就轻轻的搂住她,然后悄悄的道:“这么些天,你都是怎么过的呢”? “还能怎么过呢”?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不过是和原来一样儿,天天的打水、做饭,有时候洗洗衣服,浇浇园子,有时候也去地里给爹爹他们送饭”。 巴牛心疼的抓过她的手,摸着上面的茧子,也不禁长叹一声,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玉在深山,人都以为是石。珠藏蚌中,不知者以为是沙。像姐姐这样儿的美女,如果生在大户人家,便是千金万金的小姐,生在农家,就是农村的野丫头……”, “你才野”!她刚还好好的听着,见他把自己比做深山中的玉,蚌里的珠,心里甜甜的,说到富家千金也还好,到了最后一句,就不太像话了。急忙打断了他,拧着他的胳膊,低声骂道:“你比野牛还野”! 巴牛强忍着笑,掰开她的手,再度把她搂在怀中。她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便顺从的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听说,这些日子以来,你享尽了人间富贵,过着富甲天下的人才能过的生活,还回来干什么呢”?她轻轻的捻着他衣服上垂下来的丝质飘带,半是关心,半是哀怨的问道。 巴牛皱了皱眉,轻轻的握住她的手,长叹一声,说道:“对于别人来说,的确如此。但对我来说,那不值一提”。他摸了摸她长长的秀发,继续说道:“人生的快乐有三,但富贵不在其中”。 “是哪三种快乐呢”? “父母康健、知己相伴、问心无愧,父母康健则无忧,知己相伴则易乐,问心无愧则无往而不利,有此三件,如何不乐”? 柳一一见他说得动情,心里也是一阵温暖。蜷了蜷身子,钻到他的怀里,把被子拽过来,给他盖上,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说道:“三仙岛的海盗是怎么招待你的呢?给你吃龙筋凤髓,还是猴头燕窝?有没有给你找几个漂亮姑娘,给你铺床叠被”? 巴牛忍不住笑出声来,急忙又压低了声音,趴在她耳边上说道:“还给我送到龙归去见龙女呢!你可真能想。他们是很有钱,但说到底还是海盗,而且三仙岛自己不种地,没有食物来源,他们吃的粮食和蔬菜都不是新鲜的,海鲜虽然很多,也不比我们这里的好多少,一直住着,有什么意思呢?至于美女,那就更没有了,他们那里,连松鼠都是公的,更不用说人了”。 柳一一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故作愤怒的说道:“胡说八道!你难道把岛上的动物都检查了一遍”? “虽然没有看见,但是气味不一样儿呢”。 他还没有说完,柳一一就又拧起了他的胳膊。 “松手松手,疼疼疼”! “看你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才老老实实的分开,之后,他就把自己在岛上这些日子亲身经历的、看到的,以及听说的一些事情,一样儿一样儿的说给她听。 “过些日子,我想去一趟大都,顺便也去京都看看”,他听她没有说话,知道她一定是又难过了,于是摇晃了一下她的身子,继续说道:“但这次,我想带你一起去”。 “真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但随即就掩住了口,做出一副娇羞状。 “当然是真的了”他捏了捏她的脸,柔声说道:“我现在也离不开你呢”! 这些话当然是他的真心话,因此上说得极其缠绵。要不是农村人观念守旧,两个人恐怕早就到一起了。当然,实际情况,可能也还有变数。在他们隔壁柳传志正把耳朵贴在墙上,而他的手里,正死死的攥着一根掏灰耙。柳一一的母亲,也提着笤把,做出出击的准备,不时小声的问着:“什么情况?冲进去”?――形式不容乐观。 第三十三章 康乐使者 康乐人的使臣王林,在到达鸣沙山的第三天,就预感到了这次外交的失败,――他遇见了另外两个国家的使者:东铎僧人海慧和山南外交大臣察布查尔。海慧倒还罢了,这察布查尔可不简单。他除了是山南国的外交大臣之外,还是皇族。他的到来,意味着这个可以与康乐相匹敌的大国,已经倒向了鸣沙山与东铎的军事同盟。 这是个极其重要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写了一封密奏,遣自己的心腹星夜赶往大都,与此同时,还秘密的会见了察布查尔。 “康乐人的侵略行为是极其不明智的”,察布查尔作为局外人,如此趾高气扬的批评战争中的一方,无疑是为了表明态度,不给战败国留任何的转圜空间。 “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对一个政治与经济完全独立的主权国家发动战争,势必会遭到全世界的反对。东铎人、胡夏人、西陵人、百钰人等等等等,包括一些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国家,对于贵国的穷兵黩武也无法坐视不理”。 看着他一脸正气的样子,王林恨不得抽他,这些打着正义的幌子,专门挑拨是非的家伙,除了自私自利之外,哪里有什么正义?不过,他也只能在心里骂他,表面上,还是要一团和气的。 “两国交兵,各服其咎,大人只把责任推给一方,是否有失偏颇?南山与康乐,一向友好,康乐不问南山袭击四国岛,正如南山不问康乐与鸣沙山,我以为,大国之间,以大局为重,略有倾斜,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如今我康乐意欲与鸣沙山重归于好,还望大人从中玉成其事”。 王林的这段话绵里藏针,察布查尔如何听不出来?他也是外交的高手,刚才只是试探一下虚实,见王林没有露出破绽,随即转变了态度,笑脸相迎:“你我各为其主,各行其事,谈不上玉成不玉成。反而是公事之余,能互相交个朋友,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王林见他改变了话题,也不好继续前言,只得说些闲文轶事,彼此谈论了一回,也就回来了,第二天早上,递上国书,等待鸣沙山国王邱胜翃的召见。 直到一周之后,邱胜翃才在偏殿接见了他,一同到场的,还有大司徒钟大吕、户部正卿胡松华、兵部主事萧北辰、刑部主事梁书同以及刚刚从龙石堡赶回来的大司马忽而木。 “大国天使,陪臣礼当远迎,只是近日以来,寡人身体不适,今日才得拜见,还望天使海涵”。 “陛下为君,属下为臣,虽是异国,其理相同,只是下臣所关之事重大,不得不急于见陛下,唐突之处,望陛下宽恕”。 “天国以干戈而来,陪臣不得不以干戈而往,如今欲偃栖干戈,摒弃前嫌,陪臣岂有不感恩戴德,加之以欢呼雀跃之理,但国家之事,非余一人,余纵心甘,奈天下百姓何”? “不错”!大司马越众而言,语气慨:“康乐人自恃其众,以兵临我,欲奴婢我、臣仆我,其灭我之心,天下皆知。彼时何不容我一言?如今沙场折戟,内乱四起,方欲议和,此非其本心,特缓兵之计耳。一旦内乱平息,兵力充足,谁能保他不卷土重来?且两年战争,创伤已深,死者不能复生,残者不能复痊,子失其父,妇失其夫,虽三尺童子,皆欲被尖执锐,为父兄报仇,此时议和,尚可得乎”? 事实上,在接见王林之前,邱胜翃就已经和这些大臣们商讨过和与战的问题。这一次主和派的声音沉寂了许多,尤其是忽而木在场的情况下。所以在忽而木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反对。但王林就不一样儿了,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即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坚持到底。如今见谁都不说话,只得开口说道:“大司马此言差矣,交兵之时岂无和议?只是双方角力,各不相让而已。如今我们康乐愿相让一步,大司马难道不能?大司马以我军新败,鸣沙山得众,方有此和议之论,此亦诚然。然而,大司马当以自身度之:康乐虽败,终是大国,百万之众,旬月可至。鸣沙山虽胜,举国之力,兵不满万,就算东铎、百钰、胡夏、西陵、常林,数国并力,也无十万之众。至于山南人,与鸣沙山悬隔千里,缓急之间,岂能相援?若两国各释前嫌,重修旧好,使士马得息,人民得安,岂非百世之福事?我想,贵国之人民,亦乐见和平,而不是战死沙场”。 忽而木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却被邱胜翃制止了:“国家大事,不可以一言决之。且在我同盟,兄弟众多,陪臣当与众兄弟商议,有结果之后,我等再议如何”? 王林区区一个使臣,能有什么办法?只得退回馆驿,再伺机而动。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大司徒钟大吕却暗中帮了他一把,当天晚上,他就派了一个心腹,邀请他到府上一叙。王林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自然是欣然而往。 司徒府的奢华程度,让他这个生在中原的人,都不禁大为惊叹。门前的两个石狮子,就值几万金币,两扇大门,是用最好的夏木加工而成,并且用的是一整棵树,没有拼接。门是是八八六十四颗纯金打造的门钉,两个巨大的狮首门环,同样儿是纯金打造。进得门来,西海神石铺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二门,据说这种石头出自西海海底,夜晚可以发出萤火一样儿的光芒。路的两旁是,两行玉树,树上的玉珠随风摇曳,五光十色的炫人双目。树后是两排房子,房檐下摆着各种笼子,里面是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珍禽异兽。几个小鱼塘里,开着萍花,这种花只有在极寒之地才能找到,所以池塘里还用特制的设备制造了冰山。不大的假山石,看起来普普通通,其实也价值不菲,他们都是各种玉的原石,只是未经打磨而已。 只是小小的前院儿就如此豪华,正房与花园可想而知,王林不禁大为感慨。自以为来司徒府一次,天下奇物可尽收眼底。正在感慨之际,轿子已抬到了二门。在此下轿之后,重新换了顶更加豪华的软轿,由四个衣着华丽的家人抬着,向正房走来,一路上的奇珍异宝,不必细说,总之,都是极其罕见之物,让王林这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人,也不禁瞠目结舌。 走了好长一段路,轿子才停下来,下人压了轿,扶他下来,之后就退下了。他这才如梦初醒,拂了拂身上的尘土,跟着两个管家一样儿打扮的人,向会客厅走来。 “天使降临,钟某不曾远迎,恕罪恕罪”!钟大吕早已迎候在门口,见到他来,急忙上前施礼。以他这么高的身份,对一个使者如此谦恭,让王林也感到受宠若惊,急忙上前答拜。正欲抬头之时,猛然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及至抬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钟大吕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人身高一米八几,虎背熊腰,露出来的双璧上,筋节饱起。一头宝石蓝色的长发呈纺锤形披散在身后,直到小腿弯处,一双同样儿是宝石蓝色的大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喔,我来介绍一下”,钟大吕看着王林望向自己的身后,便笑着把巴牛让到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东铎第一勇士黎九元黎公子”。 “晚生黎九元,见过天使大人”。他气度闲适,语调平和,这更让他惊讶不已。 “小英雄名满天下,能够在此相会,真是三生有幸”!几个人又客套了一番,便走进大厅。 第三十五章 误入乱世山岛 巴牛是在摇晃中醒过来的,摇醒他的,正是柳传志。 “有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手指前方。巴牛抬眼看去,一艘巨大的楼船,从晨雾中驶来。船上如蚂蚁一般的人,正在忙忙碌碌,看起来他们像是触礁了。 “很快就会有小船过来”,柳传志和巴牛一起走出帐篷,远远的看着。 “我们不能让他们上岛,这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柳传志说。 “但我们可能无法阻止,从船的体型上来看,那上面至少有上百人,仅凭我们两个人,显然无济于事”。 柳传志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他们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两个人商量,决定做一些警示性的东西,来提醒他们,希望他们能望而却步。 这艘大船,是从山南国启程,向鸣沙山进发的。里面除了贵重的货物之外,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山南国外交大臣察布查尔,以及他带来的礼物。 “护送外交大臣去前面的岛上休息”,船长苏鲁吩咐副船长莫代尔:“同时组织另一批人到岛上伐木,我们需要那些木材来修补商船。另外,找到当地人,我们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副船长立刻去安排,他让几个人划着小船去最近的那座小岛伐木,一部分人继续留在船上看守货物,另一部分人护送着察布查尔来到了乱世山岛。 “前面有串儿文字,看起来像是蝌蚪文”! 察布查尔随着随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排醒目的字体,出现在前方的一块巨石上。 “什么蝌蚪文”!察布查尔瞪了随从一眼:“那就是九州大陆的正体字,只不过写得有些潦草而已”! 听到这里,躲在深草中的柳传志强忍着笑,看着巴牛,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的字看起来真不怎么样儿”。 “那是大字,大字好难练的,我的小字好着呢”!。 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强词夺理,柳传志竖起来大拇指:“小子,脸皮够厚,嘴也够硬”! 巴牛刚想反驳他,就听察布查尔开始念石上的文字:“乱世山地狱之旅,欢迎你”。 “什么鬼”?几乎是同时,察布查尔和柳传志一起脱口而出,只不过察布查尔是大声的责难,柳传志是小声的疑问。 “应该是什么可恶之人的玩笑”,察布查尔不以为然的继续向前走,但他的随从们却没有跟上来。 “你们怎么了”?看着一脸惊恐的人们,他好奇的问道。 “大人,是乱世山岛!乱世山岛”! “乱世山岛怎么了”? “没有人能够从这里活着离开”! 听了他们的话,察布查尔放声大笑:“那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传说,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魔鬼?哪里有地狱?告诉你们,如果我们生活的不是地狱,世界上就没有地狱”。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向岛上走去,那些随从们无可奈何,只得跟了上去。 “这回好了,警示反而成了激励”,巴牛半开玩笑的说道。 柳传志想要教训他几句,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察布查尔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巴牛在他背后伸了伸舌头,也紧跟其后。 乱世山岛的神秘传说,一直以来都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察布查尔也不例外,如今意外相遇,怎么可能不一探究竟?他又仗着人多,便信步而行。 那些随从们最初还提心吊胆,走了一段路之后,也就放松了下来。这里果然是世外天堂,五光十色的果实,千奇百怪的植物,以及种类繁多的动物和鸟类,让这些久住大城市的人们,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一些人更是开始采集植物的叶子,和花朵,准备做成标本,有的人开始采摘果子,有些人要准备打猎。 “鬼”!一个人忽然大叫一声,所有的人都吓得面如土色,立刻聚拢到一起,紧张的四处张望。 “在哪里”? 最先叫的那个人尴尬的看着前方,不很确定的用手指了指:“刚刚还在那儿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嗨”!大家迅速放松了下来:“原来是自己吓自己”!一些人开始开玩笑的说他胆小,一些人埋怨他大惊小怪,弄得他自己也不确定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刚才不是我”!巴牛着柳传志怀疑的目光,急忙小声解释:“我刚刚在你身后”! “那可就坏了”!他不等巴牛反应过来,立刻就跳了出来,在这群人身后大声喊道:“停下!停下!不要再向前走了”! 人们刚刚放松下来,紧张的气氛还没有消散,被他冷不丁这么一喊,立刻就吓得不知所措,手里拿着武器,一阵乱喊乱叫,直到看到身后站着的是个活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你……,你是什么人”?看起来无所畏惧的察布查尔,此时也是声音颤抖,面色苍白。 柳传志急忙走上来,挡住他们的去路:“我是秋山半岛人,诸位听我良言相劝,请就此打道回府,前面太危险了,我们本地人都不曾去过”。 “喔,是这样儿啊”。察布查尔放松下来之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柳传志,见他是个农民打扮,心里就产生了轻视的想法,对他的警告,也当成了愚民们胆小如鼠的表现。 “老乡,我们只是随便看看,看完了就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说完了这话,他捻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柳传志在心里暗骂一声,立刻让开了道路。他刚刚从察布查尔的脸上,看到了令他恼怒的轻蔑。 “这种人就让他们去做肥料”!巴牛当然也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这群人见到这岛上有人,就放松了警惕,放开怀抱,欢欢喜喜的一路向乱世山进发。 “这里好像有个人”!仍然是那个刚刚眼花的从人,指着前面说道。 “行了,你怎么又犯迷糊了”?一个人照着他的后脑勺重重的拍了一巴掌。 “等会儿,好像是真有个人”!这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叫道。 大家于是一起走近了细看。这一看不要紧,立刻把几个胆小的吓尿了裤子。只见一个赤裸裸死人,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就像刚刚被制作成的标本,新鲜却十分恐怖。 “一定是刚才那个当地人”! “胡说!当地人在我们身后,怎么可能跑到前面来死了”? “也许是被什么东西抓过来的”! 大家闹哄哄的争论不休,诡异的气氛又重新笼罩了他们。 “有点儿奇怪”,就在大家乱嚷乱叫的时候,察布查尔重新检查了尸体:“他的血还没有流干,这说明他是刚刚遇害不久,而尸体没有倒下,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冬阳”!这时候一个士兵忽然走到尸体跟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异常激动的喊道:“这是咱们队里的人”! 所有的人立刻鸦雀无声,一起看向那个士兵和那具尸体。察布查尔觉察到异常之后,立刻追问他是怎么回事儿。 “他是我们近卫军的人,我的老乡,刚刚也在我们的队伍里”。他面色苍白的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悲哀。 “这里的确少了一个人”,负责带队的小队长胡海泉向察布查尔报告:“我们近卫军负责保护大人的一共二十四个人,现在只有二十三个”。 “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在吗”?他立刻看向了自己的亲随,目光所到,是一个个呆滞的脸。 “都在,十四个人一个不少”。 他暗暗叫了一声万幸,就不敢再往前走,可是,当他转过身来,想要回去的时候,那条来时的路,早已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九龙的惩罚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现在的察布查尔,扶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满脸恐惧的站着,身上瑟瑟发抖。但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有刀山火海,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让所有的人分成三人一组的小队,背靠着背,组成无死角的防御阵型,跟在他身后,向着记忆中的来路,慢慢挪动。 “他们怎么了”?巴牛看着他们如此奇怪的举动,禁不住好奇的问柳传志。 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问了一个看起来与此毫不相干的问题:“巴牛,你知道龙生九子这个说法吗”? 巴牛点了点头,没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意思。柳传志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些人,和巴牛说道:“乱世山岛据说是九龙的诞生地,也有说是九龙巢穴的。不管哪一种传说,都和九龙有着非常大的关系。当你遇见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就会被它们用特殊的方式戏弄,目前来看,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九龙”。 巴牛不禁想起了那些传,据说龙生九子,都不成龙。所谓“龙生九子”,并非龙恰好生九子。只是以九来表示极多,因为九这个数字,在九州大陆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九是个虚数,也是贵数,所以用来描述龙子。龙有九子这个说法由来已久,但是究竟是哪九种动物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直到六百年前,一带史学巨匠麦克斯,通过对古籍和传说的比对,才得出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论。它们分别是:囚牛、睚眦、嘲讽、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 囚牛。古籍上说囚牛喜音乐,蹲立于琴头。它是众多龙子中性情最温顺的,它不嗜杀不逞狠,专好音律。龙头蛇身的它耳音奇好,能辨万物声音,它常常蹲在琴头上欣赏弹拨弦拉的音乐,因此琴头上便刻上它的形象。 睚眦。古籍上说睚眦嗜杀喜斗,刻镂于刀环、剑柄吞口。它是老二,平生好斗喜杀,刀环、刀柄、龙吞口一般都是它的形象。这些武器装饰了龙的形象后,更增添了慑人的力量。它不仅装饰在沙场名将的兵器上,更大量地用在仪仗和宫殿守卫者武器上,从而更显得威严庄重。 嘲风。古籍上说嘲风形似兽,是老三,平生好险又好望,殿台角上的走兽是它的遗像。也有人一直认为它是有着龙脉的凤;这些走兽排列着单行队,挺立在垂脊的前端,走兽的领头是一位骑禽的“仙人”,后面依次为: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和行什。在中原,它们的安放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是绝对不允许谮越的。嘲风不仅象征着吉祥、美观和威严,而且还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含义。嘲风的安置,使整个宫殿的造型既规格严整又富于变化,达到庄重与生动的和谐,宏伟与精巧的统一,它使高耸的殿堂平添一层神秘气氛。 蒲牢。古籍上说蒲牢,受击就大声吼叫,充作洪钟提梁的兽钮,助其鸣声远扬;它形似盘曲的龙,排行第四,平生好鸣好吼,洪钟上的龙形兽钮是它的形象。原来蒲牢居住在海边,虽为龙子,却一向害怕庞然大物的鲸鱼。当鲸鱼一发起攻击,它就吓得大声吼叫。人们根据其“性好鸣”的特点,“凡钟欲令声大音”,即把蒲牢铸为钟纽,而把敲钟的木杵作成鲸鱼形状。敲钟时,让鲸鱼一下又一下撞击蒲牢,使之“响入云霄”且“专声独远”。 狻猊。古籍上说狻猊形如狮,喜烟好坐,所以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它排行第五,平生喜静不喜动,好坐,又喜欢烟火,因此佛座上和香炉上的脚部装饰就是它的形象。它布置的地方多是在结跏趺坐或交脚而坐的佛菩萨像前。有的石狮或铜狮颈下项圈中间的龙形装饰物也是狻猊的形象,它使守卫大门的传统门狮更为睁崃威武。 霸下。据古籍上说霸下似龟有齿,喜欢负重,是碑下龟;它又名赑屃,形似龟,是老六,平生好负重,力大无穷,碑座下的龟趺是其形象。传说霸下上古时代常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作浪。后来大禹治水时收服了它,它服从大禹的指挥,推山挖沟,疏遍河道,为治水作出了贡献。洪水治服了,大禹担心霸下又到处撒野,便搬来顶天立地的特大石碑,上面刻上霸下治水的功迹,叫霸下驮着,沉重的石碑压得它不能随便行走。霸下和龟十分相似,但细看却有差异,霸下有一排牙齿,而龟类却没有,霸下和龟类在背甲上甲片的数目和形状也有差异。霸下又称石龟,是长寿和吉祥的象征。它总是吃力地向前昂着头,四只脚拼命地撑着,挣扎着向前走,但总是移不开步。我国一些显赫石碑的基座都由霸下驮着,在碑林和一些古迹胜地中都可以看到。 狴犴。古籍上说狴犴形似虎好讼,狱门或官衙正堂两侧有其像;它又名宪章,长的像虎,是老七。它平生好讼,却又有威力,狱门上部那虎头形的装饰便是其形象。传说狴犴不仅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再加上它的形象威风凛凛,因此除装饰在狱门上外,还匐伏在官衙的大堂两侧。每当衙门长官坐堂,行政长官衔牌和肃静回避牌的上端,便有它的形象,它虎视眈眈,环视察看,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 负屃。古籍上说负屃身似龙,雅好斯文,盘绕在石碑头顶。它排行老八,平生好文,石碑两旁的文龙是其形象。中原碑碣的历史久远,内容丰富,它们有的造型古朴,碑体细滑、明亮,光可鉴人;有的刻制精致,字字有姿,笔笔生动;也有的是名家诗文石刻,脍炙人口,千古称绝。而负屃十分爱好这种闪耀着艺术光彩的碑文,它甘愿化做图案文龙去衬托这些传世的文学珍品,把碑座装饰得更为典雅秀美。它们互相盘绕着,看去似在慢慢蠕动,和底座的霸下相配在一起,更觉壮观。 螭吻。古籍上说螭吻口润嗓粗而好吞,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取其灭火消灾。它又名鸱尾、鸱吻,龙形的吞脊兽,是老九,口阔噪粗,平生好吞,殿脊两端的卷尾龙头是其形象。《太平御览》中曾经记述:“唐会要目,汉相梁殿灾后,越巫言,‘海中有鱼虬,尾似鸱,激浪即降雨’遂作其像于尾,以厌火祥。”文中所说的“巫”是方士之流,“鱼虬”则是螭吻的前身。 这九种动物和巴牛兽王冠上的形象是一模一样的。是远古崇拜中动物类图腾的代表性生物,有人说它们真实存在过,有人相信它们一直都存在,而乱世山岛的各种诡异现象,为这种推测提供了极其有利的证据。 据说这些远古生物远离人类的活动范围,就是为了和人类划清界限。因为它们的智慧与能力都远远超过了现在的人类,所以,在它们眼里,人类才是低等动物。它们不允许人类玷污它们的栖息地,所有犯了禁忌的人,都会受到惩罚,这也是乱世山岛吞入侵者的原因。 察布查尔当然听过这些传说,但他从来不信,如今陷入到危险之中,想要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难度可想而知。随着那些卫兵和从人一个个的在他眼前消失,恐惧导致的崩溃,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声惨叫,瘫软在地上。 第三十七章 危机感 上岛的四十几个人,最后只有察布查尔活了下来,这倒不是他有多幸运,而是他早早的就昏厥了过去,才逃过了这场神秘力量的大屠杀。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他的那些卫士和随从,像秋天的果实一样儿,摇摇欲坠的挂在树枝上,肤色铁青,面目狰狞。 惊魂未定的他差点儿再次晕厥,压制住心中的恐惧之后,才慢慢的扶着树木,向海边挪动。 “咱们不帮忙吗”?巴牛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柳传志,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些人遭遇危险的时候袖手旁观,并且不允许自己出手相助。尤其矛盾的是,最初想要阻止这些人的人也是他。 “我们只能做我们分内的事,不能干涉自然法则”。他看着海滩,面色凝重:“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来阻止他们,他们非要自寻死路,谁能有什么办法呢?当他们进入丛林陷阱的时候,就只能由丛林来接管他们的命了。其他人是无权干涉,也无法干涉的”。 他们走进树林,看着一个个像果实一样儿挂在树枝上的裸尸,也不禁毛骨悚然。这些人看起来没有受过什么折磨,他们的表情都很安然,就像睡着了一样儿。 “谁给他们挂到树枝上的呢?还扒了衣服”?巴牛识图把离地面最近的尸体取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成功。转到后面一看,在这些人尾椎的地方,已经和树枝融为一体,他们像原本就结在树上的一样儿。 柳传志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和巴牛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尸体挂在了树上,他们身上携带的东西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地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清单。 “山南国敬赠鸣沙山国王陛下”,巴牛拿起来念道:“夜明珠一对,龙吸水晶体龙凤石一对,紫金木大念珠十二挂,火凤凰翎二十二根……”。――都是些难得的稀世珍宝。 “山南国要来搅局了”!巴牛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曾经担心过这个超级大国会加入到这场战争之中,那样儿一来,局势就会变得极其复杂。就现在的局势,无论是康乐人胜,还是联盟军胜,都只是九州大陆上发生的局部战争,一旦这个超级大国加入,就会上升到世界战争的级别。而一旦成为世界战争,局势就会彻底失控。 “看来,得先去枯叶镇了”,巴牛望着还在维修的大船,对柳传志说道:“我要赶在山南国的使者到达鸣沙山之前找到解决的法”。 柳传志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见他严肃的表情,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咱们现在就得回去”,巴牛转过头来,语气极其坚定:“白泽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说着,不等柳传志做出反应,就大踏步的回到帐篷,开始收拾东西。 柳传志虽然不明白他在搞什么东西,但有一点他还是比较确定的,那就是两个人来到这里的目的。现在眼看着时机已经成熟,准备收网的时候,他竟然无缘无故的要离开,这多少让他有些不高兴。他仔细的从旁观察,不见他有什么中毒的表现,确定不是被岛上的瘴气所感染,也不是某些神秘力量在作祟,便忍不住走上前去,照着他的后脑,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小子,魔怔了?没喝酒耍什么酒疯儿”? “不是耍酒疯”,巴牛摸着火辣辣的后脑勺,转过身来,对柳传志说道:“是情况有变,山南国要在中间挑起事端……”。他看着仍然一脸茫然的柳传志,才想到了一个问题:两个人的身份。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虽然他要做的事情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农民的范围,但从表象上来看,他还是农民。而他现在要去干涉的事情,看起来是和他毫不相干的,同时也是能力之外的这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也是解释不清楚的。 “什么山南国、山北国的?你是中了邪了”?柳传志依然没好气儿的喝道:“从刚才开始你就疯疯癫癫自言自语。好好的把东西放在那儿,咱们还得抓白泽呢”! 巴牛顺从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他刚才是太冲动了。如果仔细的考虑一下,他就不会反应得这么激烈了。 察布查尔的到来,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但事情的发展,也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刻。他们到枯叶镇是一回事,能不能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是另外一回事。他们带来了什么优惠条款,想要从中得到什么东西,这也都是未知的。最重要的是,鸣沙山政府的反应如何,接受还是拒绝,也都不能确定。他现在就去,以他的身份,既不能进行干涉,也无法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所以,还是等到和柳一一完婚之后,先去京都,之后再去鸣沙山更为妥当。 他这里只顾着自己沉思,却忽略了身旁的柳传志。柳传志见他两眼发直,嘴里咕咕哝哝的自言自语,心里就有些含糊:“明明没有什么被蛊惑的迹象,如何就疯疯傻傻起来”? 他看着情况不容乐观,索性狠了狠心,把贴身的小包袱打开,取出一包儿绿色粉末,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股酸臭的气味钻入鼻中,差点儿没把他恶心吐了。 “阿弥陀佛,恕罪恕罪”,他退出帐篷,支起铁锅,倒了满满一锅水,升起火来,待到水温上来之后,把平时采来的各种药草一股脑儿的放到锅里,熬了一会儿之后,就把这包粉末儿倒了进去,片刻之后,方圆十里之内就不能待人了,就连舒展的树叶都卷曲起来。 “爹啊,炖屎呢”?巴牛也被熏了出来,寻着味道找过去,就看见柳传志用一块布蒙着面,在烧一锅奇奇怪怪的东西。 “过来过来”,柳传志一见到他,大喜过望,急忙招手,让他过去。他强忍着恶心,一步一挪的来到他身边:“这是干嘛的”? 柳传志看着他,却没有回答,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瓶儿,打开盖子,伸到巴牛的面前:“先闻闻这个”。 巴牛向来聪明,只有他让别人上当的,没有别人让他上当的,自以为聪明绝顶,哪里会想到柳传志会算计他?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儿,也还是就着他手里闻了闻:“这个倒挺香的”。 “香”,柳传志把葫芦瓶收起来,脸上早已乐开了花儿:“香就好,香就好”! 巴牛见他连说了两遍,语气中满是得意,就知道不好,急忙问道:“爹啊,那个瓶子里是什么”? “没啥”。他仍然憋着笑,心里却在想:“这小子上这一回当,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了”。 巴牛还想再说什么,就觉得天旋转,“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像粽子一样儿被人捆着,嘴里还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斗儿。 “喔,你醒了”?柳传志一手拿着一个大酒的提搂,一手扶着一个木桶,正蹲在他身边,表情显得十分怪异。 “你看啊,我原本也不想让你遭这份儿罪,但是以防万一”,说着,他把酒提搂向木桶里搅了一下:“本来你不醒也还好点儿,现在醒了,就将就一下,看,最后一下”! 他把桶里的绿水儿道的干干净净,举着酒提搂向巴牛走来。 “这一锅的粪汤儿都给我灌进肚子里了”?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极力挣扎,想要挣脱束缚。 “老老实实的别动,要是倒进气管儿里憋死了,我可救不活你”!他一只手扶着漏斗,严重警告道。 巴牛也果然不敢乱动了,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你也不用那么看我”,他不慌不忙的把提搂倾斜,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迅速蹿进巴牛的嘴里,顺着食道流到胃里,在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 “这是在救你的命”!他把最后一滴倒完之后,就赶紧向海边跑去,想要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 “这么救命,我早就死一千次了”!巴牛心中暗骂,但现在的他,还是只能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等待着他来释放。 第三十八章 游说钟大吕 他们终于在住岛半个月之后,发现了白泽。这种动物看起来有点儿像麒麟,但身上没有鳞,毛发也是绿色的。最让巴牛惊讶的是,它果然能说话。 请到白泽之后,他们就回到了秋山半岛,这个时候,察布查尔的船还没有修好,等到他们修好船,重新规划路线再度出发,巴牛已经和柳一一成婚,几天之后,他们就带着百十个人和两条船向京都进发了。等到他们在东铎的晋城港上岸,取道枯叶镇,巴牛已经买完了种子,打发其中的一条船回来,留下一些人看守另一条船,自己则带着柳熙烈和柳一一到了枯叶镇,所以察布查尔要比巴牛晚了几天。 巴牛虽然到得比较早,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直到康乐的使者王林到了之后,他才觉得时机成熟了,写了一张晚生的帖子,递进司徒府,不过,他东铎第一勇士的名头儿,并没有打动钟大吕,反而是几个金币撬开的门客儿的嘴,帮了他的大忙。 “时事难料,山南人来了,康乐人也来了”,在谈到当下局势的时候,这位刚刚在政治上折戟的大人物,颇显无奈的说道:“山南人显然不怀好意,康乐人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双方又都得罪不起,真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这是两个人熟悉了之后,在一次闲谈的时候,钟大吕对几个门客和巴牛说的。 那几个门客虽然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但显然都不合这位大司徒的意。他一直看着巴牛,希望他说说自己的看法,但大庭广众之下,他却只能视而不见,虽然不时的附和其他人,却并不表达自己的观点。待到众人散去之后,钟大吕留饭之后,他才向他进言。 “在山南人未来之前,我曾以为,如果不能消灭康乐,联合军就不算胜利,这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康乐是大国,也是强国。联合军虽然国家众多,但真正能组织起能够和康乐相抗衡的力量的,只有鸣沙山和东铎。而这种均势,也只能维持在现在这种康乐内乱的情况之下,一旦内难平静,这种均势就会被打破,联合军也就重新处在了必败之势,这和鸣沙山与康乐当初的对抗不同,当初只是两个国家之间的小规模对抗,康乐人没有动用全国动员令,如果他们全民皆兵,联合军必然土崩瓦解,所以我当时主张要万全击溃他们,让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民族的独特性。 康乐人过于自私,在他们的认知里,有了他们,这个世界才有价值,楚雨荨就曾经扬言:没有了康乐人,还要这个世界干什么?――这不是他们一时冲动的过激之言,而是他们一直以来,以自我为中心,视别人如草芥的民族性格最真实的体现。这种思想无疑是最危险的,尤其是在他们手握终极武器的情况之下。以我当时的推断,如果在这次战争中不能彻底消灭康乐人,那么,他们就有可能把自己手里的终极武器运用到战场上,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出于这两个原因,我是不赞同和康乐人议和的”。 他用眼睛瞟了一眼钟大吕,见他听得极其入神,便接着往下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儿了,山南人来了,这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山南人离我们很远,但是还不是太远,没有远到绝对安全的距离。最主要的是,它太强大了,强大到足以吞并九州大陆。他们的到来,既不是出于善意,也不完全是出于恶意,他们的意图,依我的看法,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自己在战争失控之后,有可能受到波及,所以,他们要在局面还处于可控的状态之下来进行干涉。他们很清楚这种干涉的必要性,所以,他们提出的条件也一定是极其优厚的。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一定是要为联合军提供具有地域性的杀伤武器,以及必要的防护性武器和尖端科技人才,用来帮助我们击败、甚至毁灭康乐”。 钟大吕下意识的点点头,眼睛里露出了钦佩的目光,这一点巴牛自然是看在眼里,不过,这并未影响到他的叙述。 “这从表面上来看,对我们是极其有利的。但反过来想却并非如此。消灭康乐人有很多种办法,只有这种办法不可取。我之所以这样说,还是因为最初我们说的那个原因:联合军还不够强大。我们用自己的力量来消灭康乐人,那样儿他们的土地我们可以种,他们的船只我们可以用,他们的人民也会臣服于我们,一旦我们用力山南人的武器,以一种屠杀的方式进行讨伐,那必然会遭到最顽强的抵抗,即便击溃了他们,他们也会作为复仇者卷土重来,这样儿一来,整个儿九州大陆就会陷入到四分五裂的局面,并有可能一直处于动荡状态,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甚至是大多数国家无法承受的。而山南人也不可能不求回报的帮助我们,所谓的正义与人道主义,在国家级别的交往中是并不存在的,国与国之间赖以维护关系的是规则,而规则的基础是利益。以我的猜测,他们很可能在两方面入手,――经济和军事”! 他再次偷眼看钟大吕,见他露出讶异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九州大陆的南口岸,虽然离山南国极远,但离它的附属国吉州岛却只有一水之隔,如果战争结束之后,南大门向他们敞开,他们的货物便可以通过吉州岛源源不绝的运往中原,而他们所缺少的东西也可以运出去,这是其一。其二,他们的商人可以进入到九州大陆,无论是出于经济目的,还是政治目的,这无疑都是非常重要的。其三,南大门打开之后,我们的西海岸也就不远了。之后,整个儿内陆都会为他们开放。――这是经济入侵。 在军事方面,他们必然以贸易维护为借口,在大陆外海设置永久性军事基地,从而对我们形成包围之势,当然,他们不是要吞并我们,这也是不现实的。但对我们形成包围之后,却可以控制我们的对外贸易和外交,这就如同给我们设立了一个围墙,让我们住在监狱里,他给我们吃窝头,我们就得吃窝头,他们让我们出去放风,我们才能出去放风,却永远不会刑满释放”。 “天才,天下竟有如此天才”!钟大吕不禁大为赞许。在这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身上,他看到了远超常人的智慧。 “那么,依公子看,此事要如何处理呢”?他谦逊的态度,也表明了心里对他的尊重。 “为今之计,既然不能掌控全局,不如就维持现状,――我的意思是,同意和康乐建交,和平解决战争问题,不过,要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 “成立以东铎和鸣沙山为主体的联合军事同盟国”。 钟大吕点了点头:“一定成立联盟,康乐人想要侵略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但是,如果我们不和山南人结盟,康乐人和他们结盟怎么办呢”? “司徒大人但请放心,楚雨荨绝对不会和他们结盟”。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钟大吕却有点儿半信半疑,长长的“喔”了一声,继续问道:“如何见得呢”? “因为不需要啊”!巴牛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请想,那楚雨荨虽然算不得明君,但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自以为天下事皆定于己,怎么可能借助他人之力?当然,这只是推测,我还有另外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康乐现在已是大国,虽然比不上山南,也不是实力特别悬殊,同为敌国,只存在合作,不存在强迫,他们的那些条款,楚雨荨是不可能接受的,这最重要的一环不能搭接,他们如何能够合作呢”? 第三十九章 林诗栋与石墨烯 无论是派系还是党系,互相合作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互相排挤的情况更加真实。他们往往把一个问题极端化,妄图从中掌握有利于自己一方的证据,来击败对方,而不是从大方向上考虑,选择一个更加合理的解决办法,这次与康乐和山南关系的处理就是如此,主和派希望拒绝山南联合康乐,主战派希望联合山南击败康乐,双方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以至于一拖再托,耽误了最佳出击时机,也耽误了最佳议和时机。随着康乐人在边界线增兵,山南外交大臣察布查尔和康乐使者王林的各自回国,紧张的局势再度升温,忽而木也不得不重新回到前线。 “后方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儿”,他和路远航在龙石堡外的大营里见面之后,向他说道:“最好的消息就是,这个问题不需要再讨论了,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必须走向战争,――康乐人又来了”。 “那还不是最糟的”,路远航面色凝重:“西陵和胡夏已经被康乐人包围,能支持多久,还不得而知”。 “如此说来,树赢、常林、百钰这些国家也危险了”!忽而木长叹一声:“楚雨荨现在是想各个击破,把我们孤立之后,再一举歼灭。――楚雨荨现在学聪明了。陆星河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他早就要进兵,一直要求我们保障后勤,但没有落叶镇的命令,我也无能为力,为此他大发雷霆,亲自过来与我交涉,估计现在还余怒未息呢”。路远航摇了摇头,对决策者坐失战机的做法,也是深感遗憾。 接下来的日子里,邱胜翃的政府一直采取比较稳妥的执政方针,命令军队撤到桑干河以北,筑城防御。同时重修穹桑城,积草屯粮,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这样儿一来,陆星河的位置就比较尴尬了。他作为援助的一方,现在成了康乐人的侵略者,鸣沙山的挡箭牌,进,没有后援,退,没有据点,驻扎龙石堡,又必须和康乐的军队朝夕相对,真是进退两难,去留无益。虽然邱胜翃让他和路远航一起回撤,但驻扎的地方又不能确定。为此,他勃然大怒,亲自给邱胜翃写了一封信,大骂他的怯懦行为,并准备回师。 这种局面,也是东铎人没有预料到的,所以,陆星河的撤兵表章送到三老院的时候,也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朝廷里更是一片哗然。 “黎九元果然料事如神”!想起当初楼橹村巴牛的议论,林诗栋感慨万千,当初他只把那些话当成是无稽之谈,想不到今日竟一一应验了。他又想起一个月前黎有蓝的到访,两个人说到未来局势的时候,他又谈到了这一点,并且坚信鸣沙山人不会继续南下,同时断定了军事同盟的无法成立。 “想不到关系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只有两个乡下人看得最清楚”。他不禁哑然失笑:“或许将来拯救这个国家的,也是这两个乡下人”。 “今日又有什么可笑之事吗”?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妻子石墨烯在一旁问道。 “巴牛和黎有蓝你都见过”。 “当然见过了,我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呢,怎么了?你又看见他们了”?她是石璧霞的姐姐,只不过,石璧霞是正出,她是庶出。 “前几天黎有蓝来访我……”, “什么时候”?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急忙掩住了口。 “有一个月了”,他并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当时他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我当时还不以为然,你说可笑不可笑”? 石墨烯见他意志消沉,也不好劝他,让丫头换了一壶茶,然后取出围棋,摆到桌子上,向林诗栋一笑,说道:“公家的事,就在公家解决,在家里就要过家里的日子。咱们久不下棋,手都有些生疏了,趁今日闲暇,咱们手谈手谈”。 林诗栋不好拂她的兴致,便也起身:“棋是雅事,怎么好在卧室里下?不如就到后花园的养元亭,那里湖光山色,荷花正开,岂不比这里好些”? 两个人来到养元亭,丫头沏上茶,摆好点心,让他们吃过之后,才开始下棋。 “碧霞妹妹说,巴牛也来了京都呢”。一局终了,石墨烯一边算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对他说:“说不定过些日子还会来看你呢”? “果有此事”?林诗栋立刻被这个消息吸引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我也是听碧霞说的,那天她来看我,显得特别不高兴。她说那天在买香囊的时候,偶然看见巴牛带着几个人在那里买种子。她本来想上前斯认,因为他身边人多,就没有过去。后来她跟着他们到了渡口,看见这些人把种子抬到船上,巴牛就和他们上了船”。 “楼橹村离京都不是太远,又是内陆,如何用得上船呢?再说,区区的几亩地,在当地就可以买到种子,完全没必要进城啊”。 “可不是嘛,我也这样儿说。但碧霞说,他早就不在楼橹村住了,现在好像是住在什么秋山半岛”。 “秋山半岛”?林诗栋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据说离这里好远的”,她轻摇纸扇,仪态万方的说道:“而且是发达了呢。碧霞说他虽然穿着还是一般,但从那些人对他恭敬的程度上来看,好像是他的下人呢”。 “那么,船也是他的了”? “应该是”。 林诗栋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说道:“以他的性格,不太可能去过隐居的生活,那他去秋山半岛做什么呢”? “当然是挖宝了”,她笑着说道。 “挖宝”? “现在大街上到处都在传说,你没听到过吗”? 林诗栋茫然的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这些街谈巷议,从来都不是他所关心的,并且两点一线的生活,也使得他没有机会去接触这些事情,但石墨烯却不同,她有个闲不住的妹妹,这个妹妹心里又存不下事儿,听见什么不找个地方倒出来就不舒服。 “据说,离京都两千多里,有一个地方,它三面环海,一面连接着陆地。那里和京都不同,虽然同属于亚热带气候,但冬季更短,夏季更长,并且常年气温在零度以上,适合人类居住和作物生长,而且当地人不多,极其适宜移民。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里还埋藏着海盗的宝藏”。 “海盗的宝藏”?林诗栋不禁好奇心大作,微微的把身子前倾,双手支在石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什么海盗的宝藏”? “就是海盗们埋藏起来的财宝啊”,她笑着看看他:“据说,那里原来是海盗的根据地,后来我们统一东铎的时候,把这些海盗打散了,其中一部分被打死,一部分去了周边的岛屿。由于当时我们是突袭,海盗们没来得及把财宝转移出去,就临时埋到了岛上的某个地方,准备以后再回来挖掘。没想到事与愿违,他们在败退的时候,遇到了我们的海军,导致他们的骨干全部遇难,埋藏宝藏的地点也就再也找不到了”。 “既然他们的骨干都遇难了,这个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当然是传说了,可是,这个传说却被一个人证明了”。 “是巴牛吗”?林诗栋好奇的问道。 石墨烯摇了摇头:“据说是一个叫河刀鱼的农民,他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从荒地里挖出了十箱金币,十箱银币”。 听她说完,林诗栋禁不住哈哈大笑:“无稽之谈!就算真有宝藏,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得到呢”?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你刚才说那个挖到财宝的人叫什么”? “河刀鱼啊”。 “河刀鱼,禾刀余……”,他一边念叨着,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写:“禾刀余可不就是个黎字?看来,那个传说还有一部分是真的”。 第四十章 大会的第一天 陆星河在袭击桑干之后,在国内就已经名声大噪,待到他袭取黄家镇,占领龙石堡,基本上就已经封神,关于他的传说,也是越传越奇,甚至有些人相信,他可以带领那支两万人的大军横扫康乐,统一九州,因此上,当他回师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失望。但是,当这支盔明甲亮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京都的时候,所有的质疑与议论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狂热的崇拜和肆无忌惮的追捧。麦家执政者更是把这种狂热演绎到极致,除了麦铁杖率领王族和朝廷大臣们出城三十里迎接之外,所有的京都百姓都放假三天,在这三天之内,政府出钱在各个区县中设立长篷宴。这种形式,只有在特别重大的节日,或者皇帝登基的时候才会出现。它的形式是,由各个区县的长官组织,根据当地的人口设立几个用布蒙起来的几里地,或者几百米的棚子,在棚子里摆上长桌,桌子上摆满酒和菜,让当地的百姓随便吃喝,并有专门儿的厨子负责做菜,使桌子上的东西永远都能够供应充足,如此三天。在这三天之内,老百姓除了吃喝,是不允许做任何其它的事情的。 这种狂欢似的活动自古就有,叫做“大哺”,也就是大吃大喝,到了东铎人这里,它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在这三天中的最后一天,女人是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的。她们可以在这一天去衙门里领一张竹排令,用这张令牌,去惩罚某一个男人,或者命令他做一件事情,甚至是求婚,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是必须服从,不许反抗也不允许拒绝的。 这个习俗最早起源于麦家王朝第六代王时代,当时的奴隶制度还没有完全废除,女权也还没有解放。它的创始人,是第六代王的王后,也就是历史上最传奇的女子步微澜。据说她由于不满当时妇女地位低下的状况,与包办婚姻的制度,便在全国最大的祭祀活动,丰收节上,宣布了这一决定,并推动实行,自此以后,它就成为了一种习俗,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并因此成就了无数的佳话。巴牛原本是要启程去大都的,但柳一一却想留下来看看热闹,两个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巴牛对他更是百依百顺,就答应了她。这其间,他还想访一访黎有蓝的踪迹。于是在一天傍晚,他找到了黎远方。 “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黎远方想了想说道:“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接头人家里,他要我代他给石璧霞传话。后来听说他又交了几个朋友,具体是谁,我没有调查过。你如果想知道,我倒是可以找出来”。 “不必了”,巴牛摆了摆手:“他的事情,我不想干涉,我向你打听,不过是想在此见他一面而已。如果不能见到,那也就算了”。 黎远方不禁笑了笑,心里想:“这兄弟两个倒也真奇怪,一个东铎第一勇士,一个东铎第一才子,却都行事古怪,异于常人”。 “你也可以到石府去看看”,他建议说:“你姑奶奶如果不知道,你石姐姐也可能知道”。 巴牛想了想,觉得主意不错,但自己一个人去,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他从小儿就不怎么讨老太太喜欢,那几个哥哥更是都被他捉弄得恨不得扒他的皮,最可恨的是石斛老头子,每次见到他,都得让他罚跪半个时辰,然后才允许他在家里行走。 黎远方见他面露难色,心中明白他是有些胆怯,便给他出主意说:“不如这样儿,你和你表姐一向关系很好,我和她也相识,我呢,给你传个话,她如果肯见你,你们约个地方见面,到时候你亲自问她,不就知道了”。 “那就在长篷宴上见”,他原本想找个私密点儿的地方和她相见,想到柳一一,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打算在人多的公众场合见一见,顺便问一下,也就完事了。 “那你可就见不到她了”,黎远方笑着说道:“依我说,还是在篝火晚会上更好”。 巴牛一时疏忽,没有仔细考虑,便顺口答应下来。却没想到,意外的钻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圈套里。 京都的长篷宴,与地方上大不相同,这里除了大吃大喝之外,各种活动也随之而来,尤其是到了晚上,那盛大的篝火晚会,更是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和一些知名人士。 久住乡下的柳希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大呼小叫,玩得不亦乐乎。要不是巴牛紧紧的跟着他,此时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白天已经跑了一天,此时却仍然精神不减。 “那边儿是什么”? “那边儿,还有那边儿”? …… 不大的功夫,他就来回穿梭了两三次。 “哥哥”!就在他还要跑的时候,巴牛急忙抓住了他:“再这么跑我的腿就断了,咱们先歇一会儿,等一会儿还要看篝火晚会呢”。说着,他就蹲了下来。 柳希烈哪里肯依?白天有他妹妹管着,玩儿得不能尽兴,现在妹妹没有跟来,还不野起来? “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回来找你”。 “你回来找我”?巴牛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我都怕一时不慎走丢了,你人生地不熟的,到处乱跑,还能回得来”? “那你就跟着”,他脖子一扬,露出自以为是的表情。 “我是跑不动了”。 柳希烈眯缝起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似的叫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肾虚才跑不动的”! 他说话的声音极大,立刻引来无数含笑的目光,这让巴牛原本就红起来的脸更加红了。 “少胡说八道”!巴牛低声呵斥道:“你知道什么肾虚不肾虚的?我这是没休息好,所以才这样儿的”。 他虽这样儿说,柳希烈却并不买账,他把脖子一扬,嘴一歪,十分轻蔑的说道:“你不用不承认,我爹爹都说了,你结了婚之后就不行了,到时候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一结婚就该肾虚了,一肾虚就气力不济,这怎么还能打得过我呢”? 旁边的人群里,立刻暴发出一阵笑声,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这老头子怎么什么都跟他这个傻儿子说”!他心里埋怨柳传志,却也无可奈何,他怕柳希烈口无遮拦,再说出什么让他难堪的话来,急忙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向篝火晚会的木柴垛走去。 “我是不是说对了”?柳希烈虽然在背后跟着他,却对他避而不谈的话题耿耿于怀,好像不得的答案就不能安心一样,不停的追问:“你就是肾虚是不是”?――惹得路上的人都不停的看他们。 “是是是,我就是肾虚,行了”?巴牛知道,自己不承认,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不让他一直追着问,只好顺腔儿答话。 “是,我爹可是从来不说谎的”,他得意洋洋的笑着,像是取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以后你可要听我的了,我爹说了,肾虚了,你就打不过我了”。 巴牛见他小人得志的样子,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故意要逗他一逗,便虎着脸说道:“我是打不过你了,你难道不怕你妹妹吗”? 柳希烈一听到妹妹两个字,立刻就卑微起来:“怕我妹妹又怎么样儿?我妹妹是我妹妹,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了”,他见他怂了,心里好笑起来:“你妹妹是我媳妇啊”。 “是倒是,但她还是我妹妹”!他虽然嘴硬,心里却没什么底,自从他妹妹成了巴牛媳妇之后,她就不怎么向着他了。 巴牛见他犹豫,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就继续烧火:“女人已嫁从夫,她嫁给我了,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有什么事也就优先考虑我,这你知道吗”? 柳希烈憋了半天,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承认,咕咕哝哝的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长叹一声:“好好的一个人,说变就变了,要女孩有什么好”! 第四十一章 歌会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晚会的气氛也到达了顶点,成百上千的人把手牵在一起,围着火堆高唱,声音震动屋瓦。巴牛也沉浸在这种极度亢奋所催生的欢乐之中,他左手牵着柳希烈,右手牵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随着人群跳起舞。 随着一阵鼓响,跳舞停止了,皇家府邸的四位乐师和他们的乐队,一起来到火堆旁边,在这里,他们要演奏四章歌曲,于是,悦耳的音乐响起,一个伶人用她清脆的嗓音唱了起来: 春天之所以美丽, 是因为它挣脱了严寒, 如同黎明, 挣脱了黑暗。 看, 被禁锢的灵魂, 开始释放深藏已久的色彩, 不同的青春故事 开始上演。 你不能不赞颂它的勇敢, 在冰雪创造的神话之后, 创造出自己的神话。 把命运还给命运, 让生命自动转换。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一切都在努力兑现。 如果这还不是希望的样子, 如果这不预示着未来。 沉睡, 只能做一个好梦, 再炫丽的梦, 也抵不住伸手触摸到的世界, 醒来, 这正是春天的意愿 不仅仅是为了呼喊。 “这正是春天的意愿,不仅仅是为了呼喊”!所有的人高举双手,跟着伶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唱最后两句,循环往复,没有休止。 随着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第二个演唱者出现在伶人的旁边,音乐也随之变得热烈,于是大家又一起合唱起来: 睡着的人睡着, 睡着的人, 在梦中做梦。 惧怕黑暗, 惧怕黎明。 开一扇门和修一条路, 是最后的事, 天没亮的时候, 要把太阳升起来, 天亮了, 要把沉睡的人叫醒。 去反抗一个世界, 还是要创造一个世界, 改变现有的世界, 还是维护现有的世界, 选择了路的人, 要赤着脚走上去, 还是锦衣夜行? 让死了的人活过来的世界, 让活着的人活下去的世界, 没有钥匙, 要把自己, 以刍狗的身份, 作为牺牲。 选择这样死, 或那样死, 选择苟且的活着。 选择, 等。 最聪明的人, 也许活的最好, 我还是喜欢鲁莽的人, 在压迫下抗争。 死了不会树碑立传, 也不曾枉费一生。 他们可能不是领路人, 只是你夜路上的, 一盏灯。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先行者》,是怀念那些为了抗争而牺牲的人们,它同时也是一首祭祀歌。接着,第三个演唱者登台了,他要演唱的是在情人节这天,一个失恋的人所写的一首歌,名字就叫《情人节》: 别人的情人,别人的情人节。疲倦的影子,跟着散漫的脚步,走在别人,幸福和不幸的路上,这是别人的世界。 你知道咖啡的苦,你知道酒的烈,你知道,玫瑰装扮的小屋,留不住白天,也粘不住黑夜。 雪会凝固住生人的灵魂,冷会穿透幻灭,冰层和天空底下,只有一双,没人穿过的水晶鞋。 在等待着开始,在等待着结束,一个人的日子,还要多久,一个人,一个人的情人节。 没有谁,是命运的儿女,没有谁,握着时间的手,前生和今世,是否已经注定下,一段至死不渝的情结。 我没有太多奢望,没有太多希望,我只有这一百年,只希望它,幸福些。 寂寞和我一起长大,还要和我一起变老么,一年里,总有这样一天,它属于情人,情人节。 这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一首歌,她们总是多愁善感,尤其是在那个包办婚姻的时代,所以,创造这首曲子的人,被当时的人极度追捧。 最后一首歌,相比于前三首,就轻快了许多: 一抹就绿的季节,一擦就清。清晨,我拾捡珠落,收取一山的啼鸣。南斗,和北斗对弈的石桌旁,断柯化成了腐土。汉之江上的小舟,载来凌波细步,越接近兰桥,声音越轻。 点一支蜡烛,今夜,会更明亮,还是更黑暗,我从昨天走过来,并不觉得太暖,或者太冷。也拾一些斑驳回去,有一扇小窗,需要粘住色彩,好让她留住繁星。 乘着苇去,多好,撑过银汉,就可以作一回问卜的旅人,追索一下前世和今生。不,不需要走出去太远,中秋之夜,还有一支竹筏,从夜的这一头,一蒿,就驰入黎明。 三天的篝火晚会第一天,就是一场文化盛会。它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就是刚刚结束的皇家乐队的演出,接下来,就是地方乐团和民间闲散艺人的表演。其中不乏一些名乐团和知名艺人,不过这一次,因为是突发情况,组织的时间不是很充分,只有在京都和京都附近的人才能参加,就没有出现丰收节时候的盛况。 最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把自己得意的作品放到一个箱子里,由皇家学院的学士们现场评判,从中选择最具艺术性作品、最具创造性作品、最具挑战性作品和最搞笑作品。所有获奖作品,都将录入皇家学院编纂的《诗词歌大典》,这个环节也就成了最受人们欢迎的节目。 “你不参加吗”?身边的女孩突然问巴牛。他还没有发现,自从跳舞开始,这个女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做了也没什么意思”,巴牛哪里有那个能力?他来此,除了玩,就是为了见一见石璧霞,现在石璧霞没有见到,就只剩下玩了。 “我倒是写了两首呢”,说着,她把自己写好的两首诗递给他:“你给我看看,看能不能被选上”。 巴牛听她说话的声音极其好听,才开始注意她,见这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孩,她年纪和柳一一差不多,雪白的皮肤和高贵的气度显示着她极不寻常的身份,尤其是那一身耀眼的红色,更让人惊艳。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听到她这么说,他才匆忙的收回目光,接过诗稿,仔细看去,只见那上面是两首小诗,第一首《冬天的河》: 我以为银汉没有夏, 兰桥没有秋。 所有与河流相关的传说, 都不在冬天开始, 到了冬天, 故事就到了尽头。 为什么这冰就一定要是结局? 冰层底下, 也许是汹涌的暗流。 第二首《雨》: 抛开雨的云, 纯, 白。 我在想, 雨为什么不是黑色的, 谁, 让她在离开后, 失去了色彩? 两首诗都不算佳作,但表达的意思还是十分清楚的,第一首表达了绝望之中的希望,第二首完全是一种哀怨。这在女子题材中是比较常见的,所以,他也没有十分在意,看完之后,小心的递给她:“姑娘心中的困惑,自己已经解开了,那能不能过审,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那女孩微笑着接过来,却并不去投递,而是折叠起来,揶进怀里,然后笑着对他说:“你就没有什么困惑吗”? “我”?巴牛不禁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困惑呢?我正年轻,前途远大,能力嘛,也还可以,能有什么可困惑的”? 那女孩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化一样儿。 “你真是个狠心人”!她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巴牛在那里冥思苦想。 他隐隐的觉得,这个女孩有可能就是石璧霞,但是对于她所说的心狠,却有点儿不太理解。难道是她怪自己到了京都没有去看她?或者是怪自己没认出她?但这和心狠又有什么关系?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子!吃东西就吃东西,拿可不行”!一阵吵闹声把他惊醒,随着人群围起来的方向望过去,只听的一个声音高喊:“又不是你家的,干你什么事”? “哥哥”!他这才发现,柳希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消失不见了。 第四十二章 十神 第二天晚上的活动,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百神下界。在这一天,所有的人都换上奇装异服,打扮成各路神仙的样子,在一位祭祀的领导下,从外城开始,绕京都一圈儿,最后仍回到这片最大的广场,然后,由各大寺院的高僧来登坛说法。巴牛因为头一天回来的太晚,便没有参加,柳希烈虽然去了,闹嚷着早早回来了,倒是柳一一,直到给巴牛求了一个护身符才回来。 第三天晚上是惩罚时刻,按规定,所有的男人都必须参加,所以巴牛早早的就打扮好,带着柳希烈一起来到广场,而柳一一因为嫌闹嚷嚷的头疼,远远的看了一回就回去了。 他们到广场的时候,那里的人还不算多,巴牛选择了一个比较显眼的地方站住,他不住的向四下张望,先是看到了当年家里开酒馆时候的几个熟客,之后又见到了当时的厨子、悬空寺的和尚们、黎远方一家,以及林诗栋一家。他们互相问候,相谈甚欢,特别是林诗栋,抓住他的手,问了许多关于秋山半岛的事,并叮嘱他有时间一定要到他家去,要和他就现在的时局进行一番深入的讨论。巴牛随口答应下来,继续用目光寻找,但他希望见到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随着人越聚越多,气氛也热闹起来,三通鼓响之后,活动正式开始了。先是由三老院的代表林诗栋宣布一遍活动规则,然后他请出今年的当值命妇来读当年步微澜王后的懿旨。之后又是三通鼓响,开始放烟花。――这也是这次活动中,唯一允许放烟花的项目。 这些步骤都做完了之后,正戏才开始。这时候,在篝火之外,分别按正东、正南、正西、正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设立神位,在篝火旁边,搭建竹楼,用来代表上下两个方位,它们合起来也就代表着十方。都完成之后,就用十六人的大轿,分别去接这十个方向的女神官。这些女神官并不是一直固定不变的,每一次活动,都要换一位。也不是和势力挂钩的,大多都是一些民间妇女来充当。 把她们接来之后,还要进行一番装扮,因为她们是女神官,代表的是女性神祗,打扮自然也要符合神仙的标准。 竹楼上的两尊神分别是女娲和西王母。女娲又称创世女神。又称娲皇、女阴,是华夏民族的人文先祖,是福佑社稷的正神。 相传女娲造人,一日中七十变化,以黄泥仿照自己抟土造人,创造人类社会并建立婚姻制度;因世间天塌地陷,于是熔彩石以补苍天,斩鳖足以立四极,留下了女娲补天的神话传说。女娲不但是补天救世的英雌和抟土造人的女神,还是一个创造万物的自然之神,神通广大化生万物,每天至少能创造出七十样东西。她开世造物,因此被称为大地之母,是被民间广泛而又长久崇拜的创世神和始母神。 西王母,另称九灵太妙龟山金母、太灵九光龟台金母、瑶池金母、西王母、金母、王母、西姥等,是古代神话传说中掌管不死药、罚恶、预警灾厉的长生女神。在道教神话,西王母居住在西方的昆仑山,是女仙的首领,主宰阴气,相对于男仙之首东王公。是生育万物的创世女神。全真教的祖师。在汉族羌族神话中,王母有时也被认为是创世神。西王母的起源被一部分学者认为是祖先神化。 八个方位的女神分别是羲和、常羲、九天玄女、后土、女魃、嫘祖、巫山神女以及嫦娥。 羲和,上古神话中的太阳女神与制定时历的女神。羲和的原始形态来源于远古神话,在时代的更迭中她由最初的“日母”演变成“日御”,在后来的不断演化发展中,羲和又作为太阳神话、天文史官的代表人物,明确地承担了文化的功能载体,并集中表现在古诗词文化环境中的运用上。部分学者认为:羲和、常仪是通为一人,“羲和、常羲,亦同一人名,同一故事之变也”。因此,羲和也是一位日月女神。 常羲:一称“常仪”。神话传说中的月亮之母。常羲是生育月亮的女神,与日御(羲和)同为帝俊之妻,生了十二个月亮,即为一年十二个月。因为有着这样不同寻常的本领,所以在上古时代,常羲又成了制定时历的人。 九天玄女,简称玄女,俗称九天娘娘、九天玄女娘娘、九天玄母天尊、九天玄阳元女圣母大帝玄牝氏。原是上古神话中的传授过兵法的女神,后经道教奉为高阶女仙与术数神。 虽然她在民俗信仰中的地位并不显赫,但她是一位深谙军事韬略,法术神通的正义之神,形象经常出现在各类古典小说之中,成为扶助英雄铲恶除暴的应命女仙,故而她在道教神仙信仰中的地位重要,其信仰发源可追溯至先秦以前。 後土也称土。源于母系社会自然崇拜中的土地与女性崇拜。全称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只,是道教尊神“四御\/六御”中的第四位天帝,她掌阴阳,育万物,因此被称为大地之母。相传她是最早的地上之王。后与主持天界的玉皇大帝相配合,为主宰大地山川的的女性神。 女魃,或名女妭,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旱神。据《山海经》描写,蚩尤起兵攻打黄帝,黄帝令应龙进攻冀州。蚩尤请来风伯雨师,以狂风骤雨对付应龙部队。于是,黄帝令魃助战,魃成功阻止了大雨,最终助黄帝赢得战争。女魃或与旱魃存在演变关系。 嫘祖,又名累祖,远古时期人物。为西陵氏之女,轩辕黄帝的元妃。她发明了养蚕,史称嫘祖始蚕。出生于西陵。嫘祖生玄嚣、昌意二子。玄嚣之子蟜极,蟜极之子为五帝之一的帝喾;昌意娶蜀山氏女为妻,生高阳,继承天下,这就是五帝之一的“颛顼帝”。 巫山神女,古代神话传说之一。赤帝女之女,名曰瑶姬,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精魂依草,实为灵芝。战国时楚国宋玉《高唐赋》称“先王”游高唐在白天梦见女神愿荐枕,神女临去时称自己“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渚宫旧事》之三引《襄阳耆旧记》神女言:“将抚君苗裔,藩乎江汉之间”。后宋玉《神女赋》叙楚襄王夜梦神女,神女美艳绝伦、温婉娴雅,然而神女洁身自持拒绝了楚襄王的追求。 嫦娥,上古时期帝喾的女儿、后羿之妻,其美貌非凡,本称姮娥,因西汉时为避汉文帝刘恒的忌讳而改称嫦娥,又作常娥。据说嫦娥与后羿开创了一夫一妻制的先河,后人为了纪念他们,演绎出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民间多有其传说以及诗词歌赋流传。在神话传说中,嫦娥因偷食大羿自西王母处所求得的不死药而奔月成仙,居住在月亮上面的广寒宫之中。在东汉之前,无任何资料显示嫦娥与羿是夫妻关系,直到高诱注解《淮南子》才指出嫦娥是后羿之妻。 十位女神官代表着十位女神,负责在这次活动中的监督与审判工作。所有的竹排令都要经过她们的允许才有权威性,而不服从竹排令的人,也要经由她们审判和处罚。这种处罚并不是游戏性的,所以在官方也会生效。当然,它也有一个标准,不能随意妄为。一般来说,就是杖刑和监禁两种。 杖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脱裤子打屁股,监禁则是交给地方刑狱,无论哪一种,都是人们不愿意承受的,所以自活动设立以来,还没有人不遵守规则。 第四十三章 竹排令 十位女神官就位之后,又临时选用了二十位侍者,和二十位执法。侍者主要是为大神官传话和协助她们处理事情,都是由女子来担当。执法则是负责维持秩序和执行惩罚的,就只能由男子来担当了。 四十个人就位之后,大会主持林诗栋又宣布了一遍规则,强调了一下大神官的权威性,就宣布活动开始了。他的话音一落,各个大神官的轿外立刻就围满了人。 “张大力去蒲叶林取香樟木一节,交给王静”! “刘玉平去太平仓取新米一斛交给萧雅珍”! “舒城去家里把水缸打满”! “卢相生去陈氏布庄买湘灵布一匹交给陈敏”! …… ――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大多数都是两口子或情侣之间的玩笑。 这些被唱名的男人,都立刻跑到大神官面前,从侍者手里接过竹排令,拿着它去做任务,任务做完之后,把令牌交给大神官就可以了。 大家嘻嘻哈哈,连玩带闹,气氛十分热烈。 “乡下人,怎么不到前面看看呢”?在如此嘈杂的地方,这声音显得格外悦耳。巴牛抬头望去,只见前天和他牵着手跳舞的女子,天真无邪的站在他面前。 她就是石璧霞,这一点他能够肯定。虽然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都还小,这种感觉却一直没有变。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在这里就好,这里进也方便,退也方便,万一哪个女人想暗算我,还可以跑呢,去前面干什么”?他故意这样儿说,来试探她的口风。因为他知道,她一直没有和他相认,却一直在背后偷偷的关注他,那一定就没什么好事儿!――石璧霞外表美若天仙,举止娴静,看起来是个淑女,但那顽皮的性格却远在他之上,聪明程度,也非他可比。 “什么人会害你这样的乡巴佬呢?难道你得罪过什么人,或者做过什么亏心事吗”?她仍然天真无邪的样子,十分开心的笑着。 “那谁知道呢?打哈欠吹着蚊子,放屁崩着蚂蚱,吐口痰还兴许砸着蚂蚁呢,咱们不觉得怎么样儿,那些小东西说不定就记仇了呢,你说是”?他故意要惹她生气,在他的经验里,石璧霞这种性格是哄不过来的,什么时候把她气着了,让她发泄一番,才能顺顺利利的过去。 把我比成小东西?石璧霞果然脸色一变,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仍然笑着和他说话:“那些小东西那么小,又那么脆弱,怎么能看得到你这样儿的庞然大物呢,说不定他们把那当成了天灾,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样儿一个打哈欠放屁的人呢”! 再烧把火就行了!他听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是动了怒,此时不过是强忍着。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随那些小东西怎么想”!他回过头来,看了看柳希烈:“哥哥,咱们回去,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站久了还腿疼”。说着,拉住柳希烈的手,向石璧霞一笑:“妹子,你自己在这儿玩,我们可不能奉陪了”。说完转身就走。 石璧霞勃然大怒,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揪着耳朵责问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无趣,便站在那里,扑簌簌的流下泪来。 巴牛算准她要追过来,如今听到身后没有动静,不禁好奇的回过头去。见她如泥塑木雕一般站在那里,满眼委屈,一脸的愁怨,梨花带雨般哽咽着,这让他心里一动。两个人从小儿在一起,都是十分淘气的孩子,因此上没有觉得彼此间有什么不同,就是那天见了她,他也还像从前一样儿,把她当成小时候的她,现在他才明白,他们都长大了,最主要的是,他是男人,而她是女人。 两性的不同,他是遇到柳一一之后才体会到的,那之前他并不关心,也无暇顾及。而他领会最深的地方就是,再坚强的女人也是脆弱的,只不过有些人把它掩盖起来,有些人显露得更明显罢了。 “姐姐,是我不好,不该惹你生气”。他急忙转过来,跑到石璧霞面前,拿出手帕,替她擦泪。 那石璧霞未见他时,失魂落魄的想着他,见到他了,又有些怨恨他,本来想捉弄他一番,反而被他说了一通,此时是爱恨情仇,一时涌将上来。他若不过来招惹她,哭一会儿也就罢了,被他这么一哄,更觉得无限的委屈,再也支持不住,望地上一蹲,双手抱膝,头埋到膝盖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并且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把个千金小姐,哭成了使唤丫头。 这下子巴牛可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他哄柳一一,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可石璧霞和柳一一不同,柳一一是农民的孩子,胡打海摔的惯了,受点儿委屈自己就消化了。石璧霞却是大小姐性格,从小儿娇生惯养,哪里受过半点儿委屈?抓住这个结一时就解不开,怎么想怎么难过,举起来也就没个头儿了。 她哭原本也不打紧,可是这个时候不是时候,地方不是地方。几千人的广场,霎时间就有百十个人围拢过来。他们搞不明白,在这样儿一个完全是女人作主的日子,什么人还敢惹一个女人哭。 巴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不得要领,只是一个劲儿的向众人傻笑,回过头来,再低声劝她。 人的感情,无论是喜怒哀乐爱恶欲,还是眼耳鼻舌身意所产生出来的欲念,在积累到爆发的临界点的时候,就会爆发出来,但这种宣泄性的爆发,几乎都是在一瞬间达到顶点,之后就会依次递减,越来越弱。石璧霞是因为过度的思念累加到一起,被他用几句话点燃了,哭了一阵,也就释然了。只所以仍然蹲在地上,没有起来,一是觉得有些害羞,必定是当着这么多人,她一个大姑娘,用这种不太雅观的姿态哭哭啼啼,怎么想都和她的身份不配。另一方面,她也想惩罚一下巴牛,让他多着会儿急。 “丫头,起来”,这时候,旁边看热闹的人里,几个女人过来劝她:“小两口儿吵架,吵过了也就完了,难道还非要弄出个子午卯酉来?依我说,也就这样,实在觉得气不过,把这个竹排令给你,拿过去给大神官,让他去干件儿干不来的事儿,等他交不了牌子的时候,让大神官打他一顿出出气也就行了”。 听人们这么说话,巴牛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最怕的就是她来这一手儿,一个大男人,让人拿翻了捆起来,按在板凳上,脱了裤子打屁股,那可是会成为天大的笑话的。他只好一个劲儿的给周围人作揖,希望他们给自己多说几句好话。哪知道石璧霞却故意接过一枚竹排令来,头也不回的径直向竹楼走去。 “姐姐,姐姐”!他三步并作两步,忙忙都来到她前面,挡住去路:“姐姐,好姐姐,巴牛错了,巴牛给你赔不是。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但千万别让大神官打我,我这里给你作揖了”。说着一恭到地。 石璧霞强忍着笑,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只不理他。看准了空隙,闪身过来,继续往前走。 这一回巴牛可真的慌了,别看他论断时事智力超群,临危受难勇决果敢,对于这样的小事,却没了主意。眼睁睁的看着她离竹楼越来越近,自己站在那里无可奈何。 石璧霞已经走到了侍者跟前,在众人的注视中拿出了那枚令牌,没有递过去,也没有收回来。这让巴牛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 “算了”,她笑着转过来,把竹排令又还给了那个人:“就绕他这一次,下次再犯,再惩罚他”。 他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第四十四章 石璧霞的惩罚 “我放了你一马,你要怎么感谢我”?看着一哄而上的人们,石璧霞得意的笑道。 “我有什么可报答你的呢”?巴牛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家里有的我都没有,我有的你又不稀罕,可有什么能给你的呢”? 石璧霞笑而不答,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咱们先去转转,报答的事情以后再说”。 被她拉着,两个人一起向人群中挤过去。现在的广场上,还有一些地摊儿没有收,买的都些小玩意儿,石璧霞就在那些摊位上挑拣起来。 “这个怎么样儿”?她拿起一串佛珠,戴在脖子上,做出合十的手势,半认真,半玩的问他。 “你又不出家,要它干什么”?他虽然被她吓了一跳,缓过这口气来,也就放松下来。 “我是问你看着好不好看,又没说我要买”!石璧霞白了他一眼,颇为不满的说道。 “那这个呢”?不等他说话,她又捡起一串儿手串儿戴在手腕上,把雪白的腕子伸出来,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这个也好看”!放下手串儿,她又捡起一件儿玉挂件儿。 “这个更好”! “这个也行”。 …… 她就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偶然闯进了水晶宫,看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想要。最后呢,她有又什么都没买。直到来到一个卖同心结的摊位前。 “老板,给我们打个结”,她抓着他的手,一起伸到老板的眼前。 老板笑看看他们,便拿了一条红蓝双色绳。在两个人的手上迅速的打了一个结。 “打骂队友同心结,便是同心人,从今以后,不离不弃,白头到老”!老板说了几句吉祥话,收了石璧霞三个铜币,便继续打自己的绳子。 巴牛是个在大事上着眼,不拘小节的人,他以为石璧霞不过是和他开个玩笑,也没放在心上,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在人群中跑来跑去。 “铛!铛!铛……”!随着钟声响起,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石璧霞也拉着巴牛,来到火堆旁边。 “诸位!子时已到,求婚者请到大神官这里来”!林诗栋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一对对男男女女,一起拥到各位大神官的近前。 “咱们往后退退,别挡了别人的道”。巴牛小心翼翼的低声对他说。 “干嘛要给别人让道?我才不呢,我偏要挡他们的道”! 巴牛见她又耍起了小性儿,就不敢再多说话,生怕她一时生气,再做出什么事来。 林诗栋见人群平静下来,便拿起鼓槌,连敲三声,然后宣布:“合欢大会正式开始”! 那些人立刻就动了起来,她们纷纷把手里的竹排令递给大神官,大神官再把它送给她们选择的男人,两个人就去找个地方站下,等待一会儿喝和合酒,发婚姻证明了。 巴牛原本还在看热闹,忽然见石璧霞从贴身的地方拿出一枚令牌递给了侍者,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才知道中了她的圈套,但为时已晚,令牌一旦到了大神官的手里,就开始生效,直到两个人确定关系,男方把它交回去为止。 “黎九元”!巴牛没精打采的答应了一声,从大神官的手里,接过令牌。 “自今以后,尔等当同心同德,互敬互爱,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你愿意吗”? 愿意个屁!这要是同意了,回去柳一一不得扒了我的皮,柳希烈也饶不了我啊。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只能是陪着笑说道:“不瞒大神官说,我家里,已经有了老婆……”。 “你家里有了老婆”?不等他说完,大神官就怒声喝道:“既然有了老婆,为什么还要和这位姑娘纠缠不清?死你这等心怀狡诈,三心二意之人,留在世上,岂不是祸害?掌刑人”! 那些个男人手里拿着水火棍,却不曾打得一个人,此刻听到自己的差事下来了,如何不兴奋?立刻高声答了一个“有”! “先绑起来打四十杖,再翻过来打四十板,然后压到衙门里交给大老爷,关他个十五年再说”! 那些人又高声答应了一声“有”!便要过来拿人,大神官也要书写文书,给他定案。 “大神官息怒”!石璧霞急忙上前一步,高声说道:“此事错不在他,还望大神官网开一面”。 “那你说说,怎么错不在他了”? 石璧霞是提前设计好的局,确定了没有破绽之后,才敢前来,怎么可能被人问短了? “我说不怪他,那是因为娶亲并不是他的本意”。她见众人都侧耳倾听,便继续说道:“此事若从我的口里说出来,恐怕旁人不信,我便找个知情的人来说一说”。说着话,她向人群里看过去,一个人影儿迅速的移动过来。 等到巴牛看清了来人,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哥哥,怎么……”, 黎远方向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径直走到大神官面前,深施一礼:“神官大人,他们两个的事情,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 大神官点点头,让他继续往下说。 “他们是小时候的玩伴,现在的情侣,天造地设的一双,若是一直不分开,怕是早就结婚生孩子了。但是俗话有云: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这孩子家里造了一场明火,把家当连同房子,烧了个干干净净。无计奈河,只好合家搬往了乡下。所谓人穷志短,说不得就只能种地养家,糊口度日了。而我们这个孩子,是石家的小姐……”。 一听到石家,他们自然知道说的是谁,人群里不禁暴发出一阵惊呼声。 黎远方见起了效果,便继续说道:“家资巨万,地位崇高。那孩子的父亲便觉得两家地位悬殊,不好高攀,便把此事搁起。那孩子也是有些意志消沉,由着家里作主,取了农家姑娘。若是两方就此放开手,老死不相往来,这件事虽然让人觉得遗憾,也就只能如此了。可巧儿,那孩子一念未泯,借着买种子的空档,找到了在下,想要见见小姐,了却前缘。诸位试想,这爱恨情仇,最是深入人心的,如何能够说断就断?不见面还则罢了,一旦见了面,自然而然的旧情复燃,难割难舍。” 巴牛听到这里,心中暗骂:这孙子收了石璧霞多少好处,在这里胡说八道?除了儿时玩伴这句话还算是真的,其余的哪有一项是沾边儿的?但此时他又无法辩驳,一方面自己面临着惩罚的危险,另一方面,黎远方把石家这个名号亮了出来,也就告诉人们,今天的这场婚姻,是不可改变的。 “细致的我就不说了,我也不知道”,他故意的呵呵一笑,让人们觉得他不说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更加坚信那个黎九元和石璧霞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是天有凑巧,赶上了这次盛会,两个人便决定一起参加,来了此一段姻缘。方才想是黎兄弟还有些不忍之心,怕对不起家里的妻子。我东铎自开国至今,并未限定一夫一妻,士大夫以上都是有妻有妾,公侯两妻,王三妻,所以两人再结婚,并不影响原来的家庭关系,至于婚后谁大谁小,那就是黎兄弟自己的事了,我们无权干涉。黎兄弟,现在,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这最后一句话,可是把决定权抛给了他,他原也可以拒绝,但想到他们煞费苦心的计划此事,无非是为了让他和石璧霞在一起,她对自己的一片痴情,以前虽然不是太清楚,现在也已经清楚了。他知道她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回头,现在要是拒绝了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便低头默认了。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 第四十五章 上船 柳一一坐在船中,借着月色望向海平面,如麦浪般的波纹一重重的荡开来,发出冲刷海滩的响声。她完全沉浸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的世界里,想着往事,意兴阑珊。 不知道这样儿坐了多久,她朦朦胧胧的看见海面变成了麦田,一头宝石蓝头发的巴牛,正挥着锄头锄地,她上前跟他打招呼,但他就像没看见她一样儿,依然自顾自的干活儿。 “一一,醒醒”!她猛然睁开眼睛,见天已经大亮,蹲在她旁边的,不是巴牛,而是柳希烈,此刻,他正满脸兴奋的看着她。 “快起来,咱们家要添人了”! 柳一一不知道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因为什么,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巴牛又认识了什么朋友,并把他带到了船上。 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站起来,一边取水洗脸,一边问他:“巴牛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回不来了,去他丈人家娶亲去了”。 柳一一忍不住好笑,想说他,又觉得说了无益,便笑着问他:“他上哪个丈人家,和谁成亲去了”? “上石府和石小姐成亲去了”。 柳一一见说得奇怪,又知道他从不撒谎,便坐下来仔细问他,他就把昨晚的事情,半吞半咽的告诉了她,末了还不忘加上几句句:“他们说他俩是青梅竹马,天生的一对儿呢!一一你说,他们成亲之后,是不是也要跟咱们一起走?那咱们这里可就热闹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柳一一脸上的变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柳一一自己生了一回气,又伤了一回心,埋怨自己命苦,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想不到如此轻浮薄幸,刚刚结婚不久,就移情别恋了,想起他以往的甜言蜜语,又增添了几分难过。 “哥哥,你去把护船的人找一个来,我有话跟他说”。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找个稳当人,去仔细的打听一番,再做处理更好。 柳希烈答应一声,兴冲冲的出去了,他的脑子里,对这些事情根本没什么概念,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人们恭贺他们,给他们送祝福,就把它当成了好事儿,哪里知道别人的好事,有可能就是你的衰事呢。 那个水手来到仓外,柳一一隔着仓门吩咐他:“你到石府去,找到你家主人,亲自去讨个口信儿,他怎么说,回来你就怎么告诉我。切记,不要向别人打听,也不用听那些街头巷尾的议论”。 水手连连称是,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她没有其它的吩咐才退下去。 柳一一在这里愁眉不展,巴牛又何尝不是?自从昨天晚上进了石府,石璧霞就把他看了起来,和他同吃同睡,连上厕所也要跟着,生怕他跑了。她对他这个样子,石府的人却不怎么待见他。前面已经说过了,老太太黎梦恬从小儿就不喜欢他,石璧霞的哥哥也不喜欢他,石斛也不喜欢他,可以这么说,除了石璧霞,从门房到账房,从小斯到管家,几乎没人再喜欢他,就是石璧霞的贴身丫头步非烟,也有些讨厌他。所以他在这里是如坐针毡,没有一刻不想着离开。 “姐姐,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你先放我回去,等我从大都回来,咱们在成亲,你看怎么样儿”?他耐下心来和石璧霞商量。 石璧霞不是不知道他的窘境,但不怎么相信他的人性,这孩子从小儿就不怎么靠谱儿,撒谎和说真话似的,谁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所以,无论他怎么说,她就是不同意。 “你要是在这里住着实在难受,想要回你自己的地方,我也不拦你。你把聘礼下了,然后咱们俩一起走,那时候我跟着你,也算是名正言顺了,想一个人走,想都别想”。 巴牛无奈,只好想办法找人联系柳一一,想要把事情和她说清楚,再和她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恰好,这个时候水手找到了他。于是他央石璧霞给他要了纸笔,写了一封长信,把自己怎么中了人家的圈套,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及石璧霞对他的情意,都详细详细的写了下来。 “亲自给你家奶奶,千万不要丢了”。他把信晾干之后,交给水手,千叮咛万嘱咐的,送他走了。 “他们家奶奶倒是真有福气呢”!石璧霞见他如此用心,不禁醋意萌生。 “她还没吃你的醋,你倒来吃她的醋”!巴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气得笑了起来。 石璧霞也禁不住笑了,然后,谨慎的问道:“我的那个姐姐,她性格好不好?有没有什么坏毛病”? “没有坏毛病,有坏毛病,你还怕她吗?出来都只有别人怕你的,哪里还有你怕别人的道理”? 石璧霞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对他挑选女人的能力,还是比较相信的。估计不会太差,即便差点儿,自己也有办法对付,毕竟两个人的社会地位不同,娘家的势力也十分悬殊。 他们已经见过家里所有的长辈了,下午的时候,柳一一又派人送来了聘礼,按照规矩,只要再见过男方家长,就可以成亲了。 东铎人的婚姻制度,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民主,只要两个人同意,别人是无权干涉的,所以石家虽然不愿意,也毫无办法。原本还要把巴牛打发走了再劝劝石璧霞,谁知她根本就没给家里人机会,第二天就收拾了东西,带着步非烟,跟着巴牛上船去了。惹得老太太和她母亲伤心不已,唉声叹气的后悔养了个闺女,刚刚长大,就随着人家跑了。 巴牛离开石家之后,租了一辆马车,拉着她们主仆两个,和几个藤皮木箱,向港口走来。这一路上,他思绪万千,恨不得这路永远都走不完,生怕一时走完了,见到柳一一无话可说。但人生的事就是如此,你越怕面对,越要硬着头皮去面对,转眼之间,马车就跑到了码头。 “那边儿那艘大船,就是我们的”,他告诉车夫,让他把马车赶过去,招呼水手卸车,自己则跳下车来,跟着马车慢慢的走。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石璧霞见他拖在后面,不禁心里生气,掀开车帘,对他说道:“她难道还能吃了你?还是把你扔海里?――没见过这么大的男人,这么怕老婆的,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巴牛也不理他她,红着脸,让人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后面。 柳一一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巴牛的脸都白了,急忙跑过去,弯下腰来,谄媚的赔笑:“一一,我回来了,你别生气,呆会儿我详细跟你说”。 柳一一看都没看他,径直向石璧霞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天下竟然还有这样儿的女子?不要说那些愚蠢的人看了,就是我这样的女人看了,都要禁不住动心,真是九天玄女一般的人物”。 “姐姐过奖了,姐姐才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她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柳一一,觉得她完全不像个农村出来的女子,那气度,那举止,说是一位公主也不过分。 “都是一家人了,咱们也不必自谦”,说着,她挽起石璧霞的手,说说笑笑的走上了船,把巴牛完全凉在那里,就像压根儿就没他这么个人似的。 “愚蠢的人”?他咂摸着她话中的这句话:“还好还好,没说色鬼和薄情寡义”。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讪讪的跟着上了船。等到到了船上,那尴尬程度就更不用说了,人家两个人已经手挽着手进了船舱,也没人跟他打招呼,也没人过来让他,就连一向追着他不放的柳希烈,也远远的躲开了。让他现在进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第四十六章 刺客 这种情况直到大都都没有好转,更过分的是,柳一一和他分房睡了,石璧霞呢,也不来亲近他,还算热情点儿的,只有步非烟,时常的给他送点儿吃的东西,或者和他说几句话。 到了大都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王林,他在十天之前就回来了。两个人相见之后,互道寒温,然后,巴牛说出了他来访的目的,――要借助王林的梯子,爬进济北王府的院墙。 王林倒是愿意做一个引荐人,但现在的情况,不太让人乐观。前几天戍卫部队在王城里抓到了几个间谍,其中一个是东铎人。所以现在无论是舆论还是朝议,对他们的态度都不是太好。 巴牛此行的目的,除了买奴隶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见一次楚雨荨,他要亲眼见一见他这个未来的敌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有人说他残暴不仁,有人说他昏庸无能,也有人说他明敢果决,甚至有人说他是难道一遇的千古一帝,众说纷纭。但判断一个人,你很难用听说来作为依据,尤其是不能用他的政治个性去判断。 但一届平民,想要见一位权高位重的人都是不可能的,何况是见帝王?还是敌对国家的帝王?为此,他只能绕一个弯儿,打算先通过王林见到楚天遥,再由楚天遥来接近楚雨荨。这个想法当然是荒唐的,但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他不在意能不能做成,要的是具不具备挑战性。 王林很愿意为他做事,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却十分相得。于是在第二天,退朝之后,就来到济北王府。也是天缘凑巧,济北王和王林是儿女亲家,又同属保王党,一向过从甚密,他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他东铎第一勇士的名头。 人都说虚名无用,但却不知道无论是有名有实,还是有名无实,名都在实前。闻名见面的多,以实相交的少。这名不但是实的衣服,也是未曾见面之人中实的体现。并且从众的人多,独立思考的人少,就算最后被人证实了名不副实,也还是没有得到证实的人多。人们又喜欢巩固自己原有的认知,排斥相反的证据,所以很多人身败名裂之后,仍然有大批拥趸,出来为他们做各种解释甚至支援。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巴牛的这个第一勇士,是无法掺假的。并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处于隐居的状态,无人知道他的消息,更增加了他的神秘感。所以楚天遥一听到他的名字,立刻约定了三日后相见。 这一天他早早的起来,见步非烟已经捧着一个木制托盘进来了。她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伺候他洗漱,之后,就把托盘里选好的衣服,一件儿一件儿的替他穿上。――这身衣服,就是裘震海送他的金丝绒,只是没有兽王冠。 “你家奶奶起了么”?他一边穿好衣服,一边问她。 “哪个奶奶?我们家的奶奶多着呢,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再说了,你要是在大都也还有个奶奶,我又怎么知道呢”?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死丫头,连你也打趣儿我,不是你家小姐死皮赖脸的非要嫁给我,我怎么就成了负心人呢?如今你们得手了,倒把不是都推到我的身上来了”。 步非烟见他说得可怜,就更觉得好笑:“怎么不说你忘恩负义呢?你要是不移情别恋,怎么会有今天的结果”? 两个人闹了一回,看看时间尚早,便来到屋外,远远的看见柳一一和石璧霞正在院子里闲话,他就不走过去。两个人回屋了,他才蹑手蹑脚的来到柳一一的门外。悄悄的打开一条门缝,向里面看去,只见她正一个人坐在床上纳闷儿。 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是不能错过的,他立刻走了进去,转身拴上房门,来到她身边坐下。 柳一一原也想躲他,但此时无处可躲,只好任他坐着,自己则把身子挪了挪,离他远一点儿。巴牛哪里肯就此退缩?仍旧靠上来,见她还要躲,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到怀里:“已经过去了的事,你怎么就过不去呢?难道你一辈子不理我?一辈子躲着我”? 柳一一看无法挣脱,也就不再挣扎,但依然把头别过去,不看他一眼。 巴牛一向怕她,但此时却有些动了怒,想着这些天来的屈辱,心里一发狠,索性掰过她的脸来,要她看着自己。他原本的意思,是两个人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柳一一却误会了,见他动粗,张开嘴就咬了他的手。 “哎呀!你怎么还咬人呢”?他一个弹射,站了起来,捧着受伤的手,生气的喊道:“你也忒心狠了,难道就不想想从前?就算是这次我负了你,也真心悔过了,国家犯法还有个通融呢。这些天来,惩罚的也够了,还想怎么样”? 柳一一也不是成心伤他,只是在情急之下,没多考虑,现在见他的手出了血,也是有些后悔,听到他的责备,不禁低下了头。 巴牛见她有惭愧之意,心中一喜。拿出手帕来捂住伤口,仍然挨着他坐下,这一次,她却没有躲。 “你看,我的脸都受了”,他可怜巴巴的低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没坐牢房,也受着犯人的罪。再这么下去,我就该成衣服架子了,除了给你凉衣服,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再坚强的女人,心也是软的,何况柳一一这样原本就心地善良的人?她早就原谅了他,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见到他,却又生气,非要躲开才罢。这正是不见时想他,见了时恨他,――连她自己也没个准主意了。这要是石璧霞会看事儿的,从中说和,也早就好了。偏生她也觉得心中有愧,不敢从中说话,才一直拖到现在。如今听他话说得委屈,不觉心中一荡,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就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了。 巴牛把这些看在眼里,大喜过望,又往她的身上蹭了蹭,仍然可怜兮兮的说道:“咱们是夫妻,还有什么隔心的事?但错误已经犯了,以后我不犯就是了。当然,你不理我,也有你的道理。但道理是道理,难道就因这道理,坏了咱们的感情?话又说回来,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呢?如果你都不让我依靠了,我孤孤零零的,和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 感情说话的技巧,除了说什么,用什么语气,什么表情,都是十分重要的。柳一一见他语气委婉,态度卑微,心中很是不忍,只不过不好突然转变过来,少不得又挪了挪身子,不耐烦的说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老蹭人家干什么,怪热的”。 这可是自石璧霞上船之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无疑就是一道赦书,宣布了他刑满释放。 “好姐姐,你可终于说话了”,他兴高采烈的抓起了她的手,就差扑到她的身上了。 柳一一急忙躲开他火辣辣的目光,笑着嗔怪道:“我又不是哑巴,干嘛不说话”! 这第二句话,可就是一个信号了,巴牛立刻扑上来,把她抱在怀里:“你倒是跟别人说话,不肯跟我说话,那和不说话有什么区别”? 柳一一被他抱着,一阵面红耳赤,急忙掰开他的手,想要把他推开。巴牛怎么肯放?两个人支支巴巴的就滚到了一起。他们是新婚夫妇,只因为一口气天天的不能到一起,一旦放开了,哪里还有个节制? “现在是白天,等你晚上回来……”! “十多个小时,怎么等得”? “那就……,衣服,你的衣服,弄脏了穿什么”? “没有穿的就不去了”! “哎呀,你轻点儿,我的头发”! …… ――石璧霞和步非烟在窗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笑了起来。 第四十七章 见到楚天遥 和钟大吕的司徒府不同,楚天遥的济北王府,并不奢华,甚至比不上普通的王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想象,九州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的府邸会如此寒酸。 楚天遥是在偏厅接见的他,同时在场的还有几个武官,几个宾客,以及引荐人王林。 “自古以来,东铎就是尚武之国,而黎家更是强者中的强者。战神黎贝克、大力士黎子流、神兵黎轩逸、铁胆黎溪秀,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就是今日在坐的黎九元公子,也是击败了被公认为九州大陆数一数二的后生麦迪文的儿子麦格雷,才获得东铎第一勇士的称号的,因此上,说他是天下第一,应该也不为过”。王林对他的这些赞美之词,让人听起来多少有些热血沸腾。他把他和那些传说中的英雄人物相提并论,自然而然的就提高了他地位,让他这个鲜为人知的农民、结交海盗的暴发户,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 这也就是说话的技巧,掌握这种技巧的人,有点儿像粉刷匠,他让你黑你就是黑的,他让你白你就是白的。太高一个人也容易,贬低一个人也容易。 人们听到他这么了不起,自然都比较客气,彼此认识了一番。 “黎公子不远万里,来到敝邦,不知道有何见教啊”?楚天遥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虽然平和,但内含的敌意却也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他在不久之前,刚刚吃了一场败仗,击败他们的,正是鸣沙山人和东铎人。 “王爷客气了,黎某不过是慕名而来,顺便做些生意而已”。巴牛当然听出了他的敌意,却依然十分从容的答到。 “东铎果然是强者如林啊,第一勇士都做了商人”。他意涵讥讽的笑道:“那第二、第三勇士,岂不是只能种地耕田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只是看着巴牛,看他如何作答。 “王爷取笑了,黎某人不思进取,自是黎某人不肖,与国家无干。虽然东铎并非大国,但如黎某辈,自是不乏其人。至于种地耕田与为国效力,虽然职责不同,其理则一。粮食为后勤保障,兵戈为国家利器,无此则千军不能前进一步,百万之师不能保命。且国家太平,既无内忧,又无外患。若一旦国家有难,我辈自当披坚执锐,效死于当场,――康乐人想来也是如此”。 他的这番话,几乎是没有给楚天遥留任何情面,这也让所有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就连王林也吃了一惊,急忙给他使眼色,让他再说几句话,进行补救,但他却视而不见。 “黎公子快人快语,让人敬佩”!楚天遥哈哈大笑,转向众人说道:“天下最难得,无畏二字,生而无畏,则事不迟疑,无往而不利。我朝后辈之中,鲜有其人,不想东铎小国,却生了这样的后生,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换过一张笑脸,又议论了一些时事,也就各自散了,自此之后,巴牛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逐渐的成了这里的常客。 转眼之间,两个月就过去了,这一天水手来回,说是奴隶已经买够了,让他去看看。于是他带着两位夫人,石璧霞的丫头步非烟一起,驾着马车,来到港口。在他们的大船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粗略估计不下百十个人。他们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几个年纪大一些的,也超不过四十岁。 那些人见到他们来了,就都原地站住,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起看向这里。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吗”?他低声问那个水手,他叫丁向群,是巴牛选出来的头目,负责这次买奴隶的事情。 “都在这儿了,我们的水手还过来吗”? “不用,这次我只见见这些奴隶”。他说着就走到了甲板中央,那些奴隶也围拢过来。柳一一她们,则是远远的站着,并未进入这个圈子。 “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巴牛高声说道:“你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的事情,也就是你们的事情。咱们共祸福、同患难,一起为生活努,为事业奋斗。不过,咱们的家还远在千里之外,得先回家才能在计议其他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又转过头来问丁向群:“什么时候可以启航”? “三天之后”,丁向群想了想:“还有些东西还没有备齐”。 巴牛又转过头来,对着人们继续说道:“我今天来看看大家,同时也看看各位有什么需要。三天之后,咱们就要起身了,如果各位在这里还有什么没有了却的心愿,希望去做的事情, 我给大家两天的时间,在这两天之内去做,你们做不到的呢,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们……”。 他刚说到这里,丁向群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说道:“此事不可!这些人都是奴隶,毫无信义可言,一旦放出去,纷纷做鸟兽散了,怎么还肯回来?就算回来了一半儿,也是得不偿失啊”。 巴牛笑了笑:“放心,他们不会走的”。接着,他又向众人道:“呆会儿呢,咱们丁把总会给各位每人发二十个铜币,有特别需要的呢,可以跟我说,我另外再给他。这二十个铜币,就是你们自己的钱了,怎么处理,我就管不着了”。 这些话一说完,人群里立刻骚动起来,有怀疑的,有赞叹,也有欢呼雀跃的。 巴牛向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我一会儿会去看看大家的伙食,丁把总就给大家发钱,发完之后,你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说着就分开众人,向船舱走去。 “真要是跑了怎么办”?石璧霞跟在他身后,对于他的决定表示了怀疑。 “他们跑不了”,巴牛笑着说道。 “有手有脚的,怎么跑不了?现在又有了钱”? “二十个铜子儿,够几顿饭钱?再说,卖身契都在我手里,他们往哪里跑?在这里,奴隶逃跑可是死罪,在还有活路的情况之下,他们是不会冒险的”。 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石璧霞仍然半信半疑:“那给他们发钱是什么意思?为了笼络人心”? “为了笼络人心”,他肯定了她的猜测,并解释说:“他们虽然是我的财产,但和那些牛羊不同,他们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我以十分的好处换他们一分的回报,以无限的大度,换他们全心全意的拥护,以全部的信任,换他们毫无顾忌的依赖,这不必鞭子和镣铐更有约束力?不比惩罚更管用?所谓得人之心,人忘其身,就是这个道理。傻丫头,明白了吗”? 石璧霞正认真的听着,猛然听到他取笑她,就迅速的做出了反应,高高举起的右手,瞬间拧住了他的耳朵:“谁是傻丫头?谁傻”? “快放手,这里人多,让人看见了怎么能行”? 石璧霞想想也是,便放了手:“以后你再不尊重我,我非把你耳朵拧下来,知道了吗”? 巴牛见她娇憨可爱,心中一阵激荡,一哈腰,把她抱了起来,快步向一个房间走去。这可把石璧霞吓了一跳,心里更是又怕又急,一边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一边叫道:“快放我下来,被人看见了,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巴牛哪里肯放?把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低声笑道:“看见了他们还不躲起来?哪有那么不识趣儿的人,你放心好了,就是有人看见了,也没人敢随便说的”。 他脚下加速,眼看着就到了门口,哪知道房门打开的时候,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第四十八章 胡冰卿 “你就不会换个房间吗”?柳一一坐在床头,看着满脸尴尬的巴牛,和恨不得钻进地缝儿的石璧霞,笑着说道:“总是认准了一个地方,让我歇着都不得消停”。 “碧霞姐的脚扭了一下”,他急忙辩解,脸也是红到了耳根:“自己走路不方便,我才帮她的”。 “撒谎都不会”!柳一一白了他一眼,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们先出去,走了半天,我也累了,我要在这里休息休息”。 两个人走了出来,石璧霞忍不住埋怨他:“都说让你不要胡闹了,你总是不听,被她看见了,多没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样儿的人呢”! 巴牛也觉得没趣儿,好好的事情,偏让她看见了,撞破了不说,以后在她心中的形象,恐怕也没那么好了。他垂头丧气的看了看食堂,到甲板上看着发完了钱,就坐着马车回来了。 第二天,他准备了各色礼物来答谢王林,并到 济北王府作别。 济北王听说他要走,心中老大不舍,吩咐了下人几句,就笑着对他们说道:“你自来了,也只是和我说话,加上我冗务繁多,不得惬意,今日恰逢闲暇,不如咱们到外面走走,你看如何”? “广海的荷花此时正好,不如去那里如何”?王林提议道。 “好主意,那里的水仙阁临山傍水,别有风味,若再请了极乐乐坊的胡冰卿来,那更是登仙之乐了”。楚天遥抚掌大笑,仿佛那景色就在眼前的一般。 “那有何难?待属下拿了王爷的帖子去请她,还怕她不来”?一旁帮闲的宾客马荣笑着说道。 “用我的帖子去请,那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如咱们占卜个缘分怎么样儿”? 其他人见王爷的兴致正高,也急忙凑趣儿,笑着问道:“不知怎么个占卜法呢”? “这就要落在黎公子身上了”,他笑着看向巴牛,弄得他一头雾水。 “此事与我何干呢”? 楚天遥见大家都看着他,也就不再卖关子:“我的意思是,让黎公子亲自去请,请来了,那就是他的缘分,请不来,说不得,那就只好便宜别人了”。 众人一起叫好,催促着巴牛动身,巴牛不知就理,以为一个教坊歌女,请来助兴,不过是平常之事,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他哪里知道,那女子原不是普通的歌女,就是王侯将相,轻易也请她不动,他一个小小的商人,如何能够请动?一到乐坊就碰了一鼻子灰,告诉他说姑娘身体不是,外客一概不见。等他抬出济北王,更是被无情回绝。 他是在众人面前说了满话的,如此回去,岂不受人奚落?仗着自己一身功夫,背后又有济北王做靠山,便发起狠来,三两下放到了几个,径直奔到胡冰卿的门前,也不敲门,也不招呼,抬起脚来,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胡冰卿听到下面喧哗,知道来的人一定是又在胡闹,这些年她也见得多了,并不放在心上,不成想来了个混小子,冒冒失失的闯进屋来。 好英俊的男人,她不禁心中暗赞,表面上却冷若冰霜:“现在的人连礼貌都不懂了么?好好的闯进别人的房间”? 巴牛原不善于和女人交流,刚才闯上来,完全是凭借着一股血气。如今见到这么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坐在面前,早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被她一问,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胡冰卿见他这样儿,心中暗自好笑,看他的打扮,不像是谁家的下人,眉目之间,也有着一股英豪之气,便料定他不是平常之人。 “喔,是了”,她忽然想起来,这个人一定就是最近人们传说的那个东铎第一勇士,除了东铎人,没有哪个国家人能够长出宝石蓝色的头发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了主意,对着她一笑:“你弄坏了我的门,偷看了我的脸,这原本是要惩罚你的,看在你是异国之人的份儿上,就饶了你这一遭。不过,也不能白白的放了你,把脸伸过来,让我打几巴掌出出气已也就完了”。 她这一番话,果然激怒了巴牛,只听他冷笑一声,说道:“我的脸可是比钢铁还硬,小心伤了姑娘的手。你说踢坏了门,偷看了你,门挡了我的路,如何不能踢?至于偷看嘛,天下人的脸,就是让天下人看的,你的脸,又如何不能看呢”? 胡冰卿想不到刚才还有些羞涩的人,现在怎么又变得这么无耻了,她哪里知道,结过婚的男人,那羞耻之心,只是偶然的良心发现,无耻才是常态。 她见他不好好说话,也就不愿再搭理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巴牛怎么肯出去?他闯进这里,就是为了要把她带走,如今见她不动,只好用强,说声“得罪了”,欺身向前,单臂一伸,就要拿她。依他的意思,也不用再费事,自己抓住她,用胳膊夹着走了,也就完事了。 胡冰卿见他动手,禁不住一阵冷笑,也不起身,让他的胳膊探进来,就在他要绕过来揽自己的腰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滚进了他的怀里。 巴牛觉得眼前一花,就知道不好,急忙收手撤身,想要躲过攻击,但为时已晚,就觉得下巴上被人轻轻一拖,一股无形之力,把他整个儿身子抛了起来,直挺挺的飞出屋外,“嘭”的一声摔在楼下,溅起无数的尘土。 “小姐的功夫退步了”! “可不是,以前至少得比这远三四步”。 “何止三四步,我看得远五六步”。 “以后还得多来些个不知道好歹的,好让咱们小姐练练手儿”。 那些刚刚被他修理的小斯们立刻围了上来,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好像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一般。 巴牛哪里受过这样儿的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拂了拂身上的尘土,紧了紧腰带,自己发一回狠,再度跑到楼上来。 “姑娘,既然你会武,我可就不客气了”!他自以为刚才自己不曾防备,才着了她的手,这一次加了小心就胜券在握了,哪知道,几个照面儿下来,依然被她托着下巴,摔了出去。 “还活着吗”? “还活着”。 “活着也就活一半儿了,摔了两次,那一半儿应该早死了”。 “那哪半儿死了呢?左边那半儿还是右边那半儿”? “估计是下边那半儿,你看眼睛不是还动呢吗”? 这些人又都围上来,对他进行奚落。 巴牛坐直了身子,揉着后脑勺,仔细回想刚才的交手,觉得胡冰卿的功夫也不怎么强,只是这一手儿使得出神入化。到底是有些不甘心,依然爬起来,闯到楼上。 胡冰卿摔了他两回,料是不能上来了,这还是他身体好,一般的人这么高摔下去,一回就骨断筋折了,没想到他依然跑上来,生龙活虎的站在她面前,心里也是吃了一惊。 “还不知悔改吗”?她冷冷的说道。 “悔改”?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破绽?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路数,但你的功夫并不高,只不过就那一招儿用得老到而已。我说的是也不是”?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瞟着她,想要从她的面部表情,来推测自己判断的对与不对。 胡冰卿不禁觉得好笑,她打过这么多的人一直纠缠不清,还自以为是的,真的只有这么一个。 “既然如此,你躲过去不就可以了”? “说的是,说的是”,他嘴里应付着,眼睛却在找时机。见到她想要站起来,刚刚站到一半儿的时候,突然发动了攻击。按道理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方面是出其不意,另一方面也是打在气口儿上。 但是,他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有多厉害,连摔了他两次,都没有让他看出路数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他偷袭?还没等他扑到跟前? 她已经托住了他的下巴,手上一用力,他又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第四十九章 南太铉的女儿 第三次被同一招式击败,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具侮辱性的,这也说明了两个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但此时恼羞成怒的他却没有想那么多,他要击败她,无论用什么手段,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人们看到的是一个个重复的画面:他冲上去然后从窗子里飞出来,再冲上去,再飞出来,循环往复。把看热闹的人都看傻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执着的人,也从来没见过身体这么好的人,就连胡冰卿都觉得吃惊不已。 “停”!不知是第几次冲上来,这一次胡冰卿终于无法忍受了。看着双眼冒火的巴牛,她再也不想继续下去了:“你赢了,算你赢了。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这总算行了”? 巴牛被她一喝,立刻清醒了过来,想想刚才无脑的行为,不禁有些后悔。他是来请人家去助兴的,人家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因为自己的冲动,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即便把她请去了,自己能有什么意思?他又看了看满身的尘土,和眼前这个女人,更觉得没趣儿,长叹一声,摇摇晃晃的向楼下走去。 胡冰卿见过这副德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想要不理他,又怕辜负了师父的嘱托,只好喊他,想要把他留住,但此时的巴牛,就像战败的蛐蛐,斗败的鸡,除了消极的情绪,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巴牛”!她又喊了他几声,见他仍然不理,气得一闪身,来到他面前,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托,“嘭”的一声,把他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床上,这才把他摔醒。 “你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他愤怒的吼了起来:“我可不是打不过你,是让着你,你知不知道”? 果然是死要面子,胡冰卿还想再折磨折磨他,却又有些不忍,见他从床上爬起来,就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儿,半是认真,半是讥讽的说道:“你可是真不中用,连我都打不过,还谈什么帝王将相?亏了父亲还在我面前夸你呢”。 等等,刚才她说师父?对了,她还喊了我的小名儿?巴牛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很可能和他有些关联,不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过他,就是她和某个与自己熟识的人有关系。 “看着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呆头呆脑的?想什么呢,过来给我磕头,我是你师姐”。胡冰卿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把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付给他。 师姐?什么师姐?难道是……?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南太铉和他分别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女儿,寄养在别人家里,他要去见见她,并且嘱咐他,将来一定要去大都找到她,并且照顾她。并且送给他一十几公分长,上面镶着红宝石的金钥匙作为表记。 “你是……”? “我是你师姐,还要我说多少遍”?她不耐烦的说道。 “我是说,你是南太铉大师的……”? “我是他女儿,父亲没有对你说过吗”?她看他的意思,知道是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心里不禁有些小紧张。 “喔,姐姐”!巴牛这辈子就这两个字叫得最甜,也运用得最为娴熟,他可以把它变成疑问句式“姐姐”?用来表达惊喜;也可以把它变成感叹句式“姐姐!”用来强调情绪:还可以把它变成省略句式“姐姐……”用来表达含蓄;甚至把它变成重复句式“姐姐姐姐姐姐”,用来表达亲昵。这个世界上,只要能找到的方式,他都可以运用在这两个字上,不过,他也只对三个女人用过:柳一一、石璧霞、步非烟,胡冰卿是第四个,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胡冰卿听她叫得惊喜中夹杂着甜蜜,不禁心中一动,再看看他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庞,不禁脸上一红,低声说道:“既然知道了,怎么还不过来见礼”? “小弟见过姐姐”!他跑过来,慌忙施礼,不等她还礼,就半跪在她面前,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的问道:“姐姐见过师父了?他老人家在哪里?他身体怎么样儿”? 这一连串儿的问题,把她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胡冰卿虽然是教坊中的歌女,因为身份特殊,却没有和男人亲密接触过,如今被他抓住双手,两个人离得又这么近,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巴牛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她愣在那里出神,以为是有了什么状况,不但没有退回去,反而把脸凑上来,贴着她的脸细细的看她:“姐姐,姐姐,说着话就睡着了?醒醒醒醒,你还没告诉我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呢”。 胡冰卿被他呼出来的热气一吹,脸上发痒,急忙把脸别过去,低声喝道:“巴牛,放尊重些,我是你师姐,不是你姐姐”!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又有些鲁莽了,急忙松开手,退了两步,依然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站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问道:“姐姐……,不是,师姐,我师父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样了了”? 胡冰卿见他对自己的父亲如此关心,心里也是一暖,看来,父亲是真没看错人。普天下有能力、有势力、有钱的人比比皆是,但有良心的人却少之又少,最难得的,他还是个年轻人。 “那把钥匙你带来了吗”?她心里承认了他,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 “当然带来了”,他急忙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从贴身处取出来。这时候,胡冰卿也已经把自己的金锁摘了下来,两个人凑在一起,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轻轻转动,“咔嚓”一声,金锁被打开了。 巴牛和胡冰卿相视一笑,小心翼翼的打开金锁,只见里面并排放着两枚蝙蝠型钻戒。他们把钻戒取出来仔细查看,只见一个戒指的钻芯攒成的是个“魔”字,另一个攒成的是个“神”字。 “这是什么戒指”?巴牛拿着那枚“魔”戒晃来晃去,不住的赞叹。 胡冰卿也是觉得奇怪,父亲从来没跟她说过金锁里面藏着戒指,更不用说戒指的用途了。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满脸疑惑:“父亲只说过,如果你来了,让你用钥匙打开金锁……,喔,对了”,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还说男为魔,女为神,男女同为一体又各司其职。另外还说,魔属阴,神属阳,以阴抑阳,以阳抑阴,阴阳和合,互补互生,大道之行……,还有很多,我也记不全了。,当初我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和这两枚戒指有些关系”。 两个人又重新检查了一遍金锁,确定里面没有其它的东西之后,再次拿起戒指。 “师父的意思,不言而喻”,巴牛郑重的说道:“他把它们藏在你的金锁里,让我来打开,里面又只有两枚戒指,很显然,是让你我各取一枚”。他拿起那枚“魔”戒,带在自己的中指上,并把另一枚“神”戒带在胡冰卿的中指上:“魔属阴,阴抑阳,这枚自然是给我的。神属阳,阳抑阴,这枚就是你的了”。 “那阴阳和合,互补互生呢”?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并没有多做思考,直到说了出来,才发现不对,但想要收回来,已是不可能的了。 两个人红着脸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是年轻人,思维活跃,怎么会不理解这其中的含义? “师父没跟你说过什么吗”?他心里开始埋怨南太铉,为什么有这样儿的安排不早说呢?现在自己已经和柳一一成亲,还有一个石璧霞在那里等着,这要是再领回去一个胡冰卿……? ――他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第五十章 水仙阁 胡冰卿寄住在教坊,并不是教坊歌女,之所以也做应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她的特殊身份,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她在离开的时候,也只和这几个人进行了交涉。 “你的任务到此为止,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会处理”。魔神院设在这里的负责人秘密接见了她。 “你的东西我们也整理好了,开船之前会给你送过去,不过,你身边的人都得留下,他们还有他们的任务”。 “一个也不能带走吗”?她显得十分遗憾,这些人跟了她这么多年,已经和她的家人没什么区别了。一旦分离,心里十分舍不得。 但,这就是生活中残酷的一面:当你开启一段新的旅程的时候,就必须结束原来那段旅程。这不是从前的延续,而是突然改变。 “不能”! 虽然早已料到了结果,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她泪流满面。 “你也不必和他们道别,我会通知他们”,他说话的声音,一直十分冰冷,胡冰卿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感情。 “我父亲……”, “你父亲已不在大都,如果有必要,他会找到你”。 胡冰卿见到巴牛的时候,悲哀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扑到他的怀里放声痛哭。经过巴牛的抚慰之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 你先去石鱼城里的家人巷的邻家客店等我”,巴牛不打算让她和自己去广海,现在,她对他的意义已完全不同。 “那你回去怎么交代呢”?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关心一个父母之外的人,他在她心中的意义,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男人有时候很好骗的”,他笑着用手帮她拭去泪痕,微笑着说道:“你只要去那里等我就可以了”。 他们一起走出这片树林,在人烟稠密的地方雇了辆马车。看着她上了车,并一再叮嘱车把式,确定不会出差错之后,巴牛才坐着另外一辆马车,来到广海的水仙阁。 济北王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他换了一身衣服,身边又没有胡冰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禁不住一个个的上前打趣儿,――很显然,这里的很多人都吃过他吃的亏。 没有人问他过程,因为看到结果,他们就猜到了过程,这让巴牛松了口气,他还怕自己编织的谎言不够严密,没想到根本就没有用到。 这水仙阁虽然以阁命名,但规格上却远远超过了阁的定义,几十个人围坐起来,仍然十分宽敞。济北王又请来了大都最有名儿的戏班荣盛堂前来助兴,笙歌管弦在山水之间响起,别是一种韵味。 “九姑娘可来了么”?兴到浓时,济北王楚天遥吩咐人把戏班头儿叫到跟前,含笑问道。 “王爷吩咐下的,她如何敢不来”?领班儿陪着笑脸回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哈哈大笑起来:“既然来了,就让她过来”。 领班儿答应一声,又低声问道:“不知王爷要听哪一出呢?我好让她扮上”。 楚天遥想了想,说道:“也不必哪一出了,就让她清唱几曲”。 领班儿下去之后,不大的功夫,那位和胡冰卿齐名的九姑娘就来到了众人面前,向王爷施了礼之后,便轻压檀板,慢启朱唇,清声唱道: 梧桐孤影,西子倦西楼。回廊上,云天里,挂帘勾,理清愁。天上人间有,一千个,两千个,错错错,错过了,不回头。酒尽缸倾,沉醉中沉痛,夜冷心幽。会回心转意,向梦里来游,锁住金瓯,与银瓯。 尾声之柱,望夫石,蓝桥驿,把人留。凤尾碎,甘泽梦,鸾凤俦,木兰舟。是痴心妄想,爱与恨,竟成仇。 书万里,家万里,又金秋。看看阳光落寞,人落魄,灌木悠悠。与谁争片刻,留转手光阴,无欲无求。 唱完了,向众人施礼,静听他们的点评。 “这首《六州歌头》,不知是何人所作,最近可是成了名曲,教坊之中,传唱殆遍。不过,今日九姑娘唱出来,更胜一筹”!王林高声赞叹,引得众人随声附和。 “《六州歌头》虽好,还有一首《莺啼序》最近也流行得很,不知九姑娘会不会唱”?宾客马荣见济北王兴致正高,就想着把这高度再翻一翻。 “哪里有什么会与不会的?只要大人们喜欢,小女子学着唱就是了”。 见她回答的巧妙,众人更是高兴,济北王也笑了起来:“人人都长了一样儿的嘴,偏偏你这么会说话!这可是上天的不公了,――既生了这样儿一个身子,又生了这样儿一个嗓子,还生了这样儿一张嘴,那相貌反而成了末事,岂不是让天下女子汗颜”? 众人又是一阵赞叹。喧哗之后,九姑娘重打檀板,再度唱道: 溪流自由婉转,撒阳光晴晓。树林里,雨露生烟,唤伴呼侣啼鸟。百年叶,都积小径,仿佛夜半神仙道。抚棋盘,经纬分明,烂柯成抱。 赤诚千重,水向世界,仅歌余树杪。双桃树,饥饱人生,仰天云矮山峭。就村庄,频闻狗吠,少人迹,烟清云绕。碧桃花,一落一开,世人皆老。 千杯为醉,举目无亲,人哭又人笑。阵阵是,彻心的痛,默默无言,漠漠无语,落寞年少。专心草木,精工诗画,佳节唯有晨和夜,负清风,有百年之好。人醉知己,别说尾生难期,别说金薇路峭。 于时已困,外不多知,向此中更好。细思量,人贫易过,善恶都轻,自律成风,不须人教。邻村娶妇,别家嫁女,风华绝代烟尘耀,有人来,还有人没到。一悲一喜之间,两个人少,两个人老。 这就是那曲《莺啼序》,众人听了之后,不禁感叹,评点一回,赞颂一回,深为那作者的才华所感动。 这场酒喝到月上柳梢儿,才勉强散了,大家约好,明天长亭再会,才各自摇摇晃晃的爬上马车回家。 巴牛十分擅饮,不说千杯不醉,这样儿的酒会,还是醉不倒他的。他把王林送回家之后,就坐着马车向石鱼城而来。 “闪开!闪开”!他正闭目沉思,忽然车夫高声喝斥,似乎是什么人在前面挡了他们的道。那个人好像并没有躲开,车夫只好勒住马,下去和他交涉。 “你怎么回事儿?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晃荡什么?这要是撞上了你,算你的还是算我的”!他怒气冲天的叫喊,就差没和他动手了。 “你先回去”!巴牛下车之后,看到眼前这个穿着普通,戴着斗笠的人,不禁一愣,随即取出几个铜币放到车夫手里,打发他回去:“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还有二三里路呢……”, “不妨”,巴牛向他摆了摆手,看着他调转马头,扬鞭而去,才转过身来,面对这个自己一直想见,却始终没有见到的人。但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激动人心,两个人都显得十分冷漠,沉默了好长时间,他才颤声问道:“你、来了”。 “来了”。他的回答也很简短。 “那么,一切都是不可改变的了”? “一切已不可改变”。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你什么时候走”?这一次,是他在发问了。 “明天”。 “明天中午”。 “你要晚上开船吗”? “是的,晚上开船”。 那个人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但隔着斗笠,根本无法看到他的表情,过了好久,他才再次抬起头,只不过这次他却没有说话,默默的向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我们到家”,巴牛忽然对着他的背影高声说道,他多么希望他转过身来,和他一起回去,或者摘下斗笠,和他拥抱,但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只是顿了一下,就快步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 计划 巴牛离开之后的当天晚上,济北王府就迎来了一位极其神秘的客人。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来此何干,不要着急,慢慢说来”。在一间密室里,济北王亲自审问着这个来投案自首的男人。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不过,楚天遥并不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 “小人何首乌,原是东铎人,因错认朋友被骗到此,如今知道了那人的险恶嘴脸,特来此出首,望王爷恕小人交友不慎之罪”! 何首乌匍匐在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骗你来的人是谁,他所谋划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大人,我已经和报事人说过了”,何首乌抬起头来,两个眼睛骨碌碌乱转:“有人要用触发器来引爆病毒,难道他没跟您说吗”? 楚天遥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脸色为之一变。要知道,触发器和病原体的事情,乃是国家机密,知道的人极少。尤其是病原体,它在被人劫走之后,根本就没人知道它的下落,甚至刺客联盟的人都没能找到,如今他不但提到了病原体,还提到了触发器,并说有人要在大都引爆它,属实有些骇人听闻。 “那他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引爆呢”?楚天遥表面上不以为然,,但心里早已焦急万分,他知道,此人也许没那么可靠,但他所带来的消息,绝不是空穴来风。 “王爷请放心,没有我他们是无法引爆的,因为只有我知道触发器的用法”。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儿,他知道触发器的精密程度,没有专业技术的人,是根本无法用的。 “那你们的首领是谁呢,他现在在哪里”? 何首乌皱了皱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在什么地方,我不太清楚,他的名字,想来大人也听说过,他就是东铎人黎有蓝”。 “你,你说黎有蓝”?听到这个名字,他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之后,才重新坐下:“是那个名满天下,被喻为第一才子的黎有蓝吗”? “是的,就是他”。何首乌给了他极为明确的回答。 “那么,你们接头的时间和接头地点,提前没有订好吗”? “因为我们是偷渡,他需要办通行证,根本无法计算各自到达的时间,所以没有办法预订时间,不过,我们约定了暗号”。 “什么暗号”? “在登瀛楼三楼左边的最后一个房间,那是我们专属房间,所有的信息,都会写在墙上”。 楚天遥看了看身边的幕僚楚雄,他会意的下去了。转过身来,他继续审问何首乌:“那么,你们是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 “在墙上留下了什么”? “小人把自己到达的时间留下了,黎有蓝留下了一首诗”。 “什么诗”? “小人……,小人不识字,所以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他哏嚅了半天,才红着脸说道。 楚天遥不禁哈哈大笑:“那黎有蓝果然是个书呆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出现如此低级的失误,真是可笑至极”! 他笑了一阵,见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就让几个人把何首乌带下去软禁起来,待一切查实之后再进行奖赏。 去登瀛楼核实的人证实了何首乌的话,在他说的那个房间的墙上,他们发现那个日期和那首诗。 西江月 种树巢云宿月, 分畦点豆摘瓜。 传杯又到世人家, 值此青春无价。 雨过来盈潮水, 雪时检点梅花。 一双草履履平沙, 也没春秋冬夏。 楚天遥虽然读过经史子集,毕竟是个武夫,对于这些诗词歌赋,了解不深,他拿着一笔一划描下来的纸,从头到尾读了十几遍,仍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只好暂时藏在袖子里,准备进宫之后,拿给楚雨荨看。――他可是黎有蓝的忠实粉丝。 “这是个极简单的谜语”,楚雨荨只看了一遍,就指给楚天遥看:“整首词都是用行书所写,只有青春两个字用的是楷书”。 楚天遥一看,果然如此,但他还是不明白,这两个字是怎么传递信息的。 “青为十二月,春呢,拆开来是二大日,古人以天大,地大、道大、人大为四大,二大,指的是天大和地大。天为乾,地为坤,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卦属一,地卦属七,合起来就是一七,一七和十二月连起来,就是十二月十七。――他们约定的时间,应该是下个月的十七日”。 楚天遥听得是一头雾水,最后这个日期,倒还是弄明白了。 “那么,只要在十二月十七这一天,去登瀛楼的那间屋子里等待,黎有蓝就会出现了”? “应该是如此,不过,还有一事让我不太明白,――那个出首的人既然不识字,黎有蓝何必用这么复杂的暗号来联系他呢?难道他不知道他不识字?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哪里知道,这首词根本就不是给何首乌看的,甚至不是给楚天遥看的。 楚雨荨和楚天遥制定了一个十分周密的计划,想要来个瓮中捉鳖,他们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胆识过人的人。看看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能够计划出如此大的惊天阴谋。 十二月十七的这天傍晚,黎有蓝果然现身了。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衣服,斗笠拉得很低,向柜上递过一块木牌,那人看了他一眼,立刻把牌子还给他,让他上楼去了。 这登瀛楼的三楼,平时极少有人上来,黎有蓝来到这间预订好的房间,小心的打开门,只见一位衣着华贵,年约四十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着。 他并没有因为那个人不是何首乌而手足无措,反而是极其平静的来到屋里,在那个人的对面坐下,同时,拿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那人面前。 “天下第一才子名不虚传”,那人赞叹一声,也坐了下来,随即有人过来倒茶。他浅浅的沾了一口,眼睛一直盯着这张脸,像是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了一样儿:“胆略也是天下第一”。 黎有蓝放声大笑,但他虚弱的身体,却像是无法承受这剧烈的运动一样儿,回以一阵痉挛。 “九州大陆最心狠手辣的帝王,胆略也是天下第一”! “见你这样的人物,的确需要些胆量”,楚雨荨依然悠闲的喝着茶,半含讥讽的说道:“但,不需要太多”。 黎有蓝又是一阵大笑,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么,陛下,你知道病原体的威力吗”? “知道”。他还是那么悠闲。 “那么”,他死死的盯着他,用极其讽刺的眼神看着他:“你知道病原体有潜伏期吗”? “潜伏期”?他的脸上略过一丝惊异。 “它的潜伏期是一个月”,他又是一阵大笑。 这是一个阴谋!楚雨荨立刻弹离了座位,满脸惊恐的看着他。 “你猜得没错儿”,现在,轮到黎有蓝用讽刺的眼神看着他了:“一个月之前的那个晚上,也就是何首乌出首之前,我们就引爆了病原体”。 “所以你们之后的操作,都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把病毒传染给我”?瞬间的失神之后,楚雨荨又重新坐了下来。他并不是没有恐惧,比起恐惧,被人愚弄的愤怒,以及这愤怒产生出来的藐视,让他依然以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来面对他的敌人。 黎有蓝却摇了摇头:“我是想在黄泉路上,找一个知己相伴。你应该知道,我们神交已久,就差一面”。 楚雨荨见他说得郑重,知道不是在玩笑,不过他也明白,那并不是主要原因。 “那么,济北王呢”?他想起这些天来,一直身体不适的楚天遥,不禁反问道。 “他必须得死”!黎有蓝语气坚定,双拳紧紧的攥到一起:“他是我必须带走的人”。 第五十二章 瘟疫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瘟疫,波及了整个儿九州大陆,除了秋山半岛,几乎无人幸免。他最初的症状,只是普通的恶心呕吐,身体虚弱,咳喘或者是身体出现一些红色斑点。由于症状轻微,并未得到人们的注意。而第一个发现这种病毒的,是一个赤脚医生。他在治疗一个病人的时候,观察到了病变的异常,但出于谨慎考虑,没有向政府部门上报,而是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让他们提前预防。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被很多人以多种版本儿传播了出来。这让他受到了更多的嘲笑和攻击,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种未曾发生的事被一个普通人提前预知的事情,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同时,刑事衙门以散播谣言,传递恐怖信息为由约谈了他,并进行了警告,这更让那些原本轻视他的人抓到了把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权威性的否定,它的可信程度极高。但是,十几天之后,随着感染人数的增加,地方上开始紧张起来,但为了不使事态扩大化,同时他们认为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于是选择了隐瞒。直到楚雨荨在登瀛楼见过黎有蓝,下令全国戒严之后,地方上已经无法再隐瞒,才选择上报,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小小的市镇便在这个世界上永久的消失了。楚天遥的大军借着夜色的掩护,包围了这里。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全面的封锁和完全的消灭。随着楚天遥一声令下,这支大军对城里还在熟睡中的人们进行了无差别性屠杀。所有的活着的东西,都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血流成河已经不能形容它的残忍。当第一缕曙光照进城里的时候,军队撤出了城外,另一批部队进城,对整个儿城市进行消毒处理,并把所有的尸体进行销毁处理。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之后,城市重新焕发出色彩,除了没有生命,这里从任何一个方面看,都比以前更好了。之后,这支军队也彻底的消失了。 这件事情并没有写进历史,后来的人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得出结论,但零零碎碎的证据,无法拼接成完整的故事,这段历史,也就成了缺失的一页,但猜测与争论却从未停止。 与此同时,楚雨荨派遣使者接洽魔神院,想要通过交换的方式,从他们那里得到解药。并让太医院成立专门的小组,加紧对病毒的研究,从而自行研制解药。更重要的一点,他下达了限制令,并成立了临时管控组织。 限制令要求,所有的人,无论是已经感染的,还是没有感染的,都不许离开现在的居住地,这里包括长期居住者和临时居住者。一旦离开,就会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就地处决。已经感染的人,要由地方政府统一管理,统一处理。而地方上,除了特别重大的事情,其余不必上报。也就是说,这些人的生死,完全由地方上自行决定。这是一个错误的放权行为,也是后来被指责最多的地方。不但导致了贪污,还让很多人枉死。 临时组织由三个部门组成:统计署、行动组和后勤保障部门。统计署负责大数据的搜集与分析,从而确定病毒发生的高危险地区,它的曲线变化,从而为管控提供依据。行动组则是负责地方上信息的传递,命令发布以及协助管控,调动军队等等,他们可以说是最忙的,大事小情,一手操办。后勤保障部门主要负责各地方的补给发放,以确保在管控其间,人民的最低保障。 这些措施执行之后,楚雨荨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他还是小看了病毒的威力。每天送到他面前的死亡表单,仍然以骇人听闻的数字在增加。 “公布出去的数字,死亡人数不得超过千人”!他对着这次事件的负责人褚兰偌极其严肃的说道:“我说的是全国,不是大都”。 “属下明白”! “另外,每天的死亡人数要呈现出递减的情况,病例增加也不得超过前一次统计,最多持平”。 他来回踱着步,双眉紧锁:“那些药品也要发放到地方上去,越快越好”。 褚兰偌面露难色:“陛下,现在研制出来的数量还无法满足大都的需求,想要供应全国,委实有些困难”。 “那就用其它的药品代替”!他厉声说道:“必须尽快做到这一点,这是重中之重”! 褚兰偌当然明白他的用意,对于一个统治者,社会稳定才是最重要的,欺骗只是为了达到稳定的手段。 “另外,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最好的补给,先要给大都,――我不希望在睡觉的时候,还担心其它的事情”。 褚兰偌退出南书房的时候,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他长长的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把头扬了起来,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朝门。 “大人,咱们商议的事情怎么样儿了”?一个面黄肌瘦,形同干尸的人,满脸堆笑的向褚兰偌问道。 “还早,还早”,他本来不愿意搭理这种人,但他的提议,却是极其诱人的:“再说,我也不等着钱花,做这样儿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怕天打雷劈呢,――你就不怕吗”? 干尸的脸色为之一变,但随即恢复了笑容:“大人说笑了,所谓善恶有报,纯粹是无稽之谈,要饭的难道都十恶不赦?达官显贵都是至贤至圣?我舅舅此意,原也是要我在国家危难之时,为国效力而已。大人若有难处,晚生另寻门路罢了”。说着话起身告辞。 褚兰偌不喜欢干尸,但他的舅舅可是他惹不起的,现在见他动怒,只好强忍着怒火,变出一副笑脸:“兄弟何必如此性急?此事虽然难些,倒也不是不可为,咱们若能商量个万全之策,想来不会有太大阻碍”。 干尸听他这么说才转怒为喜,重新坐下:“晚生鲁莽,老大人务怪。我想着些许小事,大人就能作主,不知道尚有阻碍,若是如此,还需从长计议”。 原来这具干尸名叫张山山,他的舅舅,就是大名鼎鼎的新野候楚天逊。这张山山仗着舅舅的关系,在权贵之中游走雁荡,结交些纨绔子弟,整天游手好闲。原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平常人,却不想遇到了病毒爆发这个机会,就想着借此机会,大捞一笔。于是攒了几个人,弄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药水儿,改了个标签儿,充做新药售卖。 那危难之中的人,见到一丝光亮就以为亮了天,不辨真假,反而把他当成了救世主,他也因此名利双收。不过他还是不满足,最近又研制出了一种试剂,用来测试那些感染区的人是不是已经被感染。但试剂虽然能用,必须经过国家认证,政府支持才能使用,于是他便央求楚天逊,楚天逊不知就里,答应他从旁协助,他这才打着他的名号四处活动,最终,找上了褚兰偌。 不过褚兰偌可不傻,他亲自见过了他的试剂之后,就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为了将来出事的时候能够不受牵连,让张山山鼓动楚天逊动用关系,联合楚天遥以及一些大臣联名保举,使张山山在试剂的检测与研发上拥有绝对的权利,而他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而已。 无论如何,康乐王朝的社会并没有出现动乱,从这方面来讲,他们的措施还是成功的,但三分之二的人口损失,还是让这个超级大国,迅速的衰落,随着楚天遥在痛苦的折磨中闭上双眼,党争又重新开始。而张山山的事情败露之后,保王党彻底走上了穷途末路。 第五十三章 鸣沙山的入侵 为了稳固王权,楚雨荨不得不再次雇佣刺客联盟的人,暗中除掉了几个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朝廷大员,并极力扶植自己的势力。任命楚天遥的儿子楚原为禁卫军首领,任命楚子航的儿子楚熊为京畿道大臣,任命楚天罡的儿子楚汉为左营都统,楚风为后营都统。但他的统治,还是风雨飘摇,为此,他想要通过外交来解决问题。于是派出大量的使者到鸣沙山、东铎、树赢、百钰、胡夏、西陵、常林等国去缔结盟约。与此同时,整个儿九州大陆也都经历了一次病毒的洗礼,尽管东铎有魔神院的解药,仍然没有控制住病毒的蔓延。而黎有蓝、何首乌、高颧骨这三个人的名字,也被刻在了东铎人的耻辱柱上,被天下人所憎恨。 暂时的和平局面,不能掩盖即将到来的危机,作为超级大国的康乐王朝,一方面派遣他们的使者去各个国家议和,一边紧急扩充军备,力图达到疫前水平。而由于鸣沙山在穹桑之战后的单方面撤军,他们和东铎人的关系也已经出现了裂缝。加上这次病毒的制造者和引发者都是东铎人,两者之间的政治关系更加紧张起来。出兵东铎和出兵鸣沙山的呼声,在两国的民众之中更是越来越高。 但真正引发这场战争的,其实还是一件小事。东铎王朝麦铁杖执政的第二十二年,也就是鸣沙山国国王邱胜翃执政的第十六年,在双方交界的秋水河,东铎的农民叔孙文在打渔的时候,越过了中线,同时在河中打渔的鸣沙山人,因此对其进行了言语侮辱,双方在口角之后,发生了械斗,最终鸣沙山人仗着人多势众,误杀了叔孙文。这件事本来可以通过交涉来解决,但被杀的东铎人由于背后的家族极其强大,并没有报官,而是组织了几十个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偷偷渡过秋水河,把近河居住的整村人全部杀光了。 这样一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鸣沙山当地的知县一面向府道申报,一面组织官兵过河抓人。人虽然抓到了,他们却被预先埋伏好的东铎官兵包围了起来。等到朝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两地的官兵和平民已经互相报复了不知多少次,引起了大量的流血事件。 按道理来说,鸣沙山人是不应该选择出兵的,尤其是在他们刚刚经历了疫情和大战之后。武陵王路远航和大司马忽而木也极力反对,但一反常态的是,大司徒钟大吕却坚决支持,他认为联合康乐人,消灭东铎,不但可以开疆拓土,还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边境问题,最重要的是,和康乐结盟,可以不必再担心被它吞并,一举三得。 “康乐人怎么办”?在朝会上,忽而木大声斥问钟大吕:“谁能保证康乐人不会在东铎灭亡之后,不会吞并我们?再说,现在的国力也不允许我们和东铎人开战。我们和康乐人打了两年,丁壮损失殆尽,这次疫情,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国民,让我们用什么去打仗?后勤保障也是个问题,这两年的战争下来,国家积蓄已搬运一空,农民的租赋也是一加再加,还上什么地方去取钱取粮?而东铎人在桑干一战中,全胜而归,俘获钱粮人马无算,这次疫情也基本上没受什么影响,如何与他争胜?我相信康乐人会出兵,但他们是出兵相助,还是想趁人之危,谁也无法预料。一旦我方前线吃紧,康乐人袭击我背后,到时候腹背受敌,鸣沙山将以何敌之”? “大司马所言极是,但刀在项上,不死既亡;与虎为邻,逃生无益。如今东铎人有侵略之行,若不反击,彼将得寸进尺,今日谋我秋水,明日谋我方塘,到谋及枯叶镇之时再议反击,岂不为时已晚。大司马以为我方受难颇多,敌以全盛待之,必无胜算。但彼与康乐人相比,强弱如何?康乐人尚不能取我一寸土地,东铎人又能如何?此时并非我欲与人为敌,是他侵略在先,保家卫国,尚何须多言”? 看着他慷慨激昂的样子,忽而木也是义愤填膺,忍不住大声说道:“不过是边界小事,如何就上升到侵略的程度?且是地方百姓纠纷,无知之人从中辅助而已。我料东铎必然能够约束其民,然后与我修好,我等但当约束边民,静待佳音,若彼不来,遣一介之使责之即可,何必兴师动众,为危险之行?事不三思,必至后悔,兵事一开,难以卒解,家国之事,岂能以意气用事”? 双方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极其激烈的争论,尽管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却终于没有改变出兵的结果。气得忽而木托病不朝,几次上书要退归林下,颐养天年。朝廷不许,仍然让他以大司马之职家居修养。让武陵王路远航带着礼部少卿韩东君、户部正卿胡松华,发兵五千,开赴前线。 东铎得到鸣沙山出兵的消息之后,也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但他们讨论的问题比较简单,就是如何出兵,用多少人马,后勤怎么做。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次担任总指挥的不是侍卫长陆星河,而是三老之一麦迪文的儿子 麦格雷。 这让东铎人的议论一片哗然。有些人认为是麦家要扶植自己的势力,开始排除异己的。有些人认为是陆星河要让权的,也有些人认为是陆星河位高权重遭到麦家猜忌的,议论纷纷,但他们哪里知道,此时的陆星河,已经星夜兼程,来到了东铎最南边的港口大雁镇,因为他已经料定,仅凭自己的力量,鸣沙山绝对不敢出兵,他们之所以敢于一意孤行,背后必然有人支持,而这个人一定就是楚雨荨。但东铎和康乐并不相邻,要想出兵,他们必须选择海路。可以登录的港口虽然有五个,但唯一一个能不引起人们注意的,只有大雁镇的大雁港。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先到一步,这个时候的康乐人,由于补给问题还没有发船。 大雁镇守将雨道宗,在此镇守十年,不用说朝廷大员,就是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没见过一个,如今陆星河突然到来,也是让他吃惊不已。 “现在的守备是多少人” ?陆星河进了军营之后,马不停蹄,一边写信,一边问站在旁边的雨道宗。 “两千二百人”。 陆星河皱了皱眉头,随后说道:“立刻让所有人撤到瞿家峪,还有,把这四封信分别送到商山港、大名港、潮头港和清流港,告诉他们,信到既行,不得迟误”!他盖上公章之后,把四封信交给雨道宗。雨道宗不敢迟疑,一一奉命而行,大军即刻开拔,不到半天的功夫,已经到了瞿家峪。 瞿家峪的地形,可以说是一个天然屏障,它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只有中间一条路可以通行。按常理来说,康乐人是不应该从这里进攻的,但事有例外,这里虽然有这么个天然屏障,所处的位置却比较尴尬,做防守离海还有点儿远,做个后方,兵力又不够,所以只能就这么放着。加上东铎临海的地方离其它大陆很远,除了海盗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敌人,而这里是连海盗都不来的地方,防守更加薄弱,他们选择在这里进攻,发动一场出其不意的突袭,就更加合情合理了。 陆星河并未在平地上安营扎寨,而是把绕道而行,驻扎在了山上。大营刚刚扎稳,他就立刻分出一半儿人来准备滚木礌石,另一半儿人则去准备火药及易燃之物。 第二天他又让一部分人去这条路的后方,用石头把路截断,之后,就等着瓮中捉鳖了。 第五十四章 后方会议 康乐人的拖沓,反而成全了鸣沙山人。在秋水河一线,路远航率先过河,占得了先机,麦格雷只能退守蜀山城。 东铎人在最初的计划中,认为康乐人虽然后发,必然先至,因为他们是水路,顺流而下,速度应该在鸣沙山人之前。所以让麦格雷带兵守住秋水河,与路远航相持,待陆星河破了康乐人之后,再折回西线,与鸣沙山人决战,他们很清楚,麦格雷绝对不是路远航的对手。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康乐人并没有如期而至,而麦格雷没能守在秋水河,局势几乎是瞬间逆转了。现在他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保住西线还是保住南线。保住南线,陆星河就只能在瞿家峪等待,什么时候康乐人被击败,他什么时候回师。保住西线,那就得重新做军事部署,让陆星河驰援麦格雷,选择其他人去接替他现在的位置,但无论是哪一种方案,都需要放弃一面,想要两全其美,很难。 陆星河当然也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不过在他看来,驰援西线已不可能,两地相去太远,援军到时,路远航早已击败麦格雷。现在只能是寄希望于年轻人,希望他们能够在战争中成长。 麦铁杖得到他的回复之后,把三老和大祭司召集到一起,进行了内部讨论。大家的结论是一致的,就是陆星河的建议是对的,但不能对西线放任不管。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就来了,要派谁去,去了之后怎么合作,是新去的人接替麦格雷全权指挥,还是以增援的形式,归于麦格雷的麾下,或者就分兵两路,各司其职。 其中大祭司冬凌草建议以增援的方式发兵,他说:“临阵换帅,兵家大忌,麦格雷虽小有挫折,并未大败,且他节制有度,调配有方,换其他人,未必能胜他。分兵作战,也似不妥。若彼此协调不好,贻误战机不说,还容易互相掣肘。所以,不如就给麦格雷增兵,让他死守蜀山城”。 “我也同意大祭司的意见”,三老之一的麦迪文率先说道:“举亲不避嫌,麦格雷是我的儿子,但他现在是陛下的臣子,当初所以选择他替代侍卫长,无非是因他能力出众,朝廷之中,无出其右者。即便今日,情况依然如此。我并非袒护他,诸位试想,还有谁能够接替他的位置,比他做得更好?我们几个人,还是其他人?没有,既然没有,那只能是非他莫属。犬子初临大任,举止失措,陛下尽可责罚,但换帅与分兵,万万使不得”。 石斛和屠苏也觉得他们说的有理,但还是觉得他的能力不够,独当一面,有些勉为其难:“麦格雷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但下限虽高,上限有限,这不是经历几次挫折,积累一些经验就能改变的”。三老之一的屠苏说道:“最初派遣的时候,我就曾说过,有武力,亦当以谋助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以一人之智力,实难周全。我以为,增兵之时,还须增起良佐,使他有耳可听,有眼可见,有脑可思。如此方可以谋攻守之策,断时事之机,不知几位以为如何”? “此话十分有理,但用谁去呢”?石斛接口赞道:“虽说是辅佐,也还需老成人,且深谙行军之道者。东铎久无战事,除陆星河之外,胜任军事之事者并无二人,他手下的参佐又追随他去了大雁港,还有谁能担当此重任呢”? 众人从头儿细想,把所有的重臣和后起之秀都想了一遍,有善于计算的,有躬亲职守的,有博学多识的,有廉洁逢法的,就是没有能够在军事上出谋划策的。 众人谋划半日,毫无结果,正这时,一旁侍立的大总管崔胜贤含笑说道:“几位大人也是累了,歇息歇息,换换脑子也是好的。我想那王佐之才难得,但济世之人还是有的,诸位师大人但要求全,哪里能够寻得?俗话说人无完人,若忽略人之所短,用人之所长,我想,人才也并不难选”。 这大太监崔胜贤虽然是个阉人,却没有人敢不尊敬他,就连麦铁杖也要惧怕他三分。他原是麦铁杖的爷爷麦克斯的密友,就连他父亲麦积山也是在他的怀抱中长大的,可谓是三朝元老,位重权高。这也是他敢在这些人前,毫无顾忌的说话的原因。不过他也从不妄言,言必有中,如今这一席话,就让几个人茅塞顿开。 “老内相说得极是”!屠苏拍手笑道:“齐桓公好色,不失为五霸之首。晋王戎贪财,仍是竹林七。天下原无十全十美之人,岂可一概而论之”? “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了一个人选”,麦迪文也连连点头称是,随即说道:“石大人的女婿林诗栋,倒是个难道的年轻人。以我往日的观察,此人大有韬略,虽是文人,却可堪大用”。 众人齐声说好。 “三老院的另一位书记员廖伟雄,也可一用”。 “左都御史言行简、右都御史裴元庆皆是能臣”。 …… 思路一旦打开,结果完全不同。他们几乎在片刻之间就锁定了十几个人,又经过仔细推敲对比,最终决定,就由三老院的掌书记林诗栋、左都御史言行简和右都御史裴元庆一同前往。 参佐有了,但第二路人马的带兵之人,却更加难选了,如果说参佐还可以众中选优,那三军统帅,只能是优中选优。三个人中,显然无人能够担此重任。这不是像放羊一样儿把军队带到蜀山城,交给麦迪文就完事了。他还要应对突发情况,以及对军士进行约束。这一次,就连大总管崔胜贤也犯了难。 谁也不愿意因为一个将军的人选就耽误救援,但也没人敢于把几千人马随随便便的就交给一个什么人。因此上会议一直开到夜色西沉才散。 众人各自坐轿回家,石斛则是一路走来。到了府上,见林家的小斯在门房里歇着,就知道女儿一家又来了。 屠苏在众人面前举荐林诗栋,这让他心中十分得意,就任何一个人而言,自己的亲人能够被人认可,都会觉得脸上有光,何况是自己的至亲?今日又见他们来了,更是高兴不已,不过,朝会中的事情,他却没有向他透漏一点儿,毕竟圣旨还没有发下来,自己私自泄露朝中大事,绝非明智之举。 林诗栋也是知趣儿的人,拜访自己的丈人就只是拜访他,从来不向他打听朝廷中的事情。在公言公,在私言私,这一点,他一直把握的很好。当然,他们偶尔也会议论一些政务方面的事情,互相寻求帮助,但那只限于业务方面。 石斛三男三女,长子石墨浦是侍卫长陆星河的佐将,随他去了瞿家峪。次子石墨翟,在宫中宿卫。三子石墨雨是三甲出身的进士,现任京都府府尹,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他的三个女儿,大女儿石墨妍,嫁给了黄鸣鹤的儿子黄汉源,二女儿石墨烯,嫁给了三老院掌书记林诗栋,三女儿石璧霞,也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已经许给了黎九元,此时随他去了秋山半岛。 他们这一家子,可以说是深根厚土,枝繁叶茂。除了黎九元,每个人都是大有可为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每一想到此,他就大是愤恨,怪自己教女无方,好好的一个如花似玉的人儿,倒赔给了胸无大志的农夫,并且是个有夫之妇,实在是可惜之极。不过,前些日子,好像有人说起他们曾经在疫情之前,到过大都买奴隶,据说看起来非常有钱,还得到了济北王楚天遥的赏识,想来还不是太差。 “做个生意人也无不可”,他想:“总是女儿能够幸福也就够了”。 第五十五章 林诗栋的锋芒 林诗栋的职事,和闲散人员差不太多,这并非他从政的初衷,一直以来,总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意思,所谓玉在石中,不琢磨不足以成器,他就是如此。也是近些年来,国家无事,反而把有能力的人埋没了。 石斛并不是不知道他的才能,但碍于是自己的女婿,不便于举荐。其他人又因为林家有钱,怕担受贿之名,就是这一次,也仅限于内部会议,若是朝会,屠苏也未必举荐他。 他这次来石府,除了送妻子归省之外,也是要探一探口风,毕竟前线吃紧,国家需要用人之际,谋个进步的台阶,还是有可能的。但石斛一向对朝廷中事守口如瓶,枕边之人,尚不能探得一言半语,何况是他这个女婿?两个人相见之后,但说些家庭琐事,以及街头巷议之类。不过石斛毕竟是心中有事的人,谈论起来总有些心不在焉,林诗栋揣摩他的意思,似乎是在为朝廷用人之事发愁,若是平时,他也就装作视而不见,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如何能够放过机会?于是在吃饭之前,只有两个人闲坐的时候,他就试探性的问道:“岳父大人,国家有倒悬之急,大厦有将倾之势,如今侍卫长远在南方,麦格雷新遭挫败,若不及时相救,恐路远航遂破麦格雷,长驱直入,直至城下,彼时虽不至于亡国,亦有亡国之危。岳父您身为三老,岂可无一言相救”? 石斛原本不愿与别人谈及此事,但此时只有翁婿两人,料是说也无妨。且也要试试他的才能,便接口说道:“依你所见,当如何处置”? 林诗栋见机会来了,便抖擞精神,侃侃而谈:“此原非大事,然而须用得其人。岳父你看,鸣沙山国小民贫,加上连年战争,瘟疫横行,十室不存其七。自保不暇,尚欲逆天而行,劳师远征,此自死之道。所以能败我西线之军,徒以一时之勇气而已。且麦格雷失机在先,遂成如今形式。然而,路远航提兵深入,后继乏力,若不急战,必为我所困。所以连兵半月,连战七场。若我所料不差,此时恐怕是已破蜀山城,进驻棋盘镇了”。 此话一出,石斛不禁大吃一惊,高声问道:“能有如此迅速”? “何至于此?三个月之内,若侍卫长不能回师,恐怕就兵临城下了”。 这一席话的确有些危言耸听,所以石斛并不全信,他深知麦格雷绝非路远航对手,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那么依贤婿你看,要如何解这燃眉之急呢”? 林诗栋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猜出了他的想法,但他依然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换帅”!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但在石斛听起来,就像是痴人说梦,他不相信现在的东铎还有谁能够接替麦格雷的位置,这一点,他们已经讨论过了。 “那是不可能的”,石斛摇了摇头,笑道:“临阵换帅,兵家大忌。而且我相信,如果麦格雷都不能胜任此事,其他人就更难胜任了”。 “天下人多的是……”, 林诗栋还想再往下说,石斛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天下人虽多,可用之人有几?――此事无形再谈了”。 他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只好作罢。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吃过了饭,也就告辞回家。但石斛这里却没有休息,他连夜书写表章,准备阻止这次对林诗栋的任命,在他看来,他只会危言耸听,夸夸其谈,而无实才。可是,还没等他把表章呈上去,麦铁杖就把他叫进了宫。 他是在南书房见的驾,大祭司冬凌草、麦迪文和屠苏都在,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一定是出了大事。 “蜀山城破了”!麦铁杖看着屋顶,极其沉痛的说道:“路远航的大军,驻扎到了棋盘镇”。 “有这等事”?由于过于震惊,石斛竟然在如此庄严的场合中叫了出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懊悔不已,但已无法补救。其他的人,也被他吓了一跳,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爱卿何故如此惊讶”?麦铁杖也觉得十分奇怪,以石斛平常的行为,绝不至于如此失态。 石斛这会儿也红了脸,急忙解释道:“原也不至如此,只因昨夜有人曾向微臣提起此事,他说麦格雷绝非路远航敌手,此时恐怕已攻破蜀山城,驻兵棋盘镇了”。他于是把林诗栋的那段话,删繁就简的向众人复述了一遍。听得这些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那么是谁有如此先见之明呢”?这个问题,不只是麦铁杖想知道,所有的人都想知道,四双充满疑问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就是小婿林诗栋”。 此话一出,别人还不怎么样儿,麦迪文和屠苏不约而同的“喔”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儿。 “你的女婿林诗栋”?屠苏特意确定了一下,见石斛点头,不禁长叹一声:“所谓英雄见惯亦常人,那孩子整日在我们身边,却不知他有如此大才,若不是有此一论,恐怕终身都埋没在这书书写写之中”。 麦迪文自然也是十分震惊,自己身边一直隐藏着这样儿一位奇人,自己竟全然不知,这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便也赞叹道:“使锥处囊中方能脱颖而出,若露颖于外,人但知其利,不知其可破囊,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从前未被人知,今日知道也为时未晚。既然林诗栋有如此才能,我认为,可以超格提拔,就用他来救援麦格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感情人的认知,一旦形成了固有模式之后,改变起来,是极难的事。尤其是对于个人的认知,一旦给对方贴上标签儿,就便这人和标签儿相差甚远,甚至完全背道而驰,人们也要把他强行拉到标签儿上来。就算最终被公认了他与标签儿无关,那贴标签儿的人还是要固执己见,找出一些莫须有的证据来,证明这标签儿的可靠性。林诗栋是被众人公认的小有才华,未堪大用,一旦他的表现超出了他的定位,人们怎么可能轻易承认?也不要说麦铁杖、冬凌草、屠苏、麦迪文等人无法接受,就是身为他岳父的石斛,也心存疑惑。甚至可以这么说,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林正可在现场,他的心里也得打鼓。所以在众人的心里,已经达成了一致:判断虽然精准,只是偶然的灵光一现,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他是绝对不可以的。 “我以为,前论已定,无须更改”。身为岳父的石斛站出来说这样的话,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如今但须找到带兵之人,就可以了。所谓微言偶中,偶然的成分较多。且他过于年轻,威望尚浅,骤然提拔,恐人心不服,还是选个老成人的好”。 这一番话深得众人之心,大家都连连点头称是。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回到原来的问题上:谁更合适做救援部队的统帅。 “昨夜未眠之时,老夫倒想到了了一个人”。麦迪文捋着胡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舞阳候范世琦,诸位觉得如何”?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由屠苏说道:“舞阳侯德高望重,深有韬略,帅兵打仗原也没什么为题,只是他年过七十,现在家中颐养天年,虎啸山林,须是壮时。桑榆晚景,能有几多余晖?我以为,舞阳侯可用,但须是无人可用之时”。 众人各抒己见,终究还是没有一个定论,最终,还是麦铁杖高声说道:“诸位不必再议,此事我已思之甚熟,任何人去,都难保万全。不如就我与众位爱卿一起去”! 第五十六章 激战 康乐人的确是个超级大国,经历了如此浩劫之后,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恢复了对外贸易,和对内循环的经济链。市场上也逐渐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态势。各地的小作坊重新兴盛起来,农民也安定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政治上也出现了比较清明的现象,由于保王党和反对党的首脑人物都已死亡殆尽,内部斗争被压制在了最小的范围之内。也正是由于这些原因,楚雨荨才决定重新开启原有的计划:他要统一九州大陆。 不过,这次出兵的规模,和动辄十几万、几十万的时候相比,可以说不值一提。他只动用了吴世勋所率领的一万五千人和二十艘战船。并且没有经过大都,让他们就地启程,很多朝中的重臣都不知道此次行动。他的目的,也和陆星河预料的一样儿,是要搞一次小规模的偷袭。 吴世勋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大雁港。为了稳妥起见,他并没有在港口登陆,而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码头。正如他提前预料的那样儿,大雁港连一个守军的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村庄了,这里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吴世勋大喜过望,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先把营寨扎在了比较隐蔽的地方,然后派出几路探马,分别去探听商山、潮头、大名、清流四个港口,以及前方道路的消息。 很快探马回报,五条路上,都没有发现人马,他这才放心前行。也是他时运不佳,走到瞿家峪的时候,刚刚黄昏,正好是安营扎寨的时候。哪知他一时心血来潮,非要再走一程,过了瞿家峪再行歇息。 听到这个命令,所有的人都心生不满,对于他们来说,侵略本身就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不同的国家进行侵略,从心理上来说,他们是反感和抵触的,尽管他们的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但作为一个人来讲,他们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 统治者为了他们的统治所做出的决定,很多是与底层人民的个人利益相冲突的。所谓的爱国、无偿牺牲,在大多时候都只是一种口号和某些团体的一厢情愿,真正到了个人身上,这种大爱是很难做到的,大多数人是不会因为这些高尚的虚名而牺牲性命或者放弃自身的利益的。 康乐人在侵略鸣沙山的战争中,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很多人失去了兄弟,很多人失去了儿子,很多人失去了父亲,而他们得到的,大多都是微不足道的抚恤金,连亲人的尸体都没见到。这也是为什么在战后很多地区出现了叛乱的原因,之所以没有威胁到楚雨荨的统治,完全是因为他的独裁、强权与残暴。 他利用刺客联盟消灭了政治上的反对者,用树赢的雇佣军屠灭了起义者,同时,加强了王权与贵族特权的绝对性,这种接近极端的做法,在短时间内迅速产生了效果,如果不是黎有蓝的出现,他们必然会迅速崛起。 但猛药必有余毒,高压之下,屈服永远包含着反抗。这种反抗情绪不能爆发,就会一直积累,直到找到突破口为止。 康乐人这次出兵的动力是仇恨,因为他们所遭受的这场瘟疫,是东铎人带来的。不过楚雨荨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恐惧比仇恨更具有威力,――他们刚刚见识到了东铎人无法防范的病毒攻击,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使用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加上魔神院的神秘,陆星河的威名,无不让这些刚刚从死亡中挣脱出来的人们提心吊胆。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不愿来,只是不得已。 魏大勋当然知道部队里的这种负面情绪,但他并没有在意,对于他这样一个出生于军旅世家的人来说,个人的情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战争服务。这也注定了他的这场大败。 一万多人的部队被挤压到这条狭窄的道路上,犹如一条蠕动的长蛇,它身上的弱点暴露无遗。 埋伏在山上的陆星河静静的看着脚底下的敌人,目光中满是轻蔑,他没想到,楚雨荨竟然用这样的人,做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看着中军过去之后,一声令下,埋伏好的人迅速把山上的木石推下去,阻断了后军和中军的联系。 “现在,去掐断他们的尾巴”。他微笑着对雨道宗说道。雨道宗立刻带领着一千多人马冲下山去。 后军主将朱碧石的部队,并不是战斗部队,他们的任务是押运粮草,和后勤保障。这样儿一支队伍,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被雨道宗的大军一冲,就纷纷做鸟兽散了。 这个消息传递到前军的时候,吴世勋已经进入了陆星河的包围圈。无数的火箭从天而降,两边的树木也燃烧起来,转瞬之间,大火就把几千人的部队吞没了,惨叫声、呼喝声、马嘶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吴世勋到底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面对如此不利于自己的局面,仍然保持着冷静。 敌人先冲破后军,再攻击前军,同时放过了前军,这说明他们的兵力不够,不能同时发动攻击。只不过是借助地形优势,加上埋伏才取得了优势,只要自己能够把军队带出去,就可以优势互换。但这也正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后军已经溃散,中军被隔断了,前军正遭受到攻击。他必须迅速做出选择,是前进,还是后退。前进必然还有埋伏,后退,有可能冲坏中军。这里就显示出了他作为职业军人的勇敢与魄力。他首先传令给中军,让他们缓缓后退。然后整军防守,直到中军撤出一段距离,才下令撤退。如此一来,虽然前军损失惨重,却避免了全军覆灭。但他却不知道,陆星河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更猛烈的攻击还没有到来。 中军主将蒋劲夫接到命令之后,迅速撤退。等到他们清除道路,出了瞿家峪,已经是凌晨四点。他立刻下令安营扎寨,但陆星河怎么能让他把大寨扎住?接到命令的商山港守将冬月枫早就埋伏在了那里,一见到他们乱了阵型,立刻发起了攻击。 黑夜之中,不知敌军多少,只听得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康乐人哪里还有信心抵抗?双方还没有接触,自己先乱了。蒋劲夫约束不住,自己也跟着败下阵来。 冬月枫追赶了一阵,收住人马,去和陆星河汇合。 蒋劲夫败了一阵,看看追兵已远,只得收拾残兵败将,先扎住阵脚,然后派出哨马,一方面探听吴世勋的消息,另一方面,也要弄清楚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这一仗,把他们打了个晕头转向,胆破心惊。不过,他到底还是甩开了追兵,吴世勋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冲出瞿家峪之后,想要迅速回到大雁港,打算先回到船上,然后再借助火炮的优势,稳住阵脚,待剩余人马集合之后,换个港口登陆,他很清楚,敌人的实力并没有自己强大,只要改变一下策略,自己一方赢的机会还是更大的。 这一点,陆星河自然也十分清楚,不只是现在清楚,在康乐人没来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当吴世勋向大雁港溃败的时候,清流港守将曲比阿乌早就击败了守船军士,俘获了二十艘战船的十八艘,另外两艘,并不是他们不想得到,而是在他们来此之前,就已经不见了,其中的一艘,还是吴世勋乘坐过的指挥舰。当然,曲比阿乌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自己俘获的就是全部了。 第五十七章 御驾亲征 吴世勋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迎接他的是猛烈的炮火,一颗颗炮弹在他身旁炸裂,爆炸声震耳欲聋,场面惨不忍睹。 康乐人心胆俱裂,四散奔逃,连吴世勋也约束不住,只好在众将官的保护下,向看得到的地方逃跑。这个时候,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他们又不熟悉道路,摸到哪里算哪里。好容易冲出了炮火范围,刚刚站稳脚跟,一群人就围了上来,还没来得及抵抗,就被俘虏了。 陆星河这里,已经得到各方面的捷报,看着一场刚刚熄灭的大火,和另一场正在燃烧的大火,禁不住高高的举起了拳头:“敌人被消灭了”! 巨大的欢呼声响彻山谷,他们忘情的庆祝,完全忘记了前方还在战斗。 天亮之后,陆星河重新回到大雁港安营扎寨。这时候,各路军马都已到齐。商山港守将冬月枫、清流港守将曲比阿乌,大名港守将白敬亭,潮头港守将屠月初,以及大雁港守将雨道宗。 冬月枫、曲比阿乌和雨道宗三支人马,在这次战斗中都是大获全胜。白敬亭、屠月初两支人马则未与敌军相遇,所以陆星河让他们重新整顿人马,去追击蒋劲夫,并寻找吴世勋的下落。 蒋劲夫的部队很快就被找到了,他们已是丧家之犬,被两支人马一冲,就冲得七零八落,蒋劲夫也是被生擒活捉。其余的大小将佐,死的死,逃的逃,一万五千人马,不到三天就消耗殆尽,主将吴世勋也下落不明。 这是东铎人在五年之内所取得的第三场胜利,和袭取桑干、攻打龙石堡不同,这一次消灭的是侵略者,而不是扮演侵略者的角色。并且,它也是三次战役之中,歼敌最多的,据陆星河上报的数字,至少有九千以上的康乐人被消灭,大将蒋劲夫、朱碧石被枭首示众,其余偏将军、都尉等无一幸免。 消息传到西线前线,军心大振。与此同时,麦铁杖的援军也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和麦迪文合军之后,麦迪文交出指挥权,由麦铁杖全权指挥。 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对东铎人有利的方向发展,这让孤军深入的路远航,他一面申报朝廷,请求支援,一面整顿军马,准备交战。 麦铁杖在到达的当天,就向麦迪文了解了情况,知道对手强悍,但他仗着兵力上的优势,打算和路远航进行一场正面的决战。 “此事还须谨慎”,林诗栋现在只以军前参谋的身份随军,他与左都御史言行简、右都御史裴元庆,一起组成了麦铁杖的智囊团。如今见麦铁杖急于交战,急忙进行劝阻。 “爱卿请讲”,麦铁杖本着虚怀若谷的态度,采纳各方意见。 “陛下亲临,士气正盛,按理说理当进兵,但路远航天下名将,善于用兵,且是连战连胜,其锋正锐。一旦交兵,不能确保必胜。若有挫跌,西线不保。臣以为,不如坚守。路远航远道而来,后继乏力,此其所以驻兵棋盘镇,而未迅速推进的原因,一旦补给充足,他必然全力冲刺,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到京都。敌军利于急战,我军则利于缓图。陛下若登城拒守,持以时日,以挫其锐气,彼求战不得,退后恐被我所乘,进退不得之时击之,万无不胜之理”。 左都御史言行简和右都御史裴元庆也都支持他的建议,但大将军麦迪文却不以为然,他轻蔑的看了几个人一眼,然后说道:“敌军连战连胜不假,但也正有如此,其师已老,且康乐人刚刚失利于南线,敌人闻之必然丧胆,就其犹疑而击之,有何不可?一旦彼军心大定,康乐再度增援,将何以御之?依臣愚见,击之为是”。 麦铁杖看了看石斛和屠苏,他们是朝廷中的重臣,说话的份量自然也就不同。但两个人对军事上的事情所知甚少,现在听双方说的都有道理,也判断不出哪一个方案更有利。只是麦铁杖用到了他们,他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决定还是由石斛来解决。 “依臣之意,可以先攻后受守”。 麦铁杖见他说到了自己的心里,立刻说道:“爱卿不妨详细说说”。 “敌之强弱,麦将军自然知道,他说可攻,必然有可攻的道理。若攻而得胜,就可以顺势推锋,扫除污秽,一净寰宇。不能得胜,守犹未晚”。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又深得麦铁杖之心,自然引起了一阵赞扬之声,林诗栋还想再说,被石斛暗中扯动衣角,他随之会意,不再多言。这样儿一来,交战的决议就定下了,只等约定日期。 “岳父刚才因何不让我说话”?出了将军府之后,林诗栋随着石斛,来到他的下处,不解的问道。 “你可知陛下此次为何要御驾亲征”?石斛喝着茶,看了看他,意味深远的说道。 林诗栋见他问得奇怪,不禁好奇起来:“难道不是因为朝廷无人,不得已而为之”? “太年轻”!石斛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偌大一个东铎,再没有人,一个将军还是选得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人”? “可是你不也说过,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正是问题所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能可用之人”。他见他还是不明白,便提醒他道:“西海候赵东楼、淮阳候孔连顺、左将军曲蔚然,他们哪一个不能担此重任”? 林诗栋一想,果然如此,赵东楼虽然年近六旬,但身体极好,耳聪目明,是陆星河的前任侍卫长,由他来统兵,应该万无一失。淮阳候孔连顺,现年只有五十岁,也是一位宿将。他曾跟随陆星河救援鸣沙山,桑干之战和龙石堡之战,都立下过战功。他现在驻扎京北大营,负责京城的安全保卫工作。左将军曲蔚然就更加年轻了,只有四十一岁,是一位雷厉风行,英勇果决的将军。他也曾参加过桑干战役,龙石堡战役的时候,先登陷阵。这几个,都是声名赫赫,且能力超群的人物,不用他们,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陛下还是没有用他们”? “不止没有用他们,在内部会议上,都没有人提起过他们,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透漏内庭中的事情,也是第一次有了政治上的危机感。 “这么说来,是所有的人,都不想让他们插手此事了”?林诗栋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毕竟是刚刚进入到这个圈子,对里面的水浅水深还不了解。 “这只是表面上的事情,更深一层的含义,我觉得他们是要扶持麦格雷”。 这个结论,不光震惊了林诗栋,石斛在推测到这一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两个人沉默了好长时间,林诗栋才磕磕巴巴的说道:“难道他们要,要对侍卫长……”?说到这里,他不敢再往下说。 “那还不至于”,石斛拍了拍林诗栋的手,让他冷静下来:“他们现在还不能把陆星河怎么样儿,但他让他们有了危机感。他位高权重,又能力超群,这让麦家不得不防他,至于屠苏,可能是和我一样儿,打算明哲保身”。 “他们是打算把麦格雷作为侍卫长的接班人了?可是他能力有限,并非最佳选择”。 “所以才说你太年轻啊”,石斛苦笑一声:“能力哪有那么重要?只要把他放在那个位置,自然就会有那个能力了。他有带兵打仗的能力吗?没有,但让他带兵出征,他就是大将军。打不过人家怎么办?陛下亲自支援就是了。你想想,举全国之力来早就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也别说造就一个人,就是造就一个神,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如果失败了呢?一旦失败,那可是万劫不复的”。 “老百姓的记忆力不会那么久,失败也只是麦格雷一个人的失败,麦家再培养一个出来就可以了”。 林诗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踏进了万丈深渊,想要脱身,已是不可能了。 第五十八章 回家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二年三月份,康乐人再次侵略鸣沙山。尽管这次兵力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却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们一直打到穹桑,并在这里击败了路远航所率领的援军。自此之后,鸣沙山逐渐被蚕食,两年之后,就只剩下枯叶、木渎、天玑三镇,其余全部陷落,这个国家也基本上名存实亡。 东铎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现在不得不在东方和西方投入更多的防守兵力,因为原来属于鸣沙山人的土地已经被康乐人占领,他们现在是和康乐人为邻。而南方的海面也并不平静,康乐人的战船经常在这里出没,使他们不得不组建自己的海军来巩固防守。这些年来,唯一获得利益的一方,只有秋山半岛了。 巴牛在大都回来的时候,秋山半岛已经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大批的冒险者、寻宝人、小商人、投机者、流浪汉,受那个传说的影响纷纷来到这里,使得半岛上的人口暴增。而小商贩的进入,则发展了半岛的经济,使这里的农产品和土特产能够卖出去,外面的货物可以运进来。但最初,这种繁荣并没有给他们这些外来人带来太多的好处,所有到这里的人,最先接触的,都是原住民。这个时候,各个村子的村长俨然成了最有权利的人,直到巴牛的奴隶船在港口靠岸。 一百多个健硕的汉子陆续下了船,他们个个衣着朴素,气度不凡。在他们后面,是四位绝世美女和一位战神一般的男人。 “好大的排场,这是什么人”? “那谁知道,想来也是做生意的”。 “看起来不像,倒是像个官老爷”。 “拉倒,官老爷谁上这个地方来”? …… 大家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巴牛也注意到了岛上的变化,不过,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并没有太在意。 来到家里的时候,大家已经是先得到了消息,一起出来迎接。 “房子盖好了吗”?他见到黎煜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些奴隶的住处。 “不只是房屋,连铺盖都有了”。黎煜明看到自己的儿子带来了这么多人,心中异常高兴。 “带我去看看”。他让那些奴隶在大院儿里排成五排,席地而坐,自己则跟着黎煜明、黎百年、姚劲波等人,向后山走来。 这是他们早就选好的地址,它比下面的山坡要平坦许多。三面环山,一面是路。顺着新铺的石子路走进去,木栅做的围墙遮住了房子的下半部分。远远看去,一排坐北朝南的新木屋,出现在眼前,台阶之下,是两溜厢房。 进到院里,才发现它的庞大。广阔的院子能有十几亩地,房屋坐落在中央,四周是谷仓、风车、储物仓、厨房、水井之类,布置得井井有条。 “大家都已搬进来了吗”?巴牛满心欢喜,看着姚劲波等人。 “都搬过来了”,姚劲波指着最中间的屋子说到:“那个大厅是大家商量事情用的,左边你们一家子、我们一家子住在里面,其他的人住在右边。台阶下的这些房子是给奴隶们住的”。 巴牛走进奴隶的房间,屋子里很宽敞,除了住之外,还可以放一些东西。通长的土炕,灶台搭在了后面,主要是为了暖炕而用。没什么摆设,一排崭新的被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炕上,巴牛仔细的数了数,正好是十二个。 “木盆已经有了,每屋三个,一会儿让他们自己去领,毛巾每人一个,吃饭的家伙都在厨房里,其余的东西缺了的时候再说”。黎百年向他解释说。 巴牛并没有去看自己的住处,而是让人把奴隶们叫上来,先把他们安顿好。 “十二个人一个屋,你们自己结组,够人数儿了,就到我这里来报名,我给你们登记分房”。他本着自愿的原则,让他们自己选择室友。 这些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就纷纷动了起来,他们交头接耳,互相商量。巴牛冷眼旁观,见有些人争论得很厉害,有些人显得很平静,唯有那么四五个,他们既不参与到别人的热闹之中,也不寻找伙伴,只是站在那里,像没事人一样儿,对这里的房屋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四十左右岁,面色红润的男人,仿佛是他们的首脑。 “我们够数儿了”,很快,第一组十二个人就凑齐了。 “我们也够了”。 “我们也够了”。 很快,这些人就都有了分组,只有那四五个,仍然没有行动。 “你们几个呢”?他看着那几个人,笑着问道。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四十多岁的那个人,率先说道:“您先分给他们,我们最后分就可以”。 巴牛以为他们要搞特殊待遇,心里老大不高兴,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这是为何”? 那汉子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的不悦,仍然高声说道:“你先分就完了,不用在意我们,我们住哪里都行”。 巴牛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惹事儿,也就先不管他,让这些人去黎百年那里领了生活用品,然后给他们分屋。随着一拨一拨的人住进去,屋子越来越少,分到最后,尴尬的事情出现了:所有自动分组的人都分到了屋子,剩下的五个人,却没有地方住了。 “我们有一百二十五人,但只有十个屋子”,姚劲波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最初的计划,是巴牛买一百个奴隶,每个屋十二个,至少还能剩一个闲屋,没想到他买了一百二十五个,反而不够用了。 巴牛笑了笑,走向那五个人,向他们一抱拳:“各位高姓大名”? “好说,小人魏武舟,这几个是我在船上认识的朋友毕沙罗、图拉姆、屈楚萧、秦羽墨”。回答他的还是那个中年人,他现在知道,他叫魏武舟。 “几位是如何成为奴隶的呢”?他见几个人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便进一步说道:“拥有如此有文化的名字,出身必然不平常。不过据我所知,康乐人的奴隶来源,只有三个方向:自由转卖、倒卖和官卖。自由自由转卖,一般是奴隶主或者生活艰难的自由人,把自的奴隶或亲人进行转卖,前一种基本上没有自己的名字,奴随主姓,一般都是叫福禄寿喜的多。后一种虽然有名字,文化性基本不会太高。倒卖则都是在黑市,他们手里的,一般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和女人。小孩子一般是给别人做养子,转卖的可能性不大。女人一般是卖到妓院或大户人家做姬妾。至于官卖,那就都是些朝犯官的的家眷,大罪之人的亲属,或者是战俘。但这些奴隶很难到市场上,基本上被内部消化了。偶然有流入市场的,也都有官方证明。这里所有人的卖身契我都仔细看过,没有一个是官卖的,那么几位,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呢”? 几个人见他只凭名字就看出了异常,心里也是有些吃惊,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被道破,便立刻做出了反应。几个人对望一眼,迅速的散开,把巴牛围在当中。 巴牛微微一笑,向黎百年、黎煜明、姚劲波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离远一点儿,以免动起手来误伤。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亮一个架子,轻蔑的说道:“几位不抱个家门么,若有差池,黎某人好知道去哪里给你们送尸体”。 魏武舟一阵冷笑:“黎九元,东铎第一勇士,那不过是个名号。真正的功夫,要看能不能杀人。今天,你恐怕是很难幸免了”。 巴牛在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就猜出了他们的来历,但他不太明白的是,究竟是什么人雇佣了他们,为什么要止自己于死地。 第六十章 刺客联盟的杀手 刺客联盟派出五个人来完成这一项任务,对它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次的组织者,由五位堂主之一的魏武舟亲自担任。他挑选的这几个手下也都是联盟里的精英,基本上都参加过楚雨荨清除异己的计划。 他们是在巴牛和楚天遥的关系越来越近的时候才接到命令的,而魔神院的干预,让他们不敢在大都下手,于是想到了这个计策,卖身为奴。按常理来说,在船上的时候动手,才是最佳方案。但这几个人,没一个会游泳,劫船他们又做不到,只好隐忍着,打算到了陆地之后,才伺机而动。他们没有和其他人借组,为的是几个人单独住到一起行事方便,没想到弄巧成拙,被巴牛当众识破,现在,只有拼死一搏了。 刺客联盟向来以暗杀闻名,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还是头一遭,最主要的是,事发仓促,没有经过详细的计划。 五个人的功夫都不弱,尤其是魏武舟,那是刺客联盟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和巴牛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六个人你来我往,打了有半个时辰,依然不分胜负。 正打着,只听得步非烟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公子,我家奶奶要你去看看住在哪个屋子,好往里面搬东西”! 巴牛正常全神贯注的和对方交手,被她一喊,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手脚一慢,被秦羽墨一个扫堂腿踢中下盘,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几步,差点儿没坐倒在地。高手过招,胜负就在一瞬间,一旦失了先机,再想扳回来,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五个人一见有机可乘,手上加紧,一招快似一招,招招向他的要害击来,弄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你到底去不去看?给个话儿,我好回奶奶一声儿”。 巴牛怀疑她是有意要让自己出丑,或者就是刺客联盟的奸细,气得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胸口上早已被秦羽墨结结实实的蹬了一脚,整个儿身子平飞出去,好巧不巧的,正好摔在步非烟的脚下。 “公子,好好的和人打什么架?你又打不过人家,要我说,还是算了,他们要什么,打发他们走也就完了”。步非烟这几句话,满是讥讽,听得巴牛火冒三丈,他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巴掌,最后还是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恨恨的看着她,低声说道:“他们要我的命,难道也要给他”? “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给他就给他”,她还是满不在乎,语气冷淡。 他刚想发作,魏武舟已经追到眼前,两个人刚刚交手,其他几个人也到了,他们又重新打到了一起。 这场打斗,看得旁边的人个个心惊胆战,连连叫好,由中午一直打到太阳快要落山,还是难解难分。 “真是没用”!隔着窗子观战的胡冰卿,轻蔑的冷笑:“五个毛贼都打不过,还自称是东铎第一勇士呢”! “对手的功夫可不弱,能打个平手已经很不容易了”,柳一一不懂武功,石璧霞却懂得,她见魏武舟拳法严谨, 招招狠辣,知道是个高手,其他四人也并非泛泛之辈。 胡冰卿并不搭言,鼻子里冷哼一声,身子一晃,如一条白练飞到巴牛身前,只一个照面儿,就把五个刺客和巴牛全部放倒,围观的,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战斗就结束了。 “你,你怎么连我也打”?巴牛从地上爬 起来,捂着脖子,低声责怪她。她却不以为然的一阵娇笑:“误伤,误伤。还告诉你,刚才非烟叫你,也是我的主意”。她见他满脸诧异,忍不住笑道:“是我看你笨手笨脚的,想着让他们把你打败了就算了,谁知道他们不依不饶”! 巴牛知道她是故意要戏耍自己,气得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低低的声音,恨恨的威胁她:“看我待会儿不收拾你”!她却把脸一扬,满脸堆笑的应道:“我等着”! “那个,巴牛”,姚劲波、黎煜明、黎百年等人不知道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搞什么,但眼前的事情还需要处理,只好挪到他们跟前,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地上这几个人,咱们怎么处理”? 巴牛这才又瞪了胡冰卿一眼,转过头来,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五个人。略略想了想,便让几个年轻人把他们抬进议事厅,放到椅子上,自己则坐在正中,一边喝茶,一边等他们醒来。 最先醒过来的,还是魏武舟,他揉了揉眼睛,举头一看,见自己的几个弟兄软绵绵的歪在椅子里,巴牛喝着茶,笑眯眯的看着他,不禁心里一惊,猛然想起刚才的战斗,不禁对巴牛深感佩服。 “黎公子,恕魏某人眼拙,刚才所用的,是什么暗器?能够一击即中,把我们五个人同时击倒”? 巴牛不禁脸上一红,喝了口茶,向他致以歉意的一笑,然后才说道:“实不相瞒,并不是什么暗器,那是在下的妻子”。 这个时候,其他的人也都醒了过来,听到他的这句话,都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厉害的高手,让他们在连影子都没看清楚的情况下,一击即溃。 “你是说,刚才只用一招就把我们五个人放倒的,是一个女人,还是你的妻子”?除了震惊之外,他们还感到了巨大的侮辱。 “不只是你们,还有我”。他看着他们充满疑惑的眼睛,继续解释道:“我也是在那一击中倒地的,不是你们五个,咱们六个都被她一击就放倒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巴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没有勇气去质疑了。 “她就在左边的屋子里,你们不信,可以再去试试”。 “不必!不必了”!魏武舟立刻否决了他的这个提议,同时说道:“天下高手如云,我们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被人击败,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她为什么连你也打了呢”? 你奇怪?我是一点儿都不奇怪!巴牛心里恨恨的想,这个死丫头的花招多得是,不把我弄死,她是觉不甘心。他心里这样儿想,嘴上却不能这样儿说,只好讪笑着说道:“凡是有点儿本事的人,性格都有点儿古怪,谁知道她今天又搭错了哪根儿筋呢”。 众人见他如此说,知道是无可奈何的意思,也不禁笑了笑,放过不提。 “那么黎公子,您又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呢”?魏武舟此话一出,其余四个人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他们无论怎么说都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如今落入他之手,真不知他意欲何为。 “处置你们”?巴牛爽朗的笑了起来,他看着几个人说道:“处理你们,是你们门中的事,我这个外人,怎么好参与呢”?他见他们半信半疑,便接着说道:“楚雨荨想要杀我,说明了我有被他杀的价值,动用刺客联盟的高手,说明他知道我的能力,你们也知道我的能力。不过话说回来,我真正的敌人是楚雨荨,你们不过是参与其中的过客,最终鹿死谁手,既不取决于你们,也不取决于其他人。我们两个谁最强,谁才会笑到最后”。 狂!太狂了!他们还不了解这个年轻人,不知道他正在为什么样儿的事业而努力着,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血气方刚的男人的自我宣泄。但对于他的智慧,他们也不得不佩服,他那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个幕后之人,还是在两个人并无太多接触的情况之下。同时,也为楚雨荨的选择感到莫名其妙,这个年轻人的确很有能力,也智慧超群,但是要成为九州大陆最声名显赫的帝王的敌人,他还是不够格。 第六十一章 钻营 吃过晚饭之后,黎煜明、黎百年、姚劲波、黎耀祥等人聚集到一起。现在,他们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奴隶的事情,我明天会安排妥当,这个问题,现在不需讨论。咱们要讨论的问题是岛上发生的,和我们有关的问题”。为了化繁为简,巴牛首先把最主要的问题摘来出去。 “这么说来,重要的问题也就不多了”,黎耀祥说道:“现在我们的劳动力是基本解决了,你的那个故事引来了大批的外地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无业游民,他们为了生活,只能选择工作,但在这个岛上,除了我们,没有人用得着工人。而那些挖宝人、探险家们,有的在来之前就破产了,有的是来到之后破产的,他们也得生活下去,很多人也在给我们工作。现在的情况,没有你的那些奴隶,我们的人手也够用了”。 “那些商贩是怎么管理的呢”?巴牛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做买卖的人。他因此问道。 “这是没有办法管理的,不止是商贩,有些打渔的、采集药草、打猎的,甚至是开荒种地的,也都没办法管理。这个你也应该理解,我们也是外来人,这不是我们的土地”。 “那当地人是什么反应呢”? “当地人也没什么反应,有时候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他们的村长会出面干涉,其余也都是处于放任的状态”。 几个人又简单的探讨了一些其它的问题,也就各自散了。只有巴牛一个人,回到屋里之后,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刚才黎百年的一句话,让他十分在意:我们也是外来人,这不是我们的土地。 这绝对是个关键性的问题,不是自己的地方,自己就没有权利去管理。而要把它变成自己的地方,却绝非易事。因为它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通过官方的认证,把它划归给自己。可行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赦封,通过军功,或者政绩,为国家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之后,国家把这片土地分封给自己,目前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另外一种,就是买断,在户部开一纸文书,花重金把它买下来。这也需要两个先决条件,一个是有钱,一个是有人,有足够买下这个半岛的钱,和能够帮助他在户部写下那一纸契约的人。这两个,他都不具备。尽管他有裘震海送给他的那些金币和银币,那还远远不够。 他这一闹腾,柳一一也不得安宁。两个人一个被窝睡觉,他一会儿转个身,一会儿转个身,她还怎么睡?开始还以为他是择席,换个地方睡不着,哪成想他滚过来滚过去的没完没了,柳一一实在忍受不了,只得抱着枕头坐起来,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巴牛想事情想得着了魔,心里烦躁,并没有注意到柳一一的动作。冷不丁的看见靠墙的地方一个黑影儿,黑乎乎的像人又像鬼,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跳下地来,没头没脑的就往外闯。不提防那屋子是有门的,“砰”的一声大响,天灵盖结结实实的撞在门上,人被弹了回来,一个站立不稳,“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步非烟住在他们外边,听到响声,急忙点了上蜡烛,推门查看。见巴牛只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龇牙咧嘴的坐在地上,一只手揉着头上的大包。柳一一则坐在炕里,抱着枕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又怎么了”?步非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看看柳一一,又看看巴牛,看看巴牛,又看看柳一一。 这时候的巴牛也已经清醒了,无奈的看着柳一一,向步非烟摆摆手,示意她没什么事,让她出去,自己则扶着炕沿儿,爬起来,重新钻到被子里。 “发什么神经,三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步非烟嘟嘟囔囔的把门关上之后,重新倒在床上。 巴牛摸到她的时候,柳一一还在笑。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止住了,想起来又笑,如此三番五次,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巴牛见她不笑了,才厚着脸皮贴上来,温言软语的说道:“你知道我胆子小,怎么还半夜三更的吓我?好在是我反应快,不然可不是让你吓死了”? 柳一一忍不住又笑了一阵,用手摸摸他肿起来的额头,笑着嗔道:“也没见你这样儿的,站着比人高,躺着比人长,这么一个大男人,偏偏这么胆小”。 “可能是在娘胎里就受了惊吓呢,要不然怎么会什么都怕呢”?他可怜巴巴的狡辩说。 “胡说!娘胎里什么都不知道,受什么惊吓”!说着,她伸手打了他一下。巴牛顺势抓住她的手,向怀里一带,两个人就纠缠到了一起,柳一一还想反抗,已经是没有机会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才各自分开,平静了一会儿,柳一一才枕着他的胳膊问道:“是什么事让你如此烦恼,连觉都睡不着了”? “这可是件儿大事,我想了半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于是他把自己想要得到这座半岛,必须通过什么方法等等这些事情,极其详细的向她说了一遍。 柳一一想了想,随即说道:“依我想来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要费一番曲折”。 巴牛听她说有办法,立刻兴奋起来:“是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急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慢慢说”。她重新捋了一下思绪,一边想着,一边说道:“人情这方面,我想不是大问题。碧霞妹妹的父亲那是三老之一,只要能撬开他的金口,让他说上一句话,户部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但我听人说他是个极其古板的人,从不徇私枉法,这一关,恐怕只能是你去求碧霞妹妹了”。 让他去求石璧霞,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在这几个人中,柳一一最具独立思考的能力,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很少迁就他。胡冰卿就更不用说了,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用他管,他的事情,她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什么理由都没用。步非烟呢,虽然是个丫头,却有些任性,他们小姐的事,她都做得滴水不漏,他的事,她就不怎么用心。只有石璧霞对他是百依百顺的,恨不得天天粘在他身上。 “那钱的问题又怎么解决呢”? “这也正是为难的地方”,柳一一也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借贷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不要说你没有那样儿的亲戚朋友,就是有,也不可能借你那么多的钱。咱们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把所有的家当变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儿。现想赚钱的道儿呢,现在也来不及了……”。她一个个排除这些行不通的方案,试图找到一条可行的路径,想着想着,她忽然灵光一现,高兴的说道:“对了,还有这个办法,你可以只负全部价格的十分之一”。 这句话把巴牛说得一头雾水:“怎么负价格的十分之一呢”? “这你就得走走后门儿了”,她笑着向他呵了口气,然后说道:“我听说咱们现在的户部尚书罗燕张,是个极其贪财好色的人,你只要给他送去一箱子银币,几个女人,再加上三老院的威名,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呢?到时候你只要让他给你网开一面,先交百分之十的钱不就可以了”? 巴牛不禁喜出望外,扳过柳一一的脸来,狠狠的亲了一口:“还是咱的媳妇聪明,什么难事儿到你这里都能迎刃而解,你真是女中的诸葛”。 柳一一连忙推开他,把潮湿的唇印擦掉,有些嫌弃的埋怨他:“连牙也不刷,臭烘烘的大嘴还哪儿都啃,真是讨厌”! 话虽是如此说,语气却极其腻人,惹得巴牛一阵心痒难熬,重新又把她搂到了怀里。 第六十二章 买岛 巴牛把这些奴隶分成了三组,每组四十人,分别由姚劲波、黎耀祥、黎百年三人率领。姚劲波的四十人负责田间管理,春种秋收,冬藏夏耘,所有与农业有关的事情,都由他们管理;黎耀祥的四十人,负责矿产资源的探索与开发,定点开采、运输售卖,都由他们全权负责;黎百年的四十人,则是负责商业运营,所有的岛上物品的售卖,外来物品的流入,包括放债收债,都由他们负责。黎煜明和巴牛父子,则带领着原来的这些人,负责后勤保障,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应用之物,财务的输入输出,都由他们负责。至于具体的操作,用人用事,都是各行其是,互相支持却互不干扰。分工明确之后,办事效率也得到了迅速提高。 眼前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巴牛带着一些礼品、两箱金币和两箱银币,带着父亲黎煜明、母亲黄绮珊,再次来到京都。此一行,一方面是为了与石璧霞完婚,另一方面,也要买下秋山半岛。 成亲的事情,没有什么阻碍,两个人愿意,黎煜明夫妇愿意,石斛一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不过这场婚礼却办得极其奢华,甚至超过了王族的规格,这也让黎九元这个名字,瞬间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上至朝廷重臣,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不知道他的。 大婚之后,他们暂居石府。闲暇之余,他就开始着手秋山半岛的买断活动。他先是通过户部尚书罗燕张的姑爷邱启文向他示好,接着是送一些土产,表示对他的敬意,然后才登门拜访。 若是别人,罗燕张理都不会理,但巴牛不一样儿,他是曾经的东铎第一勇士,现在的巨贾,石斛的乘龙快婿。前一个头衔儿不怎么重要,后两个身份可非同小可。以他一贯对金钱的敏感嗅觉,已隐约感受到扑面而来财气了。 “黎公子登门拜访,罗某人蓬荜生辉,如今,还怎么好受如此厚礼呢”?当巴牛把一封金子放在桌子上,推给他的时候,他面露不悦之色,似乎对他的行贿行为极其反感。 巴牛心领神会,随即笑道:“晚生一向仰慕罗大人,几次欲登门拜访,可惜无缘。今日仓促到访,不曾备得礼仪,只好以土物相赠。罗大人超出物类,清廉守静,为世人所仰慕,岂区区几枚金币所能动心?这不过是晚辈的一点儿心意而已”。 他故意把金币说成土物,一封说成几枚,同时强调他的廉洁,这让他听起来十分受用,冷峻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不过也并没有立刻接受这份厚礼,他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巴牛如此殷勤,礼物又重,所求之事,必然不小。他想要先探探口风,然后再做处理。同时,他也不想让巴牛小看了他。 “我与石大人的关系,原用不着这些繁文缛节”。他把金子推到桌子后面,既不表示接受,也不表示拒绝。 这个态度,事实上就已经接受了。行贿的规则,凡是没有明确拒绝的,那就代表了接受,罗燕张这么做,只是表明了一种态度,――他是不能轻易被收买的。另外也给自己留一个后路。 “大人与我岳父的关系,晚生自然知道,不然也不敢贸然拜访。这也是借梯子登楼,得望远处风景。望大人看我岳父面上,不责小子唐突”。 听他这么说, 罗燕张这才转过一副笑脸,满面春风的说道:“好说好说,一家子人,不要说两家话。来人啊,上茶”! 这第一次拜访,除了喝茶聊天儿,两个人都没有谈及其它的事情。临走的时候,那封金币仍然放在桌子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多看它一眼。 接下来的一个月,巴牛没有再去罗燕张府上,而是和邱启文频繁交往,并给他的妻子罗静,买了许多礼物。让两家的关系瞬间亲密了不少。也是事有凑巧,转眼之间,到了罗燕张的生日。 罗燕张的这个户部尚书,也是朝着一品,却属于寒门,他和工部、刑部、兵部、吏部不同,权利虽然很大,却没有什么实用性。因此上,巴结他的人人并不多。尽管如此,生日这天的人还是不少。同级的兵部尚书陆云龙、刑部尚书陆云飞、礼部尚书麦格文、工部尚书商竣程、吏部尚书黄思静等人,或亲自道贺,或送礼单,并无一人缺礼。三老院麦迪文、屠苏、石斛也都有礼物送到,其余的六部执事,也有来的,也有不来的,热闹非常。 这种机会一年只有一次,巴牛自然不会放过,他早早的约了邱启文,着几个人,抬了满满一箱金币,向尚书府而来。 邱启文的妻子几日之前就进了府,他是因为公务在身,今日才来。迎宾的人一见到自家的姑爷,急忙让到内院儿,选了间安静点儿的屋子让他们暂时歇下。不大的功夫,大管家过来,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才带着他们去见罗燕张。 此时的罗燕张,红光满面,笑逐颜开。看到自己的女婿,更是欢喜非常。两个人说了些闲话,邱启文又重新把巴牛介绍给他。 自从上次收了他一封金币,罗燕张就再没见过巴牛,这让他心中实在有些好奇。如今见到他来拜寿,心里的石头才重新落了地。 一阵寒暄之后,巴牛便让几个人把箱子抬进来。 “这是晚生的一点儿诚意,礼单上另有薄礼”。他命人打开箱子,满箱的金币几乎亮瞎了他们翁婿的眼睛,把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别说邱启文,就是罗燕张这样儿的地位,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币。他和工部不一样儿,除了和数字打交道,就是和文字打交道,账目只是一些数字,真正的实物基本上见不到。 好半天,他才依依不舍的把目光挪开,强作镇定的推辞道:“黎公子前来拜寿,老夫已是万分荣幸,如此厚礼,怎么担当得起?还是收了去”。 “晚辈孝敬前辈,这本就是天公地义的事,有何不可?我知道你老人家一向清廉,不受私物。这不过是晚生出于景仰,借物表达,虽是俗鄙,亦是一番心意,望老大人不要推辞”。 官员不贪,很少是出于正义之心,大多数情况,都是因为诱惑不够。他们所承担的风险与所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算起来得不偿失,才让他们不愿意冒险。一旦诱惑的程度高于承担的后果,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一试。甚至一试再试,最终无法收拾。所以自古以来,都是贪官比清官多,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从国家首辅,到乡村小吏,无不要伸出手来,去那利益堆里抓上一把。何况这罗燕张本就是贪财好色之人,如何禁得住诱惑?眼见着满眼的黄金,恨不得离开铺在地上,躺到里面打滚儿。 邱启文当然知道自己岳父的心思,如今见他外穿清廉衣服,爬到正义的楼顶,自己给自己撤了梯子,急忙把梯子给他搭上,让他下到地山来。便借机说道:“这本事我们私下的相与,因为彼此投机,互相器重,又仰慕老泰山的为人,才不惜重金,为您老人家祝寿。十分推却,反而伤了黎兄弟的一片真心,依小婿看,不如暂且收下,待黎兄弟他时有用,再还与他不迟”。 这把梯子,搭得恰到好处,罗燕张急忙顺着梯子爬下来:“如此说来,老夫暂时收下了”。他立刻吩咐人来,把箱子抬了下去。转过脸来,那神情已是亲近了不少,那神情,恐怕是他的老子在此,也没有这般恭敬。而巴牛这里,也十分快意,――他收了自己的东西,自然就会为自己办事儿,买岛的事情,基本上已有了一半儿的希望。 第六十三章 雏形 巴牛小心谨慎的伺候邱启文和罗燕张翁婿两人,三个月之后,才得到开口的机会。那是在一次家庭酒会上,喝酒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人。 “家父年事已高,且身患疾病,如今只能静养。我原打算在京都买一个地方与他居住,他嫌城市喧闹,不肯移居,想买个僻静的地方,又怕他寂寞。所以几年前我们全家去了秋山半岛,不想近些年来,各地之人纷纷涌入,喧嚣异常。因此上,打算把它买下来,作为养老之用,这些日子,正和岳父大人商量,他虽首肯了,还要交由户部处理。老大人可知谁让负责此事?晚生也好走动走动,以免被人怪罪礼数不周” 。 罗燕张天天想着他究竟要求自己办什么事,万万没想到,是要买下秋山半岛。这可让他有些犯难。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若是以前,这本没有什么,你到户部打个申请,户部报上来,我改个章,发你个地契,和地方上交接了,也就完事儿了,但如今却大不相同了,前年的时候,咱们国家在户部实行了分权制。把原本的一个部门,下面又分了几个小部门。拿户部来说,户部原来虽然也有农业、土地、林业、渔业等等之分,由专门的人,去做专业的事,但总归是一个部门里,可以互相通融。但新政颁发之后,就各立衙门,各司其事了,就连我,我被架空了,除了特别重大的事情,底下基本不会上报给我,他们自己直接就处理了。你要是买块地,也还好说,要买一个半岛,那涉及到的部门可就多了。岛上有土地,这要见过土地部门;有树木,要经过林业部门;有水,要经过水利部门;有池塘,要经过渔业部门;有山,要经过矿产部门。这些大的部门之下,又分为诸多的小部门,这些部门你要是都跑下来,实话跟你说,没有三年,绝对不够,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之下,一旦哪里被耽搁了,十年八年毫无结果,也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有些部门,还需要和工部合作,那就更难办了”。 罗燕张显然不是推脱之词,巴牛小时候在京都呆过,深知官场的黑暗,很多事情,经由他们的手之后,不弄你个倾家荡产绝不肯罢休。 邱启文见巴牛沉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说道:“依我说,黎兄弟也不必非要买下全岛,这样儿费钱还不一定能办得下来。你只要到土地管理部门,办一张承包合同,把岛上的土地承包下来,那什么山林、鱼塘之类,还不是任由你去随便儿占?那里离京都又远,基本上属于弃地,有谁会去管你呢?等到以后有人找到你的头上,你再想办法,岂不是更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秋山半岛,他占山占地,下海打渔,哪里有什么人管过他?想要买下它,无非是要把它合法的占为己有。只要没有人管,合不合法又有什么关系?但能够有一纸文书更好,这可以让自己在纠纷之中,成为有利的一方。 “邱兄的话果然不错,只要土地在手,其它的自然也就到手了,还用什么买岛呢”?两个人会心一笑,罗燕张也跟着笑了起来。 土地租赁合同很快就办下来了,这基本上都没用巴牛怎么跑。只是在该签字的时候去签字,该送礼的时候送礼,其余的事情,邱启文和罗燕张就代他办理了。即便如此,也是耽误了小半年儿。等到他们回到秋山半岛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随后,瘟疫就全面爆发了。 由于港口的封锁,疫情并没有蔓延到半岛上来。但外来人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了。巴牛在回到岛上之后,立刻宣布了自己的主权,这让很多外来人不得不就他们的土地问题向他进行交涉,但他的态度却十分坚决。 “只有两个办法”,他在和这些人谈判的时候说:“要么和我签租赁合同,要么归到我的家族庇护之下,和我们一起劳动,然后按劳分配”。 “可这里的土地是国家的,我们是东铎人,种东铎的地,你有什么权利把土地从我们的手中抢走”?这些人能够在到处流浪中生存下来,自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那种弱肉强食的事情他们见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畏惧。 “在之前,那当然没有问题。但现在,国家给了我。你是东铎人不假,但你不是我的人。不是我的人,还想种我的地,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那个人看起来应该是这些人的组织者,他对他的责难嗤之以鼻,一口痰狠狠的吐在地上,之后,极其轻蔑的叫道:“你的地?你的人?好大的口气!别跟我们说那些没用的,咱们谈得来就谈,谈不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涉也就完了。如果你非要把我们怎么样儿,姓黎的,对不住了,谁都不是吃素的,你家也有刀,我家也有刀,咱们不妨就比比谁家的刀快”! 此人名叫刘海涛,原是个铁匠,后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在京都呆不下去,就和几个相熟的人结伴,来到了秋山半岛。后来他见岛上荒地很多,就把家里人也都接来了。如今他三个儿子,三个儿媳,两个孙子,两个女儿,两个姑爷,两个外孙,一家十六口人,一边垦荒,一边种地,生活的十分滋润。猛然间要他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白白交出去,自然是不肯。当下便破口大骂,愤然离去,回到家里,更是把家里人都招呼过来,拿斧子的拿斧子,拿柴刀的拿柴刀,锤子、铁叉,所有的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全部搜罗出来,就连他九岁的孙子,都拿根棍子前来助阵。 巴牛并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这些小事情,已经不是他率先考虑的问题。他现在要给这个半岛标出界限,并做上标记。然后把倒是的人做一下统计,为组织一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做准备。 巴牛他们最早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不到五十人,现在已经发展到五百多户,两千来人了。这里面有他们本家的一些亲戚,同村的人,一些相熟的和不太熟悉的人,还有一些当地人。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以租户的身份,与他合作,种他的地,住他的房子,给他交租。有点儿像地主与佃户的关系,只不过租赋略轻而已。 他若是没有其它的野心,就做个有钱的商人和地主,原也不用组建什么军队,但他最初的计划,就是借着半岛这个平台,来发展势力,在东铎被康乐灭亡的时候东山再起,军队自然也就是必不可少的。 他先是把本族的年轻人组织起来,由柳熙烈带着,教他们武功,此外,自己每天亲自教他们演练阵法。如此一个月,效果虽然不太明显,却成功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 人在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之间,是最喜欢探索发现的年纪。他们喜欢冒险,对新鲜事物比较容易接受。所以当他们看到黎家的年轻人每天打拳踢腿,舞刀弄枪的时候,也都心痒难熬。一旦有人加入了进来,其他的人也就都加入了进来,很快的,这支没有番号,没有名字的军队就发展到了三百多人。 开始的时候,人们都是觉得有趣儿,好玩儿,但经过训练之后,让这些人从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开始变得勇敢、自信,有耐力,有纪律性。这时候,当地的年轻人也逐渐加入进来,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们就发展到了一千多人。并且拥有了自己的番号:秋山护卫军。他们的旗帜是金地儿红牙,秀九色神龙团子大旗。大旗正中一个宝石蓝色的打字“黎”。因此上,他们也被成为黎家军。――至此,巴牛的小王国也算有了一个雏形。 第六十四章 小胜 鸣沙山人入侵的消息传到秋山半岛的时候,巴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康乐人。他的想法和陆星河一样儿,没有康乐人的支持,鸣沙山人绝对没有胆量侵略东铎。同时他也判断出了康乐人的支援路线,大雁港。于是他决定插上一脚,便从护卫军里选拔了五百人,由他亲自率领,走水路,直奔大雁港。 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断康乐人的后路。他并不知道陆星河已经设下了陷阱,也没有预料到康乐人会如此惨败。但无论如何,烧了他们的船,总是一件儿大快人心的事。 他们到达大雁港的时间,要比吴世勋遇伏的时间早一些。所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们的战舰。整整二十艘大船,一字排列,景象十分壮观,尤其是吴世勋的指挥舰和他的副舰,让人看了就垂涎三尺。 “和这些船一比,咱们的船就是个木头盒子”!年轻人都喜欢说话,即使是和他们的直接上司在一起,也不会收敛。 “将军,要不然咱们给弄过来得了,烧了多可惜”? 巴牛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仔细的盘算了一下,觉得全部收过来,根本不可能,把指挥舰和副舰收过来,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你们有懂旗语的吗”?他问身边的几个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见无人应答,也不再问,命令停止前进,在偏僻的地方隐藏起来。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借着夜色掩护,再悄悄的摸上去。 康乐人自始至终都没想到会有人偷袭他们,否则他们也不会只留下水手、后勤物资和司炮员。此刻的他们,正全身心的投入到酒会的欢乐氛围之中。他们在盲目的庆祝胜利,在他们的想法中,胜利已经唾手可得,捷报只是早晚的问题。 巴牛他们把小船贴近船头,顺着锚索爬上去,快到甲板的时候,小心的探了探头,发现没有人看守的时候,才一个个的爬上来,然后躲在暗影里,观察情况。甲板上只有五六个人在放哨,此刻,他们正聚在一起,聊得火热。 “东铎人美女多”,其中一个似乎也喝了些酒,涩涩的说道:“身材也好,十几年前,我和父亲来这里做生意的时候,经常从广韵楼下过,那里的姑娘,小子,保证你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得了,咱们的极乐坊难道比不过他们的广韵楼?就胡冰卿姑娘一个人,把她们合起来都比不过呢”。一个人颇为不忿的说道。 “要说胡冰卿实在是可惜了”,另外一个接着说道:“无缘无故的就消失了”。 说到这里,几个人唉声叹气,惋惜了一回,看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作为只能遥观无法接近的旁观者,都在为她们牵肠挂肚。 这时候,巴牛忽然觉得后脑勺和脸上火辣辣的,急忙向四外一看,只见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吞了一样儿。 几个人还在说说笑笑,巴牛却带着这些年轻人摸到了他们身后。打了一个暗号,一拥而上。几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制服了。 从下面看,它已经是个庞然大物了,来到上面,更是被它的巨大所震惊。它 全长应该有七十左右米,舰宽也有十五六米。 保守推测,吃水深度也在八米以上。重炮甲板长六十左右米,主桅杆高度也有六十多米,前桅杆高度约五十多米,后桅杆高度约四十多米,风帆面积撑起来至少有五千多平方米。长炮三十门。中炮甲板配备长炮二十八门。上炮甲板配备一短炮三十门。首楼甲板配备中炮四门,后甲板配备短炮十二门。仅这一艘船,也能装得下三千余人,水手就需要八百多人。不过现在的船上,只有二百多人,他们主要是开船的水手,其他的炮手、指挥等人,都跟着上了岸。 巴牛他们赞叹了一回,然后悄悄的摸到水手休息仓,把躺在床上的水手拖下来,赶到储藏室绑起来。然后让一个会打旗语的人,用灯笼给邻船发信号,让他们保持不动,自己则开出了队列。紧接着副舰也跟着开了出来,两艘战舰就这样儿被明目张胆的偷走了。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们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刚才有多危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将军,现在开往哪里”? 巴牛想了想,觉得在茫茫的大海上夜行,实在很危险。便下令开到原来泊船的地方下锚,待到天快亮的时候再做计较。另外,他也想看一看,那些康乐人是搞一把偷袭就走,还是准备长驱直入,他甚至打算上岸去看一看,看看康乐人走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抵抗。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将军,天快亮了”!一个年轻人指着远方,高声叫道。 “胡说,那是北方,谁家的太阳从北边儿出来”!但他还是放眼望去,果然见天际处一片明亮,就像太阳要出来了一样儿。 “真的是太阳要出来了”!另一个也跟着叫道。其他的人也跟着喧哗起来。 巴牛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那景象却如此相似,也难怪他们会看错。 沉思了许久,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向身边的年轻人问道:“前面可是瞿家峪方向”? 有几个家乡在这一带的,立即回道:“看样子应该是瞿家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忽然放声大笑,把这些人看得莫名其妙。 “将军受了什么刺激”? “可能不是受刺激,是旧病复发”。 “少给我胡说八道”,他立刻在两个嘴贱的人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两下,疼的他们抱头打呼。 “告诉你们,侍卫长在瞿家峪设了埋伏,康乐人此时应该已经成了烤乳猪了”。他又是一阵大笑,引来无数的窃窃私语。 他知道以他们的智力,还无法猜到自己所说的话,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但也为他们的天真感到庆幸,因为,同一年龄段的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它。 “把船藏起来,咱们到岸上去看看”。他和十几个人下了大船,驾着一艘小船驶到了岸边。他们在黑夜中摸索前行,很快来到了一座土山之上。 他们在这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看见吴世勋败退下来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大船。接下来,惨烈的一幕出现了,十八只大船一齐开炮,炮声震天,硝烟弥漫,无数的人像蚂蚁般被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这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很多人直接吓尿了裤子。 巴牛也是第一次看到战争的真正面目,这让他对战争的理解,达到了另一个高度。 “有人”!他身边的年轻人忽然叫道。 巴牛向远处看去,果然见一群人向这边跑来。他立刻招呼这几个人,让他们伏下身子,仔细的观察来人的动向。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人是簇拥着一个人,在没命的逃窜。他立刻率领着众人跟踪了下来。等到他们停下休息的时候,悄悄围了上去,把他们抓了起来。这些人就是吴世勋和他的几个亲兵。 天亮之前,他们开始返航。满满两大船的补给和他们最需要的水手、司炮员,让他们这次出行满载而归。这是他们名义上,第一次出征,也是第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岛上人民的欢呼。 看着无数的战利品被搬下船,排成一条线的俘虏垂头丧气走过来,这些年轻人兴奋不已,站在岸上振臂高呼,像是要宣泄出积压已久的情绪。 虽然没有直接参加战斗,巴牛还是奖励了所有跟随他执行此次任务的人,对于治军而言,奖罚分明很重要。 第六十五章 欢会 秋山半岛的迅速壮大,立刻引起了楚雨荨的注意,但此时的他无暇多顾。鸣沙山已经是日暮途穷,仅剩的三个市镇已经无法再对他们的军队构成威胁。他要彻底的解决这个问题,把鸣沙山的历史,写到最后一页,同时保证东铎、常林、西陵、胡夏、百钰、树赢这些国家不来干涉。 事实上,他真正需要担心的,只有东铎人和常林人。东铎拥有足够抵抗他们的力量,常林有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勇气。他们的外交官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们无法满足对方的条件。东铎人想要他们承认由东铎为首,由树赢、胡夏、西陵、百钰、常林等国共同组成的同盟国,并签订和平协议。常林人则要求恢复楚雨荨继位之前的疆域,把他们侵占的延边九镇归还常林。 谈判的决裂,就意味着战争的爆发。同年,他们先后在边境线上增兵,使东铎的南线、东线和西线同时拉响警报,在常林的近郊,也开始屯兵,紧张局势再度升温,战争一触即发。 但真正的战争,并没有在三个国家之间爆发。而是发生在了鸣沙山人的内部。 随着国力的日渐衰弱,王权逐渐被削弱。以忽而木、路远航为首的强硬派,钟大吕、韩东君、胡松华为首的温和派之间的矛盾,正在被激化。他们在朝廷、在私下里,明争暗斗,为了压倒对方,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同时,另一种势力也在暗中壮大。以内务府总管、大太监许志安为首的保王党,正在四处网罗人才,力求恢复王权。 所有的事情,在未达到结点的时候,都在向着同一方向发展,并最终交结。而这个结点,就是忽而木的病危。 这个戎马一生的老人,在弥留之际才放下心中的芥蒂,他左手牵着钟大吕,右手牵着路远航,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国家如果没了,派别还有何用?为人臣者,当思尽忠报国而不为身谋。老夫自谓一生清白,问心无愧,但如今想来,实大有负于国家。我去之后,鸣沙山只有你们二人。两位当多思廉颇、蔺相如之义,并力为国,则可保眼下平安,再徐图恢复”。 两人唯唯听命,在他面前握手言和,他这才如释重负,一笑而绝。 发丧这天,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排出十几里路,所有强硬派成员悉数到场。 这注定是个充满悲情的日子。路远航的大轿在行到德胜楼的时候,一桶桶植物油从楼上倾泻下来,紧接着,一支火箭点燃了大轿。无数个身影儿从窗户探出来,比雨点儿还密集的箭簇,在雨雾中落下,刹那间血流成河。 无数支响箭划过长空,早已埋伏好的刺客如潮水般涌出来,把人群冲得七零八落。毫无准备的送葬者一个个的倒下去,在亡人的路上,走完了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程。 惨叫声已然被雨水淹没,鲜血汇成的河流在各个角落里打旋儿,那些倒下的尸体,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像是上天在清洗他们身上的恶业。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仅仅持续了半个小时就宣告结束,――他们已无人可杀。 “一切都结束了”。钟大吕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他的敌人消失了,他却没有喜悦感,反而是觉得空虚和落寞。 “大人,韩大人和胡大人来了”。 钟大吕说了一声请,立刻走向客厅。 “大人如此雷厉风行,一日之间就解决了问题,我二人特来向大人贺喜”。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对于钟大吕来说,强硬派是对手,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架在脖子上的刀。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什么时候他们就人头落地。现在,那把刀没了,他重新活了过来,如何能够不高兴? 钟大吕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危机刚刚到来,这一次,有可能真的让他祸灭九族。 “两位大人请坐,今日无事,咱们不妨小酌一杯”。 两人立即随声附和:“大人说得是,如此良日,岂能不庆贺一番”?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进一间密室。不大的功夫,酒宴摆上。三个人分宾主落座,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酒至半酣,韩东君即兴起舞,钟大吕和胡松华一起为他打起节拍。 “夫山,以此为始,以此为终,看尽花开花谢,听尽鸟语虫鸣。当仲春时节,梨花初吐,淡月舒波,浮云涛涌。居陋室捉杯,逢佳句独吟,向书海寻旧,触动桴月豪情。欲访月娥,问离别底事,因何只不相逢。或访织女宿处,再度虹桥,怎过如此一生。 若依枝而卧,细数参差,凭花漫问,悄然无梦。或烟云渺渺,或细雨朦朦。时而清冷迫人,时而洋洋十里暖风。我最爱,独自登高,看鹰挂云天,一击万里,唳声凄泠;松涛滚滚,尽头绿暖,顿开天地心胸。有巨笔如椽,不免坠楼;一笑倾国,到底倾城。桃花开时,是哪家双扉堪题字;杏花落处,哪抔新土埋新坟。 履霜看初日,小径自庸容。风吹落,一树乱翻黄蝶,阳光斑斓,倾注点点深晴。菊花应与陶令约,满月恰似松江亭。松江月,松江亭,诗人一卧再不醒。我愿,林泉与翁听清响,深夜与伊数星星。何必豪谈浪语,无需海誓山盟,但,人心一变,心似抱柱终何意,恸尽鲛人难回情。 听雀叫雪上趾爪,天外何地飞鸿,听雁回,幽思独具,到底人还平庸。蛐声急促,偏于儿女;蝉声忧燥,何必说情?惺惺,惺惺只惜惺惺”。 这首《夫山》,写的是四时景色,不同的心情。属于长歌里比较随意的一首,长短句并行,通俗易懂,因此传唱度极高。韩东君兴奋之余,不禁想起了这首诗,跟着节拍,唱了一遍,大家拍手叫好,乐不可支。 “东君若是个女人,教坊里都得除名”。钟大吕开玩笑的说道:“就这一嗓子,也足以名动一时”。 “那韩某可得小心着了,万一被哪个丧尽天良的拐了去,做个手术,卖到花街柳巷,可就麻烦了”。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钟大吕命人把府里最有名的一个歌姬,叫做金鱼鱼的请过来,让她陪酒助兴。 “刚刚韩大人曾经高歌一曲了,鱼儿啊,咱们可不能让人家比下去啊”。钟大吕半开玩笑的说道。 金鱼鱼经惯了这种场合,别人说一句,她早有一万句在那里等着,她要做的,只是在这一万句之中,选择最合适的一句。 “韩大人饱学之士,怎么是我们这些下人所能比的?大人们不嫌弃,咱们取个乐子也就是了”。 “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钟大吕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正不知将来落入何人之手”。这句话的声音极低,以至于另外三个人都没有听清。 “鱼儿啊,今天要唱个什么呢?韩大人可是唱了《夫山》的”。他重新换过一副心情,依然把酒言欢。 “这些曲子,也都听得腻了,不如就唱个新曲”。说着,她拨动琴弦,清声唱道:“春行五十九日,尽幽思再树。是晨昏,留冷于凉,也愿轻启微户。使人梦,还来还去。中间就此悄悄路。会倾心,种植些梨,有花归处。 醉眼成期,再再可愿,有清风细雨。不需把,浅绿深描,淡然中添幽素。有微香,清隔岁月,掩凉月,经营成寓。百问中,一问成迷,就是千古。 托枝以绿,把水成行,向云外而住。海底水,已成经过,走到洞庭,系住社桔,把人轻许。沙留余炽,年份如此,经眸还有山和水,但人人,未见双双去。期于未必,无非漠对已然,尽于无谓之苦。 梧桐可种,待凤不来,是死犹恨土。我已然,通读青史,以问从前,大致都,舍时不取。虽然世界,恒于悠久,灵魂来时难似此,是相知,还是能相许。无如眸罢青春,作地花残,与枝风雨”。 第六十六章 第一堂审讯 在这个夜里,钟大吕和韩东君、胡松华在做长夜之饮,同样儿是在这个夜里。饭庄的掌柜计划着把计算着半年的盈余,跑船的渔夫担心着明天的天气。也是在这个夜里,有人悄悄的打开了城门,放一支人马进了城。一切,都是从这个晚上改变的,除了扑朔迷离的命运。 钟大吕几乎是在夫人的摇晃下才醒的,此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老爷,快醒醒”!惊慌失措的眼神,六神无主的声音,以及丫鬟们苍白的脸,一张床,还有反应迟钝的钟大吕,这是这个屋子现在装着的所有东西。 钟大吕缓缓的坐起来,让丫鬟帮他穿好衣服,然后摆了摆手,其他人下去。 “发生兵变了,还是皇上下旨了”?他似乎早就料到事情的发展,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路远航父子进宫了”。说到这里,她泪流满面,她听到的消息远比这要精彩,但她知道,需要让他知道的,只有一句话。 “是啊,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人暗算”。他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从这一刻开始,或者说是从德胜楼那一场,命运就已经注定下了。路远航知道,他也知道,只有韩东君、胡松华这样儿的人才会天真的认为,一切都结束了。 大雨之前还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钟大吕的轿子格外的显眼。他们像百鬼夜行之后,没来得及回家的孤鬼,匆匆忙忙的赶着路,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咯吱咯吱”的轿杆声。 轿子终于在朝门外停了下来,钟大吕颤巍巍的从轿子中下来,整了整衣冠,平复了一下心情,径直向大殿奔去。 原来的禁卫悉数更换了,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个是路远航的儿子路明非,一个是他的女婿夏朝云。两个人按剑而立,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钟大吕也没功夫理他们,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朝堂。整个儿大殿,死一般寂静,他走进来的脚步声,是除了呼吸声之外,唯一的响声。尽管这声音足以引人注目,但却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们就像庙里的泥胎,空有一副皮囊,却没有灵性。 金銮殿上,邱胜翃正襟危坐,样子和平常一样儿,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愤怒和忧虑,他的旁边,原来是大太监许志安站立的地方,站的却是顶盔掼甲的路远航。此刻,他正以极其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舞蹈山呼已毕,钟大吕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那些心如死灰的朝臣,又抬起头来,看着路远航,怒声斥道:“路远航,你拥兵自重,图危神器,不臣之心,由来已久。今日竟敢背叛朝廷,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罪吗”! 路远航冷哼一声,并不看他,而是转身面向邱胜翃:“陛下,钟大吕食国重禄,不思报效,反欲排除异己,独霸朝政,以危社稷。若非微臣有先见之明,必然遭其毒手,虽陛下亦将不免,此国之大贼,不可不严惩”。说着话,也不等邱胜翃裁处,向门外喊道:“人来,把钟大吕带下去”! 路明非立刻带了四个亲兵走进来,于众人面前,要托钟大吕。钟大吕看了看邱胜翃,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拨开亲兵的手,扬长而去。 “韩东君、胡松华、江钰源等,与钟大吕狼狈为奸,理应一并送由刑部”。夏朝云答应一声,把他们带下去了。 “陛下,首恶已除,其余人等理应从轻发落,微臣以为,可一概原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这个时候,他才退归臣位,但依然在众人之前,离邱胜翃只有几步的距离。 “依卿所奏”!邱胜翃说罢,站起身来, 看向路远航,王爷,若无他事,朕要回宫了。 路远航蓄谋已久,今日做到这个份儿上,怎么肯就此罢手?只见他微微一笑,向邱胜翃道:“陛下且少待片时,呆会儿自见分晓”。 邱胜翃无奈,只得重新坐下来,心里却异常焦躁。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路明非跑进来,向路远航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路远航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然后说道:“内务府总管许志安,图谋造反已经被拿下了”。 这些人像赎罪一般低着头,谁也不说一句话。他们在等着看事态的发展,然后站在有利于自己的一方。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掌灯时分,路远航见再无变化,才又奏道:“微臣闻人密报,知朝廷有变,不及上奏,辄帅兵平难,赖陛下洪福,社稷得安。望陛下赦臣等不请之罪”。 一场谋叛,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但此时命悬人手,邱胜翃也无可奈何,怪只怪许志安谋划不周,落入人家圈套。自己又未能防微杜渐,以至于今日。今见他请罪,只得强作欢颜,颤声说道:“爱卿保家卫国,功在社稷,今日又消除叛乱,以卫朕恭,此不世出之大勋,虽周公辅成王,吕望辅周武,无以复加。赏功不暇,何罪之有?今日护驾之人,大将军可拟表上报,着礼部议封赏便了”。 路远航知道邱胜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又剪了他的羽翼,再为难他,已无意义,便留下路明非和夏朝云,自己谢恩告退。对于他来说,明天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一夜无话,第二天三堂会审,钟大吕、韩东君、胡松华、江钰源一干人等,被押上大堂。主审萧北辰、副审梁书同、梁书鸣,会同其他各部一起,在刑部大堂,审问这起建国以来,最大的案件。 “司徒大人”,萧北辰知会过众人之后,开始审案:“德胜楼袭击武陵王之事,你可知晓”? 钟大吕面露怒色,却依然从容应对。 “不知,若使我知,便无今日之事”。 “那么,刺客你可认得”? “事犹不知,何来刺客之事”? 萧北辰点头不语,他看了看梁书同、梁书鸣,又看了看同审的六部之人。继续问道:“事发之前,你曾与韩东君、江钰源等人聚会,此事可有”? 这句话问出来,钟大吕不禁一惊,那次聚会是在忽而木濒死之前,聚会的人也只有他们四个,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 “有,还是没有”?萧北辰见他犹豫我,语气立刻严厉起来。 “有,不过,那只是同僚之间的普通聚会,并无密谋他事”。 萧北辰看着书记员记完,然后问道:“德胜楼事件的当天晚上,你与韩东君、胡松华于密室欢饮,通宵达旦,可有此事”? 钟大吕又是一惊,但有了刚才那一次,这一次已经不那么意外了。 “有,但那时并不知道武陵王在德胜楼遇刺以事”。 萧北辰一笑,示意把钟大吕押在一旁。然后提韩东君上堂。 “韩大人,德胜楼事件发生之前,你与大司徒、江钰源在司徒府聚会,可有此事”? “有”。 “席间你曾说,如今老猫将殂,狸猫夺位,当因此时而动,不可错失良机。又说我不图人,人将图我,安危在此一举,可有此事”? 这几句话说出来,韩东君肝胆俱裂,钟大吕也唬得面如土色。 萧北辰见他不答,把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可有此事”! “绝无,绝无此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拼死他也要抵赖,一旦承认了,几个人谁都活不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可以因此而定他个谋反之罪,那时候,不止是他们几个人,几个人的三族都会受到牵连。不过他也明白,能够把他们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抵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不过是多过几次堂而已。 第六十七章 二审 萧北辰见他不承认,也并不追问,而是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德胜楼事件的当天,你和胡松华去司徒府道喜,你曾说,大人如此雷厉风行,一日之间就解决了所有问题真是可喜可贺。之后你们又进行了长夜之饮,席间,你曾唱《夫山》,后来又说,大雨之后,必是晴天,污秽既净,寰宇清明,明日必是最好的天气,可有此事”? “道喜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大雨滂沱,何喜之有?至于夜饮、唱歌,皆是自娱自乐,并不犯禁。而晴天之说,也只是就天气而言,并无隐喻”。 萧北辰让他站到堂下,又提江钰源。 “德胜楼事件之前,你与韩东君在司徒府聚会,当时韩东君劝钟大吕行大事,钟大吕说事不三思,必致后悔,如今形势尚不明朗,不可轻举妄动,你说人无头而不行,今彼徒剩四肢,不就此时置他于死地,待其首脑俱全,岂可复动?望大人早做决断,慎务错过时机。――看有此事”? 随着问答的深入,一些更加敏感的问题被带入进来。但江钰源也是官场老手,虽知此次不能幸免,到底是活鱼下锅,不死之前,总得扑腾扑腾,认准了不能招供,因此上,对萧北辰的问题一概否认。 萧北辰同样儿并不深究,让他堂下站立,接着提审胡松华。 “你在德胜楼事件当天,和韩东君一起去司徒府道贺,你们三人做长夜之饮,其间你曾说,若无此雨,腐臭不除,可知天从人愿,扫荡世间污秽,使我辈得呼吸也。后又说,妖孽既绝,当有大圣人出,不似我辈,又似我辈中人,可有此事”? “去司徒府之事有,贺喜之事无。所言腐臭是街上气味,而妖孽之说,实不曾有”。 头堂审罢,萧北辰宣布退堂,下午再审。到了第二堂,所审问的就不止是言语之事了。这一堂,最先提神的是江钰源。 “江钰源,你在本月十二日,上个月的五日、十九日,以及六月的三日分,都曾去过仙客居,和一个神秘人相见,此人是谁?所为何事”? 饶是江钰源老奸巨猾,被人冷不丁的道出隐秘之事,还是有些措手不及,差一点儿就说了实话。 “回大人,小人的确常去仙客居,但一个月一两次,两三次,似是不多。至于大人所说的神秘人,并无其事”。 萧北辰还是并不深问。接着提审胡松华。 “胡松华,你于本月的六日、七日、八日连续三天,本月的十三、十四、十五、十六,连续四天,都去了慈铭庵,所见何人,所为何事”? “回大人,慈铭庵的小尼姑静音,与小人相好,小人几次都是看她,至于所说何事,小人不想说,我想,大人也未必想听”。 萧北辰、梁书同、梁书鸣及陪审诸人不禁失笑。谁都知道,他的回答是有意戏谑。 “韩东君,本月每日都去慈铭庵,所见何人,所谓何事”? 原来这种堂审,基本上都是随提随审,审完之后,犯人就被押入后堂,所以他们很难串供,也根本不知道对方都说了什么。这才让胡松华和韩东君犯了同一个错误。 “回大人,慈铭庵的小尼姑静音,与小人有些瓜葛,小人不能一日忘怀,因此常去慈铭庵”。 此话一出,立刻听到堂上有嬉笑之声,韩东君偷眼看去,只见所有的人都捂着嘴巴,无声的笑了起来。 萧北辰拍了下惊堂木,让众人肃静:“尼姑静音,倒很是好客”!说着,让衙役把韩东君押下去,然后传唤慈铭庵住持、尼姑静音,以及仙客居的老板和跑堂。不一时众人带到,萧北辰先审慈铭庵的住持慧琳禅师。 “慧琳大师,胡松华、韩东君两人,大师可曾识得”? “贫尼识得,胡、韩两位施主常来庵中随喜,因此相识”。那住持年近五十,看起来与三十多岁的差不多,便知道她是个大德之士,不觉心生敬畏。 “慧琳大师,胡松华、韩东君两人去庵内,所见何人,所为何事”? 慧琳禅师略一沉吟,说道:“所见何人与所为何事,贫尼实是不知。两位施主从不曾说,贫尼也从未问过”。 “慧琳大师,两人即是在庵院之中,大师如何不知”? 慧琳单掌合十,向上施礼,念了声佛号长声说道:“这其中有个缘故,因两位施主与小徒静音是宿缘,他们来时,只与贫尼知会一声,便到小徒那里去了,所以贫尼不知”。 萧北辰叫带静音。不一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尼姑被带上堂来。 “静音,你可认得胡松华、韩东君二人”? 那孩子到底年轻,见到刑部大堂如此威势,早已吓得两腿发软,浑身颤抖,一听萧北辰问她,禁不住流下泪来:“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小人不知道他们是罪人,要是知道,就是给咱买多少东西,咱也不敢见他”。 萧北辰见此情景,便知两人所说,皆是谎言,于是好言抚慰她道:“静音小师父,你且不要惊慌,他二人之事,与你无关,你但把你所知之事说将出来就是了”。 她本就是个孩子,又在那清净之地,未曾染半点儿尘埃。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从不多加考虑,听萧北辰这样说,她便这样儿信了,于是说道:“他们原来可不是坏人”。她完全是以一阵不可置的神情在说话,让人听起来都心疼她的纯洁。 “是真的,他们原来真不是坏人”!她似乎感觉到了人们的怀疑,特意又肯定了一遍。看见萧北辰点头,才继续说道:“每次来他们都给我带好多东西,然后就让我把屋子让给他们,让我去别的地方玩了”。 “那你可知道,他们借你的屋子干什么用呢”? 静音两只大眼睛忽闪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每次他们来了我就走了,他们走了我才回来”。 “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吗”? 她摇头表示没有。 这一边审完,签字画押,然后再审德胜楼的掌柜和伙计。 “利德森,江钰源你可认得”? “认得,所有的头面人物,小人都认得”。他说话很有分寸,一看就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他去你那里除了吃饭以外,可还曾做过其它事”? “就小人的印象中,没有做过别的事”。 “他开曾宴请过什么人”? “这个倒时常会有,有时候他请别人,有时候别人请他”。 “这些人你可都认得”? “也有小人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看起来都是些正派人”。 萧北辰见无须再问,便审问跑堂。 “吴桐,江钰源你可认得”? “小人认得”。 “他的那些客人,你可认得”? “大部分都认得,只有一个人,虽然常来,却并不认得”。 萧北辰心中暗喜,知道这次可能找到了突破口。但他表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平静,继续问道:“此人多大年纪,样貌如何?有什么特征”? 吴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个人比我高一点儿,有一米七多,体格子比我好,能有个一百六七十斤。脸黑灿灿的,不像是太阳晒的,好像是天生就那么黑。卷头发,深眼窝、高鼻梁、大鼻子,嘴唇极厚。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很难听得懂。至于岁数嘛,看起来像五十多的,也许才四十多 ,或者三十多,他们这种人本来就显老”。 萧北辰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他们是经常相见,还是偶尔相见,见时谈论些什么,你可知道”? “他们既不是经常见,也不是偶尔见。从去年开始,他们每个月见三次,初一、十一、二十一,三次。至于他们说什么,那就不知道了,他们说话的时候,是不允许打扰的”。 萧北辰让速写师把他刚才勾画的人物拿给梧桐看,根据他的指点修改之后,发了海捕文书,然后把所有的人重新押上来,让他们确认口供之后画押。至此二审也告终结。 第六十八章 第三堂 前两堂都是问,到了第三堂,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审了。把前两堂问过的问题重新问一遍,然后调查取证,并且对犯人用刑。这三堂审下来,案子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那只是普通的案件,这种谋逆大案,因为情节严重,涉及的人过多,三堂审过之后,还须一堂一堂继续审,一直审了两个多月,才最终结案。 钟大吕、韩东君、江钰源、胡松华,均以谋逆最论处 。根据鸣沙山律法,凡谋反(谓谋危社稷)及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若女许嫁已定,归其夫。子孙过房与人、及聘妻未成者,俱不追坐。 知情故纵隐藏者,斩。有能捕获者,民授以民官,军授以军职,仍将犯人财产,全给充赏。知而首告,官为捕获者,止给财产。不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钟大吕以首犯、谋逆、大不敬,被判凌迟,夷九族,财产充公。韩东君、胡松华、江钰源等以从犯、谋逆、大不敬,被判处斩,夷三族,家产充公。其余从犯,或斩或流,所牵涉者六百余人。就连慈铭庵和德胜楼都受到了牵连。 这样一件大案,轰动一时。钟大吕等人行刑这天所有的百姓都来参观,人山人海,囚车都险些过不去。他一共被剐了一千零四刀,每剐一刀,刽子手都会振臂高呼,据说,这孙子最后得了肩周炎。 与钟大吕谋逆案一同审理的,还有大太监许志安的谋逆案。它因未奉召命,私自出宫,以勤王为名,煽动两营军将,识图谋反,同样儿被判以极刑,邱胜翃因他多年侍奉,情难割舍,特许自尽,家产充公。其余被诖误者,一概不问。 有无妄之灾,就有无妄之福,钟大吕被凌迟处死,路远航却一帆风顺。他因平乱之功被封为大司马兼都督内外诸军事,路明非封为大司徒、太子太傅。夏朝云大将军兼太子少傅,其余禁宫宿卫、南北营大将军,以及其它重要职位,也都换成了路远航自己的人。现在的朝廷,与其说是邱胜翃的朝廷,不如说是路远航的朝廷。 自古以来,小国动乱就是大国的借口,久有灭它之心的楚雨荨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他立刻决定出兵,任命楚汉为大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楚风为副将军,出兵十万,再次出兵鸣沙山。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路远航把后方留给路明非,自己亲自带兵,驻守边境。 天下间的事,害人之人,亦被人害,天不报应,人来报应。路远航凭借阴谋,一时得逞,那谋他的人自然也不住少数,只因他防范紧密,无从下手,如今他离了巢穴,留下路明非,就给这些人留下了可乘之机。 温和派在钟大吕倒台之后,由光明正大的和强硬派对抗,转入了地下。路远航这次的确把他们打击得没有了还手之力,但那只限于政治层面,私底下的力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这也是政治斗争和仇杀的不同之处。 残存下来的一支力量在路远航离开枯叶镇之后,很快的联系上了江钰源的侄子江语晨,他在这次浩劫中因不在京都而幸免于难。 “公子有大抱负之人,岂可与人为奴,虚费时光”?当来人摘下斗笠之后,江语晨才看清了此人的脸。 他的皮肤要比平常人黑得多,卷头发、高鼻梁、大鼻子、深眼窝、厚嘴唇,――和通衢上张贴的通缉犯的样貌几乎是一模一样。 此时的江语晨,已经化名为刘三儿,卖身在一个地主之家,为人放猪。因为身份特殊,行事极其低调,若不是皮肤比农民细腻,简直就看不出他原来是城里人。 他一见到这个人,就猜到了他来的目的。急忙把他带到隐秘之处,然后说道:“壮士尊姓大名?奉何人之命而来,所为何事”? 那大汉淡然一笑,自报家门道:“小人于再清,你叔叔的朋友,今日倒不是奉命而来,是某家自愿。至于目的嘛,就是与公子一起,为你们一家报仇”。 江语晨早有此心,苦于找不到方法。他虽是江钰源的侄子,当初却并未参与他们的活动,对他们的事情也不知情。直到官方消息发布,说他们谋杀朝廷重臣,图危社稷,以谋逆罪处决,这才知道。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罪人,不死为幸,哪里还有复仇之力”?他说的是实话,同时也是在试探,他知道于再清能找到他,必然已经有了计划,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之前,自己不能过早承诺。 于再清知道他怕受到牵连,所以行事谨慎,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便要向他透漏一些信息,来增强他的信心。 “所谓力,有心则有力,有心无力,是在能力之外之事。如今,我们已胜券在握,公子只要有心就可以了”。 江语晨虽然谨慎,到底是复仇心切,即使对方只说一分,他也愿意相信十分,这也是急迫心情下所导致的盲目性。他没有再过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当天晚上,便向地主交涉,说自己的叔叔来了,要接他回家。地主向他索了赎身银,也就放他出来。于再清早早的等在村口,两个人两匹马,在夜色的掩护下,直奔枯叶镇。 他们的聚会地点,依然是德胜楼。老板利德森把他们接到密室之中,这里早有几个人在等他们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童话村、这位是童贻刚、这位是胡志明、这位是韩少卿”,介绍完屋里的几个人,于再清向他们介绍江语晨。大家寒暄之后,就坐下来商量大事。 “炸药都准备好了吗”?利德森问童家兄弟。 “都放在了指定的地方”。 利德森点了点头,接着问胡志明、韩少卿:“人手也都有了吗”? “这个您不用担心,咱们原来的人都在,我们也联系过了,只要通知一声就可以了”。 “如此就万无一失了”。利德森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一直以来,咱们受国家厚恩,常思报效。前一次计划不周未能得手,以至于许总管罹难,钟司徒等人枉死。现在老虎离穴,雏仔不足为虑,正是起事最好时机,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诸君多多努力”。! 当下无事,众人各散。于再清把江语晨安排在一家农户人家,让他不要随便乱走,有事再通知他,自己就走了。 江语晨细想方才之事,才知道这些人虽然和钟大吕等人有瓜葛,但真正谋划刺杀路远航的事情却和他们无干。从这些人所说的许总管来看,那个许总管应该就是许志安,他们也很可能是许志安的人。又说负国家厚恩,想来此事和当今皇上邱胜翃也有些瓜葛。也就是说,许志安奉邱胜翃之命,安排了这次刺杀活动,想要一举消灭强硬派。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路远航得到了这个消息,当然,也可能是他预料到了危险,所以在送葬当天,他虽然去了司马府,却没有坐着自己的轿子去送葬。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他没有向其他人预警。那些人或者是他的部下,或者是他的朋友,包括大司马忽而木的家人,他都没有提前告知,或是提醒。用心之险恶,心地之歹毒,可见一斑。 也许这些人的行动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也许是他智力超群,料事如神,无论如何,许志安的计划没能得逞,还助他消灭了温和派,最后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真是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政治格局,虽然不是向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的。 第六十九章 圈套 路明非在司徒府的密室里,接见了江语晨,但他现在的名字,叫刘玉平。 “你说有人要对我不利,那个人,他是谁呢”?路明非并不相信他的话,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接见了他。 “就是这个人,他名叫于再清,穹桑人。曾经在大司马麾下任都尉一职。因与公主家奴争道罢官,旅居枯叶镇,屠猪为业。他因对忽而木将军、大司马、大司徒不满,便勾结匪类,图谋不轨”。说着,他把那张告示递给路明非。 路明非只是草草的扫了一眼,便继续问道:“那么,他现在何处”?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小人知道他们所要做的事”。 路明非依然没有把他说的话太放在心上,顺着他的话问道:“他们要做什么事呢”? 江语晨见他有怠慢之心,心中不乐,但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忍了下来,但却故意的卖了个关子,徐徐说道:“想来是与大司徒有关,具体的事情,恐怕还要问小人去问线人了”。 路明非是年轻人,心高气傲,见他有不悦之色,不觉也动了怒,大声言道:“难道他们还想刺杀我不成?德胜楼不能得手,今日岂能得手?不是我路某人狂妄,就是他有千军万马,也只管让他来就是了。不过刘先生好意,在下还是心领了”。说罢,转过身来:“来人,与刘先生三十枚银币。刘先生,恕在下公务缠身,不能奉陪了”。 江语晨见他下了逐客令,也是一阵恼怒,顾不得地位高低,拂袖而起:“三十枚银币!好大的彩头!不过小人有要饭的碗,也有打狗的棒子。这些银子,与大司徒家的下人买酒喝,小人告辞”!说着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明非见他走远,眼睛里露出得意的微笑,他重新坐下来,细细品茶,却吩咐家将暗中跟踪江语晨,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于再清将近夜半才到江语晨下榻的地方,他敲了敲窗户,确认他在,家里又无旁人,才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两个人不敢掌灯,就在黑暗中互相交谈。 “此去何如”?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路明非不足为虑”,江语晨笑着说道:“他虽位在司徒,却与常人无异,于兄尽管放心行事”。 “果然是虚有其表”? “是的,虚有其表”,于是他把两个人见面的情形大略向他复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我就放心了”。于再清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叮嘱江语晨:“兄弟多须小心,那路明非虽然愚钝,家里恐还有高人,我想他必然差人盯梢,这尾巴,可是不容小觑啊”。 “于兄放心,即便有人盯梢,小弟也能摆脱,倒是您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他们查到行迹才是”。 于再清答应一声,便悄悄的开门走了。江语晨也躺下休息。一连十几天,都没有再见到他,直到这天夜里。 “事情怎么样儿了”?一见到他,江语晨就急切的问道。 于再清端起桌子上的茶,一扬脖儿全部喝了下去,抹了抹嘴,粗声说道:“快了,少则五天,多则十日”。说着,把嘴巴贴到他的耳朵上悄声说道:“敌人已经上钩,明晚就可行动”。 江语晨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做什么呢”? 于再清再次趴到他耳朵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一遍。然后大声说道:“那逆贼早就该死,再容他多活几天也是无妨。不过这次咱们大人亲自出手,还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像路明非这样儿的角色,我们对付他就绰绰有余,何必劳他大驾呢”? 江语晨见他提高了声音,心中会意,便也随声附和道:“说得也是,这种角色和他父亲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哪怕他亲自来,咱们也能轻松摆平,何况他不敢呢”? 两个人又把行动时的暗号,具体流程核对了一遍,确定没有偏差,才各自分开。 第二天一觉醒来,江语晨一改往日懒散的性格,早早的吃了饭,就上街了。他一路辗转,走走停停,很快来到了僻静之处,把一包东西放在一块石头下面,向四外看了看,急匆匆的走了。 不大的功夫,来了一个年轻人,他掀开石头,拿走了东西。几个跟踪的人,不得不兵分两路,一路去跟踪年轻人,一路去跟踪江语晨。 跟着江语晨的这些人,见他去了厕所,就在外面等着,直到发现了不对,才闯进去,但此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他们只好四处寻找,毫无结果之后,又去他的住处搜寻,见他没有回来,只得留一个人继续盯着,几个人回去报告。 路明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会出现此种情况,吩咐他们下去,并撤回了在房屋旁边看守的人。另一方面,于再清那里的线人传来了消息,称他们打算在郊外的破庙里聚会,那个神秘的首领也会出现,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路明非立刻点齐了家将,带领着三百多人,骑快马直奔郊外。在那里果然发现了一座破庙。他立刻命令众人下马,着几个把马赶到树林里,然后悄悄的围了上来。 这座庙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从远处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和他们预料的不同,里面除了残垣断壁,看不到一个人。 难道是声东击西?他们打算在别的地方聚会?以他的推断,这次聚会,应该是对手要在行动之前对计划进行最后的检查,以便能够顺利进行。所以,他们所有的重要人物都会到场,这也正是他要亲自出马的原因。现在情况有变,一时之间,让他也拿不定主意。 “大人,咱们是要回去,还是到里面看看”?家将也看出了异样儿,以为是误报,或者是敌人虚晃一枪。 路明非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沉得住气,他示意所有的人隐藏好身形,然后走到一处最易观察的地方藏在那里。打算一直守到天黑。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路明非也从藏身处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马嘶从远处传来,他立刻重新藏好,向远处望去。只见一匹快马如飞而至,马上坐着一人,黑皮肤、卷头发、深眼窝、高鼻梁、大鼻子、厚嘴唇,此人正是于再清。只见他来到破庙,把马栓在一棵树上,警惕的向四外看了看,觉得安全了,才向庙里走去。 来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五六个人,这些人看起来都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大有豪侠之气。 “大人,行动吗”?等了一会儿,见再无人来,家将向他请示。 “稍等一下,还有个人没来”。他到现在更加有耐心了,毕竟对手已经进了他的口袋。又过了一会儿,江语晨才快马加鞭的赶来,他一进入破庙,路明非就命令手下行动。众人一齐永进破庙,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破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是见了鬼了”?一个家将叫道。 “胡说,天底下哪有鬼”?路明非一声断喝,吓得那家将再不敢言语。 他顺着那些人来时的路线重新又走了一遍,到了一堵墙下停了下来。这堵墙虽然不是很高,位置却极佳,从外面看,这里是唯一无法看到的地方。 这个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家将们点起火把,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他又仔细的查看,小心翼翼的在墙上触摸。忽然一块凸起挡住了他的手。 原来如此,他不用去看也知道那是什么,心中一喜,吩咐众人退远,然后用力按下去,奇迹出现了,随着“嘎啦啦”的机械响动,原本是地面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一条长长的阶梯,向黑暗中延伸开去。 “拿火把来”! 一个家将立递过一支火把,他接在手里,快步向隧道里走去。那些家将不暇细想,也跟着跑了下去。 第七十章 爆炸的艺术 前方出现了光明,路明非举起左手,示意身后的人慢下来。由于紧张和兴奋而发抖的手,按住了佩刀,缓缓的向发出光芒的地方挪过去。一个不算太大的方形地室,出现在眼前。 正前方有一个土台,台上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套茶具,江语晨就在那里等他们。几十个人人瞬间涌了进来,无数的火把把地室照得格外明亮。 “刘玉平,怎么就你自己,其他人呢”?路明非按着剑的手松了下来,他轻蔑的看着江语晨,对于他的从容不迫,嗤之以鼻。 “其他人”?江语晨阴阳怪气儿的笑了起来:“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们就是其他人。噢,对了,你们也不能叫其他人,你们应该叫其它鬼。我是鬼,你们是其它鬼,鬼和鬼的聚会,还真的热闹”! “大人,他是不是疯了”?旁边的家将悄悄的问道。 路明非没有回答,继续问江语晨:“刚刚明明有很多人下来,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呢”? 江语晨让人笑着回道:“他们是人啊,人自然就回到了人间。这里是地狱,地狱留给我们这些鬼”。 路明非冷笑一声,吩咐家将把他从台阶上拉下来。以他推测,那些人一定通过他背后的机关逃跑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堵崭新的土墙。 “四处找找,看有没有机关”,他吩咐家将们。接到命令,这些人手执火把,仔仔细细的寻找起来。 “不用找了,地狱是没有出口的,它的出口是轮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人看守的江语晨又坐到了他原来做的地方,极具讽刺的说道:“路明非,你会转生到哪一道呢?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上?天上你是去不了了,人间呢也不太可能,阿修罗就更不用说了。你还是去畜牲道赎罪,不久你老子也会去的”。 路明非听到他提起父亲,立刻心中一动,不禁站直了身子,冷然笑道:“家父武功高强,智慧超群,你们这些小人,又能奈他何”? “不是我们,是鬼啊,鬼要取他的命。钟大吕、韩东君、胡松华、江钰源,几百个鬼不肯防过他。你说,他还能活的了吗”? 他阴森森的口气,再加上这压抑的环境,即使他身后有几百个人,也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们走不了了”,看着他们想要原路返回,江语晨冷冷的笑道:“我说过了,地狱的出口儿,只有轮回”。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把墙上的火把拿到手里,慢慢的来回踱步。 “你不必故弄玄虚”,路明非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看着他:“我们有三百多人,进来的还不到一半儿,即使你们有埋伏,也不可能一下子解决这么多人”。 “看来你是有备无患喽”?他满含嘲讽的笑了起来:“你别忘了,这是晚上,晚上鬼说了算”。说到这里,他一个不小心,火把掉到了地上。 路明非一阵大笑:“说大话是无法壮胆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并没有什么计划,也不知道我们要来,最重要的是,你的那些同伙也没有逃出去。此刻,他们正藏在某个我们还没有找到的地方。你这样一直和我说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们想办法脱身,――我说的,是也不是”? 他死死的盯着江语晨的脸,果然发现了他那一瞬即逝的惊慌。便继续刺激他:“其实,我们不用非找到他们不可,只要我派人守住洞口,守他个十天半月的,里面的人要么投降,要么饿死。更快一点儿的办法呢,就是回去拉几车炸药来,把这隧道,连同你们这些逆贼一起送上天,你说,哪个办法更好呢”? 江语晨已经从地上拾起了火把,他看着火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炸药,你也想到了炸药?当初我就跟他们说,炸死的人很难看的,做了鬼更难看,可是他们不信,非要用炸药……”, “你说,你说他们要用炸药……”!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大人,这是什么味道”?一个家将耸着鼻子闻了闻,向路明非说道。路明非也仔细的闻了闻,不禁大惊失色:“是、是火药味”! 那些家将们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他却已经心胆俱裂:“快,快撤回去”!一百多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瞬间乱作一团。身后却传来了江语晨那摧魂的笑声:“地狱的进口打开了,地狱,就在人间啊!啊啊啊啊”! 一声巨响,巨大的黑云腾空而起,火光瞬间吞噬了这片土地。强烈的震动把树林里的马惊得四散奔逃,人也几乎被气流掀翻在地上。 等到大地恢复了平静,林子里留下来的人才敢小心翼翼的接近破庙。 眼前的一幕,把他们惊呆了。原来的破庙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足有二百多米的圆形大坑。 “大人他……”? “没了”? 几个人谁也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摇摇晃晃的向他们走来。 “什么人”?胆大的家将立刻抽出佩刀,指着那人喝道。 “不要动手,是我,府里的人”。 几个人赶忙移过火把,像那人照去,果然见他穿着家将的衣服,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大伙儿立刻把他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儿”,他坐到地上,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大人发现了一个地道的入口儿,就带着一部分人下去了。我们负责守在入口儿。咱们也不知道那隧道有多长,下去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他们回来我们大家就商量,着几个人守着入口,其余的人就都坐在地上休息。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也困了,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有人!接着就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喊叫声。我当时还没清醒过来,也忘了是在破庙里,就没有立刻起身。也多亏没有起身,不然,现在也尸骨无存了。我看着有人在我眼前倒下,才清醒了一些。这时候也知道是遭到了伏击,你知道,咱们府里的家将,主要是看家护院,没有上过战场,见到这种情况就都慌了。开始四面八方的乱跑,我也想站起来跑,可是腿不答应,勉强的向前爬了几步,不知是谁那么倒霉,被箭射死之后,砸到了我身上。我原本就爬不动,驮着他就更爬不动了,只好叫别人帮忙。可大家都在忙着逃命,谁还有功夫去管别人?我喊了半天之后,也就不喊了。而且我发现,是凡站起来跑的,没有一个跑出去的,都被射死了,倒是我这样儿趴着的,不但没有危险,连伤都没受,我就一直趴着了。不大的功夫,站着的人就都倒下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有人过来了。最开始还以为是大人他们回来了,就急忙叫喊,谁知刚才的时候,嗓子喊哑了,再喊不出声儿。这时候就听到有人说了:把尸体都填进去?又听一个人说,那多麻烦,一会儿就炸飞了,管他干什么,咱们把出口封住就行了。他们又弄了一会儿,然后就?稀里呼噜的走了。我听着没了动静儿,才敢爬出来,看见黑压压的全是尸体,就不敢在这里呆着,连滚带爬的跑进树林。真是老天有眼,刚刚跑进树林,这里就爆炸了。爆炸完了,我就想回来再看看,然后就碰到了你们”。 他一口气儿说了一大堆,几个人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他们坐在一起商议:“大人没了,那是天大的罪过就这么回去说了,谁都活不成。不如都挂上点儿彩,然后回去说个故事,不求有功,但求自保才好”。于是,奇葩的一幕出现了:这些人都抽出佩刀,哆哆嗦嗦的拿在手里,互相问着:“兄弟,哪里下手”? “大腿”! “我是小腿”! “给我屁股上来一下子”。 “我说你轻点儿,下手咋那么狠呢”。 “太深了,流了那么多血”! ――真是一出色彩艳丽的人间喜剧。 第七十一章 潜伏 噩耗传到前线,路远航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大司徒一职,由谁来担任了呢”?这让传信的家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人的亲生儿子死于非命,他仍然能平静的问这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问你大司徒一职,由谁来担任了”!他愤怒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面目狰狞,浑身颤抖。吓得家人身体一阵乱颤:“小、小人不知道,小人、来的时候还没有听说”。 路远航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自从逼宫那天开始,他就预料到了现在的结果,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来得这么快。 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温和派。一群手里没有兵权的人,在政治斗争中永远成不了主导者。因为政治永远都是强者的游戏,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献祭。没有邱胜翃的支持,他们甚至无法和强硬派分庭抗礼。 党争,这个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必然存在的问题,即便在高度集权的国家也不能避免。但这并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双方的势力能够保持平衡,和平的局面几句不会被打破。鸣沙山人的问题是,邱胜翃在原本平衡的天平上,为其中的一方错误的增加了砝码。但这最初的根源,还是要追溯到战争。 在和平年代,文治是主旋律,军事的存在价值就会被淡化。同理,在战争年代,武功是主旋律,文化价值就会被淡化。与康乐人的两年战争,与东铎人的战争,都把军人这个职业,推向了政治巅峰,他们成了主旋律。但以钟大吕为首的温和派,还是凭借着和平年代积累下来的资本,与他们保持着微小的差距。随后,忽而木离世。这是整个儿事件的转折点,――强硬派的房梁折了。这本来是平衡双方实力的最佳时机,邱胜翃却错误的选择了削弱一方,之后再削弱另一方的加强王权的政策。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他的确做到了,温和派全军覆没,强硬派也在逐渐失去阵地,但,这个国家却完了,它的五脏六腑都已被掏空,只剩下大脑和四肢,它还怎么活? 从出兵开始,路远航就只有一条路,保家卫国。但现在,他却有好多条路,作一个康乐人、做一个东铎人、一个胡夏人、西陵人……,甚至,把鸣沙山重新变成他的国家。 最先向他伸出手的,还是康乐人。 康乐大将军楚汉在得到路明非惨死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给路远航写了一封信。 康乐大将军济北王楚汉奉上大司马大将军: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马援有言,当今之世,不独君择臣,臣亦择其君。然而,明主难得,情难永固,此世之常情,非但一人一事。齐桓公与管仲、周文王与吕望、蜀先主与诸葛亮,此皆百世一人,仓促难得。至于功不见赏,罚过其罪。以至于横遭屠戮,陈尸荒野者,不计其数。秦人之于商鞅,夫差之于伍子胥,汉高祖之于淮阴侯,魏武帝之于荀攸,等等,不胜枚举。 将军累世旧臣,功高五岳,勋在明府,虽太公保周武,吴汉佐光武,无以异之。今所报如何?一子死国事,一子死家难,身在战场,忧在腹心,曾不知生死之处,岂不哀哉? 将军今日,胜亦难免,负亦难免。何则?以所忠者不可以忠效故耳。若不能举大事,妻子不保,首领难全。 我康乐,当今圣上,久慕将军大名,期于一见。若将军弃其旧好,翯然高举,必以国士待之,庶不负远道之意。 小不可以敌大,弱不可以敌强,此贤愚所共见,鸣沙山与康乐为敌,后事可知。愿将军熟思之。 路远航看罢,淡然一笑,置之不理。随后,家人来报,朝廷已任命梁书同为大司马,追封路明非番禺王,其子路威江都候。这才让这场兵变暂时压了下来。不过接下来,邱胜翃却做了一件儿最终毁灭这个国家的事。 刺杀路远航的计划仍然是由德胜楼全权负责。这一次,他们提出了几个方案,一个是朝廷把路远航调离,然后在路上劫杀,但这有几个难点,一是能不能把他调离,会不会因此激起兵变,这谁都没有把握。另外,一旦调离了,谁来继任他担任大将军一职,抵抗康乐人。如果调离之后,接任的还是他的亲信,那么,调离就毫无意义。 另一个方案是潜入军营刺杀。这个难度很大,如何混进戒备森严的军营,顺利并准确的找到路远航休息的地方,也是个问题。以他的城府,自身的保卫工作一定是万无一失的。而且这种方式基本上属于自杀式行为,就算得手,也很难全身而退。 还有一种是渗透式刺杀。也是要几个人潜入进去,扮成士兵的模样儿,伺机而动,但它有一个缺点,就是时间太长,容易暴露。 再有一个方案就是下毒。路远航一度谨慎,所有与他个人安危有关的人,都要亲自挑选,但百密一疏,为他做饭的厨子,却没有认真筛选。这倒不是他没有考虑到,最主要的,是这个厨子是他从自己府里带来的,因此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这里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毒药的选择。路远航的所有饮食,都有人提前试吃,这就使烈性毒药很难奏效。而毒药又容易露出马脚,万一他中途发觉了,就会前功尽弃。 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煽动兵变。军营里一直以来都有他们的人,有一些低级军官,也是他们的人。但难度比较大,在没有特别事件发生的情况之下,这很难成功。 “特别事件还真有”,利德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路远航和康乐人一直在私底下有书信往来,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几乎军营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那他就有通敌的嫌疑了”,韩少卿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这个时候也正好,他的儿子刚刚死,梁书同代替他坐上了大司徒的位置”。 众人一了点头。 “这些年来,咱们死在康乐人屠刀之下的人,数不胜数,人民对他们恨之入骨。别说是投敌,就是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康乐人一个“好”字,也会被当场打死。一旦拿到证据,也不要说是路远航,就是当今圣上,也难保无虞”。胡志明分析道。 “那怎么拿到证据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路远航一向深得士兵拥护,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不可能收到效果。而且必须是他的亲笔回信,光得到康乐人的信件是没有用的。 “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窃取,一个是拦截”,于再清说道:“窃取这方面,只能让营里的兄弟来完成了,外边的人即使进去了,不熟悉情况也很难成功。至于拦截嘛,就得咱们亲自出马了”。他说罢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我不相信这只老狐狸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所有的计划都是一纸空言,在实行的过程中,应对瞬息万变的情况,还是需要人来临时处理。他们到了前线之后,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首先,他们的藏身之地,既不能离军营太近,也不能太远。近了容易被发现,远了无法进行监视。其次是给军营里传递消息,这和城防不同,城防的话,守军和百姓还能够接触,野营根本就接近不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的食物。这个问题看起来微不足道,事实上是最重要的。一行十几个人,从城里望外运粮,根本就过不了城门这一关。虽然野外也能狩猎,也可以打到一些小动物之类,要供这些人吃,根本不够用。而且,他们白天不能生火。一旦生火,必然会被双方发现,到时候就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而是拿什么吃饭的问题了。 第七十二章 吃人 后方的补给刚刚送进大营,很多士兵就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士兵表示怀疑。 “那还有假?当今圣上已经下旨彻查此事,很快就会找到证据”。另一个士兵说道。 “你们在军营里,消息封闭,所以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运粮进来的士兵在交接之后,和他们悄悄的说道。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儿大营,并且得到了一些人的证实。 “这个消息,恐怕是真的”,一个士兵在一次夜间巡逻之后,向其他人说道:“康乐人的使臣昨天晚上来过,带来了什么东西我们不知道,但肯定是来过,而且是半夜时候走的”。 “没错儿,我们都看到了”。他的队友急忙为他作证。 “我们前些天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卖马的老板也问过我们,说你们大将军如果投降了,你们怎么办啊?我们说,你听谁说的,我们大将军怎么会投降呢?他说,他也是听说,――这可不就有点儿眉目了”?负责采购的人也说。 “那几天出去探查敌情的人回来之后,也曾经说过,说他们碰到了一队康乐人,但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康乐人还挺客气,说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们都准备好了。他们说,过去干什么?自己有自己的国家。那些人说,什么各自有国,以后咱们就都是康乐人了,难道你们大将军没跟你们说”?一个不知是干什么的士兵说。 开始还只是一些人在传,后来就是所有的人都在传了。而且证据越来越多:有人看到路远航晚上写信,然后让人送到对面的。有人看到他借上厕所的机会,和敌人偷偷见面的,更有人声称,曾经为路远航送过信。 这些谣言一开始还有人怀疑,到了后来,即使是觉得有可疑之处,在心里自己就解释了。到如今,几乎是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大将军要叛国的。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个说谎那是谎话,所有的人一起说谎,谎话就有了真话的效应,现在,已经是全国人在说谎了。就连利德森他们都没有料到,他们只是放了个屁,居然刮成了一阵风,还是飓风。 “咱们可以撤了,现在,就是没有证据,也足以致他于死地了”。利德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喜悦,只有沉重。 路远航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谣言,不过他听到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程度。 “这样的传言,为什么不在刚刚传播的时候制止呢”?路远航连发怒的时候,都充满着悲情,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属下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了”。他的亲信左将军莫代尔显得十分沮丧,但他并没有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其他人呢?他们都是聋子、瞎子、哑巴”!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那样子,就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兽。 所有的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路远航余怒未歇,却也无可奈何,他向众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一个人坐在大帐里,静静的等着命运的到来。 很快,决定他命运的人来了。新内务府总管安东阳手捧着圣旨,带着一百名禁卫军,押着囚车,进入了大营。 “大将军,跪下接旨”。他显得十分客气,间或向路远航示好。 路远航摆下香案,跪下接旨。 “圣旨: 大司徒大将军太子太傅路远航,位极人臣,高官厚禄,然而不思报效国家,多生叛逆之心,今着大总管安东阳押解进都,听候发落。军前事物,一由偏将军蒋庆群全权处理”。念罢,把圣旨双手平递过去。 路远航谢恩之后,把圣旨高高举过头顶,缓缓站起来,之后才放下圣旨,揣在袖子里。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呢”?安东阳立刻催促他起身,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虎穴,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现在就可以走了”,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平稳:“交割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蒋将军进账就可以办公了”。他从容不迫的走到囚车前,一哈腰,钻进了里面,然后带上囚车门。 “唰唰唰”! 突然,周围的将士都抽出了佩刀,把禁军和安东阳围了起来。禁军见形势不对,也都纷纷抽出佩刀,与他们相对。 安东阳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立时就吓得瘫痪在地,身上不住的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远航坐在囚车里一动不动,满面含笑的对着安东阳说道:“安大人,老夫若是想反,现在也来得及。不过,老夫是鸣沙山人,鸣沙山人反了鸣沙山,还有哪个地方容得下呢?众将官,把兵器收了”。 众人不得已,只好手刀入鞘,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路远航被押走。 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一日来到枯叶镇。镇上的市民,早就得到了他被押回来的消息,一条长街上挤满了人。这些人有拿鸡蛋的,有拿萝卜的,有拿西红柿的,有拿辣椒的,也有挑了水来的,端着猪血来的……,只要他们想得到的,拿得动的,觉着用起来顺手儿的,全部搬了出来。不过,这可不是为了迎接他,或者为他做一顿丰盛的午餐。这些人的目的,是要用手里的东西砸死他。在他们的心里,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卖国贼,泯灭人性的反叛者。 “杀了这个狗东西”! 随着第一个西红柿在囚车上开了花,各种蔬菜纷纷而至,大粪水、猪血、尿液也是如雨水般泼了下来。 “打死他,狠狠的打”! “肉割下来,我要生吃他的肉”! “我要喝他的血”! 这发自内心的愤怒,源于盲目的仇恨。路远航的确不是个忠诚,但也不是叛国者,只因为敏感时期的一个谣言,就被大众无端定义。不过现在的他,并不觉得奇怪,他见过更疯狂的事情,更惊心动魄的场面。 扔完手中的东西,人们开始捡身边的东西了,石头、木块儿、树枝,所有能捡到的东西他们都捡起来扔出去,后面涌上来的人甚至开始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了。 倒霉的押运官安东阳,和禁军们,既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犯人,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叫苦连天。但人们却更加疯狂了,他们开始冲击禁军,想要冲到囚车旁边,对这个仇人进行致命攻击。禁军不得不和他们对抗,被他们推来推去。 一阵激烈的对抗之后,禁军的保护圈儿被冲开了一道口子,一群人拼死冲了进来,嘴里发着疯狂的吼叫。 所有的人都处于癫狂状态,他们冲散了禁军,打开了囚车,把路远航从里面拉出来,推到人群围成的圈子里。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所有的动作也停止了,甚至他们的心跳、他们的呼吸、他们的思维,都进入到了静止状态。时间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但是短暂的沉默,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忽然,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叫着冲入人群,毫不犹豫的扑到路远航的身上,在他肩膀裸露的地方狠狠的咬了下去。 一声惨叫之后,路远航推开了那个人,但胳膊上的肉已被他咬下,此刻正满嘴是血的嚼着,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这种惨烈的场景让人群呆了一呆,随后就一起扑了上来,他们就像一群饥饿的鬣狗,在争着撕扯食物,人类最原始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 这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人们就一层层的退开了,随着最后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还活生生站立的路远航,已经只剩下一堆胡乱摆放的百森森的骨架。最后,这些骨架也被人一抢而空,只有那一片抢不走的殷红,在证明着刚刚发生的故事。 第七十三章 鸣沙山的灭亡 就在路远航被吃掉的当天,康乐人向鸣沙山人发动了总攻。临时受命的蒋庆群根本约束不了路远航的部下,双方刚一接触就一溃千里。楚汉的大军追奔逐北,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扫平了木渎、天玑两镇,兵临枯叶镇。 邱胜翃看着满朝文武,几乎找不到一个和路远航、忽而木、钟大吕这样儿的人,他这才意识到,以往的斗争只不过是夫妻吵架,他把它变成了仇敌相杀。现在的这些人,只能做他的拐棍儿,扶着走路可以,打狗也可以,用它自卫或者杀敌,是根本做不到的。 五朝门外的炮声已经清晰可闻,一些人开始躁动不安,他们偷眼看着邱胜翃,身子却在悄悄的后退。那门口儿就是一道界限,冲出去的人就意味着自由与背叛,留下来的人,意味着死亡。 随着第一个人在门限上转身逃跑,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片刻之后,整个儿大殿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无处可逃的邱胜翃,一个是不愿舍弃的安东阳。 邱胜翃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大殿是如此宏旷。他可以同时容纳温和派和强硬派,可以容纳所有的争论不休和勾心斗角,同时,也可以容纳那些幸运或者不幸的命运。它可以容纳一代人和另一代人,可以容纳最位高权重的人和身份卑微的人。现在,这个容纳过所有的地方,甚至容不下更多的忠诚,也容不下第三个。 他的大半生都浓缩在这个大殿里。从陪他父皇上朝,立为太子、册封太子妃,到登基大典、册封皇后、册封太子、册封太子妃,直到现在。他一直以为,这种循环会一直继续下去,一代又一代,永无止境。 现在,这种循环结束了,鸣沙山的历史也结束了。他的命运,也结束了。 “我不想死得太难看”,面对已经注定了的命运,他已经没有了过多的心潮澎湃:“也不想太痛苦”。 这是他最后一次做选择,也是唯一一次完全自主的选择。他的婚姻是父母的选择,他的决策是大臣的选择,就连他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都有祖宗的规矩在帮他选择。 “把药拿上来”。他略含期待的语气,让人觉得那可能是一种美味。 捧药的小太监早已不见了踪影,安东阳用他颤抖的手把那个小小的瓷瓶打开,递给了邱胜翃。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直接倒进了嘴里,一扬脖子,艰难的咽了下去。不一会儿,他就在龙椅上睡了过去,表情安详,面露微笑。 安东阳把他的身子扶正,整理了一下衣服,使他看起来就像上朝的时候一样儿,然后自己扶着龙椅坐下来,颤巍巍的从袖子里取出另外一个瓷瓶儿,拧开盖子,一口吞了下去。 楚汉的大军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抵抗,攻进城的时候,官兵和居民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空旷的大街上,只有两旁排列的民房在迎接他们。 “传我的将令,全军整队进城,不得杀人,不得掳掠,不得大声喧哗,违令者,立斩不赦”! 这支纪律严明的大军,就像接受检阅的一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那些拥有灵敏嗅觉的人们,慢慢的探出他们脑袋,张开了他们的眼睛。他们担心的屠杀并没有来,担心的灾难也没有发生。 在军队走过去之后,一个个人影儿像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他们呆呆的看着远方。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变了,他们的国家也变了。但无论世界怎么变化,作为普通人的身份还是没有变。农民还是农民,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小商贩还是小商贩,起早贪黑,忙于奔波。车夫还是车夫,渔人还是渔人。他们的生活,不会因为这个世界的改变变得更好,也基本上不会更坏。同时,他们也习惯了无力改变,只能逆来顺受的命运。 他们聚了一会儿也就散了,生活很得继续,无论明天是阴天还是晴天。 但对于那些士大夫、大商人、名流,这种改变就是本质上的。从政的不得不重新经受考验,无论是守志还是投敌。经商的不得不考虑,他们原来铺垫好的康庄大道,会不会变成泥泞小路。至于各界的名流,要重新塑造一种时尚了。 康乐人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代表着他们的占有与鸣沙山的消失,最后,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宣示主权结束,同时又宣示他开始的地方。 楚汉让其他的人驻守在大殿之外,自己带着十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龙椅上的邱胜翃,和躺倒在他脚下的太监。 “把尸体搬下来盛棺入殓”。他吩咐一声,走出大殿,带着一部分人直奔后宫。 后宫的情况和前殿大不相同,很大一部分宫女都没有逃跑,这倒不是她们爱国或者恋家。所有的战争表明,女人有可能是战后的牺牲品,但更多时候,她们的命运不会比之前更糟。另外,她们也无处可逃。对于一直生活在围墙之中的人来说,冲出围墙,需要面对新世界的勇气。对此,大多数人选择在熟悉的地方,接受陌生的挑战。 让楚汉感到惊讶的是,邱胜翃的正宫、东宫和西宫也都没有逃走。她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整整齐齐的吊到了房梁上。嫔妃、宫女、太监等,自杀者颇多。 “真是个奇怪的国家”!楚汉长叹了一声,对自己的军士说道:“他们的国王在位二十多年,国破家亡之时,殉难的竟然都是些阉宦和妇女,一个士大夫都没有,这样的国家,如何能够不亡”? 他发了一通感慨,然后让手下把宫中的尸体买棺入殓,剩下的宫女、嫔妃、太监等核实登记。自己则来到内书房。在这里分派人马,进行城防。并传令给弟弟楚风,让他迅速驻兵武库,并贴上封条。同时命令一部分人把宫门封锁,隔断内外联系,以免歹人出入。粮仓、金库等处也全部贴封,以备日后统计。 这些都做完了之后,写了一封奏疏,差人快马送往大都。 第二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出榜安民,之后就是繁复的统计工作,从武库铠甲到金币银币,凡是可以带走,或是有一定价值的,全部入账。并依次装车,贴好封条,准备运走。 同时进行的,还有各级将官的赏赐。这些人跟随他出生入死的灭掉了一个国家,奖赏是必须的。但这种奖赏一般不会太多,等到功臣表上报之后,国家按格封赏,那才是大注,现在这种,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俘虏则临时编入各个部队,因为这是战时状态,聚在一起怕他们举事,解散了也无处安放,还不如让他们领点儿官粮,先安顿下来。 这些事情进行的同时,他还要接见本国的士大夫。这一点十分重要,从他们的理念上来说,用鸣沙山安顿鸣沙山人,用康乐人监督,这才是最理想的状态,而不是让康乐人统治鸣沙山人。这更容易软化民族意识,打消他们的抵触情绪,从而便于管理。 另外,颁布法令,恢复市场正常运行。这一套措施下来,枯叶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重新兴盛起来。 等到一切都回归正常之后,楚汉才宣布,为邱胜翃发丧。这场丧礼,完全是按照帝王的规格举行,最终下葬的地方,也是他自己修建的帝陵。 楚汉命令三军挂孝,自己也和部下亲自送葬。随着邱胜翃的棺木放进椁室,石门缓缓关上,一个王朝就此终结。但埋葬他的人也会被别人埋葬,一段历史会被另一段历史重演。所有的故事都是在别人故事的结束时开始,又在别人故事的开始时结束,循环往复,不断重复,不断翻新。 第七十四章 侵略东铎 楚汉的大军在修整了三个月之后,继续向东挺进,他们这次的目标,是东铎的秋水河,他要重走当年路远航伐东铎的路线。 东铎人早已做好了准备,在他们听到枯叶镇陷落的消息之后,就知道康乐人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自己。他们把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部署到这里,并任侍卫长陆星河为大都督,总领内外诸军事。但是,他们的东线和南线,仍然是一个大问题。那里现在虽然没有军事,康乐人的几十万人却一直在虎视眈眈。 现任左都御史的林诗栋,向朝廷推荐了三个人:西海候赵东楼、淮阳候孔连顺和左将军曲蔚然。这三个人的能力,谈不上出类拔萃,却也能独当一面。另外,他还举荐了一个人,东铎第一勇士黎九元。他之所以再度被关注,是因为在这一次的英雄大会上,他再次击败了挑战者,第三次保住了这一称号。另外,在最近两年的发展中,他在秋山半岛的势力已经非常强大。他们的总人口达到了两万多人,总兵力也达到了三千人。他们现在的形态,并未完全脱离东铎,在名义上,仍然是东铎的一部分,对他们进行征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石斛却坚决反对,他认为,黎九元虽然以东铎人之名,但他的行为却是东铎人的贼。窃取秋山半岛,私自发展势力,久居海外,有不臣之心,若国家无事,当行剿灭。绝不可使贼人掌兵权,一旦做大,恐难卒制。而林诗栋却恰恰相反,他认为,黎九元以一介贫民,几年之间,遂有秋山之地,拓土开基,招纳良善,使地方安定,国家无远人之忧,既体现了他出色的个人能力,也展示了他的潜在能力。至于独据一方,未受国家节度,此为小过,国家当以旷达之怀,容其自效。 翁婿两人,就在朝堂之上争论起来,谁也不肯让步。气得石斛摔了朝芴,直接出朝去了。 这么多年,麦铁杖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不过对于林诗栋的提议,还是觉得可以一试,不过让他去哪里,怎么个用法儿,还需要再斟酌一番。 朝会散后,林诗栋回到家里,就见妻子石墨烯面有忧色,细细问他,原来石斛因他举荐黎九元一事,要把女儿接回去改嫁,从此断了翁婿关系。这让林诗栋不禁觉得好笑,只好带着妻子,登门谢罪。 那石斛余怒未息,盛势而待,一见他进门就大声喝道:“林诗栋,你这不孝子孙,竟然勾结匪类,企图颠覆国家,你可知罪”! 林诗栋不敢顶撞,只好伏在地上,任他训斥。待他发泄完了,才慢慢爬起来,向他陪笑解释。石斛见他如此,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一半儿,两个人又聊了些其它的事情,吃过了晚饭,这个结才算彻底解开。 “贤婿啊,从今之后,且务再与黎家有任何往来,此事事关重大,忽视不得,你要切记在心”。饭后喝茶的时候,石斛殷切的嘱咐道。 林诗栋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同时也很想知道,为何他对黎九元如此反感,于是问道:“岳父此言,自是大有深意,小婿愚鲁,实在有些不明白,九元他能力超群,才华出众,您为何不肯接纳他呢”? 石斛长叹一声,看着他说道:“那孩子的能力,我岂能不知?也正因如此,才深感忧虑”。他见他仍然不明白,便继续说道:“当初我极力反对碧霞嫁给他,你可知为何”? “小婿不知”。 “那孩子小时也常来我家玩耍,我不喜他,并非他淘气,只因我第一次见他之时,当时徐历山在座,他曾问我,此是谁家孩子?竟有帝王之相?墨烯他们姐妹三人当时都在,我让他依次相之。你大姐以夫人封诰命,墨烯她也是如此,只有到了你妹妹,他大吃一惊。他让九元和她站到一起,端详许久,才对我说道,此女大是不凡,然所以不凡者,因此子。此子大贵之相,贵不可言,若东铎无事,或在他方,若东铎有事,变天地者,必是此子。我当初虽知他神算,也还不以为然,后来九元不知去了何处,逐渐也就忘了,以为他们终难再聚,那相师之言不了了之。谁想天命所在,不容违逆,你妹妹竟然在巧合之中,成就了姻缘,这让我如何不思。贤婿啊,我石家百世名臣,虽死不做不忠不孝之事,岂能因你妹妹而为之?九元之力,现在足可以有为,一旦他图谋不轨,你我引狼入室,悔之何及”? 林诗栋听罢,心中也是一动,但随即说道:“可是岳父大人多虑了,一介平民成为帝王,须是遭逢乱世,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但汉高祖自起事之初就有萧曹在侧,明太祖以外戚之力才能成就帝业。黎九元既无明佐,又无后盾,以一人之力,如何能够成就天大事业?而且他此来,无非是救急,麦家岂能久用?我想,岳父您是多虑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有些疑惑。原来他父亲林正可也曾经说过,九元那孩子,见女色起意,见钱财不让,看起来将来会是个贪财好色之徒。但他闻梵音而知妙理,揽百籍而明其略,精明能断,擅用所长,非一般人可比,将来出将入相,必然大有可为。并认为黎有蓝他们两个都不及他,黎有蓝眼中有天,心中有地,然而性格偏激,好为奇谋,虚邀名誉,将来不得其死。他有智而迟,用力不尽,难做名臣,可当一时之用。如今所言皆中,想起来绝非偶然。 石斛听他这么说,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毕竟两个女儿还都没成诰命夫人,迹象也不太明显,但他还是让林诗栋不要举荐黎九元,小心驶得万年船,且务横生枝节。 林诗栋接着妻子,两个人一同回家,睡觉之前,问了她看相之事,所言与石斛无异,这让他好生不乐。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能够收得回来?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真有那些迹象的时候再说。不想麦铁杖对黎九元大有兴趣,第二天就商量着如何调他,调到什么地方等事,――这是再难更改的了。 林诗栋为了避免石斛说到的事情出现,不得不回家看他的父亲林正可。老人家现在虽然年近五十,却精神矍铄。见到自己的儿子回家,心中高兴,父子俩坐到一起,便说起了黎九元的事。 林正可听他把话说完,也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开口说道:“徐历山,天下奇士。他不轻易相人,所相之人,安危祸福,寿命长短,无不必中。既然他能相他们四人,必然不会有差错”。 “我也是这样儿想,要是真如他所算,我是举荐之人,将来必定难脱干系,因此想用个什么办法,减小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林诗栋说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减小?倘若天意在他,你就是设十万铁栅栏,围他千重,他依然能够冲出重围。我倒是以为,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事已至此,不妨就顺其自然。那相师说他是帝王之相,也许是有功于朝廷,封王封霸,并非篡夺或叛逆”。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孩子,这正是你不如人的地方。凡是只要思考一遍,不确定的情况下再思考一遍也就可以了。优柔寡断,容易错过时机,而且,多思无意。天下事万般变化,很难提前预料,到时随机应变就可以了”。 林诗栋离家回府,一路上仍然被此事纠结,直到睡着了,才完全抛之脑后。而林正可这里,却欢喜得彻夜难眠:“灭康乐的人,终于来了,我的万贯家财,至于有了可用之处”! 第七十五章 初具规模 诏命传到秋山半岛的时候,巴牛正在庆祝丰收。他沿用了长篷宴的形式,让所有的放下手里的工作,白天大吃大喝,晚上尽情游乐。现在的秋山半岛,已经和当初不同,大面积的土地被开垦,矿山、林业、渔业、海盐,成了半岛四大经济支柱。当地人也被他收服,整个儿秋山半岛都成了他个人的领地。不过,最高权利的拥有者却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黎煜明。 黎煜明现在被人们公推为应天王,总览机要,为万人首领。他的下面,分设三公九卿七十二大夫八十一元士。三公分别是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丞相由姚劲波来担任,是最高行政长官,上承皇帝诏命,下统百官,负责总揽政务。 太尉由巴牛来担任,为最高军事长官,是皇帝的最高军事顾问,通常情况下,不会直接领兵。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因此上,他还兼大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 御史大夫是梁世源,原本这个位置要由黎耀祥或者黎百年来担任,但两人先后离世,外家又想保留政治舞台上的一席之地,就选择了他来做御史大夫。这个职位原是秦始皇的创举,跟周朝负责记录和档案管理的御史不同,他们的御史大夫主要负责监察百官。御史大夫之下有副职御史丞,还有负责掌管侍御史和各郡监御史的御史中丞。 六部是工部,刑部、兵部、礼部、户部、吏部。和其它的六部不同,秋山半岛的六部不设尚书,只有主事一职。他们的职责也基本上等同于三公的下属部门儿,没有最终的决定权,却可以影响三公的最终决定。 六部的主事,都是岛上的原住民。工部主事许魏洲原来是个石匠,后来在大成殿的施工设计中解决了大殿的承重问题,逐渐被巴牛重要。 刑部主事柳南山,原是个渔夫,后来在港口管理渔盐行业,巴牛见他分派有度,处事公允,便提拔他管理刑部。 兵部主事柳传志,那就不要介绍了,最重要的事,交给最重要的人,巴牛的岳父这个身份,足以使人放心。 礼部主事洪宗玄,也是个农民,他是继柳传志之后,第二个带领全家追随巴牛的人。他为人恭简,不妄言,不妄行,因此被提拔到礼部。 户部主事徐历山,同样儿是农民。他最初是带领当地人为巴牛开荒种地,后来负责户口统计工作,熟于计算,便被提拔到户部。 吏部主事瞿伯玉,是当地的一个小地主,巴牛初到之时,完全是仰仗他的扶持,才能够站稳脚跟,且他为人慷慨,志向非凡,因此提拔他到礼部。 这六部主事,柳传志不用说了,柳刑部主事柳南山是柳传志的亲兄弟,吏部主事瞿伯玉是柳传志的亲外甥,三个亲戚,占了六部的半壁江山。也可以说是任人唯亲,但大业初创之时,亲戚最是可靠,外人多有私心。 九卿分别是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和少府。 奉常由黎耀祥的儿子黎子流担任,主要掌管宗庙祭祀礼仪。属下有负责礼乐的太乐,太庙祭祀的太祝,负责皇帝及祭祀食物的太宰,还有负责巫医的太医,太史、太卜等。古代众礼制,宗庙祭祀是重中之重,所以,奉常就成了九卿之 郎中令由黎百年的儿子黎明村担任,主要负责宫殿事务,宫廷宿卫之职。郎中令权力很大,各类谏议官都归郎中令管,诸如谏议大夫、中大夫、议郎等等。还有陪侍皇帝的各类郎官,如侍郎、中郎将等。另外,负责传递奏章的谒者,以及禁卫军也都归郎中令管。 卫尉由黎煜明的亲侄子黎曼函担任,是把守皇宫诸门的宫城屯兵主官。把门的士兵跟宫廷内部的禁卫军,不属于同一个系统。 太仆由姚劲波的儿子姚昱辰担任,负责掌管皇家车马,皇家司机班班长,兼皇家弼马温。 廷尉由姚劲波的小儿子姚奕辰担任,是负责司法的最高长官。廷尉同时还掌管有廷尉狱,专门关押有罪的大臣。 典客由柳传志的族侄柳维扬担任,是外交事务长官,主要负责管理诸侯及少数民族 部落首领朝见,接待郡县来访等事务。 宗正由柳传志的亲侄子柳梦璃担任,负责掌管皇族亲属、宗室的谱牒登记。皇族、宗室犯法,如果没有交给外廷审理,则由宗正出面审理,以家规处罚。 治粟内史由原住民席维安担任,掌管谷物、金玉财物等税收,以及储存、支出的长官,相当于国库大总管。另外,还负责京师及各郡的物价管理。 少府由原住民舒未同担任,掌管皇帝的私人财产,照顾皇帝日常生活的长官。少府负责专供皇室的税收征集,管理皇帝服饰、冠冕、饮食、医药、洗浴、起居等,还管辖宫中文书的呈送。宫内的宦官、宫女、乐人,以及普通太医,也都归少府管辖。 这就是秋山半岛的政治结构,至于七十二大夫,八十一元士,基本上都是一些散官,有些有名无人,有些无名无人,并且也不够七十二与八十一之数。另外那些地方小官,各衙门的属官,更是不计其数,有些人甚至身兼数职的,也很常见。 这是朝廷内部的官员,军队的架构则是另外一种情况。它主要是由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中郎将、校尉这几个主要职位组成。 大将军由巴牛担任,为武将之首,其官职位比三公,有时在三公之上,有时在三公之下。属官有长史、司马。 骠骑将军由柳熙烈担任,位在大将军之下,比三公,金印紫绶。军衔为二品或从一品,一般低于大将军。将军中位比三公的共四级: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 车骑将军由原奴隶图拉丁担任,金印紫绶,位仅次于大将军及骠骑将军,而在卫将军及前、后、左、右将军之上,位次上卿,或比三公。典京师兵卫,掌宫卫,第二品,是战车部队的统帅。汉时,车骑将军主要掌管征伐背叛,有战事时乃拜官出征。 卫将军由原奴隶尤浩然担任,是防卫部队的统帅,金印紫绶 ,二品品级。可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一样儿开府,置官属,掌握禁兵,预闻政务。位在车骑将军之下,比三公。 这两个人原来都是巴牛在康乐时买的奴隶,到了秋山半岛之后,巴牛恢复了他们的自由。图拉丁原在黎耀祥麾下,尤浩然原在黎百年麾下,后来两人离世,这些人没有归属,就跟随着巴牛,他们原来也没有名字,图拉丁和尤浩然这两个名字是巴牛为他们起的。 中郎将由汤玉麟担任,他是军事长官里唯一一个原住民。中郎将分五官、左、右三中郎将,分统郎官,号为三署,所统郎官为三署郎。一般郎官五十岁以上者属五官中郎将,余分属左右中郎将。掌宿卫殿门、出充车骑,又参与征战,又协助光禄勋典领郎官选举,有大臣丧事,则奉命持节策赠印绶或东园秘器。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品秩为“比二千石”,掌管皇家卫队,属光禄勋管辖。到三国时期,有军功者越来越多,大量被封为将军,中郎将反而成为了中下级军官的职位。 校尉由姚译添担任,它是比中郎将略低一级的武官官职,品秩为“比二千石”。一般分八部,具体分工如下: 城门校尉:掌京师城门屯兵,有司马、十二城门侯。 中垒校尉:掌北军垒门内,外掌西域。 屯骑校尉:人穿衣甲,马穿马铠,手使长 枪马刀,用于冲突,也称为突骑。 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屯兵。 越骑校尉:人穿薄甲,用弓矢,多用于搜索、警戒及追击。 长水校尉:掌驻扎在长水宣曲的骑兵。 胡骑校尉:掌驻扎在池阳的归降胡骑。 射声校尉:掌禁军中的弓箭手部队。 虎贲校尉:掌战车部队。 这些都是固定的职位,遇到特殊情况,还会有特别的职务出现,比如战争时期的先锋官,押粮官,以及一些偏将军、副将等等。 这只是初期的军政形态,也是由于他们的势力还没有壮大,到了后期,还有公侯伯子男这样的勋爵,当然这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第七十六章 晋见麦铁杖 林诗栋作为东铎的使者,看到眼前这种情况,更加确定了岳父的推测。黎九元这个人,很可能会成为东铎几千年以来的第一个叛逆者,但事已至此,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和黎家是通家之好,公事之余,便以家人之礼来拜见黎煜明夫妇。黎煜明也为他举办了家宴。林诗栋发现他们在常态之下,和原来的变化并不大,以前的那些毛病也没有改掉,倒是石璧霞,腼腆了许多,不像先前那样儿有说有笑的了。至于巴牛,那是最让他感到震惊的,他除了外形上变化不大,其余方面,可以说是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高瞻远瞩的谈论,以及顾盼之间无意流露出来的自信心,他只从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陆星河。两人相比,陆星河更沉稳,巴牛更具侵略性。 “哥哥以为,我此去如何”?吃完饭之后,两个人单独呆着的时候,巴牛问林诗栋。 林诗栋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敷衍的一笑:“以兄弟大才,必然马到成功,这又何须问呢”? 巴牛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所谓的妙手回春,须是医治可医之人,如今东铎病入膏肓,如何还救的活”?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方本就兵力不继,如今再三线作战,岂不是要全面溃败?就是陆星河与我,也无力回天”。 “如果不分兵三路,东、南两线一旦被警,将何以救之”?林诗栋说道。 “这正是问题所在,放弃东南则会丢失半壁江山,不放弃就要全部失首,哥哥,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个呢”?巴牛并没有看着他,似乎他的答案他早就知道了。 “你会选择看起来最稳妥的办法,这也是他们现在选择的。可是兵源呢?我们可以接受一次的战斗消耗,接受两次、三次,甚至十次八次,但长此以往呢?康乐是个超级大国,他们的七八个市镇就抵得上我们整个儿国家,人口是我们的几十倍。我们损失一个人,他们损失十个人,最后还有活人的,依然是他们,这样儿的战争怎么打”? “但我们也不能任人宰割,或是缴械投降!侵略者的确强大,但我们要拼死一搏”!林诗栋被他的话激怒了,尽管他没有从话里听出退缩,但那种命中注定的论调,还是让他气愤不已。 巴牛忽然哈哈大笑:“哥哥,你还是那么容易热血沸腾。我倒也不是说就此放弃,只是把结果给你摆出来,让你看个明白”。 巴牛的结论,他又岂能不知?只不过是在情感上无法接受罢了。 “那依兄弟你看,要如何是好呢”? “我已经说过了,放弃半壁江山,就能保住东铎。现在让东线全线后撤,西线撤到棋盘镇固守,坚壁清野以待来军。彼不得野站,攻城不下,外无留粮,野无藁草,士气已堕,击之必破。破了东线,全力攻击西线,我料那楚汉必然不是侍卫长的对手。西线若破,康乐人的末日就不远了”。 林诗栋惊叹于他的胆量与才华,他相信没人会想到这个办法,因为那是绝对无法实行的。这就像一个人手指上中了剧毒,你告诉他必须砍掉胳膊才能保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即使信了,也得等到毒性蔓延到胳膊,他才肯做出决断。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林诗栋才长叹一声,苦苦一笑:“那么,你还会为国效力吗”? “当然会”,他肯定的说道:“虽然我知道无法挽救,却不能不尽力而为,我也是东铎人,保家卫国,那是我的责任”。 几天之后,他就和林诗栋一起,带着柳熙烈和他二百多人来到了京都。麦铁杖在大殿上接见了他。 “左都御史极荐公子,今日此来,不知有何见教啊”?麦铁杖见到他就有了三分喜欢,说话的时候也格外亲切。 “为国进忠,是微臣的职责。见教之言,实不敢当。然而,微臣尚有愚言,愿得进于左右”。巴牛说得极其谨慎,生怕一时疏忽,弄巧成拙。 “说”。麦铁杖只用一个字,就开启了一个话题。 “微臣以为,三线作战,于我不利,若一线不保三线皆溃。不若两线固守,一线出击。待他破敌之后,再观形势。若敌两线有一线支援,我便可乘其后,若其不动,我亦不动,仍然单线挺进,以观后效”。 “那么爱卿以为,哪两线该守,哪一线该进呢”?这个方案,陆星河曾经向他提过,但他没有接纳,如今见到两个人的意见不谋而合,不禁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臣以为,当守东西两线,而从南线挺进”。 “喔”?麦铁杖大吃一惊,这正是陆星河向他说过的东西,不过他毕竟是个帝王,一时失措,随即恢复了原样儿,但那说话的声音,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了:“不妨详细说说”。 巴牛见他脸色一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陆星河一定向他建议过这个方案,不过,他还是要再说一遍:“东线有海,敌人若乘船而来,必然要舍舟登陆,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们必然不敢深入,恐我袭其后故耳。东线有秋水河,后有棋盘镇,即便敌人突破第一线,到了棋盘镇,也很难速进。我据地势之力,厄其咽喉,彼不能绕道而行,又无法攻城,只能与我相持。至于南线,它曾是鸣沙山人旧地,且无高大城池,不难攻破,又是出其不意,短时间内,必然可收到奇效”。 麦铁杖点了点头,仍然心有不甘,缓缓说道:“曾有人向寡人提议,先攻西线,西线一溃,可长驱直入,夺下鸣沙山,如此则可以并两国之力,举兵南下,必然大有可为,不知爱卿以为何如”? 巴牛一听,就知道那是他自己的主意,不好直接否定,便转了个弯子,说道:“此计故然极好,但尚有为难之处。臣想那献计之人,必然以为现在鸣沙山人依然可用,我军若能渡过秋水河,鸣沙山人必然会掀翻康乐人,而投奔于我。然而,事情有大不然者。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士大夫,不可以图存,以其胆破耳。且鸣沙山已无可成事之人,欲借助民心,乃是无稽之谈。自古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无知之言,更多时候,是得天下者得民心,民心向背,完全是因势而为,并无道义可言。另外,西线也很难突破。楚汉、楚风兄弟,虽非世之名将,观其灭鸣沙山之后的举措,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之。是诸葛武侯、乐毅之俦,与侍卫长不相伯仲。将既相当,敌军十倍于我,即便侥幸取胜,也无力再向前。此所以不可耳”。 麦铁杖坐在上面,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他说完,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事实上,陆星河说的,比他更直接,只不过那时候是在南书房,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当着满朝文武,实在是有些不好看。不过,让他高兴的是,林诗栋果然举荐得人,自己又得到了一个像陆星河这样儿的可用之才。 “东方之事,就由爱卿料理”,麦铁杖虽然知道他是个不同寻常的人才,鉴于还没有作战经验,打算让他先守住东线再说,至于极其重要的南线,他打算让西海候赵东楼和淮阳候孔连顺一同前往。而陆星河那里,他又给他派去了林诗栋。这可以显示出帝王大略,用老成人做重要的事,让有能力的人去历练,而巴牛,虽然言之凿凿,却要把他放在很重要,却不是能起到决定成败的地方去试炼。若真是大才,再用不迟。若只会纸上谈兵,也不至于有太大损失。 第七十七章 前线 麦铁杖给巴牛的军队只有五千人,加上他秋山半岛带来的两千人。五港原有人马,大雁港的雨道宗两千多人,商山港的冬月枫三千多人,清流港的曲比阿乌三千多人,大名港的白敬亭三千多人,潮头港的屠月初四千多人,总共加起来两万三千人,而他所要布防的海岸线,长达八百多公里,可谓是杯水车薪。而沿海的防御设施大多年久失修,很难再用,要用它们来抵挡康乐人猛烈的炮火,根本就不现实,所以巴牛刚扎住阵脚,就立刻遣使者召集五港守将,商议对敌之策。 这些人都是有名儿的宿将,久在外番,专制独行惯了,前日陆星河来,他们敬他是国家的英雄,威望素着,因此上听他节度。如今来了个二十多岁,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让他们心里老大不服。虽然领命前来,却都是迫于国家命令,见面之时,少不得有些讥讽的意思。 “在下受国家厚恩,守此一方,与诸君并力,抵御外侮。然而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有负天恩,还请诸位多多相助”。 那些人坐直了身子,就如木雕泥塑的一般,目光炯炯,却不发一言。巴牛早有所料,因此上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沿海之事,诸位比我多知,但协调防守,进退有度,使无亡失,我料诸位未必如我,此国家所以命我之意,托付之心。――料想诸位也能理解”。 这段话一说,几个人就都面露怒容,但他们也是聪明之人,知道他是要激怒他们,让他们开口,便都忍住了,但心里已经在破口大骂。 巴牛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方法已经奏效,微微一笑,又说道:“在下新来,不知者颇多,然而沿海一带,防御多失。既无重炮,又无坚城,一旦敌人来犯,仅凭海军之力,恐很难应敌。尤其是清流港一带,水面开阔,利于大船出没,我军小船很难有用武之地”。 “那依大将军之见呢?难道要在海上筑座城?还是在海上安门炮”?曲比阿乌是烈性之人,以他原来的意思,见了面就要给巴牛一个下马威,但冬月枫却阻止了他,几个人商量好了,要把这次会议,变成一出独角戏。如今见他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急忙暗地里拽他衣角,他也自知失言,依然坐直了身子,瞪视前方。 巴牛看在眼里,知道冬月枫是这里的谋主,就开始留心他。不过突破口还是在曲比阿乌这里,于是继续添火:“老将军久居清流,枕危险而卧几十年,犹未思弥补,今日大难将至,谁能补救?或者将军自以为神勇,可独立挡得康乐十万之人?若如此,将军不必在此,我将奏闻当今圣上,但协同四港,将军独挡一面何如”? 曲比阿乌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无力反驳。他心里很清楚,这次康乐人入侵,和吴世勋那次不同,很可能是全面战争,以自己一人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因此上不得不回言道:“是末将失言了,大将军不必在意”。 巴牛见他软了,也就不在追逼,转过脸来,对冬月枫说道:“冬将军,商山港的情况如何”? 冬月枫何等聪明?巴牛在看他之时,就知道他必然刁难自己,早在心里想了千百种情况,如今见他开口,自然接得住:“商山港虽无坚船利炮,但士气高涨,属下与所有军兵,皆抱必死之心,愿为国家效力”。 他轻轻松松的就把防御薄弱的弱点一带而过,还不忘慷慨激昂一番。 巴牛心中暗笑,却不拆穿他,又接着问雨道宗:“吴世勋入侵之时,沿海皆已破坏,虽然掳获了十八艘敌船,却无多大用处。如今将军在瞿家峪筑城,想来可以稳住脚跟,不至于卒败了”。 雨道宗见曲比阿乌和冬月枫都闹事个没趣儿,自己也不敢含糊,听他一问,急忙答道:“瞿家峪城防,原是侍卫长所建,他曾言建成之后可保此一线无虞”。 “虽然如此,城防之物还须备齐,虽有地利,还须人和”。 雨道宗点头称是,然后坐下。巴牛又问了屠月初和白敬亭,情况也大致相同。于是说道:“康乐人十万之众,必不能一路而来,若其分三路,必在潮头、清流、大名三港登陆。此三处水面开阔,利于康乐人的大船出入。另外,三港相去不远,利于支援,登陆之后,也便于集结。所以三处的设防犹为重要”。 潮头港屠月初眉头微皱,说道:“康乐人的大炮我们已经见过了,以潮头港现在的防御,我相信坚持不了两个小时,清流、大名应该也差不太多。面对面攻防,毫无胜算可言。恕属下直言,就便大将军亲临,亦难保万全。若是提前出击,在海上决战,我方只有那十八艘俘虏的战船还可一用,但弹药不足,估计也坚持不了半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守住都极难”。 白敬亭、曲比阿乌等人也连连称是,这一次他们不是要刁难他,只是说说实际情况。 巴牛在到此之前,就有了对策,他不担心守的问题,担心的是他们能不能听他调度,如今见他们计穷,知道是时候到了,便问道:“诸位都认为守不住了”? 几个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儿,互相眉来眼去,却没人敢站出来说话。巴牛见他们不说,紧接着又问了一遍,不过这一次,却改变了问题:“这么说是守得住了”? 曲比阿乌急忙说道:“这如何守得住?――清流港是守不住,他们我就不知道了”。白敬亭和屠月初也急忙表示守不住。 巴牛正色言道:“谁要是守得住,我黎某人必将全力支援,不知谁能担此种此重任”? 他们自知能力有限,谁敢去冒险?一个个低头不语,就像霜打的茄子,断了油的灯。 “那么谁有妙计,能够解今日之危呢”? 回答他的,仍然是沉默。 “既然诸位都无计可施,那么,就得听我的了”。在彻底的打消了他们的气焰之后,巴牛终于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现在,大雁港守将雨道宗听令”! 雨道宗急忙单膝跪下:“末将听令”! “瞿家峪天然屏障,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地,将军既已驻守此地,除我密令绝不可妄动”。随后叫一声帐下,立刻进来了一个亲兵,他让亲兵上前,然后对雨道宗说道:“你可认清此人,一旦有事,我将遣他与你联络,除他之外,概不可信”。 雨道宗认准了,然后站立一旁。 “冬月枫、屠月初、白敬亭、曲比阿乌听令”! 四个人一起跪下:“末将听令”! “你四人即可拔寨,带人马到我帐下,除防御设施外,其他所有设施全部毁坏,不可留一堵站着的墙,一艘完整的船”。 四个人听到这个命令,心中大骇,他们虽然认为港口不可能守得住,但未战先退,且毁坏这些年苦心经营的驻防设施,实在有些不能理解。因此上都跪地不起,不肯接令。 “诸位将军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就怕出现这种情况,但不得不面对。 “大将军,论才能我等不如你,但论胆识,我等不遑多让。自我等到此,前后三十年,虽无建树,亦无亡失。今敌人未到便欲弃之,不战先溃,实有负圣上嘱托,先民之望。恕属下不能从命”。 “如此说来,将军是有退兵之策了”? “没有,但属下当以死相博,绝不退缩半步”!他说得义正辞严,铿锵有力,让巴牛听了,也不禁动容。但大事当前,容不得个人感情,于是冷冷的问道:“几位将军都是此意了”? 几个人闭口不言,但脸上的神色却异常坚定。 “那么你们手上的这一万人马,也要跟着你们一起殉葬了”? 几个人仍然不言。 巴牛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拍作案,厉声喝道:“你等但恃血气之勇,不能顾全大局,欲使一万余人,因尔等无故惨死,何其愚也?我奉国家之命,当以国家为重,若尔等决意如此,尔等可回,我当以他人代之,绝不使一万余人枉死”! 第七十八章 支援 林诗栋来到陆星河的大营之后,陆星河第一时间接见了他。 “听说国家以黎九元为大将军,都督沿海一线,不知他能力如何?御史大人自京都来,想是颇为了解的了”? “虽不及侍卫长,亦是难得的奇才”。他这样说,并不是过誉,在他看来,这种赞誉对巴牛来说,名副其实。 “哦,竟然还有这样儿的年轻人”?陆星河已经见识了楚汉那出色的军事才能,再有一个黎九元,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林诗栋却误会了,他以为他是在怀疑。于是把巴牛在朝廷的那番议论,以及在秋山半岛对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当他听到他说到舍弃半壁江山的时候,不禁攥紧了拳头,等他把话都说完,才缓缓的放开,然后说道:“你见他在秋山半岛的经营如何”? 林诗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下说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于是他把秋山半岛的官衔制度、军衔制度,以及经营模式,都详细详细的向他介绍了一遍,并说道:“我居住日浅,不能全面了解,但就眼见耳听的情况来看,和康乐、东铎、鸣沙山的政治结构都不一样儿。分权也做得很好,三公和九卿之间设了六部,六部不设尚书,只设主事,这样儿既可以限制三公出现专权的情况,又避免了结党营私,用合理来形容,应该比较恰当”。 “合理,这个词用得好。凡事只要合理了,也就公平了。公平了,就能达到平衡,平衡了就会出现长治久安的局面”。他手指敲着桌子,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林诗栋:“如此说来,那黎九元乃是天下奇才”! “若用不世出来形容,显然有点儿过分,但百年一遇,却不为过”。林诗栋一向对巴牛很佩服,这也让他的赞美之词,毫不吝啬。 “不世出也并不为过”,陆星河哈哈大笑:“可惜他没有到这里来,若是到这里来,和康乐这个百年一遇的奇才,才是棋逢对手,让他守沿海,有点儿大材小用了”。 林诗栋知道陆星河很少夸人,也是可夸的人不多,今天见他夸了两个人,实在是有些出于意外:“那楚汉果真如此了得”? “屯兵鸣沙山半年按兵不动,一旦出兵,一个月就全取三镇。修整三个月就出兵咱们东铎,把鸣沙山交给鸣沙山人管理,不留一兵一卒,你说,还有谁能够做到”? “果真是奇才”!林诗栋也禁不住赞叹。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京都里面的事情,也就各自就寝。 双方的军队对峙了两个多月,毫无进展。而南线却已经打的轰轰烈烈。 西海候赵东楼和淮阳候孔连顺接受了巴牛的建议。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进军,而是悄悄的顺着当年陆星河的路线,再次偷袭了桑干城。这一次要比陆星河那次更简单,守将见到东铎的大旗之后,就弃城逃跑了。 谁也没想到东铎人敢于主动出击,这种出其不意的突袭,收到了预想不到的结果。等到赵东楼和孔连顺拿下龙石堡,进军昌图,直指大都的时候,康乐人才感到事态的严重。楚雨荨立刻调楚汉前去救援。但楚汉却没有去,而是给他写了一封信,说明当前形势,他以为北线不足为虑,就便赵东楼、孔连顺长驱直入,但他兵力不足,能攻不能守,能守不能攻,若连攻带守,那是自死之道。他以为,赵、孔二人进军昌图,不过是虚张声势,意欲因此煽动原鸣沙山旧部,使其因此而举事,绝不会轻易攻打昌图。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守住龙石堡,然后分兵袭扰是上上之策,赵东楼、孔连顺不会不知。至于鸣沙山人,他已经做了妥善处理,他在他们的首都推行了共和制,让六大家族共同治理,他们互相牵制,相互掣肘,很难在重大事件儿上达成一致。枯叶镇没有叛乱,其他地方零散的组织无关痛痒。另外,他劝说楚雨荨不要改变现在的局势,他认为这种围困策略对他们更有利。 楚雨荨为此勃然大怒,他要立刻把楚汉调回来,由楚风接管前方军事。还是楚熊苦苦劝阻,才肯罢手。但却下旨,北线驻军回援。 北路军二十万人,大将军于凤至接到诏命之后,立刻让偏将军于凤鸣率领五万人马驰救昌图。西海候赵东楼与淮阳候孔连顺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回师,同时调回桑干守军,准备固守龙石堡。与此同时,向朝廷请示,是撤军还是固守,并建议陆星河进兵,这样儿可以减少自己这一方的压力。 麦铁杖接到这个消息,立刻发往前线,让陆星河着情而行。 “御史大人以为何如”?陆星河问正在看信的林诗栋问道。 “陛下的意思,自然是要侍卫长出兵了,否则也不会把信件寄到前线。但以现在的形势,出击难保必胜,还有可能失去原来建立起来的防守优势,我以为,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但是按兵不动,西海候和淮阳候就只能撤回境内,原来打下的地方又得还回去,这样儿岂不是劳而无功”?陆星河看起来像是已有了主意,说起话来极其从容。 “那、您是要和楚汉开战”?他认为陆星河绝对不会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去与敌人硬拼。 陆星河果然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要亲自去救龙石堡,然后,让两个天才碰碰面儿”。 前面半段儿,他听明白了,后面半段儿,又让他糊涂了:“您亲自去救龙石堡,这里要谁来防守呢?这里比龙石堡更加重要,一旦失守,京都岂不是危险了”? 陆星河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这里自然要一个极其重要的人来防守了。我的意思,是让左将军曲蔚然去沿海接替黎九元,让黎九元来这里,这样儿一来,两个天才不就见面了吗”? 林诗栋恍然大悟,不觉为他的军事才能所折服,这样的办法,只有顶级军事天才才能想得到。但他还是有些担忧:“左将军曲蔚然虽然也是名将,但守不守得住沿海,现在还是个问题”。 陆星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儿,但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冒险一试:“我料康乐人的海军,不会这么快就进攻。以这几个月对峙的情况来看,楚雨荨很可能是想在楚汉突破我们的防线之后,再让他们的北线,也就是现在的西海候、淮阳候一线跟进。他们的想法和我们一样儿,突破一线,另外两线再跟进。我料他必然调过楚汉,让他救援龙石堡,楚汉没有动,才调的于凤至和于凤鸣。那楚雨荨对军事所知甚少,又不肯放权,这才没有三线齐进,以至于贻误战机,一拖再拖”。 林诗栋其实并不知道,陆星河是在冒多大的风险。一旦判断错误,康乐人从沿海登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也还需要委屈你几天”。陆星河突然看着林诗栋,满面含笑的说道。 “此事与我何关呢”?林诗栋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自己的身上。但接下来,他就明白了。 “南线情况不容乐观,我必须马上去支援,但黎九元还需半月才能到,这段时间,只有委屈你来守住这里了”。 林诗栋被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儿没站稳,瘫坐在地上。他整了整心神,急忙说道:“侍卫长,此事开不得玩笑。林某人自认绝难但此重任,莫说半个月,就是一天,也守不住”! 陆星河哈哈大笑,拍了拍林诗栋的肩膀,笑着说道:“年轻人要对自己有信心,守城有什么难的?你只要按照我的节度行事,绝不会有什么差错。并且其它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好了,绝对出不了差错”! “那、那要是楚汉来攻城怎么办呢”? “那就看你自己的了,三万人在你的掌握之中,要战要守,还不是你说了算”?说着,他又是一阵大笑。 第七十九章 祭典 巴牛在听到赵东楼和孔连顺占领龙石堡的时候,就命令贴身的卫兵把他的东西都打包了,军事上的事情也都交给冬月枫和屠月初两个人处理,并把交割的事情向他们交代明白,就像马上就会有人来顶替他一样儿。这让几个人都觉得他这个人太过古怪,直到半个月之后,左将军曲蔚然捧着圣旨到来,他们才如梦初醒,不禁暗自佩服他料事如神。 交割一完毕,巴牛就坐上马车,昼夜兼程,直奔棋盘镇。这一路上,他不敢有一点儿耽搁,让四个车夫轮流赶车,遇到驿站就换马,连吃饭都是在车上,半个月的路程,十天就赶到了。他的军队就没有那么快了,被他远远的甩到了后面。 一见到他来,林诗栋立刻如释重负。把印信、图书、虎符等全部进行了交割,之后就让人退居下位。 “近日敌人可有什么举动”? “和往常一样儿,没有任何举动”。 巴牛只问了这样儿一个问题,就不再多问,而是立刻传令,让所有的将官,到大营里开会。 这些人里,知道陆星河离开的人没几个,所以,当他们看到巴牛的时候,都是大吃一惊,纷纷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巴牛却没向他们做任何解释,只是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同时告诉他们,现在他们要受他节度,唯他马首是瞻了。 众人虽然怀疑,却不敢多问,仍然按部就班的按照原来的部署,各行其是。好在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一切如常。不一日,秋山半岛的两千人也到了,巴牛就让原来的卫戍部队归队,换用了自己人。 自到军营之后,他没有问太多的问题,只是盯着沙盘,没日没夜的看。其他人也不敢打扰他就是林诗栋,没有事情,也不常来。 这样儿又过了一个多月,南线传来消息,陆星河在龙石堡设伏,大败于凤鸣,现在,于凤至的十五万大军,已经全部开向了龙石堡。接到这个消息,巴牛立刻升帐。 “侍卫长孤军深入,陷入重围,此非其智不及于此,所以然者,欲拖住南线之敌,使我得专攻西线。西线若胜,我回师南下,内外夹攻,万无不胜之理。但此是险招儿,若我等不能取胜,侍卫长也就无力回天了”。他把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视了一遍,看到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和勇敢,心里十分高兴。 “敌军十万,我军三万,若正面交锋,实难取胜。但彼一年之中,屡屡用兵,其师已老。且南方之人,久在北方,人人思归,有动摇之心。兵贵用奇,此其时也”。 “左将军石学明、右将军祝铭震”! “有”! “去此八十里,有一片荒原,名为骆园,其地广阔无垠,而野草高茂。此地正是当年路远航火烧麦迪文之处。我命你二人率领五千人马,埋伏于此。待敌军败退于此,四面放火,就不烧他个全军覆没,也去他一半儿”。 两个人接令去了。 “前将军周玉龙”! “属下在”! “离此六十里,有两条路,一条通蜀山城,一条通骆园,你帅三千人马埋伏在骆园那条道上,待敌军败退下来,尔等放过前军,从后掩杀。切记,一定要在岔路口留下行军痕迹,诸如马粪、干草之类,以便敌人辨认”。 “若如此,敌人明知前方有伏,如何会来”?不但周玉龙不明白,帐中所有的人都不明白。 巴牛微微一笑:“赚智者当用蠢法,若是别人也许不会上当,但楚汉这样儿的聪明人,是必然会上当的”。他不等众人琢磨,便继续派将:“后军将军麦克雷”! “属下在”! “去此四十里有两座山,一名雨灵,一名云泽,你帅三千人埋伏于云泽山上。待敌军败退之后,放过前军,从后掩杀”。 麦克雷领命去了。 “游击将军白智英”! “属下在”! “你率领一千人,每夜夜半时分,就去劫营,且记,每劫一次,第二天必须换个地方,而且只劫前营,到寨既返,不得与敌人交兵”。 白智英领命去了。 “其余众将!厉兵秣马,准备出击”! “是”!众将齐齐答应,气势如虹。 巴牛这里安排完毕,就等着时机成熟,然后攻击了,楚汉那里还浑然不知。这也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连陆星河救援龙石堡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如今他听说接替陆星河的是个年轻人,就不太把他放在眼里,这也是他屡战屡胜留下的后遗症,一帆风顺,难免会有些自负,而且他是十万大军的统帅,对方只有三万人,力量相差悬殊。 他已经几次三番的想要进攻,但巴牛的防守滴水不漏,让他无从下手。 人在失去冷静的情况下,容易做出误判,所以,当前军遭到夜袭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错误的判断为一次简单的试探,这也与他骄傲的情绪有关,他认为敌军统帅既然是个年轻人,很有可能沉不住气,想要冒点儿险,搞个偷袭,在偷袭之前,试探一下敌情,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所以他让前军做好准备,要来个口袋阵,瓮中捉鳖。但第二天晚上,敌军却从另外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双方没有交战,没造成什么损失。如此一连六七天,天天夜半冲过来,看到他们出来就撤走了,不出来就乱射一番,闹得前军不得安宁。 前军主将尤克里里不堪其扰,只得请示楚汉移营。 “小畜生想要用些雕虫小技来乱我军心,真是不自量力”!楚汉冷冷一笑:“传令三军,即刻拔寨,贴着敌人的营寨扎营。我要让他们寸步难行,不得不退”!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欺人太甚,若不是在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情况之下,谁也不敢这么做。当然,所谓的贴营下寨,还是有十几里路的距离,只不过距离很短,不够双方布阵罢了。 巴牛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立刻吩咐祭神。 原来古代战争中,凡是大战之前,都要祭神,而且形式也基本相同。 祭礼开始之前,在大营中摆开数十张祭席,席上摆放嘴衔红花、身披彩带的全牛、全猪,全羊,猪羊牛是为三牲。当然,也有只是用牛头、猪头、羊头。有时候也有迭成塔状的扇糕,五牲酒礼、水果蔬菜、熟食米饭以及元宝、财帛等。祭品极为丰盛,越丰盛,代表着越虔诚,所以这个仪式,是绝对没有人敢偷工减料的。 参加祭礼仪式的主要人员有 司仪一人、主祭者若干人、执事者若干人、读祝文一人,陪祭者人数不等。 祭礼仪式程序如下:司仪唱礼、起大鼓、起号、发引、奏乐、乐止、奏小乐。执事者各司其职,主祭者就位,陪祭者列队肃立。参加祭礼人员披红。下跪、一叩首、二叩首、再叩首,起立,下跪。执事之人传香、一上香、二上香,再上香。献锦帛、进酒爵、举壶斟酒、把酒泼于地上降神、再斟酒、祭酒、再斟酒。初献酒、献豚元、献五牲、献肴馔。读祝者就位,宣读祝文。开牲醴,再献酒,再献馔,三献酒,三献馔,献斋筵,献干鲜果,献糕点,献熟米饭,献熟食,献菜品、羹汤,献榔栳。三叩首,起立,侑食,财宝烧化,焚祝文。辞神,鞠躬,下跪、叩首,二叩首,再叩首,起立。 礼毕,撤馔,平身,鸣礼炮。最后还有读祭文。祭文的格式也基本差不多,无非是昭告山川百神,皇天后土等等。并声名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要戴天伐罪。 东铎的这场祭祀同样儿做得一丝不苟,楚汉如果一直保持着警惕性,在炮响的时候,就应该猜到他们会有所行动。但他过于托大,认为陆星河都不敢与他交锋,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就更不敢了,所以,当他接到前军的报告的时候,只当做一场普通的祭祀活动,从而铸成了大错。 第八十章 击溃 尤克里里这一天都有点儿心神不宁,总是预感要发生什么事情,果然,在接近正午的时候,听到了三声炮响。他立刻派出探马去打探,回来的时候,说是在祭神。按常理来说,这就已经暴露了他们的目的,尤克里里不可能不产生怀疑。但巧就巧在,这一天是冬至。无论是东铎人、鸣沙山人,还是康乐人,对这一天都十分重视,一般的情况下,都会有一场祭祀活动,他们由于是在军旅之中,一切从简,所以就摆了个香案,供上几样儿果品,应个景儿也就完事了。没想到巴牛会举行得如此隆重,尤克里里甚至带领着亲兵,去高处看了一眼,也没发现异常。他把这个消息报给楚汉,楚汉也没太在意,两个人都不相信,他们敢和自己开战,更不相信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举行如此重大的仪式,把自己的计划完全晒给他们看。但巴牛就是这样儿做了,这倒不是他有多大的自信心,或者有瞒天过海的绝对把握,那是因为,战前祭神是必须要做的,并且不能有一丝纰漏,这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迷信,每个指挥者在开战之前都必须做这件事情。这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也可能和一些神秘的力量有关,或者就是一种程式化的操作规程,但军人对它的相信程度,是远超于他们的自信的。 在古代的军营里,必须得配置的一个职位,就是占卜师。有些将军甚至自己就是占卜师,他们在做一些重大的军事决定之前,都要进行占卜。东铎人也不例外,不过他们用的是祭司。 祭祀活动结束之后,巴牛立刻召集众将,开了最后一次战前会议。 “神示已经很明显:一意而行之,往无不利。我等因天之助,尽人之力,赖国家洪福,此举必能大克。愿诸君戮力向前,克期致胜”!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激昂,却异常坚定,让人听起来就信心倍增。于是几十个人一起站起来,面色坚毅,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尤克里里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的大寨里,潜藏着无数的地道。这是巴牛在刚刚到来的时候,就选好了位置挖下的。他激怒楚汉,也是为了让他挪营。现在东铎的几千人就藏在这些地道里,等待着外面的信号儿。突然,隧道里的长绳儿一阵晃动,无数的铃声瞬间响了起来。这些人立刻小心的顶开头上的盖子,慢慢的一个个爬出来,匍匐前进,摸到寨门鹿角,悄悄的把鹿角挪开。 遍地的东铎人突然出现在康乐人面前,最初他们仍然以为是敌人的又一次袭扰,直到出来接战才发现,是他们发动了总攻。满天的火箭像下了一场流星雨,整个儿大营迅速的成为了一片火海。从睡梦中起来的士兵,大多都来不及穿好衣服就开始了逃命。黑夜里的敌人,就像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一样儿,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与此同时,楚汉的中军也以同样儿的方式被袭。但他毕竟是有着卓越军事天才的将领,在睡梦中听到喊杀声,却并未惊慌。他从容的穿好衣服,一面传令备马,一面传令让三军各守阵地,不得妄动。这也让混乱的局面得到了片刻的安定,但前军的溃败,却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让他们也站不住阵脚,跟着溃败下来。只有楚汉的中军大帐没有动,这些最精英的部队要守住最后一块阵地。 东铎人连续发起了三次冲锋,也没能够让康乐人的阵脚有一丝的松动,双方就此陷入了僵持局面。这种情况,对东铎人来说,绝对是不利的,尽管他们在第一波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如果不能彻底击溃敌人,让他们还保存着反击的实力,这胜利就会显得暗淡。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到中军的时候,巴牛立刻带着柳熙烈,率领着秋山半岛的两千人马,来到阵前。 两个军事上的天才终于见面了,一个人灭掉了鸣沙山,一个人要灭掉那个灭掉鸣沙山的人。 巴牛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这匹马要比普通的战马高大许多。戴着九神冠,身穿黄金锁子甲,肩披赭黄袍,一把开天大斧横担在马鞍桥上,火光中看去,犹如天神下凡的一般。此刻他勒马于阵前,看着对方的方阵,振臂高呼,身后的军士也跟着呼喊起来,那声音,就像风雨欲来之前的滚滚雷霆风暴。随着呼喊声越来越高亢,他回头看了看柳熙烈:“哥哥,可以大开杀戒了”! 柳熙烈听到这话,就像是挣脱了锁链的猛兽,举起手中的大刀,发一声喊,奔雷一般,直冲向康乐人的方阵。巴牛紧随其后,两千人马山崩地裂般席卷过来。 楚汉从未见过如此骁勇的军队,片刻的动摇已经让他错失了最佳的防守时机,就在他“支盾”的命令刚刚出口的时候,柳熙烈已经冲到了方阵前,他大刀挥舞,千斤之力瞬间爆裂开来,防守的军将还没来得及举起兵器,就被他一劈两半!随后他刀不落空,马不停蹄,片刻之间,冲出了一道缺口。 巴牛的这把开天斧,同样儿威力无比,一百多斤的大斧挟着呼呼的风声,如砍瓜切菜一般,把迎上来的康乐人,纷纷斩落马下。两个人所过之处,遍地尸体。这种震撼的场面,只有站在高处的林诗栋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想不到巴牛那孩子竟如此骁勇”!他想起黎有蓝、巴牛他们三个人小时候的事情,不禁感慨万千:最有才华的死得最惨烈,最不着调的成了最值得信赖的,自己则成了旁观者。就在他不住的感叹的时候,战场上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巨大的冲击让康乐人的方阵从内部开始塌陷,楚汉的护卫已经和柳熙烈直接接触。他们 把他围在核心个,万刀齐下,试图在乱中取胜,致他于死地。但他们还是太轻敌了,柳熙烈指用了一刀,就把离他最近的那些人砍为两截儿。紧接着大刀挥舞,滚动起来,一片惨叫声随之而起。 巴牛这里,早已杀到了敌军腹地,此刻,他正和楚汉遥遥相望。 他一带缰绳,那马“唏溜溜”一声暴叫,放开四蹄冲了起来。转眼之间就来到了楚汉之前,巴牛举起开天斧,搂头盖脸,砍将下来。 谁也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要不是军门反应迅速,替他挡了一斧,此刻的楚汉,早已身首异处,横尸当场。 “保护大将军”!随着一声高喊,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纷纷拥上前来,挡住巴牛,把楚汉围在当中,保护起来。 到底是精英中的精英,以巴牛的勇猛,一时之间也不能冲散。好在柳熙烈也滚了过来,两人合力,逼得这群人不得不连连后退, 楚汉也被挤得站不住脚儿,一步步退下来。 “大将军!撤退!咱们根本挡不住他们”! “大将军”! “大将军”! 看着这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你热切的眼神,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斧子和大刀下惨死 ,让他禁不住泪撒当场。不是他们弱,是敌人太强了。在这种绝对的强大面前,任何抵抗都是毫无意义的。他长叹一声,拨转马头,依依不舍的败下阵来。 主将一动,士兵也就跟着骚动起来,很多人开始跟着逃跑,接着,更多人参与进来,几乎是转瞬之间,几万人的方阵土崩瓦解。巴牛的两千多人如入无人之境,像地狱里的魔鬼般,完全成为了机械的杀人工具,进行着最惨无人道的单方面收割。 这场屠杀,直到天亮才彻底结束。整个儿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一片血色。 第八十一章 火烧骆园 楚汉的败军刚刚摆脱了巴牛的追赶,抬头一看,见两座高山立在前方。 “前面是什么去处”?在他的记忆中,大军来的时候,并没有这两座山。 “回大将军,前面是雨灵山和云泽山。” 楚汉勒住马头仔细观看,只见两座大山高耸入云,丛林密布,只有山脚下一条路可以通过。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在此埋伏一支人马”?他虽然落败,却精神不减,看着身边的副将笑着说道。 副将心想,大将军看来不只是官儿大,这心也真够大的,十几万人马,剩下不到一万人,还有心思在这里逗闷子。但问道他头上,也不能不答,于是在马上欠身说道:“属下不会,只有三万人马的敌人,要和十几万人的军队开战,绝没有力量再分兵设伏。属下不相信他们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实力”。 楚汉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等撤退之时,曾有个白面小将,迎着我军冲杀了一阵,这才让我等在仓惶之中,走上了这条路。那黎九元既然把我等逼来,自然是提前有了布置。不过,就算我能看破他的奸计,也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是冲过去了”。 巴牛的大军紧随其后,这让他们没办法做更多的选择,只好催马前行。一万多人在狭窄的山道上,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看起来就像一条巨大的蚯蚓在蠕动,无处不是可以攻击的弱点。 后军将军麦格雷在此等待多时了,他谨遵巴牛的命令,放过了敌军的前头部队,待到后军过来,一声号炮响起,三千人马,冲杀下来。 这一夜的战斗,让康乐人心胆俱裂,现在别说是三千人,就是三百人在后面喊一声,也足以让他们闻风丧胆。这些人拼了性命向前跑,彼此拥挤在一起,互相推搡,乱成一片。麦格雷从后掩杀,死者不计其数。 楚汉算准了巴牛要放过前头部队,因为正面交锋,他们并无胜算。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自己是穷途末路的归师,遇到绝路必然拼命,那样一来,他们就得不偿失了。但脱险却并没让他喜悦,前头的道路依然危险重重。 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岔路口。 “两条路去向何方”?楚汉问军中向导,向导看了看,回道:“一条通蜀山城,一条通骆园”。 “骆园通向何处”? “骆园通穹桑”。 楚汉略一沉吟,立刻下令:“走骆园一路”。副将不解的问道:“蜀山城有驻军把守,我等若到得那里,可以因城固守,再图恢复。如今去穹桑,虽然也是康乐地面,却是别人的战场,我以败往,恐十分不妥”。 楚汉摇了摇头,说道:“此一节,我岂不知?但我去蜀山城,敌人必然也能料到。以黎九元的智慧,岂能容我到达?我料其间必有埋伏”。 副将始终不以为然,说道:“战场去此五六十里若不提前埋伏,怎么可能在这一夜之间赶到这里?我料那黎九元劫营之计,虽有预谋,却难保必然可成。而在成败之间,在这里设伏,一旦失败,如何返回”? “所以,你不如他,我也不如他”。楚汉不知那里来的兴致,忽然哈哈大笑:“你且介往前看”。 顺着楚汉的目光,副将看过去,只见道路中间,有许多马粪,还有一些马草掉落。这让他吃了一惊:“难道前方有埋伏”? “恰恰相反,他把埋伏设在了另一条路上”。他见他还是迷惑不解,便笑着说道:“你试想一下,你若是在那里设伏,会不会给敌人留下可寻之迹?那马粪和料草显然是军马所留,他们却没有收拾,让我们轻轻松松的就发现了,这岂不是告诉我们前面有埋伏?那黎九元绝顶聪明,怎么会有这样的低级失误?他是故意留个破绽,让我确信那里有埋伏,反而把埋伏设在了另一条路上”。 众人也难辨真假,只好跟着他继续向前。转眼之间,走出了十几里路,众人已是放松了警惕,就在这个时候,后方一声炮响,周玉龙带着三千人马从后掩杀上来。 这些人在这里埋伏多时,对于巴牛的调动,本来是十分不满。事实上,他们对巴牛也是相当不满。陆星河的不辞而别,多少让他的老部下有些对他有些看法儿,而接任的又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任何计划都没有和他们商量过。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守在这里,敌人为什么会败退到这里,甚至怀疑敌人会不会败。但是军令如山,让他们等着,就只有等着。 连等了两天不见动静儿,有些人就沉不住气了,气呼呼的来找周玉龙:“将军,西北风喝得肚子疼,凉水喝得直放屁,这冰天雪地的,咱们埋伏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冻死了都没处买棺材去。让咱们在这里等敌军,还是败退下来的敌军,敌军在哪儿呢?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要不这么着得了,咱们上山打回子猎,抓几只兔子回去交差,问问咱们大将军,他让咱们等的是不是这些东西,你说好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跟着起哄:“还是抓几只狐狸,狐狸有罪”。 “狐狸有什么罪”? “风流罪”! 众人哄堂大笑,惹得周玉龙也跟着大笑起来:“少跟我这儿胡说八道!让你们去抓,你们抓得住吗?别抓不住狐狸,惹了一身骚”!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将军你说,那姓黎的让咱们在这里埋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周玉龙苦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子。不过,从他调军的决断性上来看,他似乎是胸有成竹。而且他还在骆园设了埋伏,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想好了退敌之策”。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哨马忽然来报:“敌军约有七八千人,正向这里而来”。 “怎么样儿?我说什么来着?侍卫长让他接任,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准备迎敌”。 这一阵冲杀,直接把楚汉赶进了骆园,他们仓惶逃命,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进了什么地方,等到摆脱了追兵定下心来仔细观察的时候,从发现已经到了骆园的中心位置。 望着漫无边际的藁草,寒风一吹,如波浪般此起彼伏。楚汉坐在马上,看着身边的残兵败将,心中一阵凄然。 “想不到楚某人今天要借火升天”!楚汉长叹一声,然后望着天空,缓缓的问道:“这里就是骆园了”? 向导见他行为有些古怪,心中有些害怕,小翼翼的答道:“是,是骆园”。 “麦迪文也是在这里烧死的了”? “麦迪文……”?他这才猛然想起,几年前,鸣沙山和东铎的一场大战中,路远航就是把麦迪文引到了这里,然后放火烧死了。想到这里,他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瞬间让他头皮发麻:“麦迪文是……,是被烧死在这里的”。 楚汉沉默了半晌,回过头来,对向导说道:“你把我们领过了秋水河,领进了蜀山城,领到了棋盘镇。领过了雨灵山和云泽山,领到了骆园。但却不能把我们领到穹桑了”。 向导立刻跪在马前,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的请罪:“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望大人赦小人疏忽之罪”! 楚汉的心里一片寂然,他现在的心情,和当初麦迪文一样儿,只不过是多了一些恐惧:“恕不恕你并不重要,你现在得为我们领另外一条路了。――地狱的路,你熟悉吗”? 向导早被他吓得魂不附体,一抬头,看见他满眼的空洞与绝望,禁不住一声大叫,连滚带爬的跑了起来,嘴里还大声的喊着:“救命啊!救命”! 这凄厉的声音犹如鬼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不过,那只是在很短的时间发生的事,随着大火的蔓延,这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第八十二章 蜀山城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只有巴牛还和往常一样儿。他倒不是高风亮节,不以物喜,只因为他知道,一场胜利还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对他们来说,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侍卫长陆星河、西海候赵东楼和淮阳候孔连顺三人依然被困龙石堡,楚汉虽然和他的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但康乐人的后继部队,至少还有几十万。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儿,康乐人死十个人,东铎人死一个人,最后还有活人的国家,一定是康乐,这就是大国的底蕴。黎有蓝曾经识图用病毒来毁灭他们,没有成功。用其它的方式也不会成功,因为它太大,大到你力不从心。 怎么才能彻底消灭康乐人,这是他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无论是从国家的角度,还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他都必须这么做。因为康乐人的文化组成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自私。这让他们无法容忍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发展,也让他们充满侵略性。他们灭了鸣沙山,之后就侵略东铎。灭了东铎,还会侵略其他国家,直到他们自己彻底灭亡,否则不会终止。 与此同时,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绝对思想,容易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他们可以在穹桑的城下准备触发器,如果不是黎有蓝半路拦截,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还有整个儿九州大陆最多的终极武器,并且已经明确宣布,他们会使用它,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不是虚张声势,他们真会这么做。这也是让他认为必须消灭他们的一个原因。可以说,只要他们还存在,任何人都过不上安稳日子。 不过消灭他们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们的军队,一个是他们的终极武器。军队可以通过打仗来消耗,但终极武器可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不过,这也都不是他眼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他现在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是,去救陆星河,还是攻打蜀山城。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攻打蜀山城无疑是获利最大的。现在的蜀山城根本不堪一击,大军一到,既可扫平。扫平蜀山城之后,渡过秋水河,基本上就可以攻下鸣沙山的木渎、天玑、枯叶三镇。到时候是恢复鸣沙山的国号,让他们成为从属国,还是直接在那里设立郡县都可以。之后再从穹桑到龙石堡,然后到昌图,直取大都。但这不是三月五月就能完成的事情,有可能一年半载,有可能三年五年,那个时候,陆星河能不能守得住,或者说他们能不能撤回来,谁也无法预料。 “胡子”!他招呼的是他在康乐买来的一个奴隶,现在是他的贴身侍从,他生活上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来安排,因为毛发过于浓密,整个儿脸上,除了额头和眼睛,基本上都被亮黑亮黑的大胡子盖住,他因此叫他胡子。 “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去找一个极其可靠的人,让他去与我送一封信。这封信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秋山半岛你家大奶奶手里。要是有回信,就把回信带回来。要是几句话,就让他记清楚了,把话带回来,你,明白了吗”? 胡子答应一声,然后问道:“您是已经写好了信的,还是没有写呢”? “还没有写”。 胡子立刻给他拿来笔墨纸砚,铺好了让他写,自己则出去找人了。 巴牛这里写了几句话,自己看了看,觉得不是很满意,揉成图案儿扔了,又写了几句话,仍然觉得不妥,又揉成团儿扔了。 想不到家书竟然如此难写,本来都很熟悉,却是一字难言。是该亲热点儿,还是冷漠点儿。是该说些家常,还是该说前线。是问问她的情况,还是介绍自己的情况。最重要的,自己想问她的话,该怎么问。 “竟然比杀人都难”?他踌躇了半天,只好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了。于是提起笔来写到: 一一,良夜既永,清思颇长。夜来仰望星空,见星移斗转,不觉已是年末。想离别时言,恳恳切切,悠然在耳。寤寐之中,宛然在侧。而所以不能片刻温存者,徒虚影而。人言金薇路短,更觉现实路长。 往者入腊,曾与我言。天下事由天下人去管,劝我乐此田园,钟儿女之事。而如今天下人管不得天下事,亦将不得已而为之矣。 热闹场里,更显孤独,欢乐人中,愈觉凄清。此岂其所得者寡,而所失者重与?使卿在侧,当无此感慨。虽一饮一啄,亦愿同之。 大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我梦中之你,亦有你梦中之我,则千里之程,无须双翅,蓬山虽远,可须臾至也。 不尽之言,他日当亲与卿言之,恐言之不能尽也。 曩者,你我曾论天下事,知卿高才,十倍于我,徒以形体屈也。今我小胜,欲因此而收鸣沙山,而虑南方之事,卿其为我决之! 大帐之中,我与我影,何时我影,伴着你影? 巴牛亲笔 写完之后,把信纸装入信封,封上石蜡,递给胡子,又把那送信之人叮嘱一番,然后才合衣而卧。 第二天拔寨而起,准备攻打蜀山城。他打算先把敌人赶出国境,然后再做决断。 蜀山城守将楚风,是大将军楚汉的亲弟弟,两个人一同攻下鸣沙山,一同进军东铎。棋盘镇一战,因为到后方催粮没有参与其中,也避免了一场大败。之后他就驻守蜀山城,准备和黎九元拼死一战,为哥哥报仇。 蜀山城是对外防御的城池,向内的防御设施并没有那么坚固,所以楚风不得不把城里的守军调到城外安营扎寨,这样儿一来,地势优势也就不存在了,这也是他的失策。尽管如此,他的这股势力还是不小的。蜀山城的原守军只有三千人,但在棋盘镇被冲散的大部分军士,都投奔到了这里,至少有两万多人。他又从鸣沙山征调了一些人,总加起来也有,至少有三万多人,和巴牛的兵力基本上差不多。 前三天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对于巴牛来说,对阵十万人的精英部队和对阵三万人的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他都要确保万无一失,并把损失降到最低。这三天里,就像他刚刚到棋盘镇的时候一样儿,不接见任何人,不出大帐一步,只是站在沙盘前反复的思考作战计划,以免出现疏漏。 当他跨出大帐的时候,一切问题都被解决了。 “把这封信送到楚风那里,另外,通知所有的人,明日上午,大帐里听令”。 他伸了伸懒腰,让太阳尽量照射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向一棵刚刚钻出土的豌豆,贪婪的吮吸着阳光。 第二天,中军账里,巴牛意气风发。 “后军将军麦格雷”! “属下在”! “蜀山城南面有条小路,此路直通国王大道,明日你在那里埋伏。我料楚风大败之后,必然由此路脱逃,你且不可放过了他”。 麦格雷答应一声,仍然坐下听令。 “游击将军白智英”! “属下在”! “蜀山城北面有一条路,可绕到秋水河,你今日便启程,在那里埋伏。我料鸣沙山人一旦溃退,必然由此渡河,你就此将其擒拿,切记,不可杀伤,只许擒拿。――这些人我另有大用”。 白智英答应一声下去了。 “左将军石学明、右将军祝铭震”! “属下在”! “楚风把鸣沙山人驻左营,明日布阵,他必让鸣沙山人居左,我命你帅我右军,与其对阵。看我旗号再发起进攻”! 石学明、祝铭震答应一声,也坐了下来。 “前将军周玉龙”! “属下在”! “明日你率领左军,与敌右军对阵,看我旗号再发起进攻”! 周玉龙答应一声,仍然坐下。 “其余人等,明日与我共建中军,这一阵,咱们要大破康乐人,让他们闻我等之名,如见恶鬼,再不敢来犯”! 众人齐声答应,声音传出账外。这一次和前一次又大不相同,前一次众将对巴牛还都心存怀疑,现在已经完全信任了他。 第八十三章 重围 这场战争可以说是摧枯拉朽,巴牛的中军率先发动了冲击。楚风的盾阵基本上没起到多大的作用,就被柳熙烈冲垮。当中军的大纛旗被砍到的时候,左右两军也同时发起冲锋。鸣沙山人一触既溃,右军也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到半天儿,东铎人就开始打扫战场了。 巴牛进入蜀山城,坐在将军府,静等麦格雷。因为他知道白智英最早也得明天中午才能回来。 麦格雷果然很快就回来了,除了楚风,还有他的一个副将和几十个亲兵 ,都被麦格雷候了个正着。 巴牛命左右给几个人去了绑绳,然后赐了坐。那楚风也不客气,在上首坐了。静静的等着,看巴牛接下来想要如何。只见巴牛并无他意,以客礼相待,也不提战场之事,这才放了心。当晚设宴款待,第二天就把他给放了,不过也只放了他一个人,其余的人全部做成了俘虏,分派到各个营里补充兵力。 当天下午,白智英也回来了,他押解的鸣沙山人,比他带去的军队还多,足有五六千人。巴牛大喜过望,命人把他们安排在后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自己这里,则开起了庆功宴。 至此,整个儿西线,已无军事威胁。而黎九元这个名字,也传遍了九州大陆。被喻为路远航、陆星河一样儿的人物。 “我又怎么敢和他相提并论呢”?侍卫长陆星河,在听到哨马的回报之后,笑着向西海候赵东楼和淮阳候孔连顺说道:“老夫这一生,虽然战功不少,但真正称得上劲敌的,不多。只有楚汉,在与他对阵之时,心中并无把握。那黎九元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兄弟授首,十几万人击溃,我怎么能和他相比?也莫说是我,当今天下,恐怕也很难找到同一级别的人了”。 赵东楼和孔连顺虽然觉得他赞誉太过,但也承认这个年轻人非同一般,不过他们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他的军队能南下,来解现在的燃眉之急。 “还早,还早”,陆星河笑着说道:“我猜他的意思,是要先打鸣沙山,然后再回师救我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孔连顺闻言,大惊失色,说道:“若如此,我军危矣。这几个月来,于凤至连日攻城,虽然未能得手,却日渐消耗。城中兵马十去其三,粮食也已难继。以我推断,不出一月,我等将束手就擒。侍卫长何不写一封奏章,让朝廷调他前来”? 陆星河摇了摇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调他,他也未必能来。孔大人,鸣沙山人守穹桑,将近两年,彼时楚天罡尚在,毁灭之师未亡,触发器皆已运到城下,危而后全。如今龙石堡坚于穹桑城,我方兵力也远胜路远航,集我等三人之力,尚不能保一时安全?你我皆世之名将,久在沙场,若仰项待救,岂不为天下人所笑”? 赵东楼和孔连顺当然知道他这只是激励之言,他自己也清楚他们所言非虚。但此时被围十几重,无法冲出城外,救兵不至,也只能自我安慰,别无他法。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楚雨荨得知楚汉失利之后,给于凤至下了死命令,让他半月之内,必须拿下龙石堡,然后再去征讨黎九元。所以他昼夜攻城,恨不得一夜之间,把龙石堡推平。 双方都死伤惨重,场面激烈异常。城墙下的尸体,更是堆积了十几米高。外城几度易手,于凤至攻陷了还没站住脚,就又被陆星河夺回来。陆星河刚夺回来,又被于凤至夺过去,直到双方的尸体堵住了缺口,才各自收兵。 这场攻防大战,虽然没有路远航守穹桑时那么残酷,激烈程度却毫不逊色。双方都是拼了性命在战斗,不死之前,绝不罢手。 于凤至把所有的火炮集中在一点,进行猛烈轰击,试图轰出个缺口。陆星河则绕到炮兵的背后,对他们进行突袭;于凤至在城外挖地道,想要在城门底下偷偷潜入。陆星河就在城墙外挖壕沟引河水,把隧道灌满;于凤至做发石车,陆星河做机械弩;于凤至做火箭,陆星河做牛皮盾。双方是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这弹丸之地。 陆星河到底是守城的一方,有着一定的优势。相比于围困,急攻还是更有利一些。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伤亡着实不小。好在对方损失更大,由原来的全面围困,不得不改变成重点攻击,这让他又能松口气了。 赵东楼和孔连顺也感到了局势的变化,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个极佳的机会,康乐人没有继续增兵,自己的兵力还足够充足。 “末将认为,可趁此时突围”。西海候赵东楼说道:“敌人虽然还有十几万人,但分散成了据点,就有了薄弱之处。我们如能集中兵力,在一点发动突袭,必然能够溃围而出”。 淮阳候孔连顺也赞同这一方案:“这是最佳时机,如果康乐人继续增兵,再度合围,我们就只能被困死在里面了。趁着他们还有缺口,冲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陆星河笑而不答,半晌,才缓缓说道:“西海候以为他们分散了兵力就容易突围?此言差矣”。说着,他来到沙盘前,一一指给他们看:“两位侯爷请看,敌人虽然撤围,但在北方,也就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上,都布置了重兵。并且这些据点都相去不远,一旦有警,可以互相支援。所以无论我们从哪一点突围,立刻就会引来其他几个据点的合围,我们又怎么可能冲的出去呢”? 西海候赵东楼和淮阳候孔连顺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如今听陆星河一说,才恍然大悟。那于凤至虽然已经兵力不济,无法再合围,要想阻止他们突围,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康乐人要继续增兵怎么办”? “康乐人短时间内不会再给于凤至增兵了”,陆星河看他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便继续说道:“于凤至二十万人马,被我伏击,损失了五万,这些日子攻城损失了万,少说也还有十余万人马。这十余万人马,足以攻破龙石堡。且楚雨荨一贯作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支援。并且我料他现在最想除掉的,并不是咱们,而是黎九元,――那孩子对他的威胁,要比咱们大得多”。 两个人听得将信将疑,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那么我们要一直守在这里,直到黎九元收服鸣沙山之后,前来救援”?他们还想探探陆星河的口风,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打下鸣沙山,就不会救援咱们了”。陆星河又拿出一幅地图,指给两个人看:“你们看,鸣沙山和康乐之间,除了穹桑、桑干、龙石堡、昌图一线,还有一条古道,就是绕过禹州岭,直插康乐人的大都。这条道虽然险峻,一旦成功,就可以直接攻打敌人的心脏,且路上无关隘阻拦。黎九元年轻人性格,冒险性格多于老谋深算,也莫说是他,就是我年轻十岁,也会选择这条路线。所以他们的救援,我们是等不到了。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坚持下去,并伺机自救了”。 赵东楼和孔连顺听到没有救兵,先就泄了气,好在他们是宿将,还能沉得住气。 “若依将军之言,咱们是否还有机会冲出去”? 事实上,他们多此一问,即便现在的已经濒临绝境,陆星河也会做一些鼓励来稳住军心。 “这恐怕不会太远了”!他自信满满的说道:“我料那楚雨荨必然已经给于凤至下了最后通牒,否则他也不会急于攻城。如果他再次发起冲锋,我们就可以更大限度的消耗他的兵力,毕竟我们是守城,他们是仰攻。等到下一次胜利之后,就是我们突围之时了”。 第八十四章 转移 秋山半岛的使者终于回来了,巴牛立刻在将军府接见了他。他屏退左右,悄声问道:“你可见到你家奶奶?她现在身体如何?可曾问及我?有无回书”? 不知道是他的问题太多,还是那使者反应慢,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拉了一下斗篷,让帽子遮得更低了。 巴牛立刻就感觉到了异常,按常理来说,他不应该在他面前遮遮掩掩,这容易引起误会,而且胡子也不会放他进来。他又仔细的观察那个使者,见他厚厚的棉衣之下,仿佛是具女儿之身,不禁大是惊异。 “把斗篷摘了,让本将军看看你的脸”! 那使者依然不动,反而把帽子拉得更低了。 巴牛在心里估摸,柳一一一向稳重,就是有心要见他,也会思前想后,有所顾忌,不可能做出这样儿的举动。胡冰卿一向高傲,从来不向自己低头,更不要说让她扮成使者,幽会自己了。步非烟是个丫头,没有主母的指示,自然不敢私自出行,只有石璧霞,她对自己过于依赖,又诡计多端,逼婚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偷偷跑到军营里见自己,又有什么可稀奇的?但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要试探一下。 “奴才,你不言语,难道是藐视于我?若再不言,我可是要脱了你的裤子,打你的屁股了”! 那人见他识破,只好缓缓的揭开兜帽儿,抬起头来,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竟然是柳一一!这实在是大出所料。巴牛在心里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还好自己没冒冒失失的上前相认,否则尴尬不说,一旦惹她生气,那可不是小事情。 “怎么,你以为是碧霞妹妹”?她早已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问题,不觉有些生气。 巴牛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陪笑:“只是没想到……”。 柳一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要不是事关重大,我才不稀罕大老远的跑过来见你呢”。 巴牛此时也已经平复了心情,久别重逢的喜悦,代替了刚才的诧异。见她娇嗔的样子十分可爱,立刻兴奋起来。抢上一步,一哈腰,把她连身体抱起,不由分说的向后衙奔去。 柳一一既是兴奋,又是害怕,急忙低声呵斥:“快放我下来,府里人多,看见了成何体统”! “顾不得那么多了,你既然自投罗网,少不得先为我解解燃眉之急”。 柳一一羞得满面通红,却也无力反抗,只好由他去了。这一天,将军府闭门谢客,除紧急军务之外,都压到明天处理。 久别重逢的狂风暴雨终于平静下来,巴牛仍然有些依依不舍,看着她梳妆打扮,眼睛里满是幸福。 “碧霞妹妹原也是要来的,后来是我让她留下,恐怕现在还在生我的气呢”。柳一一此时笑靥如花,就像刚刚成亲时那么可爱,只是少了些娇羞,多了些妩媚。 “蜀山城有将军府,你们来也没什么,若是在军中,你们可就来不得了”。巴牛侧卧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玉如意,一边抓痒,一边和她说话。 “若不是你自己没用,我才不来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柳一一随意了许多,不像在秋山半岛那样儿,总要保持淑女形象。巴牛也能和她像夫妻一样儿相处了。 “你刚才说么”? 她见他,笑眯眯的眼睛,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事儿,急忙改口说道:“我何曾说什么?只是说碧霞妹妹也要来着”。 “下面呢”? “下面说我没让她来,她在生我的气啊”。 巴牛见她娇憨可爱,忍不住再度把她抱起来,压在床上:“以为我没听着是不是?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有用”!说着就去扭她的扣子。 柳一一急忙抓住他的手,软语哀求:“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咱们先别闹了,好好说会儿话。你看,我刚刚整理好的头发,又让你弄乱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收手,何况是巴牛呢,不由分说,把两个人裹到了一起。 “你总是不爱惜身体”,柳一一抚摸着他的背,幽幽的说道:“以前就是,现在也是,有些事适可而止就好,不要放纵自己”。 巴牛闻着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清香,闭目不言,把她揽入怀内,就像他们刚刚成亲时那样儿。 正当他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巴牛!把门开开!他们说一一来了,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不用猜,一听就知道是柳熙烈来了,两个人急忙穿好衣服,柳一一重新整了整头发,这才打开门,放他进来。 “来了怎么不去看我呢”?他一进来就大声嚷嚷:“这小子坏着呢,你少跟他在一起”。 “他又让你吃什么亏了呢?你跟妹妹说说,让妹妹惩罚他”!柳一一知道柳熙烈的性格,凡事都要顺着他,尤其是在巴牛在场的情况下。 “他怎么可能让我吃亏”?柳熙烈对自己的智慧相当自信,他把自己上当的情况一般都分为两种:一种是天意,一种是偶然。有了这两种情况,他就可以解释所有的陷阱了。 “还是哥哥你厉害,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呢”?柳一一想自己来的事情,除了那个下人和胡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这里肯定有蹊跷。 柳熙烈是直性子人,从来不懂得撒谎,但嘴却硬得很:“他说了,绝对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我答应了,就不能告诉你了”。 “那我呢?能不能告诉我呢”?巴牛想要逗逗他,故意问道。 “这个他倒没说,不过,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巴牛见他说得坚决,不禁有些好笑,继续问道:“他既然没说,告诉我有什么呢?又不违背你的承诺”。 “那我也不告诉你”!他向巴牛努了努嘴巴,十分不屑的说道:“一一来了,你都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巴牛忍不住哈哈大笑,把脸逼进他的脸,然后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胡子那个王八蛋告诉你的,是不是”? 柳熙烈哪里知道他是在诈他,一见他猜中了,立刻跳了起来:“你怎么知道”!随后自己解释道:“是了是了,一定是他躲在哪里偷听了我们说话。再不就是偷偷跟踪了胡子。嗯,没错儿没错儿”。他在那里摇头晃脑,解释得还很圆满。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呢”?巴牛很好奇,胡子是用什么做诱饵的。要知道柳熙烈这个人,没什么时间概念,也没什么距离感,他虽然和自己的妹妹很长时间没见了,他却并不觉得如何,在他的心里,他妹妹只要想见他,随时随地都可以。 柳熙烈想,既然他跟踪了胡子,那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他肯定也知道了,再撒谎,觉得没什么意义,就直接说道:“他说妹妹这次来,带了很多的秋山鱼,还有什么什么果儿,这我记不清楚了,总之是很多好吃的东西。妹妹,你把它们放在哪儿了”? 柳一一还真的带了很多东西,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哥哥,在吃食上那是毫不含糊,自己如果不带点儿吃的东西过去,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这倒成了胡子利用的诱饵。 柳熙烈见她没有立即回答,立刻就变了一张脸,嘟着嘴嚷道:“军营里的伙食跟喂猪的一样儿,再这么吃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年呢。我就你这么个妹妹,又不知道人家的烦恼,还让人怎么活”? 柳一一被他缠不过,只好答应他一会儿给他去拿,柳熙烈哪肯干休,立逼着走了。这里巴牛心中有气,大声喊胡子,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他早就躲了起来,要等他气消了之后再见他。 第八十五章 战前动员 柳一一来蜀山城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和他夫妻相聚,贪那片刻欢愉。她是在接到巴牛的信件之后,感觉到了他的纠结,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难在一封信里说清楚,才决定和家奴一起,昼夜兼程的赶了过来。 “军事上的事情,我倒是知道的不多,不过我知道一个道理,叫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是侍卫长可有可无,你不救也罢,若是东铎少了此人,便会影响大局,还是救他为是。凡事以人为先,人能成事,也能利人,救人如自救,就是这个道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蕴含着大智慧。虽然她分析的角度不同,但道理却分毫不差。巴牛立刻传令三军,厉兵秣马,准备启程。 “你不问我打算如何去救他吗”?巴牛很好奇,她为了给自己一个建议,不远千里而来。等到自己接受了她的建议,她又不问下文了,这多少有些奇怪。 不成想柳一一嫣然一笑,启唇说道“如果这些事也需要我们这些女人家来参与,你这个大将军不当也罢”。 巴牛禁不住哈哈大笑,在她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下,高兴的说道:“的确如此,若这点儿事情都解决不了,那我可就真没必要带兵打仗了”。 柳一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满面通红,娇声喝斥道:“臭臭的一张嘴,乱拱什么”!――掏出丝帕,用力的擦了擦,脸上更是现出厌恶的表情。 两个人乍聚乍离,心里自然是另一番滋味,但行军打仗,再没有个带家眷的道理,只得洒泪而别。巴牛差了一队人马,护送她回秋山半岛,自己则拔寨启行。 这一次他进军的路线,并不是穹桑、桑干、龙石堡一线,而是直袭于凤至的大本营曲周县。 曲周县守将于浩然,是于凤至的亲侄子,把自己的大后方交给他,可见对他的信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二十万大军全部被于凤至、于凤鸣两兄弟带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万多的老弱病残。当他得知黎九元的五万人马,正向自己而来的时候,霎时间就慌了神。急忙修书给于凤至,让他回师相救。 于凤至权衡了很久,觉得龙石堡短时间内不可能拿下,曲周县却很可能支持不了半个月。一旦曲周县被破,自己进无尺寸之功,退无所据,十万人马游食于野,到时候不战自溃,不止罪责难逃,身败名裂,连这颗项上人头都很难保全。想到此处,他一面修紧急文书到兵部,说明目下情况。然后留下两万人马继续围困龙石堡,自己带领大军即日开抜,回师曲周县。 巴牛的军队虽然比于凤至的军队先启程,却没有他们速度快。于凤至是直线行军,巴牛不得不迂回前行。而且他的行军速度极慢,每天只走三十里就安营扎寨,完全不像是要去偷袭别人。 “大将军,若是巡游,咱们不妨少用些人,若是攻敌,咱们可要抓紧。时间一长,敌人有了防备,咱们就是到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属下听说,于凤至已然回师,我军若不昼夜兼程,恐怕很难在他之前赶到。到时候他登城设防,我军如何取胜”?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右将军祝铭震,他虽然也知道巴牛用兵如神,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今他不肯速进,恐耽误了大事,因此来见他,向他说明情况。没想到巴牛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老将军但请放心,就便我此时在此停住,他也会亲自来找我,到不到曲周县无关紧要,您先好好休养士卒,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祝铭震虽然没怎么听明白,却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只得回营去了。左将军石学明见他没有问到有价值的东西,只得亲自来到中军帐,向巴牛打探。 “和于凤至这场仗,是咱们和康乐自交兵以来的第一场硬仗”。巴牛向他解释道:“咱们打楚汉,用的是诈,打楚风,用的是巧。但和于凤至这一场,很可能是死拼。我们连战连捷,士气正盛,这是我们的优势,但在兵力上,仍然是他们有优势。这种优势,在摆开阵势,正面交锋的情况之下,优势是极其明显的。所以我不得不考虑一个万全之策,在我想出计策之前,咱们不能与他发生接触”。和祝铭震得到的信息相反,他得到的信息,是他现在有点儿无计可施。 自两个人问过之后,陆续的也有人来问,他却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托了。不一日,大军来到了屈臣氏牧原。 这块平原异常广袤,一眼根本望不到边际。巴牛选择了一片隆起的土冈扎下大营,然后敲响聚将鼓,把所有的战将聚到一起,准备派兵遣将。 “屈臣氏牧原距曲周县有七日之程,于凤至到曲周县也是七日之程,也就是说,于凤至到曲周县之后,再到这里,需要十四天。我们已走了十三天,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明天傍晚就会到这里”。 “大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游击将军白智英起身说道。 “白将军请讲”。 “于凤至回救曲周县,必然在曲周县城等待我军,怎么可能再长途跋涉,来到屈臣氏牧原呢”? “此事极易明白,只是将军不思之耳”,他示意白智英坐下,然后说道:“于凤至所以留人龙石堡,是因为他对我有必胜之心,以为可以在败我之后,继续攻打龙石堡。而他对侍卫长一直有所忌惮,恐在曲周县与我相持之时,侍卫长得脱,因此上急于邀战,才想在半路之上,对我进行拦截。还有一节,这屈臣氏牧原,离龙石堡的路程,要比曲周县到龙石堡的距离更近。如果他能在此地击败我们,可以直接去龙石堡,而不耽误一点儿事儿”。 众人虽然连连点头,却仍然觉得有些冒险,如果于凤至不来,他们岂不是在这里空等一场?他们哪里知道,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巴牛在行军之初,就派出了十几路探马,按照特定的路线去打探。 “这是咱们第一次,真正的和强敌面对面,此一战不容有失”。他态度极其严肃,语气也十分郑重:“敌人多我们三万人,这三万人,有可能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我料于凤至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会用诈,但他很可能把这三万人放在同一个方阵中,中军的可能性比较大。他很有可能要用他的中军率先来冲击我们的中军。这种强硬的打法,在他看来,应该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这样儿一来我们在左右两军都和他们兵力相等的情况下,中军就成了最大的软肋。这对我军无疑是不利的。要想扭转这种不利,就得主动出击。几位将军,后日对阵之时,我将帅中军最先发起进攻。左将军石学明、右军将军祝铭震,前军将军周玉龙,游击将军白智英,你等督帅左右两军,在我未冲破敌中军之前,要守住阵脚,不得有所异动”! 四人领命坐下,右将军祝铭震又站起来说道:“大将军亲冒矢石,冲锋陷阵,自是能鼓舞军心,若一旦有失,三军何所系命?请大将军自爱,令他人担此重任”。 巴牛哈哈一笑:“祝将军美意,黎某人心领了。但此役关系重大,我料除我之外,更无担此重任者。诸君虽勇,总是略逊一筹。况且是生死存亡之机,不可有所疏漏。若此一战胜,则康乐有亡国之危,若不胜,东铎便为焦土。彼时我虽安然无恙,亦不知死所矣。诸位将军不必为我担忧,我料那康乐人中,更无我敌手,你们还是担心于凤至”! 众人不禁为他的豪情所感动,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六章 屈臣氏平原 于凤至的大军果然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到来,当他们看到率先占领土冈的东铎人时,还是有些吃惊。 “黎九元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于凤至仔细的观察了战场之后,对于凤鸣说道:“他先我一步到此,就是为了占这个地利的优势。这看起来好像无关紧要,事实上大有用途。明日布阵之时,他若因高拒守,我军去仰攻,则我军难于用力,而他可顺势而为。他若冲锋陷阵,那地势便可以为他加速,增加他的冲击力。而且登高望远,我军的虚实,他可以尽收眼底。――果然不是好与之辈啊”。 “哥哥不必赞叹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为?想那楚汉兄弟是一时不慎,误中奸计,才导致失败。并且那时黎九元守城,楚汉攻城,攻守易势,使十万大军,毫无用武之地。如今平原之上,彼此一望可知,其奸谋不得施展,两军纯以实力相拼,八万人对五万人,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他想要翻盘,谈何容易”? 于凤至也是点头称是:“你所说的,我又岂能不知?但敌人毕竟是所战皆克的后起之秀,我是不得不有些担心呐”! 第二天天刚刚亮,康乐人就开始祭神,礼炮声传到东铎大营,那些将官们就纷纷来到大帐之外。 “大将军还没起来”?右将军祝铭震焦急的问道。 巴牛的卫队长吉安特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道:“还早,大将军吩咐了,七点他才会起来,你们也先回去休息”。 “敌人、敌人已经祭神了,用不了一会儿,他们就要结阵了……”。 “那我管不着,大将军吩咐了七点起床,就是七点起床,其它的事情,和我无关。好了,都散了散了”!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回去干等。 巴牛果然在七点的时候起床,吃完了饭,按时辰祭神,然后传令,填平井灶,就在军中布阵。等他们布好阵,已经是中午了,等于是于凤至等了他三四个小时。其实,这也是巴牛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让对方等得心浮气躁,也是养自己一方的锐气。 三通鼓响之后,于凤至的中军刚刚要动,巴牛就率先发起了冲击。这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于凤至本来已经把骑兵调到最前方,准备发起冲锋,结果对方先冲了过来。临时再调弓箭手和盾兵,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只得也发起了冲锋。这样儿一来,巴牛就完全占领了先机,借着坡度优势,先头部队瞬间就冲垮了于凤至的骑兵。双方也是混战在了一起。 巴牛的中军冲过来,他的两翼却没有动,于凤至本着一点突破,赢取全局的观点儿,挥动中军大旗,让自己的左军和右军发起冲锋。东铎人居高临下,万箭齐发,把他们一阵乱箭射了回来。于是他们又发动了第二次、第三次冲锋,但始终无法撼动对方的阵型,这也是地势优势所起到的另一个作用。 于凤至见两翼不能取胜,心理上就有了变化。他自以为自己的中军足以抵挡住巴牛的冲击,于是把多出来的三万人分成两组,分别去支持左右两军。这种想法虽然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出现了问题。由于不是提前留的预备队,而是从方阵里直接调动,他的阵脚因此出现了松动。巴牛看准了时机,集中所有的兵力,向军队变动的方向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康乐人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的后军大规模的移动,以为是后军被冲散了,便开始后退。一点被破,影响了全局,溃散的态势瞬间扩大开来,以至于整个儿中军都发生了动摇。随着巴牛的开天斧砍断大纛旗,康乐人的大家迅速四分五裂。 站在土冈上的石学明等人看到这种情况,也立刻发起了冲锋,双方的混战至此全面爆发。 此时的于凤至,已经取消了分兵的计划,把那三万人重新投入到战斗中,这才稳住了阵脚。而巴牛和柳熙烈依然骁勇,所到之处,无不披靡。两个人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顾一路冲杀,杀过去再杀回来,杀回来再杀过去,把康乐人杀得个人仰马翻。尤其是柳熙烈,天生的杀神本色,一把大刀舞动起来,一刀一个,绝不拖泥带水。 于凤至站在楼车之上,看得是心惊胆战,他自以临阵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勇猛之人。于是大旗挥舞,指挥所有的军兵都集中起来,把两人围在核心。 两个人更是毫无畏惧,抖擞精神,顷刻之间就溃围而出。回头一看,还有军士在重围之中,又翻身杀入,如此几次三番,如入无人之境。 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的脑子里只有杀人,只要没有倒下,就要继续杀人。这种毫无人性的机械性行为,一度被冠以正义、勇敢、自我牺牲等等崇高无上的荣誉,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的进行。他们不会亲手去埋一个人,他们的手是干净的。但那双干净的手,只须漫不经心的写几个字,几万,十几万,甚至更多的人,就要死于非命。还是那双干净的手,它拿起战后的报告,就能看到那一串串数字。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些简简单单的数字,他们手里握着的更多数字中的一部分。 从某种角度来讲,统治者才是最自私的。他们或者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为了虚有的名誉,或者只是一时的喜怒哀乐,就会选择牺牲一部分人。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他们的丰功伟绩,失败了,也只是一时的决策失误。 这场战争,本来也是可以避免的,但一个强大的国家,要侵略弱小的国家,为了实现他们所谓的统一大业,弱小的国家自然会奋起反抗,战斗到最后。 巴牛和柳希烈的冲击,已经让康乐人损失惨重,之所以还在坚持,那是因为他们的主将还在,这一点巴牛十分清楚。所以他在乱军之中四处寻找,就是为了找到于凤至。 “那是什么情况”? 巴牛顺着柳熙烈刀尖儿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巨大的楼车矗立在前方。他心中大喜过望:“哥哥,咱们冲过去,把那个大家伙放倒”! 柳熙烈给不答话,催马就杀了过来。巴牛也紧随其后。这时候楼车上的于凤至和下面的守卫都发现了他们。于凤至急忙调军阻拦,下面的军士也拼死的抵抗。 很快,援军来了,十几个将官一起,把他们围在当中,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拼杀。不断的有人从马上坠落,他们的阵型被一次次压缩,最后,挤成了一个平面儿。当最后一个将官被柳熙烈斩落马下的时候,所有的康乐人都现出了恐惧的表情,――战斗已经结束了。 面对着空洞而绝望的眼神,巴牛第一次对敌人手软,似乎他现在才看清楚,他们也是人。但那只是一瞬间的纠结,大斧再度举起的时候,他们就只成了必须杀戮的对象儿。 最后的守卫落荒而逃,楼车上面的于凤至也最后正了正衣冠,他的末日来了。巴牛重新拨转马头,跑开一段距离之后,张弓搭箭,望着于凤至一箭射去,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人,死在沙场。 “哥哥,把大家伙放倒”! 不一会儿的功夫,楼车轰然倒塌,中军也就此告破。巴牛重新指派人马,继续支援左右两军,这才完全控制住局面。 这场战斗,从中午开始,一直打到第二天的傍晚,杀得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康乐人几乎是全军覆没,东铎人也损失惨重。于凤至、于凤鸣等几百位将官全部战死,石学明、祝铭震、白智英、周玉龙等都未能幸免,巴牛也是身负重伤,不得不把军队撤回蜀山城,进行修整。 第八十七章 奸计 胡冰卿的到来,让巴牛大感意外。不过,她对躺在病床上的他既没有过多的体贴,也没有软语温存,而是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一直担心的消息:楚雨荨启动了最终毁灭计划。 这个计划,最初也是胡冰卿告诉他的。概括来说,就是对敌人使用终极武器。没有人知道康乐人有多少这样的毁灭性武器,也没有人知道它们都布置在什么地方,但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它的威力。每一枚终极武器,足可以毁灭一个城镇。 接连的战场失利,让楚雨荨彻底失去了耐心。屈臣氏牧原一战,已经是他最后的底限,更让他崩溃的是,在屈臣氏牧原开战的同时,林诗栋带着他们收服的鸣沙山人,袭击了龙石堡城外的留守军队,和陆星河里应外合,吞掉了这最后的两万人。 “撤出前线的所有军队,无论是已经参战的,还是驻防的,都要撤出来,撤到边界线一百公里以内。鸣沙山的所有驻军也要撤出来,撤到昌图一线”。一阵暴跳如雷、歇斯底里、语无伦次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以至于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陛下,鸣沙山……”,现任大将军兼都督内外诸军事楚熊,还想做最后的挽救。但楚雨荨却没给他任何机会:“康乐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让他们在地狱等我”。 他看起来极其疲惫,不等大臣们提出异议,就转回后宫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由楚熊来做了。他立刻派出传令兵,向前线传达撤军命令,同时秘密调动终极武器的发射人员到秘密基地,只等最后的命令。 大规模的撤兵,引起了所有国家的注意,东铎也不例外。得到消息的三老院,立刻把它上报给了麦铁杖。 “形势极其严峻”!石斛的语气异常严肃:“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康乐人很可能会发动恐怖袭击。楚雨荨那个疯子要做出灭绝人性的事情了”。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要知道,终极武器是魔神院最先研制出来的,它的威力,他们自然最清楚。但之前无论是哪个国家使用,都只是单一打击,大规模的使用,还从来没有哪个国家敢做过。 “这个疯子难道要毁灭世界吗”?麦铁杖尽管感到震惊,却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不太相信,要知道,在一瞬间抹掉几千人,几万人,几十万,几百万人,甚至更多,这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串数字。 “毫无疑问!关于康乐自私的变态心理,我们已经分析过无数次了,不必在对此抱有怀疑。我们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是,该怎么办。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决定,以便把损失降到最低”。屠苏再一次的提醒众人,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只有先想好对策。 这是个关系重大的问题,谁也不敢轻易妄言,但沉默绝对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于是,石斛率先说道:“首先是避难。除了京都,全国各地可供躲避袭击的避难所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即使是京都,避难所也极其有限。我建议,动员所有的百姓暂时先迁到大山里。那里比较偏僻,敌人应该不会攻击。就算攻击,有山体遮挡,也会减少损失。另外,大都市没办法迁往山里的人,要就地建造避难所。虽然不够,还是多多益善”。 “要以什么名义呢”?麦铁杖皱着眉头说道:“终极武器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一星半点儿。一旦泄露出去,很可能引发全民恐慌,从而发生动乱。可这又是全国性的避难,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百姓们很难信服。他们很可能不听从政府命令,固守原地”。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但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根据以前的经验来看,老百姓还是比较好骗的,只要是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一个简单的谎言就可以让他们相信。 “地震,我们可以说是地震”。大祭司冬凌草说道:“天灾一直是人们最害怕的,也是不可抗拒的”。 “总不能全国地震”,屠苏说道:“我们可以在一个镇子说地震,也可以在几个镇子都这么说,但全国都这么说,难道不会引起百姓的怀疑吗”? 冬凌草不觉失笑:“大人你高估了现在人们的判断能力。老百姓的事儿,越是说的人多,越是相信的人多。没有人会怀疑地震有没有可能在全国爆发,他们只想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不是会发生地震。就算他们有所怀疑,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他们还是会选择相信的”。 屠苏用眼睛询问了一下石斛,石斛用眼神肯定了冬凌草的说法。他这才不说话了。 “不过,我还是担心,全国性的迁移,会引起社会恐慌。并且我认为,康乐人的终极武器可能很多,但要覆盖整个儿东铎,还是不可能的。我以为,他们还是会选择在重点地区投放。因此上,咱们不妨画出可能被袭击的城市,尽最大的可能保住这些城市,这样儿容易做到,也能够节省时间”。 麦铁杖的这个推论,还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他们也不相信,康乐人会把整个儿东铎炸平。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康乐人撤出了鸣沙山,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如果只是几个重点城市,那就用不着再找什么借口了”,石斛说道:“咱们完全可以直接告诉他们,康乐人要使用终极武器,或者隐晦点儿说,是要防备康乐人使用终极武器就可以了”。 “绝对不行”冬凌草立刻否定了他的意见:“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居住的地方有可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最先想到的绝对不是预防,而是逃跑。如此一来,城市里的人岂不是要跑得一个不剩?连带着周边也会受到影响”。 众人点头称是,于是在没有其它异议的情况下,他们开始设定计划、颁布命令,并且开始准备避难。 石斛仍然有些担心,他隐约觉得,康乐人的这次袭击,很可能是全面性的,只预防几个城市,有些不妥,但他没有十分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这个推论,只能是一边思考,一边往家里走。这也是他过于专心,忽略了身边事物的变化,直到进入后堂,吩咐小斯给他拿衣服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整个儿府里,简直静的出奇。 “人都去哪里了”?他虽然感觉到了异样儿,却也没有多想,仍然漫不经心的问道。 “小的是跟老爷上朝的,和老爷一起回来了的,小的也不知道”。 石斛点了点头,慢慢的坐下来,让他沏茶。又向他说道:“一会儿你去前边看看,有谁在叫一个过来,我有话吩咐”。 那小斯把茶沏好,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老爷有话就吩咐小的,咱们家都没人了。不知道是搬家了,还是怎么的,前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胡说”!石斛听他说得不像话,立刻喝道:“我不在家,岂有就搬了家的道理?还不下去把管家找来”。 那小斯慌慌张张的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不是搬了家,是招了贼了。不只是前院儿,连后院儿都搬空了。各位奶奶们也、管家伙计,还有丫头老妈儿们,都一个不剩的让人给掳走了”! 石斛听了这话,气得差点儿没从椅子上蹦起来。他走到小斯的身边,照着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骂道:“起来,没头没脑的东西。你先回去休息,待我亲自去看”!说着话,走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诡谲 他最先来到了后宅,果然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又匆匆赶到前院儿,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不止如此,所有值钱的东西,甚至不怎么值钱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真的就像被抢劫了一样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看着跟在身后,畏畏缩缩的小斯,瞪大了眼睛问道。那小斯是被他骂怕了的,再不敢说一句话。 难道是避难去了?可自己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们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呢?就是提前知道了,也不可能不等自己回来就走了。要说被人打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光天化日之下,堂堂的石府,谁有胆量来这里打劫?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昨天晚上他隐隐约约听到墙外有马车之声,而且不止一辆。难道是昨天晚上招了贼?那家里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正在他全神贯注思考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小斯喊了一声:“老爷小心”!接着就是一阵“唔唔唔”的声音,像是有人堵上了他的嘴。 他急忙回转身,想要看清楚情况,就觉得眼前一花,后脑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然后就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辆飞驰的大车里了。他的手脚被绑得很结实,嘴也被堵了起来。根本无法逃脱,只能是听天由命。 不知道跑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年轻的孩子,手里提着捧盒儿爬进车来。他把捧盒儿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儿的摆好,然后把堵嘴的东西拿下来,开始喂他吃饭。 石斛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儿,更不用说想办法脱身了。还好,他比较达观,懂得善恶随缘,祸福相依的道理,到了这个地步,就任凭人家摆布,不喊不叫,也不反抗,反而没有人来勒肯他。就这样儿走走停停,约走了五六日的光景,那大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孩子再次爬到他跟前,给他松了绑绳,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下车,咱们到家了”。 这一路上,石斛已经想明白了:绑架自己的,和绑架家里人的,应该是同一伙儿人。他们的目的,现在还不得而知,但绑架这个事实,却是成立的。接下来,他就想到贼人绑架他们的人会是谁,以及他们的目的。 如果说是仇人,他想不到会是谁。他的仇人不能说没有,但是不多。而这种恨他恨到要把他全家都洗劫一空的人,更不会有。至于说世仇,也没有听祖上说起过。 第二种可能,就是图财。但若只是图财,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绑架所有的人,他们只要把家里的东西拿走,或者绑架一两个比较重要的人就可以了。 另外一种可能,是政治性质的绑架。这种情况,只有在进行权利争夺的时候才可能出现,而在他的政治生涯中,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几种推断都被推翻之后,他也就不去猜测了,反正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也就是了。想虽然是想明白了,事到临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忐忑,看着那孩子跳下车在外面等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一道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等他适应之后,像旁边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站在那里,为首的一人,身穿蟒袍,腰挂玉带,头戴紫金冠,面白如玉,气度非凡。石斛仔细辨认,才看出他是当年的黎煜明。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黎煜明在京都经营酒馆之时,一身布衣,满面尘土,三十几岁的人就垂垂老矣。待到他移居楼橹村,以耕种为业,面朝黄土背朝天,麻衣草履,满身泥垢,当此时,谁会想到他能成为一方的人王地主?看着黎煜明笑脸相迎,石斛也只得称他一声“王爷”。 “亲家公何必如此客气?你我是从小儿的情谊,通家之好,如今又是儿女亲家。这秋山半岛,不过是一家私产,我等亦不过是个地主而已”。 石斛见他虽然贵为王者,依然不失往日情怀,大不似朝贫夕贵,低眉冷眼之人,不觉由怒转喜,笑了一笑,说道:“贤弟好大的产业,好大的地主,若天下地主都是贤弟这般,那就不需要国家了”。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手挽着手转过身来,只见他的母亲和妻子就站在不远处,她们的旁边,是他的两个女儿,石墨烯和石璧霞。再边上是林正可、林诗栋等一干人,后面是他的家人们。 “爹”!石璧霞虽然和巴牛成了亲,性格儿却一点儿没变,一见到自己的父亲,立刻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弄得石斛十分的尴尬,其他人却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难道是巴牛那孩子不知道心疼你,惹你生气了?若果真如此,你就跟着咱们回娘家”。 他说完这话,周围的人立刻哈哈大笑起来,石璧霞也羞红了脸,低声说道:“许久不见,爹爹怎么也来取笑人家”?――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黎煜明,让夫人带着女眷去内宅,让户部主事徐历山带着那些家人去住的地方,自己则把石斛、林正可、林诗栋等人带到自己草创的王宫议事厅。 “巴牛难道没有回来”?石斛好奇的问道。 “此事还是小侄来说罢”。林诗栋于是把这些日子以来,在他们身上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巴牛见到胡冰卿之后,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楚雨荨的计划,便立即差林诗栋回家,安排一家老小,和石斛一家,他则一面修表彰上奏,一面修筑避难所,准备在攻击发动之前,把军队藏起来。 “这如何能够做得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筑足以藏住几万人的避难所,谈何容易”?石斛焦急的说道,显然,他对他的安危十分担心。 “我也是这样儿说,但他说他早有防备,叫我不必担心。您知道,他一向料事如神,用智神鬼莫测”。 几个人还是不能完全释怀,但又无可奈何,禁不住感叹了一回。 “那接家人到这里,都是你做的了”?石斛忽然想到,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没有问他,要趁此机会问清楚。 林诗栋听他这么一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矢口否认:“岳父大人,您应该了解小婿,小婿怎么有那个才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况且,小婿也没这个胆量,敢对您老人家下手啊”。 石斛想想也是,就继续问道:“这么说,是巴牛安排人干的了”? “也不能这么说,他就是让我把在军的秋山半岛的人都带回来,顺便给了我一个纸条儿”。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石斛,心里想:“小子,对不住了。都是一样儿的姑爷,不能你当那个好的,我当那个坏的。说不得了,先拿你做个挡箭牌”。 石斛把纸条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马车十辆,用来拉东西。篷车十辆,拉家里下人。大车三辆,拉老夫人,老太太等等。另,可先与老太太、老夫人言之,若不从,掳之。另,且不可让岳父先知,待事成后,掳之。余不须多言。 石斛看着看着,禁不住大笑起来:“好小子!好小子!果真是大将风范,与平常人不同”! 黎煜明见他笑得奇怪,急忙接过纸条儿,从头细看,先还不觉得什么,直到看到“掳之”这两个字,尴尬的脸都绿了,禁不住也叫了起来:“好小子!好小子!地大的胸膛,天大的胆子!亲家公,你且莫脑,待他回来之时,我一定把他绑起来,任由你处置”。 林正可也把纸条接过来,看了一遍,咬着嘴唇说道:“好小子!好小子!除了他,再没人敢做这样的事儿!从小儿就是爱闯祸,不想越大这货闯得越大了”。 三个人,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提心吊胆,一个冷嘲热讽,把林诗栋看的心惊胆战,找个理由跑了出来,再不肯回去了。 第八十九章 上山 巴牛送走了林诗栋,心情有些低落。他躺在床上,看着冷若冰霜的胡冰卿,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问她道:“你准备怎么办呢?跟我死在这儿?还是回秋山半岛?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另外打算”? 胡冰卿并不理他,仍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像旁边没他这个人似的。自打从康乐回来,她一直就是如此,像是在生他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让他总是捉摸不透。 “姐姐,极地人爱做冰雕你知道吗”?他见她还是不理不睬,就继续说道:“他们年年啊,都要雕一些牛啊,马啊什么的。当然,也会雕人。他们雕的人呢,就是冰人。据说这些冰人冰冷异常,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冷的……”。 “胡说!冰人怎么会呼吸”!她毕竟是单纯的女孩子,虽然明明知道他是要逗自己说话,仍然不知不觉就开了口,这时候再收住,已经是晚了。 巴牛见她上当,心中大喜过望,便继续编道:“岂止是会呼吸,还会说话呢”!这一次胡冰卿不上当了,她扭过脸去,表示不听。巴牛心中暗乐,继续逗她:“只不过,她总不爱搭理人,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生气呢,还是生谁生气呢”? 她刚想接口,忽然醒悟,就又忍住了。恰巧这个时候,军医扎尔巴过来给巴牛换药了。 “大夫,让我来给你帮忙”。她看起来特别兴奋,跑过去接下扎尔巴的药箱,把它打开,一件儿一件儿的看着。而她偶尔的斜睨,却不经意间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这可是是让巴牛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大夫,是不是解绷带的时候得露出新肉啊”?她的第一波儿攻势果然来了,但不明就里的扎尔巴却随口答应:“嗯嗯,最好见着新肉”。 胡冰卿立刻跑到床边,准备给巴牛解绷带。巴牛不敢说话,却自然的做出了反应,胡冰卿的手到哪里,他的身子就从哪里躲开。 “大将军,绷带不解开,我可是没法换药的。你这样儿躲来躲去,岂不耽误时间”? 巴牛没有办法,只得咬紧牙关 ,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相。但胡冰卿却毫不手软,上前解开他的衣服,紧接着,屋子里就传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大夫,清洗也让我来”!在巴牛恐怖的目光中,她又拿起了棉花和药水儿。扎尔巴哪里知道她的意图,还以为是她手脚勤快,不禁要夸她几句:“小姑娘真体贴,一般人都嫌脏,不肯着手,你倒是抢着来做”。临了,还不忘嘱咐一番:“千万要好好洗干净,用点儿力擦,不要把脏东西留在里面,容易发炎”。 “好咧”!胡冰卿爽快的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波儿杀猪般的嚎叫。 “好嘛,大将军,冲锋陷阵的时候那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换个药都要叫唤出猪声儿了,您好好歇着,晚上我再来”。说着就走了出去。 报仇之后的胡冰卿显得格外开心,她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哼着轻快的小调儿。让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的巴牛,恨得牙根儿痒痒。 “你不用看我,是大夫让我这么做的。不过,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明明没什么本事,还学人家拼命。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少处伤吗”?巴牛的痛倒没有白挨,至少让她开始好好说话了。不过,这次轮到他不理她了。 胡冰卿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心眼儿!刚刚我数过了,轻伤三十几处,重伤四处,两肋上各有一处,都是穿透了。左胸一处,离心脏只有三指远。另外一处嘛,在肺下,也是对穿。这样儿都没死,看来你的命还真硬呢”! 巴牛眨巴眨巴眼睛,仍然一语不发,那样子,简直可笑至极。 “你就瞪着眼睛,别把眼睛瞪出来”!她越看他越觉得可笑,禁不住又笑了一回。 “姐姐,你不害怕吗”?巴牛忽然柔声说道。 “怕什么”? “楚雨荨既然启动了毁灭计划,咱们就很难幸免,你又和我呆在打击范围之内。所谓的避难所,不过是赴死之前的心里安慰,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胡冰卿仍然不以为然,轻轻松松的问他:“你怕吗”? 巴牛肯定的点点头:“怕!我害怕的东西很多,但最怕的,是死”。 “为什么呢”? “因为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一无所有”。 胡冰卿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问他:“既然怕,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不能拯救这个国家,就要看着它灭亡”。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楼橹村的时候,我就预见了东铎的末日,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以凭一己之力,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所以我去到秋山半岛,开创王业。后来蒙国家厚恩,委我以大任。整合五港,夜袭楚汉,及至屈臣氏牧原一战,全歼于凤至兄弟。几年之间,杀伤三十余万,所谓丰功伟绩,无过于此。人力已尽,可以但听天命了。天要灭我东铎,我无能为力。但我要看看这天,看它如何来灭我东铎”。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无力感,让这个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战神一样儿的人物,也不禁泪流满面。他不是不努力,只是做不到。 他的真情流露,也打动了胡冰卿,事实上,看到他身上那些伤口的时候,她就被打动了。如今见他伤心的样子,也不禁为他难过,掏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干泪水。 “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她抚摸着他的脸,深情的说道。 第二天她早早的起来,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然后让大夫去找现在代替巴牛处理军事的新任左将军杨无敌。和他商量,要把巴牛临时挪离蜀山城,到清幽的地方静养。杨无敌立刻就答应了,他一面修表上报朝廷,一面安排护卫人员和一系列必须用品。于是在当天下午,他们就出了蜀山城。 “咱们去什么地方呢”?巴牛心里很清楚,换一个地方,也避不开康乐人的全面打击,只不过是换个死的地方而已。 “去一个可以看到东铎灭亡的地方”。她抚摸着他宝石蓝色的长发,语气极其温柔。 马车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高山脚下。胡冰卿跳下车来,仔细的确认之后,让随从们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分成若干份儿,每人一份儿,背在身上,她背着巴牛,在前边开路,一行人向山顶爬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将近傍晚的时候,来到了山顶上一块巨大的石墙面前。 “好了,大家可以先休息一下了”。 那些人早已精疲力尽,听到她发话,立刻瘫倒在地,横七竖八的躺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她让他们重新背上东西,继续向上攀爬,直到爬上石墙顶端。 “好了,终于到了”!她看着前面那块凸起的石柱,兴奋的说道。 她略站了站,从贴身的地方,取出自己的那颗金锁,来到石柱旁,把金锁放进石柱上凹陷的部分,轻轻的扭动。只听得“咔咔咔”几声脆响,接着是“轰隆”的一声,石柱竟然缓缓的降了下去,离地面一公分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胡冰卿又拿出巴牛的那把钥匙,小心的拨开石柱顶上的浮土,把那一公分的凸起向上一掰,如同盖子一样儿的石顶,就被掰了起来。这时候,里面的钥匙孔就露了出来。胡冰卿把钥匙插进去,轻轻拧动。随着一声巨响,他们前面的石板被打开了,一条深邃的石阶,向黑暗处延伸下去。 这一波儿操作,已经把众人都看傻了,直到胡冰卿招呼他们点燃火把,跟她下去,大家才缓过神来。一时间都兴奋起来,纷纷点燃火把,向下面跑去。 第九十章 溶洞 外面一座山,里面一片天。从外面看普普通通的一座大山,内部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 他们下来的这个地方,正是整个儿溶洞的核心区域。它由顶上的天洞和另外一个洞穴连接而成。由于它坐落在那面巨大的石墙里面,位置比较高,加上完全是由晶石构成,能够反射由缝隙里照射进来的阳光,里面还是相当明亮的。空气也比较清新,且环境幽静。洞内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琳琅满目、绚丽多姿:雨后的竹林新笋,待熟的东陵瓜圃,气势磅礴的林海雪原,万马奔腾的洪荒牧场,波澜壮阔的史诗级战争,以及错落有致的空中楼阁,几乎是应有尽有;牧牛放马的牧人,寒江垂钓的渔夫,犁地耕田的农民,打柴归来的樵夫,推车担担的小商贩,伴歌伴舞的乐坊歌姬,也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晶莹透亮的石花、石果、石树、石园、石林、石头小人儿和石头小屋,更是构建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让人恨不得吹口仙气儿,让这一切都活过来。 这个洞穴,分成了上、中、下,以及暗洞四层,共有九个大洞穴、二十四个小洞穴。大的平坦开阔,小的典雅秀丽。 大洞中的一处楼阁一样儿的地方,是最具观赏性的地方。里面的钟乳石,形态各异,犹如神仙聚会:头戴平天冠的玉皇大帝、手执拂尘的太上老君,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骑鹿的南极仙翁,以及讲经说法的释迦牟尼和听法的五百罗汉,四大菩萨等等。另外一个洞里,却是另外一种景象。面目丑陋的十殿阎王,豹头环眼的鬼判,张牙舞爪的小鬼儿,和刀山火海里的罪人,构成了一副炼狱景象,不觉让人毛骨悚然。 和这个洞穴相邻的,是一个廊道式溶洞。刚刚那个洞是由上往下走,这个洞就是由下往上走了。步步登高,大有登天之势。此洞幽深莫测,曲折蜿蜒,犹如盘曲的大蛇,吞食着迎面而来的人。 走过这段蛇道,再走一公里左右。一个约十公里左右的巨大洞穴,出现在人们眼前。洞内道路迂回曲折,有三个可容纳四五百人的大厅。每一个大厅中,都有一根巨大的石柱,柱顶有喷泉涌出,看起来十分壮观。 穿过这些大厅,一阵阵清新的气息扑面来。气息中既有果香,也有花香,还有着湿润的水汽。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如同人身体上的经络,又像重叠起来的蛛网。没有走过的人,根本无法找到出路。胡冰卿也在每条道路的交叉处徘徊很久,才凭着南太铉告诉她的标记走了出来。 这一路上略显昏暗,偶有峥嵘,却并不能引人入胜。沿途更是不兴一丝风迹,直到到了另外一个洞穴。 这里就有了徐徐清风,伸出手来就可以感受到它们在流动。这也让沉闷的环境中,多了些清新的味道,使人不禁精神一震,忘了身上的疲乏。 走过这段路,就是一个不规则的大厅。此厅规模之大,超乎想象,以现在的光线,根本就看不到边际。洞顶和四壁的钟乳石,更是构建出各种奇妙的景象。有的像猿猴挂树,有的像仙鹤梳翎,有的像猛虎回头,有的像巨蟒出云,形态各异,惟妙惟肖。洞侧有一深潭,潭水清澈,可以照人。 过了大厅之后,他们见到的是一派壮观的田园景象。从洞顶滴下来的乳液,在地坪上凝成了一块块农田。有贫瘠的旱田,有水光四溢的水田,有一重重罗在一起的宝塔田,有一环套一环的梯田,田梗交错纵横。田里有棉花,有水稻,有麦子,有玉米,百谷丛生。 从这些石田折右下行,就来到一个大大的洞口前,站在洞口向外看,只见水接云,云接天,水天一色,雾海一片,飘渺犹如仙境。进入洞里,十六根高大的石柱整齐地排列在一起,就像支持起天庭的天柱,让洞内的景色更加辉煌壮阔。 从这里再向前走,靠左侧有处小洞,仅可容下十几个人。此洞东西南北上下,皆是一样儿的尺寸,且墙壁光滑,就像人工开凿之后,又经过细致的打磨一样儿,但它却是天然形成的。 和它相对的方向,是一条狭长的隧道。隧道很窄,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行。隧道的尽头,仍然是个小小的洞口,进入之后,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四周有数不清的洞穴。这些洞穴,无论从外形、面积和构成上基本一致,让人很难分的清楚。没有标记,根本无法走出去。 过了这些迷宫,就来到一片宽阔的水域。这是溶洞的地下河。胡冰卿命令从人把准备好的牛皮筏子拿出来放到水里,然后把背着的物品放到筏子上,众人纷纷坐上去,顺着水流,慢慢的划下来。 河水的尽头,豁然开朗。一个规模宏大的植物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它的土壤构成主要是砖红壤和具有灰化现象的红壤。林中的植物种类繁多,其中乔木具有多层结构;上层乔木高三十多米,多为常绿树和落叶阔叶树,树皮色浅,薄而光滑,树基常有板状根,老干上可长出花枝。 木质大藤本和附生植物特别发达,叶面附生某些苔藓、地衣,林下有木本蕨类和大叶草本。雨林中的树木多为双子叶植物,具有厚的革质叶和较浅的根系。 次冠层植物由小乔木、藤本植物和附生植物如兰科、凤梨科及蕨类植物组成,部分植物为附生,缠绕在寄生的树干上,其他植物仅以树木作为支撑物。地表面被树枝、和落叶所覆盖。 木质藤本植物随处可见,有的粗达二十、三十厘米,长可达几百米,它们沿着树干、枝丫,从一棵树爬到另外一棵树,从树下爬到树顶,又从树顶倒挂下来,交错缠绕,好像一道道稠密的网。附生植物如藻类、苔藓、地衣、蕨类以及兰科植物,附着在乔木、灌木或藤本植物的树干和枝桠上,就象披上一厚厚的绿衣,有的还开着各种艳丽的花朵,有的甚至附生在叶片上,形成“树上生树”、“叶上长草”的奇妙景色。 有些种类的树干基部常会长出多姿多态的板状根,从树干的基部两至三米处伸出,呈放射状向下扩展。有些则生长着许多发达的气根,这些气根从树干上悬垂下来,扎进土中后,还继续增粗,形成了许许多多“树干”,大有一木成林的气势,非常壮观。有些种类的树在老树树干或根颈处也能开花结果,成为热带雨林中特有的老茎生花现象。 望天树,野芭蕉和竹林、千里榄仁、番龙眼;大药树、龙果、自颜树;缅漆、山白兰。四薮木、龙血树。攀枝花、楹树林、高榕、酸枣林和水杨柳林。 壳斗科、樟科、山茶科、木兰科等等,很多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植物,也都出现了。 这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立刻冲进去,进行一番探索。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植物园所处的位置,不是某个群山环抱的小盆地,而是在一个天坑的底部。这也是为什么在外面还是冰天雪地的情况下,这里却烈日炎炎。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巴牛不禁由衷的感叹:“刚才的溶洞已经让我大开眼界,想不到还会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一幕”。 “我也是没有想到”,胡冰卿也沉浸在一种由好奇心激发出来的兴奋之中:“爹爹给我地图的时候,我以为只是一个大一点儿的石洞,没想到却别有洞天”。 巴牛从她的手里把那幅图接过来,仔细的研究了一番,也是摇了摇头:“若不是亲眼所见,仅凭看图,果真看不出来”。 两个人感叹了一番,就在树林的边缘搭起了帐篷,他们需要休息一晚,再决定明天的进程。 第九十一章 屈臣氏平原 他们把大营扎在天坑之后,巴牛让胡冰卿重新把他送回到石墙上的那个大厅。对于他来说,美丽的风景和安逸的生活都不是他现在所需要的。他最先要做的事情,是要为东铎人报仇。在那之前,他要亲眼看着它毁灭。 这个夜晚是如此安静,大地和天空都睡得特别深沉,在他的脚下,东铎人也在沉睡。他多希望这些人就在沉睡中默然离去,但命运却并不允许。 一个巨大的蓝色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照亮了半个东铎。紧接着,无数的光点出现在他们的上空,随着第一声撼动大地的巨响,一个个城市和乡村瞬间灰飞烟灭。巨大的蘑菇云一次次升起,耀眼的光芒把整个儿东铎的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气浪挟着高热,如同海上的巨浪般一波接着一波的涌过来,让远在悬崖之上的他都感受到了爆炸的余威。 两个小时之后,黑暗再度降临,集结在空中的云团把残破不堪的东铎埋起来,筑成了一座没有尸体的坟墓。大约是无法负担这份沉重,那云团竟下起雨来。整个儿东铎都在下雨,却找不到一个听雨的人。 巴牛也在这雨中,但他以为那下着的,一定是血。他感受到了热,血的热。也闻到了血的腥臭。但是他身体里的血,却怎么也燃烧不起来。这是亡国者的悲哀,他和他的秋山半岛,成为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胡冰卿靠在他的身上,感觉着他的颤抖。她不知道那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还是由于外界的影响。他也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同样儿无法确定,那是因为过度恐惧还是过激动。他们都不知道,在那个被抹去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埋藏在地下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 秋山半岛上,同样儿看到了,但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球儿,以及突然升高又突然回落的海平面。他们在庆幸,庆幸自己远离了那片炼狱。同时也在忧伤,他们朝夕相处的很多人,曾经认识的很多人,都在那片光球里彻底消失了。他们也在憎恨,但还不够强烈。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那片云,也没有看到那场雨。 陆星河也看到了,但他看到的,不是东铎,而是鸣沙山。在高耸入云的雪峰,一万多人和他一同鉴证了这个最为沉重的历史时刻。他们在感慨,感慨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他们也在伤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家乡也遭受到了同样儿的厄运,他们的亲人们也无一幸免。他们的心也在痛,但痛得还不够。战争使他们变得麻木,情感只被埋藏的太深。 西陵人也看到了,但他们看到的,只是天际的白光。他们以为是天亮之前的鱼肚白,或是偶然出现的异常天象。 半个月之后,他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这让他们既震惊又恐惧。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找到了可以讨论的话题。当然,这也让他们有了危机感。怎么去面对康乐人,成了他们另外一个热议的话题。 常林人也同样儿是听说的,他们在这个夜里睡得很香甜。只有几个起夜的人,看到了耀眼的白光。这几个人,就成了话题的中心人物。直到几个商人的出现。 得知真相的常林人心生怜悯,同时为自己庆幸。庆幸他们没有支援东铎,从而自取灭亡。 树赢、百钰、胡夏,都是听说,不过,他们听说的时间更晚,感觉也更淡薄。有人责怪康乐人毫无人性,有人责怪东铎人自取灭亡,也有人感慨一番之后,得出无数个结论。 当然康乐人是看到了,至少楚雨荨是看到了。那天晚上,他让侍卫们把他抬上了大都最高的山,站在山顶,意气风发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但是,他也只看到了一片白光,并且是在指定时间发生一段时间之后。 “太远了!太远了”!和他自以为的兴奋不同,他能够感觉到的,只是索然无味。但他的人民,却感觉到了极度的恐惧。他们正在被一个极其残暴不仁的君主统治,随时有可能把各种残酷的刑罚用在他们身上。在所有国家的历史上,也出现了不同的记载,但最终的结论,都是:这是有史以来,最灭绝人性的一次单方面屠杀。但各个国家的做法,却又出奇一致的相同。――他们选择了妥协,向康乐人臣服。与此同时,康乐人也把鸣沙山和东铎,划入了自己的版图,只等三年之后,地面上的毒素散尽,就可以设立郡县了。 “大和尚,你的罪孽深重,念经怎么赎得过来呢”?楚雨荨的心情格外的好,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到青龙寺来。对于这个老朋友,他有特别的消息想要告诉他。 “念经只是念经,念经不为赎罪”。那和尚仍然坐在那里,并未起身接驾,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楚雨荨并没有责怪他,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大和尚,既然念经不为赎罪,那念了又有何用呢”? 那和尚依然并不抬头,并且只回答了两个字:“静心”。 楚雨荨又是一阵大笑,负手而立,看着大殿上的佛像问道:“佛家敬佛,佛又为何要成佛”? “佛要成佛,是为了证我”。 “我自是我,又何必以成佛来证”? “你自以为我就是我,岂止我不是我,佛才是我”? “若佛是我,那我亦可是我,魔亦可是我,我又何必向佛”? “若三者求其一,你愿取佛,欲取我,还是欲取魔”? “取我。佛不类我,魔亦不类我,只有我类我,我不取我,亦将何求”? 那和尚忽然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意含讥讽的说道:“那你可能确定,现在的这个我,就是你要去印证的那个我,你要印证的那个我,是不是佛呢”? 说着话,他向门外走去。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楚雨荨叫住了他:“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亲自来找你,就只是为了和你谈谈佛理吗”? 他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声音略显沙哑的问道:“整个儿东铎都没了吗”? 楚雨荨也是心里一惊,随即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这么说,是都没了”?他没有转身,但身子却向前缩了一下,就像有人在他身体里抽走了什么东西,让他忽然矮了一截。 “还有鸣沙山”。他的语气里带着得意,对于他来说,折磨他的方法有很多种,只有这种,能够让他痛苦。 那和尚站在门口,呆呆的出了会儿神,然后悠悠的说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去杀过所有的东铎人,哪怕只有一个东铎人还活着,你也无法高枕无忧”。说着,他又向门外走去。 楚雨荨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那个让他不能高枕无忧的人是谁了,但是他微微一笑,昂热说道:“你弟弟也死了”! 这句话立刻让和尚退了回来,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他。 “在屈臣氏牧原一战中,他受了重伤,我们发动攻击的时候,他还在蜀山城养病”。 和尚的表情忽然变得可怕起来,他放大的瞳孔里正在释放恐惧。楚雨荨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没有撒谎,但是我不信”!他忽然恢复了平静,依然以极其高傲的姿态面对着他。 “他一定是死了!他无处可逃”!不只是因为刚才和尚的逼视激怒了他,还是自己的懦弱让他生气,他忽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和尚又大笑起来:“你果然怕他!不过,你也应该怕他,他若不死,你就得死。你现在好好的活着,他送你上断头台的时候,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大笑着出门而去,楚雨荨却气得浑身发抖,同时,对他自己确认的事情也产生了怀疑。 第九十二章 脱困 巴牛的伤养了小半年儿才完全康复,不过此时,他并不急于回秋山半岛。他还想亲眼看一看,被终极武器毁灭的土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那太危险了”,胡冰卿担心的说道:“这种毁灭性武器,往往都有剧毒。据我所知,这种剧毒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周围的环境产生影响。并且在生态平衡被完全破坏之后,也极有可能引发病毒”。 巴牛沉思了片刻,仍然觉得,有必要去看一看。 “我记得当初咱们说到终极武器的时候,你曾经说过,说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是不是”? 胡冰卿深知他的性格,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想什么办法都要去做。只好皱着眉头说道:“话是那么说,我当时只是为了让你宽心,谁知道你就当了真呢”? “那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胡冰卿想了想:“办法倒是有,就是有点儿奇怪”。 巴牛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也好奇起来:“是什么奇怪的办法呢”? “就是,就是那个东西”。她指了指身旁的那个布包儿。 难道是什么解药之类的?但解药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把包裹打开,只见里面两具章鱼服,上衣和裤子连在一起,穿到身上密不透风,只有头部那八个触礁可以通气,触角里面,是具有防毒功能的特殊材质加工的。眼睛的地方是一片大大的玻璃片,戴上之后,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情景。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巴牛摆弄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不觉得,穿上它好丑吗”?她瞪大了眼睛,用质疑的语气问道。 “你是说,就因为穿起来很丑,所以才觉得这个方法不可用”?他真不明白胡冰卿到底是什么脑回路,竟然因为衣服丑,自己不想穿而否决一个可以轻松解决问题的方案。 “对呀,这么丑的衣服,难道你会穿着它出去”?她对自己的做法十分肯定,因此上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儿。 这真的人巴牛有点儿无语了,只好耐着性子说道:“姑奶奶,现在外面根本就没有活人了,咱们穿着出去,有谁能够看得到呢”? “没人看得到,自己就不觉得尴尬吗”? “这有什么可尴尬的呢?咱们需要它,自然就要用它。别人如果需要,他们也要用啊,难道就因为穿起来丑,就都不用了吗”? 胡冰卿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和他说清楚,索性也就不再解释,直接说道:“反正我是不穿,你不嫌丑你就穿”。 巴牛见她不讲理了,就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只好自己穿起来。 “你,你还真穿啊你”!她气得把衣服丢在一旁,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巴牛无奈的笑了笑,把衣服穿好,戴上帽子,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就从洞口出去了。 胡冰卿见他走了,也顾不得生气,忙忙的穿好防护,跑着追了出来。 外面灰蒙蒙一片,山上的树木都盖满了尘土。那天晚上下的,并不完全是雨,里面还有泥。 巴牛见她追上来,心里高兴,隔着头盔,向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惹得她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一个人你追我赶,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跑下了山。 山脚下的情况比山上严重得多,很多大树都已经折断,没有折断的,也一致的倒向了山体的方向。 他们走的方向,是来时的那条路。巴牛想看看蜀山城里面,是不是还有活着的人。但来时有马车,走了一个晚上,回去是用步量,那可就慢多了。足足走了三天,才来到蜀山城旧址。 这里说旧址一点儿也不为过,甚至可以说是保护性说法,因为那里根本就什么都不存在了。不只是蜀山城,连那个绵延几十里的蜀山,也被夷为了平地。大片的土地在高温的作用下石化,沙石也被融化成了玻璃的形态。 根本就无法找到他们的避难所了,就算不去找,那结果也是可想而知。巴牛站在那里,很久都无法平静下来。太残忍了,这一路走来,他甚至没有发现一个活物儿。 “楚雨荨,楚雨荨,你可千万不能死”!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你要等着我,等着我一刀一刀的剐了你”! 胡冰卿见他站在那里发愣,知道是在怀念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们,就没有去打扰他。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从悲痛中抽离出来,然后向胡冰卿作了个手势,示意她要去秋水河,然后顺着秋水河,漂到秋山半岛。 原来这秋水河整好儿绕了东铎一圈儿,从秋山半岛的北方流向大海。这也是最近在山洞里研究地图的时候,他最新才发现的。 两个人又走了四五天,终于来到了秋水河。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秋水河竟然断流了。原来,在爆炸发生的时候,秋水河上游的堤坝被全部推平,河水也被推离了河道。现在的秋水河,已经泛滥成灾,直接流进了鸣沙山人的土地里。 这是个极其糟糕的结果,但他们必须接受。 “看来,只有顺着河道走回去了”。他在地上写到。 “那不是要绕个大远儿吗”?她也写到。 “从这里走回去更远”。他接着写到。 她想了想,在地上写到:“好”。 巴牛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字,又看了看胡冰卿,两个人禁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河道也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他们只能是一边走一边找。这样儿一来,速度又慢了不少。好在半个月之后,他们走出了辐射区。当看到自然成长的绿色的时候,巴牛像个走丢了许久,刚刚回到家里的孩子,发了疯的跑过去,在柔软的草地上不停的翻滚,并且放声大笑。 胡冰卿站在那里,急得直跺脚,大声喊道:“衣服!衣服”!当她发现他根本无法听到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都带着帽子,声音根本无法传递,便急忙拿开自己的帽子,跑到他跟前,拿开他的帽子,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衣服!衣服!把衣服脱了”! 巴牛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下意识的一捂耳朵,滚到了一边,然后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让你把衣服脱了!把衣服脱了”!她故意说了两遍,用来强调这件事的重要性。 巴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眯眯的看着她,语气暖昧的说道:“还是姐姐你放的开,我天天这么想,就是从来没敢做过。那是你脱你的,我脱我的,还是咱们俩互相脱呢”? 胡冰卿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么,气得走上前去,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娇嗔道:“我是让你把防护脱了,谁叫你脱别的衣服?天天不学好,就知道把心思用到没用的地方”。 “脱防护啊”,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儿,重新躺在地上,把身体摆成一个大字,有气无力的说道:“那脱不脱的就没什么必要了”。 “让你脱你就脱,那那么多废话”!她心里暗自好笑,却偏要拿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来对待他。 “要脱你自己来脱,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巴牛故意耍赖,心里却在做着别的打算,不过,为了迷惑她,却故意装成很失望的样子。 胡冰卿也没有多想,索性要治治他,走到他跟前,一猫腰,要去抓他的右手。她仗着自己功夫比巴牛高,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可她忽略了一点,他毕竟是个女人,在招式上远胜于他,在力量上却与他相差甚远,如今近身相欺,犯了兵家大忌,反而被他一翻手抓住了手腕,接着向怀里一拉,趁着她站立不稳,一个扫堂腿把她扫倒,接着一翻身,把她结结实实的压在了身下。 第九十三章 缱绻 胡冰卿现在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但无能为力。他一只手就按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可以腾出来做任何事,而且他也正在做,做得还很多。 胡冰卿犯了一个错误,她在威胁他:“放开我,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她又犯了一个错误,拼死挣扎。所以,她很快气喘吁吁,耗尽了力气。现在她什么都做不成了,只能委屈的流着泪。但这次她做对了,男人最怕的,是喜欢的女人流泪。所以他放开了她,来日方长。她也放过了他,同样是因为来日方长。但接下来的路,两个人都很尴尬。 他们都在识图逃避和对方说话,也在心中和自己作对。但他们又不得不靠得更紧,夜太长,初春的夜尤其长,还是在北方。在没有帐篷,没有被子,也没有火石的情况下,冷却在夜里增加。 山洞并不常有,避风的地方也不怎么避风。他听到了声音,瑟瑟发抖的声音。他懂得这声音的含义,他也在瑟瑟发抖。两个同样儿瑟瑟发抖的人,如果抱在一起,是会拧成一根手绳儿,还是会压缩成一片麻布,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但他想试试,她也想。不同的是,他真的在试,她在拒绝。这同样儿起到了效果,她热了起来,他更热。两个热得发烫的人抱在一起,是会融化成一块铁板,还是灼烧成两块黑炭,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他同样儿想试试,她也想。不同的是,他真的在试,她仍在拒绝。 这是很多夜晚中的一个,这样儿的夜还很多,这样儿的夜也很长。这种情况注定会被改变,在某一个夜里。对此他充满期待,她满怀恐惧。他是个侵略者,要强行占有别人的土地。她是个守城者,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他充满攻击性,她充满警惕性。 为此,他们错过了清澈的湖水,明媚的阳光,星空皓月。错过了层林碧染,百鸟鸣啭,小溪潺潺。但这一切都将改变,他们自己也都在变。攻城变为掠地,抵抗变为犹豫。他们的路也在变,景物忽然不同了,到处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夜晚也变得不同了,充满了诗情画意。 劝降的言辞委婉而充满柔情蜜意,抵抗者却不愿就此放弃最后的阵地。她从未失守过,第一次就成为了划定从前和未来的界限,她将完全不同,彻底失去原来的自己。但我们说过了,路很长,夜也很长。很长的路上,很长的夜里,注定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并且,他们都很冷。 为了取暖,却让他们看起来更冷。同样儿的纠缠,同样儿的气喘吁吁,同样儿的并未放弃。两个人都并未放弃。这些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看到了星空,移动的星空。他第一次注意到草地,震颤的草地。天摇地动,斗转星移。 他宣示了城市所有权,她对俘虏做出了最新的定义。城市包围了他,他拥有了城市。现在的路依然很长,夜也依然很长,他希望路更长,夜更长,她也希望。但现在的路上有了风景,夜也有了幔帐。 这是个恒久不变的话题,短暂与永恒。永恒的路,永恒的时间,短暂的生命。生命在路上交替更迭,不停的变化。路也在变化。缓慢是一种优势,也是一种劣势,它代表着被动,被动就有可能要接受逆来顺受。它会被定义,定义为某一段的开始,或者结束。他们的结束在秋山半岛,那里有人在等着另一段完全不同的开始。 所有的人都没想到能再见到他们,还是生龙活虎的他们。只是他们都黑了,初春的太阳并不友好。他们也都沧桑了,初春的风同样儿不怎么友好。初夏的太阳和风也不怎么友好,他们走了太久。 但还不够久,所以,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成亲。名正言顺的互相占有,光明正大的互相占有。这是个热烈的夏天,每个人都很热。但有些人觉得热的不够,有些人惹得口干舌燥。 树荫和海风是给想要它们的人存在的,有些人想要的是不同的风景。胡冰卿是这样,柳一一是这样,石璧霞是这样,巴牛也是这样。但她们的夏天就是夏天,他的夏天还有仇恨。短暂的软弱,是人性光辉上的一个污点,污点就可以擦拭,现在他要擦拭它,并让人性发光。 秋山半岛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他们拥有了一万人的军队,但秋山半岛太小了。小就无法容得下,容不下就需要扩张,扩张就意味着侵略。但他们无处可去。康乐人的土地太大,大到能把他们衬托成蚂蚁,而蚂蚁,挪不动整片森林,一棵树也做不到。所以他们要挪自己挪得动的东西,他们周边的群岛。 还是相同的场景,巴牛站在船头,裘震海站在渡口,单刀赴会。他们看起来都没有变化,裘震海没有更年轻,巴牛也没有更苍老。但他们又都在变化,巴牛是坐着自己的船,裘震海站立的,有可能不是自己的岛。 “大将军”!裘震海依然是抱拳拱手,但上次他称他为东铎第一勇士,称呼不同,意义不同。 “老英雄”,巴牛也是相同的动作,称呼相同,意义却并不相同。他们现在是朋友,也是敌人,朋友兼敌人。几个角色间可以相互转换。这和以前也不同,以前他们只是朋友,不需要另外一个身份。 三仙岛的议事厅,没有什么变化,两边的人,没有什么变化,两个人的位置,依然没有变化。他是主人,他是客人。但他们都不确定,几天后,或者今日之后,谁会是主人,谁又是客人。 “只剩下我们三仙岛”? “只剩下你们三仙岛”。问题很简洁,回答也很简洁。简洁,代表着选择性不多。只有这样儿或者那样儿,或者只有这样儿,或者不这样儿。巴牛带来的希望也不多,他要请他出山,共创大业。他给他的希望也不多“老了”。千里马老了就不再是千里马,而是一堆肉,可以吃,或者不能吃的肉。英雄老了,也就不再是英雄,只是正在活着的人,或者还在活着的人。 “我不能把秋山半岛让给你,因为我要做的事,你做不到。我也不能把权利让给你,因为我还有我要做的事,你可以不去做任何事”。话说得直截了当,直接就很刺耳,但更有效。 “你想做什么事”?他也很直接,和直接的人,说直接的话,会提高效率。 “消灭康乐人”!他的话说出来就不容人质疑,但他偏要去否定:“不可能”!他知道他很了不起,用三万人,消灭了康乐十几万人。用五万人,消灭了八万人。关于他的传说,足以让他封神,但神也只是神,他不能统领神界。 “为什么”?他不像是在问,更像是在挑衅。他也并不知道答案,答案不重要。 “康乐太大,你太小”。他说的是实话,同样儿不容置疑。螳臂不能挡车,蚍蜉撼不动大树。他忽略了动态,只看到静止。孩子不可能永远是孩子,壮年不永远是壮年。 “我会把大变小,把小变大”。他同样充满信心,不容置疑。但他还是要否定:“我不信”! 言尽于此,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去证明,就像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确定一样儿,但两个人都固执己见,不肯让步。 两个人最终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句话:“咱们还是兄弟,永远是兄弟”。兄弟还是兄弟,因为兄弟了解兄弟。他不相信他会成功,他不相信自己会失败,这是观念上的不同,无关情感。他又得到了兄弟,他没有失去兄弟。这是最后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足以改变两个人命运的结果。――结果才最重要。 第九十四章 吃人 三年,是个很长的时间,也是个很短的时间。三年里,有些人出生了,有些人离世了,有些人发达了,有些人落魄了,有些人还是有些人,有些人不再是有些人。有些人只是增长了三岁。楚雨荨就是如此,他只增长了三岁。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做的了,除了虚度年华。 九州大陆不再有东铎人,不再有鸣沙山人、胡夏人、西陵人、常林人、百钰人、树赢人,只有康乐人。所有的人都是康乐人,必须都是康乐人。他很聪明,学会了分类。让农民知道自己是农民,工人知道自己是工人,商人知道自己是商人,士大夫知道自己是士大夫。每个人都明确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正在做,或者正准备做的,就是证明这个身份。 楚雨荨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在努力的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些努力,就是让农民更像农民,工人更像工人,商人更像商人,士大夫更像士大夫,他自己才能更像他自己。不是成魔的自己,不是求佛的自己,只是现在的自己,人形的自己。但他还是常常去看大和尚,就只是去看,一句话也不说,一句话也不听,只是看。大和尚不看他,依然不看他,在他的心里,他不存在。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只是个人,胡思乱想。 身份只是一件儿衣服,穿上它和脱了它没什么区别。衣服只是用来穿上,或者脱下的,穿上与脱下,对衣服也毫无意义。但人不是为了穿衣服和脱衣服才存在,衣服却是为了穿上和脱下才存在。这是需要与被需要的矛盾。楚雨荨的衣服很好,也只是很好,还是一件儿衣服,不是其它。什么时候他赤裸裸的去面对自己,什么时候才是和尚开口的时候,但这个机会并不存在。――他死了也是要穿上衣服,只是不同的衣服。所以他不用开口。 楚雨荨却需要开口了,因为他是人,即不是神,也不是魔。他在胡思乱想,人总会胡思乱想。 “黎九元没有死”。他不需要去看他的表情,他只是想告诉他,他没有其他人可告诉。其他人只是其他人,无关紧要。 “他统一了周边的岛屿,兵力已经到了三万人”。他还是不看他,他也不看他。但是,他很得意,他是个和尚,既不是佛,也不是魔。和尚也有和尚关心的事,和尚也有父母和兄弟,也有憎恨的人。 和尚不说,他还要说:“我们的军队开进了东铎和鸣沙山,之后就是秋山半岛”。这不是虚张声势,他要彻底治愈失眠,用巴牛做为牺牲,奉献给天帝。但他不确定这个决策是否正确,三万人,一个并不吉利的数字。这个数字看起来是命中注定,无法回避。所以他一直在想,三万人,三万人,这个并不吉利的数字。 他又惊异于另一个数字,十万人,三万人。从海上去的军队是三万人,从陆地去的军队是十万人。这同样儿是一组不吉利的数字。不吉利就是不吉利,无法解释。 他的两个将军却附和吉利的要求,平寇将军盛世源,荡寇将军时秋语。他们也附和将军的所有特质,成熟、稳重、勇决、英毅。但他们自己并不觉得。既不觉得自己的名字吉利,也不觉得十万和三万不吉利。但他们好像认为十三很不吉利,因此要把十和三分开,十就是十,三就是三。 最少的人,最先到了。他们有四十艘大船,船坚炮利。这是他们的资本,也是他们唯一的资本。他们的资本是船,不是人。但他们相信人也是他们的资本。三万人在秋山半岛登陆,背水结阵。进可以攻入腹地,退可以上船。他们很聪明,上岸,但不深入。他们在等,等那十万人。三万对三万,不能必胜。十三万对三万,胜面儿更大。所以他们要等。 巴牛也在等,等一个人,等一些人。这些人在三仙岛,那是他的兄弟,有他送去的二十艘战船。吴世勋的战船,还有吴世勋。吴世勋不是他的朋友,是他朋友的朋友。两个人一见倾心,成了朋友。一个是海贼,一个是被俘的将军。 “我要去消灭康乐人,他们的海军”。裘震海找到吴世勋,对面而坐。有酒,苦酒。苦酒难以下咽。但他还是要咽,他比酒更苦。苦酒难咽,他也咽了。他的苦是因为他,他还会给他带来更多苦。所以,苦酒难咽。 “我不去”。回答很干脆,并不出人意料。他也不愿他去,只是要告诉他,他有权知道,他同胞的仇人。他可以不去复仇,但他有权知道。 “我也是康乐人”。他在补充,补充说明他在意。他很在意,康乐人知道他的朋友要去消灭康乐人,康乐人就没有了朋友。朋友不会杀朋友的同胞。但他会,他是东铎人,他的朋友也是东铎人,比他更早的朋友。两个朋友必须取舍,他选择巴牛,因为巴牛是对的。――必须消灭康乐人。 “康乐人灭了东铎”。这是最好的理由,这理由不可辩驳。康乐人犯了罪,还在继续犯罪,他要去伐罪。而消灭,是最直接的方式。最直接的方式,才是最好的方式。 “不是所有康乐人”。他还在狡辩,因为他是康乐人,他要给赎罪的心一个解释。他不必为这些人赎罪,他是在赎他自己的罪。因为他是康乐人,在这个时代,康乐人都有罪。 “但他们屠灭了所有的东铎人”。这是个惨案,不可原谅的惨案,需要被审判。但他不是去审判,他要去执行。审判太复杂,他喜欢简单。简单往往更有效。 他不再说话,但沉默也可以表达反对,虽然这种反对往往被忽视。他的反对同样儿被忽视,他只是来告诉他,不需要他的建议。这件事不可改变,命中注定。 所有的酒都是苦的,还是苦不过他。他太苦,苦到酒都感觉到了他的苦,酒不再苦。不苦的酒是水。他在喝水,一直喝水。从他启航开始,到酒杯落地。 酒杯落地,苦的人死了。死的人还是很苦,苦死的人回归了大海。他不再苦,大海更苦,苦得更深。苦海没有岸,苦海不需要岸,因为苦只有自己觉得,你也可以自认为很幸福。 裘震海不是苦人,一个人苦已足够。他要让那些导致他朋友痛苦的人,被海水腌渍。海水太苦,苦到他们的灵魂,灵魂必须赎罪。为别人赎罪,为自己赎罪。 康乐人并不觉得自己有罪,杀人是军人的义务,区别只是杀什么人,怎么杀。杀一个人,还是杀十个人。杀几百人还是几千人,还是几万人 ,甚至更多。他们生下来不是为了杀人,但活着有时候毫无选择。 他们也庆幸终极武器毁灭了东铎,否则他们可能会被别人杀死。现在,他们同样儿希望运用终极武器,他们仍然有可能被别人杀死。他们要去面对的是战神,他们正在面对战神。战神是敌人的神,是他们的魔鬼,而魔鬼,总是要吃人的。 被吃和吃人,这就是战争。吃人的永远是统治者,被吃的永远是普通人。这也是战争。战争就意味着泯灭人性。互不相识的人要致对方于死地,不是因为自身利益,不是因为理想抱负。只是因为某个人愿意,或者某些人愿意。某个人或某些人,也许是正常人,也许不是,这不重要,只要他们是某个人,或某些人。他们穿的衣服,决定了他们的权利。他们脱下衣服,也会成为被吃的人。但他们不担心被吃,他们一直穿着衣服,不同的款式,同一种衣服。 被吃的人,不是选错了衣服,是因为没有选择。 第九十五章 时秋雨 秋山半岛需要陆攻,陆攻不需要战舰。他们的战舰不多,十艘。十艘护卫,三十艘运兵船。十艘护卫舰在外,内部是运兵船,中间是小船巡防,这是水寨,荡寇将军时秋雨的水寨。但水寨不是为了应敌,在水上他们没有敌人,他们的敌人在岸上,他们也在岸上,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儿认为。 浓雾,常见的海上晨雾。太冷,太浓。浓雾里始终有他们见不到的东西,他们认为没有,见到了也不会相信的。浓雾不意味厄运,除了刻意为之。裘震海就要刻意为之,他更熟悉这片海域,更熟悉在雾里穿行,他们是贼,贼总有贼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贼总会出其不意。 但他们还是没有发动攻击,他们在等,等着浓雾散去,太阳出来。他们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处决,不是在雾里,不明不白。康乐人也在等,漫无目的的等。等着雾散去。雾让他们看不透,让他们在异国他乡迷茫。所以他们担心,担心雾里有什么东西。这东西极其危险,代表着杀戮。 雾开始变薄,薄薄的雾让他们看得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中,有船的影子,像一片山冈,很短的一段山冈,山上有树,奇怪的树。比山还大的树。 “为什么会有山”?那里原本没有山,有山就值得怀疑。无论你怎么怀疑,它还是山,山没有危险,和令人向往。 “这里也有山”。现在他们意识到,山的出现,并非偶然。但山终归是山,没有威胁性。如果山不是山,意义就会不同。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山如何变化成战舰。幽灵战舰!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他们,像是一只只凝视着死亡的眼。 那是他们自己的船,消失了很久的船。吴世勋的楼船。这种楼船他们只拥有过一次,让他们误以为是吴世勋重新出现。消息传到中军大帐的时候,炮声同时传到。吴世勋不及披挂就跑出帐外,他看到的是一派火光,和惨不忍睹的屠杀场面。他的十艘炮舰几乎没有还击,就被陆续击沉,运兵船就成了活靶子。完全暴露在炮火之下。但裘震海很懂得节省弹药,集中火力,把船体击穿之后,就把炮口转向了陆军大营。 荡寇将军时秋雨是有名的宿将,但这种意外情况,仍然让他措手不及。想要撤退已经无路可退,这里是秋山半岛,秋山半岛欢迎康乐人的方式,是出鞘的利剑。 裘震海没有再给他们考虑的时间,调整炮口之后直接开火。爆炸声瞬间震撼了大地,爆炸的气浪让作壁上观的秋山半岛人都忍不住惊叹。这就是武器的力量,没有生命的武器,对有生力量的单方面屠杀,让人的重要性在战争中迅速减弱。一万人消灭三万人,不但绰绰有余,还没有耗损。 一排排的炮弹打过来,死伤一片。战场极其混乱,逃亡的人一次次冲出去,又被一次次赶回来,里面是粉身碎骨,外面是强弓劲弩。战争就是这样儿残忍,战争中的人不再是人,是一个个长着手脚的尸体,今天从死亡中醒来,明天迎接的还是死亡。 炮击终于停止了,战争却还在继续。岸上的秋山半岛人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裘震海的信号刚刚发出来,他们就发起了疯狂的冲击。 劫后余生的康乐人,还没有在惊魂未定中走出来,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略做抵抗就溃败下来。无数的人跳入大海,向跳入开水中的鱼,拼尽全力在挣扎,直到精疲力尽。 大海仍把他们送上岸,他们跳进去的时候想逃离,浮上来就不需要逃离了。逃离是为了活命,活不成就活不成,死在哪儿都一样儿。岸上已经在打扫战场,裘震海扬帆起航,他不需要见巴牛,巴牛也不需要见他。他只做他愿意做的事,帮助愿意帮助的朋友。他也是。 足足一万人,俘虏了一万人,荡寇将军时秋雨也在其内。这些人他要送给裘震海,这是他的俘虏,他只是替他抓起来。他们可能成为三仙岛的劳工,运输员,或者是海贼,但他们不会再成为康乐人,三仙岛没有康乐人,只有海贼或者死人。 裘震海接受了这份厚礼,就像当初接受二十艘战舰一样儿。他给他,他就要。他给他说明他愿意给,有人愿意给,自然有人愿意要。 三万果然是个不吉利的数字,荡寇将军时秋雨也不是个吉利的名字。 消息很快传给了平寇将军盛世源。这给了他一个提示,秋山半岛不只有半岛,还有周边群岛,他也需要提防偷袭。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安全的路,绕道京都,再由京都进军秋山半岛。而且,他十分谨慎。前面至少有十几波探马,探马回来,确定了没有危险,他才会前进。这导致他行军速度很慢,比蜗牛还慢。 “这是个大麻烦”,议事厅里,巴牛说道:“不设埋伏,没有偷袭,我们的三万人很难战胜十万人。野战更是毫无胜算”。这是他第一次犯难,面对一个如此谨慎的人,他有点儿无能为力。 “那就只有利用地形优势了”,兵部主事柳传志说道:“十万大军,是个庞大的队伍,他们无论是行军,还是扎寨,都需要相当大的面积。秋山半岛只有一个地方符合这个要求,那就是我们开垦出来的那片土地。他若扎营,必在那里。但那里也有一个不利条件,就是海拔太低。白蟒河在它的北面,黑龙河在它的西面。这两条河每年都会泛滥,一旦泛滥,就会淹没平原。我们为了开垦这片土地,修建了沿河大坝,使河水改道,这才避免了水灾。但危险依然存在。如果敌人在那里安营,我们可以采用水攻的办法,决开大堤,让两河之水灌进平原。俗话说水火无情,在如此广阔的平原里,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我们想得到,敌人自然也想得到”。吏部主事瞿伯玉说道:“盛世源如此谨慎,绝对不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认为,他会把大营安扎在那里,但与此同时,他也会重兵守住两条河,最主要的是,我不认为他们会在那里驻扎很久”。 “不错,他是来攻打我们的,为了不给我们喘息之机,他们会很快发动进攻。我们也无力抵挡,兵力上的差距太悬殊”。刑部主事柳南山也说道。 “那就只能是在路上设伏了”。巴牛这时候说道:“只要他能够到达平原,扎住阵脚,我们就毫无胜算了。不过我刚才仔细的想了一下,觉得谨慎的确是他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缺点”。他看众人不太明白,就继续解释到:“盛世源每天派出几路探马去打探,这的确是他的高明之处。但每一路探马,最多也就打探出五十里之内的情况,想要知道五十里之外的情况需要到第二天,百里之外需要到第三天。以此类推。由此,我们可以制定一个计划,就是在两拨儿探马交替的阶段去设伏。也就是说,第一拨儿探马回来之后,五十里之内是真空的。第二拨儿探马回来之后,一百里之内是真空的,我们可以把部队调到合适的位置,利用这段儿真空阶段进行埋伏。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这一百里的地段,把他们引到那里去。他们初来乍到,我们却久居此地,对地形的了解,他们远不如我们,预知危险的能力,自然也会降低。再好的拐杖,也无法让盲人知道它覆盖范围之外的坑。盛世源的确够谨慎,但不了解地形,仅仅依靠伸出去的触角儿来判断,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第九十六章 盛世源 盛世源自进入秋山半岛以来,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让一向稳重的他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他有多难对付。也知道十万人马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并不是绝对优势。时秋雨全军覆没,这样儿的事情也曾经发生过,在棋盘镇,在蜀山城,在屈臣氏牧原。他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他很清楚。如果能够正面交锋,他的胜面儿还是更大,这一点他同样儿清楚,所以在此之前,他不容有失。 在第三天,他的探马终于发现了秋山半岛军队的痕迹。离此六十里的路上,有兵马行过的痕迹,而九十里的地方,就是一片狭长地带,两边丛林密布,绝对是设伏的绝佳地点。这让他不得不选择另外一条更宽阔,更安全的路。 仅仅行进了一天,他们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三条路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三条路的探马都没有回来。他又重新派出了两拨儿探马,还是没有回来。直到第三天,左边一条路的人才赶回来,但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我是在回来的时候被当地人埋伏的”,六十里之外的探马说道:“那时候天刚刚黑,我因为骑得比较快,没有注意到路上有人,被他们使了绊马索”。 “我比他晚出去一个时辰,出去不远就被绊倒了,有可能是他被人发现了,但没来得及抓他,我去了才被抓的”。他一脸晦气,倒霉的样子十分可笑。 “抓你们的是当地的农民吗”?盛世源问道。 “看起来不太像”,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先前的那个人说道:“虽然是农民打扮,但衣服都很干净,皮肤也很白。农民是不可能有那么白的皮肤的”。 “还有一个大个儿”,另一个人也忽然说道:“那个大个儿绝对不是农民”。 “怎么见得呢”? “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一直垂到小腿的位置,农民是不可能留这么长的头发的,更不可能保养得那么好”。 盛世源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么,头发的颜色,头发的颜色是怎样儿的呢”? “是蓝色,很深很深的蓝色,闪闪发光的蓝色”! “宝石蓝”? “对!就是这个颜色”!他奇怪大将军为什么会知道,就像他亲眼见过一样儿。 “这个人我见过”,他颓然说道:“当年在大都,济北王的座上嘉宾就是他,黎九元”。 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为之动容。在当今天下,军事界唯一一个让人谈虎色变的绝对天才。棋盘镇、蜀山城、屈臣氏牧原,这三场战役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楚汉、楚风、于凤至兄弟,无一不是难得的将才,在他面前却不堪一击。他的残忍也是令人畏惧的,骆园的那场大火,烧死了一万余人,屈臣氏牧原一战,更是杀敌无数,并亲手射死了于凤至。这样的敌人足以让他们不寒而栗,如今,他又出现在自己前进的路上你。他们是来征伐他的,却不愿和他过早相遇。 “那你们是怎么逃跑的呢,难道是他们放你们回来的”?盛世源毕竟是名将,名将就可以把心中的恐惧压制住,并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那个大个子走了之后,剩下几个看着我们的人,他们是真正的农民,我们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就把我们放了”。他们感到很幸运,大个子走了,他们还有钱。 “大个子去哪里,你们知道吗”? 两个人想了想,对望了一眼,摇摇头说道:“这个没听说,就是那两个农民说前年的路多难走,还望前面去。――想来是到我们前面去了”。 盛世源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然后正色对部下说道:“黎九元既然在这里出现,他的军队就不会远。他们很可能在前面设伏,等着我们钻进去,或是知道我们来到了这里,他们去前面据险而守。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们都不必去冒险,所以我决定再返回去,重新走那条发现行军痕迹的路”。 “大将军,一路不通,还有另外两条。何必再回去呢?一旦回去,迁延时日不说,万一有伏,悔之何及”?副将军吴其人说道。 盛世源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另外两条路的探马也没有回来,这说明他们也都遭遇到了相同的事情。虽然黎九元不可能在三条路上都设伏,但到底哪一条路有埋伏,我们也不能确定。走任何一条路都是具有危险性的,所以我想回头走。黎九元在这里,他的军马就不可能在那里。只要他不在那里,别人就不足为虑”。 其他人也同意这个方案,对他们来说,离巴牛越远越好。于是拔寨都起,重新返回。走了一天之后在,才又回到原点,从那条路上走下来。 这是七月天气,变幻无常。一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山洪爆发,前面的道路被冲毁,他们不得不先修好路,然后进军。这样儿一来,就又耽误了三四天。 巴牛处处设置疑兵,让盛世源在秋山半岛上绕起了圈子。他们走走停停,绕来绕去,最后完全失去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向哪条路上走。就连一向谨慎的盛世源也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咱们中了敌人的奸计”,当他们走到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之后,盛世源立刻下令扎寨。他想要先稳一稳,安定一下军心,也理一理思路。 “路上的那些可疑之处,很可能是敌人的疑兵”。现在知道,为时已晚。不过总比一直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咱们怎么办?反其道而行之”?副将军吴其人说道:“黎九元一向诡计多端,他若知道我们向疑处而行,万一以虚为实,设下埋伏,岂不是依然要中计”? “依我说,也不用管他什么伏兵不伏兵,咱们十万人马,就是遇伏,也不可能同时遇伏。一方遇伏,几方支援,他们又能耐我何?不如就堂堂正正的走”!车骑将军徐泽大声说道,他一向性子暴躁,这些天更是愤怒不已。 “此计不可”!盛世源立刻进行了否定:“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楚汉、于凤至,无不是以多对少,顷刻间被敌击溃,身首异处。我虽不怕死,但丧军辱国,其事不小,还要谨慎行事”。 众人不觉默然,他们虽然觉得盛世源过于谨慎,但更好的办法,他们也没有。 “不如这样儿”,盛世源想了想说道:“咱们先驻扎在此,然后派出几路人马前去探路,看看哪一路可走,咱们再走,诸位以为何如”? 众人齐声答应:“悉听大将军吩咐”!于是他派出三路人马,每路一千人,出去探路,自己在这里静静等着。但十万人马,在这样儿一个小地方驻扎起来,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如今又是秋初夏末,雨水频多,且暑气未散。几日下来,军中就出现了疫病。很多士兵出现了皮肤溃烂,手脚肿胀的情况。日子一多,情况就更加严重了,痢疾与流感并行,逐渐的出现了死亡的情况。山中虽有草药,军医却不多,这导致了大部分人救治不及时,耽误了时间。而且疫病本来就无药可救,这么多人交叉传染,很快,几十几百的人开始死亡。 几乎无人幸免,所有的人都被传染了,能够存活下来的人不到三分之一,且都身体虚弱,奄奄一息。 “大事去矣”!坐在大帐里,盛世源心如死灰,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巴牛能够快快到来,他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天,只不过是无路可走。 第九十七章 对话 当九龙旗漫山遍野插起来的时候,康乐人已经不再惧怕,他们经历过更恐怖的事情。但巴牛给他们带来的,却是希望。 “我要亲自去看看盛世源”,巴牛对众将说道:“我们是老相识了,老相识遇见老相识,总得要见上一面。我不想在他死后去见他,更不想去单方面告别”。 但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车骑将军图拉丁率先站起来说道:“大将军身系国家安危,不宜轻易以身犯险。康乐人豺狼之性,咴蛇其心,就便是和平时代,都不宜深交。如今两国成仇,战场相遇,生死存亡之时,此行万万不可”。 卫将军尤浩然也说道:“将军以盛世源为故旧,盛世源未必以将军为故旧。如今他新遭大难,在我围中,已无脱身之计。若将军轻去,恐他遂劫将军为人质,希图一线生机。就便无此事,彼在瘟疫之中,危险性亦不小。依属下之见,还是不去为妙”。 “康乐还有三万人,这三万人生死之权在我。彼惧我判其死,望我给其生,我若开其生路,将匍匐迎我,何难之有?康乐人并非豺狼虎豹,无须以禽兽待之。我之此行,将开所有康乐人之生路,自此之后,或归者如流,如何勿行”? “如此说来,大将军是要招降他们了”?中郎将汤玉麟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善,像是正在和谁呕气。 “有什么不妥吗”?巴牛同样儿盛气凌人。 “大将军是何国人”? “东铎人”。 “东铎何在”? “有我在,东铎就在”。 汤玉麟冷笑一声,极其尖刻的说道:“即便大将军在,东铎却也已经不在了”。 巴牛心里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故意反问道:“此话怎讲”? “秋山半岛是秋山半岛,东铎是东铎。一个秋山半岛,怎么代表得了东铎”?他此话一出,几乎无人不感到震惊。他说得的确没错儿,巴牛代表不了东铎,秋山半岛也不能,但现在,东铎只剩下了秋山半岛如果把秋山半岛也否定了,那么东铎就真的已经灭亡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巴牛一直以恢复东铎为已任,汤玉麟这么一说,无疑是连他的理想也否定了。 巴牛不禁勃然大怒,双目微睁,两道寒光直直逼汤玉麟,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说,我不配”? 汤玉麟在最不应该沉默的时候选择了沉默。而充满,有时候是最好的回答。 整个儿大帐静得出奇,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巴牛的手已经摸到了佩刀,但他还在忍耐:“那么,你认为,谁配代表东铎呢”? 这是最后一个台阶,汤玉麟不会不知道,但他偏偏没有下:“没有人配”! 这句话就像一声闷雷在众人头顶上炸响,人所有的人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一个个就像泥塑的护卫,木雕的将军。 又是一阵死寂,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甚至很多人都不敢大声喘气。这是自秋山半岛的军政独立之后,第一次有人感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战巴牛的权威,也是第一次有人敢公开否认黎家政权的存在价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汤玉麟凶多吉少的时候,巴牛忽然放下了握住刀柄的手,淡然一笑,说道:“如果我不配,才没有人配”!他说得极其坚决,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这世界上只要还有一个东铎人还活着,东铎就没有灭亡!另外,康乐人以极其残酷的手段灭掉了东铎的大部分土地和人民,这一点,你们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忘记。但请记住一点,不是所有的康乐人都是敌人,就像不是所有的东铎人都是朋友一样儿”! 他最后这句话明显意有所指,汤玉麟自然也十分清楚,不过,他仍然无法接受对康乐人的宽容,这也是后来他谋反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过现在,他却无话可说。 “骠骑将军要和我一起去,中郎将也要同去”。巴牛说完这句话,就让众人各散了。第二天 巴牛带着柳熙烈、汤玉麟和二十个亲兵,来到盛世源的大营之外。 “我们家大将军亲自拜见荡寇将军,请诸位说知”。巴牛的家将来到营门之前,对守营军士说道。 守营军士急忙报道中军。此时的盛世源,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他虽然知道自己毫无取胜的机会,但事已至此,不得不勉强为之。如今忽然听到巴牛亲自来访,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说,黎九元现在在营外”? “是的”。他也不敢相信,但他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他还要来营中来见我”? “是的”。这一点他也一样儿不信,但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盛世源平静了一下心情,心中暗想:“他来显然不是为了叙旧,我们的交情,也没有到这种程度。那么,他就是来劝降的了”。能够让大名鼎鼎的黎九元亲自来劝降,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耀,但他还是希望,他是来放他一条生路。 “请进来”!沉思良久,盛世源长叹一声。现在他别无选择,要么殉国,要么投降。所谓千古艰难唯一死,绛侯周勃平诸吕,安天下,位极人臣,及至沦陷囹圄,见狱吏如临大敌,见廷尉如入地狱。何况盛世源这样儿一个平常人。巴牛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冒险前来。 “大将军别来无恙”?巴牛命随从献上礼物,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儿,满面含笑的说道。 “如此情形,实难说无恙”。盛世源苦笑了一下,满面含羞的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将军又何必太在意?想你我昔日在济北王座上,论及军事,意气风发,各胜擅场,真可谓一时瑜亮,当世之雄豪。今日一朝失利,如何就隳堕锐气,不做他日之想”? 盛世源极知此言不过是客套话,也只能借坡下驴,尴尬一笑,说道:“往日无非纸上谈兵,怎么做得数儿?今日大将军不负当日之言,而某已预作山中之鬼物,不可同日而语了”。 巴牛原是劝降来的,现在见时机成熟,即刻说道:“将军此言差矣,黎某正欲与将军协力同心,共建大义,将军如何做此不吉之言”? 盛世源是心里有了主意才请他进帐,见说道这里,心里已经是喜出望外,但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少不得要推辞一番:“大将军此言差矣,你我往日虽是朋友,但现在各为其主,盛某人智不如人,有死而已,愿大将军勿复多言”。 “人生而知者,礼义廉耻。凡义之所在,生死以之,何必分康乐人,东铎人?楚雨荨残暴不仁,先侵略鸣沙山,继而灭之。又侵略东铎,又灭之。凡经事七年,灭国二,杀人无算。虽桀纣何以过之?桀以不道,天下叛之。纣以不道,亲戚叛之。微子、箕子,皆至亲骨肉,所以弃暗投明者,以好义无穷,而不可以虚言费耳。将军亲不过微子、箕子,而楚雨荨暴于帝辛。将军如何不能舍彼就此?且将军以十万之众离康乐,误入绝地,不战而失者,十之七八,欲以此而归,谁能容得将军?与其枉死,何如学管夷吾,屈小节,就大义,成就一番功业,也不枉将军之大才”? “我虽有意,众将亦未必肯从,且东铎人因我王之故,多怨恨康乐人,若不相容,悔之何及?彼时空遗天下人笑,何如就此了断,也不负家国之重托了”。 巴牛见他答应,大喜过望,随即说道:“大将军若唱此义,何人敢不从?至于怨恨之事,虽难保没有,但亦不全然。将军若肯同来,则现在之军队,仍由将军统领,将校更无变更,将军尚有何忧”? 第九十八章 解惑 巴牛果然没有食言,盛世源的三万人仍然由他带领,不但一兵一卒没有抽调,原来的将佐也仍然原封不动,连他们的级别都没有动。按道理来说,受降是要加官进爵的,巴牛之所以没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稳定军心,另一方面,也是要给岛上的人一个说法。毕竟康乐人灭绝人性的做法,已经让人深恶痛绝,现在收容他们,还是要承担很大的舆论压力的。尽管如此,仍然引起了很多非议。尤其是以汤玉麟为首的原住民,反应极其强烈。很多人开始公开反对黎家政权,并且兴起了一个秘密组织神原会。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我也是本地人,深知这些人对外地人的排斥感,他们之所以容得下你们,主要是因为你们给他们带来的这些改变,让他们变得有钱,生活更好。凡事有利就有弊,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有利的一面就会凸显,人们的注意力,也会引导到好的方面。一旦出现转折,有弊的一端被暴露出来,众情所恶,恐怕会有大不如意。桀纣未必是暴君,周武未必是圣人,人情所向,虽恶亦善,若其所恶,善亦是恶。依我之见,康乐人不杀也就是了,放了也就是了,留在岛上,就算他们不生变,当地人也容不下他们”。柳传志也不同意收容康乐人,他倒不是因为仇恨,而是担心巴牛以及黎家在秋山半岛的稳定性。原住民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遭到他们的反对,很难长治久安。而一旦根基不稳,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很可能遭遇致命危机。 这个问题,巴牛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要杀的是楚雨荨,不是所有康乐人。康乐人是杀不尽的,就像东铎人一样儿。 “这个问题,我早就在想。事实上,在屈臣氏牧原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我们用五万人和敌人八万人决战,虽然全歼了敌人,我们的损失也极其惨重,我自己也几乎性命不保,所以,当时我就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战争是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甚至大部分问题,都不是能用暴力来解决的。如果我们容不下康乐人,康乐人也容不下我们,最终的结果,不是同归于尽,就是两败俱伤,甚至,有可能是我们单方面受损。这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甚至不能算是选择。同化与收容,最会和平共处,我们的实力才能不断壮大,也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我们的敌人不是所有康乐人,而是楚雨荨,这个最终下决定的人”。 “这个道理,你知我知,不可能人人认同,甚至大部分人都不会认同。对于他们来说,康乐人就是康乐人,是康乐人就是他们的仇人,只不过那个楚雨荨,更加让人痛恨而已。你之所以成为他们的英雄,是因为你无数次击败了康乐人,而不是因为你的宏伟蓝图和雄心壮志。一旦你和康乐人走得太近,就会被认定为背叛,你应该知道,相比于仇人,他们更恨叛徒”。姚劲波的这些话,正好切中要害,他同样儿反对与康乐人产生任何关系。 “我也不同意收留他们”,黎煜明的表态,可以说是为这件事设置了一个最终的基调儿,毕竟他是现在的秋山半岛主人,一个主人如果不同意接受客人,其他人是毫无办法的:“我的理由很简单,凡事大家不能接受的,我们就不能接受。大家所憎恨的,也是我们所憎恨的”。 “但是我已经答应过了”,巴牛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没有站到自己这一边,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其不利的,但他还是要做最后一搏:“我答应的事情,就决不能悔改”! “可我没有答应”!黎煜明的态度极其强硬,他感觉到权威被挑战,事实上,他的权威一直在被挑战,而威胁到他权利的人,又恰恰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便在人们的心目中,他也只是个太上皇,实际的权利,完全掌握在巴牛的手里。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他也要重新站到前台来。 事实上,黎煜明也并没有太复杂的想法,他是要巴牛安守本分,知道他这个父亲的重要性,知道秋山半岛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同时,他也不想他走上一条不归路。巴牛的所有计划,他都不太认同,尤其是消灭康乐。在他的心里,他是认为康乐是绝对不会被消灭的,至少巴牛没有这个能力。而用他们辛辛苦苦努力得来的秋山半岛,去为他那虚无缥缈的理想做牺牲,他也很难接受。 黎煜明的理想,现在已是极限。他从一个农民,到九五至尊,可谓做到人生巅峰的极至,他已经满足了。而巴牛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无疑是要毁掉这一切,这让他如何能忍?还有最重要的一层儿,他也有些怕。 李世民杀了自己的亲哥哥,逼迫自己的亲生父亲让位,这样儿的事情,历史上并不少,甚至为了权利,弑父的事情也很多。巴牛的才能,不下李世民,他的才能却远不如李渊,从他的角度来讲,出现逼宫的情况,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考虑到巴牛的处境,他自认为自己坚持,巴牛就会屈服。但没想到巴牛一旦屈服,就会前功尽弃,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退缩呢?所以当他说出了这句极具挑衅性的话之后,巴牛只是沉默了数秒,就立刻以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说道:“为将者,有可以安社稷存万民,专之可也。汤以致其法,不能诎其义。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王以我为能,专任我军旅之事。诸大夫以我为能,以我为上将军。百姓以我为能,以我为太尉。若大王及万民以我所做非所愿,绌之即可。但更改已成之决定,绝无此理”。 黎煜明一向不善言辞,如今被巴牛当堂顶撞,更是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巴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给我退下”! 巴牛退出议事厅,直接回后堂去了。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他们父子闹了个不可开交,原本还有着满腔不平之气,准备好好难为一下巴牛的人们,都觉得没趣儿,不敢再多说什么,倒是反过来劝解黎煜明,让他原谅巴牛的莽撞,毕竟是年轻人,容易冲动。 黎煜明无话可说,自己默默的会到了自己的屋里,对着妻子唉声叹气。 黄氏夫人和黎煜明是从小儿的夫妻,既便是他富贵之后,也没再娶,敢情之好,罕有人能比。黎煜明又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任何事情,用不了三分钟,你不问,他自己就说了。所以她见他如此,就知道是朝廷里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了让他尽快说出来,一反常态的问道:“每日间高高兴兴,今日如何唉声叹气?那朝中大事,都不用你费心。咱们两个亲家,加上巴牛那孩子,他们三个人,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正是他们三个人中,有一个我担心的”。于是他把今天议事厅发生的事情,和自己对巴牛的担心,全部向他说了出来。黄氏夫人听了,不觉失笑:“你就他一个儿子,他也就你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发生李世民那样儿的事情?而且巴牛也并不是那种禽兽之人,就算有蓝还活着,他也不会因为争权做出违背人伦的事情。而且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创制,他要想要回去,你给他就是了。你我夫妻,从农民做到小商人,又成小商人做回农民,几时曾想过今日的荣华富贵?人常说,得之不足为喜,失之不足为忧。难道咱们还怕做回农民?真有那时,倒是落得个清净,岂不比现在更好”? 一席话让黎煜明心中豁然开朗,禁不住哈哈大笑:“还是你,还是你!倒是我短见了”。 第九十九章 矛盾 议事厅的背后,是秋山半岛最高的山,第二天天一亮,巴牛就独自登上了顶峰。从这里看过去,浩瀚的大海涌动着劲爆的暗流。一片白光,在波涛之上跃动,像无数条银蛇,奔赴而来。无数的小岛,像众星捧月一样儿,环绕着秋山半岛。当第一道阳光激射而出的时候,整个儿天地在瞬间 变了颜色。每一天都极其相似,每一天又有所不同。在太阳的轨道上,轮回只是瞬间发生并结束的事情,而在宇宙的轨道上,太阳同样是偶然发生的过客。 巴牛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一直坐了很久。他有一个解不开的结,现在必须解开。在此之前,他要和黎煜明长谈一次。以确定今后的路线怎么走,能不能走下去。包括他的决策,对他的影响,以及这影响之后所产生的反应。 不过,他需要勇气。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事情,在没有绝对的勇气之前,他还不准备去直接面对。 “有什么事吗”?柳一一见他懒散的样子,就知道出了些重要的事情。昨天晚上之所以没问,是她不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贸然开口。今天听到柳熙烈一知半解的解说,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不过,她不好先给他出主意,想要让他先征求自己的意见,然后再视情况而定。 巴牛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我遇到了一件儿不得不解决,又很难解决的事”。 “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呢”? 巴牛笑了笑说道:“说了也没用,我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也无能为力”。 “这可很难说,一个人的智力毕竟有限。说不定我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事情呢”?柳一一依然坚持着,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坚持,他就会告诉她。 “我必须掌握所有的权利”,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极其坚决,让柳一一都感到有些吃惊。而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更让她感到震惊:“我不能让任何一个意外发生,这会阻碍我的计划。诸葛亮因李严的一个谎言而错失了北伐最好的机会。刘禅听信谯周之言,葬送了蜀汉大好河山。将来若我做姜维,不知能不能遂长驱直入,直指许都。也不知会不会有李严、谯周、黄皓这样儿的奸臣在朝,阻我大计。我不想事到临头再去追悔,想一次性解决,这样儿的事情,你能有什么主意吗”? 柳一一半晌无言,这的确是一个极其难以解决的问题,尤其是处在她的位置,更是不宜多言。但她毕竟是极有见识的女人,想了一下,仍然面带微笑的说道:“这就是你那很难解决的问题?依我看,倒是极易解决的”。 “噢?你是说,你有主意”?巴牛不禁睁大了眼睛,把他难住的问题,竟然被她轻易解决了?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我倒是觉得,这根本就不能算是个问题”。他看巴牛不可置信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说道:“父亲他不是刘禅,周围也没有李严、谯周、黄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诸葛亮、姜维遇到的问题呢”? “可是你也不能完全保证,将来不会出现这样儿的人”!他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在他看来,柳一一不过是为了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而说的遁词。 “如果有我父亲、你和你母亲都在的情况下,出现了这样儿的奸佞之人,那就怨不得别人了”。柳一一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里。的确,他、他的岳父和他的母亲,这三个人在的情况之下,是绝对不会出现那样儿的事情,不过,他不想有一丝纰漏在关键时刻出现,所以,这件事情,他还是要做。 “我必须和父亲说说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到一起好好说话了”。他似是在感慨,又似是要为自己打气,语调有些低沉,看起来有些失落。 这是个普通的夜晚,对任何人来说,都极其普通。这也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家宴之后,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 “咱们当街卖酒之时,不曾想有今日。躬耕田野之时,不曾想有今日。既不是你去大都之后,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今日,你我父子享世间之荣华富贵,虽有远虑,尚无近忧。安享这片刻清平,也算得上是人间乐事了”。柳传志虽然听从了妻子的话,但事到临头,还是希望巴牛能够听从他的意见,因此上要从感情上打动他。但巴牛深知这片刻繁华,很容易灰飞烟灭,他们可以自欺欺人,但康乐人却会用血来让他们清醒,所以,他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咱们虽未曾想过今日,但今日所得之难,实天地所共鉴。得之难,守之更难。人都以为,在秋山半岛,就可以偏安一隅。其结果如何?时秋雨、盛世源先后十三万人来伐,若不是裘震海驰援,盛世源自陷死地,以我们区区三万人,如何抵挡十三万人?康乐人虽然失利,其国还在。一伐不成,可以再伐,再伐不成,可以三伐,若其不亡,正无穷无尽。今日我等皆在,又都是壮年,仅以身免。若后辈中无我等才能,岂不要破国亡家,身死异乡?我所以要及今日灭康乐,以我辈之人未必多,而康乐人之情无厌,是为子孙忧耳。且我亦不能保秋山半岛永世平安,一旦失策,我等恐为囚掳,父亲你便不为自身想,亦且不为母亲及众儿女想?非我乐杀人,是人要杀我。我不杀人,无异自杀,何不就此杀之”? 巴牛最后这几句话,起到了关键作用。黎煜明这个人,才能平庸,但于夫妻情分上却极其重视,对儿女也是感情深厚,因此上颇为动容。随即说道:“你所说,我岂能不知?但以所来不易,不愿轻易抛撇,此也是为你母子计。但你既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也并无异议,凡事就由你去做”。 巴牛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儿,激动的立刻站起来,向他行礼,然后父子重归于好。只见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大事之成,极其艰难险阻。若要毁之,不过是只言片语的事情。既然父亲你答应了让我放手去做,我就勉为其难。不过为了不让你操心,同时能够让我心无旁骛,我想父亲能专任我军事之事,而政治上,则由你老人家操心”。 “你是要和我军政分家”?黎煜明虽然才能平庸,却也是久经世事的人,巴牛的意思,怎么会听不出来? “是”。 这一个字彻底表明了他的意思,也让黎煜明伤透了心。他没想到,争权夺利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们父子之间,尤其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然说得如此直白。 “那么,你是要做李世民了”? 这句话,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巴牛也不例外。他不觉大惊失色,急忙跪伏在黎煜明的脚下,诚惶诚恐的说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认为,分政则力专,力专则事半功倍,绝无篡逆之心”! 黎煜明无力的向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巴牛却不敢站起来,反而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你们父子之间,怎么不好好的坐着说话”?黄氏夫人原本是不愿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的,但看到这种情况,不得不出来解围。她急忙过来把巴牛扶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面色发白,呼吸急促了。 “好了,你先回去”。黎煜明见到妻子,心中不免生出了恻隐之心,毕竟两个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还没给他们生个孙子。 巴牛只得退了出来,他现在才知道,父亲的愤怒,同样极其可怕。 第一百章 封爵 黎煜明连夜召见了柳传志和姚劲波,三个人一直商量到第二天凌晨。并在第二天的朝会中,颁布了黎煜明自封王以来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开建五等,既公侯伯子男。 中国古代社会的政治等级制度之一。先秦爵制,与世袭的宗法、分封等制度互为表里,爵位往往就是政治权力的标志。秦以后的爵制(分赐爵与封爵),与先秦爵制的性质有所不同。爵不具备行政职能,主要用来确定皇亲、功臣世袭的政治名位和经济权利。 先秦文献中有关爵制的记载,主要见于《孟子·万章下》。所举周代爵称,有天子、公、侯、伯、子、男六等。年代稍晚的《礼记·王制》,则将天子除外,子男分列,即所谓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文献反映的先秦爵制是否准确,学者尚存异议。但参照甲骨、金文资料,可以肯定的是:夏爵制不详,商制细节难明,只有西周至战国时期的爵制尚可大致判明其爵称与爵序。 商制,文献所记有侯、甸、男、卫、邦伯,均属地处王畿之外的“外服诸侯”。殷墟甲骨资料表明:殷邦境外的“多方”或“多邦方”,常常是商王国征伐的敌国。它们的君长被称为“方伯”或“邦伯”,如人方伯、羌方伯、盂方伯、周方伯等。殷邦边境和邦境内的君长,被分别称为侯、伯,如杞侯、犬侯和井伯、宋伯等。它们是商王国的屏藩,常受商王之命征伐多方,商王亦往往派兵助征。方伯和侯、伯称号的不同,反映了这些君长与商王关系的亲疏差别。 西周春秋爵称,可大致分为王、公、侯、伯、子、男六级: 王 王在周王朝辖区内,王是指周天子而言。另有个别并非天子的王者,如王、吕王、丰王等,都属戎狄首领。春秋金文中的称王诸侯,仍限于同周室关系较疏的蛮夷君长,即徐、楚、吴、越四国。 公 身居高位的天子重臣称公,所见有周公、召公、毕公、明公、井公、毛公、芮公等。可以肯定的称公诸侯,有宋公戌(宋平公)、宋公差(宋元公)、宋公■(宋景公)、宋公得(宋昭公)。 侯 西周春秋时代行用最普遍的爵称是侯。金文所见主要是周初始封的周姓诸侯,如燕侯、鲁侯、康侯、邢侯、蔡侯、滕侯、虞侯、荀侯、曾侯等。称侯的异姓国君,除与周室关系非同寻常的姜齐以及取而代之的田齐外,大都是周初褒封的前代帝王之后,或者早已存在的“先封”之国,有铸、陈、纪等。齐桓公会盟诸侯一同尊周王以后,周王给予升爵一级的奖励,从侯爵升为公爵。并将女儿嫁给齐桓公,由同姓诸侯鲁公主婚。 伯 西周时代称伯的诸侯,多为文献记载较少的小国之君,有的是畿内封君,如荣伯、井伯、杜伯、单伯、散伯、徵伯、过伯、夷伯等。春秋时代明确称伯的国君,主要有郑伯和曹伯。周平王东迁时秦国护驾有功给予升爵一级的奖励,从子爵改成伯爵。 子 金文中的子明确属于爵称的,主要有北子和沈子。文献中其他诸子,尚无金文印证。楚国国君开始的正式书籍记载为子爵。后来其国君请求改封爵位不成而自封楚王。 男 《春秋》所见男爵仅有许国。一九六七年陕西长安县马王村出土一件西周晚期的男所作铜鼎,证实许国国君的爵称确为男爵。 战国时期除楚国和越国早已称王外,魏、齐、赵、韩、燕、中山等国也在战国中期相继称王,突破了西周以来的诸侯爵称。各国又先后进行变法,废除传统的世卿世禄制度,建立中央集权的官僚统治,并推行与之适应的爵制。三晋和燕、齐的爵秩等级,大体仍为卿和大夫。楚的最高爵位叫执珪,情况较为特殊。秦则从商鞅变法以后,实行奖励军功的二十等爵: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秦二十等军功爵,累积爵级至关内侯(十九级)、彻侯(二十级),即可食租税或食邑;自大庶长以下至公士十八等爵,“则如吏职”。 汉代 两汉汉初,在二十等爵外,又先后分封异姓、同姓为王。诸王封爵,带有浓厚的分封制色彩,与中央集权制相格。文帝、景帝,特别是武帝奉行削藩政策,限制并削弱诸王权力,诸王遂不得领民亲政,惟衣食租税。同时,列侯(原名彻侯,避汉武帝刘彻讳改)也与二十等爵相分离,与王爵共同构成封爵制度。自关内侯以下,为赐爵制度。封爵优于赐爵的主要权益是:享有封国或食邑;置官属;爵位世袭;衣食租税;具备崇高的政治地位。 两汉封爵的爵级主要是王、列侯两等,此外还有公主汤沐食邑。王、列侯官属数量因爵之高低而多少不等,但任用权却在中央。汉初定制,“非刘勿王”(后演变为非皇子不王)、“非功不侯”。王的封授对象是皇子,列侯主要封授异姓功臣,诸王庶子所受推恩爵亦是列侯。诸皇子王初以区域立国,跨州连城,形成尾大之势。汉武帝推行推恩析国政策,诸王遂以郡立国。东汉初,汉光武帝刘秀曾废王爵,封九皇子为国公,旋即复旧。两汉除王莽、曹操以权臣称王外,异姓功臣只能封为列侯。列侯,西汉时多以县立国,也有食乡亭者,但并无乡侯、亭侯之称。至东汉,列侯正式分为县、乡、亭侯。功大者食县,功小者食乡亭。东汉中期以后,政治腐败,遂出现大量的外戚侯、宦者侯、恩泽侯,虽有悖于“非功不侯”的原则,但县、乡、亭侯的爵称爵序并未因此发生变化。 封爵传袭,采取嫡长子继承制。庶子、庶孙一般不具备袭爵权。无嫡子袭爵,则削除封国,这就是所谓的“无子国除”。皇亲和重要功臣“国绝”时,为示优宠殊遇,也可由庶子庶孙袭爵,这就是所谓的“绍封继绝”。绍封者权益低于正常袭爵,仅食国之半租。此外,公主汤沐食邑也可由公主之子承袭,但并不普遍。 汉代封爵制度,对后世影响颇大。诸如诸侯不与政事、惟得衣食租税,非皇子不王,非功不侯,无子国除,绍封继绝等重要原则,均在不同程度上为以后的王朝所沿用。 两汉十九等赐爵,爵称与秦同。凡赐爵皆可“有罪以减”,无爵者则为士伍。十九级爵中第九级(五大夫)以上为高爵,亦称吏爵,具有免役特权。获得吏爵的主要途径是凭借军功吏。第八级(公乘)以下至第一级(公士)为低爵,又称民爵,获得民爵的主要途径是因特典、灾异而诏赐天下民爵。法制规定,民爵高于第八级时须转让亲属,故除非有特殊原因,民爵一般不能升至吏爵。获得吏爵、民爵的另一途径是买爵。汉文帝刘恒实行入粟拜爵,开卖爵先例。汉武帝特设武功爵十一级,标价出售,以缓解财政困难。以后屡有卖爵诏令,赐爵趋于猥滥。东汉末年,赐爵已成“空设文书”,不再为时人所重。魏晋南北朝时期,赐爵制遂废弃。 魏晋南北朝魏晋之际,设置五等封爵,东汉以来的王、列侯二等封爵,变为王、五等封爵、列侯三大层次封爵。北朝取消列侯,王、五等封爵成为主要的封爵爵称。 诸王封爵。西晋设国王、郡王(分大、次、小)、县王,各有多少不等的食邑户数。东晋南朝,仅禅代前期的异姓篡代者封国王,如刘裕封宋王,萧道成封齐王。一般情况下,皇子才能封郡王(亦分大、次、小三级)。北魏前期,异姓多封王,但袭爵者即降为公。孝文改制,唯宗室封王,并按亲疏远近分为一藩王、二藩王、三藩王,亦为郡王。北周末年,在郡王之上,又设国王,封授对象是皇子。诸王政治权益,因王朝而异。西晋王国按大、次、小可分别置三军、二军、一军,自选官属。其他王朝,则无置军和自选官属权。但诸王可参政入仕、领兵出镇,却是这一时期各王朝的普遍现象。骨肉相残因此时有发生,构成诸王干政、乱政的政治格局。 五等封爵。曹魏有乡公、亭伯等爵称。咸熙元年,即将代魏的司马氏设立五等封爵。五等封爵,采《周礼》中公、侯、伯、子、男之名,每等又分大、次二级,共五等十级。每级封爵都有封疆里数和户邑数,以方五里和邑二百户为差,井然有序。五等封爵官品在第二以上,名位低于诸王,却有高于列侯的“禄奉礼秩”,其中公、侯可置一军。东晋南北朝,五等封爵不再划定封疆里数,大、次两级合二而一,皆以郡或县立国,并在爵称前冠以“开国”字样。伯、子、男三级封爵,品秩也由第二分别降至第三、四、五。北周后期,滥封无度,遂在郡公之上常设国公,以封柱国大将军等重要功臣。时五等封爵的爵序是: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 列侯。魏晋有县、乡、亭侯,品秩在五等封爵之下。东晋南朝,县侯与五等封爵中的“侯”合一,仅存乡、亭侯。北朝无列侯爵。 列侯之下,尚有属于赐爵的关内侯、关中侯、关外侯等爵。 就创新而言,这一时期有“分食制”和“虚封制”。“分食制”指诸侯按一定食租率提取食邑户的租税。如西晋诸侯三分食一;东晋南朝九分食一;北魏王二分食一,公三分食一,侯伯四分食一,子男五分食一。“虚封制”,是指无封国食邑、不食租税的封爵。它与赐爵制的区别就在于可以世袭。典型的虚封制是北朝的散爵,如散公、散侯、散伯等等。北周初年,因租税有限,开国封爵“虽锡以茅土,而未给租赋”。保定二年,周武帝诏令诸国公,可寄食他县,收其租赋。寄食户数仅是原食邑户数的十分之一。这种封户为虚、寄食户为实之例,为以后的虚实相结合的食租税方式提供了借鉴。 隋唐隋唐爵制与北周末年之制略同。国王更名为亲王(正一品),以封皇子;郡王(从一品)封授宗室,唐中期以后异姓功臣亦有封郡王者。废县王。王以下是国公(从一品),开国郡公(隋从一品,唐正二品),开国县公(隋从一品,唐从二品),开国县侯(隋正二品,唐从三品),开国县伯(隋正三品,唐正四品),开国县子(隋正四品,唐正五品),开国县男(隋正五品,唐从五品),共九级,主要封授异姓功臣。 九级封爵,并“设爵无土,署官不职”,较之汉魏,其政治、经济功能明显削弱。各级封爵的食邑户数“率多虚名,其言食实封者,乃得真户”。真食实封的方式,也是“分食诸郡”,不再直接从封国内征收租税。封爵的主要经济权益是凭爵品获得永业田,数额为:亲王一百顷,郡王五十顷,国公四十顷,郡公三十五顷,县公二十五顷,县侯十四顷,县伯十顷,县子八顷,县男五顷。均田制瓦解后,诸侯亦不再受永业田。 黎煜明采用的是周制,所以就封了五等,公侯伯子男。 第一百零一章 封建制 巴牛是唯一一个公爵,一等忠勇公。这是任何人都无话可说的,虽然他现在仍然处在风口浪尖上,但从他对秋山半岛的贡献上,以及他现在的重要性,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而耐人寻味的是,第一个被封侯的人,竟然是盛世源。他被封为归命侯,顾名思义,就是归顺天命的意思。这从间接上,肯定了巴牛的做法,也就是说,黎煜明选择站在他这一边。第二个被封侯的人,同样儿值得玩味。他就是汤玉麟,他被封为归义候。和盛世源一字之差,意义也基本相同。第三个被封侯的,是姚劲波,他被封为京都候。这也有一定的意义,毕竟京都是东铎的首府,现在名义上由康乐人所有。第四个被封侯的人是柳传志,他被封为淮安候。第五个被封侯的人是柳熙烈,他被封为沙山侯。 一公五候,是第一阶段的封赏,此下就没有再封。因为它的目的性比较明确,所以在封赏之后,盛世源的事情就被搁置起来了。也等于是间接接纳了他。这也让一场政治危机就此化解,秋山半岛暂时恢复了表面上的和平。不过,一个不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岛上,康乐人的第二波儿征伐,很快就要到来了。 楚雨荨在得知前线失利之后,立刻就要启动毁灭计划,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终极武器的发射,需要一个特殊的发射平台。他们以前建设的平台,可以说覆盖了整个儿鸣沙山和东铎,但秋山半岛,却因为地域优势,正好躲开了这个打击范围。现在他们再想用终极武器对秋山半岛进行打击,就必须再建一个发射平台。但这种发射平台,只有魔神院的人才能建造,而在上一次对东铎的全面打击之后,魔神院彻底销声匿迹。这让他不得不选择最不愿意选择的方式,那就是用军队进行讨伐。不过,这一次,他要谨慎得多。 康乐王朝的确十分强大,但刚刚吞并了东铎和鸣沙山,大部分的军队都需要去驻防,用来发动战争的军队就所剩无几了。因此上,讨伐的声音很高,行动却十分迟缓。 “你的客人,据说有办法解决秋山半岛问题”?楚雨荨忽然想到楚熊曾经和他提过一个人,说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若使之以大任,必然不辱使命。 “他叫于海田,是原大将军于凤至的远方族侄”。楚熊回道。 “现在此人何在”? “在臣府上”。 楚雨荨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的说道:“明日让他在南书房候驾”。 楚熊大喜过望,急忙叩谢天恩。退朝之后,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于海田。于海田略一沉思,说道:“陛下虽然见我,亦未必大用,我想他只是偶然想起,聊做一日之谈而已”。 “陛下既然能够想起你,就必然对你有所留意。用与不用,还是要看你自己如何了”。楚熊对于海田极其重视,便给他出主意说:“陛下如今所忧,在秋山半岛。你的计策虽然极好,却迁延日月,难以速成。陛下之意,恨不得立时让黎九元首悬南门,所以你明日切莫急于说你的计策。先要顺着他的意思,划几个眼下可用的计策,待试用之后,陛下觉得你可用,那时再进言,不但自身有所进步,大计亦可以有望成功了”。 “大人美意,小人谨记在心”。于海田知道楚熊的用意,心里自然是十分感激。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明日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应对之策之后,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早朝之后,楚熊就带着于海田来到南书房。不久之后,楚雨荨也来了。 “爱卿是于凤至的族侄”?楚雨荨明知故问,不过,却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场白。 “是,大将军是微臣族叔”。这同样儿是一句废话,但几乎所有的谈话,都是从废话开始的。 “大将军英勇无畏,不幸罹难,实在是国家的损失,敌人的幸事啊”!他感叹一番之后,对于海田说道:“朕收复鸣沙山、东铎,使常林、树赢、百钰、胡夏、西陵等俯首称臣,九州大陆,只有秋山半岛尚未臣服。此虽弹丸之地,有无不足以为事,但白璧之瑕,何如纯白?近日有劝寡人以柔怀者,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于海田这个人,善于为谋,却不善于为人,尽管昨晚和楚熊商量了很久,也做了各种预防上的应对措施,但事到临头,却还是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做法。 “臣以为,柔怀之策决不可行”! 楚雨荨听他说得如此坚决,不禁面露喜色,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黎九元其人,臣虽未谋面,但以其行事观之,绝非肯居于人下之人。他独占秋山半岛,自立为王,以非人臣所为。又屡挫我师,有轻我之心。即便陛下以赤诚待之,亦未必肯来。就便其来,亦不能保长,我料其久后必反,因此上,与其招之以遗祸,不如不招”。 “不错”!楚雨荨微笑着说道:“寡人也正有此虑,但我军新败,锐气已挫,仓促之间又难有可用之策,因此上使其得片刻跋扈。爱卿既能料之,想来亦能以策御之了”? 于海田到底是浅见的想法,他以为几句话说动了楚雨荨,就已经大功告成了,所以完全忘记了楚熊对他的警告,有些得意忘形的说道:“陛下不问,臣不敢说,陛下若问,臣岂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忠贞?秋山半岛,以人喻之,不过一指。得之不足为喜,失之不足为忧,所以动陛下之心者,黎九元一人而已。臣以为,当今之世,实无人可为其敌手。所以,难与争锋。不如缓图之”。 “噢”?楚雨荨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了不悦之色:“如何缓图”? 楚熊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急忙给于海田使眼色,但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他,哪里还会注意到别人?仍然自顾自的说道:“秋山半岛弹丸之地,如今却聚集了十几万人,这看起来是欣欣向荣之相,其实是自死之道。它一面临海,三面与我接壤,比如婴儿在我掌握,我令其生,其可生。我令其死,其不得不死。所不同者,方法而已。若我急于求成,以冰甲临之,看似速成之策,实是容其养大,自送资源与他。反之,若陛下使三面禁锢,不与之战,亦使其不得与我战。不出十年,彼等困守一方,内外无援,所出不足所用,必然自乱,待其乱而征之,将无往而不利”。 他说这段话之后,自以为楚雨荨必然会大为赞叹,但当他偷眼去看他到时候,才发现,他的脸色已经灰暗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温度:“十年,十年虽然不长,人生又能经历几个十年?不知道十年之后,谁还在这朝堂之上,谁还能与众位爱卿谋划国家大事?那黎九元既然是当今天下难有敌手的人物,怎么可能在十年的时间里坐以待毙?禁锢之策虽然可用,但亦是养敌之策。孙策过江,几年之间就有了东吴六郡,若当初刘表不是坐而论道,亦可以无后日之忧。前车之辙,后车之鉴。所谓殷亡不远,在夏商之后。我等当远鉴古人,近取诸事,且不可以一叶障目,错断局势,到时候悔之何及”? 楚熊和于海田听了这番言语,鬓角上的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急忙跪下请罪:“臣等愚昧,望陛下赦臣等妄言之罪”! 虽然言语足以致罪,但这毕竟是极其平常的一次谈话,无非是话不投机,却谈不上有什么责任,所以,楚雨荨只是摆了摆手,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你们退下”。――就让楚熊推荐的这位不世之才,诚惶诚恐的重新认清了他自己。 第一百零二章 家信 对于康乐人来说,于海田的策略,其实是上上策,之所以没有被楚雨荨采纳,一方面是因为楚雨荨对于黎九元的过度担心,使得他极希望尽快铲除他,以免夜长梦多。另一方面,于海田说话的方式,也成为了起决定性的因素。如果他能按楚熊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方案来做,说不定就会起到一定的效果。不过对楚雨荨来说,这倒也没什么,他问他,是因为病急乱投医。他自己呢,又是个卖野药儿的,肚子里有的是偏方,听不听别人的意见,都不会该变他的决定。 这次咨询,虽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但他还是得到了一些好处。不久之后,就放了个外任,作了枯叶镇的大尹。这是楚雨荨无意之间,为巴牛准备的第一个噩梦。在后来巴牛攻打鸣沙山的时候,于海田特意为他设置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几乎让他死在枯叶镇,更是差一点儿拯救了康乐王朝。如果不是楚雨荨的失误,后来的东铎王朝,就根本不会存在了。巴牛的第二个噩梦,在东铎的京都。康乐人在清理京都废墟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暗室,在这个暗室里,他们发现了躲藏起来的石昊天。这是巴牛的一个失误。因为在他转移石家家人的时候,忘了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而石昊天凭着敏锐的洞察力,很早就预料到了康乐人会使用终极武器来对付东铎。所以他让石斛在自己的小屋底下,修建了一个避难所。他是终极武器的开发者,自然知道如何躲避它的攻击。 他在自己的避难所里,准备了十年的粮食,所以康乐人在找到他的时候,除了因长期不见天日而变得有些虚弱之外,其它情况一切正常。 最开始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他还是受到了特殊的关注。尤其是他那种极不平凡的气度,更让康乐人觉得他不同寻常。 作为一个极其隐秘的伟大人物,大多数人也许不认识他,但更为隐秘的组织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这个环节上,康乐人的巫女,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他们的巫女王曾经和他见过一面,而就凭这一面之缘,最终确定了他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病毒与终极武器的研发者之一。当楚雨荨得知他就是终极武器的研发者之后,对于秋山半岛的策略就完全改变了。他仍然要用终极武器来对付黎九元,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不过,石昊天并没有那么容易妥协,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诱惑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了。直到他遇见了大和尚,两个人进行了一番秘密谈话之后,他才改变了主意。 巴牛的第三个噩梦,就是汤玉麟。在盛世源封侯的当天,他就组织了一次以他为首的秘密会议,参加的人,大部分都是秋山半岛的原住民,另外还有两个比较特殊的人,一个是康乐人徐乾学,一个是山南人游鸿明。徐乾学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但却不是普通商人。他投资的东西,是人,而不是物。有点儿像吕不韦奇货可居的意思,他这次把宝押在汤玉麟身上,目的就是要夺取秋山半岛的所有权。至于山南人游鸿明,他的来历就更不一般了。 这三个噩梦,现在还没有显现出特别大的威胁,尤其是于海田和石昊天,巴牛根本都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更不用说预防了。 楚雨荨虽然决定用终极武器来消灭秋山半岛,但他却没有那样儿的耐心去等。比起于海田的禁锢方案,建造发射平台的时间一点儿也不少,尤其是石昊天最近的身体状况,更让他觉得那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等待。因此上,他一直在集结部队,想要试一试他一直以来就十分相信的方法。不过,有了上几次的教训之后,他在选人方面要谨得多了。他反复的琢磨着这些可用之人,最后竟发现无一人能担此重任,这让他一直以来都有点儿着恼。 “诸葛亮去世之后,还有姜维,康乐人竟然连后继之人都没有了吗”?他对楚熊愤然道:“楚天罡、丁建威、楚汉、于凤至,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大才,谁能想到,几年之间,竟凋零殆尽。现在,就连吴世勋、时秋雨、盛世源这样儿的人都没有了,想来岂不让人伤心”? 楚熊因为于海田的缘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很谨慎,尤其是在举荐人才方面,所以今天听到楚雨荨的抱怨,也只是唯唯而已。 有有自知之明的,就有不知死活的。楚雨荨的长子楚云深便是其中一个。他因为是庶出,没有当上太子,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在政治或军事方面证明一下自己。恰好有了这样儿一个机会,他便自告奋勇,想要统领三军,去征伐秋山半岛。 楚雨荨也知道他能力有限,不足委以重任,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答应,可巧儿,这天皇子聚会,一家人其乐融融。他见长子五十余岁,班次反而在次子之下,且大有郁郁不得志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待到诸子敬酒,楚云深把盏之后,高呼万岁。又让他想起这孩子小时候的事情来,便趁着酒兴说道:“汝等皆是家国栋梁,然而,真知我心者,还是云深”。说着话,把他叫道跟前,微笑着说道:“为父极知你能,然而,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前次几番无果,损兵折将,至于丧元辱国者,比比皆是。你未曾领过兵,不知行兵之险,就是为父我,也不敢轻言呐”! 楚云深听罢,立刻跪倒在地,双眼流泪,恳恳切切的说道:“儿子之能,父皇自然知道。儿臣亦有自知之明,但想到外有贼寇,遗君父之忧,便时常彻夜难眠,思捐身以报之。儿臣并非欲为万军统帅,但能做一路粮官,或是一路先行,略有所补益,儿臣之心亦足矣”。 楚雨荨既然动了恻隐之心,判断上就难免有些偏颇,平时他觉得这个儿子平庸无能,今日想来,也许是自己没有试用,人在闲置状态之下,自然就无所事事,会显得无能。若把他放在可用之地,说不定还是个可用之才。想到这里,他的口风就开始松动了:“我家皇子,岂能与人鞍前马后?你若是去,便可领一路人马,独当一面。但你要切记,那黎九元虽然年轻,却诡计多端,凡事都要小心行事,你可记住了”? “儿臣谨记在心”!楚云深立刻磕头谢恩,心里更是高兴不已。 第二天酒醒之后,楚雨荨也有些后悔,但君无戏言,既然答应了他,就无法悔改。为了慎重起见,他只给了他五万人马,走鸣沙山,由旱路进军,汇合京都守将常林的两万人马一起讨伐秋山半岛。 常林把楚云深迎接到守备大营之后,立刻把所有的将官都召集起来,听大皇子训话。 “本王奉国家之命,协同诸位,一同讨伐叛逆。诸君须共同努力,以期克破”。 “臣等当竭诚为国,誓死相随”!众将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到。这让楚云深大喜过望,立刻吩咐常林摆宴,要宴请众将。 常林答应一声,吩咐摆宴为大皇子接风。同时暗自叫来贴心的家人,吩咐他道:“你速去大都,见到你家老爷之后,把我的亲笔信给他。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回去,除了老爷之外,也不要去见任何人”。 家人接过信来,藏在贴身的地方,选了一匹快马,昼夜兼程赶往大都。这里常林陪着楚云深高兴了一回,又修整了三天,这才启程。 第一百零三章 夺权 康乐人的这次征伐,可以说毫无威胁。除了人数不多之外,将亦不敌。所以这一次巴牛并没有亲自应战,而是让归命候盛世源带着他的三万人马,协同归义候汤玉麟的两万人一起,在秋山半岛的石海进行了迎击。双方的军队在那里僵持了一个多月,大小三十余战下来,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为此,双方都请求了援兵。 楚雨荨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儿,迅速败下阵来,反而是坚持了一个多月,这让他大喜过望,立刻派了三万人马前去支援。为此,黎煜明火速召见了巴牛。 “儿臣以为,不必多虑”。对于康乐人增兵的消息,巴牛不以为然:“归命候才能素着,所以不能立刻取胜,无非是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黎煜明问道。 “将帅不和”!巴牛十分肯定的说道:“归义候常以异邦之人待他,今日以归命候为主将,他自然心中不服。两个人不能和谐相处,互相掣肘,自然难以成功。我以为,可差以得力之人监军,其事自解”。 “那,派谁去合适呢”?黎煜明想不到谁能辖制得了汤玉麟,便问巴牛道。 “可让我岳父去监军,让我哥哥柳希烈做护卫,我保他万事皆无”。巴牛笑着说道。 黎煜明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只不过临行之前,特意让他们去见见巴牛。 “岳父此去,可直入汤玉麟大营,不由分说将他拿下,然后责他迟误军机之罪。他若好言好语,便可赦他之罪,让他军前效力。若有反抗,便可就地正法,着我哥哥掌管其军,与归命候一同破敌”。巴牛对柳传志说道。 “他若是闭门不纳,我当如何”?柳传志问道。 巴牛微微一笑,说道:“汤玉麟妻子儿女皆在岛上,就算有背叛之心,仍然会心存疑虑。何况据我看,他不过是出于对康乐人的不满,才心存怨望,所以他一定会放岳父你入营。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心软,白白放过了他”。 柳传志点头称是。这时候柳熙烈冒冒失失的问道:“我呢?我去干什么”? “你此去,只需要听两个人的话”。巴牛笑着看着他。 “哪两个人”? “第一个是咱爹,你们去了之后,先要听咱爹的,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柳熙烈点了点头:“这个倒好,我一向都听咱爹的话。那么第二个人呢”? “第二个是夜猫子”。柳希烈一直把盛世源叫夜猫子,所以,巴牛在说到他的时候,就直接用了这个柳希烈一听就懂的称呼。 柳希烈听到要他听从盛世源的安排,立刻就不高兴了:“我干嘛要听他的话?他连你都打不过,就更打不过我了,我不听比我弱的人的话”! 巴牛早就料到他不肯服从,便假意骗他说道:“你虽然看起来是听他的话,事实上,是在听我的话”。 “这我不懂”。他是真的不懂,只有他说了不懂才是不懂。 巴牛耐心的向他解释道:“他虽然现在在 那里带兵打仗,我在这里看着。事实上,他每做一件事,都是我让他那么做的。既然他做的事情都是听从我的安排,他让你去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也都是我安排的。他听我的话,你听他的话,不就等于你在听我的话了吗”? 柳希烈想了好半天,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他听你的话,我听他的话,就等于我在听你的话。我明白了”!他忽然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道:“就是说他是个木偶,你是那个提线的人,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是不是”。 “不错”!巴牛立刻拍掌笑道:“还是哥哥你聪明,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了”。 柳希烈从来都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自信,听巴牛赞他,自然是异常高兴。便欣然和柳传志一同启程了。 “爹爹一定不肯杀汤玉麟”。柳传志走了之后,柳一一说道:“汤玉麟是岛上的人,杀了他,必然会引起非议。爹爹一向不愿以恶名向人,所以无论他如何不逊,爹爹都不会杀他”。 “这我当然知道”。巴牛笑着说道:“真要杀他,我就亲自去了。我只是要让他长点儿教训,最近,他可是一直行走在危险的边缘”。 柳一一很少参与家庭之外的事情,所以,很多事情她并不知道。于是巴牛把汤玉麟秘密聚会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她听了之后,立刻脸色大变,颤声说道:“若果有此事,你一定要严加防范。半岛的原住民,一向对外来人非常排斥,他们容得下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英雄。一旦他们要抛弃你的时候,你就成了他们的仇人。而对于仇人,他们是不择手段的”。 巴牛不禁大笑起来,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长声说道:“想害我的人很多,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柳一一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十分担心,当天晚上,就找到了胡冰卿,向她说明了情况,让她对此事特别的关注一些。她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举动,后来救了她们所有人的命。 柳传志星夜赶到前线,一下车就带着柳希烈来到了汤玉麟的大营之外。守营的军士认识他的人不多,柳希烈却人人都认识,所以一见到他们立刻就向营中传报。此时天刚刚亮,汤玉麟还没有起床,听到说淮安侯和沙山候同时到了营外,心中不免有些惊慌失措。想要拒不接纳,又恐被说成是反叛,要迎接他们,又拿不准他们前来的目的。正在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听见营外一片声喊,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一个人扛着大刀就闯了进来。 “汤玉麟,你要造反吗”?这句话,是柳传志教给他的,闯帐的事情,自然也是柳传志的主意。 汤玉麟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柳希烈用刀柄在腰眼儿上一捅,一个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柳希烈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条麻绳,活生生的把他捆了起来。这时候,柳传志也已经进了大帐。他坐在书案之后,以极其严厉的语气问道:“汤玉麟,你可知罪吗”! “汤某人虽未能为国建功,亦无所亡失,侯爷所谓的罪,汤某实在不知”。缓过神来之后,汤玉麟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那些秘密之事,巴牛未必能知道,他们此来,很可能是因为盛世源在背后说了他的坏话。因此上,并不十分担心。 柳传志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大军迟滞多日,不能取胜,你可知道原因吗”? 汤玉麟听他这么一问,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脸上也恢复了平静,笑着说道:“野战无功,侯爷应该问归命候,与小人何干?小人不过是听命行事,利与不利,实在不知”。 柳传志不禁冷笑数声,说道:“自出兵以来,你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配合归命候作战,可有此事”? “小人一向身体不适,并非推脱之词,小人的左右人等均可作证,若侯爷以此事为由,降罪于小人,小人也不敢有辞,但只是于公理上,很难让人敬服”。 柳传志想起巴牛的话,想要就此 杀了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让柳希烈把他带在一边,传令帐下敲响聚将鼓,把营中众将聚到中军大帐,向众将说道:“汤玉麟不听调度,延误军机,已被沙山候拿下。自今日起,帐下人马暂由沙山候统领”。于是就帐中向汤玉麟要过虎符,亲自授予柳希烈。 那些军将虽然是久跟汤玉麟,但柳熙烈的骁勇,他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加上主将已然被擒,只好听命。柳传志又嘱咐了柳希烈一番,然后才到盛世源的中军大营里来。 第一百零四章 计中计 京都有楼,高约百尺,其绝顶,可以摩挲日月。往日我常欲登临,以公务繁冗,不得其闲。今大皇子适来,与我言及于此。于是两人同等斯楼,俯看东铎,有公孙瓒在望京,居高临下之势。大人您深悉土木工程,每有佳构,常欲见之,今何不来此一观?又家母闲暇无事,可与我之儿女等同来,聊做团圆之会。 儿常林百拜 常羲看罢这封信,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回到后堂之后,立刻找来自己的三儿子常青:“你哥哥来信了”。说着,他把这封信推给常青。 常青拿起信来,看了一遍,不解的问道:“观楼一人足矣,何必携家带口?就算是要团圆,带着嫂嫂与两个孩子也就可以了,我们都去,有什么意义呢”? 常羲捋着胡子笑了笑,说道:“你以为你哥哥真是要让我们去看楼”? “不然呢?难道还有别的意思”?常青把信重新拿起来,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仍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 “人之不学,一至于此”!常羲十分不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了看他,说道:“你可见过百尺之楼”? 常青仔细的想了想,说道:“没有”。 “所以说,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高的楼”。常羲说道。 “那哥哥让我们去是什么意思呢”?他还是无法理解。 常羲长叹一声,说道:“公孙瓒住望京,最终被袁绍围困,以至于身死人手,为天下笑。所以两者相比较,以百尺为高,高者,危也。与皇子临危楼,是说他处境危险,又不得脱身。所以让咱们全家都去,一是为保全首领之计,另外或有它谋,而恐我等在大都,仓促不能照料,罹国家之难难。――现在,你明白了吗”? 常青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大意也是知道了,便问他父亲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当然得去了”。常羲依然捋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的说道:“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明天去雇几辆马车,在西门外渔家客栈等候,五日之后,如果我们没有到,你就回来”。 常青答应着下去了。常羲又把自己的二儿子叫来,吩咐道:“三日之后,我们全家都要去南门外三清观进香,你去准备准备,到时候别误了行程”。 常德答应着也去了。常羲自己坐在客厅里,仔细的想了很久,然后才到内宅来。见到夫人之后,立刻让她通知家里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所有的人只能带一个贴身的丫头,三日之后,去三清观进香。 家里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有此一行,但能够到外面去转一转,对他们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人人高兴,都早早的做了准备。到了这一天,十几辆马车,向着三清观的方向进发了。 三清观观主于世友是常羲旧交,两个人一向关系密切,所以他携家带口而来,也没有特别的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是一向多疑的楚雨荨,也没有怎么关注。 常羲在三清观进完香之后,就在观中歇下。当天夜里,把全家叫起来,套上马车,星夜向西门外瑜伽客栈而来。在天亮之前,他们就到了客栈。常羲把车钱算清之后,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依然去三清观等候,三日之后,他还要坐他们的马车回去。 常青接着家人之后,立刻让他们改坐自己的马车,向东铎出发。一路上晓行夜宿,几日之间,就来到了东铎境内。常羲这才松了口气。也把此行的真正目的,向一直蒙在鼓里的家人解释了一遍。家里人虽然都有些抱怨,为了脱离危险,也是无可奈何。 离京都还有三百多里的路程,一家人第一次投店。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找了一家很小的客店,并且用了化名和假身份。 “客官可是大都人”?店老板自打他们进了店,就开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趁着闲暇的时候,便过来搭讪。 常羲本来想不承认,但大都人的口音是无法改变的,只得点头承认:“我们是大都到此探亲的,今晚借宿一宿,明天就走”。 老板看起来有些吃惊的样子,略显激动的说道:“老人家可是姓常”? 常羲不觉大吃一惊,从这个人的表情上来看,他很可能是认出了自己。尽管他脸上还保持着平静,但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那店老板见他没有回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为了不出现差错,他还是继续问道:“老人家可是常林常守备的父亲大人”? 常羲已经无法再隐瞒了,只得强做镇静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你们常守备的父亲,不知老板你是怎么认得我的”? 那店老板听他亲口承认了,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不停的说道:“小人未能迎接大驾,小人有罪!请大人恕小人怠慢之罪”! 常羲一时不知所措,急忙弯下身子搀扶,口中说道:“老板快快请起,可折煞老夫了”。 老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又向老夫人等请了安,然后才说道:“老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也是大都人。小人姓姜,叫姜鹏。自小儿和常守备在一个学堂里读书,后来他从了军,小人依然做买卖,因此上就有些疏远了。近来听说他做了京都守备,小人也想来沾沾光,因此到此开了个小小的客栈”。 姜鹏这个名字,常羲并不陌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儿,他和常林是从小儿的玩伴,莫逆之交,后来两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来往了,今日在此相见,也算是故人重逢,心里自然也十分高兴。 “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想不到咱们叔侄两人还能在此相见”。 常家人高兴,姜鹏更是高兴,他立刻吩咐厨下,杀鸡宰猪,准备宴席,要倾尽所有,来款待他们一家人。 常羲自然是感动不已,强行把他拉来陪坐,就连伙计们,都跟着借了光。 席间常羲问起姜鹏的近况,知道他也是很不如意,便动了恻隐之心,借着酒劲儿,说道:“若论贤侄的才能,便做个都尉也是绰绰有余,可惜错过了时机”。 姜鹏也是酒盖住了脸儿,便自顾自的吹嘘道:“伯父这句话,虽然是谬赞,侄儿却也不敢过谦。若论军事上的才能,小侄多少还是有些的,都尉不都尉的不好说,做个小小的校尉还是可以的”。 他说罢禁不住大笑起来,一家子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伯父此去京都,可是要走鸣沙山的老路”?姜鹏问道。 常羲见他问得颇有深意,便顺口应道:“是不是鸣沙山旧路,我倒不知道,听说是人们常走的一条路”。 姜鹏打了一个失惊,连连说道:“好险好险,老伯若不是遇到小侄,恐怕会有些小小的不便了”。 常羲听他话中有话,不禁好奇的问道:“此话怎讲”? “老伯有所不知,近些日来,有些鸣沙山人在那条路上立了几个山头,他们占山为王,专门打劫过路的行人。这条路,如今是行不得了”。 常羲也在心里连说了几个好险,并暗自庆幸苍天保佑,若不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选择了这家客店,明天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既然这条路走不得了,贤侄可知道其它的路”?常羲知道姜鹏也是刚来不久,对当地的情况也未必十分熟悉,但还是对他抱着一丝希望,于是问道。 姜鹏想了想说道:“有倒是有,就是有些远了点儿”。 常羲现在已经不在乎什么远近的问题了,对于他来说,到了东铎,就是到了自己儿子的地盘儿,也就等于是到了家,多走几日与少走几日,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因此上说道:“远近都不重要,只要有路就行”。 姜鹏听罢,大喜过望,随即说道:“那,只有走水路了”。 第一百零五章 艰难的选择 水路走了三天,仍然望不见京都,常羲的心里不禁疑惑起来。他叫过姜鹏来,问他路程远近,他只说明日就到,却一连过了几个明日,只见一片天光水色,更不见海岸。直到第七天上,终于是远远的见到了陆地,不过,让他惊讶的是,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队军船。船上的旗帜,却不是康乐人的雄狮,而是从未见过的九条龙,九条形态各异,颜色不同的龙。这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危险,但为时已晚。船刚刚靠岸,就立刻有一队人马过来,和姜鹏简单交代了几句,姜鹏就来到船上,请他们上岸。 常林本来就是个小狐狸,常羲更是个老狐狸,但没想到这一次,他们遇到了猎人。不过常羲也明白,无论接他的人是谁,他们都只是要利用自己的家人去要挟常林,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恶意,否则,他们完全不必大费周章的这么做,只要杀了他们,再来回报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地方”?常羲站在船头,毫无表情的问姜鹏。 姜鹏急忙笑着说道:“回大老爷,这里是秋山半岛”。 常羲不禁吃了一惊,秋山半岛的名头,在最近这几年,可谓是风头正盛,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也没有人不谈论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一提到秋山半岛 ,就会想到黎九元,就会想到敌人,就会想到不可战胜的,这几个关键词。不过常羲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被盯上的,怎么掉进陷阱的,。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必须面对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要去京都,不是秋山半岛”。他虽然知道这种反抗只是无可奈何的挣扎,但还是要做一些抵抗,以表明自己并不是好惹的。 姜鹏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人,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见他面露不悦之色,急忙低声下气的说道:“但这里只有秋山半岛,我奉命带您来的地方,也是秋山半岛”。 常羲早就愤怒不已,听他话中有刺,便勃然大怒,厉声说道:“你奉的谁的命?为什么带我来秋山半岛?你可知道,秋山半岛都是贼,国家的逆贼!你难道是奉了逆贼的命令,赚我到此?若果真如此,那你就去回报你家的主子,说老夫大国忠良,绝不做逆贼的阶下囚。若他执意要我下船,就用乱箭射死我”。说着话,他向前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 船头,面对着岸上的士兵。 就在局面陷入僵持的时候,常羲的身后忽然有人说道:“伯父此言差矣,东铎人保东铎,何逆之有?倒是楚雨荨那奸贼,以惨无人道的手段,灭了鸣沙山,又欲灭东铎。幸好东铎有大圣人出,可以与奸贼抗衡,否则,奸贼岂不是要祸害天下,为万世毒瘤”? 常羲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直挺挺的站在他的面前,那气度与神色,大有居高临下之势。 “你是什么人?居然替逆贼说话”?常羲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小侄盛世源,见过伯父”。那人上前施礼。 常羲看了他很久,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做了敌人的俘虏,自然要为敌人卖命。不过你可知道,邪不能胜正,小不可以敌大,弱不可以逆强。你等今日得志于一时,必遭后世万代之唾弃,以孤零之身,反万劫不复之危,岂不荒谬?我劝你迷途知返,早归正道,庶几可以善终”。 他本以为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言辞,即使不能让盛世源悔过自新,也足以让他哑口无言,没想到盛世源却哈哈大笑,随即说道:“既然邪不能胜正,那么谁是邪,谁又是正,老伯可曾想过”? “当然是康乐人是正,东铎人是邪,此事又何必多问”?常羲轻蔑的看了盛世源一眼,傲然说道。 盛世源又是一阵大笑,说道:“既然东铎是邪,为什么东铎人全都被康乐人灭亡了。康乐人是正,为什么要用终极武器灭了东铎,又灭了鸣沙山”? 只这一句话,就让常羲哑口无言。无论他怎么狡辩,都无法否定康乐人是侵略者,东铎人是自由反抗这一事实。 盛世源见他无法回答,继续说道:“楚雨荨穷兵黩武,内耗国民,外残别国,虽桀纣不过如此,而伯父尚以其为正,岂不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小侄不忍伯父与常林兄从恶,特设此计,接伯父来匡扶正义,伯父尚有何踌躇之处”? 常羲已在人掌握之中,不过是略做抵抗,以表面自己并非善与之辈,如今盛世源已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他又能怎么办呢?只好长叹一声,说道:“正与邪,邪与正,此时说来,又有何意义?你既然赚我到此,老夫又有何话可说?但要老夫投降敌人,老夫是无法做到的”。 盛世源淡然一笑,不再与他多言,回头吩咐一声:“请老大人及家里人去营中安歇”。自己就先下船去了。 常林与盛世源、姜鹏三个人,一直以来就关系密切,盛世源投降之后,也是他把他的家人偷偷运到秋山半岛的,所以盛世源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等到常林出任京都守备,大皇子来到东铎,盛世源就料到常林会去把家人接到前线,因此上提前一步,在常家人的必经之路上,设了这么一个圈套。事实上,姜鹏接到的是死命令,就算常羲没有上当,他也要用其它的办法把他们带回来。 盛世源把常家人安排到大营之后,立刻给常林写了一封密信,差心腹送过去。 “你家大将军倒真是有心”,常林长叹一声,他本想把家人接到身边,自己保护起来,没想到盛世源抢先一步,接到了他的营中。 “盛世源与我莫逆之交,他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既然他愿意替我尽孝,就由他去,但要我委身敌国,做阶下囚,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那使者当然不是普通的使者,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盛世源怎么可能用一个普通人做使者?此人听到他的话之后,只是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守备大人以楚雨荨为何如人也”? “当世明君,不世出之圣主”。常林虽然知道这话说出来有点儿违心,却不得不这么说。不过,这倒给了使者一个反击的极佳机会,只见他长身而起,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气势凌人的说道:“守备大人当真如此认为”? “不错!正是如此”!他依然嘴硬,但心里已经虚了下来。 使者禁不住哈哈大笑,不以为然的说道:“恐怕将军也未必能够确定”!他见常林的眉毛动了动,知道他的心里已经有所动摇,便继续说道:“楚雨荨为了一己私欲,不顾人民死活,连年用兵,使壮士填沟壑,老弱疲转漕。康乐人十室九空,鳏寡孤独无所养,又使别国生灵涂炭,这样的君王,如果也能称为圣主,那天下还有暴君”? 常林一直以来,就是激进派的成员,他们对保王党始终有着不可调解的抵抗情绪,只不过保王党这些年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们没有翻身的机会。他把家里人接过来,自然也是为了别的打算,如今见盛世源诚心来邀他,已经是心动了,话说到这个地步,自然是借坡下驴,故作无奈的长叹一声,说道:“阁下的话虽然有理,但我身为康乐人,岂能背叛自己的国家,去为他人效命”? 那使者见他口风有所松动,便趁势说道:“世上只有正与邪,善与恶,哪里有种族之分?若善之所在,虽父母兄弟可以不顾,何况是两姓旁人?守备大人若欲归正,正义宏大,若欲从邪,邪势欲危。望大人细思之”。 常林仰头看着屋梁,良久无言,对于他来说,抉择很简单,但后果很严重。 第一百零六章 抉择 常林坐在中军帐中,让铃下击起聚将鼓。很快十二员大将,三十六员偏将就聚集到中军帐。他们见主将的脸色并不好看,一个个也开始不安起来。 常林看着帐中的众人,半晌无言。事实上,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毕竟是一件儿背叛自己国家的事,无论你以什么名义,都不会太光彩。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想开场白。 “诸位!前军之事,我不需多说,大家都已亲眼所见。胜败之势,现在虽然难料,但以往日之鉴,还是不容乐观。今大皇子与敌人相持一月有余,未能建尺寸之功。诸君皆当世良将,不知有何对策,以应对今日之局势”? 他这些话说得极其巧妙,既没有暴露自己的目的,也没有把众将致于无可退的地步。帐中的这些将官,原是奉命行事的人,谁肯冒险建策,来承担不可预测的责任?因此上一个个浅口不要,就如木塑泥雕的一般。 常林看到这种情形,心中暗暗高兴,但脸上的表情,却正好相反。只见他勃然大怒,厉声说道:“国家以钱粮养你们这些人,不是让你们做酒囊饭袋,是为了让你们为国分忧。如今国家有难,你们竟然无一言可建,岂不有愧于心”? 众将见他发怒,也不禁都紧张起来,私底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流了一阵之后,仍然没有人说一句话。 常林自到京都之后,就知道康乐人的末日不远了。自从楚天罡、楚天遥、丁建威等人先后去世之后,这个国家就已经走上了不可逆转的道路。楚天逊当政之后,稍稍有了些起色,又因为黎有蓝的病毒而不幸短命。楚汉虽然短暂拯救了康乐人,巴牛的横空出世,又让他们的希望再次破灭。至于于凤至、于凤鸣等人,虽然也是难得的名将,可惜生不逢时,遇到了黎九元这样儿的天才,相继殒命。而时秋雨,盛世源等人,略高于凡夫俗子,等同于路人,一个做了水鬼,一个成为了敌人。如今的大皇子,那就更加一言难尽了。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他都成了征伐秋山半岛的主将,那后果可想而知。 “诸位是怕担责任而不敢说话,还是真的无话可说”?他不打算就此罢休,他要逼他们说话,即使无话可说,也必须让他们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帐中的众人,让人没有人说一句话,他们只是低着头,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康乐的军法,大家应该很清楚”。他已经胜利了,现在,他要乘胜追击。他要让他们无路可退,然后再兜回来,说出自己的想法。 “败军之将,依法当斩,家属与财务充公。随行人等,皆降级罚奉。不过,你们也应该清楚,在此之前,也就是在国家处罚我之前,我会先处罚你们。如果真到了我要被处死的地步,我会先处决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再等到国家的处罚”。常林的这些话,当然是一种极其有限的威胁,他不可能全权处理所有的事情,但这些人仍然开始担心他们的未来,将在外,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他们是非常清楚的。因此上,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 “我等身为守备大人麾下,自当誓死效忠守备大人。只要是守备大人的决定,我等当无条件服从”。一个偏将慷慨激昂的说道。 “不错!我等虽无计策可以退敌,亦无自全之策,但忠诚之心,天地可鉴,自当以守备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另一个偏将也立刻说道。 有了这两个人开头,其他人也纷纷表态,都表示,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只要他有所决策,必然会全力支持。常林的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的事情,就只有等时机了,所以,他并没有把投靠秋山半岛的意思透漏出来,而是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忠君爱国思想,然后才让众人各自回营。 楚云深的军事才能,比起盛世源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他之所以和他打成平手,不过是汤玉麟的间接帮助,如今汤玉麟被柳传志传送回国,柳希烈控制了他的军队,楚云深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他几次想要和盛世源进行正面对决,都被盛世源巧妙拒绝。如今他要分兵作战,又恐被敌人乘虚而入,要集中突破,又找不到突破点,正是进退两难之际。他只好找到常林,和他商量进军之策。 “盛世源世之名将,要想突破他的防守,根本不可能”!常林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极其坚决:“咱们现在的选择,只有两个,僵持或者撤退。末将以为,撤退基本上是不可能选择的策略,所以,只有僵持。我相信,以秋山半岛的物资储备,绝对耗不过我们。只要我们有耐心,慢慢去等,胜利自然会到来的”。 他的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如果楚云深是个警觉的人,自然就能够察觉到常林的异常,但他过于相信自己人,错过了这个极其关键的结点。 “僵持如果可行,父皇怎么还会让我来征伐秋山半岛?今日之事,唯有破敌之策,更无其它策略可行。守备大人当思此意,与我同心协力,共建大策”。 常林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军虽可进,但其事极险。且兵家大事,不得以侥幸而行之,若行此计,恐有去无回”。他故意这样儿说,无非是看准了他必然会上当,故意卖了个关子。 “只要可以破敌,险而能行,我又有何不可?守备大人无须多虑,但说你的计策,咱们斟酌而行也就是了”。楚云深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只道是好意,便豪不怀疑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常林心中一喜,但表面上依然十分严肃的说道:“既然国家如此看重常某,常某自当竭尽心力,继之以死”!说着,他来到沙盘前,指着其中的一条路说道:“盛世源所以能够与我相持,以其后勤保障充足,无后顾之忧。若大将军能以一支军马,绕到其背后,截断其粮道,并与前军合围,彼当不战而自乱。我乘乱袭击,必将大获全胜。不过,此亦危道。倘若敌人早有防备,袭击之人不能得手,必然为敌人所乘。所以,大将军还是要慎重行之”。 楚云深原也不是鲁莽之人,但他积蓄已久,急于表现自己,不免就犯了冒进的毛病,如今听到常林的这个计策,就没有过多考虑,立刻决定,要亲自去执行这一计划。常林见他中计,还是要坚定一下他的决心,便故意说道:“属下的意思,还是要派其他人去,一旦有所不如意,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干涉。若大将军亲自去,一旦被困,众人将何以应付”? 楚云深以为他是好意,心中十分感动,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道:“守备大人的厚爱,某家誓死不忘。但此事关系重大,若托他人,恐难以成事。我当亲自前往,后方之事,就全仰仗守备大人了。若万一有所不测,守备大人当斟酌行事,不必以我为心”。 凡是真诚的人,都容易感动别人,楚云深就是这种人,常林原是要害他,如今听到他的这番话,不禁心中十分不忍。动情的说道:“此行极其危险,大将军是军中元首,一旦有失,关系重大。末将不才,愿代大将军前往”! 楚云深摆了摆手,黯然说道:“老夫痴长了五十余岁,每日家锦衣玉食,朝不虑夕,享尽荣华富贵,就便为国家捐躯,亦是平常之事。且人皆有死,若能死国,岂不是极其难得之事?守备大人不必担心,我去必定马到成功,你只要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常林听他连续说了两个死字,心中十分难过,但大势不可逆,就便他不做此计策 ,楚云深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就没有再进行阻止。 第一百零七章 陷阱 第一百零八章 势力扩张 康乐人一见到主将被擒,立刻纷纷做鸟兽散了。盛一伦分兵三路,一路追杀,几乎把这一万人彻底消灭。 大战之后,盛一伦命令把楚云深带到大帐。并亲自走下帐来,为他松绑,然后笑着说道:“大皇子大邦之贵人,今日屈驾到此,某等冒犯尊严,实属不敬,望大皇子赦某等之罪”。 这些话就像针刺一样儿,一针针扎在楚云深的心上。不过,既然敌人敬重自己,也只好厚着脸皮,勉强说道:“在下败军之将,何尊严之有?康乐人战败死国,如蒙将军赐以一死,楚某人感激不尽”。 盛一伦哈哈一笑,随即说道:“秋山半岛从来不妄杀无辜,大皇子今日误入歧途,并非战争之过。今日偶然为某等所败,实属天意。某等并不希望大皇子赞同或支持,只想要殿下静思其过,明辨是非,或者可以有益于自身”。说罢,吩咐手下,把他押到盛世源的大营之中,听从他的发落。 楚云深失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康乐人的军营。常林作为临时管带,立刻召集众将,在中军商量接下来的办法。 “我们是康乐人,打我们的,也是康乐人”。常林看着众将说道:“咱们现在基本上可以算作是自相残杀。诸君以为,接下来将如何处置”?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贸然说话。这件事和其它的事情不同,主将被擒,关系重大,没有人能够承担之后的责任。要想让他们来冒这个险,几乎是不可能的。常林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之所以要有这么一问,无非是要让众人闭嘴,之后完全听从自己的安排。如今他见没有人敢说话,便继续说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战或者和。战就不用说了,倾尽咱们所有的力量,与敌人进行一番殊死搏斗。至于和,那就是要委屈诸位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就知道了他的意图。盛世源已经是个很好的例子,他无疑是要向他学习,投奔秋山半岛。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也不会就此沉默,但现在是非常时刻,没有人敢于承担之后的责任,所以,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沉默。常林见无人说话,只好自己说道:“忠君爱国,是我等之本分,所以,我等要齐心协力,努力向前,即便不能为国家建功,亦要以身殉国。明日中午,我要与盛世源进行决战,诸君以为何如”? 依然是一阵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常林心中不禁一阵感叹,康乐人完了。作为一个国家,连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希望?这也让他再度下定了决心,要投奔秋山半岛,至少那里还有说话的人。 盛世源在见到楚云深之后,立刻把他发往秋山半岛的中心,巴牛的老巢。然后召集众将,对众人说道:“敌人首领被擒,其势亦不久远。然而困兽犹斗,我等亦要提防敌人的垂死挣扎。所以自今日起,诸英须更加严于防范,准备最后决战”。 几天之后,双方互相递交了决战日期,约定在三天之后的午时,进行最后的决战。 双方都把军队分成了三个方阵,实力也基本相同,所以,这场战斗,基本上属于势均力敌的态势。不过,康乐人的士气却远没有秋山半岛人高昂,所以在最开始的阶段,他们完全处于了劣势。 这场鏖战,持续了三个时辰,康乐人没有被击退,秋山半岛人也没有取得半点优势。这种僵持的局面,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平衡的天平上,哪怕放上一根鹅毛,也会打破这种平衡。而唯一能够打破这种平衡的人,只有柳希烈。 “侯爷,敌人如此猖獗,还得劳动你的大驾。你看那纛旗之下,就是敌人的主将,只要擒得此人,就可以结束这场战争了”。盛世源在门旗之下,遥指常林,向柳希烈说道。 柳希烈鼻子里哼了一声,连正眼也没看他一眼,勒了勒缰绳,一声怒吼,催马向敌阵冲杀过来。 他就像劲弩射出去的利箭,挟着破风之声,直接冲进了混乱的局面之中。这种雷霆万钧之势,立刻把僵持的局面,撕出了一道口子。 常林本就没有恋战之心,一见柳希烈的来势凶猛,急忙派出几员将官前去应敌,却都被柳希烈砍瓜切菜般轻易制服了。眼看着他就要来到近前,急忙拨转马头,就势败下阵来。 中军一动,左右两营自然无法立住阵脚,这就像千里长堤,一旦有一点溃泻,就会造成全线崩溃一样儿,康乐人整个儿防线,几乎在一瞬间就崩溃了。十几万大军的拼杀,立刻成为了单方面的屠杀,康乐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茫茫似漏网之鱼。这一阵,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盛世源鸣金收兵,查点俘获,论功行赏,大开宴宴。常林这里,则是险险扎住阵脚,计算损失,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此一阵之后,想要取胜,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常林看着灰头土脸的众人,十分沮丧的说道:“如果敌人不来相逼,咱们要么撤退,要么请求支援。不过就我看来,支援几乎不太可能,而撤退,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开战之前,既然建言建策,战败之后,就更不可能有人说话了。所以,他面对的,依然是那些冷冰冰的脸。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投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冷冷的盯着众人的脸。从他们的表情变化中,得到了答案。这些人既不愿意承担失败的责任,也不愿意投靠敌人,最主要的是,他们都很清楚,以现在的状态,没有人能够回到大都了。 “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常林极其严厉的说道:“支持回国的,站在左边。支持继续厮杀的,站在右边。支持投降的,站在当中”。 可想而知,没有人会站在中间,即便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人敢于公开表达出来。而支持回国和支持抵抗的人,基本上相等。 “好,很好。既然大家都不意愿投降,那么就只有一战了”。他看起来慷慨激昂,充满信心,事实上,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明日咱们仍然三个方阵,与敌人进行最后决战”! 众将官回到各自的营中,一个个愁眉不展,他们知道,明日的一战,几乎是凶多吉少,整个儿军营里,充满了悲哀的气氛。盛世源的大营中,则正好相反。胜利的喜悦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几乎人人都对最终的胜利,充满了信心。所以在第二天的对阵当中,秋山半岛人率先发起了冲锋。康乐人以大国的顽强姿态,抵挡住了第一波儿冲锋,在第二波儿冲锋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溃不成军。三个方阵几乎是全线溃败,而看到此种情形的常林,率先举起了白旗。盛世源几乎是不废吹灰之力,就俘虏了康乐人的精英部队,至此,康乐人的第二路征伐,也以全线溃败告终。在这次战役之中,盛世源俘虏了大皇子楚云深、京都守备常林,以及将军、偏将、都尉等一百余人。俘虏康乐军士三万余人,杀伤无计其数。而经历了此次战役之后,秋山半岛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十五万人,其中康乐人就有六万之多。 这十五万人分布在秋山半岛,让这里的防御几乎是无懈可击,所以,接下来的六路征伐,全部都无功而返,不但没有得到任何便宜,反而是平白无故的给秋山半岛送去了大量的军事补给,间接的壮大了他们的实力,这也成了他们反攻的推动力。 第一百零九章 柳希烈的抗拒 第一百一十章 分军制 巴牛这一生之中,最怕的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柳一一,另外一个就是柳希烈。怕母亲是因为天性,怕柳一一是自然规律,怕柳希烈,那就是后天形成的反应了。前两个人都还好,最起码在你没有犯重大过错的时候,她们会对你酌情处理。但柳希烈,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他是不分任何场合,不分任何情况,也不分任何人,只要他不愿意,你就得迁就他,而且是无道理可将。他的道理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爹,一个是功夫。不过现在,他既然把头扬了起来,就证明他爹这个道理,已经是行不通了,那么剩下一个道理,就没有人能够和他讲得通了。在所有的人中,只有巴牛的功夫和他接近,但近几年有了三个极其可爱的夫人和一个丫头,又公务繁忙,耽误了许多功夫,浪费了过多的精力和体力,而柳希烈每日勤加练习,两个人的差距,已经是有了一定的差距。 “沙山候不同意分军而制,应该是有个合适的理由了,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如果合理,自然可以被大家认同”。黎煜明还是过于单纯了一些,他认为,只要能问出他的短儿来,他就会理屈词穷,然后服从命令了。他哪里知道,柳希烈是从来不讲理的,一听见他这么说,立刻撇了撇嘴,高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道理,你们也不用跟我说什么道理。我现在的手下是五万人,这五万人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动他们,这就行了”。 “这是什么道理?你的人本来就是国家的人,给你多少是咱们大家说了算,难道就你自己说了算就行了?只有大家迁就你,你就不能迁就一下大家”?黎煜明虽然觉得可笑,仍然忍不住要和他讲讲道理。不过巴牛是从来都不讲道理的,而且现在,他也没有把黎煜明放在眼里,鼻子里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什么时候成了国家的人?国家都是我们的,我们要不承认,国家都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你不知道国以民为本”?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了这样儿一句话,今天正好就用上了。而且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黎煜明果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这让他更加得意了,斜着眼睛看着巴牛,极具挑衅的意味。 巴牛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之下,和他硬刚。只是拿眼睛看着他的岳父柳传志。柳传志早就想要制止柳希烈,但看到他脖子扬了起来,就知道自己出马,也无能为力了,所以向巴牛使了个眼色。巴牛立刻会意,然后出班奏道:“既然沙山候颇有异议,微臣以为,可改日再议”。 他本事缓兵之计,要等到退朝之后,慢慢的去磨他。但柳希烈在平时的时候,的确有些傻,该聪明的时候,却又极其聪明,他见巴牛的意思十分含糊,便猜中了他的用意,即可说道:“事情还没有结果,为什么要改日再议?如果我说的有道理,那就按照我说的来做,如果我说的没有道理,就按照有道理的人的办法去做,改日再议,是什么道理”? “这么说来,你是非要得出个结果来,才肯罢休了”?巴牛微微发怒,瞪着眼睛,声色俱厉的说道。 柳希烈本来就不怕他,对于他的威胁,自然是不屑一顾,他仍然不以为然的说道:“既然有了开头,自然要有个结果,难道改日再议,能和今日有什么不同”? 这一次,巴牛是真的发怒了,只见他走上前来,直面着柳希烈,冷冷的说道:“国家大事,不是你我之间的儿戏。今日所有人都赞同,而唯独你反对。你若是能不能说出个为大家公认的理由来,还则罢了,若是不能,可小心我的法律可是盖不容情”!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反应震惊了,大家都知道,柳希烈本来就和正常人不一样儿,每个人都要让他三分,包括黎煜明和巴牛。但今天他好像一反常态,要用一个正常人的态度来对待他。柳希烈当然看不出形势的变化,依然自顾自的自以为是。 “我的道理,已经很明显。我的人就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动他们!谁要想动他们,就得先过我这一关”!这种极其强硬的态度,立刻让巴牛勃然大怒,他回头看了看众人,然后说道:“沙山候的话,大家已经听清楚了。他的道理,也已经讲的很清楚了,那么,请各位讨论一下,如果谁觉得他的道理是可以行得通的,或者觉得这道理行不通的,都可以站出来说一说”。 在这种情况之下,谁还敢随便说话?只有柳传志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忙跪倒在阶下,向黎煜明磕头说道:“小儿一向鲁莽,说话不分青红皂白,但其心天日可表,望王爷能够网开一面,恕他冒犯之罪”! 他这一跪下,姚劲波、梁世源等人也相继跪下,向黎煜明求情。黎煜明本来也想就此答应,把这件事情简简单单的化解了,但巴牛却不依不饶,看着直挺挺站立的柳希烈,厉声喝道:“沙山候,你可知罪吗”! 这句话一出,无疑是判了柳希烈的死刑。柳希烈从来就没有错过,怎么可能认错?他立刻以同样儿的声音,高声说道:“我没有罪,干嘛要认罪”! 巴牛冷笑一声,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御史大夫梁世源:“御史大人,柳希烈当朝犯君,无人臣之礼,该当何罪”? 梁世源情知今天的事情难以圆满收场,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按律当斩”。 “无理取闹,阻挠国家大计,该当何罪”! “按律当斩”。 巴牛淡然一笑,然后看向众人,漠然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柳希烈倚仗国之亲属,不思忠心报国,反而处处违逆,行大不道之事,来人啊”! 殿下的武士立刻走了进来。 “把沙山候拿下”! 这是第一次发生在金殿上抓人的事情,抓的人又是柳希烈,众武士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站在那里发呆。 “武士”!巴牛又是一声怒喝,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立刻拥到柳希烈的身后,把他双手倒剪,绑了起来。 那柳希烈自从娘胎出来,就没有人敢欺负他,更不用说绑他了。所以他也没有想到,真的有人敢把他绑起来。正是因为这份自信,让他没有反抗,以至于现在受制于人。 巴牛早算准了他不会反抗,才敢棋行险招,但他的手里也捏了一把汗,直到见他被绑起来之后,才把心彻底放下来,仍然十分严厉的说道:“沙山候,你现在知罪了吗”? 好好的和他说话,他都不依,现在把他绑了起来,他哪里肯服?立刻就暴跳如雷的叫道:“臭小子,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今天竟然跟我使诈,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他只是晃了晃肩膀,就甩脱几个武士,大踏步的直走到巴牛面前,想要挣脱绳索,和巴牛拼个你死我活。 所有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巴牛也是大惊失色,好在绳子足够结实,他挣了几挣,都没有挣脱。这才让巴牛松了口气,后腿了几步,继续喊道:“武士”! 两边的武士早已面无人色,听到召唤,急忙跑上十几个人,合力制住了柳希烈。 “把这个人押入死囚牢,待秋后问斩”。 众武士答应一声,把柳希烈连拉带拽的拖出了大殿。他的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一阵乱骂,惹得众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从即日起,撤销柳希烈的所有封号,他的军马,也由我暂时代领,分军之后,各自自有归属。另外,明日上午着法司议罪,待罪名明确之后,依法对柳希烈进行惩处”。 就这样儿,分军制的方案,终于可以顺利施行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托付 柳希烈有没有怕的东西?就绝对情况来说,没有。他怕他的父亲,那主要是出于天性。怕比他功夫好的人,是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但这两者,都是可以被克服的。生与死对于他来说,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没有太多的威慑力,所以打入死囚牢这种事情,只不过是让他的日子过得与往日不同而已。 锦衣玉食与牢饭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同,只要能吃饱睡足,他就无所谓。所以当那些腌臜的毒气,和哀哀之声围绕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种情况回报给巴牛之后,让他十分头疼,他本来是打算吓唬吓唬他,让他能够收敛一点儿,现在看来,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巴牛懒懒的躺在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柳一一,无可奈何的说道:“怎么办?你还能拿他怎么办”? 柳一一当然也听到了刚才的汇报,不觉微微一笑,说道:“管住他的人还没有出现,若是出现了,可能一句话就管用,根本用不着你这么大费周章”。 巴牛见她说得有些蹊跷,就知道她一定有办法,急忙坐了起来,陪着笑脸,贱兮兮的说道:“你如果有办法,就先跟我说说,我现在可是被哥哥折磨得不成人样儿了”。 柳一一禁不住“噗嗤”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说道:“一个堂堂的一等忠勇公,东铎人的第一勇士,天下闻名的大将军,竟然连一个浑人也制不了,真人让我替你臊的慌”。 巴牛听到她的讥讽,只有陪着尴笑。现在他是有求于人,少不得低三下四。更何况是他的妻子呢? “你知道哥哥今年多大了吗”?柳一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巴牛想了想,说道:“我是二十八,他长我三岁,自然是三十一了”。 “所以呢”?她依然神秘的笑着,笑得他毛骨悚然。 “所以什么”?他还是不明白。 “所以你是个大笨蛋”!柳一一生气的说道:“真不知道,你的聪明劲儿都到哪里去了。一个大男人,已经三十一了,还能有什么比成家更重要的呢”? “你是说,给哥哥娶媳妇”?巴牛不禁觉得好笑,他从来没想过柳希烈还能成家,更无法想象,他的妻子会是个什么样儿的女子。 柳一一从他的语气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面含愠怒,沉声说道:“你是天下第一勇士,我哥哥却胜过了你,这不是证明他的武功比你强”? 这一点巴牛只有承认。若论功夫,当今天下,柳希烈绝对是无人能及,就是当年的南太铉,恐怕也很难胜过他。 “若论心地,他绝对比全世界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更善良”。 这一点,巴牛也不能不承认。他虽然杀戮深重,但说到心地,的确没有人比他更善良。 “也没有人比他更真诚”。 这一点更加无法否认,但在所有人的思想中,这是愚钝之人的必须具备的特征,而不是什么性格上的优点。巴牛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当柳一一把这些都一一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反应极其平淡。 “你认为在他的身上,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柳一一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愤怒,所以他不得不违心的说道:“这些的确是他的优点,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柳一一冷笑一声,看着巴牛,冷冷的说道:“既然这些都不算什么,那么比他武功更高、心地更善良、待人更真诚的人,你能找出几个来呢”? 巴牛冥思苦想,从自己见过的人,到自己听说过的人,仔细想了一遍,之后,无奈的说道:“没有”。 “那么,像他一样儿武功高,心地善良,待人真诚的人,你能找出几个来”? 这一次,他甚至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没有”。 “所以,这样儿的人是随处可见,还是十分难得呢”? 柳一一的话,就像孟子问梁惠王,步步紧逼,让他毫无退路,这个时候,如果不能顾左右而言他,就只能做那种固定的回答:“十分难得”。 “那么,这么难得的人,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好的归属呢”? 巴牛低着头,无话可说。他从来就不是柳一一的对手,这一次更是败下阵来。沉吟了半晌,只好略显为难的说道:“那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哥哥既然是天下难得的奇男子,自然不能取普普通通的女子,我的意思,是要汤玉麟的侄女汤家凤下嫁到柳家,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呢”?柳一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种压迫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汤家凤被称为秋山半岛第一美女……”,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那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你是说我哥哥不配,还是柳家不配”?对于一个不打算和你讲理的女人,和她讲理就是最大的错误。何况是在理屈词穷的情况之下? “我不是说哥哥不配,也不是说咱们柳家不配,但把汤家凤嫁给哥哥,总让人,让人觉得不太合适”。巴牛在心里实实在在觉得他们两个绝对不是一对儿,强行撮合到一起,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不过他也知道,一个女人要决定的事情,即使是一个悲剧,她也会坚持到底。事情也果然如此,只见柳一一白了他一眼略含怒意的说道:“我倒是觉得极其合适,美女嫁给英雄,还有什么不合适的?不过,这件事情,还得你亲自去做媒,这样儿才能完满”。 巴牛差点儿没跳起来:“让我去做媒”?他连连摆手:“打仗的事情找我,我轻车熟路,义不容辞,这种事情要让我去办,那是让张飞绣花,我怎么做的来?你再想想,还是让别人去的好”。 柳一一当然也知道他不是做媒人的材料,故意这么说,不过是要让他屈服,见他推辞,便假装想了想,继续说道:“人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有些难求”。 巴牛只要她改换别人就万事大吉了,还管什么难求不难求的,立刻表态:“只要你说出来,不管多难求的人,我都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 柳一一见他进了圈套儿,禁不住“噗嗤”一笑:“老爷子姚劲波,你请的动吗”? 巴牛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变成一块牛肉,一口吞下去。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收得回来?就便自己抵赖,估计柳一一也不会依他,只得硬着头皮,大声说道:“莫说是姚老爷子,就是玉皇大帝,我也有办法让他挪动挪动”! 他在柳一一面前说了大话,心里却着实没什么底。因此上在围墙外面来来回回的不停踱步,让看见他的人,都感觉到有些奇怪,柳一一更是在远处笑弯了腰。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便向他母亲的住处走来。不过他并没有在她的门前停下,而是绕到了西边的一个小小的跨院儿,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嫂嫂一向可好”? 姚雪莹正在浇花,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巴牛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这让她的脸上不禁微微一红,随即笑了笑,语气温柔的说道:“你公务繁忙,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呢”?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繁忙不繁忙的”。他走到她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水壶,替她浇花。 :“这里住着还习惯吗”?巴牛一边浇花,一边问道。 姚雪莹微微的叹口气了,幽幽的说道:“住在哪里还不是都一样儿?又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呢?每日家除了青灯,就是四壁,改日不知道会不会求得一串念珠,就此了却了这尘间欲念,剃发出家呢”。 她说得极其哀怨,以至于巴牛都听得呆了,手中的喷壶把一棵玫瑰浇得如在雨中,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提亲 姚雪莹对父亲说道提亲的事情的时候,也是几次欲言又止,但想到巴牛的嘱托,只好硬着头皮,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而姚劲波的反应,也正如她刚刚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样儿,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你让柳希烈再转世投胎,托生在帝王之家,做个皇太子,也别想攀汤家的高枝儿。那汤玉麟是什么人?怎么看得上柳家的出身?柳希烈要是还像个正常人还则罢了,就他那样儿,娶个残疾人,都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怎么可能配得上汤玉麟的妹妹,秋山半岛的第一美女?这个媒我可做不了,也不能去做”! 这个结果,和她当初和巴牛说的一样儿:“我父亲绝对不会同意的,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绝不会去尝试”。但是巴牛却说:“你只说是我求他办的,并且要他一定要走一遭。成与不成都亲自去走一遭”。 姚劲波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他的难处,我当然能够理解。这一定是柳希烈那个可恶的妹妹,要他去做的。巴牛这孩子那样儿都好,就是怕老婆。胡冰卿他怕,石璧霞他也怕,尤其是怕柳一一。也不知道他那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一个女人的一句话,就把他逼得不知所措了”! 抱怨归抱怨,但巴牛拜托的事情,他还是不能不帮忙,只好厚着老脸,来到归义候府。汤玉麟近来一直因为夺权之事耿耿于怀,忽然听到姚劲波的到来,心里便疑惑起来。 “侯爷公务繁忙,一向不得拜会,今日屈尊大驾,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客气的开场白,往往是拉开距离的有效良方,汤玉麟的做法,也正是如此。但姚劲波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少不得也寒暄一番:“你我本是一家人,同为王家效力,侯爷何必如此客气?今日我来拜访,他日你去我府上,彼此常来常往,方是亲近的意思啊”。 汤玉麟是何等聪明的人,见他低声下气的说话,就知道他此来绝对是有求于己。但他仔细的了很久,终于没有想到,姚劲波还有什么事情能求到他的头上。现在见他还没有露出话锋,也不能贸然相问,只好客客气气的答道:“侯爷所说正是,本就该多亲近亲近的。只因侯爷难得闲暇,晚辈们不好打扰,才一向疏于拜访,若您老人家不嫌弃,今后定当常常拜望”。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总是觉得难以开口,便只是说些家常话,这让汤玉麟就更加心中生疑,甚至怀疑是他的秘密行动有所暴露,巴牛特意让他来试探自己的。 “侯爷此来,似乎有事”?他决定不再和姚劲波兜圈子,而是直面问题。 姚劲波沉默了很久,才不得不红着脸说道:“此事说来,实在让人难以启齿,不过,老夫既然来了,少不得要惹侯爷讨厌了”。 汤玉麟见他说得极其隐晦,就更加起了疑心,又不好接他的话,只好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尽快把话说明白。 姚劲波重重的叹了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继续说道:“此事我也是受人之托,至于成与不成,侯爷可是莫要责怪老夫”。 “侯爷尽管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责怪不责怪的?而且您也不是冒失之人,不可能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的”。 我倒是不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偏偏有人要做这意想不到的事情,你能拿她怎么办?姚劲波一肚子苦水,只能自己埋怨自己,又气巴牛不争气。 “虽然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但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实在不是故意要吊汤玉麟的胃口,而是难于开口。但汤玉麟却不知道,所以心中颇有些不悦,变了变脸色,微微一笑,说道:“出乎意料的事情,原本就并不少见,即使再大的意外,汤某人也都见过,老侯爷就不必卖关子了”。 姚劲波见汤玉麟有了些误会,只好长叹一声:“也罢!侯爷,此事实在是让姚某人还能开口”。他见汤玉麟又露出了愠怒的表情,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此事是一等忠勇公所托,要与侯爷结秦晋之好”。 “结秦晋之好”?这倒大出汤玉麟的意外,他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家除了妹妹汤家凤之外,更无其他未嫁之人。至于男丁虽有,黎家却并无可配之女。便不解的说道:“侯爷此言,汤某人还是有些不明白,不知侯爷可否明说”? “侯爷可是有个妹妹”? 汤玉麟点了点头:“不错,家妹汤家凤,的确是待字闺中,但舍妹只有十六岁,黎家更无相配之人,不知侯爷所说的这头亲事,男方是谁呢”? “沙山候柳希烈,功夫天下第一,至诚至性之人,实在是人间难得的豪杰,与令妹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等忠勇公本欲亲自提亲,因公事在身,不得闲暇,特恳老夫前来,想要玉成其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啊”? 他这一番话,完全是要拿巴牛来压他,汤玉麟如何听不出来?他当即脸色一变,恨不得拍案而起,但随即忍了下来。淡然一笑,不温不火的说道:“果然是一段金玉良缘,侯爷的美意,汤家感激不尽,不过,家妹一向娇纵,不服管制。婚姻之事,还是要与他商量商量,三日之后,汤某人亲自去府上拜会,并奉上消息如何”? 这已经是婉拒了,不过姚劲波却不打算就此结束,笑了笑说道:“一等忠勇公的眼睛,一向是非常独到,侯爷你可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啊”。说到这里,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侯爷啊,一等忠勇公一向十分看中你,既不是现在很多人都在传一些闲言碎语,他也依然相信你的忠诚,你可不要辜负他的这份儿心啊”。 一听到姚劲波提到了隐秘之事,汤玉麟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不假思索的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臣赤胆忠心,天日可表。那些嫉妒之人,心怀叵测,无端造谣生事,赖忠勇公明哲,明辨是非。臣当以死相报”! 姚劲波见自己的奸计得逞,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上前扶起汤玉麟,笑着说道:“侯爷的忠心,天下人皆知,岂止二三人?即便是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王爷与忠勇公也能知道,侯爷尽管放心就是了”。 汤玉麟送走了姚劲波,长长的叹了口气,过了很久,才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他在会客厅里,一直坐到掌灯时分,才托着疲惫身子,回到后宅。 “明日你去与妹妹说知,让她准备准备,不日要和沙山候成亲”。他对自己的原配夫人说道。 夫人听到这句话,不禁大吃一惊:“沙山候不是柳家的那个……?那个将军”?她差一点儿脱口而出那两个字,却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汤玉麟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沙山候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我们家小妹才十六岁,年纪相差如此之大,怎么可能配到一起?再说小妹是何等样儿人?那柳希烈又是什么样儿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这让小妹如何能够接受呢”? 汤玉麟也无奈的摇了摇头,愁眉苦脸的说道:“强权之下,咱们又能怎么样儿?现在,咱们应该担心的,不是小妹的生活,而是咱们全家的安危了”。 夫人虽然不知道他在做的那些事,但先是被夺了军权,接着又在朝堂之上碰了钉子,最近更是看到他时常忧心忡忡,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她是个女人家,要操心的事情都与政治无关,只好听从他的安排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街谈巷议 汤家凤一直哭到成亲这天,都没有改变汤玉麟的决定,对于他来说,家族的命运,远远高于一个妹妹的幸福。而柳希烈这里,因为是被巴牛押入了死囚牢,也直到成亲这天才出狱。这期间并没有经过堂审和刑拘,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让他清醒清醒。最重要的是,六军制彻底完成了。 领军、护军、左右二卫、骁骑、游击将军为六军的最高长官,其下设军、师、旅、卒、两、伍六个级别。最高长官为一个,领军就是领军大都督,护军就是护军大都督。他们之下设三个军每个军八千人,因为六军的军制是两万五千人,多出来的一千人,作为最高长官的护卫而存在。军有军事长官,长官仍然名为将军,但级别要略低一些。每个军以下设四个师,每个师两千人,诗师设军事长官,成为偏将军,级别自然更低一级了。一个师又设四个旅,每五百人为一旅,旅设军事长官,名为旅长。旅下设五卒,每卒一百人,卒有卒长。卒下设二两,每两五十人,两设两长。两下设五伍,每伍十人,伍设伍长。这样儿十人为一伍,五十人为一两,二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四旅为一师,四师为一军,加上护卫军,总共两万五千人为一大军,这样儿环环相扣,等级分明,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几乎是在几个月之内,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第一军的大都督、领军将军是巴牛,将军是汤玉麟,偏将军是常林,旅长为姜鹏,以下则是按照原来军中的职位进行对位安排的。他们的旗帜为金地儿九龙旗,龙分九色,环日腾舞。自将军至士卒,皆为金盔、金甲、金袍,盾为金盾,弓为金弓,马为黄马,佩刀皆为金色,远远望去,如一派阳光照耀大地。 第二军大都督护军将军柳传志,将军柳希烈,偏将军为姚昱辰,旅长为姚奕辰,以下同样是等级对调。他们的旗帜是红地儿九凤旗,凤分九色,同样儿是绕日腾舞。自将军至士卒,皆赤盔、赤甲、赤袍,盾为赤盾,弓为彤弓,马为枣红马,配刀皆为赤色,远远望去,如一片烈火,燃烧着大地。 第三军大都督、左武卫将军盛世源,大将军为黎曼函,偏将军为柳维扬,旅长为黎子流。自此以下,平职对调。他们是黑地儿地藏旗,自将军至士卒皆是玄盔、玄甲、黑袍,盾为黑色,弓为黑色,马为乌骓马,佩刀皆为黑色,远远望去,如暗夜降临,阴森可怖。 第四军大都督、右武卫将军柳南山,大将军为柳梦璃,偏将军为图拉丁,旅长尤浩然,以下平级对调。他们是白地儿雄狮旗,自将军至士卒皆为白盔、白甲、白袍,盾为白色,弓为白色,马为白马,佩刀皆为白色,远远望去,如苍莽云海,气势恢宏。 第五军大都督姚劲波,大将军瞿伯玉,将军姚译添,偏将军舒未同,旅长黎明村,以下平级对调。他们是灰地儿蝙蝠旗,自将军至士卒,皆是灰盔、灰甲、灰袍,盾为灰色,弓为灰色,马为灰色,佩刀为灰色,远远望去,如天阴欲雨,气势磅礴。 第六军大都督徐历山,大将军魏武舟,将军图拉丁,偏将军邹明轩,旅长薛长锐,自此以下平级低调。他们是棕地儿蟒旗,自将军至于士卒皆是棕盔、棕甲、棕袍,棕色盾牌,弓为棕色。马为棕色,佩刀为棕色。远远望去,如一片棕榈,蔚然成林。 这六军虽然名义上分为六军,但实际上只有四军,除了巴牛的第一军之外,柳传志的第二军,姚劲波的第五军,都属于完完全全的皇家军队,实际上也都归巴牛统领。这进一步巩固了黎家的绝对领导地位。 六军制成立之后 ,兵律也随之产生。其中包括有关宫廷警卫、调拨官军、提供军需、指挥作战,以及关于关律、厩牧和邮驿的法律规范。于是一整套健全的军事体系就完全建立起来了,这对之后秋山半岛的军事强大,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些事情都解决了之后,就要解决柳希烈的问题了。 柳希烈从来都只对一件事儿感兴趣,那就是吃,所以听到柳一一说要给他找个媳妇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巴牛迎娶柳一一时候的盛宴。 “成家是不是就要有宴席”?他特意和柳一一确认了一下,以免自己答应了之后,吃不到好东西,反而会受罪。这让柳一一,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板起脸来,故作严肃的说道:“哥哥你是个大人了,又是大将军,国家的栋梁,怎么能每天都想着吃呢?成亲是给你找个人一起过日子,成亲之后就是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只顾着自己,不管其他人了。所以以后你要多为别人着想,学着照顾别人,知道了吗”? 柳希烈一听到要他照顾别人,立刻就不愿意了,嘟嘟囔囔的说道:“那我可不和什么人成亲了,我连自己都懒得照顾呢,才不愿意照顾别人呢”! 柳一一知道和他说理是说不清的,只好吓唬他:“那我就不管了,这次我接你出来,就是让你和汤玉麟的妹妹成亲的,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爹爹说了,你要是愿意呢,从今之后,就随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你要是不愿意呢,那就把你还送到死囚牢里去,让你一辈子呆在里面,天天吃牢饭,不得自由”。 柳希烈坐了这一个多月的大牢,实在是坐怕了。尤其是巴牛在盛怒之下,命令三堂会审,要把他抽筋扒皮的时候,的确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儿,若不是柳一一一意偏袒,这次他至少也要扒层皮。 “那还是成亲”,柳希烈毫无选择的余地,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对于他来讲,这只是在两个同样儿让他难受的事情中,选择一个比较轻的而已。可他哪里知道,这正是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事情?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很多人愤愤不平,很多人也就跟着附和。 “还是拉稀拉出来的牛粪!真是奇怪了,以汤家的势力,怎么也会去攀高枝儿。就是攀高枝儿,随便捡个姚家的,或者黎家的什么人嫁了,不比嫁给那个傻子强”?从他的语气里,好像他是汤家的什么亲戚,要为他们家抱不平。 “那可不一样儿”,又有人阴阳怪气儿的说道:“柳希烈是一等忠勇公的大舅子,将来一等忠勇公做了王爷,甚至做了皇上,那他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了,地位自然和其他人有所不同,而且我听说,咱们的一等忠勇公,其实特别怕老婆,据说这次就是他老婆决定的,他不敢不同意”。 “这个我也听说了”,话题很快就由柳希烈的身上,转移到巴牛的身上了:“而且不是怕一个,他的三个老婆,每一个都怕得要命,当然,最怕的,就是柳夫人了。据说有一年冬天,不知什么原因,他得罪了柳夫人,半夜被赶出了屋子,这时候正是三九天,滴水成冰的时候,又是半夜,那自我可想而知。按道理来说,他既然被柳夫人赶了出来,就可以到石夫人或者胡夫人那里去啊,但是,他却没有去,而是在雪地里,一直站到天亮”。 “这是为什么呢”?立刻有人好奇的问道,其他人也都伸长脖子,想要听听他的回答。 那人手捻着胡须,笑着说道:“当然是柳夫人不允许他去啊。据说当时柳夫人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你就在外面站到天亮。――然后他就在雪地里站了半宿”。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笑话,便都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婚礼习俗 旧时结婚仪礼,从古代“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演变而来。 提亲 男女婚姻大事,依父母之命,经媒人撮合,认为门当户对,互换“庚贴”(年龄、生辰八字)压于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如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则请算命者“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旧时有人迷信所谓六年大冲、三年小冲;男婚年龄逢双,女子十九不嫁;谓鸡狗(鸡犬不和)、龙虎(龙虎相斗)、虎羊(羊落虎口)、蛇鼠(蛇吞老鼠)难相配,待认为周全后始议亲。 定亲 定亲前议亲,议亲始议“小礼”,在买卖婚姻年代均讨价还价。一般“四洋红”或“六洋红”(绸缎衣料四至六件),金戒子两只、金耳环一副;聘礼,小礼三十六,中礼六十四,大礼一百廿(银圆);食品,个数“六十四”,即包头64对、油包64只、麻饼64只等,尚有老酒2担至8担不等,故生囡有“老酒甏”之称。定亲后,男方将上述礼品用杠箱抬到女方。女方回礼多为金团、油包及闺女自做的绣品。定亲凭证,男方送“过书”,俗称“红绿书纸”(纸张两层外红内绿),女方送“回贴”认可,俗称“文定”。故旧时夫妻吵嘴,妻子常说我是有“红绿书纸”的,以此抑制丈夫。继“文定”后择吉迎娶,由择日店拣“好日”的日子。亲友送礼,婚礼多是现金,或喜幛、喜轴,并书以“百年好合,五世其昌”、“天作之合”等。送嫁礼多为绣花或绸缎被面、被头或日用器物,亦有送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意。旧时有媒人首次进门不能喝茶的习俗,谓“媒不饮茶”,说喝了茶要冲淡婚事。又称媒人为“媒百橱”,媒成能吃上“百餐”,要酬以“谢媒酒”,但婚后如夫妻不和或婆媳不睦,媒人有调解责任。 成亲 请吃酒迎亲日子叫“好日”。俗谚“请吃酒,挜拜生”,好日前新郎拿着红纸“知单”请长辈亲友吃喜酒(好日酒),长辈要在自己姓名下写上个“知”字。好日前有待郎、待嫁习俗,双方父母亲请子、女吃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讨“五子登科”彩头。好日前天,男方送女方“轿前担”,一般为鹅2只、肉l方、鱼2尾等。看嫁资男方去女方搬嫁资(嫁妆),女方置嫁资于厅堂,让人观看,称“看嫁资”。器物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箱底放数枚银元,俗称“压箱钱”。嫁资搬到男方,亦陈列于厅堂供人观看,亦叫“看嫁资”。由阿婆取女方钥匙包,取钥开箱,俗称“掏箱”。安床伴郎迎亲先一日,男方要“安床”,由一位“全福”妇女,取24双筷子系扎红线,安放新郎席子下,称“安床”。婚前一至三天夜里,由一个父母双全的小儇(男孩)伴新郎同睡,睡于床的里边,称“伴郎”。晚上要给这个小儇吃包子、花生、鸡蛋,寓“包生儿子”意,待“好日”那天早晨离开时,要给红包,俗称“挈出尿瓶”。享先好日先一二天,男家向贳器店贳得花轿和婚礼器物,挂灯结彩,以上等筵席款待贺客,称“细便饭”。好日五更时辰,男家以全副猪羊或五牲福礼及果品,在厅堂供祭“天地君亲师”,俗称“享先”。早餐兴吃“享先汤果”。坐花轿宁波闺女出嫁均坐花轿。传说南宋小康王(高宗)逃难至明州,金兵追急,赖一女子相救得脱,后找恩女不得,诏明州女子出嫁可享半副銮驾待遇,凤冠霞披,并坐花轿。花轿,俗称“大红花轿”,有四人抬、八人抬之分。迎亲日,花轿出门,以净茶、四色糕点供“轿神”。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新郎不到岳父家迎亲,以喜娘(送娘)为使者,持名贴前往。开面女家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新娘家绞去脸上汗毛,俗称“开面”(含有现在美容意),客人兴吃“开面汤果”。花轿临门,女家放炮仗迎轿,旋即虚掩大门“拦轿门”,待塞入红包后始开。花轿停放须轿门朝外,女家有人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称“搜轿”。女家中午为正席酒,俗称“开面酒”,亦叫“起嫁酒”。上轿新娘上轿前,经男方喜娘三次催妆,佯作不愿出嫁,懒于梳妆(当然也有封建婚姻确实不愿者),而后坐娘腿上,娘为女儿喂上轿饭,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较异习俗有三:其一,“哭上轿”。女儿上轿,母亲哭送,哭词多为祝颂、叮嘱话,有:“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侬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饭吃”等,新娘动了感情含泪惜别。其二,“抱上轿”。新娘由兄长抱上轿,进轿坐定后,臀部不可随便移动,寓平安稳当意。其三,“倒火熜灰”。新娘座下放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花轿的后轿杠上搁系一条席子,俗称“轿内火熜,轿后席子”。起轿时,女家放炮仗,并用茶叶、米粒撒轿顶。新娘兄弟随轿行,谓之“送轿”。城区抬花轿要绕至千岁坊或三法卿(地名)等处,以讨“千岁”、“三发”彩头。兄弟送至中途即回,且要包点火熜灰回来,并从火种中点燃香或香烟,返家置于火缸,俗称“倒火熜灰”,亦称“接火种”。拜堂花轿进门,男家奏乐放炮仗迎轿。停轿后卸轿门,由一名五六岁盛妆幼女(俗称“出轿小娘”)迎新娘出轿,用手微拉新娘衣袖三下,始出轿。新娘出轿门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红毡,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是时,新郎闻轿进门,即佯躲别处,由捧花烛小儇请(找)回,站左侧。喜堂布置与各地相同,拜堂仪式则稍异,有主香公公,多由新郎祖父或祖伯叔担任。主香者和新郎、新娘皆遵赞礼声动作。赞礼者喊:行庙见礼,奏乐!(乐起)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赞礼者接着赞唱:升,平身,复位!跪,皆脆!接唱:升,拜!升,拜!升,拜!又唱:跪,皆脆,读祝章!由一个十三四岁小儇跪在右侧拜佛凳上读毕(事先念熟,不可读错)。赞礼者又唱:升,拜!升,拜!升,拜!整个过程总称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最后赞礼者唱:礼毕,退班,送入洞房!其间,新郎、新娘在拜堂时,有抢前头跪习俗,谓谁跪在前面,以后就可管住后者,致闹出边拜边踢垫子,新郎拂袖而起拒拜的笑话。 繁缛的拜堂仪式毕,由两个小儇捧龙凤花烛导行,新郎执彩球绸带引新娘进入洞房。脚须踏在麻袋上行走,一般为5只,也有10只麻袋,走过一只,喜娘等又递传于前接铺于道,意谓“传宗接代”、“五代见面”。入洞房后,按男左女右坐床沿,称“坐床”,由一名福寿双全妇人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头部,而后挑去“盖头篷”,意示“称心如意”,谓“请方巾”。新郎稍坐即出,新娘换妆,客人吃“换妆汤果”。而后,新郎、新娘行“拜见礼”,论亲疏、辈份依序跪拜见面,称“见大小”。拜时起乐,堂上摆大座两把,受拜者夫妇同坐,如一个已故,则亦按男左女右就坐,另一把空着。拜毕赐红包给新娘,俗称“见面钱”。公婆可不掏红包,谓“媳妇自家人”。新娘与同辈见面则作揖,若小辈拜见时,新娘亦给“见面钱”。之后,举行“待筵”,新娘坐首席,由4名女子陪宴劝食,新娘多不真吃。筵毕,喜娘陪新娘至厨房行“亲割礼”,有捞粉丝、摸泥鳅等习俗,谓之上厨。贺郎酒拜堂晚上,男家为好日正席酒,叫“贺郎酒”,新娘须逐桌逐位为长辈和客人斟酒,酒要斟满又不可淌出。酒饮状元红,菜多鸳鸯名,乐奏百鸟朝凤、龙凤呈祥。席间,新娘在上热菜(换汤)时,喜娘喊:新娘子换汤(换妆)作揖啦!宴后,喜家请有福有德的座客两人至洞房,向新郎、新娘行“三酌易饮”礼,每进一次酒(新人只啜一口)相互交换下酒杯。主贺者须边唱贺郎词,戏谑、祥和兼有,诸如:第一杯酒贺新郎,有啥闲话被里讲,恐怕人家要听房。第二杯酒贺新郎,房里事体暗商量,谨防别人要来张(看)。第三杯酒贺新郎,祝愿夫妻同到老,早生贵子状元郎。是夜,有吵新房习俗,谚云:“三日无大小”。成亲那天新娘不多与客人说话,吵房时先逗新娘开口,看其衣裳纽扣,五颗纽扣说是“五子登科”,看其脚髁头,说是看老寿星。闹至午夜始散。新郎随出送客,喜娘始铺被褥,新娘即赏以红包,喜娘嫌不足则佯立不走,待增加后才出。新娘关房门,新人共吃“床头果”。新郎上床,新娘“坐花烛”,花烛不可吹灭,烛尽方可上床。尚有在白天做好手脚,夜里撬门跳窗进新房挪走新郎衣裳,吵房成功,新人要罚出糖果、香烟钱。 成亲后 回门成亲次日起床,须由新郎开房门。是日,男方备轿请阿舅,阿舅受茶点三道后,退至阿妹新房歇息。午宴,请阿舅坐首席,称“会亲酒”,忌用毛蟹(娘舅谑称毛蟹)。宴后,用便轿接新郎陪伴新娘回娘家,称“回门”。随轿送“望娘盘”一担。岳父母家宴请“生头女婿”,忌用冰糖甲鱼。宴毕返回,新娘一出轿门,宾客中爱闹者预先以二三十条长凳从轿前铺接至新房门,架成“仙桥”,要新郎搀扶新娘从“桥上”过,客人欢笑催促,若步履稳健,则在新房门前“桥头”凳上再叠长凳一条,并递上一只油包,要新娘口咬油包走过,美其名曰“鲤鱼跳龙门”。第三日,“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新娘下厨,煮糖面分赠四邻。满月盘新婚弥月,岳父母家遣人送礼品一担,谓“满月盘”。又送礼券若干,金额不等,供婿家酬谢襄办婚事人员,俗谓“花笑票”。旧时贫富悬殊,以上所述系富庶和中等人家。至于贫穷人家则用硬纸板剪个双喜字,贴上金纸,墙上一挂,一对花烛,一顶蹩脚花轿,便拜堂成亲。 第一百一十五章 柳希烈的婚礼 柳希烈的婚礼,这些繁文缛节是避免不了的,这就让他很不耐烦了。直到拜堂成亲,进入洞房。柳希烈用红绸缎牵着汤家凤,到退着走入洞房。然后汤家凤坐帐,柳希烈则是到前面去敬酒,直到客人散去之后,他才再次进入洞房。在喜娘的指导之下,柳希烈坐到汤家凤旁边,用他的左襟压住汤家凤的右襟,代表着男尊女卑,男方压住女方。之后就是挑盖头。喜娘把一支秤杆交给柳希烈,指引着他挑下汤家凤头上的红盖头。 无论是什么样儿的女人,在结婚这天都是最美的,何况是汤家凤?所以当盖头揭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惊呆了,这种美是无法形容的。每一种花有每一种颜色,每一个女人有每一种风情,但是汤家凤,拥有所有的颜色和所有的风情,就连柳希烈这个不懂世事的人,也深深的被这种美所折服。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畏惧感,不是对命运的畏惧,不是对造物的畏惧,仅仅是因为这种无法形容的美。 揭开盖头之后,就是最重要的同牢合卺。同牢是指新郎新娘同食一牢,即同吃一种猪肉或羊肉,后演变成两人同吃一碗饭,表示成了一家人。合卺则是两人一起喝酒。卺是由同一个瓜或瓠等分剖为两半的瓢,用线栓在一起。一剖为二象征夫妻两体,饮酒后再合而为一,又象征了夫妻的合体之义。到唐朝时改用酒杯,称“双杯”,也叫合欢杯。宋时始有交杯酒的风俗,两个杯子用彩线相连,两人对饮,有时各喝半杯,再交换喝尽,所以称交杯。喝完,还要掷杯于地,若是一仰一俯,就象征了阴阳调谐,大吉大利。 这项仪式结束之后,就是结发的仪式。结发是新郎解开新娘的头发,然后象征性地把两人的头发结扎一下的仪式。后来称原配为结发夫妻就是源于这个习俗。有人认为结发是指新郎把新娘束发的丝绳解下来的动作。因为女子一旦许嫁,就要用丝绳把头发束起来,表示她已有了对象。新婚时新郎把那根丝绳解下来就是结发。那根丝绳就成了夫妻关系的一个信物。 唐代以后,结发逐渐演变成了合髻。新婚时新郎和新娘各剪下一绺头发,把它们绾在一起作为夫妻的信物。唐代有一个女子叫晃采,她在和情人私订终身时写了一首《子夜歌》:“依既剪云髻,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诗中所说的剪发和绾发就是新婚合髻的仪式。 这之后,就是闹洞房了。闹洞房又称“吵房”,在迎亲的当天晚上进行。做法是先由小姑送灯,早早抱学生。送罢灯,无论长辈、平辈、小辈,聚在新房中,祝贺新人,有“三日无大小”、“闹喜闹喜,越闹越喜”之说。 关于闹房习俗的来历,源于驱邪避灾。相传,很早以前紫微星一日下凡,在路上遇到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尾随在一伙迎亲队伍之后,他看出这是魔鬼在伺机作恶,于是就跟踪到新郎家,只见那女人已先到了,并躲进洞房。当新郎、新娘拜完天地要进入洞房时,紫微星守着门不让进,说里面藏着魔鬼。众人请他指点除魔办法,他建议道:“魔鬼最怕人多,人多势众,魔鬼就不敢行凶作恶了。”于是,新郎请客人们在洞房里嬉戏说笑,用笑声驱走邪鬼;果然,到了五更时分,魔鬼终于逃走了。可见,闹房一开始即被蒙上了驱邪避灾的色彩。 柳希烈的洞房,来的人很多,但是并不闹。就好像汤家凤的美丽征服了所有人一样儿,他们都被这种美丽震慑住了,所以只是简单的敬了一轮酒之后,这些人就都走了。喜娘与丫头都退出去之后,有一个全活人儿进来铺床,之后,洞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柳希烈这样儿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在见到汤家凤的第一眼之后,就没敢再正看她一眼,甚至不敢坐到床上。 两个人就这样儿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汤家凤先开口:“我有点儿口渴了,你给我倒杯水”。 柳希烈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儿,机械的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拿起了茶壶,半倒半撒的倒了一杯茶,然后低着头,用双手捧着茶碗儿,递给汤家凤。 汤家凤虽然极不喜欢柳希烈,但毕竟还是年轻的女子,见到他这样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几句更让柳希烈感到局促不安了。 “你不睡觉,我可要睡了”。一直到了半夜,柳希烈还是木讷的坐在桌子旁边,这让汤家凤又禁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也的确是困了,打了一个哈欠,便合衣倒在床上。 柳希烈早就忘记了父亲教他的那些话,现在虽然回想起来了,看着神仙般的汤家凤,还是不敢近前。他就这样儿一直坐着,知道蜡烛“噼啪”一声,火苗跳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似乎男人的天性里就带有侵略性,他终于决定做一些尝试了。这种尝试,虽然只是坐到她身边,却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他几乎是用了最大的勇气,下了最大的决心,才心慌意乱的做到这一点,但这仍然让他涨红了脸。 汤家凤自然没有看见这一切,她已经睡着了。作为一个女人来讲,命运就是命运,无论你愿不愿意,既定的事实都是无法改变的,她只能听天由命。这个男人她不喜欢,但依然做了她的男人。 柳希烈对于婚姻是没有明确的定义的,这就像他对于女人没有定义一样儿。不过,他对这种不同,还是有着极其出色的敏感度,他知道他们两个人很不同,也知道结婚之前和结婚之后会有很多的不同,尽管这种感觉比较模糊,没有一个固定的概念。 “你、你挪一挪,我,我也困了”。在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柳希烈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不过,睡熟了的汤家凤只用平稳的呼吸声回答了他。 他试着把她的身子顺过来,好给自己留出一个躺下去的地方。这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以至于在脱衣服的时候,都让他感觉到手脚酸软无力。但是,当他躺下之后,身体贴着她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不相同了。 对于任何人来讲,白天是文明社会,穿上衣服之后的人,都是直立行走的谦谦君子,礼义廉耻,伦理纲常。但到了夜里,那就是原始社会了,所有的肮脏与龌龊,几乎都是在黑暗中发生的。所以,一直提心吊胆的柳希烈,在蜡烛吹灭之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他开始在原始欲望的驱使之下做一些大胆的试探,见汤家凤没有什么反应,胆子也逐渐的大了起来。当两个人之间终于没有了隔膜之后,所有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的完成了。 汤家凤当然也不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由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女人的。事实上,在柳希烈脱掉她贴身衣服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不过她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害怕,非常害怕。她的母亲在她上轿之前,已经把这些最可怕的事情都详细详细的跟她说了一遍又一遍,并且告诉了她应对的办法,以及这之后的结果,但她还是害怕。她仍然有着太多的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反应过度,或者是发生其它的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不过,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那些发生的,都是她母亲早就告诉过她的,甚至还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恐怖。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是,现在的她,对于这个有些讨厌的人,竟然有了些许意想不到的感情,一种无法说清,又十分明显的感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部法典 这场最不被看好的婚礼,后来成为了整个九州大陆最幸福的婚礼。两个人白头到老,都活过了百岁,共同孕育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其中大儿子继承了他的王位,二儿子被喻为九州大陆的另一个战神。三儿子和四儿子也都位至王侯,是国家的柱石。三个女儿中大女儿嫁给了巴牛的长子,成为了王后,二女儿和三女儿也被封为诰命夫人。他们的后代,也都成为了各个时代的名臣。在所有的开国功臣之中,这是绝无仅有的。尤其是两个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所有的名臣都有三妻四妾,只有柳希烈没有,他们自成亲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不如意的事情。同时,柳希烈的性格也改变了很多,虽然有时候还像以前那样儿傻,但不再任意而行,凡事都有了约束,这不得不说,柳一一的确比巴牛更懂人情世故。 军制改革之后,秋山半岛的第一部法典也就此诞生了。它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民法,一个是刑法。 民法以刑法为主的法典,其中户律的田宅、婚姻、钱债、市廛等门类中有不少民事方面的法规。 在财产所有权方面,确立了强调先占的原则,为发展农业,确保土地的使用,规定凡逃弃荒田一律归先占开垦者所有,旧主即使回归也丧失土地所有权,只可请求退还房屋坟墓,另外,唐宋以来,法律否认拾得人对所拾遗失物有占为已有的任何可能,明律却一改传统,着重保护拾得人的权利,明律户律钱债得遗失物条规定,见得遗失之物,限五日内送官,官物还官,私物召人识认,于内一半给予得物人充赏,一半给还失物人,如三十日内无人识认者全给。 加强对经济关系的法律调整大明律户律中专列有钱法和钞法,规定,宝钞(纸币)与铜钱相兼行使,违者处以杖刑,凡伪造宝钞,不分首从窝主,若知情行使者,皆斩。 税法,明朝政府为了保证财政来源,增加国库收入,对商品都要依法征收市税和关税,并对匿税者规定了刑事责任。 盐法和茶法,盐和茶都是封建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所以早在西汉时封建政权就推行盐铁官营法,唐朝又开始将茶叶的专卖权垄断在政府手里,明朝政府继承了这些传统政策,亦以严法禁止贩卖,私盐,和私茶。 市廛法,市廛法是中国古代的市场管理法,明律中专列市廛一卷,其主要内容有,不准买卖双方把持行事,不准傍高下比价以惑乱取利,不得私造度量衡或其作弊增减,违者杖六十,工匠同罪,若所卖货物以次充好,以假冒真,笞五十,其物入官。 刑法中包括五刑:答、杖、徒、流、死。十恶: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八议:议亲、议敌、议功、议贤、议能、议勤、议贵、议宾,以及六部各律若干卷。此外,律中又较之前代法律增加奸党条。 五刑:笞刑,以竹、木板责打犯人背部、臀部或腿部的轻刑,是针对轻微犯罪而设,或作为减刑后的刑罚。秦汉时期已经普遍行用。汉文帝废除肉刑,曾规定劓刑改为笞三百;斩左趾(砍左脚)改为笞五百,人犯多有被笞杀。汉景帝主持重定律令,将文帝时劓刑笞三百,改为笞二百;斩左趾笞五百,改为笞三百。他又颁布《箠令》,规定笞杖尺寸,以竹板制成,削平竹节,以及行刑不得换人等,使得刑制改革向前迈了一大步。新五刑制度形成后,笞刑逐渐确定下来,以十为一等,分五等,即从十到五十下。 杖刑 指用大竹板或大荆条拷打犯人脊背臀腿的刑罚。《尚书·舜典》就有“鞭作官刑,扑作教刑”的说法。后来杖作为一种刑罚,据说是沿袭了古代父亲打儿子那种教诲、训诫的含义,所以古人也称笞杖这样的刑罚为教刑。杖刑的起源也很早,汉、魏、晋都设有鞭杖的刑罚。隋代废止鞭刑,以笞杖代之。隋杖刑分五等:六十、七十、八十、九十、一百,凡所犯重于五十笞者,则入于杖刑。唐宋明清因之,杖刑亦分五等,均为以十为一等,分五等,即从六十到一百下。 徒刑 剥夺罪犯一定期限的自由并强制其服劳役的刑罚。早在《周礼》中就已有徒刑的记载:“司圜掌收教罢民。凡害人者……任之以事而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春秋战国以后,使用徒刑的记载逐渐增多,且多于肉刑复合使用。秦代刑徒众多,大多为官府的奴隶。出土的秦代竹简里有大量关于“候、司寇、隶臣妾、鬼薪白粲、城旦舂”等记载,这些均属于早期徒刑的范畴。 汉代文帝废除肉刑后,徒刑逐步确定了刑期,期限也逐步缩短。到了隋唐时,徒刑正式成为五刑之一,刑期分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五等。罪人关押在本地监狱,为当地官府服役劳作。到了明代,被处以徒刑的人将被送至外省,在确定的时间之内,从事炼铁或制盐等苦役。“徒役各照所徒年限,并以到配所之日为始,发盐场者,每日煎盐三斤;铁冶者,每日炒铁三斤,另项结课。” 流刑 流刑在中国传统法律体系之中是与笞、杖、徒、死并列的五刑之一,位于徒刑之上,死刑之下。流刑出现,可追溯到尧舜时期。《尚书·舜典》有“流宥五刑”的记载,并规定了“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据传舜与周边部族大战,胜利后“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汉律》改流为徙,分徙远郡、徙边二等。六朝互有变易,北魏开始将流刑升格为主刑,介于死、徒之间,但并未划分等级。北周流刑拘守《周礼》,按道里远近划分为五等,自距离皇畿二千五百里起,每加五百里为一等,分别为卫服、要服、荒服、镇服、藩服,依等各加鞭笞,数量有差。隋始定为三等,曰流一千里、流一千五百里、流二千里。唐改为二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宋因之。元变其法,改为流辽阳,流湖广,流迤北。明清改从唐律,三流并加杖一百。为解决流刑降死一等的地位,明代创充军刑,清代又有发遣刑,皆是流刑的变形与补充。 死刑 五刑之中最重的刑罚,古称大辟,也称极刑、生命刑,是结束人犯生命的刑罚。隋唐以来,法定的死刑斩、绞为正刑,斩者身首异处,绞者可以保全尸身,因此斩重而绞轻。明清时期,内外死罪人犯根据罪情轻重又可分为立决和监候两类:立决人犯,督抚审录无冤,法司覆勘定议,奏闻候有回报部文到达,即日处决;监候人犯,不立即执行,应临时监押,待至秋审或朝审时,再按具体情况分别处理。除谋反大逆“决不待时”以外,一般死刑犯实行“秋冬行刑”制度,即一般死刑犯须在秋天霜降以后,冬至以前执行。 十恶:谋反,“谓谋危社稷”,即图谋推翻封建王朝的统治。 谋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即图谋毁坏皇帝的家庙、祖墓及宫殿。 3谋叛,“谓谋背国从伪”,明、清律改为“谓谋背本国,潜从他国”,即图谋背叛国家。 恶逆,“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 不道,指灭绝人道,如杀死一家三口,而被杀者都不是应判死刑的;或用支解的手段杀人;或用蛊毒的方法,企图使人中毒致死。 大不敬,指对帝王不尊敬的言行,如盗取帝王祭祀用的物品或帝王日常穿戴的物品,盗取或伪造皇帝的玺印,为帝王配制药物有错误,为帝王做饭菜误犯食禁,为帝王建造的车船不牢固,咒骂帝王,无礼对待帝王派遣的使者。 不孝,指对直系尊亲属有忤逆言行,如控告或咒骂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世时别籍异财(分居),不予供养;居父母丧时嫁娶作乐,脱去丧服,改着吉服;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亡。 不睦,指谋杀或出卖缌麻以上亲属,殴打或控告丈夫、大功以上尊长和小功尊亲属(见服制)。 不义,“谓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见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及闻夫丧,匿不举哀,若作乐,释服从吉,及改嫁。” 内乱,“谓奸小功以上亲,父、祖妾,及与和者。” 八议:议亲,即皇亲国戚; 议故,即皇帝的故旧; 议贤,即德行修养高的人; 议能,即才能卓越的人; 议功,即功勋卓着的人; 议贵,即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有一品爵位的人; 议勤,即勤谨辛劳的人; 议宾,即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的;[1]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说客 楚雨荨完全不相信大和尚所说的话,只不过他依然要坚持他自己的确信。他确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来和巴牛做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而且现在他又拥有绝对优势。这种优势之下如果都不能取胜,那么,康乐人的末日也就不远了。还有一点让他下了这个决心,那就是他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老,现在虽然还不是十分严重,但已经出现了衰老的迹象。他怕万一有一天,他真的不能再统帅这个国家,他的后代又不是秋山半岛人的对手,那么,康乐王朝很可能就会面临灭亡的危险。他要在自己还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把问题解决了。 楚雨荨的六十万人马,其实是个虚数儿。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康乐人的精锐部队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现在他能够组织起来的力量,最多也就四十万人,这还是在进行了全国动员的情况之下。当然,这也和他占领了鸣沙山和东铎有关。鸣沙山就消耗了他三十万人马,东铎更是消耗了他五十万人马。这八十万人马虽然可以随时抽调,但是,能够调动的人数也极其有限。 楚雨荨的终极武器虽然厉害,但还是有一部分鸣沙山人和东铎人活了下来。这些人已经认清了现实,成为了一股秘密的底下组织力量,在各个方面,对康乐人进行骚扰。最重要的一个团体,当然就是魔神院了。 魔神院能够发明终极武器,自然也知道预防的办法。所以在那次浩劫之中,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他们唯一的损失,就是失去了石昊天,不过他的威胁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甚至楚雨荨都不指望他了。 魔神院的存在,并不只限于东铎,在康乐,他们也有着严密的组织。所以,当楚雨荨准备进攻的时候,消息也就不胫而走。 “阁下以一敌六,胜算能有几何”?这个看起来就是说客的人,洋洋自得的做在黎煜明的朝堂之上,满眼蔑视的看着黎煜明与巴牛等人,嚣张的说道。 “我可以以一敌十,那么,以一敌六,阁下以为如何呢”?巴牛虽然知道来人并不全是恶意,但在气势上,他还是不能输。 这个说客名叫胡海泉,他在魔神院的地位,没有人能够知道,不过以他现在的态度,仿佛他就是魔神院的主人一样儿:“以一敌十,那是在摧枯拉朽的情况之下,如果是势均力敌,或者敌人的实力远远超越你的情况之下,你还能保持现在的信心吗”? “不能”!巴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 ,他知道只有以诚相待,才能获得对方的认可。 这句话显然感动了胡海泉,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看来,你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他这句话并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康乐人的四十五万人,无非是乌合之众,遇到你,恐怕是真的要土崩瓦解了”。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不过,你还是要提防一件事”。 “什么事”?巴牛从来不会错过发问的机会,也从来不会多问没有必要的问题。但是,他提出来的问题,就是对方不得不回答的。 “终极武器”。他回答的也极其简洁,但却明了易懂。这几个字,不但极其引人注意,也足以说明问题。巴牛果然悚然动容,高声说道:“难道,康乐人已经准备对秋山半岛进行毁灭性打击”? 胡海泉笑了笑,说道:“目前虽然没有,但炮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安上炮,是不是就等着发射了”? 巴牛平静了一下心情,缓缓的说道:“既便是他们准备这样儿做,我也并不担心”。他的确不担心,因为他的目的地,并不是秋山半岛。不过,在短时间之内,秋山半岛还是他必须保住的地方。 胡海泉没有傻到问他为什么不担心,他也没有必要问这些问题,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提醒巴牛,并且给他一些建议。 “不过,炮弹既然落下,就会有所伤亡”。他微笑着看着巴牛,语意深长的说道:“而且,敌人的炮弹要远远高出你的承受范围”。 巴牛同样儿笑了笑,说道:“我的承受能力,也许远远超出了平常这个概念。甚至是超出过几倍甚至十几倍,几十倍”。 “但你依然有极限”。胡海泉的每一句话都直戳要害,让巴牛不得不甘拜下风。 “不错,我还是有极限的”。 “而且这极限很容易达到”。 “它的确很容易达到”。巴牛同样儿不得不承认。 “所以你要在到达极限之前摆脱困境”。他依然那样儿笑着,就像是在和他探讨一件儿极其平常的事情一样儿。 巴牛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都对,不过,这毫无异议。我已经考虑到了我应该考虑的问题,并且已经有了对策”。 胡海泉微笑着盯着他,以一种极具讽刺的口吻说道:“如果真是如此,你又何必与我多费口舌呢”? 巴牛不说话了,他确实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但现在仍然还毫无办法。只不过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怯,才硬着头皮说这些话。现在见他把话挑明了,只得说道:“也许我现在还没有对策,但以我的能力,你认为我会输给他们吗”? “不会”!他说得极其肯定,因为他心中也确信这一点 。他并不怀疑巴牛有击败康乐人的实力,也相信康乐人中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但,以十五万人,对四十五万人,他依然不认为巴牛有绝对的把握。 巴牛当然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曾经面对过三倍于自己的敌人,五倍于自己的敌人,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十五万对四十五万,并不是倍数的问题,那是明摆着的实力差距。他有地形优势,可以以逸待劳,但差距就是差距,这一点无法弥补。 “阁下既然认为我不会输给楚雨荨,那么,阁下以为的胜利转折点,是在哪里呢”?巴牛依然平静的问道。 “三年,你需要三年”!胡海泉伸出了三根手指,满含兴奋的说道:“如果你能坚持在第一个三年里保持不败,那么在第四年,就会迎来转折的机会”。 “你是要我守?守住三年”?巴牛的这个疑问句,说得和感叹句没有任何区别。这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知道可供他选择的道路并不多。 胡海泉笑了,笑得十分自然:“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他没有,整个儿秋山半岛都没有。在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防守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防守是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之下所采取的策略,他还希望有一个突破的机会。 “如果我进攻近海港口呢”? “那是自取灭亡”!胡海泉毫不留情的说道:“以秋山半岛现在的实力,一方面抵挡对方的四十五万人,另一方面去攻打防守严密的东铎。进不能有尺寸之功,退无所据,不亡何待”? 巴牛不是个固执的人,他刚才只不过是要试探一下胡海泉,见他并没有恶意,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那么依先生之见,我将如何对敌呢”? 胡海泉也是个聪明人,早就看出了巴牛的意图,便笑着说道:“太尉大人已经成竹在胸,又何必再问小人呢”? 巴牛微笑着点了点头,略略沉思了一下,便对胡海泉说道:“阁下以为,我的策略确实可行”? “切实可行”!胡海泉甚至没有问他的策略是什么,就肯定了他的决定。这主要是因为他的选择并不多,而任何一个正确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巴牛忽然哈哈大笑,向众人拱了拱手,大声说道:“诸位,天赐与我这次机会,现在,大家共同努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王鹤隶 楚雨荨的军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攻陷了秋山半岛的政治中心。不过,这个时候,那里已经连一个人都没有了。他看着简陋的宫室,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样儿一种艰苦的情况之下击败的时秋雨和盛世源,以及自己的儿子楚云深。也无法想象那十几万人马,怎么会听从这样儿一个机构的指挥和调遣。 “我听说过文王和武王,文王以礼仪治天下,所以天下宗周。武王以征伐经营天下,所以得到了天下。但黎九元既不是文王,又不是武王,他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些人聚在一起,让他们不离不叛的呢”?楚雨荨对身边的大太监王鹤棣说道。 王鹤隶虽然是个太监,却极是有见识,他见到秋山半岛的布局之后,就心里有了算计,如今见楚雨荨问他,便立即答道:“黎九元虽未行文武之道,但以霸道驭之,所以更强”。 “此话怎讲”?楚雨荨对于这个论断,还是觉得比较新奇,并且他也知道王鹤隶的智慧,绝非普通人可比。 “无论是以礼治天下的文王之道,还是以征伐经营的武王之道,都是有局限性的。以礼治天下,就要求你的政治要比较温和。以征伐经营,就要求你有绝对的实力。但这两点在秋山半岛上,都是行不通的,所以他选择了第三种方法,霸道”。 楚雨荨轻轻的“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么何为霸道呢”? 大太监王鹤隶随即说道:“荀子有言:国者,天下之利用也;人主者,天下之利埶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 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及其綦也, 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齐愍、宋献是也。故人主天下之利埶也,然而不能自安也,安 之者必将道也。 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 人之所务白也。絜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 者不为也。擽然扶持心国,且若是其固也。之所与为之者,之人则举义士也;之所 以为布陈于国家刑法者,则举义法也;主之所极然帅群臣而首乡之者,则举义志也。如是则下仰上以义矣,是綦定也;綦定而国定,国定而天下定。仲尼无置锥之地, 诚义乎志意,加义乎身行,箸之言语,济之日,不隐乎天下,名垂乎后世。今亦以 天下之显诸侯,诚义乎志意,加义乎法则度量,箸之以政事,案申重之以贵贱杀生, 使袭然终始犹一也。如是,则夫名声之部发于天地之间也,岂不如日月雷霆然矣哉!故曰: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武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 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义济矣。--是所谓义立而 王也。 德虽未至也,义虽未济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赏已诺信乎天下矣,臣下 晓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陈,虽睹利败,不欺其民;约结已定,虽睹利败,不欺 其与。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国一綦明,与国信之;虽在僻陋之国,威动 天下,五伯是也。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高也,非綦文理也,非服人之心也,乡方略, 审劳佚,谨畜积,修战备,齺然上下相信,而天下莫之敢当。故齐桓、晋文、楚庄、 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僻陋之国也,威动天下,强殆中国,无它故焉,略信也。- -是所谓信立而霸也。 絜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 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 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 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 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常以结引驰外为务。故 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 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它故焉,唯其不由 礼义,而由权谋也。 三者明主之所以谨择也,而仁人之所以务白也。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 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为择所而后错之,错险则危;不可不 善为择道然后道之,涂薉则塞;危塞则亡。彼国错者,非封焉之谓也,何法之道, 谁子之与也。故道王者之法,与王者之人为之,则亦王;道霸者之法,与霸者之人 为之,则亦霸;道亡国之法,与亡国之人为之,则亦亡。--三者明主之所以谨择 也,而仁人之所以务白也。 故国者、重任也,不以积持之则不立。故国者,世所以新者也,是惮,惮、非 变也,改王改行也。故一朝之日也,一日之人也,然而厌焉有千岁之国,何也?曰:援夫千岁之信法以持之也,安与夫千岁之信士为之也。人无百岁之寿,而有千岁之 信士,何也?曰:以夫千岁之法自持者,是乃千岁之信士矣。故与积礼义之君子为 之则王,与端诚信全之士为之则霸,与权谋倾覆之人为之则亡。--三者明主之所 以谨择也,仁人之所以务白也。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 彼持国者,必不可以独也,然则强固荣辱在于取相矣。身能相能,如是者王, 身不能,知恐惧而求能者,如是者强;身不能,不知恐惧而求能者,安唯便僻左右 亲比己者之用,如是者危削;綦之而亡。国者,巨用之则大,小用之则小;綦大而 王,綦小而亡,小巨分流者存。巨用之者,先义而后利,安不恤亲疏,不恤贵贱, 唯诚能之求,夫是之谓巨用之。小用之者,先利而后义,安不恤是非,不治曲直, 唯便僻亲比己者之用,夫是之谓小用之。巨用之者若彼,小用之者若此,小巨分流 者,亦一若彼,一若此也。故曰:“粹而王,驳而霸,无一焉而亡。”此之谓也。 国无礼则不正。礼之所以正国也,譬之:犹衡之于轻重也,犹绳墨之于曲直也, 犹规矩之于方圆也,既错之而人莫之能诬也。诗云:“如霜雪之将将,如日月之光 明,为之则存,不为则亡。”此之谓也。 国危则无乐君,国安则无忧民。乱则国危,治则国安。今君人者,急逐乐而缓 治国,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由好声色,而恬无耳目也,岂不哀哉!夫人之情,目 欲綦色,耳欲綦声,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 不免也。养五綦者有具。无其具,则五綦者不可得而致也。万乘之国,可谓广大富 厚矣,加有治辨强固之道焉,若是则恬愉无患难矣,然后养五綦之具具也。故百乐 者,生于治国者也;忧患者,生于乱国者也。急逐乐而缓治国者,非知乐者也。故 明君者,必将先治其国,然后百乐得其中。闇君者,必将急逐乐而缓治国,故忧患 不可胜校也,必至于身死国亡然后止也,岂不哀哉!将以为乐,乃得忧焉;将以为 安,乃得危焉;将以为福,乃得死亡焉,岂不哀哉!于乎!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 矣。故治国有道,人主有职。若夫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列之,是所使夫百吏官人 为也,不足以是伤游玩安燕之乐。若夫论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乡方 而务,是夫人主之职也。若是则一天下,名配尧禹。之主者,守至约而详,事至佚 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内之人莫不愿得以为帝王。夫是之谓至约,乐 莫大焉。 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人主得使人为之,匹夫 则无所移之。百亩一守,事业穷,无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听天下,日有余而治不 足者,使人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秏(卒页)莫甚 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埶业。以是县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为 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论德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儒之所谨守 也。传曰: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 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摠方而议,则天子共己而已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莫 不治辨,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礼法之大分也。 百里之地,可以取天下。--是不虚;其难者在人主之知之也。取天下者,非 负其土地而从之之谓也,道足以壹人而已矣。彼其人苟壹,则其土地奚去我而适它?故百里之地,其等位爵服,足以容天下之贤士矣;其官职事业,足以容天下之能士 矣;循其旧法,择其善者而明用之,足以顺服好利之人矣。贤士一焉,能士官焉, 好利之人服焉,三者具而天下尽,无有是其外矣。故百里之地,足以竭埶矣。致忠 信,箸仁义,足以竭人矣。两者合而天下取,诸侯后同者先危。诗曰:“自西自东, 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一人之谓也。 羿、蜂门者,善服射者也;王良、造父者,善服驭者也。聪明君子者,善服人 者也。人服而埶从之,人不服而埶去之,故王者已于服人矣。故人主欲得善射-- 射远中微,则莫若羿、蜂门矣;欲得善驭--及速致远,则莫若王良、造父矣。欲 得调壹天下,制秦楚,则莫若聪明君子矣。其用知甚简,其为事不劳,而功名致大, 甚易处而极可乐也。故明君以为宝,而愚者以为难。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为 圣王,兼制人,人莫得而制也,是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重色而 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物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饮食甚厚,声乐甚大,台谢甚 高,园囿甚广,臣使诸侯,一天下,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天子之礼制如是者也。制度以陈,政令以挟,官人失要则死,公侯失礼则幽,四方之国,有侈离之德则必 灭,名声若日月,功绩如天地,天下之人应之如景向,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 者兼而有是者也。故人之情,口好味,而臭味莫美焉;耳好声,而声乐莫大焉;目 好色,而文章致繁,妇女莫众焉;形体好佚,而安重闲静莫愉焉;心好利,而谷禄 莫厚焉。合天下之所同愿兼而有之,睾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孙,人苟不狂惑戆陋者, 其谁能睹是而不乐也哉!欲是之主,并肩而存;能建是之士,不世绝;千岁而不合, 何也?曰:人主不公,人臣不忠也。人主则外贤而偏举,人臣则争职而妒贤,是其 所以不合之故也。人主胡不广焉,无恤亲疏,无偏贵贱,惟诚能之求?若是,则人 臣轻职业让贤,而安随其后。如是,则舜禹还至,王业还起;功壹天下,名配舜禹, 物由有可乐,如是其美焉者乎!呜呼!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杨朱哭衢涂,曰:“此夫过举蹞步,而觉跌千里者夫!”哀哭之。此亦荣辱、安危、存亡之衢已,此 其为可哀,甚于衢涂。呜呼!哀哉!君人者,千岁而不觉也。 无国而不有治法,无国而不有乱法;无国而不有贤士,无国而不有罢士;无国 而不有愿民,无国而不有悍民;无国而不有美俗,无国而不有恶俗。两者并行而国 在,上偏而国安,在下偏而国危;上一而王,下一而亡。故其法治,其佐贤,其民 愿,其俗美,而四者齐,夫是之谓上一。如是则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 天下服。故汤以亳,文王以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 莫不从服,无它故焉,四者齐也。桀纣即厚有天下之埶,索为匹夫而不可得也,是 无它故焉,四者并亡也。故百王之法不同,若是所归者一也。 上莫不致爱其下,而制之以礼。上之于下,如保赤子,政令制度,所以接下之 人百姓,有不理者如豪末,则虽孤独鳏寡必不加焉。故下之亲上,欢如父母,可杀 而不可使不顺。君臣上下,贵贱长幼,至于庶人,莫不以是为隆正;然后皆内自省, 以谨于分。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礼法之枢要也。然后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 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 己而止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均平,莫不治辨。是百王之所同,而礼法之大分也。若夫贯日而治平,权物而称用,使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 等宜,以是用挟于万物,尺寸寻丈,莫得不循乎制度数量然后行,则是官人使吏之 事也,不足数于大君子之前。故君人者,立隆政本朝而当,所使要百事者诚仁人也, 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可以王,下可以霸。立隆正本朝而不当,所使要百 事者非仁人也,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是人君者之枢机也。故能 当一人而天下取,失当一人而社稷危。不能当一人,而能当千百人者,说无之有也。既能当一人,则身有何劳而为?垂衣裳而天下定。故汤用伊尹,文王用吕尚,武王 用召公,成王用周公旦。卑者五伯,齐桓公闺门之内,县乐、奢泰、游抏之修,于 天下不见谓修,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长,是亦无他故焉,知一政于管仲 也,是君人者之要守也。知者易为之兴力,而功名綦大。舍是而孰足为也?故古之 人,有大功名者,必道是者也。丧其国危其身者,必反是者也。故孔子曰:“知者 之知,固以多矣,有以守少,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无狂 乎?”此之谓也。 治国者分已定,则主相臣下百吏,各谨其所闻,不务听其所不闻;各谨其所见, 不务视其所不见。所闻所见诚以齐矣。则虽幽闲隐辟,百姓莫敢不敬分安制,以化 其上,是治国之征也。 主道治近不治远,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主能治近则远者理,主能治明则 幽者化,主能当一则百事正。夫兼听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如此也,是治之极 也。既能治近,又务治远;既能治明,又务见幽;既能当一,又务正百,是过者也, 过犹不及也。辟之是犹立直木而求其影之枉也。不能治近,又务治远;不能察明, 又务见幽;不能当一,又务正百,是悖者也。辟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故 明主好要,而闇主好详;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君者、论一相,陈一 法,明一指,以兼覆之,兼照之,以观其盛者也。相者,论列百官之长,要百事之 听,以饰朝廷臣下百吏之分,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岁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当则 可,不当则废。故君人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 用国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强,得百姓之誉者荣。--三得者具 而天下归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汤武者, 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同利,除天下同害,天下归之。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礼义 以道之,致忠信以爱之,赏贤使能以次之,爵服赏庆以申重之,时其事,轻其任, 以调齐之,潢然兼覆之,养长之,如保赤子。生民则致宽,使民则綦理,辩政令制 度,所以接天下之人百姓,有非理者如豪末,则虽孤独鳏寡,必不加焉。是故百姓 贵之如帝,亲之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不愉者,无它故焉,道德诚明,利泽诚厚 也。乱世则不然,污漫突盗以先之,权谋倾覆以示之,俳优、侏儒、妇女之请谒以 悖之,使愚诏知,使不肖临贤,生民则致贫隘,使民则极劳苦。是故,百姓贱之如 尪,恶之如鬼,日欲司间而相与投借之,去逐之。卒有寇难之事,又望百姓之为己 死,不可得也,说无以取之焉。孔子曰:“审吾所以适人,适人之所以来我也。” 此之谓也。 伤国者,何也?曰:以小人尚民而威,以非所取于民而巧,是伤国之大灾也。大国之主也,而好见小利,是伤国。其于声色、台榭、园囿也,愈厌而好新,是伤 国。不好修正其所以有,啖啖常欲人之有,是伤国。三邪者在匈中,而又好以权谋 倾覆之人,断事其外,若是,则权轻名辱,社稷必危,是伤国者也。大国之主也,不隆本行,不敬旧法,而好诈故,若是,则夫朝廷群臣,亦从而成俗于不隆礼义而 好倾覆也。朝廷群臣之俗若是,则夫众庶百姓亦从而成俗于不隆礼义而好贪利矣。君臣上下之俗,莫不若是,则地虽广,权必轻;人虽众,兵必弱;刑罚虽繁,令不 下通。夫是之谓危国,是伤国者也。 儒者为之不然,必将曲辨:朝廷必将隆礼义而审贵贱,若是、则士大夫莫不敬 节死制者矣。百官则将齐其制度,重其官秩,若是、则百吏莫不畏法而遵绳矣。关 市几而不征,质律禁止而不偏,如是、则商贾莫不敦悫而无诈矣。百工将时斩伐,佻其期日,而利其巧任,如是,则百工莫不忠信而不楛矣。县鄙则将轻田野之税,省刀布之歛,罕举力役,无夺农时,如是、农夫莫不朴力而寡能矣。士大夫务节死 制,然而兵劲。百吏畏法循绳,然后国常不乱。商贾敦悫无诈,则商旅安,货通财,而国求给矣。百工忠信而不楛,则器用巧便而财不匮矣。农夫朴力而寡能,则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是之谓政令行,风俗美,以守则固,以征则强,居则有名,动则有功。此儒之所谓曲辨也。” 第一百二十章 进谏 王鹤隶的这一篇议论,让楚雨荨惊为天人,他从来不觉得一个宦官可以拥有如此的知识,但现在,他亲眼见到了。这个霸王之论,足以震铄古今。虽然他也可能是引用的别人的论断,但运用得当,也实属不易 楚雨荨想了很久,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秋山半岛的实力,虽然没有康乐人强大,但是以他们现在的政治体系,仍然可以和咱们相抗衡”? 王鹤隶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说道:“君待臣以礼,臣戴君以终。奴才虽然是个不全之人,但还是要尽臣节。以微臣来看,此次远征,并无绝对把握,因此上,不如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想秋山半岛不过是弹丸之地,能有多大威胁,劳陛下亲征?只要陛下保持现在的状态,让他们自生自灭,秋山半岛在不久之后,很可能就自消自灭了”。 楚雨荨对于这种论调,一直持反对状态,现在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王鹤隶,而是沉吟着说道:“那么以爱卿的想法,这次出征的胜面有多大呢”? 王鹤隶并不是唯一的忠臣,但他绝对是最忠诚的那个。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儿喜欢阿谀奉承,而是要拂楚雨荨的逆鳞:“最多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还是最多”?楚雨荨无法相信他的耳朵。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看,他的胜面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他亲自出征,这就占了百分之五十。以四十五万对十五万,岂不是又增加了四成儿以上?不过,他深知王鹤隶的忠诚,他既然说只有百分之五十,那么就肯定是百分之五十。 “我知道此话陛下既不爱听,但事实就是事实”。王鹤隶极其严肃的说道:“我们虽然有超过秋山半岛三倍的兵力,但并不占任何优势。我们的所有的精锐部队在这几年的战斗之中几乎消耗殆尽,剩下来的,虽然不是老弱病残,也算不得是正规军。这样儿的军队,即使数量再庞大,也不过是滥竽充数,起不到决定战局的作用。而秋山半岛的军队,虽然少于我们,却都是正规军。加上他们具有的地形优势,我们要想在这次战斗中占有有事,是极其有限的。所以奴才还是认为,攻为末策,守才是上上之策”。 楚雨荨已经是拉满了弓,怎么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用了另外一种理解的方式。 “即使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我也要搏它一把”。楚雨荨无可奈何的说道:“现在的国家正处在存亡危急的时刻,一旦我以弱势示人,将来的国家会怎么走下去?我料太子极其众臣绝无我辈之才能,若此时不图进取,遗祸子孙,后事如何能够预料”? 王鹤隶知道楚雨荨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通过此次亲征,解决所有的问题。但现实摆在眼前,作为一个忠臣,他也不能不为此担心。 “以奴才所见,即便是陛下亲征,也难保万全。黎九元其人,奴才虽然没有亲自见过,但听过这几次的战争,也能稍稍了解一些。他能够以三万人击败楚汉的十万人,用的是奇谋诡计。以五万人击败于凤至的八万人,用的是强攻。这两场战役,足可以说明他的军事才能。也就是说,无论是在什么样儿不利的情况之下,他都能取得胜利。尤其是俘虏盛世源的战斗,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这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陛下虽然是不世出的帝王,但只从军事方面来说,让人不是他的敌手。加上现在的乌合之众,奴才以为,几乎没有胜算”。 楚雨荨本就不太自信的信心,在听到他的分析之后,就更加不自信了。不过,他是一代帝王,这种身份让他无法低下头来说话。所以他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即使敌人再强,以三敌一,绝对没有不胜的道理!如果我的四十五万人能够竭尽全力,我相信秋山半岛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 王鹤隶不再说话了,他知道此时再说,已是多余。一个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可能再拉回来,所以他只有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仍然不认为陛下会取得全胜,所以,奴才还是希望,陛下不要御驾亲征”。 历史的演变,往往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六十年前,胡夏人的末代帝王进行了一次意义重大的远征,这次远征也成就了康乐人。六十年后,康乐人同样儿选择了这个道路。四十五万人,分为三军,每军十五万人,一同向秋山半岛推进。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巴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聚齐众将,笑着说道:“送死的人就要来了,诸君有何良策”? 六军的统帅,除了盛世源之外,都不认为他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所以在说话的时候都极其谨慎。 “臣以为,当避其锋芒,利用地形优势,布一个迷魂阵,让他们自消自灭”。汤玉麟率先说道。自从和柳家结亲之后,他的地位与日俱增。 “这个方法恐怕行不通”,盛世源说道:“楚雨荨虽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但行事却极其谨慎,绝对不会出现冒进的情况。要想让他进入圈套,恐怕是很难”。 巴牛当然也同意他的说法,他没有和楚雨荨见过面,但是,通过他的执政方针,也可以了解到一些。他是个极其残酷的人,但行事却极其小心,几乎不会冒一点点的危险。所以要以奇取胜的想法,基本上可以打消了。但正面交锋的可能性也不大。秋山半岛既然是个半岛,他的平原面积就不会很大。适合大军团作战的地形就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因此上,无论康乐人愿不愿意,他们都必须把他们的四十五万人分成几个方阵,来对付秋山半岛未知的力量。这一点巴牛早就预料到了,楚雨荨却没有想到,这也就是攻守易势的原理。 为了躲避敌人的炮击,巴牛命令沿海的居民内撤,让所有的军队撤到最佳的地理位置。并且准备了大量的守城设备。与此同时,他销毁了所有的战船。包括在那次战斗中俘获的炮舰。对于他们来说,海岸线并不是防守的第一线,而是敌人进攻的第一线。他们不能在第一线和敌人进行决战,他们要在敌人最薄弱的环节发动进攻。 秋山半岛的实力,也不适合游击战。所以,要选择一个最佳的地形,在最佳的时机进行决战。决战的意义就在于,胜败在此一举。所以,它至关重要。在平原,他们是毫无优势的,而山地,也完全不可能进行这场决战。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地点,一个半平原,半山地的地方。这种地形,完全可以发挥他们的优势,也具备了以少胜多的关键因素。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让敌人进入这个圈套。 “我们不能用诱敌的方式,因为楚雨荨这个人,虽然不是军事天才,却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我们必须做得极其自然,让他认为是自然发生的情况,而不是我们提前设计好的”。巴牛看着众将说道。 “但是我们也不能牺牲现在的有生力量”。盛世源强调道:“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损失了一部分,就会减少一部分。所以,我们必须在完全能够自保的情况之下,对敌人发动进攻”。 柳传志和姚劲波也同意他的说法:“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在任何一方面都不容有失,我们必须保证这十五万人的完整,必须要以这完整的十五万人,和他们的主力部队进行决战”。 这其实是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只要他们进行收缩,康乐人就不得不前进。他们是攻击的一方,虽然不具备主动权,却不得不强行占据主动权。 第一百二十一章 楚雨荨亲征 秋山半岛的地形,大部分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其中有五大主峰:天阙、阊阖、石柱、飞仙、望海。这五个高出云表的山峰,不但峰顶是平坦的,还有充足的水源。巴牛把自己的所有军队都移动到这里之后,居高临下,想要以此耗损楚雨荨。不过,当楚雨荨的先头部队到达的时候,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恐惧。六十多艘运兵船,加上四十多艘军舰,一百多艘战船组成的庞大集团,犹如非洲迁徙的野牛一样儿,让人感觉到巨大的震撼。 “这是他们全军的一少半儿”,巴牛站在石柱峰的顶端,对身边的石璧霞说道:“还有二十五万人的军队,要通过陆路到达”。石璧霞是三个人之中,对巴牛用情最深的人,她始终相信,他的男人,是天下无敌的,既不是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之下,仍然能够反败为胜。 “他们多是很多,但都是乌合之众,一定不是你的对手”。这倒不是她的奉承,她的心里真就是这么想的,她也就真这么说。但是巴牛心里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揽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一次,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以十五万对四十五万,楚雨荨又是亲征,我们靠着地形优势,只能是勉强做到势均力敌。要想反败为胜,事实上非常之难”。 石璧霞这种盲目的情爱,导致了她在判断上的盲目性,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过多的思考,她只知道自己的男人很了不起,相信他在任何逆境之中都能够反转。 “难的事情很多,你不是都解决了吗?现在还有什么难的呢?咱们有你,他们只有楚雨荨。楚雨荨又不是你的对手,他们的军队自然也不是咱们的对手。这就像盛世源和时秋雨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儿,除了到此一游,没有更多的意义”。 巴牛不禁哈哈大笑,在自己的侍卫们注视之下,把她压在了身底下。他的三个夫人之中,他最喜欢的是石璧霞,最怕的是柳一一,最牵挂的是胡冰卿。不过,让他在三个人之中,选择一个长期相处的,他会选择石璧霞。这不仅因为她对他的爱慕,也源于她对他的信任。 楚雨荨的军队在登陆之前,对沿海一带进行了猛烈的炮击。这不仅仅是示威,也是为了排除登陆之后的障碍。他的二十万人马,分为先锋营、中军、后营三个部分先后登上了秋山半岛的土地。 “也就是普通的地方,为什么时秋雨和盛世源就会折戟呢”?楚雨荨在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不禁感慨道。他对于那两次失利一直耿耿于怀,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十几万大军,是在怎么样儿的一种情况之下,才全军覆没的。 大太监王鹤隶立刻就发现了情况的异常 ,便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以奴才的见识,陛下的这次炮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黎九元很可能已经把自己的军队藏了起来”。 “难道他们想要用游击的方式来消耗我”?楚雨荨在顺利登陆之后,自信心忽然之间就膨胀了起来,对于王鹤隶提醒不以为然,他看着那些高高的山峰,微笑着说道:“他还能把那十五万人藏到哪里去?就算他真的能藏起来,我们就不会找出来?敌人已经退缩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已经明确的意识到,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我们保持这种态势,他们就没有赢的机会”。 “但是他们也还没有输”,王鹤隶让人希望自己的努力,改变楚雨荨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态:“十五万人并不是小数目,也不是可以轻易忽略的存在。我们的确拥有人数儿上的优势,但三对一的优势,并不是绝对的优势,甚至在攻防异势的情况之下,根本就是劣势。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时间之内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被拖入到持久战之中,敌人利用地形优势,对我军进行扰袭,或者是突然袭击,我们很难防备。陛下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应该能够很容易的看出,秋山半岛的地形,并不利于大规模作战,我们的优势,虽然没有变成劣势,但这种优劣抵消的情况之下,我们绝对没有必胜的把握”。 楚雨荨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你太高看了黎九元,也太轻看了咱们自己人。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就算不能取胜,也可以耗死他们”。 对于一个过度自信的人,什么样儿的劝说都是多余的,楚雨荨已经提前预订了自己的胜利,在他看来,这种结果是顺理成章的。为了进一步对秋山半岛人进行威慑,他直等到自己的四十余万人全部集齐之后,才进行地毯式的推进。 这种进攻战术的确非常壮观,密密麻麻的人群按着固定的队形平行推进,声势浩大,威势震天。 楚雨荨看到这种情况,不禁沾沾自喜,巴牛看到这种情况却信心倍增。他已经看出了楚雨荨的底牌,――凡是虚张声势的做法,都出于信心不足。而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信心,有时候会决定成败。 “康乐人的心很虚啊”。巴牛在做军前会意的时候,对自己的属下说道:“他们冒冒然闯入了未知的领地,不懂得谨慎行事,反而要大张旗鼓,这样儿的军队,其实力可想而知”。 “但我们依然要谨慎”,柳传志说道:“实力上的差距,在任何时候,都是必须要考虑的,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之下,我们还是不能贸然出击”。 巴牛禁不住笑了,转而对众将说道:“我们现在有十五万人,对方有四十几万人,从人数上来说,的确不占优势。但他们要与我在死地决斗,是犯了兵家大忌。我以为,可以集中兵力,进行重点突破。只要能够突破敌人的一个点,他们自然会土崩瓦解”。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如果按照巴牛的想法来做,秋山半岛绝对不会在这次战役中取得胜利,好在还有老诚人在。 “这种想法是极其危险的”!姚劲波忽然说道:“大将军不要小看了这人数儿上的差距。很多时候,即使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都不能保证必胜,何况是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之下?敌人三倍于我的兵力。虽然算不上精锐啊,这种力量依然是十分可怕的。大将军绝对不可以贸然进军,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以老夫之见,不如就固守绝顶,静待其变。咱们既然已经占据了地形优势,就要把这种优势发挥到最大。并且我们不急于求成,只要能够保持不败,胜利迟早是会来的”。 一席话提醒梦中人,巴牛也不禁悚然动容,为自己刚才的自大而感到惭愧。尴尬的笑了笑,向众人认错,说道:“老人家说得极是,方才是我过度自信了,现在的情况的确还不容乐观。敌人的实力依然强大,且风头正盛,我们要固守住阵地,等待反击的机会”。说但这里,他拿出一支令箭,吩咐传令兵:“去传我将令,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所有的人都不许妄然行动,哪怕是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之下”。 传令兵接令下去了,这里众人依然要对接下来的事情进行讨论。 “敌人攻上来的情况,很难发生”,柳传志说道:“如果他们没有疯,就不会做这样儿的尝试。但我们依然要有所防备,不禁要防备敌人,也要防备自己人”。这些话已经说得足够明显,所有的人也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汤玉麟,这个始终不太稳定的因素,一直困扰着巴牛。一方面因为他是柳希烈的大舅子,柳家的近亲,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绝对的证据。不过,在这样儿一个极其重要的时刻,他们不得不预做防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守险 楚雨荨这一次的准备,足够充足,也做好了和巴牛打持久战的准备,所以在得知巴牛的军队都据险而守的时候,并不急于仰攻,而是在山脚之下,扎住了大营,等到自己的全部军队到齐之后,再做进一步的部署。这种情况,让巴牛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对于他来说,敌人的强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期围困。虽然他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十五万人马,加上流民,几十万人每天的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长此以往,敌人不必进攻,他们自己就把自己困死了。 “无论如何要保住巨人平原”!柳传志说道:“那是咱们唯一的粮食来源。现在咱们所有的一起撤到高山上来,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避开敌人的锋芒,占有一定的优势。但敌人完全可以就食巨人平原,吃我们的粮食,然后看着我们饿死”。 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力上的差距,让他们不敢和对方在战争初期阶段就进行正面交锋。 “敌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姚劲波说道:“他们必然会重兵来争夺巨人平原。我们以少人前往,无异于自投死路,全力去争,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一旦争夺巨人平原失利,那么也就没有后续的力量来和敌人进行周旋了”。 “所以咱们现在完全是兵行险招儿。楚雨荨号称六十万,其实不过三四十万人。这三四十万人要想完全围困住我们,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必然要分兵占据巨人平原,然后自己来与我们对阵。这样儿一来,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只要他们一分兵,我们就可以发动进攻了。或攻击巨人平原的敌军,或袭扰楚雨荨的部队。当然,这是在理想的情况之下。还有一种情况,我们也不能不防,就是敌人全部退守巨人平原,逼着我们在那里和他们决战。这样儿一来我们就完全失去了地形优势,只能和他们死拼了”巴牛说到这里的时候,面露忧色,其他的人也都不禁沉默不语,只有汤玉麟看起来不以为然。他淡然一笑,极其轻松的说道:“就算是最终决战,敌人也未必会胜利”。他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睛,继续说道:“他们最多也就是三倍于我们的实力,以一敌三,我们并不完全处于劣势。且康乐人的军队,虽然不能说是乌合之众,但比起我们来,成色也是相差甚远。胡夏人、西陵人、树赢人、百钰人、常林人,这些个国家的军队,只能说是凑数儿,谈不上什么战斗力。而康乐人自己的部队呢,也已经是被消耗得只剩下老弱病残了。这样儿一支军队,即便是数量再多,又何足为惧,我以为,他们若是不在巨人平原等待决战还好,若是在巨人平原等待决战,必将一败涂地,毫无取胜的希望”。 不能说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儿认为,但事实上就是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儿认为。其他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怀疑,并且他们现在看着的不是他,而是巴牛。 “一一敌三,分在什么情况之下。如果是一个人对阵三个人,十个人对阵三十人,甚至一百人对阵三百人,我们的赢面都是很大的,但若是以十万对阵三十万,以十五万对阵四十五万,那么可以说,几乎没有赢的机会。在小规模的战斗中,你可以凭借超强的实力,在一定程度上占据优势,但在大规模会战之中,这种几率是极小的。所以在历来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中,都是要用奇计才能取胜。官渡之战、淝水之战等皆是如此。若想硬碰硬,那只能是自取其辱”。 巴牛否定了他的论断之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是没有勇气去做那样儿的冒险,是他们深知那不是冒险,而是去送死。另外一个不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中军大帐,敌人的另外一部分军队已经到达,并且人数儿更多。 现在他们必须相信一个事实,敌人的实力,的确是他们的三倍。这种巨大的差距,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窒息,他们甚至已经看不到希望了。而且,敌人并没有分兵去守巨人平原,所有的军队都驻扎在这里,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一个很快就过去了,双方谁都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他们很清楚,最先动的那个人,会最先露出破绽。到了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双方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康乐人是远征者,迫切的希望和敌人进行决战。秋山半岛人是岛民,习惯了以守为攻。所以在楚雨荨的大营之中,浮躁的情绪开始像病毒一样儿传染开来。很多将军要求对秋山半岛人发起进攻,哪怕是试探性的进攻,也要做一次。但楚雨荨深知巴牛的厉害,因此上严格管束着这些蠢蠢欲动的人们。 巴牛的危机来自粮食,他们在康乐人到来之前,准备了十五万人三年的粮食,但流民的加入,让这些储备只变成了一年。虽然三个月并不能让他过分担忧,但剩下的九个月,时间并不是很长。 “敌人的屯粮,来做鸣沙山”,巴牛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向众人说道:“我们必须想办法切断他们的补给,这样儿才有机会使他们陷入困境,也才能够扭转战局。诸位谁有这个胆识,愿意一行呢”?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此次行动事关重大,没有人敢于承担这个重任。尤其是在这种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之下。 “那么,只有我亲自前去了”!巴牛目光炯炯的看着汤玉麟,然后说道:“不过我要是去了,谁来代替我守住大营呢”? 这一次,更没有人敢搭话了。柳传志、姚劲波、盛世源等等这些人,谁也没有这样的才能,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帅决不能离位,大将军也决不能亲自去冒险”。盛世源越众说道:“以属下所见,现在局势虽然对我们不利,却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不得不冒险的时候。我们至少还有九个月可等。等到七个月或者六个月之后再来探讨这个问题,也为时未晚。而且现在的敌人士气正锐,我们取胜的机会不大,不如多等上几个月,待他们懈怠之后,再行用计,才是万全之策”。 这一等,果然又等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双方还是处于对峙的局面。不过,一个小小的变化,却引起了巴牛的注意。康乐人的军队开始在秋山半岛进行地形勘探了。这种变化说明楚雨荨虽然有把巴牛困死的愿望,但急于求战的心理还是占据了上风,他在寻找适合发起进攻的路线,以便自己能够迅速的解决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常林人私自里联系上了巴牛。他们仍然希望和秋山半岛人结盟,共同击败康乐人。事实上,胡夏人、西陵人、树赢人和百钰人也同样儿如此。他们的五万人,虽然名义上属于康乐人,事实上是处于观望的状态,这样儿一来,巴牛就等于又获得了一份儿助力。 楚雨荨当然也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并不十分担心他们的背叛。没有那五万人,他仍然拥有四十万人,在这种绝对的优势下,他不可能会败。他也不相信这些人真的敢阵前倒戈,除非他们想要自取灭亡。 这种纠缠不清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八个月之后,秋山半岛人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时候,不过巴牛的决定却让楚雨荨感到匪夷所思,他们突然间就消失了,之后又突然间出现在了巨人平原。 “他们不是不愿意和我们进行这种大规模的会战吗?怎么现在又要和我们在平原上决战了呢”?楚雨荨看着帐下的众将,不解的问道。 这个问题,只有巴牛能够解答了,他们也很快看到了秋山半岛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巨人平原 巨人平原的夏天,既不太热,也不太潮湿,是个极其宜居的地方。在巴牛到来之后,这里成为了一片沃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都被开发出来,种上了庄稼。现在正是谷物生长的季节,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看起来非常喜人。不过,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六十万人的军队在相距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大战一触即发。 和此间的紧张局势不同,康乐人的后方,却依然是一片太平景象。战争离这里的人们很远,只有家里有参战的军人家里,才更觉得到它的存在。不过,这依然是现在最热门儿的话题。 “秋山半岛人已经没有退路了,据说已经被包围到一个叫什么山的地方”。一个人在酒馆中说道。 这种话题向来是不会冷场的,他刚一说完,立刻就有人接着说道:“不是什么山,而是天柱峰、阊阖峰,还有几个叫什么峰的。据说是五个山峰的顶上。据我知道的消息,也不是他们战败之后退守到那里的,好像他们在最开始就到了那里,想要固守,用这个方法来拖死咱们”。 “那他们是痴心妄想”,立刻又有一个人接着说道:“咱们的军队,虽然不能说是天下无敌,但对付这些流寇,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最新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已经流窜到一个什么平原去了”。 “巨人平原”,又有一个自以为多知的人说道:“那个平原据说是原来巨人族开发出来,后来又荒废了的。现在那个叫黎九元的人从新把他开发了出来”。 这种话题一旦有人开了头儿,就会向着荒诞的方向发展下去,他们从三皇五帝说到文武成康,从文武成康说道秦皇汉武,总之,所有不相干的事情,都被热闹的讨论了一番,,而最终的结论,无非是他们最终以什么方式胜利,敌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儿等等。 康乐人关心战事,不过是蜻蜓点水,但另外两个方面的人,却是真正的在关心。一个是陆星河,他现在驻扎在康乐王朝的最高峰。另一个关心的人,就是大和尚。 “实际情况怎么样儿”?他背对着来人,望着佛像,面无表情的问道。此刻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表情,也没有人能够猜出他的心里变化。 “黎九元很可能要在巨人平原和楚雨荨决战”。来人也是黑纱蒙面,但听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如此说来,他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对于巴牛,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之下,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冒险的。 蒙面人没有回答,她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但大和尚却自己回答了自己:“他当然是有了必胜的信心,否则,他怎么会从最有利的地方,游弋到对自己最不利的地方去呢”? 蒙面人依然没有说话,她现在只需要倾听。大和尚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们的计划依然要进行。即使是黎九元取得了胜利,依然要进行”。 蒙面人吃惊的看着他,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质疑已经显而易见。她无法相信这个人会残酷到这种程度。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彻底相信了。 “连同所有人一起毁灭”。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对于我们来说,这些人已经不重要了”。蒙面人迟疑了很久,才答应了一声“是”,她其实很想再问一些问题,但终于没有问。 这个人退下之后,大和尚重新坐在蒲团上,面对着威严的大佛,心里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进行挑衅。而蒙面人的消息传到石昊天那里的时候,他先是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我是东铎人,大和尚也是东铎人。我们两个的合作的最初原因,也是为此。他现在要消灭康乐人,我当然不会反对,但在消灭康乐人的同时,牺牲东铎人唯一的希望,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他的意见,我选择不服从”。 蒙面人同样儿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也许他认为自己才是东铎人的希望,所以不惜毁灭我们认为的希望。以您来看,我们是要保住哪一个呢”? “我只相信黎九元”!石昊天斩钉截铁的说道:“至于大和尚,他理想的成分远高于现实。在现实之中,他的那些个臆想,基本上是很难实现的。最重要的一点,黎九元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虽然还只是蜷缩在秋山半岛,但和完全靠想象的大和尚相比,还是他们更值得信任”。 “您的意思是,保持现状”?蒙面人说话的语气里虽然带着质疑,但她的心里却完全没有质疑。她同样儿赞成石昊天的做法,对于他们来说,用终极武器去毁灭秋山半岛,那实在是太残酷了。 “不过现在,恐怕由不得你们了”!在他们身后出现的,是舒未同。他是康乐人聘请来的工程师,负责整个儿发射平台的建造。同时他也是大和尚的秘密组织里最重要的成员。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公开过自己的身份,因此上石昊天他们也没有防备过他。不过他现在既然已经站了出来,意义自然也就完全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要任由你们了”?石昊天虽然年近百岁高龄,思维却极其敏锐。舒末同一出现,他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但他早就料到了大和尚会有后手儿,所以他也为自己留了一个后手儿。 “发射平台的最后一个环节还没有完成,我们必须把这个环节做好,才有可能发射终极武器”。石昊天继续说道。 “所以你要先把这个环节完成”。舒末同死死的盯着石昊天,语带威胁的说道:“现在只有,知道这个完成的方法”。 “如果我不愿意呢”?石昊天已经活的足够久,并不担心死亡威胁。不过,大和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舒末同微微一笑,把一张图纸缓缓的递到他的面前,语带讥诮的说道:“那么,我们只有自己来完成了”。 石昊天接过图纸,草草的看了一眼,禁不住大吃一惊:图纸上所画的,正是这最后的步骤,几乎是毫厘不差。最最重要的是,底下的署名是黎有蓝,――大和尚的亲笔署名。他已经从整个儿的工程进度之中,猜测出了最后完成的步骤,这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一个天才,一个残忍而冷酷的天才。 面对这种情形,石昊天也不得不屈服了。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看来,你们的主子只不过是要用我给他建造个基础,我却误以为他要让我为他建造高楼大厦。不过既然已经如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完成。老夫已经百岁高龄,能够做这样儿一个超级工程,也算是三生有幸。既然是由我开始,就由我来结束”!他把另一张图纸递给了舒末同,相比于大和尚的图纸,这一份儿更详细,也更显得与众不同。 舒末同接过图纸之后,大喜过望。他立刻恭恭敬敬的向石昊天赔礼道歉:“主人是为了大义,不得不如此,还望老先生海涵”。 石昊天笑着摆了摆手:“你们的大义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如果他真能够振兴东铎,也算是我的一番心血没有白费。毕竟咱们都是东铎人,现在的东铎人,已经不多了”。 舒末同虽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就告退了,对于他来说,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吗”?蒙面人面露悲伤,语气颤抖的说道。 “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其它的事情,就听天由命”!石昊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这个结果,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也比任何人更纠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消耗战 巴牛知不知道这个威胁呢?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楚雨荨在针对秋山半岛的方案上,采取了如此极端的措施。当然,楚雨荨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个措施会对他造成威胁。现在的情况是,如果终极武器发射,楚雨荨和巴牛一样儿,都会灰飞烟灭。楚雨荨当然也不知道大和尚的计划,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他自认为完全控制了大和尚,事实上上,他是在别人的控制之中。 大和尚的计划还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现在对阵的双方却等不到那么久了。巴牛的粮食现在已经见底,必须要对现在的局势进行扭转。楚雨荨虽然后备充足,但仍然希望在最短时间之内,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他们的正面交锋并没有在短时间内发生。 楚雨荨在巨人平原驻扎的第一个月之后,就发现了异常。他每天都看到自己军营中如雾气般的烟火,但对方的军营中,却只有几缕炊烟。 “我们中了敌人的计”!楚雨荨长叹一声,十分无奈的说道:“他们的主力军队并不在这里。我们被敌人摆了一道。李林啊,你就去找出他们的营地”。 李林是他现在的得力干将,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一支完全居住在这里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他找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所有的事情都在变化。巴牛的军队,忽然出现在这里,又忽然出现在那里,他们围绕着楚雨荨的大营忽隐忽现,像幽灵一样儿,根本无法找到。 楚雨荨现在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不怕有形化的敌人。有形化的敌人,即便再强大,也是可以预料的,但无形的敌人,他根本无法预料。现在的楚雨荨,就像坠入了五里云雾之中,根本找不到东南西北。秋山半岛的军队,今天出现在这里,明天又出现在那里,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找出敌人的主力部队”!这是楚雨荨下的最重要的命令,也是最后的命令,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巴牛的军队足有十五万人,却像只有几万人一样儿,每天都在不断的移动,不断的变化。让人根本无法找到他们的破绽。 康乐人已经败了!这是楚雨荨心里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但作为一个统帅,他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他们现在是一个明显的目标,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消耗敌人虽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巴牛看着连绵百里的营火,不禁感叹道:“四十五万人,要以怎样的方式把他们消耗殆尽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这倒不是他们真的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事关重大,没有人敢承担这样的责任。这也正是巴牛所痛心的。不过,总会有勇敢的斗士,敢于冒这样儿的生命危险,盛世源就是其中之一。 “也许我们不需要消耗他们,完全可以让他们自己消耗自己”。盛世源的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巴牛更是大喜过望,急忙让他说下去。 “现在的情况,我们完全处于有利的局势,但我们后备没有敌人强大,这个问题是必须解决的。只要我们能够让敌人的后备处于劣势,我们就可以占据主动权”。 巴牛笑着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于是盛世源说道:“敌人的粮草大营,在鸣沙山,不可谓不远,但和我们不同的是,他们的道路上没有阻碍。我们的问题是,虽然没有阻碍,却没有足够的储备。因此上,要想耗过敌人,并不太容易。但我们又不可能速战速决,以十五万敌四十五万,不可能速战速决。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事,一个是阻断敌人的粮道,另一个是,分散敌人的兵力”。 巴牛长长的呼了口气,现在终于是有人和他想到了一起:“那么依将军的意见,我们该怎么做呢”? “冒险”!盛世源看着巴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思想。当他看到巴牛的眼睛闪烁出异样儿的光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们必须冒一个险。当然,我不能保证这次冒险一定会成功,但不冒险绝对是处于必败的局势,我是可以肯定的”!他说得斩钉截铁,让所有的人都无法质疑。 “十五万人和四十万人对决,即便地方3是老弱病残,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何况人们是正规军?以属下的建议,可以先设置疑兵,就如我们在巨人平原做的那样儿。让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主力部队,同时又疲于奔命,这样儿就可以以逸待劳,各个击破了”。 “我们可以把六军分开来用”,巴牛同意了他的说法:“每一军在不同的地方出现,但并不与敌人交锋,只要敌人一出现,咱们就迅速撤退,让他们捉摸不到咱们的行迹。如此一来,敌人自然会迟疑不前,甚至产生迷惑,然后,我们再用奇计取胜,那就基本上可以万无一失了”。 众人很难对他们的思想做出正确的判断,只能在依据自己的理解能力对当前的情况做出判断,所以,很多人并不同意分兵作战的方式。 “并不是分兵作战”!巴牛继续解释说:“是分兵行事。我们的目的是扰乱敌人,所以六军的每一支军队都只是作为疑兵来用,而不会和他们正面接触。说白了,只要敌人一出现,我们就撤退了”。 其他的人仍然不明白他们要表达什么意思,因此上都静静的听着。 “楚雨荨这次来,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轻易冒险”。巴牛继续说道:“他的四十五万人,很难被分开。不过,日久生变。固有的模式不可能适用于所有的时候,尤其是在比较长的时间里。我料定他的部下会有人去冒险”。 他看着众人,面露微笑,就像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样儿:“这个冒险的人,就是就是我们的希望”。 他们是希望,很快就出现了。楚雨荨的大将胡耘豪,是他最得利的战将,他的十二万人马,很快发现了黎九元的九龙旗。他厌倦了那种谨慎的行为,想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建功立业。所以,当他看到黎九元的旗帜之后,就擅自决定,以本部人马全力出击。 他也是第一个在秋山半岛取得胜利的人。敌人几乎没有做什么有力的抵抗就迅速撤退了。但他在功的时候,却增加了胜利的难度,并且描绘得极其生动。 楚雨荨虽然觉得这次胜利来的比较突然,但仍然对他们进行了嘉奖。这也是他作为一个将军不太合格的地方。他并没有明确的知道这次胜利是一次真正的胜利,还是虚假的邀功。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的有将官私自脱离部队,去追击小股敌人,在追击之后,过分的夸大战功。在这种情况下,楚雨荨又犯了另外一个错误,他几乎奖赏了所有的报功之人。 一种浮躁的情绪很快的在康乐人中传播开了,所有的人的都在等待着敌人的出现,并希望去追击他们。于是,一种奇怪的现象在康乐人的军营中出现了:只要鸣沙山人一出现,就会有一支军队出来追击。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经过中军的同意 。也不需要向他们的上司汇报,只要他们把敌人驱逐出自己的范围之内,回来向中军报功就便得到奖赏。有些时候,楚雨荨的军队里每天都有十几支军队去追击敌人,有十几支军队的将令到中军账里去请功,所有的人都得到赏赐。这让整个儿康乐人的军队都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但楚雨荨的心里,却隐隐感觉到了担忧。 第二百一十五章 布置 康乐人几乎没有和秋山半岛人进行过正面接触,但他们却一直在胜利。因为秋山半岛人有时候在东方出现,有时候在西方出现,有时候在南方出现,有时候在北方出现,有时候甚至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但是,只要康乐人的军队一出现,他们就迅速撤退了。 捷报,不停的捷报传到中军大帐,每一个捷报都被无限夸大,以他们的报告,秋山半岛的十五万已经不复存在。楚雨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也是他作为将军不合格的地方。他的确是一位很有力度君主,却无法成为一个最低层次的将军。 在巨人平原,每天都有敌人的骚扰,他却没有按兵不动。最重要的是,他对这种胜利,作了衡量最终胜负的标尺。三十天的骚扰之后,巴牛终于觉得要和敌人进行一次硬碰硬的对决了。 “这一次是谁去”?巴牛虽然心里明白,却还是要问一句。 “是属下”!盛世源立刻答到。 “这一次,要给他们一些苦头吃了”。他看着盛世源,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已经退到了最后一步,退无可退,只有反击了。不过,也不要让他们感觉到太疼,既然他们自己在麻醉自己,这种疼就只能适可而止”。 盛世源是个闻声知雅意的人,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点头说道:“这一点,属下一定会做到”。 巴牛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与此同时,我还要去做另外一件事”。他看着柳希烈,沉声说道:“沙山候”! 柳希烈在这样儿的场合之中,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睡觉。他根本就听不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也无法参与进来。有时候他甚至不愿意在这些人中掺和,好在还有汤家凤,她每天都要提醒他做什么,怎么做。现在的柳希烈,基本上属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巴牛在喊他,只得睁不开眼睛,懒懒的应付道:“什么事”? 阶下的众将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笑声,柳希烈不以为然,巴牛也不以为然。 “你回去准备一下,要带领着你的人马,和我一起去出征”。 “喔”?听到打仗,他立刻来了精神,不觉得跨前一步,高声说道:“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 所有人立刻又爆发出一阵笑声,巴牛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今天夜半动身,我们要去烧楚雨荨的粮草垛”。 这又对了他的脾气,除了弄水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放火。 “我这就去准备”!说着,也不管会议有没有结束,就直接小跑着出去了。这里又是一阵大笑。巴牛待众人笑声平息之后,然后继续说道:“这一次我要亲自去断楚雨荨的粮道,因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这里的事情,都由姚劲波姚大人和柳传志柳大人全权处理”。 姚劲波和柳传志听到这些话之后,立刻跨前一步,继续听他的吩咐。 “两位是秋山半岛的柱石,在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两位要谨守大营。以我的判断,十日之后,我就可以取得胜利。二十日之后,我就可以凯旋。两位只要在这二十日之内,谨守大营,等待着我回来就可以了”。 两个人答应一声,接着就退了回去。 “归义候”!巴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微臣在”。汤玉麟向前跨出一步,秉芴说道。 “你是大德之士,又是大智之人,虽我亦不能过之。我去之后,希望你多多辅助两位大人,一同保住大营。――这可是咱们的根本,根本若在,希望就在”。 “属下遵命”!汤玉麟答应一声,退归臣位。接下来,巴牛向黎煜明单膝跪倒,向上禀报道:“在此危机时刻,儿臣不得不铤而走险,父王但请放心,有诸位将军在,定然无太大危险发生”。 此时的黎煜明,心里百感交集。这些日子以来的巨大压力,已经让他寝食难安了,如今听到他最依赖的人要离开他,心里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难道不可以让诸将去吗”?在退朝之后,巴牛向他辞行的时候,他眼中含泪的说道。 “此事关系到生死存亡,绝对不可以托付他人”。巴牛向他解释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有盛世源将军和我岳父他们在,大营绝对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但是万一敌人来袭怎么办”? 巴牛握住父亲的手,要把自己的信心传递给他:“你就放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做了细致的安排,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黎煜明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得不放巴牛走,他很清楚,他儿子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他也一定会把后续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离开黎煜明的帐篷之后,巴牛立刻在自己的帐篷里接见了盛世源:“你的这次扰袭很重要,不只是为了给我打掩护,也是要坚定敌人的信心,让他们确信我们的主力都还在这里,而不会有别的行动”。 盛世源点了点头,面露忧色的说道:“我还是认为,大将军的这次行动过于冒险。虽然康乐人的后方防守十分薄弱,但要绕过他们的监视,行军五百里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旦被他们发现,大将军等于是陷入到了涡流之中,极难有脱身的机会”。 “所以我才要亲自去”!巴牛笑着看着他,就像他们在讨论一个极其平常的问题:“也只有我能够在这种情况之下全身而退,并且完成任务”。 “我不信”!盛世源能够说出这句话,已经证明了他和巴牛之间的亲密程度。在所有的人中,能够怀疑巴牛的决定,并且当面否定的人并不多,但他是其中一个。 “楚雨荨虽然不是将才,但他的军队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四十五万人并不是一群蚂蚁,一旦他们回师,掐死你的所有归路,并且调遣东铎和鸣沙山的守军对你进行包围,就算是你有通天之力,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巴牛无法反对他的说法,但却不以为然:“他不是你,也不是我,但我却是我。我料定他在得知我的行踪之后,绝不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要静观其变。而在他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之内,我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了”。 “如果情况并非如此呢”? “那就是我命该如此了”!巴牛并不是完全没有担心,相比于这种担心,对时机的判断,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盛世源走了之后,他又叫来了汤玉麟。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在内部出现叛乱,而汤玉麟是唯一一个可以引发这种叛乱的因素。他执着他的手,和他并肩站在山顶,看向秋山半岛那片广袤的土地,颇为动情的说道:“在我初到此地之时,若无阁下,几乎是连存身之地都没有。后来咱们共同开发了巨人平原,共同创建了这份儿基业,现在虽然是我黎家掌铨,但阁下的功绩,亦不在我们之下。沙山候至情至性之人,与令妹琴瑟和谐,你我又是莫逆之交。盛世源异国臣掳,其余人更是毫无大才。我走之后,还望侯爷为我保住这份基业,黎某人生当衔环,死当结草,没死不敢忘侯爷的大恩大德”。 汤玉麟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急忙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微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大将军但请放心,只要汤某人在,绝对不会让大营出现任何危险”! 巴牛急忙把他搀扶起来,抱住他的双肩,激动的说道:“有了侯爷这句话,某家也就放心了。待到我凯旋之日,你我再畅谈前事”。他目送着汤玉麟走下山坡,心里有了种不详的预感,但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允许他再考虑得更更多,于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他就带着自己的两万五千人和柳传志的两万五千人,离开了大营。 第二百一十六章 阴谋 汤玉麟看着巴牛下山,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汤一介,望着天空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看今天的天气,恐怕是要下雨了”。 汤一介最了解父亲的想法,他知道他对于巴牛收留盛世源有着极大的意见。尤其是在被剥夺了军权之后,更是心怀怨望。之所以一直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只不过是怕巴牛,如今巴牛和柳希烈同时离开,他也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 当天晚上他就在自己的帐篷里,秘密的会见了徐学乾和游鸿明。这两个人,从他封侯之后就一直跟着他,参与了他所有的密谋。今日三个人一见面,立刻就弹冠相庆。 “老虎离窝,剩下来的人就不足为惧了,侯爷是否也有意乘时而动呢”?徐学乾第一个打开了话头儿,他当然知道汤玉麟找他们的目的,却故意要先把话题打开。 “老虎虽然离窝,两个狸猫的眼睛也是很亮的”。汤玉麟笑了笑,从他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出他 对于两个“狸猫”的担心。 “狸猫只是猫,眼睛再亮,也只能抓抓耗子,难道他们还能与群狼为敌”?游鸿明也殷勤的说道。 汤玉麟对于群狼这个比喻非常满意,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让他们坐下,茶童倒上茶之后,他才缓缓的说道:“这一次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了,今后就不会再有了”。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楚雨荨虽然占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但在这种地形儿复杂的地方和黎九元周旋,绝对讨不到便宜,他的失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游鸿明对于他的这个论断感到了一些怀疑,他吃惊的说道:“现在秋山半岛的粮食已经支持不了几个月,黎九元的扰袭战术也没有取得过一场胜利,就算他能够在这次偷袭中取得胜利,也未必就能致康乐人的死命。我倒是觉得,现在秋山半岛的局势,反而会更紧张,侯爷怎么会认为黎九元就能取胜呢”? “连你我都知道这次偷袭取不到决定性的作用,黎九元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故作高深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他此次绝不会是去偷袭康乐人的粮草”! “难道他另有所图”?徐学乾也禁不住问道。 “当然是另有所图了”。他笑着摸了摸下巴,说道:“两位猜猜,他的目标是哪里呢”? 两个人面面相觑,实在无法想象巴牛此行的目的,便都摇了摇头:“我们实在猜不出他还会有什么其它的目标”。 汤玉麟这次又笑了,这次是得意的笑:“不只是你们猜不到,就是大部分人都被他蒙在鼓里。你们两个想一想,他此次带去的人马是多少”? “五万”!这是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只要是有简单的数学知识的人,都能很轻易的算出来。没想到汤玉麟却摇了摇头:“不对”! “不对”?两个人更加疑惑的看着他:“柳希烈的两万五千人,黎九元的两万五千人,加强来难道不是五万人”? “还有盛世源的两万五千人呢”? “盛世源的两万五千人不是要去扰袭楚雨荨吗”? “所以他们才会在一起啊”?汤玉麟的脸上,还是带着那高深莫测的笑。 “侯爷是说,他们要一起去扰袭楚雨荨”?两个人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却无法完全相信。以十五万对四十五万都没有把握,以七万五千人去对四十五万,岂不是去送死? 汤玉麟当然看出了他们的怀疑,慢慢的喝着茶,缓缓的说道:“黎九元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你们是不会了解的。也莫说是七万五千人,就是五万人,他也敢和楚雨荨进行对决”。 他这几句话说得感慨至深,像是非常佩服巴牛这个人,同时又觉得有些惋惜。惋惜他遇到了自己,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侯爷是说,他此去是为了和楚雨荨决战”?他们仍然无法相信,但汤玉麟的回答却极其肯定:“不是去和他决战,而是要去击败他”。他又长叹了一声,面露苦涩的说道:“楚雨荨从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黎九元这个人,天下无敌,既不是陆星河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几个人沉默了很久,汤玉麟才继续说道:“他的确很难对付,不过却也有缺点。黎九元这个人,行事总是不够谨慎。以这次行动来说,在料敌方面,他当然是无人能敌的,但在后方,却没有做到万无一失”。他继续喝茶,并且说道:“姚劲波和柳传志两个人虽然都是社稷之臣,但要他们在这样儿重要的时刻,来坐镇后方,绝对是在难为他们。他们的能力还不够”! 这一点同样儿得到了徐学乾和游鸿明的认可。他们甚至觉得这是巴牛最大的败笔。汤玉麟当然也这样儿认为,否则他也不可能有了觊觎之心。 “我其实倒不是反对黎九元,更不是要反对黎家政权。我是要为咱们自己人说句公道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气愤的说道:“康乐人是咱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却把他们当做了心腹,不但收留了他们,还让他们和我们平起平坐,这样儿的事情,任谁还能够忍”? 他痛恨康乐人,却忘了自己的身边,也正有一个康乐人。徐学乾似乎也忘了这一点,他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君父之仇,不共戴天,黎家人忘了自己的根本,不思为东铎人报仇,反而要独占一方,图谋社稷,真是忘恩负义之徒,当与天下人共击之。徐某人虽然不是东铎人,也愿意助侯爷一臂之力”! 见他说得慷慨激昂,游鸿明自然也不甘示弱:“游某人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也愿尽心尽力为侯爷效力。侯爷但有吩咐,游某人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汤玉麟对于他们两个的表现很满意,事实上他一直对他们都很满意。不过,他用不着他们去赴汤蹈火,也不用他们万死不辞,他只是要和他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以保证万无一失。 “现在的情况,只要我们控制住了姚劲波和柳传志,也就控制住了黎家所有的人”。汤玉麟现在开始严肃起来了,他终于要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两个人现在分别住在中心大帐的左右,戒备森严,很难下手。所以,我们要用计策把他们调出来,至少要调离中心大帐的周围。徐先生,你现在是柳传志手下的书记,应该很清楚他的起居习惯。他每隔几天就会去魔石牙看他的外甥瞿伯玉,我们就在那条路上设下埋伏,等到他经过的时候动手就可以了。徐先生的任务是确切的打听到这个时间,并通知我们”。 徐学乾立刻打包票:“此事侯爷尽管放心,柳传志对我已经非常信任了,莫说是这样的事情,就是再机密的事情,我也可以打听得出来”。 汤玉麟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游鸿明,说道:“游先生,你现在是姚劲波的幕宾,接触他的机会也很多。我希望你能够在我通知你的时候,能够用计把他骗出来。――这两件事情必须在同一时间完成,否则接下来的步骤就无法进行了”。 游鸿明并没有像徐学乾那样儿回答的很痛快,他略显为难的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若在平时,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自从黎九元走了之后,他非常的忙碌,几乎是埋在公务之中,连大帐都很少出,更不用说离开大帐了”。 汤玉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极其精致的木匣,放在桌子上推给游鸿明:“那就只好用另外一个方案了,不过,我还是更倾向于第一个方案”。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乌木匣子 这是个极其普通的乌木匣子,长不足四十公分,宽也只有十几公分。但当他打开它的时候,脸色却立刻变了。匣子里面的东西也不怎么名贵,甚至可以说,同样儿普通的一把匕首。汤玉麟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他的第二个方案,就是要他在不能把姚劲波调离大帐的情况之下杀了他。 游鸿明显然是个柔弱的人,他在第一眼看到这把匕首的时候,心脏就开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他那双惊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它,像是被它吸住了一样儿,思想却因此而停止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很久,也许就那么几分钟,但他却像站了一个世纪一样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心里已是沁出了一把冷汗。他小心的把木匣收好,然后就像个重病之人一样儿,眼神空洞的望着帐外,四肢酸软。 他就这样儿坐到了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深夜。最后他还是睡着了,坐着睡着了。第二天他被吵醒的时候,仍然觉得浑身乏力,不过精神却好了一些。他又从新理了理思绪:汤玉麟要他做的事情就是除去姚劲波,而且时间要把握的正好,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要在徐学乾的消息到来之后,也就是柳传志遇害的同时。这种难度还是极大的,姚劲波的行动轨迹虽然极容易掌握,却并不容易接近。在大多的时候,他的身边都会有一个人,林诗栋。这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除了在睡觉的时候之外。但在他睡觉的时候,柳传志很显然也是在睡觉。因此上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冒险刺杀。不过他看起来绝对不是个杀手的材料,这一点在昨天就已经被证实过了,不需要再证实一次。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非常像杀手的人,图拉丁。他原本就是刺客联盟的人,后来归顺了巴牛,现在是第四军的大都督柳南山帐下的偏将军,也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游鸿明忽然长叹一声,对着图拉丁,惨然说道:“偏将军可有家室”? 图拉丁摇了摇头:“前半生为刺客联盟效力,那不要说是不能成家的了。现在在柳将军麾下,虽然算是有了个落脚点,但近几年来又连遭战乱。依我想来,除是到了和平之时,否则像我们这些军旅之人,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了”。 游鸿明见话有了头儿,就顺着头儿开始往下捋:“谁又不是呢?不过,这和平二字,得来又何其不易?也莫说现在的这场胜负难料的战争,就是我们能够躲过此劫,接下来的康乐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兵事一连,难有开端。有也许接下来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内,都不会有和平年代的出现”。 图拉丁也是深为感慨,事实上,不止是他,几乎是所有的秋山半岛人都有这种想法,不过,他们却没有解决的办法。这也是他们会倒向汤玉麟的原因之一。 “战争无胜家,无论是康乐人,还是秋山半岛人,在这场消耗战之中,都不会是最后的赢家”。说到这里,图拉丁忽然看向游鸿明:“听说您是山南人,此话可真”? 游鸿明没有明白他问此话的真正目的,不禁愣了一下,毫无准备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曾经是山南人,不过,现在也也已经是秋山半岛人了”。 “我当初也不是秋山半岛人”。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在意的人也并不多,秋山半岛的原住民并不多,黎煜明一家也同样儿是外来人,只不过他们都同属于东铎,现在东铎已经灭亡,这个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还是一个刺客”。这一点也同样儿尽人皆知,他们刺杀巴牛的故事已经被改编成无数的版本在世界各地流传。 “一个本不属于这里的刺客,现在完全融入到了这里,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奢求呢”?他原来还是在回答他对和平这个问题的看法,只不过是用了另外一种方式。 “能够创造和平故然是好,不能也没有什么遗憾。王爷与太尉大人待你我如赤子,我们还能有什么奢求呢?并且现在的状况,要比之前好出不知多少倍,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反过来要去劝说他。但游鸿明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依然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只是相对的,你所说的好,不过是比之前要好一些。好一些并不是好很多,也不是好的最终状态。我所说的好,不但是最终状态下的好,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好,是大多数人的好,甚至是绝大多数人的好”。 图拉丁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悲哀中充满了同情,但他还是没有说话,他在等着他继续说,他知道他一定会继续说下去,那是他的目的。事情也果然如他所料。 “它既和康乐人无关,也和秋山半岛人无关,我说的是天下人”。他知道他会明白他的意思,他自认为他很了解他。他也果然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不会成功,无论是谁,无论是用什么方法,都不会成功。既不会在康乐人中成功,也不会在秋山半岛上成功”。图拉丁的回答极其肯定,他虽然不知道细节,也知道了大概。 “但是我要去赌”! “赌一个人”? “赌一个人”。 图拉丁收回了他的眼神,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举起了酒杯,向着帐外望过去。这时候还是夏季,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色出现在他的眼中。 “汤玉麟不是那个人”。当他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游鸿明几乎被吓得跳起来。他一直以为,他们的行动很谨慎,应该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却没想到图拉丁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猜中了。 看着脸色忽晴忽暗的游鸿明,图拉丁又一次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我们是朋友,所以才会劝你。要离汤玉麟远一些。这个人只会害了他周围的人,而不能做成任何一种事情”。他还是没有看他,却继续说道:“那个徐学乾,那些追随他的人,甚至包括你,没有一个不是在别人的眼线之中,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行走一样儿引人注目。你们自己不觉得,只不过是你们没有去观察而已”。说着,他把一个账簿递给了游鸿明:“这是你的起居注,你和谁见过面,都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喝了几杯酒,吃了什么菜。甚至是什么时候上的厕所,什么时候睡的觉,有没有说梦话,梦话里都说了什么,这上面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就如图拉丁所说,这本账簿上记录的事情之详细,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游鸿明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因为他看到了最后一页,那上面所记录的,正是昨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不必吃惊,不只是你,很多人都有这样儿的账簿”。图拉丁重新把账簿收起来,重新倒上一杯酒,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咱们的太尉大人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他身边却还是有细心的人的”。 那个人无疑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得到这些信息的,这些虽然不完全是绝密信息,却是极其难得的信息。 “现在,把那个木匣给我”。图拉丁笑着看着他,但那种笑容,却让他不寒而栗。不过,就在他迟疑于的时候,图拉丁却淡然一笑:“你方向,那个人并不是要制裁你,否则也不会要我来告诉你这些事情”。 图拉丁所做的事情竟然也是那个人让他做的,这一点他再次感到了他的可怕。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刺杀事件 按道理来说,姚劲波既然已经安全,柳传志就不会再遇到危险。保护姚劲波的人,必然也会保护柳传志。但事情恰恰相反,柳传志在去看瞿伯玉的路上,还是遭遇了伏击,并且从抬回来的情况看,伤的不轻。 “无论那个人是谁,都要把他找出来”!柳一一说话的语气虽然严厉,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过分的激动而扭曲变形,这让人觉得她是个有些可怕的人。但比起那个隐瞒这一行动的人相比,她还只是虚张声势。 “柳传志没有死”?两个人的第一句话,都是问的同一个问题,却是在不同的地方,面对着不同的人。但汤玉麟问的时候,显然是出于恐惧与震惊,而神秘人在问的时候,却显得极其平常。 “姚劲波也没有死”?这一次,是汤玉麟在问了。 “不但没有死,据说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那个探子小心的回答道。他已经觉得汤玉麟的脸色十分难看了,他绝不希望它变得更难看。 “那么,游鸿明呢”?他虽然知道这是个多余的问题,但还是问了。 他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是最肯定的回答。――游鸿明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他一定死了。这让他在心痛之余,多多少少有了些心里安慰。 另一个地方,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沉默了很久,才对图拉丁说道:“那就让他活着”。 这是多么简短的一句话,却把一个人的生死做了完全不同的安排。图拉丁也是松了口气,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那个人又坐了很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忏悔,直到肃清了脑子里的杂乱想法,才消失在黑暗中。 这件事在大营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柳一一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如果引起骚动,那将是极其危险的。因此上,所有的调查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的。 “从尸体上看,并不是我们大营中的人”。柳梦璃在向她回报的时候说道:“也不像是当地人,看起来更像是……”?他说到这里,谨慎的看着柳一一,直到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才又说道:“更像是康乐人”。 柳一一沉思了一会儿,才看向柳南山:“大都督以为如何”? 柳南山高声答到:“这有几种可能。首先,这是一个偶然事件,那么就有可能是流窜到这里的敌人,在偶然的情况之下和侯爷在半路相遇,随机做了一次伏击。或者是以前来征伐的康乐人之中,有些幸免于难的人经常在这里出没,或是偶然路过,与侯爷相遇,设计了这次伏击”。 “这种几率岂不是很小”?柳一一皱了皱眉,他一直不喜欢柳南山这种在说正事之前的试探。柳南山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听到她的发问之后,立刻就转入了正题:“是的,这种可能性的确不太大。除此之外,就是人为设计的了”。 “以大都督看来,谁的可能性更大呢”? “没有什么太可疑的人”,他看到柳一一的眉头又皱了皱,急忙改口说道:“但也不是没有其人”。 “谁”? “京都候”! “京都候”? “京都候”!柳南山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答案,就像这已经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了一样儿。但柳一一看起来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放下你的成见!姚家并不是柳家的敌人,他们不会和我们争权”! “但人心难测”!这一次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扭转柳一一的想法,极其肯定的说道:“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侯爷是唯一能够分他们权的人,反过来说,侯爷一旦有事,受益最大的也同样儿是他们”。 “你下去,还有,我不想再从我们柳家人的嘴里听到这样儿的话,尤其是大都督”!沉默了一会儿,柳一一才极其严厉的命令柳南山。在那一刻,柳南山仿佛是看到了一个比巴牛更让他害怕的人。 等到他退下去之后,柳一一才转过来问柳梦璃:“以你的看法呢”? 柳梦璃虽然也是柳家人,却对姚家没有什么偏见,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自然就能够比较正常了。 “这个人很可能不是为了争权,或者是出于什么特别的政治目的”。他低着头,不敢看柳一一,态度谦恭的说道:“我以为,这个人有可能是个并不太引人注目的人。首先,他没有动用大营里的人。这说明他在营中的权利有限,当然,也可能是为了避嫌。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就一般人来说,只要是能够利用自己身边值得信任的人,绝不会冒险去运用外人,尤其是自己的敌人。不能排除这个人已经叛变,也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大营中的人。要是非要找一个比较接近的嫌疑人,我以为,有可能是归义候”。 “汤玉麟”? 柳梦璃小心的点了点头。 柳一一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也禁不住点了点头:“的确是他,的确是他”。她説话的声音极轻,却极其肯定。但又禁不住问道:“但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冒险去刺杀我父亲呢?如果非要发生政变,必须要同时解决京都候才可以,他怎么会单单对我父亲下手”? “这也许是他无法对江都候下手,又不愿意错过太尉大人不在的这个机会,而不得不采取的办法”。柳梦璃分析得极其有理,却不知道这之间还有另外的隐情。他们的这次谈话,同样儿被原封不动的记录了下来。 “柳一一的确是个可怕的女人”!神秘人仍然坐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可以把事情调查清楚,并且做出完全正确的判断,这种能力,即使是一般的男人也不能及得上她”。 他感叹了一番之后,又继续问道:“她最后让柳梦璃停止调查此事,并且不得对任何人讲起”? “是的,正是如此”!跪在地上的人答到。 神秘人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之后,才又继续问道:“现在她还是一个人守在柳传志的身边,不允许其他人靠近?所有的事物也都是亲口尝过之后才进行喂食”? “是的”! 黑暗中的神秘人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又长长的呼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黎九元能够有这样儿一个妻子,得到天下岂不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汤玉麟呢”?这一次,他问的是另外一个人。 “汤玉麟已经在暗中集结人马了,看起来很可能会就此发动叛乱”。那个人回答道。 神秘人摇了摇头,淡然一笑,说道:“他是惊弓之鸟,一旦听到弦声,就要做亡命之徒。不过,现在的弓收了起来,他也没必要冒险了”。 跪着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人敢问。 “不过,也不能让他太自在了”,他微笑着摸了摸头,对后说话的那个人说道:“猎人的弓虽然收起来了,咱们的弓却不妨拽一下。你今夜要把徐学乾的人头送到他的枕旁,让他好好的欣赏一下自己死去的朋友在完全不能说话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儿的尊容”。他似乎对自己的这种设计极其得意,因此上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他才又对先前的那个人说道:“你还回去做你的事,不过记住,从此之后,大夫人的记录要更加详尽,哪怕是她在说梦话的时候,说了什么,都要给我记下来”。 两个人答应一声“是”!就各自退下了,从身形上看,可以清楚的看出,先前的那个人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而后来的那一个,就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警告 汤玉麟看到徐学乾的头颅的时候,的确吓了一跳,但他随即就平静了下来。这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第一时间考虑到的,就是他的敌人已经变了。他很清楚,送人头来的根本不可能是柳家或者姚家,他们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证据,无论是就地正法还是暗杀,都不会让他有思考的机会。但对方的做法,显然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 一个警告不仅仅让他惊醒了,同时也暴露了敌人。汤玉麟抚摸着徐学乾的头发,长叹一声去,吩咐自己的亲信,找来了一个布袋,小心翼翼的把人头放进布袋之中,然后,亲自把它埋进了自己的床下。 神秘人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是久久无言。他示意监视汤玉麟的人下去,然后,自己就陷入了沉思。 内乱在无声无息中平定了,这也是柳家和姚家最希望的。而巴牛那里,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他和盛世源两个人在到达了楚雨荨在巨人平原的营地背后,看到的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像星空一样儿浩瀚无垠的灯光,那是康乐人的火把。他们的人马,像是地上庞大的蚁群,一时间无法看到尽头。 “太尉大人难道是怕了吗”?盛世源看着巴牛变色的脸,颇含讥讽的说道:“也难怪太尉大人会害怕,这种毫无胜算的仗,本就不应该打。以微臣来看,咱们还是继续用疑兵来扰乱敌军的军心,待敌人完全放松警惕之后,再做其它计较”。 巴牛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激烈自己所说的反话,不过这几句话却极其管用,让他紧张的心情,迅速平静了下来。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激我,我也不是被激将法能迷惑的人”。他又仔细的看了一眼敌军的大营,然后看着盛世源,继续说道:“楚雨荨虽然能行军,却不懂兵法。他在如此广阔的平原上,把自己的四十五万人像长蛇一样儿排开。这无疑是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了出来”。 “虽然如此,实力上的悬殊,还是我们必须考虑的”。盛世源同意他的说法,但同时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厄住敌人的咽喉,我们才有取胜的机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那么,以归命候你来看,哪里是敌人的咽喉呢”?巴牛的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要问一问盛世源,他相信两个人的智慧,总比一个人的智慧要强。 “当然是楚雨荨的中军大营了” 。盛世源毫不犹豫的说道:“只要楚雨荨的中军一动,那么,其它所有的营寨都将立足不稳。也必然会一溃千里,除此之外,攻击任何一点,都不会起到决定性的效果”。 他的说法无异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两个人相视一笑。不过,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楚雨荨的军队,虽然因为地形的关系,分散得比较散,但他的中军大营,却仍然是被最精锐的部队一层层的保护起来,很难被冲破。 “归命候”!巴牛看了看身边的盛世源,然后说道:“要想冲破敌营,绝非易事,所以,我们要另想他法。楚雨荨一直以来,都想要和我军进行正面决战,他自认为人数上的优势,足以让他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加上一直以来的扰袭战术让他们吃尽了甜头,他就更渴望与我军一战。在明日午时之前,你要带领你的人马,去和他对阵。具体怎么做,我就不需要多说了,总之一句话,你要把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以及兵力吸引过来。并且设法拖住他们。我料楚雨荨必然亲自观阵,到时候我就可以见机行事了”。 他所说的见机行事,无非就是偷袭。但盛世源却比他考虑得更深,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楚雨荨虽然急于求战,却也并不是庸才,想要用我的两万五千人吸引他的四十五万人,很难做到。这里是平原,不是山地,没有地形的掩护,我们无法制造假象。一旦他们看清了事实,只以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人来追击我们,不但我很难全身而退,恐怕太尉大人也很难寻得到可乘之机”。 这正是巴牛所担心的,所以,他又有了新的办法:“那么,我们就趁着夜色的掩护进行偷袭。康乐人已经安逸了很久,对我们的突袭必然没有防备,一旦我们突破了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就会彻底冲垮他们的阵型,也就随之破了他们的大营”。 “这怎么可能”?盛世源立刻反驳道:“以七万五千人,去冲击四十五万人,即便我们能够引起很大的骚动,也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就像是劲弩,在强力的弓弦作用之下,很容易就可以穿透第一层木板,也有可能穿透第二层木板,但是,到了第三层,第四层呢?强弩之末,不可以穿芦蒿,这一点太尉大人应该很清楚。难倒大人是要孤注一掷,做一场豪赌”? 巴牛当然不会去做这样的冒险,他的这两次试探,只是要把自己心中的怀疑排除掉。所以,当他听到盛世源否定了他的两个建议之后,立刻抚掌大笑:“归命候果然是快人快语,难道这两个方案就没有一个能行的”? “一个没有”,盛世源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并且,这也不是太尉大人所要实行的战略方案”。 巴牛又是一阵大笑,然后,严肃的说道:“那么,就只有拼死一战了”。 “只有拼死一战”!盛世源虽然没有看着他,但他眼睛里那种坚毅的态度,再一次的肯定了这个决议。 巴牛立刻拿出了虎符,吩咐传令兵:“去大本营,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这里来,告诉他们,三日之内,必须赶到”!传令兵接令去了,这里巴牛又看着盛世源说道:“以归命候的意思,我们是要现在就去康乐人的对面扎营,还是就躲在这里,等到大军集齐之后再与他们直面相对呢”? “当然是现在了”。盛世源得意的笑了笑:“在太尉大人的眼里,七万五千人和十五万人有太大的区别吗”? “当然没有”。巴牛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盛世源的肩膀,笑着说道:“归命候果然知我。我之所想,竟然逃不过你的眼睛”。于是他立刻下令,到康乐人对面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待着其余人马的到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楚雨荨才知道自己的对面儿出现了敌人,这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带领一彪人马,到前方去探听情况。当他看到巴牛的九龙旗的时候,又是一阵心潮澎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敌人,竟然如此突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敌人的忽然出现,必然是有什么阴谋”。聚齐众将之后,他对着众人说道:“黎九元一向诡诈,绝不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就和我们的大军硬碰硬,所以,在未探明他们的意图之前,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楚雨荨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很少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违背他的意愿,所以无论是他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基本上都不会得到什么反馈,只有唯唯诺诺的服从。就算是在军事上也不例外。所以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众将只是一阵沉默。 “微臣以为,可以先试探一下敌军的实力”。他的亲侄子,也是现在他跟前最后信任的人,楚秀园,小心翼翼的说道:“黎九元的确是不世出的奇才,但要在这么大的实力差距之下取胜,也无异于难如登天。依微臣之意,不如先派出一支人马去挑战,试一试敌人的锋锐,然后我们再做进一步的规划不迟”。 楚雨荨点了点头:“这样儿也好,也好”。 第一百三十章 闯帐 楚雨荨的试探,果然是试探。这支三千人的军队,由一个并不知名的将军所率领。他来到巴牛的大营之前,耀武扬威了一番,然后就撤走了。巴牛并没有进行回应,这种小人物,还不值得他动一动脑筋。他在扎下大营之后,一直就在睡觉。他把柳希烈放到大帐之外,给他下了一个命令: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消息,在十天之内都不许传进大帐。 柳希烈把大刀一横,坐在帐外,就足以让所有的人望而生畏。所以,无论康乐人怎么进行骚扰,巴牛的大营都毫无反映。这人楚雨荨有一点儿不知所措了。他 本就不是个将才,如今忽然统领了远远超出他能力范围的军队,自然就有些心慌。他一直惧怕巴牛的能力,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谁都看得出来。 “他们的军队显然没有都到,那么,以诸位爱卿的意见,黎九元是有什么样的诡计,才敢以如此少的人马,来对阵咱们的大军呢”?楚雨荨的这些问题,明显的显示了他的软弱。在这种具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之下,他基本上不需要问,但他还是问了。 “他们很可能没有什么另外的诡计”,只有楚秀园现在敢发表意见:“以微臣所见,黎九元很可能是在等”。 众人都以麻木的表情注视着他,楚雨荨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他还知道问:“在等所有的人集结”? “在等所有的军队集结”!楚秀园毫不犹豫的肯定了他的猜测:“就算黎九元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他也绝对不可能以不到十万人的军队,在这样儿广阔的平原之上,与四十五万人进行决战,这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他当然也不会去做,因为他是天才。天才很少犯错误”。 “那么,当他的所有人都集结之后,他就会有把握吗”?楚雨荨对于楚秀园的信任程度,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想。事实上,楚秀园也的确不负他之所望。 “我们的军队虽然三倍于敌人,但敌兵更精。他们俘虏的康乐人,都是咱们的精锐部队。他们自己的人马,又都是身经百战,所以,以三敌一,咱们并不占绝对的优势。以微臣的见解,如果我们现在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刻把敌军击退,就很自然的掌握了主动权。如果不能,主动权就掌握在了对方的手里”。 楚雨荨甚至都没有进行思考,就对楚秀园说道:“他们既然在这里集结,自然是想要与我们在这里进行决战,那么以爱卿的看法,决战的情况之下,咱们的胜算有多大呢”? “毫无胜算”!这句话1惊住了所有的人,没有人敢在楚雨荨面前说这样的话,但他却偏偏说了,而且说得如此坚决。 “毫无胜算”?楚雨荨也觉得这个回答过于绝对,心里上实在难以接受,因此上大声质问道:“我有四十五万人,他们只有十五万人,我们竟然毫无胜算”? “是的,毫无胜算”!楚秀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并且继续说道:“在这十几年之内,咱们康乐人的所有精锐都已经消耗殆尽,我们现在的这四十五万人,有五万人是不确定因素,他们是树赢人、西陵人、胡夏人、常林人、百钰人,他们只是在委曲求全,并不是真心臣服。剩下的四十万人是我们自己人,但是,这四十万人的战斗力如何呢?这些人有一定的战斗力,但这一定的程度,也是极其有限的。他们几乎都没有经历过大型战役,小一点儿的战斗,并不能增加战斗的经验,只能增长他们无谓的自信心,培养他们对自己实力上的错误判断。这样儿的一支军队,想要对抗秋山半岛人的利器,微臣实在是看不到任何优势”。 忠言逆耳,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样的。楚秀园的这番话,立刻就引起了楚雨荨的反感,不过他很清楚,楚秀园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他更清楚的是,除了楚秀园之外,再不可能有一个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 “但我们现在想要和黎九元决战,他们也不肯”。楚雨荨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尽量平静的说道:“黎九元既然是不世出的天才,当然不可能犯那种只有蠢人才会犯的错误,那么,我们也就不得不等着他们集结之后,再与他们进行决战了”? “这倒未必”!楚秀园继续说道:“虽然集结军队是他们的自由,但决不决战却是我们说了算。黎九元虽然积蓄多年,但和九州大陆相比,还是远远不够。以微臣的意见,唯一的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打消耗战”。 “打消耗战”?楚雨荨完全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对于他来说,消耗战这个词语,实在是太陌生了。楚秀园见他没有明白,只有继续解释道:“也就是说,进行内耗。我们可以就这样儿和他们耗下去,既不进行决战,也不进行骚扰。黎九元十五万人马的消耗,绝不是他们在这些年的积蓄之中所能供应的,但我们不同。无论是从水路还是从旱路,都有足够的补给。我们并不惧怕这种消耗,但黎九元是不可能承受得了的。一旦他们的补给供应不上,他们的内部就会产生变动,不要忘了,他们的组成部分很杂,他们有康乐人、东铎人、鸣沙山人、还有秋山半岛人,这些人组合到一起,在没有遇到特别危急的情况之前,他们可能是团结的,但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每个人的自私心里就会被无限放大,他们也就很可能会纷纷做鸟兽散了。如此一来,我们也就有机可乘。这种情况之下,万无不胜之理”。 楚雨荨沉思了很久,仍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在他的心里,他拥有绝对的军事实力,自己的军事才能也并不逊色于黎九元,那么决战显然是最佳选择。楚秀园显然也看透了他的心理,但出于对自身安危的担忧,他还是比较谨慎的再次提醒道:“尽管决战也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但微臣还是以为,持久战的把握性更大”。 楚雨荨心里仍然不以为然,这从他的面部表情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爱卿的忠君爱国之心,朕早已知道,但为将者,当以勇毅为先。三倍于敌军而不攻,不可谓勇,临阵犹豫,不可谓毅。朕以为,能速战速决最好,若不能速战速决,持久战的策略再用不迟”。 散帐之后,楚秀园望着星空一声长叹:“康乐人的气数已尽,将来的天下,恐怕是东铎人的天下了”。 另一边,盛世源已经守候在巴牛的大帐之外很久,但巴牛依然没有起身,柳希烈的大刀也依然横在他的膝盖之上。 “沙山候,你若是再不让开,可休怪老夫不客气了”!他已经急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对于他这样儿一个人来说,被逼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极限了。但柳希烈却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儿,依然眯缝着眼睛,高高的仰着头,似睡非睡的看着天空。 “沙山候”!盛世源大声喝道,同时,他的手也握住了自己的佩刀。 “归命候因为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呢”?就在盛世源想要闯帐的时候,巴牛忽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沙山候守帐,难得你还有机会硬闯吗”? 盛世源急忙跪倒在地,诚恳的说道:“太尉大人,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如何还能够高枕而卧?我闻楚秀园晋见楚雨荨,想要以守为攻,做消耗之战,若果真如此,秋山半岛人危矣!太尉大人如何还高枕无忧”? 巴牛看着他,不禁哈哈大笑:“楚雨荨岂是听得进别人意见的人?大将军但请放心,胜利已经握在我的手里,我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溜走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调兵遣将 楚雨荨自认为的决战,并没有在短时间之内发生,但是他认为的试探也同样儿没有发生。这种过度的谨慎,导致了最后的结局,不过现在,他并没有觉得。 巴牛的十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到位,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决战。不过,怎么决战,用什么方式决战,仍然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们仍然可以分为三军来对阵敌人的三军”。巴牛看着众将,信心十足的说道:“但是,哪一军先发动进攻,却是很大的学问”。 众将看着他,就像看着太阳一样儿,仰望着他的光辉。没有人说话,他们也无法参与进来,对于这样儿一个重大的事情,他们的智慧还不够。 “楚雨荨三倍于我的实力,必然是正规的排兵布阵,他居中,其余人分为左右翼。并且作为强势的一方,他们也不太可能率先发动攻击,他们要伺机而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他仍然笑着,但那笑容,已经变得诡谲。 “我们要想胜他们,其实很简单,就是集中所有兵力,对一点进行突破,那么,诸位觉得,我们是突击他的左右翼呢,还是突击他的中军呢”? 对于这个突然抛出来的问题,几乎没有人敢回答,但是,盛世源却做了回答:“当然是突击中军”。 巴牛看着他,所有的人也都在看着他,所以他不得不进一步做出解释:“人有心脏,军队也有。如果要发起致命的攻击,并且一击致命,那么,就只有心脏。康乐人的心脏,就是楚雨荨,楚雨荨在,康乐人在,楚雨荨亡,康乐人亡,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不过,要想完全致他们于死地,也并不容易”。 巴牛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那么,归命候要以什么办法致他们的死命呢”? “疑兵”!他诡谲的一笑。 “疑兵”?巴牛的这一问,多少带着点儿违心的成分,所以,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并不是很自然。这一点当然逃不过盛世源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却不得不说。 “微臣以为,可以虚设两翼,然后集中所有的兵力到中军,在敌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突然发起攻击。康乐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必然出现短时间的混乱,在这段混乱的时间之内,我们已经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了”。 巴牛笑着点了点头,很显然,盛世源的这个计划完全是巴牛心里的计划。 “那么,我们是只设立中军,还是要设立三军呢”?巴牛的这个问题,同样儿只有盛世源可以回答:“我们只能设立中军”。 “这是为何”? “首先,设立三军,我们的兵力不够。兵力不够,就容易暴露缺点,如果被敌人抓住缺点,我们很可能功亏一篑。其次,三军起不到牵制敌人的作用。这里是巨人平原,是适合大规模军队作战的地方,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敌人站在敌楼之上,就可以把我军的分布看得清清楚楚。一旦我们分并4,而两翼的军队不足,很可能被敌人乘虚而入,那样儿一来,我们就失去了先机,再想扭转局面,就非常困难了。另外一点,如果我们只设中军,他们的两翼很可能会产生狐疑,不会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而我们发起攻击之后,他们再做出反应,为时已晚。只要我们能够在被包围之前击溃楚雨荨的中军,就会取得绝对的胜利”! 巴牛禁不住哈哈大笑:“那么以归命候来看,我们胜利的机会有多大呢”? “万分之一”!他肯定的说道:“但这万分之一,却是唯一的机会”! “万分之一岂不是毫无机会”?巴牛故意这样儿问他,只不过是要难为难为他,并不是否定他的看法,这一点,盛世源自然十分清楚。 “万分之一的机会,就是绝对的机会”!他继续肯定的说道:“以微臣来看,楚雨荨虽然中军,虽然是精锐所在,但他们的精锐和我们的精锐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们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冲垮他们,取得最终的胜利”! 巴牛抚掌赞叹:“归命候的议论,何其雄壮!不过,我的计划,却与归命候并不相同”。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众将,然后说道:“在决战的那一天,我们要把十五万人分为三军,每军五万人。盛世源”! “属下在”!巴牛的计划虽然和他的推理并不相合,但他还是完全相信他的判断。 “你要率领你的两万五千以及第六军的两万五千人驻守左军。切记,在中军没有分出胜负之前,绝不可以轻举妄动。当然,如果他们的右军进行驰援,那么你就对康乐人的右军发动进攻。记住,时机要掌握好,不可以太早,也不可以太晚”。 “属下遵命”!盛世源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命令。 “京都候”! 姚劲波立刻出班答到:“属下在”! “你带领你的两万五千人和柳南山的第四军为右军,与左军相同,只要敌人不动,你们就保持和他们对峙的局面,只要敌人一动,你们就对敌人的左军进行冲击”。 “属下遵命”!姚劲波退了下去。 “沙山候柳希烈”! 柳希烈在所有的重大会议上,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打瞌睡,现在他也正在打瞌睡,直到他身边的,推醒了他,不过,他却不像其他人那么规规矩矩,只是不耐烦的咕哝了几句,然后回了一声:“什么事”? “你要率领你的两万五千人和我一起,去冲击敌人的中军,你知道吗”? 柳希烈拧紧了眉头,十分不解的摇了摇头,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的妻子汤家凤已经告诉过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先不要急着说话,先自己想一想,如果想不明白,听从别人的安排就是了,所以,他虽然拼命的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众将看到他这个样子,既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但巴牛却笑出了声:“沙山候,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我向前冲的时候,你就向前冲,我向后退的时候,你就向后退,这你明白吗”? 柳希烈还是拧着眉,瞪着眼:“明白是不明白,但我媳妇说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所以,现在我就听你的就是了”! 众将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也让大帐中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巴牛也笑着抹了抹头发,然后说道:“你懂得听媳妇的话,就是最大的进步了,以后还有继续这样儿做,总之你记住了,你媳妇说的就是道理,你听他就准没有错儿”! “那可用不着你说”,众将都已经笑出了眼泪,他却仍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她说的话我听,你说的话我可不一定听呢。再说,你也不要笑话我,我妹妹说句话,你也是非听不可的”! 众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巴牛的脸上却有些不好看了,他讪讪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总之,你在这次战斗之中,跟在我的身边就对了。至于后营的安全”,他看了看林诗栋:“就全倚仗九江候了”。 林诗栋父子自到秋山半岛之后,并没有参与到实际的政治中来,他们都是作为幕宾,林诗栋作为姚劲波的幕宾,林正可作为黎煜明的幕宾。不过,他们这个幕宾的意义,却和其它的幕宾并不相同,林诗栋现在统领着侍卫,林正可统领着禁军,可以说他们父子是黎家的家庭护卫。这一次巴牛把家人的安危完全交给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林诗栋当然也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应尽的义务,但现在的这个时候,却并不是轻松的时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决战 九月,肃杀的季节,这一天的天气也像死神觉醒之前的征兆,充满着血腥气。巴牛的十五万人马和楚雨荨的四十五万人马分别分成了三个方阵,在巨人平原上遥遥相对。不过,和之前预料的不同,楚雨荨的军队分配,并不是每个方阵十五万人,他在左右两翼,只设置了十万人,剩下的人马,都调到了中军。因为他知道,巴牛虽然是把他的军队平均分配的,但是主攻点却是在中军,他已经设好了陷阱,等待着他来钻。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率先发起攻击的,并不是巴牛的中军,而是左翼。巴牛的左翼,也就是楚雨荨的右翼。从整个儿阵型上来说,他的右翼是最薄弱的。因为右翼的组成,主要是那些各个小国的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战斗的意愿更弱,所以,巴牛的左翼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溃败了。几乎是在没有什么抵抗的情况之下就溃败了。这样儿一来,巴牛让人还有三军,但楚雨荨却只剩下了两军。两军三十五万人和巴牛三军的十五万人相比,仍然占有绝对优势。但他们的士气却和秋山半岛人无法相比了。秋山半岛人刚刚击溃了敌人的一个方阵,而他们也正好失去了一个方阵。在这个时候,如果楚雨荨还沉的住气,战况也许会有所不同,但恰恰相反,楚雨荨选择了最激进的方案:敌人打掉了他的一个方阵,他要击溃敌人的心脏。 他的确击溃了敌人的心脏,甚至可以说,敌人的心脏,――他们的中军,在还没有和他们接触之前就已经溃败了,但与此同时,他的左翼,也遭到了敌人最猛烈的攻击。这种攻击,没有人能够坚持太久,康乐人也不能,所以,他们败了。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败,更大的失败,还没有到来。现在双方已经互换了阵地,楚雨荨在巴牛原来列阵的地方扎住阵脚,巴牛在楚雨荨原来立阵的地方扎住阵脚,不同的是,楚雨荨不明不白的损失了二十万人,巴牛却毫发无伤。并且现在双方的军队数量,也由原来的十五万对四十五万,降低到了十五万对二十五万。楚雨荨已经败了,在最终的决战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败了。 这一点,楚雨荨当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进了笼子的狮子,也会发几声无奈的怒吼,何况是他楚雨荨呢?他决定与巴牛进行最后的决战,拼个鱼死网破。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底限可言了”。他看着楚秀园,目光中充满自信:“我们要和敌人进行最后的决战,所有人对所有人。我相信,胜利仍然属于我们,我们是拥有绝对优势的一方”。 “楚雨荨已经不堪一击了”!与此同时,巴牛在他的方阵前对众将说道:“两次的失败,并不是实力上的失败,而是决策上的失败。他们错误的判断了我们攻击意图,并且简单的认为,人数上的优势就是实力上的优势,但事实上,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也莫说他们只有三倍于我们的兵力,就是有十倍于我们的兵力,也绝不可能取胜。各位,彻底击败康乐人的时候已经来了,接下来,你们只要跟着我去奋力厮杀,康乐人必然会一败涂地。我们也必然会毫无悬念的取得胜利”! 双方的方阵都在欢呼,但不同的是,康乐人的欢呼声中,带着质疑与心虚,而秋山半岛人的欢呼声中则充满了自信。 最终的决战开始了,双方的军马像楔子一样儿,都想钉入对方的心脏,不同的是,康乐人的钉子尖儿是楚秀园,秋山半岛人的钉子尖儿却是巴牛。 当巴牛的大斧拨开楚秀园的金枪之后,柳希烈的大刀也像闪电一样儿,在康乐人的君队中闪耀。盛世源、常林、汤玉麟、魏武舟、图拉丁等等,这些人就如被战神附体了一样儿,使开手里的兵器,奋力向前拼杀。 楚雨荨站在后方的山冈上,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巴牛那英姿飒爽的身影,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秋山半岛人在战争中奋不顾身的坚决意志,但是他,只能是作壁上观。 巴牛的威势,几乎无人能挡,再加上柳希烈,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楚雨荨看着自己的军队被他们冲垮,依然无能为力。他只有命令掌旗官,挥舞他手中的大旗,把所有的军队调到巴牛和柳希烈的周围,希望用这种方式,集中所有的兵力,把他们困死。但他很快就发现,那只不过他他的一厢情愿,康乐人的军队虽然把巴牛和柳希烈一重重的包围起来,却无法阻止他们向任何一个方向前进。五万人投进去,五万人被消灭,十万人投进去,十万人被消灭,二十五万人在巴牛十五万人的冲击之下,简直就像蚂蚁遇见了溃堤的洪水一样儿的,根本不堪一击。 “这个世上如果有龙,黎九元肯定是”!楚雨荨长叹一声,他已经看到了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不过,在所有人都在坚持的情况之下,他还不能撤退。 “康乐人的气数已尽,这是天意,天意”!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们康乐人自以为控制了九州大陆,事实上却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咱们消灭了胡夏人,击败了常林人,击败了树赢人、百钰人,也彻底消灭了鸣沙山人,只留下这么一小撮东铎人。但这一小撮人中,却有一个黎九元。他们叫他巴牛,巴牛!吃苦耐劳的牛!但这只牛却不只是只牛,他是条狼,是只狐狸,是头北极熊。我们在他面前,只是一只山羊,一只鸡,一条鱼”! 在如此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楚雨荨在心理上就先败了。最不应该的是,他把这种失败率先表达了出来。主将已经承认失败的情况之下,随从就会溃不成军。不过,现在的交战依然十分惨烈。康乐人毕竟拥有人数儿上的绝对优势,一个人要杀两个人,甚至更多人的情况之下,必然会出现一种短暂的僵持局面。 巴牛在肆无忌惮的冲杀中,并没有找到楚雨荨,这一点他已经预料到了。但如何选择一个突破口,却成了最主要的问题。很显然,他不可能在穿透敌人的军队之后去寻找楚雨荨,也不可能反复的冲杀,把敌人一片片粉碎。 “沙山候”!他大声呼喊柳希烈。柳希烈就像影子一样儿,追随在他的身边。 “你看到那杆大旗了吗”?他指着远处的大纛旗,这杆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柳希烈没有说话,但圆睁的双眼已经带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带着你的人冲过去,把那条旗杆砍到!无论是遇到什么情况,都要把它砍到,明白了吗”? 柳希烈连答应都没答应一声,已经冲了出去,他的部下也紧跟在他的身后,向那杆大纛旗冲了过去。 柳希烈是当今天下最骁勇的战将,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一波波的康乐人迎上来,又一波波的溃败下去,就像一艘巨大的舰艇,冲开一重重的巨浪。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来到了大纛旗之下。 “一棵大树,挑个幌子,就让我出了身臭汗”?他瞪着高高在上的旗帜,皱着眉头,大声抱怨道:“巴牛真是个大傻瓜!不过,我媳妇说了,虽然他是个傻瓜,但他是天才的傻瓜,所有的事情都得听他的”。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道:“看在家凤的面子上,就依了他”!他挥起大刀,十几下下来,巨大的大纛旗拦腰折断,随着大纛旗倒下,康乐人也迅速的溃败下来,这场战争,也毫无疑问的是巴牛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第一百三十三章 溃败 十五万人的溃败,蔚为壮观。就像洪水冲垮了蚁群一样儿,一瞬间被卷激而起,死伤一片。嚎叫声,惨呼声,连同着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楚雨荨站在战车之上,看着被屠杀的康乐人,心里一片惨然,他又想起了大和尚,想起了他的话:“你的失败,是秋山半岛的转折点”。他最初不信,但现在却不得不信。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何以绅看着楚雨荨,最后劝说道。 楚雨荨什么都没有再说,跟着禁卫军退下阵来。他这一走,就更是兵败如山倒,两翼也被盛世源和柳南山冲得七零八落。这四十五万人到这个时候,只嫌它太多,而不是嫌它太少。这一战之后,康乐人彻底由进攻状态改变成了防守状态,他们再也没有能力组织起一支可以征讨秋山半岛的军队了。但秋山半岛的危机却并没有解除,他们最大的威胁,来自大和尚,――终极武器的发射平台。 石昊天已经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之后,才走到发射台前,看着自己亲自监督制造的宏大工程,心里充满了矛盾。他们最初研制终极武器,只是为了用最直接的手段,解决最难解决的问题。但自从它问世以来,就没有起到它应该起的作用。最初,魔神院是把它作为了一种威胁性的标志性成果,对自己的敌人进行恐吓,后来,就成了他们赚钱的项目,在常林他们建造了九州大陆中最大的发射平台。而在康乐人占领了九州大陆之后,又为他们建造了十几个小规模的发射平台。这些发射平台,虽然只是一次性的,却在那仅有的一次使用过程之中,创造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惨案。 现在,这个最新建造的发射平台,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随着石昊天缓缓的拉动机械摇杆,一阵阵巨大的齿轮摩擦声带动着机器运转的声音,一个长筒形状,顶端有着尖尖的角的巨大武器,被缓缓的移动了出来。随着“咔嚓”一声巨响,终极武器的底端和平台完全对接。所有的人立刻紧张了起来,石昊天也不例外,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把心情平静下来,但拉动摇杆的手却让人在剧烈的颤抖。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双手在剧烈颤抖着,他们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那种惨烈的场面,但他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阵什么样儿的场面。几十万人,上百万人,在瞬间蒸发,气化,这是一阵多么残忍的场面?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但却不会永久凝固,石昊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猛的握住摇杆,迅速的用力一拉,一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脚底下传来,就像地狱里鬼魂的怒吼,,紧接着“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碰撞在了一起,随之,终极武器被弹射而起,直直的冲向天空。 所有的人都扬起了头,直到终极武器变小、消失,他们还是那样儿仰着头,就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看到最终的结果一样儿。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只负责最初的步骤,最终的结果,却是别人最先知道的。 现在的秋山半岛上,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楚雨荨虽然退到了战船上,却没有立刻撤退。他依靠着炮火的优势,再次稳住了阵脚,对于他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毕竟能让巴牛撤退,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但他却没有能力再继续战斗了。四十五万人的军队,现在所剩下的连十万都没有。 巴牛已经在岸上列阵,盛大的军威即使是在炮舰上楚雨荨也能感觉的到。他的确是个天才,不折不扣的天才,历史上仅有的天才。这一点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和这样儿一个天才生在同一时代,无疑是所有英雄人物的悲哀。楚汉、于凤至、时秋雨、盛世源以及他自己,他们都成了这个英雄人物成名的背景板。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和他们完全相似的未来。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幸运,能够被这样儿一个人物击败,也算是一阵幸运。但他却不愿意庆幸,也不愿意就这样儿成为别人历史中的附页儿。他还要卷土重来,要集全国之力,与巴牛拼个鱼死网破。然而,一片耀眼的白光,让他澎湃的心情忽然转变了。 他出来没有见过如此耀眼的光芒,就像一枚巨大的太阳,在迅速的向秋山半岛飞来。所以他在看,用手遮住了眼睛在看。船上所有的人都在看,也都在用同样儿的方式在看。 秋山半岛人也在看,也用手遮住眼睛在看。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那个人就是巴牛。他曾经看过比这一次更壮观的景象,也比这更恐怖。 “传我的将令,所有的人都伏在地上,闭上眼睛,用手堵住耳朵”!旗语兵第一次从巴牛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他也立刻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随着令旗挥动,十几万人迅速的趴在地上,把头深深的埋了起来。 楚雨荨直到完全看清了那个物体的形状之后,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但为时已晚。终极武器在离他们并不太远的海面上爆炸了,巨大的轰鸣声迅速震碎了大多数人的耳膜,之后是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如飓风一样儿平推过来,接近百米高的巨浪组成的水墙,把战船像树叶儿一样儿抛起、抛落。没有死的人也失去了知觉,楚雨荨也不例外。他还没来得及恐惧,就晕了过去。 岸上的人同样儿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很多人被气浪掀起来,掀飞出去。一些人的眼睛被强光刺瞎了,一些人的耳朵被震聋了。当一波波的气浪逐渐减弱之后,这些人才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大将军令!所有的人起立,上马”!传令兵喊破了喉咙,还是没有人从尘土中爬起来。这支战无不胜的铁血之师,此刻也被吓破了胆。直到战鼓声如雷般响起,人们才一个个的爬起来,就像是刚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一样儿,失魂落魄,满脸恐惧。更让他们恐惧的是,他们刚刚还看到的海岸线,已经不复存在,在离他们不到几百米远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弧形海岸。海面上的战船自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儿海平面上,都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当他们转过头来的时候,更加惊悚的一幕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身后的那个山头已经被彻底削平,是真真正正的被削平,那切割处真的比刀削的还平。 很多地方的地形也发生了变化,有的地方被夷为平地,有的地方却突然凸起了山丘。他们现在要开始庆幸了,因为他们所处的位置很低,这避免了最强的冲击波,又加上爆炸发生在海上,减小了它的威力,否则那后果不堪设想。 楚雨荨全军覆没,却没有人庆祝。在大多数人的心里,还留有余忌。有些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人不知道,无论是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的人,都无法高兴起来。他们的确是劫后余生,但那只是出于偶然。他们恰巧处在了一个十分有利的位置,恰巧巴牛下了那样儿一个命令,更巧的是,爆炸离他们很远。但这种巧合不会一直发生,但这种袭击却有可能随时到来。 回到根据地的林诗栋等人,却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巴牛在亲眼鉴证了东铎的灭亡之后,就对自己的根本所在,做了一次彻底的改造。后来又有人向他提出了预防方案,他也就按照这个方案做了进一步的巩固。现在的大本营,几乎是可以不受这种级别的冲击力所影响了。但大营里的人还是看到了强光和海墙,也感受到了异乎寻常的变化。这让他们也忽然慌乱起来,直到看到黎家的九龙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和尚的末日 直到三个月之后,大和尚才得到终极武器偏离航线的消息。但令他欣慰的是,楚雨荨也同时失踪了。这正是他想要的。于是在当天晚上,他召集了一次紧急会议。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人都是康乐人中的大人物。司法部门的副手,军政大臣,以及一些高官的子弟。他们聚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颠覆楚雨荨的政权。这些年来的恐怖统治,已经让人人自危,这让大多数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这样儿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国无储君,内部空虚。 大和尚在这些年以来,显然没有白白度过。他集结的这股力量,已经足够毁灭康乐。 “城门我们已经不必担心了”,大和尚看了看城门校尉武大江,然后问道:“明天晚上是谁轮值”? 武大江立刻站起来说道:“明天晚上是刘易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换成其他人,或者我亲自值勤”。 “不必”!大和尚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议:“现在的情况,我们做得越自然越好”。然后他又看着巡夜人的主管卢本伟:“定更之后,我不希望有人看见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 卢本伟也迅速站了起来:“您请放心,在那个时候,通往王宫的路上,绝对不会看到任何人”。 大和尚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宫门呢”? 大太监于洪站了起来,说道:“您请放心,我保证,只要你的人一到,宫门一定是打开的”。 现在,这条路已经是毫无阻碍了。接下来就是兵源问题了。要想在大都这个政治与军事中心发动政变,没有足够的兵力是绝对不行的。 “我们的人手应该也足够了”?他看着大将军楚子航的小儿子,现任左营都尉的楚冠,郑重的问道。 楚冠应声而起:“我已经联系了几个将军,他们都答应在举事的那一天响应我们”。 “那么人数呢”?大和尚是个严谨的人,对任何细节都要把握住,对于他来说,第一次的计划虽然没有彻底颠覆康乐王朝,但这第二次的计划,绝对是完美无缺的。 “约八千人”!这个数字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通过切实的统计得出的。大和尚自然相信他的回答,这些聚在一起的人,某一个人他都相信。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经过了严格筛选,经过了最严厉的考验的。 “已经足够”!他的眼睛里开始放射光芒,在这个时候,他无疑是最充满自信的。所有的人都被这种激情所感染,开始心潮澎湃了起来。 “我们所在的地方,楚雨荨的心脏。刺进心脏的利器,不必是长枪,只要匕首就足够了”!他激昂慷慨的说道:“而我们,就是那把匕首”! 随着一阵阵的欢呼声,他也高举着双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所有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这个暴君的末日,终于要来了”!他看着大殿之外,广场上的众人,高声说道:“他的残暴时代也终于要结束了。各位,我们不需要选择继承人,也无意于夺取政权。我们的目的,是颠覆这个给人们带来无尽黑暗的时代!人们怎么样儿,将要怎么样儿,我们无须过问,我们要做的是,把太阳点亮,让所有人看到光明”!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些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激情里,根本不会去分辨他所说出的话是对是错了。 崇拜永远都是盲目的。没有人亲眼看到过菩提树下,佛祖证得正果,但每个人都相信,那个叫悉达多 乔达摩的印度王子是真正的佛祖。没有人亲眼看到耶稣出生在马棚里,并被钉在十字架上,而且在他死后的第二天复活,但是人们仍然相信基督教。信仰与崇拜,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它是盲目的。 对于大和尚的崇拜,这些人也是盲目的。他们一直生活在恐惧中,现在,抓到了救命稻草。所以,他说出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件事都被神话了。比如,这次的行动,就被定义为了拯救世界。 大和尚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对于他们来说,对他的怀疑,就是对他的亵渎。他从哪里来,自然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他们只知道大和尚是大和尚,为了拯救他们才降临到这个世界,这一点已经足够。 “这一次行动不容有失,我们也不会失败”!大和尚有一次高声说道,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人,但现在,为了某些需要,他不得不这样儿去做。 “天道轮回,周而复始。楚雨荨穷凶极恶,已经到了他该偿还的时候了。在秋山半岛上的失败,那还是一个简单的警告。天上降落的灾难,就是最彻底的惩罚了。他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但这还远远不够。他的统治必须结束!在坐的各位,你们有康乐人,有东铎人,有鸣沙山人,也有其它国家的人,我们聚在这里,所为的目标却只有一个,结束这个残暴君主的残暴统治。那么,仅仅让他一个人死是远远不够的。他的王朝必须毁灭!当然,我们也不是要取而代之,我们是要为这个世界做出选择,做出最好的选择”!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大和尚的心里终于得到了最后的满足:“行动就在三天后的子时开始,所有的人都去做最后的准备”! 这些人再次对他进行了叩拜之后,才依次散去,他却站立在台阶上,久久的注视着远方,心中充满了感激。 “大师傅,外面凉了”。一直负责侍奉他的小沙弥莱奥多,轻声说道。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了夜的深沉。于是心满意足的挪步回到自己的僧房里。 他看着莱奥多为他铺床,忽然发现这个小沙弥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说道:“莱奥多,你认为我们的计划不会成功”? 莱奥多停止了自己的动作,似乎做了一个简单的思考,然后就继续铺床了。 “你当然认为这样儿是极其冒险的,我们的人数儿并不多,也没有自己的正规军,所有的这些人都是从各个阵营里吸收过来的。他们在自己的阵营中也并不是其中的精英,甚至是边缘人,以这样儿一些人,做这样儿一件事,看起来成功的机会的确不大。但是,你要知道,任何事情,时机才是最关键的,汉高祖不过是个酒色之徒,但遇到了秦末动乱,成了一代帝王。隋文帝乘孤儿寡母之危,建立了大随王朝。历代的成功者,都不是他们那个时代做了不起的人,但他们抓住了时机。李渊难道比隋炀帝更优秀?比窦建德、王世充更有实力?我们这一次也是一样儿。终极武器虽然没有彻底毁灭秋山半岛,但楚雨荨却在这次攻击中覆灭了,现在朝廷里,太子刚刚秉政,人心未附。虽然不能说人人思乱,也是人人自危。这就像是危墙,虽然未倒,却已经是经不起一丝风浪了。我们如果在这个时候发难,只要轻轻的推它一把,这段危墙自然会轰然倒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个时候如果不做,又什么时候去做呢”? 莱奥多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直到铺完了床,然后才镇定的说道:“你的尸体,在这次行动之后,你的尸体是要运到你的故乡,还是就在此地埋葬呢”? 大和尚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默默的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才缓缓的问道:“你依然认为我们不会成功”? 莱奥多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用刚才同样儿的目光看着他。 大和尚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希望留下全尸,尸体嘛,就运回到东铎的楼橹村,那里是我唯一感觉到过快乐的地方”。 莱奥多什么都没说的走了出去,大和尚的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后的遗言 这场政变所取得的效果,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他们在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到了宫门之后,也没有遇到任何盘查。康乐人唯一一个发现异常的人是楚熊,他作为留守中最重要的人物,在得到楚雨荨消失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处于戒备状态。他密切的关注着各方面的动态,保王党、反对党等等这些人,但他却忽略了大和尚。他很清楚大和尚是什么人,但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古人常说祸患藏于隐微,变故出于不意。大和尚的这种情况,也正是如此。 楚熊在最初的时候,否决了太子登基,临时摄政的建议,仍然坚持太子监国,等待旧王回归这样儿一种方针,这让太子党的人也对他极为不满。而他过于保守的态度,更是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所以,在大和尚还没有发动叛乱之前,康乐人的内部基本上就已经崩溃了。而更巧合的是,他们发动叛乱的这天晚上,另一些人也同时发动了政变。 这些人就是太子党的人,他们对楚熊的府邸发动了突然袭击,那后果可想而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之下,他们不堪一击。发动政变的人很快就控制了汉王府,但他们却没有抓到楚熊。这让他们的这场胜利,多少显得美中不足,不过,他们也算取得了一定性的胜利。――这个国家真正掌铨的人失踪了,大权自然就掌握在了他们的手里。不过,他们兴奋的劲头儿也没能坚持多久,就在他们占领汉王府的同时,大和尚的人打开了皇宫的大门。他们几乎是在不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之下就俘虏了太子,也完全掌控了后宫。 大和尚对于康乐人的仇恨,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在攻克皇宫之后,进行了一场残酷的屠杀,大多数皇子被他砍了头,很多名臣被赐死,一时之间,康乐人的国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这种恐慌和楚雨荨的暴力统治所引起的恐慌不同,楚雨荨虽然残暴,毕竟还是康乐人,与他们一体同根,即便是有些过分的举措,仍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但大和尚的残酷,却是出于复仇的心理,而复仇,绝对是不择手段的。 无论是在哪一个历史时期,残暴的势力都不会得到善终,这一点,大和尚自己也十分清楚,但他还是要一意孤行,继续推行这种恐怖主义行径。 “你觉得,我的日子还有多久”?看着仍然像以往一样儿,为他铺床的小沙弥莱奥多,大和尚颇含轻蔑的问道。 小沙弥莱奥多并没有搭话,让人铺着他的床,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这让大和尚有些恼火儿:“我们现在是在楚雨荨的老巢,已经完全占领了康乐人的心脏。你还是认为,我们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吗”? 莱奥多勉强停了下来,看着他,极不情愿的说道:“您明知道我说的话并不是您愿意听到的,为什么还是要逼我开口呢”? 大和尚无奈的笑了笑,黯然说道:“所有人都和我是同一种声音,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岂非是极其难得的事情?我当然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但,只要是真心为我着想,逆耳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莱奥多情知他言不由衷,但还是无法抑制自己想要表达的心理,他强行镇静了几分钟,然后说道:“大师傅的成功,不过是出于偶然。如果没有太子党的乱谋,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占领皇宫。不过,占领这里,并不意味着最终的胜利。康乐人几乎占领了整个儿九州大陆,他们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情况之下,我们也完全没有优势可言。我们占领了他们的政治中心,这一点不假,但政治中心这种东西,是随时可以改变的。可以是大都,可以是京都,也可以是胡叶镇,甚至可以是任何地方。我们取得的胜利,并不能算作是胜利,只是偶然获得的福利,这种福利,来得容易,去得也快。如果康乐人在某一个地方集结部队,对我们发动军事上的进攻,我们有什么力量去抵抗呢”? 大和尚久久无言,他并不是一个愚人,这些问题当然已经早就预料到了,但,他是一个极端的人,希望用极端的手段,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那次病毒攻击是如此,这次突然的叛乱也是如此。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是不是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他所要做的事,是和敌人同归于尽。 “那么,你认为,这次动乱,它的意义到底有多大呢”?大和尚看着远方,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对命运进行妥协。 莱奥多当然很清楚他的想法,但他是个正直的人,不喜欢撒谎。因此上,仍然十分中肯的说道:“然后一场疾病,都会对人类的寿命造成损伤,任何一个动荡,也会对一个王朝造成损伤,但要说到它的程度,却未必有多大”。 “镰刀割伤的伤口,也有可能造成破伤风,并最终要了敌人的命”!大和尚依然坚信自己这次行动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所以,对于他的贬低之词,十分愤慨:“伤风感冒,也可能造成肺炎。我们的这次行动,也许只是一场小小的发烧,但我相信,它所引发的病症,却是足以致命的”。说到这里,他取出了一封信,交给莱奥多,并继续说道:“既然只是小小的感冒,很容易就会被药物抑制的,但我希望这次病毒的沉淀,最终能够引起不可遏制的反弹”。 莱奥多接过信件之后,看也没看就藏到了袖中,然后问道:“我去秋山半岛,把这封信交给应天王呢,还是交给太尉大人呢”? 大和尚再次闭上了眼睛。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如果交给黎煜明,他有可能根本不把这封信当回事儿,甚至有可能束之高阁。但要给巴牛,他又觉得有些不服气,――自己的成果,凭什么要由他来收获?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听天由命:“你只需要交给京都候就可以了”。 莱奥多从心里长叹了一声,仍然毫无表情的服侍他睡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帐篷:“你要有一次远行了”。 他是个服侍别人的人,但他所服侍的人,足以让他在社会中有一定的地位。服侍别人的人,自然也会有人服侍。而服侍他的人,恰巧是一个东铎人,名字叫徐海乔。 徐海乔当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把大和尚交给他的那封信交给了他:“这封信,你要送到秋山半岛,并且亲自交到太尉黎九元的手里。记住,要亲自交给他,不可以托付任何人。――明白吗”? 这么直接的吩咐,徐海乔自然是十分清楚,但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也不是个只知道接受命令,而不懂得思考的人。他很轻易的就看出了莱奥多的异样儿,而这种异样儿,代表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这件事我自然会极力做到,请您放心。不过,现在的局势,您就没有为自己的安危考虑过吗”?他的话简单而直接,这说明他也看到了当前局势的紧张。 莱奥多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一叶浮萍,生在水中,命运自然也是在水中。无论是波涛汹涌还是风平浪静,他都要去接受。因为它离了水,就会被干死,渴死。家主大人是我的水,他掀起风浪,我就会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他波浪不兴,我就徜徉在徐徐的微风里。这是一种依赖,对水的依赖。我有了我的水,这种水现在面临着毁灭。你还没有找到你的水,那么,现在就去寻找。这封信虽然不能算作一艘播种的船,也可算做是一阵吹动涟漪的风”!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救难 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大和尚的计划也是如此。他处心积虑了几年,无非是要等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显然不是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允许人来纠错的。这个机会只是个冒险的机会,而他们选择了冒险。冒险的意义就在于,成功也是偶然的,失败很可能是必然的。大和尚的计划几乎是漏洞百出,但他却成功了,这有偶然的成分,也有运气所在。这次计划的最大纰漏,就是在成功之后,怎么样儿运行。事实证明,大和尚并不是一个领袖的材料,他在意想不到的得到了这个国家的统治权之后,却实行了令人发指的报复行动。几乎是所有楚姓的人都被他处决了,所有的与楚家有关联的人也被他秘密杀害。整个儿大都,在他掌铨的这段时间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楚雨荨的恐怖统治之所以没有被大多数人反对,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是康乐人,康乐人统治康乐人,即便有些荒唐,也是可以原谅的。另一方面,楚家的势力固若磐石,根本没有人能够轻易撼动。大和尚却不一样儿,他是个异地人,并且曾经给这个国家带来过灾难,楚雨荨在的时候,大家虽然恨他,却没有人敢动他。没有了楚雨荨,几乎是人人都要致他与死地,如今他又做了这种让人更加痛恨的事,自然就被整个儿康乐王朝的人孤立起来。另外,他也没有什么稳固的势力支持。随着他造反的人,大多都是不满意楚雨荨的统治,希望在他的率领之下,能够该换一个全新的局面。但事实情况却恰恰相反,大和尚的统治更加恐怖,他的政策也更没有人性。 最利的刀最能伤人,但也最易折。大和尚的失败,只是因为一件小事情。这件小事情,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决定了最终的结果。楚熊在这次叛乱中,侥幸逃脱。他隐姓埋名,藏到了乡间的农户人家里。不但躲过了大和尚的全面搜索,还联系到了禁卫军首领。这个人叫于会文,是于凤鸣的族侄,于海田的叔伯兄弟。他最初出于个人原因,参与了这次夺权行动,但看到大和尚的所作所为之后,决定倒戈。 “大和尚的势力极其有限”,他在见到楚熊之后,信心十足的说道:“他的这次行动,不过是孤注一掷。之所以成功,是遇到了这个最佳的机会:太子党的人无故的自乱阵脚,选择了冒险。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大和尚的计划绝不会成功”。 “这些事情,现在说起来已经毫无异议”!楚熊并不完全相信这个曾经背叛国家的人,也从心里对他有些憎恶,但为了恢复康乐王朝,他也不得不降下身段,以最温和的语气,来说这种最严厉的话:“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攻进了王宫,占据了一定的主动权。当然,这并不是最值得担忧的,最让人担忧的是,他的恐怖手段。我们在这种高压之下,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只是假象”!于会文立刻反驳道:“所有追随他的人,都把他作为一个圣人来侍奉,以为他能够在皇上极其残忍的政策中,解放这些一直在受苦受难的人。但大家等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向往天堂的人,最终坠落到地狱,这种失望可想而知。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支持他的人。这个人完全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这样儿的一个人,还有什么威胁呢”? 楚熊想了想,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说道:“那么,依阁下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呢”? 于会文并不傻,他显然听出了楚熊话中的疑虑,于是立刻向他表示忠心:“所有的禁军都愿意听从您的指挥,只要您一句话,咱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熊虽然不相信他,但这个人却也不得不用,于是向他说道:“你的意愿,我已经知道了,但现在的局势,还不是反击的时候。那大和尚并不是一个治理国家的材料。这么大一个国家交到他的手里,他只会越弄越糟。我们要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到来。到那个时候,我希望将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于会文连连答应,随后就退了出去。楚熊这里,却还是要处理更多的事情。一个月之后,他也顺利逃出了大都,来到桦南节度使杜汶泽的领地。 杜汶泽亲自出城,把他迎到他的府邸,并且让他坐到了主人的位置上,同时,不兵符交给了他:“国家有难,杜某寝不安席,食不知味,但愚,不知计之所出。今日丞相大人到此,实是国家之幸,万民之姓。桦南十万余人口,三万多人马,今日统统交与丞相大人,就是杜某人我,也归于卒伍,悉听大人的调遣”。 楚熊虽然见他的话语雄壮,但军队的规模却还是略显少了些,于是问道:“桦南千里之地,户口与军兵如何如此之少?近来并不闻此地有何天灾人祸,这点儿实力是不是太少了些”? 杜汶泽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也不只是桦南地区,据微臣所知,1全国的情况,基本上都差不多。现在咱们的康乐,看起来还是个大国,实际的实力,也和一般的小国没什么区别了”。 楚熊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此话怎讲”? “丞相大人久居都成,自然很难知道地方的情况。自鸣沙山战争以来,咱们康乐人的军队就在不断的消耗着。在桑干城,在穹桑,在龙石堡,我们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虽然我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消灭了鸣沙山人,但和东铎人的战争,同样儿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在骆园,楚汉将军全军覆没。在蜀山城,楚风将军也是全军覆没。在屈臣氏平原,于凤至、于凤鸣两位将军同样儿是全军覆没。之后,咱们用终极武器消灭了鸣沙山和东铎,但之后,秋山半岛的战争中,时秋雨将军全军覆没,盛世源将军全军覆没,大皇子全军覆没,如今陛下亲征,同样儿是全军覆没。大人您可以算一算,前后的损失,是不是已经超过了百万人?我们康乐的确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这样的消耗,还是承担不起的。我们桦南地区的户口及军队已经算是多的了,很多地区已经是靠着最后的动员令在勉强维持了”。 楚熊一直就知道国家在走下坡路,但下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严重,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如今听杜汶泽这么一说,也如梦初醒:“这么说来,咱们康乐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要对付大都的叛乱,还是绰绰有余的”。杜汶泽此时又恢复了信心,向楚熊说道:“我们虽然只有三万人,只要丞相大人振臂一呼,全国人民必然群起而响应,到时候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都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量他一个出家人,能有几多斤两,不过是靠着故弄玄虚,妖言惑众,一旦大军所到,必然土崩瓦解”。 楚熊心里的想法,和杜汶泽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立刻转忧为喜,笑着说道:“大人既然已经有了安邦之策,所有的事情,也就完全仰仗大人了。到时候有什么吩咐,楚某人定当全力配合”。 杜汶泽微微一笑,说道:“丞相大人代表的是朝廷,只有您有号召全国的能力。我们虽然手里有军队,却不过是地方势力,如何能够担当起全国的重任?丞相大人不必推辞,我们以大人您的马首是瞻。至于其他人,我想,他们的想法,应该也和我一样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楚熊自然也就不再推辞,他深知自己的责任,也清楚杜汶泽并不是虚情假意,于是便接过了虎符,准备大兵救难,恢复康乐王朝了。 第一拜三十八章 证位 如此重大的事情,几句话就解决了。那只是因为说话的人不同,黄氏夫人的一句话,足以改变历史。黎煜明的问题,不是他有多执拗,而是因为他的理想,已经到了尽头。黎煜明说到底还是个小生意人,从一个生意人做到一方地主,已经是到达了他的巅峰。再想向更高层次上发展,就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所以,当所有的人都准备把他捧上天的时候,他却觉得天太高了。这种高度,让他感到恐惧。但巴牛却不一样儿,他还很年轻,他的高度还没有限定。在他的生活中,只有一个,并没有终点。 在黄氏夫人的调解下,黎煜明最后选择了让步。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而这个世界,并不是老人所能撑起来的。他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老子现在就是一块肉,你要炖,要烤,就全凭你了。但是孩子,我还是你老子,你要记住,无论是什么样儿的吃法,我只许你来吃,不许你请客儿”。 巴牛终于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说道:“既不是被人吃,他们也得先吃我,你那老骨头老肉的,吃着都塞牙,他们要吃,还是要吃嫩的的”。 黎煜明也禁不住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巴牛的肩膀,说道:“吃肉的人,是不嫌什么嫩不嫩的,不过,我还是不希望让别人吃”。 “那咱们就去吃别人”!巴牛同样儿笑着说道:“你虽然牙口不好,但我会把他们炖得烂烂的,一块儿的切成骰子快儿,码好盘儿,端到你的面前。那时候,吃与不吃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两个人虽然都笑得很轻松,但巴牛的轻松,是真的如释重负,而黎煜明的轻松,却带着不同程度的隐忧。后来证明,他的这种隐忧,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最关键的问题解决了之后,接下来,就是根本的问题了。他们先要成立一个国家,因为国家是所有后来发展的基础,但成立什么样儿的国家,用什么名义来定义这个国家,同样儿是不得不慎重考虑的。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封建制的国家”!巴牛率先说道,在这样儿的时刻,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这样儿的话。 “我们的国名,还是要叫东铎”。巴牛坚定的说道:“我们是五大家族的后裔,这个名号由我们来承担,也是理所当然的。古语云,一姓不再兴,东铎王朝在麦氏家族手里覆灭,在我们黎家的手里复兴,岂不是极其伟大的事情”?他说到这里,缓缓的走到阶级之上,看着众人,满心期待的说道:“这个东铎,将是一个最具竞争力的东铎,最有战斗力的东铎。在黎家的领导之下,也将是一个能够统一九州大陆的东铎。各位,楚雨荨已经死了,康乐人又四分五裂,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住咱们呢?我不相信最快的刀能够斩断最厚的盾,但我相信,最快的刀,一定会砍断最薄的盾。现在,就让我们举起刀”!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激情所打动,集体站起来高声附和,现场的氛围也瞬间达到了高潮。欢呼声冲彻了整个儿大殿,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震动了整个儿秋山半岛。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觉,他们要赶制一份新国家的章程,制定一份新的制度。他们还要重新编排朝廷中的位置,组织一个新的内政部门。不过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甚至到了东铎王朝统一九州大陆的时候,这些问题也没有彻底解决。但东铎王朝却重新建立起来了,一个月之后,在秋山半岛的东方,建立了一个土坛,土坛高九丈九,以五色土夯筑而成。台分九层,每层用九十九人把守。每一层的旗帜各不相同,分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色,士兵服色也依旗帜之色。最高处是黑色,因为黎家的占卜属水德,康乐人属火德,水继火,水色黑,所以黎家尚黑色。 以姚劲波为宾,柳传志为相,四宜皆全,然后进行大典。鼓乐齐鸣,礼炮齐响,战鼓响过之后,大纛旗缓缓升起。之后,姚劲波登台,宣读辞命:天道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康乐人,妄贪天命,暴行不仁,旅兴师旅,肆意杀戮。以极其残暴的手段,灭绝人性的方式,毁灭了鸣沙山、原东铎,并且奴役常林人、百钰人、树赢人、胡夏人西陵人,企图消灭我们秋山半岛人。但天命轮回,报应不爽,彼几次来犯,皆铩羽而归,今次更是全军覆没,连同元首一起,沉入大海。 我鸣沙山人,本着体贴下情,关爱百姓的至诚之心,将待天罚罪,为百姓请命,特以此为终始,而誓之曰:强敌不灭,席不暇暖。我是用百倍之功,求一日之力,诸君可不努力! 姚劲波致辞之后,鼓手鸣鼓,号手名号。之后,柳传志登台,主持祭天大礼。 迎帝神:皇帝从昭享门(南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后,便从左门进入圜丘坛,至中层平台拜位。此时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皇帝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祭天,是皇帝唯一需要行三跪九叩大礼的仪式)。 奠玉帛:皇帝到主位、配位前奠玉帛,乐奏\"景平之章\",回拜位。 进俎:皇帝到主位、配位前进俎,乐奏\"咸平之章\",回拜位。 行初献礼:皇帝到主位前跪献爵,回拜位,乐奏\"奉平之章\",舞\"干戚之舞\"。然后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皇帝行三跪九拜礼,并到配位前献爵。 行亚献礼:皇帝为诸神位献爵,奏\"嘉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回拜位。 行终献礼:皇帝为诸神位依次献爵,奏\"永平之章\"舞\"羽龠之舞\"。光禄寺卿奉福胙,进至上帝位前拱举。皇帝至饮福受祚拜位,跪受福、受祚、三拜、回拜位,行三跪九拜礼。 撤馔:奏\"熙平之章\"。 送帝神:皇帝行三跪九拜礼,奏\"清平之章\"。祭品送燎炉焚烧,皇帝至望燎位,奏\"太平之章\"。 望燎:皇帝观看焚烧祭品,奏\"佑平之章\",起驾返宫,大典结束。 祭天之后,是黎煜明的登基大典。这个环节就更为隆重了。首先是由司仪宣读受命辞,然后是各种繁复的礼仪,之后就是接受玉玺,以及加冕仪式。这个仪式之后,黎煜明入主正位,两班文武按班排开,舞蹈山呼,号称万岁,气势极其宏大。 黎煜明证位之后,就开始大封功臣了。首先封的是王位。一共有五位:曲江王姚劲波、九江王柳传志、武陵王柳希烈、淮南王盛世源、北海王柳南山。接下来是公侯伯子男,这个也不需要细说,基本上就是各加一等,原本封侯的封了公,原本封伯的封了候,以此类推。最让人意外的是,巴牛的封位,既未封王,也不在五等之列,就连人们认为最有可能的太子之位,也并不沾边儿。他仍然是太尉,除此之外,并无特别的变化。 其他的人也仍然兼任着原来职位,三台六部九卿,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各自的职责也依然如故。但整个儿秋山半岛的气象却完全不同了,一个王的地方势力,和一个皇帝的国家,那意义是绝不相同的。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也与以往有了很大的区别。 在此之前,他们首先考虑的是一方人民的温饱,自此之后,他们要考虑的,却是全天下人的幸福安康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夺子 巴牛当然明白自己父亲的意思,他极不希望在自己的统治之下,出现第二个太阳,尽管他们是父子,仍然存在嫌隙。这让他感觉到十分的失望,在这个极其重要的时刻,黎煜明选择了退缩,但父子之间,不能出现这个矛盾。于是他特意提交了一个辞呈,想要到三仙岛去过隐居的生活。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黎煜明竟然答应了。 这件事情,不止轰动了秋山半岛,也传遍了九州大陆。所有的人都不禁为他扼腕叹息,黎煜明也曾经这样儿叹息,但他知道,巴牛是一只虎,但一山不容二虎,父子也不行。 三仙岛的主人依然是裘震海,他见到巴牛的第一句话,却说得极其伤感:“全世界都在等着你,你却到这里来度假了”。巴牛只有摇着头苦笑一声:“天要让你做个无用之人,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你难道能够逆天而行”? 这场接风酒,喝了一天一夜,所有的人都醉得不成了人样儿,只有巴牛依然清醒着。――很多人是无法醉的,尤其是你想醉的时候。柳一一、石璧霞、胡冰卿以及步非烟,都知道他心里的痛,但没有人能够为他解忧,这种忧本就无药可救。 看着大厅里醉倒的众人,巴牛禁不住放声大笑,他手指着众人,眼睛却看着远方,极其轻蔑的说道:“你们有酒,但你们的酒,只能醉你们的人。你们有牢笼,但你们的牢笼,只能困住你们能够困住的人。你们看到过龙吗?你们有捕龙的网吗?有困龙的牢笼吗?你们不过就是些蚁类,蚁类”! 他是个性格鲜明的人,行事极其自我,几乎容不得任何异议,如今因为权利的斗争,不得不困守一隅,心里怎么能够忍得下?不过,那个让他铩羽的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触碰的,只能是忍气吞声。 这场盛大的欢迎宴会之后,巴牛就过起了闲适的生活。他特意选择了一片有水有土地的地方,然后亲自扶犁,开垦出了一片土地,并撒下了种子。在自己的屋前,也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菜园儿,亲手种上了各种蔬菜。屋后的空地上,他也做出了规划,向各个出海的人,央求他们为自己带来一些种类各异的果树,和一些花卉。 他俨然成了一个隐居者,除了打理庄稼和花草,几乎不做任何的事情,外面的人他也基本不见。见到的人,也没有谈论政事的,除了喝酒,就是品茶、赏花。一旦有人谈及了政事,他就立刻下逐客令,无论是谁,都毫不留情。长此以往,人们也就不敢在他面前说这些事情了。 常来看他的人,除了裘震海和裘继戎,还有一些喜欢玩耍的朋友。后来,巴牛干脆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了。 这期间,如果说一点儿收获没有,那也并不全是。他这这些日子里,收获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儿子,既不是大夫人柳一一所生,也不是二夫人石璧霞所生,更不是三夫人胡冰卿所生,生这个儿子的人,反而是石璧霞的婢女步非烟。 步非烟母因子贵,也顺利升级到了夫人的地位,她成为了巴牛的第四夫人。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但都被他拒之门外。他自以为,生孩子是自家的事情,和别人无多大关系,所以并不接受道贺。直到他的母亲黄氏夫人到来,他的大门才再次打开。 黄氏夫人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子,满心欢喜,她抱在怀里,几乎不忍得放手:“孩儿可取了名字”? “虽然有姓,还是无名。既然母亲您来了,就给他起个名字”。巴牛还是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但黄氏夫人很容易就看出了他这种洒脱之后的不甘。如今见他把自己的儿子的名字都交付给了自己,不禁有些伤感,于是想了一想,说道:“凡事无有不可能,但时机仍需等待,就叫有待,黎有待,你们觉得如何呢”? 众人齐声赞扬,都说这名字起得好,起得有深意,但巴牛却不以为然,不过自己母亲起的名字,他也不得不赞成,于是说道:“母亲的意愿,也是我等的意愿,有待就有待,黎有待,慢慢的等待,总会有机会的”。 这些话虽然说得比较委婉,但每个人都知道他心里的牢骚,不过却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黄氏夫人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在离开之前,特意把他单独叫道了一个屋子里,屏退了所有的人,然后说道:“你不要怨恨你父亲,他的心里也很苦”。 巴牛脸上的表情,表达了他内心的想法,因此上,他虽然没有说话,黄氏夫人也看到了他的不满,于是继续说道:“你的想法太激进,太冒险。而你父亲,他已经不想再冒险了,――他已经老了,一个老人,最希望的是安度晚年,而不是到世界各地去惹是生非。你当然希望击败康乐人,希望统一九州大陆。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他也相信,但现在,我们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生,等到我们死了,你爱去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现在,你能让我们过几天消停日子吗”? 巴牛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鸣沙山的毁灭,只用了几枚终极武器,东铎的毁灭,同样儿是用了几枚终极武器。我们在击败楚雨荨的那场战役之中,虽然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还是受到了终极武器的威胁。以我的看法,那并不是他们不想毁灭秋山半岛,而是出现了极其罕见的偏差。如果没有出现偏差,我们所有的人,已经和楚雨荨一样,成为了一撮尘土。你们把事情想象的太简单,我们的敌人并不是只有康乐人。即便是只有康乐人,他们也不是愿意和我们和平相处的,不是我们要把别人怎么样儿,而是别人要把我们怎么样儿。我们想要过平稳的日子,想要偏安一隅,但别人不会让我们如愿以偿的。您回去告诉我父亲,所有的人都在爬往最高权利的巅峰的时候,你选择安于现状,到最后,不只是你个人,你的整个儿家族都会被别人消灭,到那个时候,后悔还来得及吗”? 黄氏夫人虽然是个妇人,但见识却与一般人不同。她仔细的听了巴牛的话之后,沉思了一阵,然后说道:“你暂且打消你那些无谓的想法,在你父亲未死之前,你的所有想法都只能停留在想法的范畴之内,并且我不希望你的想法超出你应该想的范围。还有一点你要记住,你的才能十倍于李世民,但你父亲却不是李渊。如果你有什么玄武门之类的计划,那就只能是你们父子刀兵相见了”。 这些话已经说得极其严厉了,巴牛吓得跪倒在地,冷汗直流,不敢高声回答。黄氏夫人却显得极其平静,看着他依然十分听话,心里自然十分高兴,不过,夹杂了政治的亲情,多少还是带有一些利害关系,所以,她在给巴牛做了最后的警告之后,又做了一件极其有威胁的事情。她在临走之前,把柳一一、石璧霞、胡冰卿、步非烟和巴牛都叫道一起,然后说道:“皇家的子孙,原本就是要由皇家来培养。巴牛,黎有待要和我一起回宫,交由皇宫里的奶妈抚养。至于四夫人和你,你们可以和我一同回去,也可以不时去看他”。说着,她向身边的大太监薛长锐使了个眼色,大太监薛长锐立刻走了过来,向步非烟双膝跪下,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步非烟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但迫于皇家的威势,不得不强忍着眼泪,把自己亲生的儿子,缓缓的递了过去。但当孩子完全离开她手掌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瘫倒在地,痛哭起来。但黄氏夫人却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领着众人,决然而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困守三仙岛 巴牛在三仙岛困守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天下并没有被某一个人统一,或者出现更明朗的变化,各方势力反而是越打越乱。陆星河占领了龙石堡及周边四镇。黎煜明拒守秋山半岛,与东铎的港口直接对峙。常林投降之后,他的参佐江浩坤竖起了旗帜,想要把东铎一统,然后统一天下。鸣沙山的守备司徒越,也联合鸣沙山人成立了一个独立的势力。康乐王朝的土地上,更是四分五裂,其中,以楚熊为首的保王党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各方的势力并没有明确的划分,他们的实力也不允许他们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所以,每个势力都在猥琐发展,并没有达到可以与其它势力相抗衡的地步。不过,秋山半岛依然是十分特别的,首先,它的地理位置极其特别,他从海上可以攻击康乐人,也可以攻击鸣沙山人,还可以攻击现在的伪东铎人。从陆地上,也可以攻击伪东铎人和鸣沙山人。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现在是所有人的焦点:他们击败了楚雨荨的六十万大军。这个数字虽然与实际不符,但人们认为的,就是六十万人。这样儿的势力,几乎没有人敢惹,所以就目前情况而言,秋山半岛无异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种共识导致了大批的流民流入,秋山半岛的人口数,瞬间由原来的三十几万人,暴涨到一百多万人。这让黎煜明有些措手不及,他本就是一个不善于规划的人,如今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让他一时之间怎么摆布得开?因此上,他把柳传志、姚劲波叫到自己的寝宫,来商量对策。 姚劲波和柳传志虽然出身很低,但能力却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同一级别的人。姚劲波提出了分区而制的办法,柳传志则提出了扩建九军的办法。分区而至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那些流民和原住民区别开,分成几个区,利用他们的劳动力和战斗能力,来开发荒地和整编军队。而扩建九军制,则是完全出于战斗力的考虑,要在原来六军的基础之上,再增加三个军。这种做法,无疑是比较激进的,按照黎煜明保守一隅的观念,这无疑是背道而驰的,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建议,竟然被他采纳了。 三个军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每军两万五千人,三个军就是七万五千人,加上原来的六军,现在秋山半岛的军队人数,已经达到二十二万五千人。这个数字,放在九州大陆,并不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但囤积到秋山半岛,却足以让这个小小的半岛引人注目。这里的耕地所能养活的人口,绝不会超过四十万人,而现在的军队就达到了二十多万人,人口更是达到了将近百万人,这样儿一种情况,最可能发生的两种情况,一个是自内部的崩溃,一个是向外扩张。 黎煜明的怀柔政策,只能安慰大多数人的心,却安慰不了所有人的胃。在吃不饱的情况之下,政策的好坏已经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活着,而为了活着,他们可以不择手段。于是在巴牛被流放的第三年,秋山半岛上出现了一次最大规模的叛乱,一支以汤玉麟为首的秋山半岛原住民所组成的庞大势力,通过暗杀、狙击、游击的方式,把黎煜明的势力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最重要的一点是,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就是汤玉麟,也没有公开站出来,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而是一直以同一战线的战友身份,时刻隐藏在他们身边。唯一发现这种情况异常的,只有一个人,一个神秘人,自从柳传志被刺一事之后,这个人一直就在关注着汤玉麟。不过,他只是个影子,而影子是不能有自主意识的,所以他们虽然知道,却无法说出来。 他们用了各种方式,来提醒黎家,但收效甚微。现在的黎煜明,已经是心满意足,并不考虑后患,柳传志和姚劲波虽然思虑较远,但他们的意见,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尤其是在黄氏夫人把巴牛的长子抱回来之后,黎煜明的最后一个担心也放下了,除了享受生活,他已经不考虑其它的事情了。 这一点,无疑是撞在了汤玉麟的网里。他不禁大喜过望,想方设法的去讨黎煜明的欢心,另一方面,却加紧了夺权的计划。 “黎九元不死,计划就不会成功”。他看着在座的众人,极其慎重的说道:“这个人,即便是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情况之下,都很有威胁,所以,我们必须要先除去他。无论是用什么方式,都得先除去他”。 “那就只有刺杀了”。身兼新军偏将军、同为原住民的萧敬腾率先说道:“黎九元现在只有一个人在三仙岛,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这无疑是刺杀的最好时机。我觉得,可以派一个他平时比较熟悉的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取得他的信任,然后进行刺杀”。 “这个人,我早已经选好了,不过,他正值壮年,以他的能力,这种刺杀很难成功”。汤玉麟十分忧郁的说道:“你们没有见过他的战斗力,根本不知道他有多骁勇,说是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如探囊取物也并不夸张。在屈臣氏平原,我们并不具备兵力上的优势,但他硬生生的杀出了一个胜利,那种场面,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根本是无法想象的。这样儿一个人,想要刺杀他,我想不到有成功的机会”。 “或者,我们可以利用其他人”。这一次说话的,是新军第二军的大都督乔振宇,他也同样儿是土生土长的秋山半岛人。 “你说的是刺客联盟”?汤玉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要问一句,这是他的习惯,一方面是出于尊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表示谦虚。 乔振宇点了点头说道:“太尉大人的骁勇,我们没有亲眼见过,听说的,却足以传神。这里面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他的实力,依然可想而知。我看在座的这些人,包括侯爷您能够用到的那些人里,绝对无法找出一个能够胜任这项任务的人。要想致他于死地,就只有比他还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而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这种属性的人,只有刺客联盟里才有”。 汤玉麟想了很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大都督啊,这件事也就全权委托给你了。所有的环节你都不必向我知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办就可以了”。 乔振宇答应一声,然后坐了下来。紧接着,他对萧敬腾说道:“杀黎九元是一回事,我们的举事是另外一回事。即便乔振宇他们哪里不能成功,我们这里的行动依然不容有失”。 萧敬腾立刻站起来,向汤玉麟单膝跪下,说道:“所有的事情,但凭侯爷吩咐,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以抱侯爷的知遇之恩”。 汤玉麟急忙把他扶起来,满心欢喜的说道:“偏将军不必如此,你我皆是为了秋山半岛的存亡而不得不做此等事,并不分高低贵贱也不分什么主次。我虽然对你等发号施令,不过是因为各位的信任,并不是因为我是个什么侯爷,也不是我比各位多出色。但诸位既然错信了我,我也不得不勉为其难”。 他的这番话,不光说得冠冕堂皇,而且把自己的身份降低到了最低,完全取得了在座所有人的爱戴。他们立刻跪倒在地,高声说道:“我等皆是心甘情愿追随侯爷,为了秋山半岛的未来而聚在一起,绝无半点儿私心。我等既然委托了侯爷,就完全听从侯爷的吩咐。无论是何种情况,我等都能接受,侯爷您就尽管吩咐”! 看到这种情况,汤玉麟的脸上,立刻显出了得意的微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使臣 现在的巴牛,虽然说不上心灰意冷,但思想上,多少还是有些消极。他刻意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农民,过着最普通的生活。但他的心里,却仍然含着一股不平之气。于是他拒绝了所有来访的人,甚至黎煜明派来的人,他都不予理会。这让柳一一感到十分的担心,于是在一次聚会之后,他刻意让丫鬟们把他扶到自己的屋里,然后关上了门。 “父亲的使节在裘震海的旁厅里已经等了三天,你知不知道”?柳一一虽然仍然像往常一样儿微笑着,但她说话的语气,却极其严厉。若果是平常的巴牛,自然能够察言观色,然后趋吉避凶,但现在的他,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之下,超脱出平常人的界限,在另一个高度自以为是了,所以,在听到柳一一的问话之后,也想要刚强一次,于是大声说道:“三天就三天,三个月又怎么样儿?现在老子是化外之民,要么让我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要么谁都不要过好日子”! 柳一一当然知道他是醉了,对于醉酒的人,她多少也有些畏惧,但她还是保持着以往的威严,冷冷的说道:“现在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了?还知道自己有父母,有家庭吗”? 巴牛高高的扬起了头,极其轻蔑的说道:“彼不以我为子,我为何以彼为父”?他的这句话刚说出口,柳一一的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巴牛的左脸就立刻肿了起来,他刚想再说话,右脸上又立刻挨了一巴掌。他的心里当然十分不服气,但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能是狠狠的瞪着她。 “你还不服气”? 他不服气,但在柳一一面前,任何理由都毫无异议。不服气也得服气。所以,在柳一一问出这句话之后,他立刻低下了头,像一只战败了的野狼,乖乖的坐在山冈上,忏悔自己的过错。 “大道理你自然都懂的”,柳一一依然冷冷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要是还有一点儿人性,现在就应该立刻去见父亲的使节,然后向他表明你的心迹”! 巴牛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出向门口。柳一一还是没有动,却叫住了他:“事情结束之后,你还是到我这里来,我还想再看看你”。 话是温柔的,但其中的意味,巴牛自然十分清楚,――她要等着他的回话。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巴牛都不可能怕柳一一,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他怕她,只是因为她是对的,她永远是对的。一个人在正确的方向面前,总是难免要矮上三分。 他果然亲自来见黎煜明的使臣了,这让来人有些措手不及。 “属下见过太尉大人”! 巴牛挥了挥手,让他在旁边坐下,然后问道:“皇上的身体可否安康”? “皇上身体无恙”! “皇后的身体是否安康”? 使臣虽然觉得他的问话有些刻意的成分,却不敢不做回答,只得说道:“太后娘娘身体也依然安康”。 巴牛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道:“皇上让你来此,是有什么话要传达呢,还是只是要看看我过得怎么样儿呢”? 但凡使节,都是极其机敏的人,他听到巴牛如此发问,立刻就明白了他心中的抱怨,于是跪地说道:“皇上让奴才来此,一是向太尉大人请安,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向太尉大人资讯一些事情”。 巴牛却何等聪明之人?他虽然一直没有关心政治,但世界的变化,早已在他的心里成了型,对于他所要问的问题,也已经有了判断,但他还是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显出惊异的表情,说道:“朝廷中人才济济,所有的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还有什么需要问我这样儿一个闲散之人的呢?难道是皇帝陛下他偶然动了恻隐之心,想要试探一下我这个流放之人是不是还有自己的思想”? 这种极其尖刻的讽刺,无论是任何人听起来都极其刺耳,但使臣毕竟是使臣,他的任务,只是传递一些需要传递的信息,因此上,他只有把头埋的更低,声音更柔和:“皇帝陛下与太尉大人是亲生骨肉,并无君臣之间的隔阂。这次皇帝陛下派奴才来,只是要咨询太尉大人几件事”。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如果巴牛不愿意说,他既可以让巴牛选择拒绝,也可以让他继续说下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都不会承担任何责任,并且让彼此都感觉到舒服。 巴牛本想拂袖而去,想到柳一一,又不禁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大事不大事的,并没有什么重要,既然是皇帝陛下的问题,你就只管问”! 使臣听了,心中暗暗高兴,整了整衣襟,正色说道:“陛下的第一个问题:如今群雄逐鹿,秋山半岛远在海外,会不会受到波及”。 “不会受到任何波及”,巴牛说道:“他们自己还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哪里还有人能够解决自身之外的问题?这些人虽然自己把自己当做一方的势力,但从实力上而论,不过就是些强盗而已,在乱世还能有一席之地,一旦有人要统一天下,就是洪水之下的蝼蚁,不值一提”。 使臣默默的记下之后,然后继续问道:“陛下的第二个问题:陆星河占领了龙石堡及四镇,楚熊占领了大都,他们两个,最终谁会取得天下,谁会成为秋山半岛的最后的敌人”。 巴牛背负着双手,看着遥远的海岸线,缓缓的说道:“都不会,他们都不会统一天下,也没有谁会成为秋山半岛最后的敌人”。他不等使臣有思考的空间,便继续说道:“真正能够统一天下,威胁到其它势力的,只有秋山半岛。――现在我可以叫它东铎。你可以回去回复陛下,如果我不死,这就是绝对的真理”。 使臣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他当然不可能把这句话回报给黎煜明,也不敢去如实回报。 “陛下的第三个问题:秋山半岛的未来,是不是值得担忧,我们有没有可能被其它的势力所吞并”? 这个问题虽然和第二个问题略有雷同,但意思却并不一样儿,第二个问题主要问的是陆星河与楚熊两股势力的发展情况,这个问题,却是问到了所有的,有可能对秋山半岛产生威胁的势力。 巴牛不觉轻蔑的一笑:“除了我,还有谁能对秋山半岛产生危险呢”?说到这里,他极其消极的笑了起来:“但是你可以让陛下他放心,我现在只是个安于现状的小农民,有自己的菜园,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果园,已经没有什么奢望的了。三仙岛现在就是我的家,也是我的坟墓,你回去只管跟他说:他的天下,是他的天下,我的家是我的家。就算是他的天下再好,我还是喜欢我现在的这个家”。 使臣的脸上,早已冷汗直流,他的心里,早已把这些话进行了筛选,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已经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不过,面对巴牛,他还是显得极其不安,在问完了黎煜明要问的话之后,战战兢兢的继续问道:“奴才的差使已经结束,不知道太尉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巴牛想了想,惨然一笑,问道:“你既然是从宫中来,是否知道皇太孙的情况如何呢”? 他的这一问,实属多余,也莫说这个使臣不可能知道,就算他知道,皇家内院的事情,他也不敢轻易说出来,就算是对巴牛,他也不敢说。 “奴才只是个外臣,宫中之事,并不知晓。不过,奴才听人说,陛下请了一个极其贤淑的乳母,皇后娘娘也时常亲自去看他,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这无疑是告诉他了很多事情,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一点就透,于是爽然一笑:“有劳使臣大人了,回去待我向母亲请安,就说我闲暇时一定亲自回去”。 使臣答应一声,退了下去,巴牛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个杀手 黎煜明自己一个人支持这样儿一个国家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了压力。以前巴牛在,他只是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事情,这让他有了一种错觉。总以为治理一个这样儿的国家,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绰绰有余。可是当军事与政治两个方面的问题一起压下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能力上的不足。他这次派人去见巴牛,一方面是要看看他现在的状态,另一方面,也是要印证一下自己的执政能力。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对这三个问题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果然认为,秋山半岛才是最强的势力”?黎煜明背对着使者,但面上的表情却极其复杂,这三个答案,和他自己的答案完全背道而驰。 使臣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满,于是说道:“太尉大人的确是这样儿说的,奴才绝不会记错”。 黎煜明又沉默了很久,才让他下去,之后就立刻传见了姚劲波和柳传志。三个人仔细的对局势进行了分析,姚劲波和柳传志都一致认为,巴牛的推测,完全是正确的。但在这种时候,这样儿一个关键结点上,黎煜明很显然不愿意承认错误,所以,他的最终结论是:他也许是对的,但现在我们不需要! 姚劲波和柳传志都没有问他,现在秋山半岛需要的是什么,他们很清楚,黎煜明并不是不能分辨对与错,而是不能接受巴牛对他的威胁。 这种过度的自我担忧,让整个儿秋山半岛陷入到了危机之中。黎煜明虽然是一国之君,但真正掌铨的,其实还是巴牛。如今巴牛不在,那么,最有权利的就只有姚劲波和柳传志了。但他们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在群众中的影响力,却远远没有巴牛那么强大。因此上,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对政权产生了觊觎之心,而最活跃的,当然就是归义候汤玉麟了。 他虽然在第一次的行动中彻底失败,并损失了最重要的力量,但他还是无法安于现状。对于那次警告,他的理解就更加直截了当。他认为那个威胁他的人绝对不是巴牛的人,甚至不是黎家的人,否则他们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次解决他的机会。同时,他也不担心对方再有什么行动,他已经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换了个遍,就连自己夫人的丫头们都没有放过。 他的计划很完美,也很快付诸实行。任何一个帝王,为了彰显武功,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就是围猎,春蒐、夏苗、秋狝、冬狩,虽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但这种仪式总要是进行的,黎煜明自然也不例外。 无论是哪一个季节的围猎,仪式都是必不可少的,首先要告太庙,之后是行围,然后是犒赏军士,之后是祭祀太庙。这这几个环节之中,最容易下手的机会,无疑就是围猎。其它的任何时候,黎煜明都是被重重的保护着,只有在这个时候,他周围的将士都要去行围打猎,负责守护的人是最薄弱的。 汤玉麟也决定在这个时候实行自己的计划。他首先举荐了几个表面上和自己敌,事实上是他最忠诚的人来进入禁卫军,然后利用禁卫军首领的疏忽,把这几个人安插在黎煜明的身边。在围猎最高潮的阶段,几乎所有的人都去追逐自己的猎物了,但这几个人却一直死死的守在黎煜明的身边。汤玉麟的一个眼色之后,这些人就立刻挟持了黎煜明,把他的车驾劫持到了预定好的地点。之后,他们放起了信号,负责在京城留守的军营守备也随之发动了政变。 这一次事出突然,没有人做出过有效的防备,所以,汤玉麟的人第一时间包围了王宫,万全掌握了主动权。包括黎煜明的夫人在内,姚劲波、柳传志、柳南山等人,无一幸免,很快被投入大狱,整个儿秋山半岛,瞬间就被汤玉麟所控制。 与此同时,刺杀巴牛的人也到达了三仙岛。他们只有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已经足够。这两个人,是刺客联盟里最顶尖的高手,曲泠君和乐正绫。曲泠君快,快得无法想象,所有被他杀死的人,只是刚刚见到他的脸,就倒了下去。乐正绫阴险,没有人见过他的脸,甚至没有人见到过他的影子,就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之下超自然死亡了。人们知道曲泠君是因为伤口,被他所杀的人,伤口都在咽喉,并且这伤口都极薄,又恰到好处 ,刚刚好划开喉管,并不曾多出一丝一毫。人们知道乐正绫,却只能凭借印记了,据说,他在杀死敌人之后,喜欢在身体上雕刻一张极丑的脸。他们虽然名动天下,但被他们所杀的人并不多,不到万不得已,刺客联盟的人,是绝对不会用这两个人的。 巴牛第一个见到的,当然就是曲泠君。他正在海边钓鱼,身边只有一个书童和石璧霞。 “黎九元”?曲泠君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握住他的刀,一只手自然的下垂,像一个谦谦君子,极其温和的问道。 “黎九元”。巴牛没有回头,石璧霞和书童却都回头看了他一眼,仅这一眼,他们就知道了他是什么人。杀气,无法掩盖的杀气,立刻让两个人同时都激泠泠的打了个冷战。石璧霞更是用一只手,扶在了巴牛的肩膀上。 巴牛是何等聪明的人,通过石璧霞的手,迅速的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也很快判断出了来人的目的。不过他并没有回过头来,仍然泰然自若的垂钓,就像身后根本没有这样儿一个人。 “在下曲泠君,刺客联盟的杀手,今次奉命来取阁下的头颅。阁下还有什么遗言需要留给身边两位的吗”?曲泠君依然十分从容不迫的说道。 巴牛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十分从容的说道:“遗言?这是个好建议”!鱼漂忽然动了一下,很显然是有鱼上钩了。巴牛不慌不忙的站起来,随着鱼的游动,时而收线,时而放线,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直到挑起鱼竿。 “好大的一条鱼”!他不仅是自己在赞叹,身后的曲泠君也在赞叹:“好大的一条鱼”!只有石璧霞的手在颤抖。 巴牛把鱼放到鱼篓里,还是不回头,把鱼竿递给旁边的书童,牵起石璧霞的手,淡然一笑,说道:“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遗言”!曲泠君第一次见到面对刺客联盟的刺客能够如此从容的人,于是破例要让他多说几句话,多活一点儿时间。 “唔,是的,遗言”。巴牛像是在感叹着什么,缓缓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似乎总会在最后时刻,给别人最后一个希望”? 曲泠君并不否认这一点,这是他的原则,因为他觉得,无论是什么人,在意外死亡之前,都应该有一个机会,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但在很多时候,那些人都没有能够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恐惧代替了希望,对于一个注定要死的人,逃生还来不及,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但巴牛不一样儿,他不但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并且毫无畏惧的背对着死亡。 “我的遗言很多,不过我现在并不准备说”。他依然笑着说道:“我更想要知道的是你的遗言”。 “我的遗言”?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亮明了身份之后,敢于这样儿和他说话的人。这让他不禁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今天死在这里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巴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神色黯然的说道:“对于一个常年生活在生死边缘的人,死亡不是随时会发生的吗”? 曲泠君完全被他的气势所摄服,但作为一个杀手,他不允许自己有这种畏惧感,于是,他的手攥进了他的刀:“但我只是见证死亡,却从未面对死亡”! 话完,刀出。好快的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刺杀 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快的刀,这一点,他自己相信,巴牛也相信。但是,绝对有比他更快的人,这一点,他自己不相信,巴牛却相信。 秋水般的刀带着风声,切向了巴牛的咽喉。他虽然是在他的后面,刀还是切向了他的咽喉。就在他以为已经得手的时候,一种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每个人的耳膜都为之破裂。曲泠君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的刀受到了外力的格挡。随之,一种淡淡的清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是个女人,并且是个漂亮的女人。曲泠君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女人,不禁一愣,在那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是个刺客,他此行的目的是刺杀黎九元。他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在刺客联盟里,只有活人和死人,但现在,他却感觉到了另一种差别,男人和女人。这无法用有幸或者不幸来形容,这也许是天性。 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下天下最快的刀的人,当然只有胡冰卿。站在巴牛右手边,斜架着唐刀的人,正是胡冰卿。 “吓死我了”!巴牛长舒了一口气,满脸温情的看着胡冰卿:“你要是晚出来一秒钟,下辈子就要守寡了”。 胡冰卿冷哼一声,挑开了曲泠君的刀,然后还刀入鞘,冷冷的说道:“守寡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每天还可以看见一个牌位。现在我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和守寡还有什么区别”? 她虽然说得极其幽怨,但语气却很温和。这人一旁的曲泠君不禁醋意大发,他只是第一次见到胡冰卿,却仍然禁不住醋意大发。他收回了刀,却没有还刀入鞘,而是歇挡在身前,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压住刀尖。 “她守不守寡,好像并不取决于你,也不取决于他”,他冷冷的说道,同时,双眸中反射出令人畏惧的寒光。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巴牛并不以为然。反而是轻松的笑了笑,淡然说道:“那你是不了解她,任何一种事情的结果,都会因她而改变,只要是她在,她就是神”。 曲泠君的手第一次出现了颤抖,这在他三十几年的生涯中是从未出现过的。这种情况,也许是因为过于激动,也许是因为恐惧,他自己也说不清。但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足以改变一件事情的结局。他的刀在出手的那一刻,犹豫了一下。也就是这一下,彻底结束了他纠结的一生。 胡冰卿的刀要比他的刀长三指,窄一寸,也就是这极其微小的尺寸之差,却让她的刀比他的刀更快。骨骼被切断的声音和肉被刺入的声音几乎同时想起,曲泠君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他的心脏甚至还没来得及疼痛,就已经被滚烫的血所包围了。 他第一次看向敌人的刀,那把刀已洞穿他的心脏。带着绝望与温馨的眼神,他又看向了胡冰卿。那是一张无比冷酷,却又无比美艳的脸。他不能把这张脸视作死神的脸,也不能把她视作他的仇人。这也许是他最理想的结局,死在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刀下。但胡冰卿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在一刀得手之后,迅速的抽回了刀,随着一声银龙般的金铁交鸣声,还刀入鞘。 一簇美丽的血花箭一般射出,随后,曲泠君手拄着他的刀,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刺客联盟的顶级杀手,也不过如此”。巴牛看着仍然在抽搐的曲泠君,向胡冰卿笑着说道:“刺客毕竟只是刺客,就像蝙蝠,在夜里,出其不意的情况之下,也许还有威胁,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过如此”。 胡冰卿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似乎救他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她愿意做的。巴牛不觉暗自好笑,他知道胡冰卿的高傲,但此刻却还不愿意去迁就她。 石璧霞此刻已经吓得面色惨白,虽然没有倒下去,身子也已经软了下来。巴牛扶住了她,然后继续钓鱼。 不久之后,他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钓鱼的人,乐正绫。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温文儒雅的贵公子,他的到来也显得极其偶然。他既没有贸然采取行动,也没有可以的接近巴牛。只不过,他在他的面前,显示出了极其高超的垂钓技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他的鱼篓里已经装满了鱼,每一钩下去,都会有一条鱼上钩,而巴牛的鱼篓里,却空空如也。 两个人相距只有几米远,一个人满载而归,一个人颗粒无收,这自然是一件儿极其不同寻常的事情,不过,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依然在各自的阵地上坚守。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两个人的收获也同样儿完全不同。到了第四天,巴牛终于忍不住了,他第一个放下钓竿,站到了乐正绫的背后,看着他一条条的把鱼放到鱼篓里。 “鱼也有选择”?乐正绫收拾鱼具,准备回家的时候,巴牛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相去只有几米远,你能钓得上鱼来,我却钓不上鱼来呢”? 乐正绫看着他,极其亲切的笑了起来:“怎么懂得选择?懂得选择的是人,你在无鱼的地方钓鱼,我在有鱼的地方钓鱼,自然是我能够钓得上鱼,你钓不上鱼来了”? “这么说,我要是坐在你坐的地方,也能够像你一样儿,满载而归了”?巴牛的心里虽然不太相信,仍然禁不住问道。 乐正绫捋着胡子,微微一笑,说道:“你明天何不试一试呢”? “你愿意把这个位置让给我”?巴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是谁,都不太可能在自己占据有利的形势的情况之下,会把这种情况转手相让。但乐正绫却恰恰是这样儿一个人,他不但要把自己的地方让给他,连自己的渔具都让给了他:“你的钓竿虽然极其精致,但钓鱼最重要的还是鱼钩与鱼饵。你的鱼钩很华贵,鱼饵也极其讲究,但说道实用,那就不如我的了”。说着,他把自己的鱼竿递给他:“明天你用这支鱼竿试一试,我保证你能够满载而归”。 巴牛接过他的钓竿,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但他还是想象了他的话,毕竟眼见为实,这几天中,他已经用这只钓竿,钓到了更多的鱼。 转过天来,巴牛早早的来到乐正绫的位置,垂下了钓竿。很快,鱼鳔就动了一下。他不禁心中一喜,急忙收杆。随着鱼的沉浮,他也站了起来,时而放线,时而收线,在一阵周旋之后,终于钓起了一尾很大的草鱼。 “是草鱼”?巴牛疑惑的看着鱼篓,不过,收获的喜悦很快占据了他还未满足的心,他毫不犹豫的继续抛下了第二竿、第三竿……,这一天他满载而归,乐正绫却颗粒无收。接下来的几天里,巴牛都是在乐正绫的区域钓鱼,收获也极其丰富。 两个人就这样儿彼此垂钓,也这样儿各自享受着各自的悲欢,始终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绝没有相交的可能。 他们相交了一次,之后却成为了平行线,这一点让乐正绫极其困惑,但作为一个老谋深算的刺客,他绝不可能冒着被人怀疑的情况之下,去刻意接近自己的目标。但他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即便两个人再不交集,他仍然要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于是在这一天,江边垂钓的人,就只剩下了巴牛。乐正绫没有来,或者说,他来了,只是别人看不到。 巴牛再一次在第一次垂竿的时候,吊起了一尾草鱼,这让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几米之外的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才再次抛出了鱼竿。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乐正绫 几匹快马迅速的从巴牛身后的官道上驰过,这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仍然专注于水面。接下来,水面上突然泛起了波纹。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波纹里就飞出了四只飞爪,只取巴牛的四肢。可想而知,如果这个时候巴牛被官道上的响动影响了注意力,他必然难逃此劫。但是他没有,他在几天前钓上第一尾草鱼的时候,就觉察到了异样儿。――他是在海边垂钓,而草鱼却是淡水鱼,不可能出现在海边。这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潜在水里,把草鱼挂在了他的吊钩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虽然相距只有几米,为什么他这里的鱼很多,而巴牛原来所在的地方鱼很少的原因。巴牛当然不是个傻子,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就知道了敌人的计划,他们很可能是要接近自己,然后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所以这几天他虽然占据了乐正绫的位置,却并没有刻意的和他接近。今天他忽然发现他没有来,心里就起了疑心。他知道,第一次刺杀失败之后,第二次刺杀很快就会到来,而最有可能出现机会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水里。――不但出其不意,也让人无法预料。所以他一直紧张的盯着水面,直到危机出现。 水面之下的袭击虽然具有突然性,但也有它的缺陷。在水面之下向上看,是很难把握准度的,因此上,这四只飞爪并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抓向巴牛的四肢,每一只都略略的偏离了目标。巴牛几乎都不用躲,但他还是动了。他两只手同时一抄,抓住了四只飞爪,然后用力向上一提,四个身穿水靠的人立刻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在沙滩上。 巴牛的身边仍然只有石璧霞和那个书童,石璧霞和书童都不可能去擒拿这几个刺客,巴牛也不太可能在这种极其危险的情况之下,离开她们去制服敌人。所以,这几个在被摔倒之后,并没有遇到任何进一步的攻击。 他们所接到的命令,原本就不是一击不中就此收手,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必须杀死巴牛。在略一停顿之后,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抽出了身上的单刀,刺向巴牛。 这本就是没有什么威胁的举动,巴牛禁不住微微一笑,他宽大的袍袖立刻舒展开来,一把短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只是轻轻一挥,就阻断了四个人的攻势,接着剑花一挽,平平无奇的挥出,一抹鲜血立刻蹿了出来,四个人几乎是同时中剑,并迅速倒了下去,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喊出最后一声。但此时的巴牛,却也处在了最危险的时刻。 乐正绫是个极其阴险狡诈的人,他的计划,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环。他用官道上的奔马来扰乱巴牛的注意力,用水里埋伏的刺客来进行突然袭击,这都只是前奏,最关键的时刻,却是在巴牛击杀四个水里的刺客之后,他的致命一击。 乐正绫在哪里?就在巴牛的身边。巴牛的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书童,一个是石璧霞。他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既然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个极其诡诈的人,那么,他必然精通易容术!而他的模仿能力,当然也是顶级的。如果他想模仿书童,你绝对不会意识到他不是书童,模仿石璧霞,也不会让你觉得他不是石璧霞。 他易容之后的形象是石璧霞,这不但是巴牛没有想到,就是在暗中观察的胡冰卿也没有想到。但此刻,乐正绫已经亮出了他的武器。――峨嵋刺。 峨嵋刺作为武术项目出现,是明代末年。武术所用的峨嵋刺长约三十厘米,其形状是中间粗、两头细的锥形体,头端略扁,呈菱形带尖,中间有一圆环 ,将圆环套在练者中指上,左右手各持 一个,运用抖腕和手指拨动,使其转动。 此刻,他手中的峨嵋刺正闪动着蓝色的光芒,以极其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巴牛的后项。巴牛已经不可能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回身自救,胡冰卿也不可能以如此迅速的身法来救他。但巴牛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书童。 乐正绫的峨嵋刺是涂上了剧毒的,哪怕是擦破一点皮,也足以致人死命。他眼看着峨嵋刺的尖刺即将刺入巴牛的后项,心中不禁一喜,但紧接着,他的身子忽然被一个人人用力的撞了一下。这一撞虽然并不是太有力,却足以改变他身体倾斜的方向,峨嵋刺略偏了一偏,贴着巴牛的脖子滑了过去,他的整个儿身子,也重重的砸在巴牛的身上。 巴牛在听到耳后的风声之后,就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奸计,他已经放弃了希望,知道自己很可能难逃一劫。但当他感觉到敌人的兵刃错过了致命攻击之后,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他的左手搭住敌人的脉门,右手向上一托,拖住了敌人的下巴,一个过肩摔,把乐正绫摔到自己面前,然后,迅速的制住了他。 当巴牛看到面前出现的是石璧霞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他的手略一松动,乐正绫立刻翻过手来,扣住他的脉门,峨嵋刺抵住了他的咽喉。 巴牛脸色变了数变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他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是谁?把她怎么样儿了”? 乐正绫当然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她是谁,因此上心中一动,但脸上的表情却仍然是冰冷的:“她没什么危险,我要杀的是你,并不是她”。 巴牛点了点头:“那么,你就动手”。他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这让他再一次动容:“你不怕死”? 他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而得到的回答,也是他不应该听到的:“我曾在千军万马中深陷绝境,也曾在终极武器的火力包围之下逃诸升天,如果怕死,还怎么有勇气再次站起来,成为强权的敌人?不过,我也怕死”。 乐正绫对于他的这句话,感到十分意外,不禁下意识的“喔?”了一声。巴牛却没有看他,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怕死得毫无价值,也怕死得太早”。他看着乐正绫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死得太早就无法实现我的愿望,死得毫无价值就会辜负别人的希望”。 乐正绫握着峨嵋刺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略一沉思,继续问道:“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别人对你的希望又是什么呢”? “我的愿望嘛”,巴牛激动的望着远方,语气沉重的说道:“是要统一天下,然后,建立一个人人可以安居乐业的国家”。他看了乐正绫一眼,然后说道:“至于别人对我的希望嘛,就是希望我建立一个这样儿的国家”。 “白日做梦”!他忽然以一种近乎偏激的语气厉声说道:“这样儿的国家绝对不可能存在”!他的手一动,峨嵋刺再次顶到了巴牛的咽喉,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 对于他的这种反应,巴牛也是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冷冷一笑,说道:“这当然是白日做梦,不过,能够做这样儿的白日梦,不是比做噩梦更好吗”? 乐正绫再次犹豫起来,他想了很久,禁不住残忍一笑:“你说的很对,又一个白日梦可做,的确已经是现在一直在做噩梦的人人们最好的希望了”。他忽然又用极其凌厉的目光看着他:“你能确定你能够做到这一切”? “我能够确定”!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还有做白日梦的勇气,而我有”。 乐正绫缓缓的放下了峨嵋刺,与此同时,一种锐器刺穿肌肉的声音传入了巴牛的耳膜。他痛快的闭上了眼睛,无奈的说道:“你不该杀了他”。 “那是你的想法,该不该杀他,是我的判断”!胡冰卿缓缓的收刀入鞘,乐正绫的尸体也随之倒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裘震海的佩刀 乐正绫死了之后,巴牛在石璧霞的房间里找到了她。她虽然没有受什么伤,还是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面色惨白。当巴牛松开她的绑绳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扑到了他的怀里。 其他人立刻自觉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巴牛好好的抚慰了她一番,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给她听。当石璧霞听到乐正绫装扮成她的样子,企图刺杀巴牛的时候,就更紧的抱住了他。 第二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是柳一一。巴牛已经郑重的告诫过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书童,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向任何人说起,但他在面对柳一一的时候,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甚至是细节部分都没有忽略。于是,柳一一推开了石璧霞的房门,看到床上的两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床脚。 巴牛不禁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柳一一却抢先说道:“既然有人敢刺杀你,那么秋山半岛的安危,是不是也值得考虑了呢”?她不等巴牛回答,又立刻说道:“那么你,为什么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呢”? 巴牛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是个聪明人,在第一次被刺杀的时候,自然会想到秋山半岛出了事情,因为在没有控制秋山半岛的情况之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会先对他下手。而他能够想到这一点,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显然是他故意所为。而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柳一一见他没有回答,立刻以极其严肃的态度说道:“为臣不忠,为子不孝,用在现在的你身上,是不是最恰当不过的呢”? 巴牛猛的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但柳一一却毫不给他留情面,仍然冷冷的说道:“你明知道秋山半岛已经发生了叛变,却依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无非是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让你父亲认识到错误,让你的敌人恐慌的时机”。 巴牛再次紧了紧握住她的手,以渴求的目光望着她,希望她不要继续说下去。柳一一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甩脱了他的手,径直走了出去。 巴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抚摸着石璧霞略显羞涩的脸,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起身穿好衣服的,走进了柳一一的房间。 “你好像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一进屋,就气势汹汹的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昂着头,极其严厉的说道。 柳一一既没有回话,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仍然做着自己的针线活。这让巴牛感到十分尴尬,于是继续大声说道:“你要知道,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既嫁从夫,现在,不是我要听你说什么,而是你要听我的”! 他故意把最后这句话说得极重,但柳一一依然毫无反应。只是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丫头出去。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柳一一放下手里的针线,冷冷的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你是要说理呢,还是要不讲理呢”? 巴牛看到丫头们出去了,心里先就慌了,他听到柳一一问他,只好干咳一声,说道:“讲理怎么样儿,不讲理又怎么样儿呢”? “讲理嘛,咱们就说一说,你为什么知道君父有难,却想要等待时机,坐收渔利的动机。不讲理嘛,那就随你怎么样儿了,我是一个女人家,论打呢,打不过你,论骂呢,也骂不过你。但可有一样儿,我只嫁讲理的丈夫,不能嫁不讲理的丈夫。你若是真不讲理,那咱们就分道扬镳,或者,你就把我给杀了”。 巴牛不用想也知道,和柳一一讲理,那是必败无疑,但不讲理,他还做不到。因此上,一阵沉默之后,只好站起身来,无精打采的走了出去。 柳一一看到他这个样子,自然就知道了结果,不禁会心一笑,然后吩咐自己的婢女,打点衣物,准备启程。 巴牛离开了柳一一的房间之后,便来到了裘震海的住处。他显然在等着他,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 “你想通了”?裘震海看着他,为他斟上一杯茶,然后问道。 巴牛看着桌子上袅娜的烟气,只是慢慢的喝茶,并不回答他的话。裘震海笑了笑,也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发动叛乱的人,无须顾虑”,他终于以一种极其锐利的眼色看着裘震海,继续说道:“汤玉麟这个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敌人。我现在唯一考虑的,是此次行动的价值”。 裘震海淡然一笑,依然喝他的茶,对于这个问题,他不便回答,也不愿回答,因为他知道,巴牛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果然,他接下来就对他说了出来:“如果是麦家王朝,或者是身为别人臣子,我当然要考虑这个问题,但现在是我的父母遇难,你说,我还有考虑的余地吗”? 裘震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李世民杀了自己的亲哥哥,逼迫自己的亲生父亲退位,如果是为了争权,那似乎也无可厚非。你呢,蒙受不白之冤,要作壁上观呢,也情有可原”。 如此明显的讥讽,巴牛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立刻羞红了双颊,赧然说道:“哥哥又何必取笑小弟呢?小弟虽然愚钝,却还不至于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小弟现在孤身一人,有心无力,万事还要仰仗哥哥”。 裘震海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自从你第一次被人刺杀,我就在等,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你这样儿的年轻人,为一件事情犹豫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很出人预料啊”。 巴牛也尴尬的笑了笑,继续听裘震海说话。 “三仙岛虽然只有三万人,但作为靖难之用,还是绰绰有余。我相信,你那个归义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然,他绝不会用到刺客这样儿的下下之策。三万人,在你的带领之下,必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铲除这个毒瘤,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要和你说”。 巴牛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态,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他还是要听他亲口说出来。于是说道:“哥哥请说,小弟洗耳恭听”。 裘震海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道:“天下从来就没有无父母之人,所以,只可父亲不父,不可子不子。你父亲的确在政治上有自己的私心,但这种私心,并不是完全针对你,或者任何人。他是感到了你对他的威胁。所以,无论将来他如何对你,我都希望你依然做一个孝子,这一点,你能够做到吗”? 巴牛艰难的点了点头:“我做得到,哥哥尽管放心,李世民做过的事情,巴牛绝不会去做。即便真有那么一天,巴牛当效仿公子申生、公子急、公子寿”。 公子申生是晋献公的世子,遭丽姬陷害,不忍伤父亲之心,最后自尽身亡。公子急十六岁时,聘了齐僖公的女儿宣姜为妻。卫宣公因为听说宣姜貌美,就自己迎娶了宣姜,抢了儿子的聘妻。后来宣姜又为卫宣公生了公子寿和公子朔两个儿子。 卫宣公因为宠爱宣姜就想废掉公子急,而立公子寿为嗣子。但是因为公子寿和公子急兄弟情深,此事遭到了公子寿的拒绝,公开的废立之举未能成功。 后来,宣姜与怀有野心的公子朔设计要加害公子急,计划以出使齐国之名让公子急离开都城,然后在半路重金买通盗贼暗杀公子急。结果被公子寿事先发觉,并告诉了公子急。但公子急因为巨大的悲愤,执意要去赴死。情急无奈之下,公子寿就以送别为名设酒席灌醉了公子急,自己冒充公子急出使齐国,结果在半路被盗贼——也就是生母和亲弟弟所派的杀手暗杀。 酒醒后的公子急赶到现场,见兄弟已替自己送死,悲痛万分,继而对这个黑暗的世界表达了他的绝望。他向盗贼亮明了自己才是他们要杀的公子急,然后引颈就戮。 巴牛把自己比做这几个人,无非是为了表达心迹,并无粘带之意,裘震海自然也心里明白,所以,笑着点了点头,把自己的佩刀递给了他:“老夫老了,老人就应该在家养老,年轻的世界,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重回秋山半岛 巴牛接过裘震海的佩刀,他知道这意义重大,这把佩刀,似乎也有了不同一般的重量。三仙岛的三万人,就这样儿跟着巴牛浩浩荡荡的开往了秋山半岛。十二艘炮舰,在金沙滩一字排开,但并没有对岸上进行炮击。对于他来说,这还是他的家园,只不过被强盗盗取了而已,他现在是要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并不是要毁坏它。 汤玉麟这个人,志大才小,他在经过了许久的计划之后,才发动了叛乱,但叛乱之后,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他只知道,巴牛对他的威胁最大,除掉巴牛,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即便巴牛真的被他刺杀,九军之中,他能够控制的,也不过是其中一军,另外八个他怎么能够控制得了?既不是朝臣之中,也没有几个人听他的,所以他现在无疑是把自己置于了炭火之上。被烧烤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火候的大小。 三仙岛的军队停住在金沙滩之后,各个军的大都督立刻就接到了命令,让他们安扎营寨,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参与。所以,巴牛上岸之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他极其顺利的就包围了王宫,然后,派出使节,对汤玉麟进行劝降。 “去告诉你的主子,汤某人既然已经做了他的敌人,就不会再做他的阶下囚”。这个时候的汤玉麟,已经知道自己是穷途末路,但他还是要进行最后的挣扎。他一直就对巴牛很不服气,现在依然如此。 巴牛当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但他并不打算杀他。汤玉麟虽然在他这里无足轻重,但对于秋山半岛的原住民来说,他存在的意义,却是极其不同的。而秋山半岛是他的根基,能够巩固这个根基,对于他来说,同样儿意义重大。所以,他在得到汤玉麟如此决绝的答复之后,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的对使者说道:“他是我的亲人,是我初到秋山半岛时的良师益友,直到现在,我也依然这样儿认为。他不过是一时的愚昧,错听人言,才做了错事,但人谁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希望他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今后依然做我的良师益友”。 使者把这些话传给汤玉麟之后,汤玉麟的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两个人旧日的时光,也想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 他在第一次反对巴牛的时候,就已经错了。盛世源的归降,无疑是意义重大的,对于秋山半岛的安全,以及今后的策略,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他计划刺杀姚劲波,伏击柳传志,同样儿是错误的。即使他能够取得成功,那意义又何在呢?他能够在那个时候代替巴牛,击败康乐人?或者说他带领着秋山半岛人归降康乐?而最错的,还是这一次。 他计划得极其周密,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秋山半岛,也雇佣了世界上最好的刺客来刺杀巴牛。他们没有成功,但他们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儿呢?他能够代替巴牛主持现在的局面?能够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中谋求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不能,除了巴牛,谁都不能。 这些复杂的思绪,直到现在才让他看清楚自己。而这种清醒,无疑是十分痛苦的。一个人一旦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要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那无疑是最痛苦的。 汤玉麟背对着使者,然后,缓缓的拔出了他的佩剑。他左手抚摸着剑锋,语气沉痛的说道:“天底下既没有关押我的牢房,也没有我可以坐下的椅子,那么,你说,我该何去何从呢”? 使者被问得一愣,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自然无法做出回答。 汤玉麟惨然一笑:“让你家太尉大人为我准备一副棺材,对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余地的人,只能是在另一个世界来谋求一席之地了”。说到这里,他的剑已横到了咽喉,随着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声,他的喉管儿被轻轻的划断。只是一阵抽搐之后,这个曾经自以为无比聪明,能力超群的人,就轰然倒下了。 大殿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哭声,直到巴牛进入大殿的时候,这种悲戚之声还在断断续续的进行着。 巴牛静静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汤玉麟,面上毫无表情。跟在他身后的这些海盗们,同样儿没有任何表情。 “去大牢里把所有的都放出来”!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他的人,重新离开了大殿。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极其难以面对的地方。他回到了船上,并且扬帆起航。他再次回到了三仙岛,然后,把裘震海的佩刀还给裘震海:“哥哥的刀,我已经借用过了。也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事情,现在,它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还是哥哥你收起来”。 他说的话极其平淡,但其中却隐藏着极大的怨憾。裘震海自然能够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同,但还是笑着接过了自己的佩刀,仔细的看了看,笑着说道:“想不到,它还没有出鞘,就做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道它出鞘的时候,会是怎么样儿的一种盛况呢”?他看着巴牛,笑意里充满了期待。 巴牛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但却佯装不知,淡然一笑,说道:“出鞘的刀,未必是杀人的刀。杀人的刀,有时候不需要出鞘。这还是取决于用他的人,用它的人如果有杀人之心,即使不拔刀出鞘,依然可以杀人。用它的人如果没有杀人之心,即使拔刀出鞘,也未必会杀人”。 裘震海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么,兄弟你,是要做个杀人的人,还是要做一个只是拔刀出鞘的人呢”? “我嘛”,巴牛笑了笑,从容的说道:“现在手中无刀,心中也无刀。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为时尚早,等到我什么时候心中有刀,手中也有刀的时候,咱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裘震海又是一阵大笑,把佩刀重新挂到自己的腰上,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虽然手中无刀,心中却一直有刀,只不过,你一直没有把刀拔出刀鞘而已。不过贤弟啊,刀虽不能斩断千头万绪,但要想最快的解决最复杂的问题,还是刀来得快”。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就各自散开了。裘震海那里没有什么可说的,巴牛这里,在处理过一些杂事之后,第一时间来见柳一一。 “你没见到父亲和母亲,也没见到黎有待”?她说话的语气虽然十分平静,但其中的责备,他还是能够听得出的。不过,他已不想就这个问题进行过多的讨论,因此上说:“我此去的目的是救他们,现在我救了他们,这已经足够。我想他们很可能也不想见到我,就像我不想见到他们一样儿。两个不想相见的人,如果强行相见,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十分痛苦的。我既不想自己痛苦,也不想他们痛苦,所以,不见,岂不是最后的选择”? 柳一一见他说得极其动情,知道他心里的难过,本想再责备他几句,现在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他们是夫妻,不是政治伙伴。感情的方面,永远大于理智的方面。 巴牛见她没有再说什么,便脱下了外衣,扶着她走到床边,然后极其温柔的说道:“军旅之事,我已经厌倦,政治是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关心。我唯一想要关心的事情,就是养花种树,捕鱼捉虾”。 柳一一是最了解巴牛的人,他心中所想,自然是十分清楚。今见他心灰意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顺从着他,温柔的倒在了床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反杀 黎煜明重新掌握政权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汤家的人赶尽杀绝。而汤家的人里,自然也包括了汤家凤。她并没有因为是柳希烈的夫人这层关系而幸免。但是柳希烈毕竟是柳希烈,他的夫人是绝对不允许别人碰的,所以,当禁卫军来拿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砍下了那个禁卫军首领的头。 为了一个女人就造反的人,估计历史上也只有柳希烈一个人。不过,柳希烈还是柳希烈,他只知道任性而为,却不考虑后果。他的一个军,迅速的被其它的八个军包围了起来,那意图,也是相当明显的。 黎煜明的意思,只不过是让他服软儿,他也知道,要驯服这样一个洪荒巨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巴牛没有做到,他自然也无法做到,但他却用错了方法。驯服和诱服,都是收服柳希烈这种人的好方法,但诱服显然比驯服要容易得多。 他选择了最有难度的办法,自然也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八个军,二十万人,把柳希烈围得水泄不通,但他却仅凭一己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保护着汤家凤,冲出了重围。而在这次战斗之中,八个军的损失却是极其重大的。将军以下的将佐,被柳希烈杀死了十几个人,将军以上的军官,也损失了五六个。 黎煜明眼睁睁的看着他溃围而出却毫无办法,见他绝尘而去,长叹一声,命令鸣金收兵 ,这个人,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这次大清洗,不仅仅是汤氏家族,所有与之关联的人都无一幸免,虽然没有诛九族,却也差不太多了。这当然存在报复的成分,更多的,还是出于仇恨。黎煜明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比较温和,但心胸还是不够开阔。他和巴牛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能容人之恶。汤玉麟在和盛世源出兵对抗楚云深的时候,他就想把他就地正法了,因为巴牛的阻拦没有能够实行,现在他造了反,自然也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了。 对于报复,他也同样儿是不计后果的。所有被波及的家族,几乎是在政治上除名,除此之外,他对原住民也进行了极其残酷的屠杀。整个儿秋山半岛,都陷落到了腥风血雨之中。 本地人的问题解决之后,黎煜明加强了中央集权制。他把所有能够限制自己权利的部门都罢免了,同时也收回了军权。九军之中,有六军直接归他指麾,另外三军,也分别由姚劲波和柳传志来管理。 巴牛在得到这些消息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他很清楚,现在的世界格局如此之乱,秋山半岛的乱,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柳一一却有些担心,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有着政治敏感度的女人,当她听说了黎煜明对汤家的不尽追责之后,就知道事情会向着不可控的方向来发展,于是便写了一封长信给柳传志,让他隐退避难,柳传志也果然向黎煜明递交了奏章,言说自己身体每况愈下,难以承担朝廷委派给他的重任,希望朝廷能够允许他暂时休息,调养身体等等。 每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的上限。黎煜明出身于农民,中间做过十几年小生意人,这注定了他的预见不会太远。他虽然明知道柳传志是自己不可缺少的臂膀,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样儿一来,朝廷中唯一能够为他分忧解难的,就只有姚劲波了。 这个时候的姚劲波,已经年过八旬,他的身体已经跟不上他的头脑,在第二年的三月份,这个为黎家竭尽全力的人,与世长辞。 黎煜明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毫无征兆的瘫倒在地,当着群臣的面儿失声痛哭。这让大厅之中的群臣全都跪伏在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而远在三仙岛的巴牛,同样儿泪流满面,他比黎煜明更懂得姚劲波的价值。 “所有的人都要和我一起去奔丧”!他虽然痛苦,却没有失去理智。对于当前严峻的形势,有着自己的判断。柳一一也没有阻拦他,他的父亲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在政治上对他的威胁,现在他不参与政治,这种威胁,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当然,最希望和他一起回到秋山半岛的,还是步非烟,她想看看自己的儿子。 这艘船并不是很大,除了二十几个水手之外,就只有巴牛的家里人,他的四个夫人:柳一一、石璧霞、胡冰卿和步非烟,另外就是他们使唤的人,加起来也只有四五十人。所以,在他们登录之后,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只是有几个渔人在那里指指点点。 “那不是太尉大人?他们一家子”?其中一个人认出了他们,但随即遭到了其他人的嘲笑:“现在哪里还有太尉大人?太尉大人已经在三仙岛定居了,怎么会再回秋山半岛?再说,他父亲都容不下他,他还回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回来给他的岳父吊孝了”?其中一个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谁是他岳父?什么时候死的”?另一个人立刻惊异的问道。他知道柳传志和石斛都还好好的活着,而胡冰卿和步非烟的父亲,他们都不知道是谁。 那个人故意瞟了他们一眼,十分不屑的说道:“当然是姚劲波啊,他不是前几天死了吗”? “姚劲波有几个闺女”? “当然只有一个”。 “那一个不是他哥哥的女人吗”?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这个人故作神秘的笑了笑,然后颇有深意的说道:“可他哥哥已经死了十几年,他嫂子还这么年轻”。 “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那是你们自己想的,我只是说,他们都很年轻,又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难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任何一个出类拔萃的人,都是普通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巴牛自然也不例外。他本身就是个很好色的人,民间关于他的传说也层出不穷,关于他和姚雪莹的传说,自然也就被大多数人所认可了。至于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巴牛登录之后的第一站,并不是黎煜明的寝宫,而是姚劲波的灵堂。他跪在姚劲波的灵前,放声痛哭。几个家人过来搀扶,都没有把他扶起来。直到他哭够了,才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和姚家的人一一致意,从外人看起来,他好像比姚家的人更加悲伤。 他的第二站,同样儿不是黎煜明的寝宫,而是柳传志的家,――他带着阖家老小,住进了他的家。这让柳传志都感觉到了恐慌,因此上,在招待过巴牛之后,立刻把柳一一叫道后堂,极其严肃的说道:“巴牛难倒是为了和陛下赌气才回到秋山半岛的?他即便不在第一时间回去见他的父母,现在也该去见他们了,住在我们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比他的父母还要重要?你是他的妻子,这种事情,应该好好的劝说他。――凡事都应适可而止,不要过分”! 柳一一也是一筹莫展,她在离开三仙岛之后,就没有见过巴牛,他好像是刻意在躲避她,根本不让她见到他的身影儿。 “就由他去”,柳一一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就让他发泄一番。我家公公也是在是太过分了,让他知道有人对他的过分行为进行抵制,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柳传志狠狠的跺了跺脚,无可奈何的说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你哥哥是造反的逆贼,我是个惹人猜忌的老臣,你女婿呢,又是个被人排挤的危险人物,现在,他故意去惹怒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可解释的余地吗?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不是我怕事儿,实在是这样儿的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调解 柳传志的意思,当然不是绝情,他是要迫使巴牛向黎煜明低头。虽然错误不在巴牛,但作为一个儿子,他必须降低自己的身份,而不是站在臣僚的立场,来对待一个君王。巴牛当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他也正在纠结中。现在,他已经回到秋山半岛,是要在事情结束之后继续回到三仙岛,还是就此留下,这的确是一个比较难解决的问题。 秋山半岛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由于之前的肃清行动,很多人都发生了不安分的想法,他们虽然还不至于有所行动,但观望的态度,还是十分明显的。就拿这次姚劲波的丧事来说,黎煜明为他举办了国丧,来的人却并不多,九军的首领,除了巴牛和柳传志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来,柳南山都没有来。 巴牛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自己如果留下来,会有什么结果,是做一个陪臣,还是做一个发号施令的人。如果是作为一个陪臣,那么,留下来的意义并不太大。他也许能够延缓秋山半岛的衰落,但最终的结局,还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他能够发号施令,黎煜明就必须退居幕后,黎煜明本人愿不愿意,那还是另外一回事情。 自从上次极其不愉快的分别之后,他尽量避免和他的父亲有正面的接触,这一次来,也只是以臣子的身份进行了一次晋见,私下里的沟通,并没有发生。就是他的母亲,他也只出于礼貌性的进行了一次拜见,连家宴都没有参加。因此上,现在要他低头,去做一件极其不愿意做的事情,几乎是办不到的。唯一能够让他去做的,只有柳一一,但这一次,她却一反常态的站在了巴牛的一边,也只是进宫了一次,也是没有参加家宴。对于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巴牛自然是十分的好奇,不过,他知道,柳一一的聪明,远远超过了他,她很可能是有预谋的故意为之,让他掉进圈套儿,因此上在最初的几天里,他就尽力的忍耐着不去想这些事情,因为他只要去想,就必然会去问,只要他去问,就有可能落尽她的陷阱。但他高估了自己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以为忍耐能够把求知的欲望慢慢变淡,其实这种欲望,你越抑制它,它生长得越茁壮。终于在这一天,他决定不再忍了,于是装作闲来无事,偶然路过的样子,来到柳一一的屋子里。 “你的屋子倒是布置得很精致啊”,这种尴尬的开头儿,让柳一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很明,于是淡淡一笑,却并不搭理他。巴牛见她没有回应,只好干咳了两声,坐在椅子上,看了他一眼。正不知如何再次开头儿,恰好儿丫头们进来给他倒茶了。等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去之后,他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但为了能够不露痕迹的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仍然选择了一个与问题毫不相干的话题。 “你绣的,可是咱们黎有待的兜兜”?他见柳一一只顾着自己手里的针线,并无看他的意思,只好搭讪着说道。柳一一心中暗自好笑,本想再窘他一窘,斜眼看他十分尴尬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忍,于是借口说道:“自然是他的了,难道还是你的”? 巴牛见她搭话儿,心里立刻就轻松多了。他站起身来,挨挨蹭蹭的坐到柳一一的身边,涎着脸说道:“我倒希望是我的呢,又不知道它能穿在什么地方”。 柳一一笑着用针扎了他一下,他立刻跳了起来,大声喊道:“你怎么这么心狠?那么长的针,就往别人的肉里扎?看看,都出血了”! 他撸起袖子,让她看刚才被扎到的地,那里果然出了血。柳一一却不以为然的一笑:“千军万马中也不见你怎么样儿,现在扎你一针,就这样儿的了不得了?可见你是待得娇贵了,胆子也弱了,再让你统领千军万马,恐怕连阵都不敢上了”! 巴牛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但到了柳一一这里,就蠢得要命,他根本就没看出这是她的激将法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叫了起来:“我的胆子会弱?是谁火烧了楚汉,冲垮了楚风?又是谁在屈臣氏平原把于凤鸣打的落花流水?盛世源和时秋雨呢?楚雨荨又怎么样儿?我会胆弱?如果我会胆弱,那么普天之下,有胆量的人也就没有了”! 柳一一鼻子里冷哼一声,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那都是老黄历了,你还翻它干什么?我说的是现在,现在的你,恐怕是连一点胆子也没有了”! “现在怎么样儿?现在我还不是那个我?让我去上阵杀敌,让我去征讨四方,难道我会有所惧怕?你要知道,不是我不敢这么去做了,而是有人不让我去这么做了,不是我的胆子小了,而是别人的胆子从来就没有大过”!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发牢骚,也是第一次把话说的如此直白。柳一一见他上了道儿,心中暗暗高兴,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你的胆子一直很大,那么,又是谁的胆子一直很小,一直在限制着你呢”? 巴牛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好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转了一转,立刻改变了主意,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别过头去,不做任何回答。 柳一一见他这个样子,又是一阵好笑,便代他说道:“你所说的那个人,无非是当今的皇上,你的亲生父亲。你认为他把你放在闲置的位置上,就是为了要限制你去征讨四方,去统一天下,对不对”? 巴牛还是不做回答,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他的观点。 柳一一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你的想法当然没有错,这也可能是父亲他最怕的事情。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你的做法太过于激进,而让他感觉到了危机呢”?她不等巴牛有任何的思考余地,紧接着说道:“你在任何事情上都非常强势,你的能力又特别出众,而你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在一个普通人看来,都是极其冒险的。你的确击败了楚汉,但那种实力悬殊的战斗,多少带有幸运的成分。你也击败了于凤鸣,但在那次战斗中,你也几乎性命不保。你收留了盛世源,几乎是在一意孤行的情况之下,你击败楚雨荨,用的也是极其危险的方式。父亲他因为你所承受的惊吓,你能够体会得到吗?我们所承担的风险,你想过吗”? 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对于家人的安危,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如果柳一一不说,他也许永远都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他在意的,只是攻城掠地,驰骋疆场。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缓缓的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极其温柔的说道:“那么,我错了吗”? 这个时候,柳一一才用温暖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当然没有错,不过,你也要知道,别人也没有错。别人没有你这样儿的雄才大略,没有你这样儿的勇气,但那并不是他们的错。你如果真想去征服这个世界,首先要解决好身边的问题。如果身边的人都没有在你那里得到安全感,还怎么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没有稳固的后方,你的脚步,又敢走多远”?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深根古本的问题,因为他的根是他的家族,但他却忽略了,树冠摇晃得太猛烈,也会损伤到根。尤其是在根还比较浅的情况之下。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呢”?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也是他最难能可贵的地方,不但能够接受别人的意见,也能够承认自己的错误,要知道,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尤其是他这样儿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和父亲单独见一面,我想,没有什么事情,是两个当事人面对面不能解决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惩罚 巴牛来得很突然,以至于黎煜明都毫无准备。现在的两个人,都显得十分尴尬。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黎煜明望着远方,巴牛也望着远方。不说话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很多,但需要沟通的问题却很多。 谁来说第一句话?谁来引到那个应该讨论的问题?巴牛不想,黎煜明更不想,就好像是谁先说这句话,谁就先认输了一样儿。黎煜明不可能认输,巴牛呢?如果他不认输,他此来的目的又所谓何来? 纠结了很久之后,巴牛才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干咳一声,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侯爷的葬礼,来的人好像并不多”。这句话看似与主题毫不相干,事实上是直奔主题。黎煜明没有别的话可说,在他的统治下,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局面,他是难辞其咎的。所以,他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并没有搭言。但巴牛既然已经开了头儿,就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于是接着说道:“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说明大多数人都在观望”。 黎煜明同样儿没有做出回答,他知道巴牛所说不假,但他现在也正为此事发愁。巴牛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能力,对于他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情况,根本就毫不怀疑。不过,他也知道他的另外一个性格,――固执。他虽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却坚持自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为此,他不得不迁就他。 “我知道您已经有了更好的对策,但孩儿还是以为,应该给他们一个警告”!他见黎煜明还是闭口不言,便继续说道:“这个警告,不必太直接,但也不必太委婉”。 到了这个时候,黎煜明已经不得不说话了,再不说话,就把他的能力,完全暴露在了他最不想暴露的人面前。于是他故作深沉的说道:“那么,你认为,用什么样儿的法子比较好呢”? 无论多大的矛盾,只要对方愿意沟通,那就很容易解决。巴牛见他提出了问题,心中不禁十分高兴,继续说道:“秋山半岛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国葬的消息也已经发布到地方了,各个军的驻守地,自然也接到了这个消息。而最远的驻军,也不需要三天就能赶到,所以,他们摆明了是不打算来。不过他们也还都不敢明显的表露出对朝廷的敌对态度,因此上,我们可以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态度”。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见他在认真的听,便继续说道:“我以为,首先,咱们要发一道责难书,质问他们为何不参加国葬。其次,我们还要集结军队”。 “还要集结军队”?对于他的这个提议,黎煜明显得有些吃惊,他对于任何的军事行动都比较敏感,不过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反对想法,因为他想起了他夫人的话:“巴牛的话你一定要听,他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而你不能”。 没有人敢说他“不能”,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两个字,但他的妻子却偏偏说了,而且是态度强硬的说了。他对此很愤怒,却不敢表露出来,更不用说违背她的意愿了,所以现在,他只是提出了质问,并没有进行否定。 巴牛虽然不知道他父亲所受到的“威胁”,但对于他的质疑,却不得不做出解释:“再强烈的谴责,也不过是一纸空文,只有眼睛能够看得到不危险,才能让他们惊醒。他们现在的犹豫,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从我们的角度出发,无论是谁,如果不是臣属,就是敌人。他们若不能服从命令,消灭他们,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巴牛的这段话说得如此直白,也是如此的斩钉截铁,让黎煜明不禁激泠泠的打了一个冷战。他虽然对汤玉麟一家进行了极其残酷的报复,却没想过要去与这么多人为敌。他怕了,事实上,在那些人没有来参加葬礼的时候他就怕了。 “可是,他们,他们有很多人”。他本不应该说出这种话,说出这种话,代表了他已经向现实低头,也就代表着他承认了自己政策的失败。但巴牛并不在意这些,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解决他们父子之间的问题,并且尽力保住秋山半岛政权。 “他们只有几个人”!巴牛自信满满的说道:“每个军的统帅,并不能代表每个军,他们之下还有将军、偏将军等等,每一个人都可以替代他们的位置。军队永远是国家的军队,他们也是国家的将领,国家承认他们,他们就在那个位置,国家否定了他们,就会有人来取代他们的位置。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也是他们应该意识到的危机感。父亲您尽管放心,我敢保证,此次的谴责与调度,不会发生任何不可预料的灾难,甚至不会有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黎煜明当然不相信他的保证,这也许就是亲近之人之间最可悲的事情,他们很难承认身边的人的能力,更多的记得的,永远是他的缺点。所以,巴牛尽管做出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黎煜明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他小时候淘气时候的事情,他很难相信那个孩子已经成为了让万人注目的英雄。好在还有黄氏夫人,她似乎总能够未卜先知,提前想到了黎煜明最终还是会否定巴牛的提议,因此上早早的就跟他说好了,如果他遇到了极其难以抉择的问题,就先搁置下,等到回来夫妻两个商量好了,然后再做决定。黎煜明对于自己的夫人,几乎是唯命是从,如今见巴牛的提议过于冒险,便没有立刻否定,想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仓促之间,难于决断,不如这样儿,你且先回去休息,待明日之后,咱们再进行商议如何”? 巴牛和他朝夕相处多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虽然觉得有趣儿,却也不便名言,躬身施礼,缓缓的退了下去。 黄氏夫人在幕后,早就听得明明白白了,见黎煜明回来,急忙接着他,问道:“你意下如何”? 黎煜明愁眉紧锁,十分无奈的说道:“若依他的言语,我们要得罪多少人?树多少敌人?若他们把咱们孤立起来,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黄氏夫人虽然是个女人,见识却比黎煜明高得多。 “我觉得,巴牛的建议,还是可以一试的”。她没有立即肯定巴牛的意见,也是为了给黎煜明一个缓冲的余地。 “咱们现在不是一家人过日子,只要和和气气的就能把日子过好,现在是统治一方的势力,把形形色色的人都管理好,有恩惠也要有手腕。要恩威并重,才能把他们管理好。巴牛的提议,完全符合这样的条件,我觉得,这件事情,完全可以托付给他,我相信,他一定能够把这件事处理好”。 她认为对的事情,就是黎煜明认为对的事情,第二天,黎煜明颁布了一道圣旨:封巴牛为泰王、大将军、总理天下诸军事。这个消息一传出,没等到责难诏书到达,九军的大都督就全部奔向了秋山半岛的政治中心。 其中,以柳南山的速度最快,他是在巴牛被封的当天夜里就到达了。在第二天的早上,就候在了巴牛的府门前。但巴牛却并没有接见他,而是等到九军的首领全部到齐之后,才在国宴上向他敬了一杯酒。 这一举动,让所有的人都不禁悚然动人,柳南山是柳一一的至亲,承认错误的态度也足够积极,巴牛仍然没有就此原谅他,那么,其他人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人们不怕黎煜明的恐怖手段,却怕巴牛的公平对待,对于他们来说,新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五十章 形势 现在的九州,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除了秋山半岛算是比较统一、相对独立的国家而言,东铎、鸣沙山、康乐等等,都处在极其动荡的局面之中。首先来说东铎。东铎分为十二府,三十六道。京都属于京畿府,由康乐人屈楚萧所占领,他是继常林之后的第二届太守,属于朝廷任命的,名正言顺的统领。但他这个统领,也只在京都是统领,出了京都,他就寸步难行了。先不说三十六道每一道都有自己的势力,就是各地的土匪,也都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鸣沙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鸣沙山是九镇二十七堡。鸣沙山的落叶镇由于海田所占领,他也是正规的康乐军队,由朝廷直接任命。其它的二十七个堡,也是各自为命,根本不听于海田的号令。 最糟糕的,还是康乐王朝。康乐自建国以来,把自己的领土分成了三十六个镇,一百多个堡,现在,除了大都由大和尚所控制之外,楚熊所率领的保王党控制着五镇,陆星河控制着包括龙石堡在内的三个镇和十几个堡,其余的地方势力,简直数不胜数。 东铎人的土地上,更多的还是东铎人,鸣沙山的土地上,更多的还是鸣沙山人,只有康乐人的土地上,遍布着各个不同的人种。终极武器并没有彻底抹除东铎人和鸣沙山人,大部分平民在那场灾难中逃过一劫。而这些平民,正是现在的复仇者。不过,他们现在都是各自为战,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具有一定实力的团体,鉴于这种情况,巴牛决定东征,去收复东铎。在此之前,他召集了九军的大都督,来咨询他们的意见。这些人对于巴牛的畏惧与敬佩,是毋庸所言的。虽然有人提出了一些质疑,但大多数人,还是非常支持的。于是巴牛向黎煜明上表,阐述东征的必要。表文如下: 臣黎煜明,愿与天下人共患难,与天下人除暴虐,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特此申表以闻。 盖闻三黄不垂手而治,五帝有征伐之师,故炎帝有板泉之战,皇帝有涿鹿之师。至于文王伐崇候虎,武王伐纣,近世以来,更是无一年无兵事。因此战,即是不得已而为之,亦是天下之大趋势。未有不战而能保全首领,卫国卫家者。无论是被动,亦或是主动,战争皆不可避免。 既然不能避免,与其被动反击,不如主动出击。臣以为,如今人人思乱,相互不能统一,正是壮士用武之时。 东铎,我之旧国,敌之前沿。今可先击东铎,以顺应天意民心。东铎若下,则鸣沙山不足为虑。东铎与鸣沙山合二为一,趁康乐之乱,足以争衡天下。 古人有云:时乎时,不在来。盖知时之难得而易失。设若我等坐看成败,一旦三方分别统一,必有一方成为我之劲敌,彼时再想行今日之事,恐难如人所愿,就是自保,亦非易事。 臣草芥之人,受陛下洪恩,不求有功于国家,但求绝将来之祸患。依足蔽体,亦可知寒,望陛下准臣所奏,庶不负区区之心。 黎煜明最怕的事情,就是巴牛重掌兵权,所以在看到这副本章之后,只是轻轻的把它搁在一旁,小心的用其它的奏章把它压住,然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继续批阅。 巴牛的本章一连上了三次,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他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小心思,却也毫无办法。除了柳一一,柳传志最了解他的心思,这几天见他闷闷不乐,就猜到了三四分。这一日两个人相约饮酒,酒到七八分的时候,柳传志就试探着说道:“近日朝廷无事,三公九卿具得休息,相比于外面纷纷扰扰的乱世,可以说是世外桃源,人间福地了。有这样儿一个地方颐养天年,真是我等之幸啊”!他故意用眼睛瞟着巴牛,哈哈大笑。 巴牛已是有了几分酒意,说话自然就不像平时那么谨慎了。他见柳传志说出这样儿一番话来,心里老大不快,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桃花易落,福地难久,从古至今,平常人家的好日子能有几天?今日之福,将来之祸,若不能见微知着,趋吉避凶,恐怕这后祸,要远远大过于忧呢”! 柳传志既已探明了他的心意,也不禁长叹一声:“贤婿啊,你我之间,本无须避讳。你所忧之事,也是我所忧之事,不过,以老夫来看,就便你我能预料到此事,言与众人,众人不信,说与他人,他人不听。就是你父亲那一关,也很难过得”。 “别人信与不信,听与不听,我又何必在意?愚人难与共语,只有智者可以相谈。倒是我父亲那里,才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他于是把自己如何上书,并没有得到一丝回应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柳传志想都没有想就笑了起来:“你父亲还是怕你做李世民啊”! 巴牛并没有笑,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笑不起来。他对于自己,考虑得并不多,但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见到极其难得的大好时机就要被白白错过,如何能够不着急?不但着急,简直是坐立难安。 “我既没有李建成那样儿的兄长,又没有李元吉那样儿的弟弟,怎么可能会做李世民呢”?他苦笑了一下,继续喝酒。 “但你父亲却自认为是李渊,他们都有一个军事才能极其出众,又能够收服天下豪杰的儿子”。柳传志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极其严肃:“现在的问题,不是你是什么样儿的人,是他认为你是什么样儿的人”。 巴牛不禁心中一震,的确,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从来没有站在他父亲的立场上来考虑。如果换位思考,他也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您说的话,我好像理解了一些”。巴牛摇了摇杯中酒,一口咽下:“但是我却不敢苟同”! “噢?你还认为,他的忧虑是多余的吗”? “当然是多余的”!他愤然说道:“如果我想,那个位置我随时都可以坐上去,我没有那样儿去做,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是我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柳传志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真的以为,那个位置你随时都可以做上去?也真的认为,当你坐上去之后,就不会掉下来”? “当然”!巴牛说得斩钉截铁,就像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自信一样儿。 柳传志冷冷一笑:“你错了”。 “我错了”? “不错,你错了”! 两个人都用最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彼此,就像他们在争夺一块儿阵地,谁也不愿退缩。最终,还是巴牛败下阵来,他把头别了过去,仍然不服气的问道:“那么,我是哪里错了呢?你认为我无法做到那个位置上,还是坐到那个位置上之后会下来呢”? 柳传志喝干了杯中酒,笑着说道:“你根本就无法坐到那个位置上去”!他不等巴牛反驳,便继续说道:“你也许认为你能力超群,才华出众,并且网罗了天下的英雄豪杰,能够让他们为你所用。但你可知道,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 巴牛没有回答,他不需要回答,柳传志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在问他,而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题。 “是你的本性,正因为你有取而代之的能力,却依然甘居下位,虽然受尽委屈,却毫无怨言这种守君臣之道,重父子之情的气节,让所有的人都心中景仰,他们才愿意依附在你的羽翼之下,而不是你的什么雄才大略和丰功伟绩。一旦你改变了初衷,还有几个人敬重你?没有了敬重,还有谁会追随你”? 从来没有人这样儿面对面的对他说过这些话,这些话,就像炎热的夏天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提议通过 提议的通过虽然曲折,毕竟还是通过了。黎煜明是怎么想明白的,巴牛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现在要忙的事情是在太多。首先要筹粮,计算资本付出,任何一次军事行动之前,预算都是最重要。他要用旧时的六军,也就是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的衣食住行,每天都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尤其是在没有明确日期的情况之下,他们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多久。同时他们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打到什么程度,每个人都是在向胜利的方向推测,希望一帆风顺,但其中的变化,谁也无法预料。你可能因为一件小事情耽误半个月或者几个月,也可能因为一些小事情铩羽而归。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但很有可能发生。巴牛把这些事情都考虑到了,所以,他的预算也是十分惊人的。仅凭这一点,黎煜明就有了反对的理由。 “秋山半岛的积蓄,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黎煜明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提出的这个数字,我们连三分之一都满足不了。我当然会全力支持你,但全力也是有限的。当然,你要是有其它的办法,也可以说出来,我也会全力配合”。 巴牛当然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棱角,但并没有十分在意,他现在的目标是统一天下,而不是和他的父亲斗气儿。 “只要这三分之一就足够了”。巴牛淡定的说道:“我们很可能都用不到它的全部”。他看着黎煜明逐渐变化的脸,继续说道:“我所做出的预算,都是要在一般情况之下的几倍,因为事有偶然,我们不能保证一帆风顺。若按一般情况来算,现在秋山半岛的积蓄,几乎可以支持到战争结束”。 这绝不可能,他是在刻意回避现实,以达到他出兵的目的!――这是黎煜明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却无法表露出来,出兵的决议是他决定的,在没有绝对的理由的情况之下,他是不能轻易否定他自己的决定的。 “你说的战争的结束,是怎么样儿一种结束呢?是收回东铎,还是兼并鸣沙山,或者是消灭康乐,统一九州”?黎煜明虽然输了一阵,还是心有不甘,他还是想要在这个问题上提出一个自以为稳操胜券的难题,但这一次,他的计划却落空了,和他预料的不同,巴牛这次,是选择了一个最小的目标。 “收复东铎”!这句话几乎不像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儿,让两个人都感到十分别扭,事实上,让他说出这句话的,的确不是他自己,而是柳传志。 “你打算怎么和你父亲说呢”?备战会议只有三个人参加:巴牛、柳传志和盛世源。在做完了所有的计算之后,柳传志看着巴牛,意味深长的问道。 “当然是如实汇报了”。巴牛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以为,他的父亲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即便是再大的困难,也会和他一起去克服。 柳传志却是个老狐狸,他早就看出了黎煜明的心思,他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做出了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决定,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绝不会放过。 “预算方面你可以如实汇报,但你的目的却不可以如实的告诉他”! 柳传志如此坚定的话语,让巴牛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们的预算虽然数字庞大,并不是在后期不可以解决的,只不过是在前期比较困难而已。我想父亲他也一定能够理解的”。 “你父亲根本就不会去想,也不太可能有耐心听你解释”! 巴牛是个聪明人,柳传志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沉思了一下,还是想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父亲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不太可能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我想,只要我能把事情分析清楚,他自然也能够明白。――这件事情,本就没什么太多曲折的地方”。 “那是你想,你父亲却绝不可能这样儿想”!柳传志依然十分坚决的说道:“你父亲并不同意出兵,他过惯了安稳的日子,想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我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之下答应了你,但那绝不是他的本心。一旦你把困难先摆在前头,让他抓住把柄,他就会从这一点上找到突破口,完全否定你的计划”。 “这……”?巴牛知道他所言非虚,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可是事实如此,要欺骗他,似乎也有所不妥”。 “也用不着欺骗他”。柳传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露出了他那副老狐狸的表情:“你只要把目标的一小部分告诉他就可以了”。 “你是说……”? “东铎!如果你想要能够顺利出兵,这次的目标,就只能是东铎”! 所以,巴牛给黎煜明的回答也是东铎。这让黎煜明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你最初不是说东铎可以以突袭取之,然后顺势而下,便可全取鸣沙山,之后再伺机而动,攻取康乐,十几年间,就有机会统一九州大陆吗”?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现在他不得不给自己的这个谎言找一个十分贴切的理由:“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先收复东铎,然后巩固根基,再伺机而动,应该是比较稳妥的方案”。 黎煜明当然不相信他的谎言,但他很清楚,巴牛既然选择了在他面前撒谎,就不可能让他抓住把柄。 “若如此,军队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呢”?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依我看,有十万人也就足矣了。这样儿不但可以减少开支的,秋山半岛的安全也可以得到巩固,毕竟只有七万五千人的守护,还是显得太单薄了一些。深根故本才能枝繁叶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还是想要阻拦他,只不过所用的方法进行了改变。巴牛很庆幸自己听了柳传志的话,否则,现在的对话根本就不会发生。 “凡事以万全为上,十五万人,对于去攻取一个国家,并不算多。康乐人对东铎的几次侵略,都不少于二十万,甚至更多。这不是因为他们地广人多,想要以人数儿取胜,实是因为东铎这样儿一个同样儿幅员辽阔的国家,,要想击败它,并非易事。我们此次去,是要占领东铎,这和一般的战争还不一样儿。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都是两军对垒,强者胜。但要占领一个国家,不仅仅是要击溃敌人,还要守住成果,这样儿就不得不把原有的兵力分出一部分去守城,以次递减,到了最后,恐怕是连守城的军队都不够用,更不用说去征伐了。这十五万人,是我们在详细的推论之后,才最终确定下来的,并不是一想之间的偶尔决定。至于留下来的七万五千人,也同样儿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与反复推校的结果。当然,凡事都有意外,也都有风险,父亲既然决定了要东征,这种小小的风险,自然也是考虑过了的,我相信您也一定承担得起”。 他最后的这几句话,把黎煜明说得哑口无言,最初的提议的确是巴牛提出来的,但最终的决定却是黎煜明所做出的,在没有明确的证据面前,出尔反尔,显然是不可能的。 黎煜明心里愤怒,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既使是在只有他们父子两个人的情况之下,依然没有表露出。他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样儿的风险,我还是承担得起的,更大的风险,我也承担得起。不过,我怕你承担不起,毕竟军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会变化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楚”。 他所说的风险,当然不是军事上的,这一点,巴牛当然也十分清楚,不过,他已经没有退路,无论有没有这次行动,他的风险都已经存在。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兵 黎煜明最终还是把出兵的人数儿,限制在了十万人。他很了解巴牛,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他并不想限制他,但他必须确保自己的安全。 十万人虽然是捉襟见肘,但要夺取东铎,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他们首先在商山港登陆,现在的商山港守将是康乐人于会文,他和于海田是亲叔伯兄弟,但两个人的能力却相去甚远。这个人完全就是个武夫,冲锋陷阵可以,独守一方却负担不起。自他上任以来,商山港动乱不断,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巴牛的军队在登陆之后,甚至都没有和他正面交锋,直接绕到了他的背后。然后,留下盛世源的一个军,率领其他人就直奔京都了。 于会文虽然生得鲁莽,却也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这种轻视,这一点,让他有些愤怒。作为一个武将,不战而败,显然是极其耻辱的事情。他决定与盛世源决一胜负,从实力上来讲,他也是略占优势的,盛世源只有两万五千人,而他有三万人,并且他是以逸待劳。但他的方式却值得商榷,他选择了和他正面交锋,在他的自信面前,盛世源的两万五千人不值一提。 这场战役,可以说是康乐人对康乐人的战争。从统帅到将佐,再到士兵,双方都是实实在在的康乐人。但现在的盛世源,不仅仅是一个康乐人,他的属下,也不再属于康乐。 这场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的正面对决,最终成了单方面的屠杀。盛世源的军队,从楚雨荨时代就是仅次于毁灭之师的精锐部队,而于文会的部队,也就是第二次动员令之后拼凑起来的,没有经过特别训练的普通部队了。他们的组成本身就良莠不齐,后来的训练也没有跟上。双方刚一接触,他们就被盛世源的气势摄伏了,他们看着潮水般涌来的人马,一个个面如土色,双腿发软。很快,第一个人动了,但他是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之下,自己动的,而他动的方向,当然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有一个人动,其他的人就会跟着动,很快,整个儿左翼就溃不成军。右翼也站不住阵脚,整体向后退了下来。 于会文虽然不是宿将,但在临阵的经验上却并不少,他虽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既然出现了,就不能及时解决。他首先命令弓箭手退到了阵型的后方,这样儿一来,所有退缩的人,都会被弓箭手射死。接着,他命令盾牌手支起盾牌,然后,让他的长枪队藏在盾牌之后,支起长枪,来面对盛世源的骑兵。 盛世源的第一次冲锋就这样儿败退了下来,但他已经在这场战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于会文的中军虽然暂时稳住了阵脚,没有左右翼的保护,无异于孤军奋战。 盛世源重新调整了阵型,让弓箭手在前,骑兵在后,形成一个半包围的状态,缓缓的向于会文的中军推进。这种方式,有点儿欺人太甚,但于会文毫无办法。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撤退,要么冲锋。但无论是撤退还是冲锋,都意味着要动。而动,是现在的大忌。 他的军心已经动了,之所以现在还能保持住阵型儿,完全是迫于形势。他们无法前进,前进意味着与强敌交锋,同时也无法后退,后面是弓箭手。 于会文的令旗终于挥动了起来,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他没有选择撤退,而是选择了进攻。在他的带领之下,骑兵冲在了最前面。也许是他那种拼命的精神感染了他的部下,这些人几乎在一瞬间忘记了实力上的差距,又重新拾回了信心,发了疯一样儿冲向盛世源的中军。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弱势群体永远是弱势群体,注定了被屠杀。如雨一般的箭从空中降落,片刻之间,死伤一片。接着,又是一阵箭雨。在强弓劲弩的阻击之下,于会文的部队伤亡惨重,但最终,他们还是冲到了盛世源的中军。 盛世源在楼车之上,看到于会文如此勇猛,不禁心生怜悯,见到他冲到阵前,于是下令放开一角儿,让于会文冲进来,然后分别派出十几员战将,轮番与他对战,想要用车轮战的方式,消耗他的体力,然后生擒活捉。 于会文越战越勇,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是他的属下越来越少,真有可能是把盛世源的中军冲散。不过,随着他身边的人不断阵亡,他也很快陷入了重围。盛世源的军队一重重的包围过来,转瞬之间,他就陷入了汪洋大海。 他已经满身是血,双眼通红,并且,他的身边也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但盛世源还是要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他让属下停止了进攻,然后分开人群,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包围圈之内,向于会文一抱拳:“于将军别来无恙”? 两个人曾经同殿为臣,虽然不是特别熟悉,还是能够认得。于会文见他一身华服,器宇轩昂,以战胜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盛将军别来无恙”!于会文马上回礼,从气势上,并没有退却。 盛世源见他如此,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但他还是要试一试,于是说道:“将军的父辈,与在下虽非莫逆,却也算知心,当初也曾为康乐担忧,为命运慨叹,想不到如今两军阵前,你我竟然兵戎相见,要拼个你死我活,实在是让人感慨”。 于会文不是铁石心肠,听他说到自己的父辈们,心中也是一阵激荡:“家父虽非名将是忠臣,虽是英年早逝,却也死得其所。如今在下能够追随先人踪迹,为国捐躯,也是死而无憾,只是在下想拜托阁下一件事,希望阁下看在与先父的交情上能够答应”。 盛世源听到他说到忠臣两个字的时候,不禁脸上一红,听他要拜托自己一件事,的时候,便知道他一定会暗含机锋,但还是答应了他:“阁下尽管请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自然会尽力而为”。 “好”!于会文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是一个康乐人,死也要做一个康乐人,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后,您在埋葬我的时候,能够给我穿上一身康乐人的衣服”。 盛世源点了点头:“然后呢”? “商山港是我的驻地,我活着没有守住它,但死了之后,依然希望守在这里,所以我希望,您就把我埋在这里,我战死的这个地方,无须挪动半步”。 盛世源的眼睛里,含满了悲悯的泪光,他虽然没有他那样儿的气节,但对于他的感情,还是能够理解的。 “这些,我都可以答应你。最后,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最后的要求”,于会文也同样儿现出了悲哀的目光,缓缓的抬起头,望着远方,然后说道:“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烈士,只是个战败的将令,为此,我希望您不要为我树碑立传,只以平民的规格来埋葬,不封不树,再有,就是不要把我的葬地告诉给其他人,只告诉我的儿子,让他每年来看看我就可以了”。 盛世源这一次,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里已经答应了他,于是,于会文满意的笑了。就在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一注鲜血自他的项上直蹿出来,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他就抽搐着倒下了。 英雄的死也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死亡后的尸体也不会太好看。十几具同样儿不怎么好看的尸体,十几个扭曲的脸,但对于现在的旁观者来说,这种丑陋却充满了悲壮。盛世源果然没有食言,完全按照于会文的要求去做了,唯一不同的是,这片土地,不止埋葬了他自己,还有另外十几个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蒋敦豪 巴牛的这支队伍足够强大,以至于路上的各路势力都没有人敢出来阻拦。但他并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在经过每一个地区的时候,都会提前支会当地的各个势力,与他们进行最彻底的沟通。彻底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同时,给他们三个选择:与自己为敌、投降与合作。 第一个选择,基本上没有人敢于尝试,即便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比起巴牛的队伍,还是不值一提,这一点,他们自己很清楚。第二个选择的人就比较多了,很多比较弱小的势力,在当地的竞争中都不是占据绝对的优势,投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而比较大一点儿的势力,则选择了合作。合作的方式是多种多样儿的,可以是随军,也可以不随军,但都必须完全听从巴牛的调遣,重新给自己定位。在大多数的情况之下,巴牛都会就可能的听从对方的意见,除了两个人,一个是邱园府的太守蒋敦豪,一个是芦岭府的太守薛长锐。 蒋敦豪原本就是东铎人,出生在京都,是麦家王朝时期的一个地方小官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也没有什么势力,因此上在任上,一坐就是十年。唯一改变他命运的,是那次终极武器的袭击。当时东铎王朝给各个地方都发放了避难令,但遵守这一法令的人很少。特别是避难令措辞比较严谨,很多人都没有从中看出其中真正的含义。但蒋敦豪福至心灵,偶然间开了窍儿,他特别胆小的个性,在这个时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他不但嗅出了其中的危险,还特别确定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并且,他很敏感的想到了这次避难的原因,很可能是终极武器。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种推论当然是极其荒谬的,尤其是在普通的百姓之中,他们根本就不把权威看做一回事,特别是他这样儿毫无建树的地方官。所以,他动员了几次,都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去避难。 蒋敦豪还有一个性格,就是国家的法令必须遵守,这可能也和他的胆小有关。为了执行国家的避难令,他第一次在民众中强硬了一次,下令郡中的所有人必须在三天之内到指定地点集合,否则就采取强硬措施。 他的措施足够强硬,只要是没有按时前去报到的人,第一天进行了警告,第二天就要派人绑缚着前去了,到了第三天,那就要烧屋子了。这种不计后果的方法,的确起到了特别的效果,所以在几天之内,他制下的民众就全都迁移到了山里,也就在他们刚刚安顿好之后,康乐人的终极武器就到来了,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家园被夷为平地,亲身感受到了那种几乎被毁灭的恐惧。并由此诞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那就是对蒋敦豪的完全崇拜。 当第一个人跪下去之后,一片人就跪了下去,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他们的神。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被视为神迹的出现。这个极其普通的人,也瞬间不再普通。 当他们从山上下来,已经是三年以后,他们第一次看到康乐人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康乐人的军队,因此上知道终极武器的威胁已经彻底消除。不过,他们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那里已经不属于他们。在蒋敦豪的带领之下,他们在离邱园府十几公里的密林里,秘密的开发了一片土地。最初,蒋敦豪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他只是个避难的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就已经足够。但随着土地的开发,营寨的形成,很多在那次大灾难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都慕名而来,几年之间,他们的人数儿就达到了上万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就有了一些野心。 他的手下,有两个极其有名的人,一个是原京都守备部队的领内戍卫长马旭东,他是陆星河最信任的属下之一,每次他出征,都要把京都的守卫工作交给他。在那次大难之中,他一直守在麦铁杖的身边,直到他被终极武器的余毒感染,不幸离世。麦家其他的人,以及在避难所的其他人也都感染了这种病毒,最后剩下来的,几乎没有几个,他是其中的一个。但失去了麦家王朝,他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义,唯一让他和能够坚持下去的,是对于陆星河的信任,他相信陆星河一定躲过了这场灾难,他也一定能找到他。 康乐人的大军进城之后,他就没有了躲藏的地方,在偶然的情况之下,他听说了邱园府这个地方,以及蒋敦豪的传说。于是他不远千里的奔赴到这里,并和他进行了深入的交谈。通过这次交谈,他得出一个结论:蒋敦豪是个极其普通的人,但他却是一个对国家忠诚,对人民负责的人,仅凭这些,就让他留了下来。 另一个人,来头就更大了,他就是三老之一,与石斛同殿为臣的屠苏。在那次大灾难发生的时候,他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了京都。也正是这个偶然的原因,让他躲过了一劫。 麦家王朝覆灭之后,他也受到了康乐人的威胁,不得不选择一个地方来避难,那么,这个一直被传说的地方,就成了他唯一的归宿。两个人在这个地方相遇,也就都安顿了下来。 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朝廷中的重臣,才能远胜于蒋敦豪,却仍然愿意屈居人下,做一个陪臣,并忠心不二的为他出谋划策,这还是出于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是剩下来的东铎人,很可能只有这么多,他们想要保住这份儿实力,另一方面,蒋敦豪这个人,虽然能力有限,但对属下却极好,尤其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一直对他们尊敬有加,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两个人,对他们毫无防备之心。这种以诚待人的态度,让他们也愿意对他付出忠心。 康乐人在邱园府设置了府尹之后,也对他们进行过扫荡,让他们损失了一部分人,于是在这次灾难之后,他们就建立了自己的军队,开始和邱园府的守备楚稼君周旋,不断的对周边地区进行骚扰。几年的时间里,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大。就在这个时候,秋山半岛上,发生了一件影响了整个儿九州大陆的事情,巴牛的军队击溃了楚雨荨的六十万大军,康乐人全军覆没,楚雨荨也葬身海底。 这个消息,让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希望。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各地的起义军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仅邱园府一地,就有十几股势力。但这些势力,都远远没有蒋敦豪的实力强大,人数儿也相差悬殊。可以说,他们是唯一一个足以威胁到邱园府守备楚稼君的。 楚稼君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率先对蒋敦豪的部队发起了攻击,双方在邱园府唯一的一块平原上进行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大决战,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蒋敦豪取得了胜利,楚稼君败回邱园府,并从此一蹶不振。 蒋敦豪的大军开进邱园府的时候,楚稼君已经病入膏肓,随着得胜鼓在殿前响起,他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遗憾,带着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自此之后,蒋敦豪就成了这里的主人,他自封为太守,马旭东为左将军,领内卫长。屠苏为右将军,领内政大臣。他们的军队,也由原来的一万多人,增加到了五万人。等到巴牛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独立的整体,装备精良,士气正盛。 “别人都怕他,我却不怕他”!蒋敦豪把巴牛写给他的信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面带微笑的对使者说道:“他私自建国,独霸秋山半岛,对王家安危不闻不问,是为臣不忠。如今又要以武力来夺取东铎,简直是大逆不道。你回去告诉他,对于他这样儿的逆臣,我无意与他合作,更不会投降于他。如果他真有能力,那就让他在战场上说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坚守 这是巴牛进入东铎之后,所遇到的第二个障碍,第一个是于会文。和于会文不同的是,这次给他带来麻烦的,是东铎人。康乐人是他们的敌人,用任何手段都不为过,但东铎人却是他们自己人,对自己人的处理的,需要格外谨慎。所以,当使者把蒋敦豪的话带给他之后,他并没有急于答复。战争也许是蒋敦豪期望的,却绝不是巴牛所期望。 一连几天,巴牛的大营里都毫无动静,他们就像来此露营的一样儿,既不急于前进,也不急于后退。同时,更不急于解决问题,他们只是在等,至于是在等什么,蒋敦豪无法知道,他的两个用臣也无法知道。但他们却知道一点,他们不是巴牛的对手,因此,尽管心存怀疑,仍然闭门不出,不敢去做一下试探。这和巴牛所预料到的情况基本一致,他算准了蒋敦豪不敢贸然行动,所以,选择了一招儿险棋。他让柳南山打着他的旗号,驻扎在大营,自己则率领其它的队伍绕到邱园府的背后,占领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粮仓,也就是那片森林。 腹心之疾,需用急药,这一点,马旭东和屠苏比蒋敦豪更清楚,但最终的选择权,却在蒋敦豪的手里。蒋敦豪这个人,哪样儿都好,就是胆小。胆小的人,难免临事退缩,尤其是在这样儿的关键时刻。 “如果我们出城,很可能会坠入敌人的陷阱。尤其是在不知道他们的主力是在哪一个地方的情况之下”。他的分析十分有道理,却不够深切。 “以黎九元的能力,在完全占据主动的情况之下,没有选择和我们直面对决,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屠苏敲着桌子说道。 蒋敦豪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于是问道:“他的实力的确比我们强,但我们是守城,他们是仰攻,这种优势几乎就不存在了。你所说的完全占据主动,是不是言过其实?至于说他不能和我们发生直面对决,这一点,我就更不能理解了”。 屠苏只好把话掰开来跟他说:“邱园府的城池有多坚固,太守大人想必十分清楚,我们也十分清楚。这样儿的城池,面对黎九元的虎狼之师,几乎是形同虚设,――我这么说,太守大人你应该不会反对”。 这一点蒋敦豪当然不会反驳,他也无法反驳,他胆子小,却并不糊涂。 “我们的军队,更多的是由农民组成,说到底,还不算是完完全全的正规军,和黎九元这样儿久经沙场的精锐部队相比,无异于将羊驱狼,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一点,蒋敦豪同样儿不能反驳。 “综合这两个原因,我们与他对敌,几乎是毫无胜算,这一点,我清楚,太守大人清楚,他自然也十分清楚。而他之所以放弃了这样儿一个最简单的方式,选择袭取我们的粮草,那目的,自然是要迫使我们投降,从而避免与我们正面交锋”。 蒋敦豪静静的听着,他最大的优点也在这里,――能够听取别人的意见,并虚心采纳。 屠苏见到他脸色的变化,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他这样儿做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我们都是东铎人”。 “那有什么区别呢”?蒋敦豪又不明白了,好在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什么架子,不明白了就问。 “区别很大”!屠苏极其认真的说道:“从昨天得到的消息来看,商山港守将楚稼君已经战败身亡,他的大部分军队也遭遇了屠杀。黎九元能杀了楚稼君,自然也能够杀了我们,而他没有这样儿做,只是因为,楚稼君是康乐人,我们是东铎人。我们是东铎人,他也是东铎人,东铎人可以杀康乐人,却决不能杀东铎人,这就是他的想法”。 “这个想法很对啊”?蒋敦豪点了点头说道:“东铎人如果自相残杀,那还谈什么复国,谈什么复仇呢”? “这样儿说当然没有错,但黎九元的目的,和我们却并不一样儿”!他目光锐利的盯着蒋敦豪,继续说道:“他虽然也是东铎人,但他的目的是要自己来做东铎的主人,我们的目的是要恢复麦家王朝”! 蒋敦豪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简单的道理,用如此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谁还能够不明白呢?但他还是有些问题无法理解:“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如你所说,要得到邱园府,他只要攻城就可以了,我们根本拦不住他。要继续前进,也可以绕道而行,我们也没有能力袭击他的背后,他干嘛非要收服我们呢”? 屠苏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太守大人真的想不明白”? 蒋敦豪摇了摇头。 “为了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 “对,收买人心”!屠苏坚定的点了点头:“想要统一东铎,甚至统一天下,光凭杀戮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一点,他很早就十分清楚了,所以他收服了盛世源,并对他进行重用。这后来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很多康乐人都在战败之后投降了他,成为了他的部下。他要收服我们,也是同样儿的道理,但意义却完全不同。康乐人是他的敌人,收服他们,只是为了为他所用。东铎人却是他的族人,东铎是他的家,他在秋山半岛那样儿的弹丸之地,无法伸展开四肢,只有东铎这样儿广阔的土地,才可以让他大展宏图。他是想要把东铎作为他的根据地,只要根据地足够牢固,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而唯一能够保持这种牢固的方法,那就是用最可靠的人,东铎人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最可靠的人。他如果收服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东铎人来投靠他,成为他的根系。相反,他要是用武力碾压了我们,那么大多数的东铎人都会视他为敌,最少也会保持观望的态度,那样儿一来,就算他统一了东铎,却是一个局面随时都会发生变化的东铎,想要去征服天下,那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蒋敦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黎九元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野心,与他的能力,的确是天下少有。这样儿的一个人,我们又怎么能够阻止得了呢”? 屠苏也不禁沉默下来,蒋敦豪所说的,的确是事实,他们根本无法阻止巴牛的计划,想要恢复麦家王朝,也几乎是痴人说梦。但他还是要做最后一搏。 “我们的机会的确不大,但并不是没有”。屠苏语气沉重的说道:“但却需要极大的勇气”。 一提到勇气两个字,蒋敦豪的心就颤抖了一下:“要什么样儿的勇气呢”? “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勇气”!他知道这句话会吓到蒋敦豪,便立刻解释说:“当然,也不是要和他真的同归于尽,我说的是这种勇气,真正的谋略,却用不到生死拼杀”。 蒋敦豪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看着屠苏,希望他尽快的给他一个解释。他也果然很快给出了答案:“黎九元既然想困住我们,我们不妨就让他去困。但他的大营,却还是在我们的城外,我的建议,是集中所有的兵力,对他的大营进行突袭。这当然是十分冒险的,因为我们不知道负责防守大营的主将是谁,他们的兵力是多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救援,会不会有埋伏。不过,只要我们能够击溃面前的敌人,森林中的敌人自然也就不击自溃。这是个风险极大的方案,却也是最可行的方案。不知道太守大人,您愿不愿意尝试着呢”? 他当然不愿意,现在,无论是谁,都休想让他离开邱园府半步。自从巴牛的大军在城下驻扎之后,他就对自己的安危保持着警觉,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动心。他又怎么可能去以身犯险呢? “这个……,容我们以后再说。我们现在的储备,至少还可以坚持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也许黎九元就撤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