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种田:福运娇娘美又飒》 第1章 她回来了 “裴若岁!你个死丫头,你也不瞅瞅什么时辰了,你还在炕上赖着?!” “老娘和云云的早饭呢?你是不是想饿死我们娘俩,你好把我们的银两都夺走啊?” “好啊你,还不吭声,真是老娘给了你脸了!” 嘈杂的辱骂声缭绕在裴若岁耳旁,像针似的扎进她的脑袋里。 她轻轻抬手,以手掌挡了挡从窗外照进来的日光,半眯着眼,才算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妇人虽穿着锦绣缎面缝制的棉袄,可肥胖的身体像一条肉虫不停扭动着,搭上她凶神恶煞的表情,丑陋极了。 但对她来说,却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你还敢盯着我看?信不信老娘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还不起来去干活儿,傻愣着做什么?我们家可不养闲人!”妇人扬起手里倒攥着的鸡毛掸子,作势便要打在裴若岁的身上。 谁知鸡毛掸子却不受控制地,停在了距离小姑娘一尺外的地方。她纤细的手指紧握,任凭大娘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妇人的眼珠子瞪得浑圆,少女的下巴尖尖的,脸上没有半点肉,连面色也是苍白得很,分明还是从前那个病弱的裴若岁! 可她是怎么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的? 裴若岁抿了下唇,手上稍稍用力,便已将鸡毛掸子夺了过来。 “如果你是真的快要饿死了,就没时间在我这里叫嚣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湛,看得妇人心里一惊。 正晃神的功夫,那鸡毛掸子就已重重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力度甚至丝毫不逊色于钱翠花自己,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肥肉都颤抖起来。 “哎哟,裴若岁,你还反了天了?信不信我把这事儿上报你嫡母,让你这辈子都只能困在良田村!” 妇人见打不过她,顿时怒火中烧,逞起口舌之快,威胁她说。 裴若岁并不理会她,手下的动作却是愈发狠厉。 “裴若岁!你是不是疯魔了?裴家死丫头疯了,要打死她老婶子了啊!大家快来看看啊!”妇人脚下抹油,一边叫嚷着,一边冲出了房间。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庭院里,想必是去村子里拉援兵去了。 裴若岁并没有追出去,随手将鸡毛掸子放在了炕上,冷风呼呼地从窗户外灌进来,而她的房间,炕却是凉的,压根没有烧起来。 炕上的棉被破破烂烂,几乎可以看得清里面填充着的薄薄一层败絮。她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差不多的夹袄。 时隔多年,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前世,她便是京中工部侍郎裴廉的嫡女。 嫡女本该受尽无限宠爱,可她娘亲早逝,续弦的嫡母钱纯华待她不善,以她天生病弱需静养的理由,将她送到了这穷乡僻壤,让远方表亲钱翠花代为照顾。 她那亲爹裴廉,偏生是个惧内的,对于她嫡母这番作为是半声不敢吭。 从此,钱翠花便更加肆无忌惮,连裴府补贴给裴若岁的银两,也通通占了去。 更别说什么丝绸锦缎和精细吃食了,也是落不到半分,而且还要被钱翠花毒打奴役,包揽了家中所有的粗活重活。 而那钱翠花一家却都养的白白胖胖。 后来,她回了帝京,也依旧水深火热。那嫡母买通了道士,散播她克夫的谣言,导致帝京世家子弟根本无人愿意求娶她,又因嫡母作祟,最后只得嫁给了“恶名在外”的锦衣卫使江沐之。 没想到,江沐之并非谣传中的大恶人,他们成亲后举案齐眉,渐渐心意相通。 但她父亲却陷害江沐之投敌叛国,她自知病弱命不久矣,便替了江沐之的罪,希望他能有机会完成他的未竟之事。 她死于火刑,死后意外去到了一个陌生的高科技时代,没想到,如今她又回来了。 裴若岁捻了捻指尖,而今她回来了,是断然不会再过从前那样的窝囊日子的。 “村长,刘大婶,孙大爷……你们可得救救我啊,裴若岁那个死丫头疯了!她要杀了我啊!” “你们看,你们看,我这胳膊上的红印子,都是刚才被她打的!”钱翠花撸起袖子,给周围的一圈人展示着自己受的伤。 “这要是真的,那裴若岁可太不像话了!翠花你到底也是她的长辈,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对你大打出手啊!” “就是,就是啊!”一众村民们连连附和说。 “要我说啊,人家是帝京来的,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吃得了咱们农村人的苦哩?” “嘁,那这就是她打长辈的理由了?我呸!这没大没小的样子,要搁在我家,早就被我家老头子打得皮开肉绽了!” 钱翠花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卖惨哭诉说:“我哪里没有照顾着她啊,连半点苦活儿累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做,可这死丫头竟然恩将仇报!” “唉,没良心,真是没良心啊!”大家纷纷感叹。 村长王平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都先别吵了,先去看看裴丫头,听听她怎么说。” 刚一走进屋里,村民们便看到了那道瘦弱身影,她的脊背单薄而又柔软,给人一种极易碎的感觉。 “裴丫头,你钱婶说,你拿鸡毛掸子打了她,有这事儿吗?”王平小心翼翼地转到裴若岁面前,轻声细语地问。 “村长,这还用问吗?你瞧瞧我这家里还有谁?大云和二云都在自己房间补衣裳呢,除了她,还有谁能打了我?” 钱翠花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裴若岁的鼻子便开骂:“你这个养不熟的野狼崽子,早知道你今天会这么对我,我当初就该把你扔到山沟沟里,让你自生自灭!” 王平瞪了她一眼,“你别吓着孩子。” “裴丫头啊,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村长伯伯啊,别憋在心里头。” 裴若岁眉眼低垂着,手指绞着夹袄的衣角,任凭村长如何安慰,都不肯出声回应。 屋子里的村民一个比一个性子冲,急得在房间里直转磨。 “裴丫头你倒是说啊,难不成是你钱婶欺负了你不成?” “你如实告诉我们,不管怎么着,村长都会做出个公平的决断来的,绝不会偏着谁护着谁的!” “就是啊,你这丫头,说啊!” 第2章 恰到好处扮演受害者,钱翠花被斥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少女畏惧地抬眼看了看钱翠花,很快就又收回了目光,瘦弱的身躯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半晌后,她才哽咽着开口:“村长伯伯,我没有打钱婶,我也打不了钱婶。”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盯着瘦小无力的裴若岁看了一会儿,又瞄了几眼体壮如牛的钱翠花,心里瞬间有了判断。 良久后,终于有人先出了声:“裴丫头说得对啊,她那么小那么瘦,怎么可能把钱翠花打成那样啊?” “说得是啊,老赵家的,你是不是唬我们大家伙的啊?”钱翠花的丈夫姓赵,村里人有时也这么叫她。 “刚才大家还真被你说得相信了,这会儿一看裴丫头,嘿,我们心里可就有数咯。” 钱翠花顿时急了,“村长,这死丫头真的打了我!不然我这胳膊能是自己打的吗?你们可别忘了,狗急了还跳墙呢!” “老赵家的,你这话说得过分了,怎么能将人家裴丫头比作是狗呢?”有大娘听不下去了,指责她说。 裴若岁将袖子微微往上挽了挽,胳膊上交错斑驳的伤痕便都浮现在村民面前,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痂,有的还泛着淤青,显然是不久前才被打出来的。 “钱婶,若岁怎么可能打得了你呢?”她双眸清湛,目不转睛地盯着钱翠花看,“若岁知道钱婶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嫌弃我体弱,不能帮家里干更多的农活儿。” “可我已经把本家补贴的银两和吃穿用度全都交给你了,你说让我帮着家里洗衣服做饭挑水,我也从来都是没拒绝过的……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呀,钱婶,你还要我怎么做呢?” 话音落下,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钱翠花身上,有震惊的、有不解的、有愤恨的、更有嫌弃不齿的。 村长王平的脸色也黑了下来,连名带姓地叫道:“钱翠花!这事儿你怎么解释!” 钱翠花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裴若岁,似是完全没想到素来软弱无能,任她们欺压打骂的病秧子,这会儿竟然把所有事情都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了! 还是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儿。 “村长,她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对她多好,村民们都是知道的啊!”钱翠花迫不及待地想要自证清白。 裴若岁眨了眨眼睛,并不说话。 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同情弱者,而此时,在她证据确凿的指证下,加之钱翠花刚才失了信誉,村民们无疑是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只需要恰到好处地扮演一个受害者。 “够了!”王平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对着钱翠花一番怒斥:“钱翠花,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人家裴家每年给你多少银子,你竟然还要做这种的事情!简直是丢了我们良田村所有人的脸面!” “裴丫头,你要不先来我家住一阵子?”王平缓了缓,又温声问裴若岁。 钱翠花咬紧了牙,暗地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就他们才会觉得裴家是真心希望裴若岁来这里养病的。 若真是疼爱,哪里舍得她来这种穷乡僻壤遭罪?更别说,就连自己的远方亲戚钱纯华都发话说:不必刻意照料,让裴若岁过寻常农家女的日子就好。 自己分明是收钱按规矩办事的,怪就怪这群瞎了眼的村民,不懂得贵族世家的秘辛,还要站在正义的一方来指责自己! 她看了看围成一圈的村民,没有哪个是不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而那始作俑者裴若岁,则依旧是安安静静坐在炕上,神色平静地盯着自己看。 小姑娘下巴尖尖的,瘦得两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脸色蜡黄蜡黄的,瞧着还是从前那般软弱的模样。 但那双黑湛湛的眸子却明亮干净,仿佛能把一切都看透,平淡如水的目光下似有暗流淌过。 钱翠花后退了半步,他们人多势众,自己要是硬挺着必然是会吃亏的。 更别说,裴若岁要是真被别人接走养着,那她不就没得油水可以捞了? 她坏,但并不蠢。 “村长,我这不也是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嘛。”她干巴巴地笑着,“仅此一次,我以后定然是不会再犯了,我保证。” “裴若岁这在我们家住了好多年了,也习惯了,您说是不是?”钱翠花自是舍不得裴若岁这个钱罐子的。 至于裴若岁刚才拿鸡毛掸子打她的事情,哪有银子更重要呢? 而且,她镇不住裴若岁,还有她男人呢,他们一家子合起来,还能制不住这么一个小娃娃? 这到嘴的鸭子,她是绝对不能让它跑了的。 钱翠花此言一出,一屋子大叔大婶听不下去了。 “钱翠花,你真够不要脸的!说什么习惯了,不就是贪人家裴家给的银两吗?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一身厚棉袄,都是坑了人家的银子做的?你再看看裴丫头穿的,都是败了的棉絮,你摸摸你的良心,说得出来还让裴丫头住你家的话?” “就是的,这寒冬腊月的天儿,裴丫头身体又不好,怎么受得了的!” “真当你那点心眼,咱们村里人都不懂呢?别把别人当傻子,否则你就是最傻的那个!” 钱翠花一时哑口无言。 “行了,别吵了。”最后到底是村长王平站出来主持了大局,“任凭你们再怎么说,那也都是你们的想法,我们还是要问问裴丫头的意见。”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裴若岁。 裴若岁一一看过了房间里的所有人,目光最后停在了钱翠花的身上。 既然有能和钱翠花彻底断了关系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她再也不是前世的自己,整天只想着熬过钱翠花的为难,总有一日能被裴家接回去,继续做她的世家嫡女。 她要摆脱这些极品亲戚,利用自己在未来时代获得的一切,种田经商,发家致富。 有了足够强大的经济实力后,她也能保护好自己,还有……她想保护的人。 “村长伯伯,我不想再和钱婶住在一起了,我害怕。”她拉了拉王平的衣角,一双雾气蒙蒙的眸子我见犹怜,任谁看了,也舍不得她受半点欺负。 第3章 拿回母亲遗物 “好好好,那就去伯伯家住好不好呀?”村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村长大哥,不如来我家,我记着你家房子都住满了,我家,我家还有一间空房哩!”刘大婶率先招呼了声。 “刘婶,您别也是为了裴家那些银子去的?” “你刘婶我是那样的人?这十里八乡的,有谁不知道你刘婶我的为人?”刘婶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当下就反驳说。 “有空房的人家多了去了,还能都让裴丫头去住不成?” “诶,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嘛?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未来都有福气呐!” 百家饭,有时指初生的小孩,经常在朋友、邻居家里吃东西,而且吃的家数很多,也有时指乞讨。 不过村民所言的百家饭,并非这二者,而是说农村某一家某一户的大人外出做工,留下的小孩儿自己做不了饭,便常去其他村民家吃饭。 村长王平沉思了半晌,说:“这事儿具体回头再说,裴丫头遭遇了这些事情,该先让她休息休息的。” “来,裴丫头,村长伯伯带你先去伯伯家吃点东西,暖和暖和,好不好啊?”他对着裴若岁伸出手。 裴若岁:“村长伯伯,您能帮我把我母亲留给我的玉佩要回来吗?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她母亲去世前,曾将这枚玉佩留给她。但她来到良田村后不久,那玉佩便被钱翠花夺了去,前世直到她回帝京,都没能要回来。 眼下既然有了改变的机会,那么这玉佩,于情于理,她也该要回来。 钱翠花的脸色顿时变了,那玉佩是件好宝贝,饶是她不懂玉石,也是能看出来的。 她一直锁在自己的首饰盒里,好好珍藏着,就等着未来找机会卖个好价钱。 “钱翠花!”王平怒不可遏,眼珠子瞪得浑圆,颇有几分怒发冲冠的气势,“你真是良心被狗给吃了,连裴丫头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都要抢!” “丧心病狂!大家伙是造了什么孽,才要和她一个村子的!” “晦气!真够晦气的!” “钱翠花,亏你平时还装出一副热心肠的模样,合着都是糊弄我们的。” 钱翠花:“村长,我没有……” “玉佩在哪儿呢?交出来!”王平又是怒喝一声,震得钱翠花身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 “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钱翠花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王平不放心她,又点了个老实人的名字,“大强子,去看着她,别让她耍什么花招!” “好嘞,平叔您放心。”大强子麻利应下,就紧跟着钱翠花出去了。 钱翠花那前脚刚出门,后脚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她就把玉佩藏起来,告诉村长,玉佩被贼人偷了去。 村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不顾颜面地搜家。 届时,她再找机会将那玉佩卖了去,怎么都是不吃亏的。 谁成想,她还没迈进自己屋子的门,后头大强子就已经跟了上来。 “平叔说了,让我看着你,不能让你耍花招。”大强子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相,说这话时还不自主地挠了挠头。 钱翠花面部表情顿时扭曲了,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但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是想做什么手脚,都不方便下手。也就只能踏踏实实地从怀里掏出把小钥匙,将藏在柜子里的首饰盒摸了出来打开,拿出了那枚玉佩。 她又看了眼大强子,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下,对着大强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一点。 “咋了,钱婶,出了什么问题不?” “强子啊,你瞧见这枚玉佩了没?”钱翠花对着大强子挤眉弄眼。 “瞧见了啊,咋了?”大强子又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这玉佩好得很,若是卖到县里的当铺,少不了能换几百两银子的,你就当没看见它,回头我分你几两怎么样?” 在钱翠花看来,分给大强子几两就已经是自己最大的慈悲了。 “不行。” “那十两?”钱翠花有些肉疼,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大强子生气了,扥上钱翠花的胳膊就往裴若岁房间那边拽,“我知道的,钱婶你这种行为,放在朝廷官员身上,那是叫贿赂!是违反律例的!” “你走,跟我去见村长!”大强子年轻体壮,没费多大力气,就将钱翠花拖到了村长王平面前,然后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说给了大家伙听。 王平身体晃了晃,强忍下怒意,“钱翠花,好,你可真是好啊。把玉佩拿过来,给裴丫头!向她道歉。” “也亏得村长考虑周全,叫大强子跟着去了,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耍心机呢。” “也就是大强子,才能面对银两的诱惑而不动摇,换了我们这儿的其他人啊,可就说不定咯。” “别乱说话,村长还在呢。” “这钱翠花真是给我们良田村丢人现眼,没准儿以前在别的村面前,也干过这事儿,村长你可得狠狠惩罚她啊!” “就是就是,不然我们大家的脸都往哪儿放啊,而且也对不起裴丫头不是?”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俨然将矛头都对准了钱翠花,与他们刚进门时,截然相反。 听着这些话,钱翠花的脸色越来越白,生怕再犹豫下去,又生出什么事端,忙将玉佩塞进了裴若岁怀里。 “裴若岁,这玉佩婶子可给你了,你好好收着,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情,你婶子我可就不负责了啊。” 裴若岁听出钱翠花这是话里有话,八成是想着眼下先把玉佩给了自己,在村里人面前落得个体面。 等回头私底下,再想法设法从自己手里拿回来。 不过钱翠花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裴若岁心底发笑,但面上依旧是柔柔弱弱的模样。 “道歉!”王平又重复了一遍。 钱翠花瞅了眼裴若岁,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村长,你这让我给一个小丫头道歉,我回头哪儿还有什么颜面啊?” “你现在就有了?干出这些肮脏事的时候,你就该知道自己已经是没皮没脸了!” 王平这话一说,人群里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笑了出来。 第4章 跟平伯回家 “裴若岁,这些事儿,是婶子对不住你,你别见怪啊。”钱翠花到底是扭扭捏捏地道了歉。 “希望婶子能长记性,以后别再犯了。”裴若岁下了炕,“村长伯伯,我想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您可以等我一下吗?” “行,行,裴丫头你慢慢收拾,不急的。”王平挥了挥手,“好了,今天辛苦大家伙跑这一趟了,这会儿也快晌午了,各家各户也都该做饭了,大家就都回去。” 村民们都应了声,三两结伴走出去了,还忍不住继续嘀咕着钱翠花这事儿。 “平叔,我留这儿回头和您一块儿走,免得钱婶欺负您。”大强子呵呵笑着,站在一旁,眼神落在钱翠花身上,没有半分游移。 钱翠花咬了咬牙,这大强子,真是坏了她的好事儿了。 裴若岁麻利地将自己的衣物和东西都整理了下,拿布面包起来一系,就成了个简单的包袱。 她往肩上一背,走到王平身边,“村长伯伯,我收拾好了。” “诶,那咱们就回家啊。”王平摸了摸她的头,又回头剜了钱翠花一眼,警告说:“钱翠花,你最好别再去找裴丫头的麻烦,否则村子里必不饶你。” 说完,他招呼上了大强子,这才往外走去。 没多会儿,便到了孙大强家,王平看他一眼,说:“大强子,这会儿也不早了,孙婶腿脚不好,家里又没个人照应着,你就先回去,不用送我们了。” “哎,那行,平叔您路上小心啊!”他爽快应下,小跑着进了家门。 这会儿便只剩下了村长王平和裴若岁二人,裴若岁此时算得了片刻的安宁,便又将过往的记忆细细过了一遍。 这处村庄名叫良田村,然而村里田地的情况,却恰恰与这名字相反,土壤大多贫瘠,种上一年,也没什么好收成。 每年秋收过后的征税,村民们甚至还要倒贴银子进去,日子过得是苦不堪言。 小姑娘抿了抿唇,未来世界的科技十分发达,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空间。因着前世吃不饱、穿不暖的缘故,她在空间里存放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重回古代,空间倒也跟着自己来了,利用她那一整个家底儿的物资,发家致富还是不成问题的。 更别说,她在未来世界还看了不少穿越种田的小说,可以说得上是,深谙此道。 “裴丫头?裴丫头?裴丫头?” 王平连喊了三声,裴若岁才缓过神来,她抿着唇笑了下,“对不住啊,村长伯伯,刚才走神了。” “裴丫头你……”王平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钱婶的事情,可能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帝京裴家也会来接你的,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裴若岁捏了下手指,帝京裴家……那家里也没有几个愿意待她好的,不然她上辈子何至于火生生被火烧死? 不回去也罢,她靠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但这些都不必与村长王平说。 “嗯,谢谢村长伯伯,我知道的。” 王平拍了下她的肩膀,“还叫村长伯伯,裴丫头你也太见外了,叫我平伯就行,村里的小辈儿都这么叫我。” “你在你钱婶家经常不出门,大概是不知道的。回头叫我家艳艳带你去村里转转,顺便认认人。咱们良田村的人,大多都是热心肠的。” 裴若岁连连点头,“谢谢平伯。” “前头便是我家了。”王平领着裴若岁进了家门,就连忙招呼自己的妻儿,“孩儿他娘,良子,艳艳,小顺儿,你们快出来。” 王平这么一嗓子,一家子便都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出门来。 “咋的了,孩儿他爹,出了什么事?”李英子正在洗野菜,仓促擦了擦手,就出来了,手上还挂着水珠。 她刚看到裴若岁就愣在了原地,“裴丫头?” 之前钱翠花闹着说裴若岁打了自己,把村里人都喊过去做主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如何也想不到,这会儿王平会把裴若岁带回家里来。 “是裴丫头,裴丫头,这是你李婶儿。”王平给李英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具体情况回头再告诉她。 裴若岁从善如流,乖乖巧巧地喊道:“李婶儿。” “这是你良子哥。” “良子哥。” “这是你艳艳姐。” “艳艳姐。” “这是你小顺儿弟弟。” “小顺儿弟弟。” 王平一一将家里人给裴若岁做了个介绍,便又打发他们回去各干各的活儿了。 这一路走过来,寒风凛冽,裴若岁早就冻得小脸通红了,未来时代,人体的肉体强度得到改善,她也意外继承了前世的身体强度和武力值,但依旧不怎么挨冻。 王平见她冻得浑身哆嗦,连忙领着她进了北屋,给她搬了个小凳子,叫她坐在火盆边上取暖。 “你那钱婶真是个狠心的,怎么连件厚棉袄都不给你做的?”王平到底是忍不住骂了句。 第5章 摊个鸡蛋补补身子 他们寻常人家虽说做不起太厚的棉袄,但也不至于说拿败絮来给孩子做衣裳,更别说,那钱翠花还拿着裴家给她的银两,结果却如此苛待裴若岁。 裴若岁只是来回搓着手心,并不说话,她的手上早已起了冻疮,这会儿猛乍暖和起来,甚至有些发痒。 “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棉花了,倒有件旧棉衣,虽薄了点,但总好过于你身上这件,等会儿便让你李婶儿给你拿来穿上。” 王平顿了顿,又说:“我去看看你李婶儿饭做得怎么样了,裴丫头你好好歇着。” “哎,谢谢平伯。”裴若岁没有拒绝王平的好意,但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王平的好。 等到她赚到了钱,一定会让所有对她好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北方的冬天很冷,不能做农活儿,村里的男人通常会去镇上做工,女人们则是在家里做些绣活儿,等着改日拿到镇上去卖。 她也得想个法子才行。 王平出了北屋,便直奔西偏屋单独的小厨房,“孩儿他娘,我记着咱家还有件旧棉袄?回头你给找出来,让裴丫头先穿阵子。” “不是说她把翠花给打了么?怎的你还把她领回家来了?”李英子也不应,只转而问他。 王平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她听,说起此事来,依旧是忍不住地吹胡子瞪眼睛,丝毫不掩饰他对钱翠花的嫌弃。 李英子吃了一惊,“那钱翠花怎么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也不觉得亏心!等做完饭吃了饭的,我就去拿那件旧棉衣给裴丫头。” “这孩子也真是可怜。”她又拿了枚鸡蛋,敲碎了打在锅里,“让她补补身子。” 王平笑了,拍了下李英子的肩膀,“就知道你是疼裴丫头的。” “疼归疼,但你还真打算让她一直在咱们家住着不成?”李英子翻炒着鸡蛋,叹了口气,“咱们家可供不起再一个活口儿了。” 王平虽是村长,但家里也不算富裕,所有的银钱都供了二儿子阿荣读私塾,期盼着能有机会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先住几天看着,裴丫头受了那般欺负,总要先缓缓的。等回头裴家送来钱,再问问裴丫头是怎么打算的。”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成。”李英子应了下来。 做好午饭后,李英子就去喊家里人到北屋吃饭。 将一张略显破旧的木桌子摆在刚进门三四步的位置,家里人吃饭总是没那么多讲究的,随便支张桌子凑合凑合就好了。 良田村本就土地贫瘠,年产量极低,年成好的时候,还能余下点。年成不好的时候,都要倒贴银钱进去,各家各户的粮食因此就都少得出奇。 眼下桌上摆着的三个窝窝头,那是家里的男人吃的,他们白日里是要去打柴卖钱的,或是去镇上接个短工来做。 可大门大户招的短工总是少的,无数的人几乎要抢破脑袋。没被人家看上的,也就只能打点柴火卖给专门收柴火的人来赚钱了。 除此之外,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还摆着一碗小米汤,米不多,很稀,里面还放着切成四瓣的山药蛋。 山药蛋,是当地独特的说法,其实就是大家俗称的土豆。 没有足够粮食的时候,他们便先吃家里种的土豆,与米汤搭配着吃,勉强能够果腹。粮食总是少的,还要留出一部分在春耕的时候给干活儿的男人吃。 耕田,是农家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 “来,裴丫头,这是给你的。”李英子把那一小碟子摊鸡蛋往裴若岁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吃,“你瘦成这样,该多补补身子的。” 吃鸡蛋在农村里是奢侈的,老母鸡下的鸡蛋大多数都在赶集的时候卖出去了,唯有哪家哪户有个孩子或是怀孕的女人,才会留下来一些,以便于给他们补充营养。 裴若岁是知道鸡蛋的珍贵性的,故而心底涌上了丝丝缕缕的感动。 她捏了捏筷子,将摊鸡蛋分成了六块,一个鸡蛋本就不多,分成六块后便显得更少了。 “李婶儿,我饭量小,吃不了那么多的,你们也吃。”说着,她将鸡蛋依次夹给了王平他们。 李英子他们都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七岁的小顺儿,他在更小的时候是吃过鸡蛋的,不过那时更多吃的是煮鸡蛋,因为保留的营养会更多些。 他很少吃到摊鸡蛋。 “谢谢裴姐姐!”他笑得开怀,旋即便将鸡蛋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在喜爱的吃食面前,总是不顾忌太多的。 “小顺儿!那是给你裴姐姐的!”边上的王艳艳拿胳膊肘捅了下小顺儿,小声喝止道。 小顺儿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裴若岁,裴若岁能清晰地看出他眼底的渴望。 他长得不高,脸上也没什么肉,裴若岁忽地便想到未来时代,生活的幸福且无忧无虑的孩子们。 那是小顺儿这些孩子们从不敢想象的生活。 “吃,小顺儿弟弟。”她说着,又转头去看王平和李英子,“平伯,李婶儿,小顺儿想吃就让他吃。他年纪还小,比我更应该多吃些的。” 裴若岁又将自己碗里的那块又劈成两半,分给了小顺儿一半。她没有全都给小顺儿,也是考虑着,若她一口都不吃,王平和李英子也必然是不肯吃的。 她肯定是要想办法的,她希望这里的百姓都可以吃好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哎,好好好,裴丫头你是个好孩子啊。”王平也看出她的顾虑,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一家子都可以开始吃饭了。 一家子这才动筷子,喝了口米汤润润喉咙,再吃熬得有些软乎的土豆,好半晌,才舍得咬上一口摊鸡蛋,细细品味其中的味道。 其实摊鸡蛋的味道很白,调味料在古代都是很稀罕的东西,尤其农村穷,做菜都要省着放,故而做出来的大多没有什么味道。 但他们依旧都吃得很开心,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第6章 碰见了故人 午饭过后,王平招呼了裴若岁和王艳艳过来,先问裴若岁说:“裴丫头,咱这家里头房间不多,可能要委屈你和艳艳住一起了,你如果不习惯,平伯帮你去联系别家暂住。” “怎么会委屈呢?能有暖和的地方住着,若岁就已经很知足了。”裴若岁摇头笑着,一双杏眼弯起,温柔又可爱。 她素来不是挑三拣四的人。 “艳艳啊,你带裴丫头去你屋里瞧瞧,再给她拿床被子。”王平吩咐说。 “哎!”王艳艳爽快答应下来,自来熟地拉住裴若岁的手,便要带她出门。 “别急别急。”李英子拿着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棉袄走来,仔细着给裴若岁披上,“穿上棉袄,可别冻着了啊。” 她怜爱地摸了摸裴若岁的头,眼里透着些许心疼,“去。” 裴若岁耳尖微微发红,指尖捏住衣角,软声道谢:“谢谢李婶儿。” “娘,我带着裴裴先过去了。”王艳艳偏头看向裴若岁,放轻了声音,像怕惊着了她,“裴裴,我们走。” 王艳艳今年刚及笄,要比裴若岁大上两岁,待她就像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亲近。 她是住在西厢房的,西厢房地势低,通常都是女儿居住的。农村院子不大,但也都是依循着老传统老规矩的。 房间里的家具不多,就只有放衣服被褥的木柜子,和一张小桌子。 木匠打一件家具要花不少钱,即便是给予同村人便宜,却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 “裴裴,你别瞧我这里简陋,但暖和着呢。”王艳艳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棉被摊到炕上晾着,“这被子放柜子里的时间久了些,等改日天好的时候,在外面晾晾,这几天你要先凑合一下了。” 她拉着裴若岁在炕边上坐下,自己拿起了还未绣完的绣活儿,“裴裴,我要继续做绣活儿了,你要……” 话说到一半,她又忽地顿住,似是想起裴若岁的身份,定然是不像她们这样,还需要靠做绣活儿来赚取银钱的。 “艳艳姐,你忙你的,我想出门走走。”裴若岁已经想好了,寻个由头出门去山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到些猎物来。 不管是卖到镇上补贴家用,还是留在家里作口粮,都是好的。 王艳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裴裴,良田村你熟吗?要不还是我带着你一起去?你要是迷了路走丢了,我可没法儿跟我爹交代。” 她自然也是好意,但有她跟着,裴若岁便进不了山里去了。 不过,先在良田村里多转转,再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也是好的。毕竟很多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有些记得也不太清晰了。 “也行,辛苦艳艳姐了。”裴若岁仔细地把棉袄穿好裹紧,才昂着头看她。 甫一出西厢房的门,裴若岁便看见了走进大门的男人。 他穿了件藏蓝色棉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远方而来的金色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白皙的肤色几乎被映照得半透明。 那是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是她前世最熟悉最眷恋的人——江沐之。 裴若岁的脚步即刻停住,往王艳艳的身后躲了躲,在她原本的记忆里,他们本不会这么早见面的,这属实有些奇怪。 “哎,裴裴,怎么了?你在躲什么呀?”王艳艳也看到了江沐之,但却想不明白,裴若岁为什么要躲着那个漂亮男人。 她们的这番举动,也引得江沐之侧目看来,目光不经意地停驻瞬息,如蜻蜓点水,很快便又收了回去,径直走进了北屋。 盯着江沐之消失的方向瞅了半晌,裴若岁才拧眉试探着问:“那人是谁?怎么会过来你们家?” “听说今天上午有外人到咱们村子落脚,应该就是他,过来找我爹,也许是办什么户籍上的事情?或者是要寻个暂住的地方。” “我们走。”王艳艳拉着裴若岁的衣袖,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小声和她说:“不过那男子确实长得好看,是咱们这片儿哪一个男人都比不上的。” 王艳艳性子大胆,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恪守妇道。 裴若岁暂且把江沐之的事儿放在了脑后,抿着唇笑,打趣她:“那艳艳姐,你是不喜欢强子哥啦?” 尽管记忆模糊,但她隐约记着,王艳艳是喜欢孙大强的。 “裴裴!”王艳艳的脸颊唰地就红了,像熟透了的苹果,“你说什么呢,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谁,谁喜欢那个傻大个了。” “好好好,我不说。”成功转移话题,裴若岁心底也稍稍松了口气,艳艳姐没怀疑她见到江沐之后的奇怪举动就行。 从王平家出来,顺着村里的土路一路往前走,右手边就是村民的院子,左手边是一条三米多宽的小溪。 这儿的房屋大多都是土坯房,土坯房一来便宜,二来也要更保暖些,也有个别人家富裕些,追求点美观,会盖上木头房。 但砖瓦房,在良田村里是看不到的。 裴若岁一边打量着,一边琢磨着,她在良田村也还要住上好几年,等银子富裕了,就盖一处砖瓦房,美观大气,还保暖。 “咱们良田村的耕地主要分布在村东头和村北头,南头河流对岸也有面积稍小的几亩地,剩下的便是还未开垦的荒地。裴裴,我都带你看看去。” 王艳艳还在向她介绍着村里耕地的概况,压根是不会想到,她身旁的小妹妹,都已经盘算上盖砖瓦房咧。 “可惜,耕地虽多,但都不肥沃,庄稼种下去,也没有高产量。”王艳艳叹了口气。 走到村西头,临近良田村的野山也出现在眼前。村里人没给这座山起名字,就叫它野山。 “咱们村儿的人通畅都在野山的浅山区打柴打猎,深山区几乎是没人敢去的,据说那儿有野狼,还有熊瞎子。” 王艳艳的小脸顿时板了起来,严肃地说:“听说早些年,村里有几位叔叔伯伯胆子大,想要去深山里博博运气,结果最后有两个人没回来!真不是吓唬你!” 裴若岁低垂着眼眉,连连附和,表面是个乖乖巧巧的模样,然而实际上,却愈发坚定了要去深山走一趟的心。 第7章 想法儿劝她回来 村西头临近野山的地方,也有几处荒废的院子,是早些年发达了的村民留下的。 他们将地契也转给了村长,算作是村子里的财产,若是有外来移居的人,便可让他们暂且住在那儿,日后再交上适当的银两,将这块儿地买去。 不过,良田村土地贫瘠,是没有人愿意到这里安家的。院子搁置也在那里许久了,从未有人入住过。 王艳艳指着那头说:“估摸着那新来的村民就会暂时住在这儿,但裴裴你说,他图什么要来咱们村子里呢?” 这个问题也是裴若岁想不明白的。 江沐之他挂在明面上的身份,好歹也是皇帝最信任的锦衣卫使,没理由到这小小的良田村里来当一个普通农家汉。 除非是皇帝那边给他派了什么任务。但她已有的记忆里,却是没有这回事的。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被咱们村儿淳朴的民风吸引了?”裴若岁想了想,给了王艳艳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王艳艳性子单纯,顿时笑开了花,也不知什么谦虚,“别的不说,咱们良田村的人,可都是一顶一的好!” “当然,你那个恶毒的婶子不是!”说起钱翠花来,她的眉头都紧皱在一起,“我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实在是不要脸!” 照理说,钱翠花有再多不是,也不是她们这种晚辈可以背后议论辱骂的,但王艳艳显然是个直心眼的,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 “要依我说,我爹当时就该直接把她逐出村子!这种人留在咱们村儿,简直就是败坏咱们的名声。”她气得呼呼的,大有撸起袖子亲手把钱翠花赶出去的意思。 裴若岁拍了拍她的胳膊,“艳艳姐,恶人有恶报,钱翠花她好不了的。” 少女眉眼清晰,眼神中透出的笃定,莫名地就让王艳艳的心落了地,好像未来就真的会如她所说一样,钱翠花会有报应的。 “行了,不说这些,我带你去瞧瞧村子里的耕地。” 绕过村西头,大片的耕地便浮现在眼前。最靠西的这边种了几亩果树,树枝早些时候就已经被修剪好了。 再往东边,是翻耕好了的闲置耕地,冬天翻耕闲置耕地的主要目的是消灭害虫,减少病虫害,风化土壤,提高地力,有利于来年的作物生长。 北方不比南方温暖,还能种植越冬的作物。北方冬天温度很低,很难有什么作物或蔬菜是能如此耐寒的,因而耕地大部分都是闲置的。 如果能在这片地上种上作物,肯定能有更大的经济效益。 未来时代的科技发展迅速,耐寒种子、高产种子等特殊种子都是有培育的,她的空间仓库里,也存了很多,足够她拿来种田的。 村子里的人她还能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但若是让外来人知道了,他们村子的耕地冬天还能长出作物,那怕是就麻烦了。 裴若岁一时想不出好法子,便只能将此事往后推了推,依旧决定是先去野山里打点猎物来。 她和王艳艳这边在村子里转悠的是十分闲适,而彼时,钱翠花的家里却是炸开了锅! “嘭!”赵虎子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你这个臭婆娘,连个小娃娃都留不住,你还能干什么,啊?” 男人才喝了酒,面色赤红,眼睛瞪得浑圆,脸上的横肉拧巴在一起,瞧起来凶神恶煞似的。 钱翠花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一听这话,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只笨老虎怎么有脸说我的?你要是不跑去镇上喝酒,一上午都不回来,我至于被那傻丫头打吗?” “我要不被那傻丫头打,这事情能弄成这样吗?就是你去喝酒,才误了事情的!” 赵虎子酒劲儿上来了,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扥到自己面前,“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打得要去村子里搬救兵,老子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事情被你弄成这样,我问你,咱们这一家子还怎么在村里混?这么大一个钱罐子愣是让你搞跑了,你说,以后的吃喝怎么办?” 赵大云扭了扭肥胖的身体,娇气地甩了下手帕,也跟着埋怨她:“就是说啊,娘,您当时就该喊我和二云帮忙的,总不至于让到嘴的鸭子跑了?” 钱翠花眼眶发红,“赵虎子,你可别忘了,要是没有我,裴若岁就不可能到你们家!还想喝酒吃肉?我呸!你喝西北风去!” “……”赵虎子一时说不出话,这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爹,娘,这裴若岁都已经离开咱们家了,你们再怎么吵也没用。倒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回来。”年纪仅有十六岁的赵二云却是个圆滑的,三言两语劝开了钱翠花和赵虎子,转头又捅了赵大云一刀,“大姐,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该埋怨咱娘啊。” 赵大云唇角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这个妹妹,素来就只会给自己挖坑。末了,还要出来装好人。 闻言,赵虎子和钱翠花齐齐收了手,坐回椅子上。 “可二云啊,上午裴若岁已经摆明了说,是不肯待在咱们家了。”钱翠花忆起裴若岁那天看自己的眼神,浑身的肥肉都不由得一哆嗦。 也不知怎的,从上午之后,她心里头,一想起裴若岁便有点发怵。 “娘,裴若岁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一直又生活在咱们这儿,哪里懂得什么弯弯绕绕的?”赵二云娇笑着,细长的柳叶眼微眯在一起,“您只要拿些好玩意儿哄哄她,再打上一副感情牌,她还不得乖乖回来?” “二云说得对啊!”赵虎子幡然醒悟,“你想想,那死丫头才几岁就被送到咱这儿来了?压根没见过什么世面。” 钱翠花仔细琢磨着,也觉得赵二云说得有道理,“还真是!二云啊,你和那死丫头年岁相仿,又会说话,你去找她最合适不过了!” 赵二云抿着唇笑,“行,那我明早就去找她,不过娘你也得给我准备点东西才行。” 第8章 谁家的孩子不干活儿呢 “哎,你娘我懂,等会儿我就去给你拿!”钱翠花一想到裴若岁很快就能回来,他们就又能拿裴家的钱了,忍不住都乐开了花。 这年头,谁会嫌银子多,谁会不爱过好日子呢? …… 裴若岁和王艳艳回到家里的时候,江沐之已经离开了,村长正坐在院子里检查和修理农具,手里拿着把锤子,时不时地锤锤打打。 季冬之月,是农家难得的休息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要检查修理好农具,免得悟了来年春天的农时。 “裴丫头回来了啊,逛得怎么样啊?”王平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抬头和蔼笑着问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之意。 “挺好的,就是有点问题想问问平伯您。”裴若岁偏头看了看王艳艳,“艳艳姐,你先回去忙绣活儿,今天谢谢你了。” 王艳艳只摆了下手,“小事儿小事儿,爹,我回屋了。” 王平指了指北屋檐下摆着的四方小板凳,示意裴若岁搬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裴若岁顺从地搬来,乖乖巧巧坐在王平身旁,两只小手搭在膝上,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夸一句可爱。 “裴丫头,你有什么问题啊?都可以说给平伯听,但凡平伯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王平又继续忙手里的活儿,面上依旧乐呵呵的。 “平伯,我想问问……”小姑娘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今天中午来咱们家的那个男子是谁啊?” 王平动作一顿,偏头看向裴若岁的时候,她正低着头,耳尖微微有些发红,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裴丫头今年十三岁,确实也是到了少女心动的年纪,更别说,那个江沐之模样又是那般好看。 “那男子唤作江沐之,今年十九岁,说是县里一家的奴仆,攒钱给自己赎了身,无处可去,就来了咱们良田村。” 裴若岁的手指骤然捏紧了衣角,姓名,年岁,容貌,都对得上。但这身份……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无疑,是他刻意编撰了个身份,来糊弄村长和其余村民的。 但他来良田村的目的,却还不明确。是自己重回古代造成的蝴蝶效应吗?裴若岁忍不住蹙了下眉。 “平伯,我瞧见村西头有几处空闲着的破旧院子……”她想了想,“我住在您这儿总归是会给您添麻烦……”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平气呼呼地打断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什么添不添麻烦的?再说了,你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住在那儿,我能放心吗?” 虽说良田村里的人都很好,但保不齐有哪个心思龌龊的,瞧见裴丫头一个小姑娘独住,想要去祸害她。 王平能当上这个村长,一方面是因为他公证决断村里的事务,另一方面,便是因为他与人为善,处处为村民着想。 “平伯说得是,但我整天白吃白住,我这心里也是不落忍的。平伯您看,就让我跟着您们捡捡柴火,干点农活儿,我也能踏实点。”裴若岁倒也没想着这次就能说动王平,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提出她的请求而已。 王平迟疑,“这……我要是也让你干这干那的,和那丧良心的钱翠花,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若岁只是笑,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平伯您这就想岔了不是?谁家的孩子不干活儿呢?我只是想做点自己能做的,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这话说得确实一点没错的。穷人家的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就在家里帮着捡柴生火打下手了,等到六七岁,都能站着小板凳在灶上做贴饼子熬粥了。 更别说年岁再大些了,那都是要下地干活儿的。 王平一时语塞,可他压根就没把裴若岁当做是寻常农家孩子来看待。她到底是帝京裴家的嫡女,这些活计,本都不该由她来做的。 可面前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无比坚定的决心,看得人不忍拒绝。 “那好。”等王平回过神来,他已经从心地答应了裴若岁的请求。 旋即,她便弯着眉眼笑了起来,“那平伯,等会儿我就去野山浅山区上拾柴火。” 浅山区只有一些小型动物活动,比如兔子、野鸡之类的,倒也没有什么安全问题。村里实在不会绣活儿的姑娘,都会去浅山区砍柴。农家的姑娘,力气都不小。 王平就是想拒绝,也找不出理由来,“但你一个人上山,迷路了怎么办?要不还是让你艳艳姐陪着你一起?” 裴若岁:“……” “平伯,其实我认路,以前的时候,钱婶曾经让我晚上去砍柴,哪怕是摸黑我都认识路的。”她轻描淡写地叙述出了那段痛苦的经历,“所以平伯您不用担心。” 尽管她并无意在王平面前卖惨,可王平听得依旧是眉头紧锁,一副心疼她的样子。 见他还有让王艳艳跟着自己的想法,裴若岁紧跟着又来了一句:“艳艳姐还要做绣活儿补贴家用呢,我总不好耽搁了她的。” “裴丫头你身子弱,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这件事没得商量,平伯说什么也不能听你的。”王平仍然坚定着自己的打算,即刻起身就往王艳艳的屋子那边走去,“艳艳,出来趟!” “哎,爹,我这就来。”王艳艳很快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跑出来。 裴若岁抬手按了按眉心,虽然知道王平也是关心自己,但身旁多个人,她活动怎么都是不方便的。 更别说,她还保持着原本病弱的人设。 “艳艳,陪你裴家妹妹去山上拾柴火。”王平给王艳艳使了个眼色,王艳艳即刻领会了他的意思,马上去拿了箩筐和斧子,招呼裴若岁说:“裴裴,我们走。” 给裴若岁安排得明明白白。 裴若岁也不好再推诿,只得也背上了箩筐,跟着王艳艳往野山走。 要去野山,必定要路过村西头那几处荒废院子,她们走过时,其中的一处院落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七倒八歪的杂物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屋檐下的蜘蛛网也都消失了。 顿时,这里便有了几分人气儿。 第9章 捡到了只撞死的兔子 “哎,裴裴你别说,那新来的村民还真是利落,这么快就收拾好了。”王艳艳指了指那处院落。 裴若岁没忍住,抿着唇轻笑了下,江沐之素来做事是麻利的,以前也是。“平伯说,江大哥他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大户人家做工的,没有哪个是不勤快不麻利的,若是做事慢慢吞吞,早就要被发卖出去了,他们从不养没用的闲人。 王艳艳点点头,“怪不得呢,不过他长得那样好看,做小厮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夸赞江沐之的长相了,但言行并不见丝毫羞涩,俨然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的,只是单纯地为他的容颜所震撼。 在她们越过院落,继续往野山方向走去的时候,江沐之忽地从棚子里直起了身,凝眸望着裴若岁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 山上零散的柴火不多,有些是被大风刮下来的,也有些是其他村民砍了的,但没来得及全都背回去的。 王艳艳掂了掂手里的斧子,“裴裴,你身子不好,砍柴火这事儿就交给我,你在附近捡点碎柴火就行。等我砍完了,咱们再把新砍的放进背篓里。” “哎,行。”裴若岁爽快应声,然后便弯着腰捡地上的碎木枝。 王艳艳的力气也不算很大,只能砍比较细的树木,也得是全神贯注在树木上才能有更高的效率。 一开始,她还时不时地看向裴若岁,以确保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待到后面,她发现裴若岁就真的只是乖乖在周围捡树枝后,便放下了心,专心致志地砍柴,不再过分关注她了。 而裴若岁等得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她手上捡柴火的动作依旧,但步子却是悄无声息地往林子里挪,待到离开了王艳艳的视线范围后,她一伸手,便从空间里取出了几枚弹丸。 未来时代的弹丸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威力远比铁质的要强大许多。加之她继承了未来时代的身体强度,依靠弹丸打点小猎物还是问题不大的。 其实她的空间里也存了弓箭匕首之类的武器,但都不比弹丸容易隐藏。浅山区碰到外人的可能性很大,要是被人发现,她就不好解释了。 裴若岁放轻了脚步,指尖摩挲着弹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簌簌簌……”有什么东西掠过了草丛,发出了簌簌的声音。 她很快捕捉到了那一抹绿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灰棕色,弹丸即刻脱手而出。 “嗖——嘭!”一阵破空声后,弹丸击中肉体的声音响起。 裴若岁小跑着上前,将那只倒霉兔子放进了背篓里,然后还仔细地把弹丸又收回了空间。 虽然她囤了不少,但能回收利用还是回收利用的好,而且也免得被人捡去惹出麻烦来。 “裴裴?裴裴?你去哪儿啦?” “裴裴——” 远处,王艳艳焦急的声音忽地传来。裴若岁没有机会再去寻找别的猎物,不过拿只兔子加餐也不错了。 “艳艳姐,我在这儿呢!”她一边回应着,一边顺着来路往回跑,跑到一半,便撞见了双眼通红的王艳艳。 王艳艳手里还拿着斧头,没来得及放下,想必是方才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急着跑来了。 裴若岁张了张嘴,刚要解释,却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温暖的怀抱,王艳艳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身体似是还微微颤抖着。 “你跑去哪里了?你要是走丢了,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向我爹交代啊。”她吸着鼻子,嗓音还带着哭腔,低哑得像刮过草地的风。 算上这辈子,她其实算是活了三世。除了江沐之外,她几乎没怎么遇见过真心关怀她的人。 又或许,是她一直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发现过别人的关心与示好。 裴若岁抬手,轻抚着王艳艳的后背,“艳艳姐,是我不好,瞧这边的碎木枝多,便过来了,让你担心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温软好听,像发酵在心尖的糯米甜酒。王艳艳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想到自己刚才夸张的举动,顿时脸色有些发红。 她往后退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嘱咐说:“裴裴你没事就好,下次可不要再乱跑了。” 瞧那模样,俨然是把她当做小孩子看的。 不过裴若岁也不在意,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背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艳艳姐,我刚才还捡到了一只兔子呢。” “兔子?!捡到的?”王艳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裴若岁点头,“是啊,我捡着捡着就忽然发现大树边上躺着只兔子,许是跑得太急,撞到墙了?” 王艳艳拧着身子往她的背篓里看去,还真是有一只灰棕色的野兔子躺着里边,头的位置稍稍有些凹陷,确实像是撞到树了。 可他们这十里八乡的,哪有谁见过自己撞死的兔子啊? “不知道该说是这兔子太笨,还是裴裴你运气太好了……”她有些结巴。 但她很快便又兴奋起来,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这只兔子能不能卖钱,能卖多少钱?” 镇上虽有些酒楼是做兔肉的,但并不多,再加上裴若岁打到的这只兔子分量比较小,其实是卖不了多少钱的。 裴若岁的本意也只是拿来补贴家里伙食,想让他们吃好一点的。 “不知道,等捡完柴火,回去问问平伯。”以她的身份,是不会了解兔肉的价格的。 “行!”王艳艳应了一嗓子,便又忙活着砍树了,这回她不敢再放松,时不时便看看裴若岁,生怕她跟刚才似的,又跑出自己的视野。 由于着急回家去问卖兔子的事情,王艳艳砍柴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铆足了劲想要赶紧砍满两箩筐柴火,好回家去。 裴若岁就也加快了捡柴火的频率,不多久,两箩筐就已经满满当当的了。至于那只倒霉兔子,自然就只能被她拎在手里了。 箩筐放满了柴火,分量不轻,如果是以前的裴若岁,怕是得跑个好几趟才能将柴火运回去。 第10章 裴丫头,莫不是你家的 但继承了未来时代的身体强度后,这些柴火对裴若岁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王艳艳却是不知道的,她瞧了瞧裴若岁背上满满当当的箩筐,眼底又浮起了满满的担忧,“柴火是不是有点多了?裴裴你真的背得动么?” 裴若岁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回应说:“不沉,背得动的。” 话虽这样说,但王艳艳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尽管之前她和裴若岁没什么来往,可村子里的传言她是知道的。 整个良田村的百姓都知道,裴家的姑娘自小是个病弱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瘦得像根竹竿,风一吹就倒了。 王艳艳有些急,想要让她把柴火匀给自己,可她的背篓里也都盛满了。她又舍不得把辛辛苦苦砍的柴扔掉,只能四处张望着,瞧瞧这会儿有没有也来砍柴的村民,能给裴若岁搭把手。 都把这条路望到尽头了,也没瞅见半个人影,这会儿功夫,她们已然下了山,到村西头了。 “裴裴,你还是把箩筐给我,我力气大,多背一筐柴火也不打紧的。” 为表她的认真,她甚至还停下了步子,不肯往前走了。 裴若岁拎着兔子耳朵的手指用了些力,使出了杀招,“艳艳姐,你要是非得背两个箩筐,我以后可不敢在你们家住了。” 王艳艳不听,转身就去拽裴若岁的背篓,表情之坚定,俨然是她不把箩筐给她,她就不罢休的。 裴若岁一阵头疼,目光忽地瞥见了那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落,那是江沐之现在住的地方。 江沐之虽然性子冷,现在也还不认识自己,但既然来了良田村“安家”,兴许会愿意帮她这个小忙也说不定。 另外,借着这个机会,她也想和江沐之正面接触一下。 “艳艳姐,你等等我,我喊人来帮助。”说完,她就小跑着往江沐之家的院子去了。 王艳艳看得瞪圆了眼珠子,裴裴这是去找素不相识的新村民帮忙了?!那新村民她们中午是见过的,好看是好看,但却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裴裴看着娇弱,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啊…… 院子的木栅栏门没关,江沐之素来警惕性高,她应该不至于一踏进去就被刀剑伺候? 裴若岁犹豫了下,她现在的水平应该还是能自保的。所以小心翼翼地侧身走了进去,走到北屋的门前,弯着手指轻轻敲响了门。 “江大哥,你在家吗?”她并不习惯于这么称呼他,在很早以前,裴若岁都唤他沐之,或是,相公。 等了十几秒,里面也没什么动静,裴若岁一时有些不太确定江沐之此时在不在家了。又或者说,他在家,但不愿意搭理素不相识的外人。 就在她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木门忽地被拉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 “你有什么事吗?”江沐之的嗓音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清冷,反而像是微凉圆润的珠玉砸在心间。 由于从小受钱翠花的压榨,裴若岁现在才不到一米六,只堪堪过江沐之的肩膀,和前世也就几厘米之差。 她仰头看着江沐之,“江大哥,我们柴火打得有些多了,能请你帮忙搭把手吗?” 江沐之低头,小姑娘下巴尖尖的,很瘦,肤色也有些发黄,不比从前,但那双灵动漆黑的眸子,依旧很好看。 “嗯,在哪儿?” 裴若岁的眼眉笑弯了,指了指不远处王艳艳所在的位置,“喏,那儿呢,谢谢江大哥了。” 江沐之又看了她一眼,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来到王艳艳那边,然后背起了裴若岁先前放在那儿的箩筐。 “裴裴,你还真请来帮手了啊。”王艳艳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冷面大哥竟然还真的愿意帮忙? “是江大哥心善。”她顺势夸了句,从王艳艳的背筐里取了些柴火抱在怀里。 江沐之抿了抿唇,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裴姑娘客气了。” 裴姑娘,原先刚认识的时候,他也曾这么客气疏离地称呼她。 裴若岁微微有些失神,前前世他们被自己的父亲陷害,家破人亡,这一世,她是绝对不会再让那些事情重演了。 她要种田经商,发家致富,改变一切的基础,是自己变得强大。 王艳艳和裴若岁并肩走在前边,江沐之跟在后边,为了避嫌,和她们之间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下午暖和起来了,路上也陆陆续续有其他的村民背着箩筐,拎着斧子往野山走了。 “刘大婶,您也砍柴火去啊?”王艳艳逢人便打招呼,活络得很。 刘大婶也瞧见了他们,停下脚步,打量了裴若岁一番,“裴丫头,今儿个在你平伯家还待得习惯不?要是不习惯,来我们家住,空着的那间房子也有火炕,暖和得很哩!” 这位刘大婶便是上午去到钱翠花家的那个刘大婶,之前也招呼过她来自己家住的。 裴若岁抱着柴火和兔子,笑意盈盈:“习惯,习惯的,以后要是有机会,会去您那儿的。” “哎!你可别和你刘婶儿客气啊!”刘大婶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真还别说,你打你钱婶那出来之后,瞧着都不一样了,活泼多咯!” 裴若岁眉心一跳,从前的她,软弱怯懦,任人欺负也从不反抗,与现在相比,自然是不同的。 但她忽略了,这些变化是可能被旁人发现的。不过幸好,有刘大婶这话说出来,她以后也可以向别人解释说,是因为不再受钱翠花一家的欺负,所以才转了性子的。 她这思索的功夫,刘大婶目光越过她,看见了她身后的江沐之,“咦?谁家的小伙子这么俊俏啊,以前都没见过的。裴丫头,莫不是你家的?” 裴若岁:“……” 江沐之:“……” 倒是王艳艳最先反应过来,急着替裴若岁解释:“不是,不是的!他他他,他是新搬来咱们村儿的村民!” 裴若岁也回过神,来不及因那句“你家的”而害羞,也附和了一句:“艳艳姐说得没错,江大哥是外边搬来的。” 刘大婶又来来回回扫了几眼裴若岁和江沐之,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啊,那是大婶我误会了,你们快些回家去。” 第11章 怎么也够咱们家吃两顿呢 刘大婶同他们告别后,便沿着路继续往西边去了。 裴若岁这才得出功夫看江沐之,青年面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可耳尖却泛着不自然的微红。 她愣了两秒,很快又别开了目光,“艳艳姐,江大哥,我们走。” 一行三人便又往前走。然而还没走出去五米,便又迎上了一个人,也是裴若岁和王艳艳所熟悉的人,大强子。 孙大强瞧见王艳艳,下意识地搓了搓衣角,才招呼说:“艳艳,裴丫头,你们砍柴回来了啊?” 裴若岁瞄了眼王艳艳,没急着回话,给王艳艳留足了空间。 “大强哥,你也砍柴去啊?”王艳艳的手指捏紧背篓竹编的带子,余光止不住地飘向孙大强,但偏偏又不敢直视。 孙大强摸摸脑袋,憨厚地笑,“是啊,不比艳艳你们勤快,出来得早。” “没有,我这也是跟着裴裴出来的,说到底啊,是裴裴勤快呢。”王艳艳忙把这夸赞的话往裴若岁头上推。 裴若岁的目光在孙大强和王艳艳之间打了个转儿,“没有,要说干活儿利落,还得是艳艳姐你。” 说完,她装作不经意地按了按太阳穴,王艳艳一眼就注意到了,有些担心,“裴裴,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去?” 王艳艳又看向江沐之,对着那张冷脸到底是无法像裴若岁那般,亲近地喊一句“江大哥”。憋了半晌,说:“辛苦你送裴裴回去了!” 连带着还鞠了个躬。 裴若岁:“……” 江沐之看向裴若岁,小姑娘的唇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因着方才王艳艳的举动,又像是有几分哭笑不得。 “裴姑娘,我们走。”他微微上前半步,与裴若岁并肩。 裴若岁有意把空间留给王艳艳,也没注意江沐之的异样,同王艳艳招呼了声后,就和江沐之并肩走着。 “裴姑娘,能否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若岁看过去的时候,江沐之依旧望着前方,看不出是什么心思,“裴若岁,天涯若比邻的若,年岁的岁。” “嗯。”江沐之轻轻应了声,没再说别的。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又性子寡冷,裴若岁也不觉得稀奇,就也沉默了。一路走到王平家,江沐之撂下背篓,冲着她微微点了下头,就离开了,也没想着要再同王平招呼一声。 裴若岁知道他,就也没挽留。 “平伯,我回来啦。”裴若岁提前喊了一嗓子。 才进北屋,王平就已迎了上来,一阵嘘寒问暖,“裴丫头,捡柴火累着没有?外面冷不冷?” “都是艳艳姐忙活呢,我没干什么。今儿穿了您给的棉袄,暖和多了。” 裴若岁抿着唇笑,然后抬了抬手,将那只灰棕色的兔子举到王平面前,“平伯,我捡到了兔子,艳艳姐让我问您,这兔子能不能卖?要是能卖的话,值多少钱?” 王平粗略打量了下那只兔子,摇了下头,“分量太轻,值不得多少钱,不过裴丫头你运气是真好。晚上,让你李婶儿炖了,给你加餐。” 她也不推诿,只说:“我想着怎么也够咱们一家子吃个两顿呢。” 这话说得明白,是把王平这一家子当做了自己人。王平听着心里也舒坦,想着之后还是得对裴若岁更好一些。 这丫头,是个知恩图报的。 “对了,平伯。”小姑娘仓促瞥了眼窗外,“背篓太重,艳艳姐不放心我,我就找了人帮忙背回来。” 王平就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没在院子里看到人,又接了话茬儿问:“找了谁?人已经走了?” “江大哥。”她说出来这个称呼的时候,王平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又重复了一遍,“新搬来的,江沐之江大哥。” 王平默了默,似是没想到,短短一个下午,裴若岁已经和江沐之熟到可以称呼大哥的份上。许是先入为主,他甚至忘了,村里面年纪小的唤年长的一句大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麻烦了人家,等晚上你李婶儿做好兔肉,给他端一碗去,就当是谢谢人家。” 肉在穷苦的农村是个稀罕物,一年到头,也就只有逢年过节了,才能吃上两嘴,对农家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满足。 裴若岁知道,王平这是借着由头向江沐之示好,也是希望他这个外来人,能尽快融入他们村子。 “好的,平伯。”她干脆应了声,又将他们遇见孙大强的事情说给王平听,王平点点头,似是也并不意外。 又过了一刻钟,王艳艳空着手回到了家里,身后还跟着个尾巴,尾巴孙大强背着沉沉的背篓,手里还拿着他自己的背篓和斧子。 秉承着做好事不留名的理念,孙大强也没多留,又和王艳艳嘱咐了不必告诉王平的话,才离开。 透过窗子,裴若岁和王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兔肉是又要送出去一份了。 转眼便是晚上,裴若岁自告奋勇地跟着李英子进了厨房,想要搭把手。 李英子一边简单地洗着野菜,一边说她:“裴丫头,这厨房里有你李婶儿我就够了,你身子弱,该好好歇歇的。” “没事,李婶儿,这都是小事,算不得什么。” 裴若岁熟练拿火石生了火,低头将柴火添进灶下,扇动手里的蒲扇。烟气从灶下飘出来,呛得她直咳嗽,连眼眶都被熏得微微有些发红。 李英子看着心疼,几乎能想到她在钱翠花家过得是什么非人的日子,“裴丫头,真是苦了你了。” 她没搭话,只是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钱翠花早晚还会再来作死的,到时候,她逃不掉的。 李英子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只当她是被触动了伤疤,暗自叹了口气,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 冬天,因着晚上没有什么活儿要忙,农家人的晚饭通常吃得不多。 依旧是米汤搭土豆,这回的土豆还要更少一些,不过今天胜在有加餐,倒也不至于过分寒碜。 李英子去将米汤和拌野菜端上桌,留了裴若岁在厨房看着还在炖的兔子。 第12章 加了十三香的炖兔肉 裴若岁扫了一圈周围,发现没有旁人看着,才从空间里取了些十三香调料放进锅里,又拿木勺慢吞吞地搅匀。 古代这个时候还没发明十三香调料,即便是等会儿他们察觉出这炖兔肉好吃,也猜不出是什么味道。 小火慢炖了两刻钟,搀着十三香的肉香就已经飘了一屋子,李英子猛地吸了一口气,觉着奇怪,“这肉怎么这么香?” 裴若岁笑了下,“许是咱们太久没吃着肉了,我也觉得这肉香的过分呢。” “娘!”厨房门口忽地窜进来个人影,也是被肉香勾来的,小顺儿眼巴巴地盯着铁锅,“我听艳艳姐说,裴姐姐捡了兔子回来,兔子肉好吃吗?” 小顺儿长这么大是没吃过兔肉的,即便有时家里能打到兔子,也都卖去了镇上。 裴若岁上前,摸了摸小顺儿的头,“等会儿小顺儿弟弟就知道兔肉好不好吃啦,要是小顺儿觉得好吃,以后裴姐姐还给你去捡兔子好不好呀?” “好!”小顺儿笑得开心,但下一秒嘴角又垮了下来,“可裴姐姐,你能天天捡到兔子吗?” 天天捡到兔子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裴若岁决定,回头就去山上挖几个陷阱,就说是猎物掉进陷阱里了。 “裴姐姐运气好,保管让小顺儿弟弟以后能吃上好的。好了,快回去等着。” 小顺儿干脆利落地应声,又跑回北屋去了。 李英子憋不住地笑,又语重心长地劝:“裴丫头,你净哄他,他要是当了真,回头免不得要来整天闹你的。” 裴若岁回头望了望北屋的方向,心里暗暗道:不是哄他,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兔肉总算是炖好了,四五斤的分量炖出来瞧着也不少。李英子盛了一小碗当做是他们今天晚上的配菜,把余下的都留在锅里。 等吃过饭后,裴若岁和王艳艳要分别端着一碗炖兔肉送到江沐之和孙大强那里去。 将锅盖仔细盖好,免得漏了热气容易凉,裴若岁这才跟着李英子回到北屋。 一碗热气腾腾的炖兔肉端上桌,不论是年纪小的小顺儿,还是年纪稍大的王艳艳和王良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可是肉啊,他们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吃上一回的。 就连见过世面的王平,闻到这股肉香都罕见地露出几分期待,“这次能吃上兔肉,归根结底,咱们是要谢谢裴丫头的。” 王平是一家之主,话刚说出来,王良他们就纷纷应和。 “谢谢裴妹妹!” “谢谢裴裴!” “谢谢裴姐姐!” 李英子也乐呵呵地看她,“都是裴丫头好啊!” 听着一连串的感谢,裴若岁的脸颊有些泛红,“只是运气好,算不得什么。” 王平看出她的窘迫,“好了好了,快些吃饭,吃完饭还得去送兔肉呢。” 一家人都应了声,才动筷子。裴若岁先是夹了一块兔肉放进王平碗里,转手又依次给李英子他们夹了块儿。 忙活的这会儿功夫,王平和李英子也齐齐给她夹了兔肉,示意她吃。 裴若岁攥紧筷子,隐去眼角的湿润,埋头吃了起来。 “裴姐姐,兔肉可真好吃,小顺儿以后也想天天吃!”小顺儿咬了口兔肉,含糊不清地说着,满脸童真。 王平瞧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肉给你吃?有这一回就不错了。” 对于小顺儿的幻想,就得毫不留情地让他认清楚现实。农家人,都是要脚踏实地干活儿才有的拼的。 小顺儿不吭声了,只低头去吃他碗里的那块兔肉。 裴若岁看出他的失落,但也没反驳王平的话,再多的言语承诺都没用,只有落在实处的行动才最可靠。 等一等,她会把好吃的、好穿的,都捧给满怀善意的他们的。 饭后,李英子婉拒了裴若岁想要帮着她刷碗收拾的请求,仔细将兔肉盛到碗里,“裴丫头,尽早给你江大哥送过去,免得凉了。” “嗯,李婶儿,我知道的。”裴若岁端着一碗兔肉就要往外走,又听见王艳艳喊:“裴裴,等等我,我和你顺路!” 她便在一旁等,不多久,王艳艳端着同样大小一碗兔肉也出来了,“我们走,路上搭个伴,也安全些。” 孙大强家离老王家要近一些,王艳艳很快就到了,瞅了瞅孙家的院子,又瞅了瞅裴若岁,到底是有点不放心,“裴裴,要不你等等我,我送完陪你一起过去?” 从这儿到村西头还有不小一段距离,王艳艳担心路上会出什么事儿。 “艳艳姐,村里人都是好的,你不用担心。”裴若岁安抚说。 王艳艳跺了下脚,“可,可你那钱婶……” “艳艳姐你放心,平伯今儿才训了她,她不敢的。”裴若岁弯着眼眉笑了笑,同她告别:“艳艳姐我先去啦,回家你不用等我!” 裴若岁并不怕钱翠花来找事,或者说,她恨不得钱翠花来找事,好给了自己理由来收拾她。 路过钱翠花家的时候,她还特地往里面望了望,院子里没人,估摸着这会儿也在吃饭。 不过,裴若岁还是低估了这炖兔子的肉香。 她才往前走了没十米,钱翠花循着味儿就出了门,一眼就瞧见了她。钱翠花瞪圆了眼睛,忙跑回北屋里头。 “那个死丫头吃上肉了!刚才那股子肉味儿就是从她那儿传来的!” 赵二云不以为然,“娘,你是不是糊涂了,裴若岁哪儿来的钱吃肉?总不能是村长特地给她买了肉的。” “真的,整条路上就她一个人,我还能看错么?不信你等着,她等会儿肯定还要回来的,我去问问她!” 钱翠花拍着大腿,“这个死丫头,吃肉也不想着她婶儿,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赵虎子咕咚咕咚地喝了粥,一抹嘴,“要真是她,翠花你可得想法儿要点来!她就该孝敬孝敬我们的,把她养了这么大!” “那当然,你们就等着吃肉!这碗筷,大云二云,你们俩收拾了,你娘我要去外边蹲着她!”钱翠花裹紧了棉袄,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到外面去了。 第13章 你是人还是鬼 说回裴若岁。 路上没人,不用顾忌着外人会知道她不再病弱,她走路的速度也就加快了不少,不多久便到了江沐之家门口。 木栅栏门依旧没关,隔着院子能看见北屋点了烛火,映在窗户上,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 江沐之坐在椅子上,捏着毛笔,盯着空白的宣纸有些发愣,想要落笔绘出她的模样,却不知该从何处落笔。 “哒,哒,哒……”此时,门外传来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浑身的肌肉顿时绷紧,锐利的目光也扫向门口处。 脚步声渐近,大约停在了门口。 下一秒,有些熟悉的嗓音响在门外,“江大哥,你在家吗?” 江沐之指尖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他简单将桌上的东西收起后,才应声:“在。” “那我进来了。”裴若岁推门走进,带着一阵凉风,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有些颤抖,“江大哥,我给你带了炖兔肉来。” 北方冬天的夜晚很冷,她顶着夜风走来,冻得不行,单薄的身躯看上去更显孱弱。 江沐之蹙了下眉,起身合上了门,“晚上冷,你身子弱,不该出门。” 裴若岁身形顿了下,她垂下眼眸,将那碗炖兔肉放在桌子上,“今天上山捡柴火的时候捡到了只兔子,李婶儿做成了炖兔肉。下午江大哥你帮我将柴火背回了家,这是特地谢谢你的。” “江大哥你吃过了吗?” 少女低着头,她穿着的棉袄衣领不高,露出纤细的脖颈,看上去脆弱得很,仿佛用力便会折断。 江沐之别开眼,语气有些生冷,“我不喜吃肉,裴姑娘还是留着自己吃。” 裴若岁一直都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他要防备的人太多,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早先时候,他也曾这样防备过自己的。 “江大哥,兔肉没毒,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小姑娘忽地抬起头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清亮,竟比夜空的星辰还要亮上三分。 江沐之殷红的唇瓣紧抿成了一条线,半晌后,顺着她的心意说了句:“好。” 说完,他便匆匆出了门,很快又拿了双筷子回来,递到裴若岁手里,“你吃。” 裴若岁盯着筷子,脑子一时有点宕机,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江沐之防着旁人下毒毒害他,让她先吃一口确实没毛病。 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从碗里挑了最小的那块儿兔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末了,看向江沐之,“江大哥,我吃过了,没毒的。” “再吃。”江沐之遥遥指了指那块最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大有她吃下那块儿,就相信她的意思。 裴若岁拧眉,“江大哥,兔肉本就不多,我要是吃了那块儿,剩的就没多少了,还算什么表达谢意。” 江沐之:“没事,你吃。” 她便又低下头,以更慢的速度吃掉了那块兔肉,江沐之这才罢休。 “外面冷不冷?”他忽地又问。 裴若岁抬眼看他,江沐之生来体质寒凉,是有些畏寒的,这么晚了,他是想要出门么? “穿得多便不冷。”她搓了搓手,“不过这大冬天的有风,容易受凉,江大哥能不晚上出门,还是不出门的好。” 江沐之盯着她,黑如墨石的眸子让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你也是,我送你。” 裴若岁忙摆摆手,后退了两步,“江大哥,我自己回去就行,不远的。” 江沐之不是愿意强人所难的人,见她不愿意,就也没再坚持,“那裴姑娘路上小心。” “江大哥再见。”小姑娘打开门,小跑着出了院子,很快便消失在了江沐之的视野内。 月光皎洁,照着回家的小路,不远处那肥壮的影子也愈发清晰。 裴若岁微微眯起眼,认出来了那人,是钱翠花。她并不担心,照旧向前走。 “死丫头!你是瞎了眼了,没看见你钱婶我啊?”钱翠花扯着脖子对她嚷了一嗓子,尖酸刻薄的模样丝毫不改。 裴若岁停下脚步,微冷的目光扫过她,嗓音不复平时的娇软,“钱翠花,你配得上婶子这个称呼么?” 触及她的双目,钱翠花瑟缩了下,但转念便想到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是再能耐,自己在家门口呢,喊一声,她男人和她女儿就会出来帮衬了。 “管你认不认,我就是你婶子!”钱翠花逼近两步,“你说,你这满身的肉香是哪来的?是不是村长给了你肉吃了,啊?” “有好东西你不知道孝敬你婶子我,刚才去了哪里?把那肉端给谁了?” 裴若岁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外面冷,她穿得不多,实在没什么心思和钱翠花纠缠。“钱翠花,上午那顿打你是没挨够吗?” “死丫头,你还真是反了你!”钱翠花扬手便又要打她。 毫不意外,她粗胖粗胖的胳膊轻轻松松地便被裴若岁制住,向后一折。 “哎哎哎!疼疼疼!”钱翠花眼角都有泪花浮现,可见裴若岁是丝毫没留情,“虎子!大云!二云!” 裴若岁又是一个用力,干脆利落地把她按在了地上,她那肥厚的脸紧紧贴着地,沾上了灰蒙蒙的土。 钱翠花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家的方向,然而等了好半晌,也没见他们出来搭把手。 “钱翠花,别看了,你们一家都是自私自利的人。”裴若岁低低地笑,那是她熟知了十几年的模样。 “裴!若!岁!”钱翠花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喊出她的名字。钱翠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死丫头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明明昨天她还是那般软弱无能,这才一夜过去,怎么就敢这样反抗自己了? 一个念头忽地从她脑海中划过,钱翠花的面色刷地白了,看向裴若岁的目光也充斥着恐惧,“你不是裴若岁,你是谁?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古代的人们,总是会信一些怪力乱神的学说。 裴若岁能够猜到,钱翠花是想到哪里去了,要是这样,能免了这个麻烦,于她而言,倒是无所谓的。 第14章 是邪祟附体了! “你猜?”裴若岁只是笑。 往日怯懦听话的女孩瞬间变得可怖,钱翠花几乎不敢看她,紧闭着双眼,“别抓我别抓我,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碰上疑似鬼的存在,钱翠花只想逃,压根不再敢想什么吃肉了,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混着土成了泥粘在她脸上。 丑陋且狼狈。 “那滚。”裴若岁收了手,冷眼看着钱翠花连滚带爬地进了家门,然后牢牢地锁紧了木栅栏门,才冲进房间里。 她低头在双手上哈了哈气,这天气可真冷,还是趁早赚到钱把手套什么的都配备上才好。 空间里不是没有羽绒服手套之类的东西,但都不好拿到外面来用,被人发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冻一阵子就冻一阵子。 裴若岁走后,河边树后的男人收回了刚才迈出的脚。又沉眸凝望着裴若岁的背影,很久很久,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往西边走去。 走了一段路后,裴若岁就又碰见了等在孙大强家门口的王艳艳,两人就又一同回家。 到了家,洗漱的热水李英子已经给她们烧好了,两人洗漱过后便上了炕准备睡觉。 裴若岁这边是一切安宁,可钱翠花一家却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娘,你说真的?那裴若岁真叫邪祟附体了?”赵二云不太相信,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就突然叫邪祟附体了呢? 钱翠花坐在椅子上发抖,“你瞧瞧你娘我脸上的泥!要不是她,我能趴在地上去?太可怕了……她一定是疯了!” 赵大云忽然出声:“娘,她叫裴若岁,若岁,可不就是若祟?!” 钱翠花更怕了,控制不住地张望着,生怕这个恶鬼下一秒就窜出来要了她的命,“邪祟,邪祟!我要告诉村长!” “娘!”赵二云大声喊她,“你别急,我明天还是先去探探她,要她真是有问题,我们就想法儿揪住她的狐狸尾巴,再告诉村长。” “好好好,还是二云你聪明,就都听你的!”钱翠花攥住了赵二云的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 次日,裴若岁起了个一大早,简单地洗漱过后,便进了厨房。谁知这么早,李英子的早饭已经快做好了。 “裴丫头,去北屋坐会儿,你小顺儿弟弟也在呢,你去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这话说得让裴若岁压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歇了要帮忙的心思,进了北屋。 北屋确实只有小顺儿一人,但小顺儿乖乖地坐在炕上,也不闹,听话得很,哪里是需要看的模样?李英子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裴若岁休息罢了。 裴若岁就也在凳子上坐下来,昨天临睡前她才想明白,江沐之哪里是担心那碗兔肉有毒,分明就是想让她多吃一点罢了。 她摩挲着衣角,依旧想不通,江沐之与自己素昧平生,为什么会希望她多吃一点肉? “裴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去捡兔子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小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双眼发光地盯着她看。 裴若岁呼撸乱了他的头发,“裴姐姐也没想好呢,要是有机会,一定带小顺儿去,好不好呀?” 其实裴若岁没怎么哄过孩子,但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的,更何况,以她年少时候的心思来揣摩,也并不难猜。 小顺儿果真知足地笑起来,“裴姐姐你可真厉害,和大哥一样厉害!我也想像你们一样!” 大哥便是王良,王良是会打猎的,常与村子里的猎户一起上山。 “小顺儿未来也会变得很厉害,不过小顺儿以后想要做什么呢?是跟大哥打猎,还是同二哥一起读书呢?”裴若岁素来温柔有耐心,对待天真无邪的小顺儿,也乐得去引导一番。 农村的孩子大都早熟,七岁的小顺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想学认字!还想做生意!” 士农工商,商是最底层的,但凡有点家底儿的人,都不会愿意从商。从了商,这辈子都要被世人看不起。 裴若岁到底不是王家自家人,没那个权力替小顺儿做主,正沉思着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小顺儿已然又开了口。 “裴姐姐,你是觉着商人身份低微吗?” 她愣了愣,又摸了摸小顺儿的头,“不是裴姐姐觉得,而是世人觉得,但若小顺儿不怕,平伯他们也乐意,裴姐姐自然也是高兴的。” 小顺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过会儿,李英子也端了饭菜,喊王平他们吃饭了。早上蒸了几个玉米馍馍,搭着米汤和兔肉一起吃。 昨天送出去两碗后,炖兔肉剩的不太多了,家里便也省着些,都是小口小口吃,细细咂摸滋味儿。 因着昨天又在江沐之那儿吃了两块的缘故,裴若岁只夹了小小一块吃,免得王平他们推三阻四。 早饭过后,李英子收拾着碗筷,王艳艳又回了屋里去做绣活儿,等到做得多了攒在一起,再去镇上卖。 北屋便只剩下王平、王良、小顺儿和裴若岁。 裴若岁已然想好了上山的由头,正打算开口时,王良先说了话。 “爹,我和葛大叔他们约好了今天一起上山,瞧瞧能不能打点猎物回来。” 葛大叔便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年轻时候是猎到过大虫的。由葛大叔牵头,村里的几个猎户常常凑在一起上山,谁猎到的就是谁的,若是都出了力就平分,一直也没闹出过矛盾。 “行,还是一点,上山千万记得注意安全,可别把你的小命儿可丢了。”王平嘱咐他。 王良嘿嘿一笑,“爹您放心,我有分寸,而且还有葛大叔在呢,怕啥?” “知道就好,去去!”王平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裴若岁眼珠子转了一圈,忙喊住了王良,“良子哥,我能和你一起上山吗?” 王良脚步顿住,回身看向她的眼里充斥着不敢置信,“裴,裴妹妹,你一个小姑娘上山做什么去?山上危险得很!” “就是啊,裴丫头,你怎么想的?”王平也问。 第15章 赵二云拎着点心上门 两人的反应有点激烈,俨然是都不理解裴若岁为什么要跟着王良上山的。 裴若岁眨眨眼,没想到这一句话能让他们俩这么震惊,她将早先准备好的说辞合盘托出:“之前跟着赵叔干活儿,学到过一些打猎的技巧,我想着去山上做几个陷阱,瞧瞧还能不能运气好地捡回来一些猎物。” 赵叔就是赵虎子,裴若岁虽然不待见他,但在外人面前依旧假装保持了这种尊重。 “裴丫头,陷阱哪儿是那么好做的?良子,你说,你们平时做陷阱是怎么做的?”王平叹了口气,没想到裴若岁看上去这般聪慧,却在这种小事上面犯傻。 哪有人是天天运气好,随随便便就能捡回来猎物的?裴丫头真是被那一只傻兔子冲昏了头脑。 王良也是哭笑不得,“裴妹妹,我们做陷阱通常要挖很深的坑,有时还要将竹子削尖做成竹刺……裴妹妹,这真不是你一个人能干的。” 裴若岁陷入沉思,在他们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身娇体弱的裴若岁,是挖不了坑,做不了陷阱的。 “裴丫头,我知道你总想为这个家里做点什么。”王平上前半步,摸了摸她的脑袋,“但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养好身体。” 说完,王平便摆了手,打发王良出去了。 “平伯……”她轻唤了一声,又寻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转移了话题,“那我可以去小溪钓鱼吗?” 钓鱼也是能给家里加餐的。 不过冬天,很少有人会愿意去凿个冰窟窿,在呼呼的西北风里打坐钓鱼。 “这……”王平犹豫起来,他固然占了个长辈的身份,但也总不好什么都不让裴若岁干的。而且,钓鱼也没那么简单,她钓不上来鱼,就也会回来了。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外面冷,别待太久,早些回来。院子里有鱼竿。” “嗯嗯,平伯你放心,我会注意的。”裴若岁应了声,便出了门,才刚拿起鱼竿,便瞧见不远处有个人走来。 那女子身形纤弱,穿着稍显富贵的斜襟紫色棉袄,双丫髻上还插着亮粉的珠花。在乡下,这般装扮显然是少见的。 除了将裴家银两尽数占去的赵家,自然再无旁人了。 是赵二云。 她远远地似是看见了裴若岁,晃起锦帕,亲昵地呼唤:“裴妹妹,是你吗?” 昨天才把钱翠花打回去,今儿个赵二云便找上门来,必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过她自然是不惧的。 裴若岁顺手放下手里的东西,笑意盈盈地迎上前,“二云姐姐今日怎么来了?莫不是钱婶出了什么事情?” 赵二云脚下步子一停,不知怎的,她总觉着裴若岁这话里有话。难不成真像她娘说的那样,裴若岁是被邪祟附体了么? “裴妹妹,我娘好着呢。”她笑得亲切,熟稔地拉过裴若岁的手,“这不是左思右想,总觉着对不住你,便特地让我来给裴妹妹你道歉嘛?” 说着,她将提着糕点的左手抬了抬。 肯拿糕点上门来,倒也真是下了血本。这糕点是唯有镇上才卖的,精致好吃,但同样,价格也是十分的昂贵,要四五十文才能买上一包。 这还算是便宜的了,帝京的糕点铺子用料更为讲究,成品也精致好看,价格要往上翻上至少一倍。 裴若岁内心忍不住笑,“二云姐这不是客气了吗?咱们这关系,还拿什么糕点来呢?” “应当的,应当的。”赵二云又把那包点心往裴若岁的方向递了递。 “那就谢谢二云姐了。”裴若岁顺势接过,赵二云一愣,完全没想到裴若岁会毫不推托地收下,但也只能勉强地绷着脸上的笑,不想被裴若岁发现异样。 裴若岁又客气说:“二云姐要不要进屋坐坐,喝些热水?” “不用,我就同裴妹妹你说几句话而已,很快就回去了。”赵二云是个好面子的,自以为是良田村里最懂规矩,最懂礼数的人。 “那也好,我们就在这儿聊。”裴若岁含笑点头,“二云姐你长话短说,我等会儿也还要出门去呢。” 赵二云一噎,心里不由暗骂:粗鄙!无礼!亏她还是帝京裴家出来的嫡女,怎么丝毫不懂得人情世故! “我娘昨天被平伯教训了一番,想了想从前的事情,总觉得惭愧,这心里不安。就想着让我来替她赔罪,希望你能原谅她。她也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眉眼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要是真觉得惭愧不安,昨天晚上钱婶就不会到家门口堵着我,想要将我分她肉吃了?” “那是她一时猪油蒙了心。你是知道的,在咱们村里,想要吃上一口肉得有多难。”她指了指裴若岁接过去的一包糕点,“这不,为了赔罪,特地给你买的。” 从良田村到清安镇,坐牛车也要半个时辰,显然不会是今早去买的,那便只能是昨天下午。 既是昨天下午,就谈不上为了分肉吃而赔罪送糕点了。裴若岁却是懒得再将这窗户纸完全戳破。 “钱婶和二云姐都客气了。”她依旧温温柔柔地笑,“所以,二云姐想要如何呢?” “我娘的意思是,希望你回来住。你放心,我会从我那儿拿厚实的棉袄和棉被给你的,也不会再让你做那么多农活儿了。” 赵二云轻晃了下她的手,“我们始终是你的亲人,不比这些什么外人要好的么?何况,裴家是将你托付给我们家的。裴妹妹,要是你本家那边知道你去了别人家,大抵也不会同意的?” 这一波先礼后兵,无疑是有计谋的。若换做是从前的那个自己,怕是早就缴械投降,乖乖跟着她回去了,心里还会觉着开心,希冀着能被照顾被宠爱。 “二云姐多虑了,平伯待我很好,所以回去住的事情,二云姐也不必再提了。”裴若岁轻轻挣脱了她的手,“外面冷,二云姐还是早点回家去。” 赵二云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笑了下,没再强求,“裴妹妹要始终记得,我们家也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去。” 第16章 钓上两条鱼,一条放进空间 闻言,裴若岁只是笑,并不应答。 一瞬间,赵二云几乎觉得,裴若岁已经看透了他们的算盘。难不成,她还真是被邪祟附体了不成?!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裴妹妹,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改日你也回家来啊。”说完,她也不等裴若岁应答,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裴若岁掂了掂手里这包糕点的分量,决定先进屋去找王平,“平伯,这个给您。” 王平一眼就看出那是镇上春桃斋的点心,油纸是被红绳扎着包起来的,唯有春桃斋有这么个习惯。 “裴丫头,这点心,是哪里来的?”裴若岁身上没钱,断然是不可能去买点心吃的,只能是旁人送的。 “赵家的二云姐姐方才过来了,说是钱婶让她来赔罪。”裴若岁如实将事情告知了王平,“我想着小顺儿定然会喜欢这点心的,便收下了。” 大家总是讲求个礼数的,旁人送礼,又是以“赔罪”的名义送的,人们通常都会找个由头推回去,免得面子上难看。 可裴若岁这话一出,却是叫王平半句教训的话都说不出。她也是想着自家的小顺儿才收下的。 “怎么也没叫她进屋里来坐坐?” 裴若岁毫不犹豫地把黑锅扣在了赵二云头上:“我邀请她好几次,二云姐姐也不愿进来,说是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王平点点头,又担心起来,“你那钱婶儿,没说别的?” “说是想要我回去住,别在外人家住。外人不比自家人待我好。”裴若岁收敛了唇角的笑意,“可我觉着,平伯待我最好不过了。” “哎,裴丫头你是个好孩子。”他抬手摸了摸裴若岁的头发。 裴若岁把点心放在桌上,同王平告别,“平伯,糕点回头咱们分着吃,我先去钓鱼了。” 王平瞅着小姑娘仓促跑出去的身影,又瞧了瞧那一包透着甜香的糕点,眼角些许湿润。这样的好孩子,钱翠花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裴若岁拿上院子里的渔具出了门。他们家这边离小溪要稍稍远一点,需要走上一段路,不过她的脚程快,没多久便也就到了。 小溪上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见四下无人,她便从空间里取出了专门破冰的三棱冰镩,这种冰镩非常锋利,甚至是可以去江上破冰的。 用在这小溪的冰层上,自然是有几分“杀鸡焉用牛刀”的意味了,不过裴若岁没考虑那么多,只要好用就完事了。 有了冰镩,她几乎没耗费什么力气就破开了冰层。 鱼竿就用的王平家的那根,没有什么讲究,而鱼饵则是她从空间里取出来的现代饵料,现代饵料使用了最先进的诱鱼剂,加工方法也十分优秀,很容易就能达到获得最好钓获的目的。 小溪旁有块挺大的石头,将钓钩甩进冰窟窿里后,裴若岁就坐在上面安静等待着鱼上钩。 北方冬日的西北风刮起来总是不留情面的,像刀子似的割着面庞,但裴若岁到底是不好拿帽子出来戴的。 不知过了多久,钓钩忽地一沉,裴若岁凝眸,手上也慢慢用了力,野生鱼吃钩总是缓慢沉稳的,所以收杆急不得,要让鱼吃得深一些再挥杆才合适。 裴若岁只钓了两条鱼,便收手了,她从未来时代而来,知道维护生态平衡,贯彻可持续发展理念的重要性。过度捕捞不是什么好习惯。 其实她空间里也还存着不少鱼苗,虽然生存能力很强,也是能在冬季下塘的。但依旧是春夏季放鱼苗效益更高些,而且也不会被旁人怀疑。 左右距离开春也不远了,等到时再说也是可以的。 裴若岁拎着装着鱼的小木桶,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这个钓鱼的时间进趟山打个猎,左右打来的猎物可以暂且放在空间囤着,也不急着拿出来给家里的。 不过,就怕王平那边见她许久不回来,着急出来找,那样的话,找不见她免不了又要担忧,然后劝诫她一番。 日后出门便会更加困难了。 此时此刻,裴若岁无比希望,能够天降一个给她打掩护的工具人。 “算了,还是先回家。”她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将木桶里的鱼收了一条在空间里。毕竟依照病弱裴若岁的水平,这么短的时间,能钓上来一条鱼已经就很不错了。 另外,未来时代的空间也很是先进,完全可以存放活物,还具有保鲜作用,等改天再拿出来吃也是可以的。 裴若岁这头顺顺利利地钓了鱼,而赵二云那边却…… “啪!”赵二云的左颊逐渐变红,很快就肿了起来。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钱翠花,“娘,你打我?” “废物,不打你打谁?”钱翠花盯着赵二云的眼神像淬了毒,“你知道那一包点心要多少文钱吗?你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死丫头没回来,点心还落到了她手里,你跑一趟做了什么?啊?”她接连的质问,让赵二云有些招架不住,眼眶也憋得通红。 “亏我还把你当做咱们家的希望,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这句话像是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二云攥紧衣角,嘶吼出声:“我是废物,你就厉害了?你厉害能叫裴若岁个小姑娘打得灰头土脸的?你厉害能让村长怒骂一通不敢还嘴?” “要不是你惹出来了这事儿,我何至于跑去裴若岁那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一通发泄,像是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娇弱的身躯跌坐在了地上,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钱翠花愣了一会儿,她的这个二女儿素来听话乖巧,还十分聪明,从小到大都从未顶撞过自己,这还是钱翠花第一次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模样。 但下一秒,她又俯身揪住了赵二云的头发,“你这死丫头,老娘把你养大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你就和裴若岁那死丫头一样,是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钱翠花的力气很大,恨不得都要把她的头皮拽下来似的,赵二云忍不住咬紧了牙,都怪裴若岁,是她害得自己要遭这样的罪,早晚有一天,她要亲手毁掉裴若岁! 第17章 裴姐姐你简直是个大福星 赵二云又看了看面前表情狰狞的钱翠花,理智已然回笼,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讨好地对着钱翠花笑,“娘,眼下快要年节了,裴家的人也该到了?” 见她又恢复了乖巧模样,钱翠花也顾念起了母女之情,松了手,“是快该来了,不然怎么着急让那死丫头回来?裴家要是知道人不在咱们这儿,还能把银两给咱们?” 赵二云:“娘,你这不是想岔了么?我们都知道裴家是不待见裴若岁的,那么裴若岁只要不死不残,又会有谁关心呢?” “至于她在不在咱们家,也更是无所谓了,毕竟裴家的人是不可能挨家挨户去问裴若岁在哪儿的,那么归根结底,这银钱不还是得放到咱们这儿来么?更何况,我们就编个谎言,说裴若岁只是出门玩了,他们会不信吗?” 钱翠花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忙又拉住了赵二云的手,说起体己话,“还是我们二云聪慧,娘最看好你了,等赶明儿啊,咱们二云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赵二云只觉着心凉,她的亲娘半句不提方才对自己的殴打,只用这般轻飘飘的话语便将她打发了。至于所谓的嫁个好人家,也不过是希望自己日后能够多多帮衬她,将大量的金银玉帛孝敬给她罢了。 “娘,你放心,我会嫁给好人家的。”然后再也不回来,永远地逃离你。 钱翠花没发觉她的异样,乐呵呵地笑着,还摸了摸她的头,“二云好啊,娘这辈子就指望着你咯。” 裴若岁这边刚一回到家,小顺儿便闻声而来,一路小跑扑进她怀里,昂着头看她,“裴姐姐!你钓到鱼了吗?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鱼吗?” “小顺儿猜裴姐姐钓到了吗?”裴若岁把拎着木桶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不让小顺儿瞧见。 小顺儿笃定地说:“裴姐姐肯定钓到了!裴姐姐最棒了,我就没见过比裴姐姐还要厉害的人!” 也不知道小顺儿这莫名的信任是从哪儿来的,裴若岁失笑,任由他把木桶拽出来。 “真的是鱼!爹,娘!裴姐姐钓到鱼啦!”小少年登时兴奋起来,拎着木桶就冲进了北屋,完全把裴若岁忘在脑后了。 她自然也不在意,将渔具收拾放好后,才随着小顺儿的步伐走进屋里,刚推门,便听见了王平吃惊的声音,“裴丫头她真钓到鱼了?” “是啊,平伯,咱们今天可以吃鱼。”裴若岁弯着眼眉,应了声。 李英子上上下下打量裴若岁一通,“裴丫头,这冬天的鱼可是不好上钩得很呐!你是怎么钓到的?” 冬天钓鱼的难度是要比平时大上不少的,很有可能在河边上钓个一天也颗粒无收。冬天钓鱼要是那么简单的话,也就不会只有裴若岁一个人去钓鱼了。 谁会不想钓了鱼拿去镇上卖呢?这乡间小鱼的味道虽不比江河湖海里生长的鱼要好吃,但也能卖上每斤四五文的价格。 再不济,钓着小鱼小虾给家里改善伙食也是好的啊。 “李婶,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裴若岁腼腆地笑,“许是我运气好,那鱼儿便上钩了。” 李英子自然是不信的,钓鱼讲究的可多了,不论是鱼饵还是钓法,都很重要。可真要说裴若岁是个钓鱼高手……可信度却是更低了。 那便只能将她能钓上鱼来这件事,归结为她运气好。 裴若岁早先时候便设想好了自己的借口,遇事不决,就是一个运气好。毕竟运气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不是? 王平拍了拍裴若岁的肩膀,“裴丫头,这鱼是你钓上来的,你想怎么处理?” “拢共就只有一条鱼,为了它跑一趟镇上也不太值得。要不还是做了给家里人吃?”卖一条鱼的那点钱,算不得什么基础资金,裴若岁也就并不在乎。 还不如给家里人做了,补补身子。而且,她现在虽然继承了未来时代的身体强度,但表面瞧着依旧是面黄肌瘦的,体内也是缺乏营养的。 “好耶好耶!可以吃鱼了!”听到这话,小顺儿一下子便窜了老高,过会儿又抱住裴若岁的胳膊,“裴姐姐,你简直就是个大福星!” 裴若岁安抚似的摸摸小顺儿的脑袋,“那小顺儿想要吃炖鱼吗?” 小顺儿:“想!” “裴丫头,锅里的兔肉还有些呢,这总是吃肉……你总不会运气一直这样好的。”李英子有些为难,要是让小孩子养成了大鱼大肉的习惯,以后可就不好养活了。 “可这鱼也养不了多久,更没法儿腌制晒干。”裴若岁欲言又止。 古代,盐最是金贵,拿大量的盐来腌制一条鱼,无疑是过分奢侈的。他们连平日里做菜都不敢放多少盐,也就逢年过节,才敢多放一点点。 裴若岁和李英子都齐齐望向了王平,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裴丫头说得对。等晚上就把这鱼炖了吃。”王平摆摆手,到底是同意了裴若岁的说法。 “哇哦!吃鱼了!吃鱼了!”小顺儿高兴地往西厢房跑,“大姐大姐!咱们今天有鱼吃了!” 小顺儿的嗓门不小,传了老远,没过多会儿,隔壁老毛家的小儿子毛亮亮便闻声跑了过来。 “小顺儿小顺儿!你家哪来的鱼?”毛亮亮今年和小顺儿同岁,但瞧着要比小顺儿壮实些。 “我裴姐姐钓到的鱼!厉害?”小顺儿把裴若岁当成自己人,说起这话时,头颅抬得挺高,很是骄傲。 毛亮亮不知道裴若岁来王家住的事情,挠了挠头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你不是只有一个姐姐是艳艳姐么?这裴姐姐是哪里来的?” “就是之前住在钱婶家的裴姐姐呀,你不知道,裴姐姐可厉害了!”小顺儿心思单纯,当下便把裴若岁捡到兔子和钓到鱼的事情讲给了毛亮亮听。 等毛亮亮回家时,又将这所有事情绘声绘色地给自己爹娘讲,“事情就是这样,小顺儿的那个裴姐姐还真是厉害!要是我也有那么厉害的一个姐姐就好了!” 第18章 全都跑去钓鱼了 一时间,毛亮亮的爹娘面面相觑。 裴家的那位姑娘,这良田村便没有人是不知道的,当时裴家把这么一位大小姐送过来,全村人都是围观过的。 裴家姑娘的身子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会在房间里绣绣花,怎么可能会去钓鱼?!这大冬天的,还真钓上来了? “亮亮,你别是听错了?”毛大叔不敢信,“裴姑娘要能在冬天钓上鱼,那咱们村里人就都能钓上来了!” 毛亮亮嘟起嘴,“可小顺儿就是这么说的,他总不能骗我?” 毛大叔没说话,但内心却认定,这一定是小顺儿为了吹牛编造出来的,至于吃鱼,村长家怎么可能吃得起鱼呢?他们家的那点银两,全都用来供阿荣读私塾了。 没人想到,短短一中午,村长家吃鱼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在小顺儿“夸大”的吹捧下,裴若岁也成了全村人的好奇对象。 王良下午打猎回来,刚一进村,便听到路上的大爷招呼他说:“良子今天打到什么没有?姓裴的小姑娘都钓到鱼咯!你不能比人家小姑娘还差?” 他们今天运气不好,连山鸡兔子的半根毛都没瞧见,王良的面色不大好看,“裴丫头?” “可不是嘛,全村都知道了,那丫头运气是真的好!” “谢谢张大爷,我这就回去看看。”王良应了声,便又急匆匆地往回家走,沿路上便瞧见,有不少人拿着根钓竿站在小溪边上,似是在钓鱼,还有人在凿着冰窟窿,也是打算钓鱼的模样。 王良觉着奇怪,“黄大哥,你们这是在干嘛呢?” 黄大哥头也不回,“钓鱼啊!” “这天这么冷,鱼可不好上钩啊,有钓鱼这会儿功夫,还不如去砍柴来得实在。” “你懂什么?裴丫头都能钓上鱼,我们怎么不能?难不成我们比一个小姑娘还不如?”黄大哥回头瞪他一眼,“总不能你是怕鱼都被我们钓走,你们家就没得吃了?” “不会不会,黄大哥你多想了,我先回家了啊,祝你钓上一条大鱼!”王良心里纳闷,脚下像生了风,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向裴若岁求证。 彼时,裴若岁正跟着王艳艳在西厢房绣花,在乡下生活多年,她一直没机会学绣花,后来即便是在未来时代学了些刺绣的理论,但上手绣起来,依旧是十分灾难。 “咚!”木门忽地被推开,王良呼哧带喘地扶住膝盖,“裴妹妹,我,我听说……你钓了一条鱼?” 裴若岁手里的针一顿,“良子哥你怎么知道?” “全村都知道了,说你厉害呢,我回来的路上,还有不少人都去小溪边上钓鱼了呢!”王良摸了摸脑袋,“但我想着,冬天钓鱼总不能突然变简单的。” 这种发展是裴若岁所没有预料到的,她不由得愣神几秒,问:“那他们都钓到了吗?” “不晓得。”王良摇摇头,“他们都说,你能钓上来,他们没理由钓不上来的。” 裴若岁哭笑不得,她能钓上来那可多亏了饵料以及她在未来时代学的垂钓技术啊!但她又不能说出去,要是阻拦他们的话,他们搞不好还要觉得自己挡了他们的发财路。 “算了,良子哥,就让他们去钓,等几天钓不上来也就不钓了。我这次纯属就是运气好而已,运气总不会好一辈子的。” 王良点点头,“好,那我先出去了。” 王良走后,王艳艳乐得直在炕上打滚,“笑死我了,裴裴,他们还真觉得都能像你一样运气好啊?要我说,你这种运气,是他们羡慕不来的。” “你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大好事,才会运气这么好的!” 裴若岁微微有些出神,要说她做过的好事,大约也就为江沐之替罪这一件事了,“不说这些了,我们继续绣花。” 很快便到了晚上,裴若岁照例进了厨房,给李英子打下手。 “裴丫头你真是个心疼人的,你瞧你那艳艳姐,都不见过来给我帮忙的。”李英子好说话,挨不住沉默,和她没话找话说。 “艳艳姐要忙着绣花呢,那可是要卖钱的。我就不行了,对绣花这事儿一窍不通,手笨得很,也就只能帮您打打下手了。”裴若岁笑着。 李英子:“这话你可谦虚了,那兔子,这鱼,不都是你弄来的?艳艳哪有你这本事呀。” 裴若岁瞧了眼李英子正在处理的鱼,有意无意地问:“李婶儿,咱们今儿个做鱼,能不能多放一点盐啊?” 厨房里一时沉默。 “裴丫头,盐金贵,你是知道的,咱们家的情况……”李英子的话没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鱼若是不多放些盐,最后炖出来也是又白又腥,实在是有些糟践了。”裴若岁顿了顿,“李婶您放心,回头我就想法子给家里买盐。” 裴若岁话这么一说,李英子也就是一听,没当真。孩子有心是好的,可她又上哪儿去搞银两来买盐呢? 这孩子受的苦太多,便顺她一次心意也无妨。李英子没反驳,只说:“好好好,那便多放一些。” 裴若岁一眼便看出她眼底的宠溺和无奈,显然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的。这也再正常不过了,她并不感到意外。乡下生活着那么多农民,又有几个真正能走出山野,赚到大钱的呢? “这次的鱼,你要不要再给你江大哥送些去啊?”李英子记着昨天的事情,便又顺嘴提了句。 旁人不知道江沐之有多少家产,可裴若岁是知道的。在锦衣卫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与刀尖舔血的生活相伴的,自然是无数的家财。 他只要想,自然是可以吃上肉,吃上粳米白面的。 裴若岁犹豫了下,扯了个别的理由出来,“李婶儿,我总不好天天往他们家跑……” 李英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裴丫头未嫁,江沐之未娶,两人私下里单独见面,确实是免不了会被外人所非议的。 “说的也是,那回头我跟你平伯说一声,看看再说。”她摆了摆手。 第19章 可不能任由她变得自私自利啊 炖鱼肉到最后也没给江沐之送去。 王平的意思是说,也该让江沐之适应适应乡下这边的生活,不能处处帮着他。 晚饭时候,炖鱼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吃到味道适中的炖鱼。 吃着饭,王平一拍脑袋,忽地想起来,“裴丫头,还有点心呢!”说着,他忙去一旁的柜橱里取出了早上赵二云送来的点心。 “点心?”除了早就知晓的李英子和裴若岁之外,一家人都很是吃惊。 “哪来的点心?爹,咱们家是发财了?都能吃得心了?”王艳艳探着头往王平那边瞅。 王良:“爹,镇上的一包点心好像要几十文呢?这也太贵了,您怎么能买点心呢,这钱应该留着给二弟读书啊!” 小顺儿则只是单纯的高兴,“我从小到大还没吃过点心呢!爹,点心是什么味道的啊?” 王平摆摆手,看向裴若岁,“哪里是爹买的,这是裴丫头的。” 裴若岁适时接过话茬儿,“今儿个上午赵家的二云姐姐来了一趟,说是替钱婶赔罪来的,非要送我一包点心。” “哇,一包点心呢,二云姐姐可真有钱啊。”小顺儿不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忍不住感叹说。 王艳艳倒是明白的,冷哼了声,“他们家就欠裴裴的,要我说,一包点心算个屁。他们吞下的裴家的东西,都能够买成千上百包点心了。” 王良是个不善言语的,又不敢在背后说人坏话,只能保持着安静一声不吭。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裴若岁打了圆场,解开纸包,递了块到小顺儿嘴边,“来,小顺儿,你尝尝,这点心好不好吃。” 小顺儿一口咬下去,吃了大半块,含含糊糊说:“好次,好甜!” 裴若岁又依次递给王平和李英子他们一人一块,“平伯,李婶,良子哥,艳艳姐,你们吃。” 王平和李英子忙摆摆手,“我们不爱吃这甜的,吃多了腻得慌,还是你们小孩子吃。” 裴若岁知道,他们这是舍不得,想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只吃一块,不会腻的。平伯和李婶要是不吃,那我也就不吃了。” 王平和李英子没法儿,只得接过,小口小口咬着品尝。裴若岁又给了王良和王艳艳,自己才拿了块,这么一分,一包点心就只剩下一块了。 “这一块就留着裴丫头你吃,到底是赵家赔给你的,你理应多吃一块的。”王平不容拒绝地劝说她。 裴若岁没再推阻,应了声,便将纸包又包上,“行,那我先收着。” “自打裴裴来了咱们家,咱们可真是有了不少口福啊!”王艳艳吐出一根鱼刺,抬眼眯眯笑着看向裴若岁,“裴裴就是个小福星。” “确实啊,裴妹妹这个运气真是太好了。”王良喝了口粥,也忍不住赞誉说。 小顺儿眨巴着眼睛,“我猜想,钱婶肯定后悔死了,不知道裴姐姐这么厉害。” 一家子都齐齐夸奖了裴若岁,倒是越发坚定了裴若岁想要帮助他们的心。眼下临近年节,裴家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每年年节前十天左右,裴家的二管家便会亲自带人来到良田村,将下一年裴若岁的银钱和吃穿用度送过来,并且给钱翠花一定的银钱,表示对她的感谢。 虽然她并不稀罕裴家的钱,但也决计不希望那些东西落到钱翠花手里,倒不如由她拿回来,全当过节费和种田经商的启动资金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若岁没出门,一来是因为他们已经连着吃肉吃鱼好几顿了,吃鱼的事情又被传了出去,搞不好要惹人嫉恨的,二来,她也得盘算盘算如何从钱翠花那儿拿回银钱,这银钱又该如何用。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虽然不出门,但却有人找上了门。 “平伯!” “王大叔!” “王大哥!” 上午,三三两两的村民忽地造访王平家,王平迎出门去,瞧见这么多人,只觉奇怪,“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把大家都给吹来了啊?” “嗐!还不是为了钓鱼的事儿?”领头的孙大爷重重叹了口气,“村长,您也知道,前些天裴丫头不是钓上了鱼么?我们大家就也都想去试试,谁成想,钓了几天,我们啥也没捞着。” 一听这话,王平心里就有数了,“我们家裴丫头啊,就是运气好,不然也不可能钓上鱼来,你们大伙说是不是?” 孙大爷撇了撇嘴,“可村长,单纯的运气好,也不能钓上鱼?这裴丫头是不是有什么绝活儿没告诉咱们啊?” “就是就是,要是有什么诀窍,就也该告诉大家伙儿,肉不得一起吃?钱不得一起赚?咱们可是一个村儿的人啊!”有人很快跟着附和了一句。 “总不能裴丫头是怕咱们断了她的财路,想要独吞?” “王大哥,你身为一村之长,可不能任由这孩子变成自私自利的模样啊!” “就是说啊,她可是那钱翠花养出来的,搞不好就随了钱翠花的性子,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呢!” 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裴若岁都钓到了鱼,带着王平家吃上了鱼肉,村里又有哪个是不眼红的? 一股子气从王平心底冒了出来,他眉头紧皱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西厢房的门便开了,少女穿着件黛色的棉袄,眉目沉静,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喧闹而有半点的慌乱不安。 裴若岁的目光扫过那群村民,领头的几个人很眼熟,先前想给钱翠花撑腰的人里,便有他们,个个都是跟风凑热闹的一把好手。 “裴丫头,你怎么出来了?”王平私心不想裴若岁面对这些风言风语,在他看来,裴若岁还是个小姑娘,以前又长期被钱翠花欺负,定然脆弱得很。 “总不好让平伯一人被为难。”裴若岁虽浅浅笑着,但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微勾着的唇角,流露出了丝丝嘲弄之意。“那鱼确实只是碰巧钓上来的。” 面对着瘦弱的裴若岁,绝大多数村民们多少有些顾忌。但领头的孙大爷听她说他们是为难王平,脸色臭得厉害。 第20章 小顺儿自责哭泣 “裴丫头,你是觉得我们在为难你咯?”孙大爷憋不住心里的气,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不过是问问你钓鱼的诀窍,合着我们这些长辈,连问都不能问问你了?”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人群也都被调动了情绪,吵嚷起来。 “就是,都是一个村儿的,你怎么这么小气?” “还能为什么?跟钱翠花学的呗!” “得了得了,咱们这些低贝戋的平民,哪配跟人家帝京出来的人说话啊?” “是咯,帝京贵族的嫡女,多高贵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咱们也就配伺候人家。” “哈哈哈,她要真是高贵,能被送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裴若岁原本还想顾忌着点王平的面子,奈何这群好事者根本不要脸,揪着个由头便没完没了,说话也没个分寸。 “为不为难的,孙大爷心里应当有数。”她朗声回应,眼风扫过领头的那几个人,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不觉得我高贵,但有的人要是自认低贝戋,那若岁也是没办法。” “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敢辱骂长辈的!”孙大爷吹胡子瞪眼睛,拿了辈分和年龄压她。 裴若岁依旧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嘴上却是不饶人:“长辈自然是值得尊敬的,但为老不尊的人,不值得。” 孙大爷瞪圆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敢如此欺辱自己,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怒喝忽地响起。 “够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王平最后一点耐心也被耗尽,终是忍不住怒斥出声。 “村长,都是一个村儿的,你怎么单单护着她啊?”孙大爷瞄了眼王平,“莫不是收了人家的银钱了?”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问问裴丫头怎么钓鱼,是她先口出狂言的,教训教训她怎么了?她还应该谢谢我们呢!” 饶是素来和善的王平也气的不行,顺手抄起一旁的木棍,“你们再说一个试试?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村长了?都要反了天了是?裴丫头都说了是碰巧钓上来的,你们还想怎么着?” 众人见王平是真的怒了,顿时不敢吭声了。 话茬儿被王平接过去了,裴若岁也没再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领头的孙大爷。 “村——”孙大爷还想辩解。 王平一个眼刀飞过去,“孙富贵,你再闹事,信不信我把你逐出良田村!” 孙富贵缩了缩脖子,顿时没了刚才的威风劲儿,“村长,你消消气,消消气哈。” “给裴丫头道歉!”王平责令说。 “对不住哈,裴丫头,咱们也都是没有恶意,只是希望大家伙日子都能过好不是?”孙富贵赔笑,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裴若岁颔首,“希望孙大爷日后有了好东西,也一定记着要先给村里人分一分。” 孙富贵一噎,说不上来话了。 王平一阵头疼,摆摆手,“散了,以后别再折腾了。” 众人这才轰然散去,孙富贵跑得最快。 “裴丫头,你没事?大家也都是一时情急,平伯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王平内疚不已,让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我没事儿,平伯您不用太担心。”裴若岁对着他放松地笑了下,“平伯,要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回去跟艳艳姐继续学绣花了。” 王平憋了一肚子安慰的话语,到底是没说出来,“去去。” 裴若岁回了房间不久后,便听到院子里有低低的抽泣声,那人隐忍着不敢大声哭,像生怕被旁人听见似的。 透过窗子,她隐约瞧见小少年抱着膝盖坐在东厢房的门口,垂着脑袋,时不时还抬手抹一把眼泪。她瞥了眼正在专心绣花的王艳艳,没打扰她,径直便出了屋门。 西厢房门响的时候,小顺儿正正好抬头看过去,他顿时止住了哭声,但一时没收住,打了个哭嗝,“嗝,裴姐姐?” 裴若岁走上前去,以同款抱着膝盖的姿势,并肩坐在了小顺儿的身边,“这个在哭泣的小花猫是谁呀?” “裴姐姐……”小顺儿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小顺儿愿不愿意和裴姐姐讲讲听?”裴若岁做出一副倾听状,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裴若岁隐约能够猜到他偷偷哭泣的原因,但直接点明总不如引导他亲自说出口要来得效果更好些。 小顺儿手指攥紧裤子,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憋了许久,他忽地扑进裴若岁怀里,哭嚎着说:“裴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裴若岁身躯一僵,下一秒就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小顺儿的后背,将语调放得更轻,“小顺儿怎么会对不起我呢,小顺儿明明是最乖最听话的孩子呀。” “裴姐姐,刚才,刚才……村里人过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们竟然那样说裴姐姐,真的是太过分了!”小顺儿眼眶通红,紧紧地咬着牙,“裴姐姐明明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他的嗓音忽地又低沉下去,满脸的自责,“如果,如果不是我告诉别人裴姐姐钓到鱼的事情……他们就不会来找裴姐姐的麻烦,更不会那样说你。” 短短几天的相处,小顺儿便将她当做是家里最亲近的人,裴若岁知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打到了兔子,又钓到了鱼,让他吃上了肉。 小孩子的喜欢,总是非常的简单。 “裴姐姐不在意他们说的话,你想啊,任他们怎么说,他们不是都没办法像裴姐姐一样钓到鱼么?”她捧起小顺儿的脸,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咱们村子里的人本性良善,也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情的。” 小顺儿止住了哭泣,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裴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咯,裴姐姐什么时候骗过小顺儿呢?”裴若岁弯起眼眉,伸出小指,“小顺儿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和我拉勾,好不好?” 面前姐姐的眼眸明亮,小顺儿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里那个小小的自己。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小顺儿破涕为笑,勾上她的小指,一边晃着一边说,“那裴姐姐以后也不许骗小顺儿,我们约定好了的!” 裴若岁笑着应答:“自然。” 次日,村东边来了辆马车,马车上满满当当地装着东西。裴若岁看得清晰,马车上的那人她也认识,正是裴家的二管家。 怕着钱翠花抓着机会将那些东西私藏了,裴若岁没犹豫,当机立断便去了北屋见王平,“平伯,我方才瞧见裴家的二管家往钱婶家去了。” “想必是来送今年的银钱物件的?”王平想了想,“要不平伯和你一块儿过去,与那管家把事儿说清楚,把银钱和东西都拿过来,怎么样?” 第21章 上门讨要她的东西 裴若岁并不打算让旁人插手此事,一来有外人在,她行动不便,二来,也可能连累得村里人被钱翠花记恨上,到时候她指不定要传出什么谣言。 “平伯,这是我和钱婶之间的事情,又涉及到钱财,您总是不便插手的。”她顿了顿,“钱婶的性子您也知道,要是您跟着我去,她免不了要说,您是收了我的钱的。” 王平一时语塞,可不就是裴若岁说得这个理儿,那天他算是见识钱翠花的本来面目了,“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大放心的,你那钱婶要是再为难你怎么办?让你良子哥跟着你,保护你总可以?” 裴若岁又摇了摇头,安慰王平说:“平伯,您放心,那天您训斥了她,她定然不敢再胡作非为了。” “唉!”王平重重叹了口气,到底是妥协了,“那好,你先过去,要是时间长了你还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你。” “谢谢平伯!”裴若岁应下,转身便出了门。 王平依旧是不放心的,“孩子他娘,你说裴丫头会不会被钱翠花欺负了去啊?这会儿他们一家子应该都在的。” “不好说,他们那一家子都够丧心病狂的。”李英子撇撇嘴,说起钱翠花一家,十分不齿。 王平有些着急,“那可怎么办?裴丫头又不让咱们跟着去,她要真出了什么事情,你我良心不安啊!” “裴丫头说是不让咱们去,怕连累咱们,那不如……去找新来的那个小伙子?”李英子将全村人都想了个遍,唯独那个新来的村民最合适不过了。 “这……”王平一时迟疑,“他自然是好的,可这事情毕竟和他无关,人家会愿意忙这个忙吗?再说了,不论是咱们,还是裴丫头,都和人家没有什么关系啊。” 李英子啧了声,“他之前不是帮过裴丫头背柴火,裴丫头还给他送了兔肉,好歹算是有点交情,你把事情说得严重点,他总不至于见死不救的。” “那好。”王平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那我就去村西头找他试试。” 说回裴若岁。她很快便来到了钱翠花家门口不远处,裴府的马车依旧停在门口,钱翠花一家正忙活着把东西往屋里搬。 她躲在河边的树后,并没有打算和裴府的二管家碰面。更准确的说,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她都不想和裴家的人见面。 过了不知多久,钱翠花总算结束了和二管家的寒暄,一家子目送着马车往东边驶去后,才转身往北屋里走。 裴若岁缓缓从树后走出来,跟上了他们的步伐,等他们全都进屋里后,她才贴着门偷听。 “二云,你说的还真对,裴家的管家压根不关心裴若岁到底在不在咱们这儿!这么多银两和绸缎绢帛啊,足够咱们花好一阵子了!” “娘,所以说啊,咱们遇事不能心急,你说对不对?而且,娘,我认为,咱们不如变卖了这些家财,在别处买一处院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地方避难。否则那村长总是给裴若岁那死丫头撑腰,搞不好就……” “对对对,二云就是聪慧!不过现在,咱们可得想着法子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千万别让那死丫头知道,否则肯定又要来闹了,快快快!” 裴若岁没忍住轻笑出声,弯起手指,轻叩门扉。 “叩叩叩。” 屋内的人顿时有些慌乱,“二云,二云!你听见笑声没有?还有敲门声!” “娘!你怕什么?只是有人来了而已,咱们快先把东西收拾起来再说的!等会儿再开门!” 裴若岁咂了咂舌,悄默声地后退了两步,猛地一抬脚,踹向木门。 “哐当!”钱翠花家的木门早就破旧不堪,多年也没整修过,加之她现在力气大,没费多大劲就踹开了。 “不用辛苦你们给我开门了,我自己动手就可以。”裴若岁笑了下,依旧是从前温婉明媚的模样。 “裴裴裴裴……裴若岁!”钱翠花连退两步,靠到了墙边上,眼底满是惊恐,结结巴巴了半天,连一句话也没说完整,“这门……你……” 赵虎子忙推了把赵二云,示意她赶快说话,赵二云也是浑身一凛,硬着头皮同裴若岁交涉,“裴妹妹,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怎么了,二云姐,这是不希望我来吗?”裴若岁慢悠悠地把门合上,“我记着二云姐前几天还说,这里永远是我的家,随时欢迎我回来呢。” 赵二云面上的笑容僵住,她那是为了能捞到裴家银钱的客套话,怎么能当真呢?“欢迎,自然是欢迎你回来的。” 裴若岁眼风扫过放置在地上的黄花梨木衣箱,又看了眼被钱翠花攥在手里的银票,极轻地笑了声,“来得不巧啊,钱婶这是打算把这些东西给我送过去么?” “放屁!这些都是老娘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钱翠花啐了一口唾沫,手里攥着银票的力气更大了,生怕裴若岁把到手的银钱抢走。 有了这些银票和物资,他们家的日子能好过太多。有裴若岁在家里的这些年,他们过得压根就不是乡下人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丝毫不亚于地主的生活。 要是这些都被裴若岁抢走,钱翠花无法想象,回归到从前那种贫苦的日子,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钱婶,怕是不长记性了?”裴若岁十指交叉,轻轻活动着指关节,徐徐靠近钱翠花,“钱婶,之前不是还问我,是人还是鬼么?” 少女的嗓音压得极低,扫过耳边时,无端地令人心悸。 钱翠花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身心几乎完全被恐惧所支配,“别,别抓我……” “娘!”赵二云扶住钱翠花的胳膊,“你醒醒,咱们有四个人,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一个裴若岁?” 第22章 邪祟附体,是要被施以火刑的 钱翠花恍恍惚惚,这才回过神,喃喃说:“对对对,虎子,大云,二云,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杀死这个该死的恶鬼!” 听见“该死”这个词的时候,裴若岁的眉梢一动,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前前世被施以火刑的时候,底下也有无数人指着她骂,说她该死。 “我该死?最该死的是你们。”她一字一顿道,然后再不等钱翠花他们的回应,径直便出了手。 少女身手敏捷,瞬息之间,就已扣住钱翠花的手腕,稍稍一用力,钱翠花便吃痛松开了紧攥在一起的手指,银票落了一地。 赵虎子见此,抄起手边上的棍子便要往裴若岁脑袋上砸去,赵大云也适时抱住了她的身体。 赵大云身躯肥胖,竟还真能短暂制住裴若岁片刻,就在他们都以为裴若岁必然会挨上这一棍子的时候,少女扣着钱翠花的手掌猛地用力—— “哐当!”钱翠花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么一下,忍不住痛骂出声:“赵虎子,你这个废物!打人不知道看清楚再打吗?” “娘,娘你没事?”赵大云忙松开了裴若岁,去扶跌坐在地上的钱翠花,钱翠花的额头已经破了皮,有鲜血渗出来。 “谁让你挡在前面的?”赵虎子性子要强,听不得这种埋怨,当下便急了眼。 裴若岁瞅准机会,一抬手,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落入手中,抵在钱翠花的颈动脉上,“钱翠花,你是不是真的想死?” 赵二云那边刚抱上一个瓦罐,想要趁裴若岁不注意偷袭,眼下却也愣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她固然讨厌她这个亲娘,想要逃离这个家,可她也绝不愿意瞧见娘死在自己面前。 “裴若岁,你这个疯子!杀人是要坐牢砍头的,你杀了我,你也好过不了!”钱翠花的上下牙打着架,显然是已经怕得不行,可依旧梗着脖子对着裴若岁放狠话。 钱翠花这一家子自私自利,个个都怕死得紧,拿生命来威胁吓唬他们,最合适不过。 “坐牢砍头?”裴若岁饶有兴致地反问,将匕首又往前送了送,“可是钱婶,我是邪祟恶鬼啊,哪里会怕什么坐牢砍头呢?” 钱翠花身上的汗毛顿时全都立了起来,瞳孔也猛地一缩,裴若岁竟然真的是恶鬼,连她自己都承认了! “死丫头!你快把刀放下!否则我这就找村长,让全村人看看你这恶毒的模样!”赵虎子也怕了,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生怕裴若岁拿刀刃冲向自己。 赵二云也附和着说:“裴妹妹,你冷静一下,若真是让旁人知道你是邪祟附体,定然要对你施以火刑的!” 裴若岁忽地抬头看向赵二云,眼眶有些发红,“你说什么?” 她的视线极具压迫力,看得赵二云心里直打鼓,但又不敢不回应她的话,只得小声说了遍,“邪祟附体,要被施以火刑的。” 少女捏着匕首的手指逐渐收紧,手背青筋凸出,“你们都该死。” 下一秒,木门倏地被打开,温凉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腕上。 “岁岁。”那人唤道。 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深空传来似的,裴若岁恍惚了下,情绪缓缓稳定下来后,才定睛去看身边的男人。 江沐之眉头微蹙,眼神黑得浓郁,所有情绪都被掩埋其下,让人看不出分毫。 刚才的那声呼唤,也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钱婶,东西拿过来。裴家给我的东西,你也不好独吞不是?”裴若岁收敛了眼眉间的戾气,抬手捂住鼻子,目光垂落在钱翠花身上,瞧见了地上那一滩黄色的不明液体。 整间屋子里也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骚气味。 钱翠花两股战战,缩在赵大云的边上,眼中的惊恐几乎要跑出来,“给你,给你,都给你。大云二云,快,快把地上的银票都给她!” “娘?”赵大云不敢置信,那可是够他们吃好多肉、穿好多新衣服的银钱啊!明明都已经到手了,结果却还要还给她! 赵二云嫌恶地瞥了眼赵大云,没脑子的臭东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听了钱翠花的话,蹲下身子去捡起地上散落的银票。 “赵大云,你是想看着你娘被砍死吗?”面对赵大云的时候,钱翠花依旧有着十足的底气,“你要钱不要娘,我真是白养你这个狼崽子了!” 赵大云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赵虎子,试图说动赵虎子与钱翠花对抗,留下这些银两,“爹,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少女手里的匕首泛着光,配上她唇角似有若无的笑,真就像是恶鬼降世了一样,瞧她的眼神,又仿佛下一秒就会向他索命。 不论是银两还是美酒,都比不上他的小命儿珍贵啊。“那,那比起银子,自然是你娘的性命重要了,俗话说得好,有人就有钱,不是么?” 赵虎子谄媚地笑着,又将桌上的碎银子捧给裴若岁,“若岁啊,用不用赵叔帮你把东西都装在小木车上,给你送回村长家啊?你可千万别杀你赵叔啊,赵叔本分着呢,从来没想过害你!” 生死面前,他们一个比一个胆怯。 裴若岁只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那就辛苦赵叔了。” 赵虎子忙招呼了赵大云和赵二云,“大云二云,咱们快来帮若岁,把东西都搬出去。若岁一定会念着咱们的好,以后多帮帮咱们的。若岁你说是不是啊?” “赵叔,恶鬼不杀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裴若岁让开半步,指了指外面的木头小推车,“请,赵叔。” 赵叔二字被她刻意咬重了音,没有丝毫的尊敬,反倒是充满了讽刺意味。可赵虎子不敢吭半声,生怕那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送他上西天。 赵家父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把前不久刚搬进来的箱子,又一一搬出去,放在小木推车上,以便于裴若岁等会儿推走。 钱翠花还缩在原地,从前的眯眯眼瞪得浑圆,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若岁,好像这样就能挡得过她的匕首似的。 “裴,裴若岁……”她忽然喊出声来。 第23章 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裴若岁闻声,回过头去看钱翠花,轻轻发出了个鼻音,“嗯?” “裴家的东西都还给你了,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这样你就不会再来索我的命了?”钱翠花小心翼翼地开口,仔细斟酌着用词,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付,惹怒了眼前的这个“恶鬼”。 少女忍不住轻笑了下,这钱翠花倒是想得好,不过就是将东西物归原主而已,说得好像做了什么拯救苍生的大好事一样。 “不一定噢。”她笑得微微露出了洁白的牙尖,狡黠之中透着几分残忍,让人只觉着陌生。 “那你还想怎样?非得要把你亲婶子逼死才肯罢休?”钱翠花五指攥拳砸着地面,又忍不住哭嚎:“你这个没良心的,亏你婶子我还养了你这么多年啊!” 她一边哭,还一边瞧了眼无声伫立在边上的江沐之,“小伙子啊,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啊!” 钱翠花想着,在外人面前,裴若岁总该克制一点,不会再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裴若岁确实不会,她依旧是顾忌着江沐之的,不想让他瞧见自己为情绪所支配的模样。她深吸了口气,“你就不怕他也是恶鬼?” 钱翠花顿时止住了声,悄默声地又往桌子边上挪了挪,好像拉开了同裴若岁之间的距离,就能变得安全。 这会儿功夫,赵虎子他们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搬完了,腆着脸在裴若岁面前晃悠,“若岁,东西弄好了,用不用赵叔帮你送回去啊?” 赵虎子虽然也怕裴若岁要了他的命,可恶鬼什么的,不都是唯利是图的吗?只要他能为恶鬼办事效力,还愁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裴若岁嗤笑一声:“不用。” 说完,她轻拉了下江沐之的衣袖,“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裴家送来的木箱礼盒和布匹什么的都已经被摞得高高的,搁置在小木推车上,满满当当的,分量不轻。 裴若岁刚伸出手,江沐之就已握住了推车的扶手,“我来,你推不动。” 在见识过她暴打钱翠花之后,江沐之定然是知道她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病弱的,俨然是不存在“推不动”这一说的。 可他依旧如此说,想必是顾着外人,怕旁人知道她的事情。 “谢谢你。”小姑娘唇瓣嚅动了几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边上,过了会儿又说:“你什么都没看见,对?” 因着赵二云提及火刑的缘故,她方才确实是有些失态,若非江沐之突然出现,她也不确定自己会做些什么。 江沐之的实际身份到底也是个锦衣卫指挥使,现下又与自己不相识,估计是很难不怀疑自己有问题的。 “嗯,没看见。”江沐之修长的手指握紧扶手,嗓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分毫的情绪变化。 裴若岁脚下步子顿了下,没想到江沐之竟如此配合自己,在她的记忆里,江沐之从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迟疑了几秒,她问出声来:“江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江沐之目视前方,“村长来找我帮忙,说是不放心你。” 更古怪了。裴若岁捻着衣角,思索着这良田村到底有什么是吸引江沐之的,让他这样性子清冷的人,都能被迫变得“热心”起来。 “谢谢江大哥。”她没想明白,只照旧客气地道谢,末了,又补了一句:“这件事,你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少女眼眸澄澈,像春日里平静的水波被风吹皱,荡起涟漪。温软的嗓音轻轻扫过耳边,音色像发酵的糯米甜酒一般娇柔。 江沐之的耳尖漫上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微红,“不会。裴姑娘你……是怕火吗?” 几乎是听到这话的下一秒,裴若岁的眉头就下意识皱了起来,她自然是怕火的,即便是过了很多年,也依旧怕,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闻火色变了,也能坦然在厨房里烧火。 但她仍然时常梦见她被施以火刑的那天。 周围的木柴上洒满了烈酒,行刑台下的百姓欢呼着:“烧死这个通敌叛国的畜生!” “烧死她!烧死她!这种人就活该被挫骨扬灰!” “听说还是什么指挥使的夫人呢,我呸!” “照我说,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都是背叛皇上的狗东西!都该死!” “行刑——”号令声下,熊熊烈火乍然烧起。 “裴姑娘,裴姑娘?”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裴若岁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啊,江大哥,又走神了,我是有些怕火,因为以前不小心被烧伤过。” 她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原是如此。”江沐之眸色沉了沉,只轻轻应了声,便没再说旁的了。 沿着村里的土路往前走,免不了要碰见面熟或面生的村民,裴若岁都弯着眼眉一一问好寒暄。“刘婶儿,您这是回家去?” 刘大婶先是瞄了眼江沐之,又瞅了瞅那装着箱子的木推车,“是啊,我听说今儿个裴家的管家又来了?这就是他们送来的?” “对,我这不也刚从钱婶家回来吗?”裴若岁没提其中的曲折,“有了这些东西,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那你平伯一家子可是沾了你的福气咯!”刘大婶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直,从不考虑太多。裴若岁现在住在王平家,裴若岁的日子好,王平家的日子自然也就连带着会变好。 裴若岁摇摇头,“要不是平伯把我从钱婶家带出来,我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呢。” 刘大婶闻言,点头称是:“是啊是啊,得亏是逃离她的魔爪了。要我说,就她那心狠手辣,不管不顾的性子,早晚有一天得阴沟里翻船!” “成了,刘婶我也得回家做饭了,见着你好我就放心了,回头上我家吃饭去啊!”刘大婶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了。 良田村里的村民大多为人良善,若是她前世敢于反抗的话,说不定早就脱离了泥潭,最后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不过还好,现在一切都有了重来的机会。 第24章 一家子都很担心她的安危 裴若岁轻甩着胳膊,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江沐之。江沐之素来敏锐,但也就假装没察觉到,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江大哥,你为什么来良田村啊?”她问。 江沐之思忖片刻:“听说这儿的人都比较热情善良,就打算来这里住。”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她又问。 “有钱人家打杂的,什么杂活儿都做。”江沐之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显然是早先就准备好了台词,在外人面前,倒也露不出什么破绽。 可裴若岁么?偏偏不是外人。她心里琢磨着,想要打探一下江沐之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便又问:“可江大哥你长得这么好看,应当不至于只做杂活儿?” 长得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是能够被优待的,放在主子跟前,也赏心悦目不是? 空气静谧了几秒,江沐之忽地开口:“裴姑娘觉得我好看?” 江沐之自然是好看的,当年在帝京里也是无数少女追捧的对象,要不是总冷着一张脸,再加上身份地位特殊……怕是早就能收上几十个侍妾了。 不过,裴若岁此前从未亲口说过。 “嗯,很好看,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好看的。”少女弯了弯眼眉,下一秒瞧见了不远处王平家的院子,便很快转移了话题,“快到了,今天辛苦江大哥了,一起吃顿饭?” 江沐之抿了下唇,没吭声。但裴若岁看见了他颈后露在外面的那片白皙皮肤,染上了浅浅的粉色,像春日盛放的桃花,很漂亮。 说话的功夫,两人也进了院子。王平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北屋门口,眼巴巴地往外望着,粗糙的双手来回摩挲着,紧张得很。 见到裴若岁和江沐之走来,他猛地一起身,掀翻了小板凳,他也顾不上摆正椅子,仓促迎了上去,“裴丫头,小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王平揪住裴若岁的袖子,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见她身上没有丝毫伤口,才放下心来,“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这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了。” 方才王平那一嗓子声音不小,李英子和王艳艳他们都听见了,当下就也都跑了出来。李英子大约是在洗菜,手都没来得及擦干便过来了。 王艳艳手里也还攥着根绣花针,小顺儿之前在炕上玩,这会儿连鞋都没穿好。王良现在不在家,上山砍柴去了。 一家子都很担心裴若岁的安危。 “裴丫头,钱翠花为难你没有?她要是欺负你了,咱们一家子去找她算账去!李婶和你平伯一定给你做主!”李英子拉住她的手,满眼爱怜地瞧着她。 “裴裴,这事儿你怎么不喊上我啊?是不是不拿我当家里人?我在边上,好歹也能帮衬你一点啊!”王艳艳嘟着嘴,碎碎念道。 小顺儿一手拽着她的衣角,一手挥舞着拳头,斗志激昂地说:“裴姐姐,等我长大有力气了,就帮你去把坏人全都打跑!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明明木推车上堆放着布匹、衣箱等各种值钱的东西,可他们看都没看一眼,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听着这些关心的话语,裴若岁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平伯,您不是帮我找了这么个好帮手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江大哥可厉害了。” 王平这才去看江沐之,他没有什么反应,就像自己上午去找他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表达,只是答应了下来而已。 “小江啊,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江沐之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裴姑娘很好,帮忙是应该的。” 他丝毫没觉着这话说出来,有多大的歧义。但王平、李英子以及裴姑娘本人却是听出来了。 王平和李英子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小江今天留在家里吃顿饭,也算是表达一下我们家对你的谢意。” “不必了。”江沐之并不喜同外人同桌吃饭,甚至不喜同无关的人交谈说话。但他微微偏头看向裴若岁,就像是是在等待她开口挽留。 “江大哥,你这次帮了我,我们就是朋友了。”裴若岁抬眼,满眼笑意,轻拉了下他的衣角,“以后也要多多往来的,吃一顿便饭而已,江大哥又何必推阻呢?” 她自顾自地把“朋友”这个关系安在了她和江沐之之间,这样的行为其实有些冒险大胆。毕竟曾经江沐之在对待不相识的人的时候,可谓是非常的“铁面无私”。 但江沐之没有别的反应,只是轻轻嗯了声,“好。” 刚才没咂摸过味儿来的王艳艳也察觉到了些许的微妙,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儿,觉着很稀奇。 两人相识熟悉总是要一段时间的,更别说这江沐之还是那种难以接近的人了。可这才短短几天,她怎么觉着,裴裴就和江沐之熟起来了呢?就像是老相识一样。 “艳艳,来,跟娘上厨房忙活去。”王艳艳正思索着,李英子忽地唤了她一声。 “哎,来啦!”王艳艳跟着李英子去了厨房,王平几人便一起把东西卸了下来,暂放在裴若岁和王艳艳所住的西厢房里边。 过后,他们便回了北屋,等着午饭做好。期间,免不了要寒暄几句。 “裴丫头,这些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置啊?”裴若岁到底年纪还小,又一直在钱翠花的打压下,王平估摸着,她可能对这些东西的价值也不太了解。 裴若岁坐得端正,单手托着腮,一双杏眼清纯娇憨,“不是马上要到年节了么?布匹就拿来给家里人做身新衣裳,但不知道够不够。” “至于那些首饰,留着也没用,回头当掉换成银钱更实在。今年咱们应该能过个好年了。”她没和王平他们说银票最后要用来做什么,她也得再琢磨琢磨。 过了年节,距离开春就也不远了,要考虑的事情也就更多了,银两还是得合理分配才行。 “这……这怎么合适呢?”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王平,也不由得有些结巴,“那些东西都是裴家给你的,你该留着自己用。” 第25章 想搬去村西边的荒院子住 裴丫头这么多年以来,也不知道过得都是个什么日子,以前所有的银钱布匹都让钱翠花抢去了,眼下好不容易把下一年的拿了回来,他们又怎么能做和钱翠花一样的事情? 那他们不就也成了没良心的人了?王平是断断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平伯也说了,那是裴家给我的,到了我手里,怎么处置它,不还是看我自己么?”裴若岁笑得清浅,眼眸亮晶晶的,“是平伯把我从苦海里救出来的,我想要对平伯你们好。” 她的话语简单而又直白,却道出了她最真实的心思。越简单的东西,越能打动人心。 王平的鼻尖有些发酸,用力地瞪着眼睛,才没让眼泪流出来,“裴丫头,你真是个好孩子啊。钱翠花她不懂得珍惜你,真是瞎了眼了!” 他活了四十余年,什么人没见过,可像裴若岁这样打心眼里对他们好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仅仅只是因为他帮衬着,把裴若岁带出了钱翠花家而已。 更别说,他身为村长,解决村子里的矛盾和冲突,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他甚至怪罪自己,裴若岁的事情他没有早些发现。 “平伯,等过了年,我想搬去村西边的院子。”平伯待她好,但她也不能一直赖在人家家里的。 等到年节时候,王荣便也该从镇上的私塾回来了。另外,王良今年也二十了,为着省钱供王荣读私塾,早就定了亲,可到现在也迟迟没成亲。 但姑娘家里却是等不起了,说只等到年后,若年后不成亲,便要退亲。王家这边定然是不愿意退亲的,那便要成亲。这一成亲,家里的房间便不够住了。 王平脸色陡然一变,“是平伯对你不好吗?还是家里哪儿住的不习惯?怎么想起来要搬出去住?村西那地方靠着野山,也没点人气儿,你要是一个人住出什么事情,平伯良心不安啊。” “不会出事的,江大哥不是也住在那边吗?我们可以相互照应着点。”其实照理说,裴若岁这会儿是不应当搬出江沐之的。 世人看待男女之间关系的目光总是要戴上有色眼镜的,她单把江沐之拎出来,别人免不了会猜测,她是不是为着江沐之才要搬出去的。 事实果然。 王平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江沐之,青年面色平静,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俨然没有半点想要参与话题的打算。倒像是个安分老实的人。 要这江沐之果真可靠,他给裴丫头把把关,倒也不是不能考虑。王平陷入沉思。 “裴姐姐,你要是搬出去住,那小顺儿还可以去找你玩吗?”寂静忽地被小顺儿打破,小少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喜欢裴姐姐,裴姐姐比旁人都要待他好,会给他摊鸡蛋吃,也会问他日后想要做什么。别人从不在意他心里的打算的。 裴若岁前倾着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啦,裴姐姐那儿永远欢迎小顺儿,只要小顺儿想去,随时都可以去的。” 小顺儿忍不住笑起来,“爹,不管裴姐姐在哪儿,我们都是一家人的!” 王平心里憋着口气,这几日的相处以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也确实担心她的安危。越担心,就也越气,气她那么固执,非要搬走。 “等年后再说。”他摆了摆手,没再揪着这个话题说个没完。 裴若岁明白王平的担忧,所以也没继续说,低声细语地和小顺儿聊着。 不多久,李英子和王艳艳便端着碟子过来的。今天的午饭是窝窝头配小米粥,和一些拌野菜。唯一特别的是,那碟子窝窝头里,有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在农村,能吃上白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也就春节能有机会吃上一顿,算作是对一年辛勤劳作的犒劳。 没有谁家是奢侈到平时过日子都要吃白面馒头的,除非是有什么远方亲戚来,或是遇见红事儿白事儿的。 所以今天猛乍端上这么一个大馒头,桌上的几个人还愣了下,不过转念便又明白,这是特地为江沐之准备的。 李英子和王艳艳招呼着大家洗了手又盛了粥,王平适时接过话头,“小江,今天确实是辛苦你了,来,吃个馒头补补体力。” 江沐之摇了摇头,刚想要拒绝,便听见他又说:“你既然是裴丫头的朋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要推三阻四的了。” “嗯。”江沐之到底是没再拒绝,拿起了那个不小的白面馒头,轻轻一掰,分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边上的裴若岁,“我吃不了那么多,分裴姑娘你一半。” 一个大男人的饭量,哪里会连一个白面馒头都吃不下的?无非是想像先前一样,希望她能多吃一点罢了。 裴若岁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下,抬手接过,“那以后,江大哥也就不要叫裴姑娘了,显得生分。” 她想起方才在钱翠花家隐约听见的称呼,有了几分试探之意,“叫我……岁岁。” 江沐之捏着筷子的手指稍稍收紧了几分,“好。” 裴若岁后来又把手里的白面馒头分了几小块给小顺儿他们,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吃完后,王艳艳帮着李英子收拾碗筷,裴若岁则负责把江沐之送出门。 两人并肩往出走,一时静默无言。直至到门口,他们也没寻到合适的话题聊上两句。 “就送到这里。”江沐之定住脚步,垂眸看着裴若岁,少女身子瘦弱,面色也不大好看,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变好。 “嗯,那回头再见。”裴若岁抬手和他告别,又目送着他消失在视野内,才回到房间里。 从钱翠花家搬回来的东西摆了一地,她一一打开箱子察看,有绢布丝帛,茶叶,首饰,以及做好的几身衣裳等。 第26章 送来的衣裳都是破的坏的 裴若岁拿了衣裳出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由于她营养不良比较瘦弱的缘故,这些衣裳的尺寸都显得有些大。 王艳艳比她高一点,也略显丰腴一些,穿上应该正合适。每个季节裴家都送来了三四套,她自己留上一两套便够了。 被她留下的那件冬季棉袄是大红色的,衣领和袖口处还缀着一圈貂毛,毛茸茸的,很厚实。正合适不久之后的年节穿,喜庆些。 茶叶可以留着款待客人。首饰匣里的首饰只有少量的银饰,其余的都是铜铁混熔的仿品,做得倒是足以能够以假乱真,但前世嫁给江沐之后,她也见识了不少好东西,对这些还是有所了解的。 银饰回头倒是寻个靠谱的当铺当掉,至于这些仿品,拿来随便戴戴也就算了,左右她对这些东西也并不感兴趣。 也还有几匹布,拢共能做个几身衣裳。至于银两……裴若岁摸出了怀里的银票,捻着点了点,是八张十两面额的银票。除此之外,还有几两的碎银子。 她爹身为工部侍郎,每月单月奉便有四十余两银子,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布匹粮食的补贴了,若都折合成银两,就相当于一百三十两。 她这一年吃穿用度的银钱,还不抵她爹一个月的收入,说来着实可笑。嫡母不仁,拨出的银两本就不多,又让中间接手的管家吞了不少去,余下能落到她手里的也就没多少了。 “裴裴,你收拾东西呢?”王艳艳这会儿也洗完了碗筷,回到房间,瞧见炕上放着的那件大红棉袄时,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件衣裳也太漂亮了,我可以看看吗?” 裴若岁将除了衣物之外的东西重新收拾进木箱里,“艳艳姐你随便看,等会儿再从这衣箱里挑几件你喜欢的,拿去穿。” “那怎么好呀,这衣裳都是留着裴裴你穿的,你就该穿点漂亮衣裳。”王艳艳没把裴若岁说的话当回事,因为即便她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真的去抢了别人的衣服来穿。 而且,这个所谓的别人,之前还没少在钱翠花家遭罪。她可做不出那种缺德没良心的事儿。 “衣裳总是够穿的,要那么多也没用,艳艳姐今年及笄,不久后也该和大强哥定亲成亲了?艳艳姐才该穿得漂漂亮亮的。”裴若岁抿着唇笑。 王艳艳的脸蛋刷地就红了,娇嗔道:“裴裴,你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啊!”她翻动棉袄的动作顿时停住,忍不住惊呼出声:“裴裴,你快来看,这衣裳怎么都……” 见她这般模样,裴若岁便知衣裳怕是被人动了手脚,她忙不迭地走过去,目光落在棉袄的里面。先前没有打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会儿一摊开,败絮就大片大片地露了出来。 “这裁缝怎么做工的?针脚缝的这么不结实,还偷工减料用了败絮,裴家的人都没发现吗?”王艳艳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审查不严,小声嘟囔吐槽着裁缝的水平,“还不如我的绣工好呢。” 指尖轻抚过那片败絮,裴若岁想起先前在钱翠花家穿的那身,也是差不多如此的。只不过这一件是外表光鲜亮丽,败絮其中。 嫡母钱纯华素来看不惯她,恨不得她这病弱身子就死在良田村,再也不要回去破坏她和她女儿的好日子。吃穿用度处处苛待,前世钱纯华大抵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裴若岁骤然捏紧了那团败絮,既然钱纯华不想她回去,那她就偏要回去,狠狠地打她的脸。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她先赚足银钱,有了足够强大的资本。 “裴裴?”王艳艳扶着她的胳膊轻晃了两下,“我喊娘过来一起帮忙缝补,虽说比不上镇上裁缝的手艺,但胜在不用花钱。” 裴若岁回神,含笑点点头,“那就要辛苦艳艳姐和李婶儿了,估摸着要忙好一阵子了。” “一件衣裳而已,哪用得了那么久啊?”王艳艳觉得她说得夸张了。 裴若岁轻叹了口气,才又把衣箱里的另外几件衣裳都抱到炕上来,一一展开给王艳艳看,无一例外,每件衣裳都或多或少有着不同程度的破损,有的是针脚不细密,有的少缝一处,有的是缺少布料。 “怎么会这样?我听说裴家好歹也是帝京名门,这些……”王艳艳瞪圆了眼睛,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要是一件衣裳出了问题,还能说是裁缝管家的疏漏,可这么多件都又破又烂,除非是那人眼瞎,不然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们是故意的,故意将这些破烂衣裳送给裴裴。 王艳艳的眼眶憋得通红,一时都不敢去看裴若岁,怕看到她瘦弱的身躯,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王艳艳生在良田村王家,尽管家里不富裕,吃穿更是谈不上好,但好在家庭和睦,其乐融融,也不觉得日子难过。她很难想象,裴若岁是如何度过那些年月的。 “好啦,艳艳姐。”裴若岁心下蓦的一软,转到她面前,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要是把眼睛哭肿了,等会儿可就没法儿拿针缝衣裳了。” 王艳艳的嘴角垮着,想要反驳说让她拿银两去买新衣裳,但到底是没说出口。她们农家的孩子,最是知道银钱的珍贵性,哪能花钱如流水呢? “艳艳姐要是再哭,我就去请大强哥来哄你咯?”裴若岁见她面色有所缓和,又开了个玩笑。 “裴裴!”王艳艳果真忘了刚才的事情,气急轻锤了她一下,“你别光说我,你不是也和那个谁,挺亲近吗?” 裴若岁倒是没想到这话题兜兜转转能落在自己身上,她摸了摸鼻尖,“没有,都是一个村儿的,江大哥又初来乍到,咱们多多照应着点,不也是应该的嘛?” 她顿了下,又找补说:“毕竟咱们得让江大哥知道,他没来错良田村不是?咱们村儿的人就都是善良热情的!” 第27章 凑一对也是好事儿 王艳艳咂了咂舌,“可你那江大哥还说你很好,帮忙是应该的。” 她对着裴若岁眨了眨眼睛,几分戏谑,“而且,裴裴,你还说要搬去村西边的荒院子,和你那江大哥相互照应着呢。” 裴若岁一时语塞,她当时拿江沐之当做借口,一来是为了让王平能够安心,不再担忧自己的安危,二来,也是让王平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给他们家腾地方才搬出去的。 至于旁人的误会,她也早有预料,但毕竟只有平伯他们知道,短时间是传不出去的,大约也不会污了江沐之的名声。 “艳艳姐,我才和江大哥认识没多久,真没那回事儿。”裴若岁到底是没正面回应王艳艳的质疑,再度重申一遍。 “好好好,没有没有。”她应了声,便翻出来针线,准备开始缝那破损的衣裳,“我娘应该还在忙,过会儿再喊她一起来帮忙。” 王艳艳表面上是个认真缝补衣裳的模样,但实际上—— 裴裴和江沐之认识确实是没多久,但不妨碍某一个瞬间看对了眼,彼此就有好感了嘛。王艳艳暗自在心底嘀咕了一句,决定日后得多多观察。 那江沐之长得虽然好看,可谁知道他品性如何?万一把她们家裴裴给骗去了该怎么办?她可得想着法儿的护着裴裴才行。 裴若岁不知王艳艳心里的想法,只当她是暂且不会追问此事了,便稍稍松了口气,“可惜我针线活儿不好,不然还能帮艳艳姐你呢。” “那你便多瞧瞧,说不定也就会了。”王艳艳笑道,“我们裴裴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的。” 对于王艳艳这极高的赞誉,裴若岁没吭声,因为她的绣工水平,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们这边气氛融洽,北屋那边却诡异的有些沉闷。 “孩儿他娘,咱总不能真让裴丫头搬出去?”王平皱着眉,难得遇见了让他如此为难的事情。 “你别忘了,裴丫头与我们再亲近,她到底也不是我们家的人。”李英子叹了口气,实话实说,“等她年岁大了,照样是得搬出去住的。” 事实确实如此。自己和良子毕竟不是她的亲爹和亲哥哥。要她年纪小也就算了,岁数要是大些,别人肯定会说闲话的。 王平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半句也说不出,“裴丫头是个好孩子,你瞧,她刚才还说要拿裴家送来的布匹,给我们做新衣裳呢。” 李英子沉默,“我又不是不知道裴丫头好,那孩子实诚,是个贴心的。可年后良子也该成亲了。咱们这日子有多紧巴,你比我清楚。” 要是成亲,就免不了要在村子里大办一场的,花销不会少。 “裴丫头来咱们家的这些天,咱们吃了兔肉鱼肉,换做以前,咱们吃得上么?”王平打心眼里还是想护着裴若岁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疼裴丫头了似的?”李英子气结,“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裴丫头要是一个人出去住,日子会不会比在咱们家好?” “她不用花银子帮衬咱们家,有裴家给的那些,她何至于紧紧巴巴地每天吃杂粮馍馍,喝稀得像水的粥?咱们家也能腾出地方来,让良子娶媳妇儿。这不是好事儿?” 王平默然,“可裴丫头搬出去也少不了会帮衬咱们,到时候,不还是咱们占了人家的便宜?” “你真是头倔驴!”李英子素来脾气好,这回也让他气的说不出话。 李英子是个实在人,她更看重最后的结果,只要他们都能过得好,不也就成了吗? 两人险些吵起来,却也没个结论,这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 裴若岁站在北屋门外,想要叩门的手指悬在空中,一直没敲下去。平伯和李婶儿会考虑这么多,还惹得他们彼此之间出现了争吵,这是她之前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吐出一口浊气,收拾好了心情,端起乖巧和煦的笑容,叩响了门扉,“李婶儿,您在吗?” 第28章 赶集去 门内的脚步声明显有些慌乱,过了好一会儿,急匆匆的脚步声才接近门边上,然后拉开门,“裴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李英子的手指捋着衣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裴若岁的脸色,生怕她把刚才自己和王平的对话听了去。 “裴家送来的衣裳有些针脚缝的不好,我的绣工实在不好,所以想请您帮帮忙。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裴若岁笑了笑,有些不太好意思。 “我这儿没什么事儿,走。”李英子心中有些奇怪,裴家送来的衣裳怎么会针脚不好,但面上依旧是爽快应下,跟着裴若岁去了西厢房那边。 那几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出现在李英子面前,她一时哽住,虽然前不久她才和王平说了裴家是不关心裴丫头的,可没想到…… 他们竟然能如此过分。李英子鼻子有些发酸,径直便坐在炕上,也拿了针线帮忙缝补。 王平家这边收拾着裴家的东西,尽管裴家送来的东西质量实在是有些差劲,但好歹是有,总比没有强,故而气氛也还算轻松。 然而钱翠花家里,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钱翠花之前被吓尿了裤子,这会儿才换好了衣裳,也没去厨房做午饭,就坐在炕上发呆。 赵虎子三人坐在北屋里面面相觑,最后到底是赵大云没忍住,先开了口:“爹,娘,东西都被那死丫头拿走了,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赵二云瞥她一眼,轻嗤出声:“刚才她在那儿的时候,你怎么不和她干起来啊?这会儿放什么马后炮?” 赵大云顿时说不出话,她嘴笨,总是说不过牙尖嘴利的赵二云的。 “要你爹我说,她们这种恶鬼都是需要跟班的,咱们要是替她干活儿,准能吃香的喝辣的!”赵虎子怂的厉害,真就把裴若岁当成了恶鬼。 “放屁!”一直沉默的钱翠花猛地吼出声来,“她才不会饶过咱们,这种恶鬼都记仇得很!你就算是给她干活儿,最后也肯定要被她弄死!” 赵二云捻着指尖沉思,“爹,娘,我记着隔壁村子有个无恶不作的混混无赖,要是他知道裴若岁有那么多银钱——” 她的话没说完,但其他三人却都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混混哪里会怕什么朝廷律法,有了银钱,拿着银钱快活一时是一时,再不济,还能逃到别处去。 “但她现在还住在村长家。”经过了方才的事情,钱翠花显得异常冷静,“这事儿是办不成的。” 赵二云轻笑了声,“那就想个法子,让她离开村长家。” 赵大云听得迷糊,“这能有什么法子,村长那么护着她,那死丫头能愿意离开村长家?” “爹娘,你们听我说……”赵二云压低了嗓音,轻轻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不过这事儿,不好我们亲自去做,得让别人去办。” …… 接下来两天,裴若岁没出门,一边将裴家给的东西打了包,一边又整理了下自己空间内的东西。 过两天便是腊月二十五,也是年节前最后一次赶集的日子,他们要去镇上把富余的东西卖掉,或是和别人换点什么他们需要的。 裴若岁也将那些银票放进了空间里,准备到时候买一些肉啊菜啊盐啊之类的,也好让家里过上个好年。 她将自己打算都说给了王平听,王平也同意了,决定让王良和王艳艳陪着她一起赶集去。 腊月二十五当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赶葛大叔家的牛车到镇上。葛大叔是村里有名的猎户,打猎技术那是一顶一的好,凭着这样的好技术,打了不少猎物卖钱。 再加上村里也有别的年轻人想要跟葛大叔学手艺的,免不了又要拎上点礼物赠予他,故而他们家里算是良田村比较富裕的。 整个良田村,也就只有葛大叔一家是买了大黄牛的。葛大叔又拎着猎物请了隔壁村的高木匠打了个车厢,每逢赶集日便会让自己的儿子葛庆赶上牛车,到村口等着,载去赶集的村民到镇上。 有钱的便交上一个铜板包来回,没钱的就拿家里的鸡蛋或是些别的粮食来抵,葛大叔好说话得很。 “阿庆哥。”王良领头,他们齐齐喊了声葛庆。 葛庆手里拽着牛绳,熟稔地和他们打招呼:“良子,艳艳。”在看到裴若岁的时候,他愣了下,“裴丫头也一起?” “是啊,我们都是来陪裴裴赶集的。”王艳艳从荷包里摸出三枚铜钱放到葛庆手里,“阿庆哥,这是我们的路费,给你。” “你们是来得最早的,要不先上车歇着?”葛庆指了指露天的车厢,“估计还得等会儿呢。” 王良看向裴若岁,眼神中蕴着担忧,“裴妹妹,你身体不好,上车先坐会儿。我和艳艳就在底下等着就成。” 裴若岁摇摇头,拒绝了,“良子哥,我还不至于到站会儿就要受不了的地步。今儿个是年节前的最后一次赶集,估摸着有不少人都要去呢,让大黄牛也提前歇歇。” 一旦人多了,黄牛要负载的重量也就增大太多,要是长期超负载,也可能会累到伤到大黄牛的。 闻言,葛庆不由得多看裴若岁一眼,但没说什么。 没多会儿,村里的其他村民就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有裴若岁多次碰见的刘大婶,也有黄大哥和毛大叔等人。 刘大婶和裴若岁亲近,老远就招着手喊她:“裴丫头,你们今儿也赶集去啊?” “可不是,好歹也要年节了,总该买些好的让家里吃。”裴若岁爽快应声,对于这位热心的刘大婶,她也颇有好感,便也乐得与她多说几句。 刘大婶挽住她的胳膊,“我听说,前几天你家里人过来了?” “不是家里人,只是个管家。”裴若岁并没把裴家的人当做家里人,背后给她捅刀的人,也能称之为家里人么?压根还不如这些同村的大叔大婶。 刘大婶哎哟一声,“大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我只听说,他们送来了不少东西?” 第29章 冬天就该吃冰糖葫芦 裴若岁愣了一秒,才徐徐点头,“是,送来了一点东西,勉强够过个好年的。” 她懂得财不外露这个道理,即便是刘大婶没有什么坏心眼,可旁边也还有她并不熟识的人,搞不好要是起了什么坏心思,处理起来还很麻烦。 “好啊,真是好啊。”刘大婶连连感叹几句,看着她的目光愈发柔和,“你以前遭了那么多罪,如今总算是能过得痛快点了。” 裴若岁只是抿着唇笑,“这一切还要多谢平伯。” 聊天的这会儿功夫,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葛庆招呼说:“大家都上车,到集市还得好一会儿呢。” 于是村民们便往车上爬,刚上车没多久,车厢便明显地往下沉了沉,今儿个去镇上赶集的人实在太多,葛庆一瞅这架势,忙阻止了大家:“要不咱们今儿个分两拨过去?人太多,老黄牛受不了的。” 一听这话,就有人不乐意了:“那谁先去谁后去啊?去晚了要是赶不上便宜东西,葛庆你负责啊?” “就是就是。”人群之中也有人小声附和。 葛庆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但还是尽可能语气缓和地说:“我会尽快赶过去的,保准不耽搁大家伙的功夫,成不成?” 裴若岁望了望周围不太高兴的人,扶着牛车率先跳了下来,“艳艳姐,良子哥,咱们不急,就等下一趟。” 王良和王艳艳也都是性子温和的,也不愿意让葛庆为难,便抱着东西也跳了下来,“阿庆哥,你先送他们。” 刘大婶哼哼了两声,也下了车,还忍不住嘲讽方才那人:“咱们裴丫头真是善解人意,可不像某些人。” “刘翠芬,你说谁呢你?”那人猛地从牛车上站起来,指着刘大婶的鼻子怒骂。 “说得可不就是胡老汉你?”刘大婶性子直,说起话来也不考虑后果,当下便和他杠了起来,“火急火燎的,赶着去投胎啊?” 胡老汉的老脸都憋得通红,他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刘大婶,便把矛头指向了裴若岁,“装模作样谁不会啊?这大家大户出来的,指不定心思坏成什么样!” 裴若岁唇瓣紧抿成了一条线,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王艳艳就听不下去了,“胡老伯,我叫你一声老伯,是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你自己摸摸你的良心,你配当这个老伯吗?” “说不过我,你就欺负人家裴丫头?裴丫头遭了多少罪,咱们村里人谁不知道?就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刘大婶也骂。 此言一出,牛车的其他人就也连连附和:“是啊是啊,人家裴丫头什么也没干啊,怎么就是心思坏的了?” “裴丫头要有坏心思,那钱翠花一家子不早就完蛋了?还能一直欺负了她这么多年?” “谁说不是啊!” 裴若岁轻笑一声:“胡老伯,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是个坏心思的人?你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 胡老伯自然不觉得裴若岁是个坏心思的,他只是看不惯刘大婶骂自己,还把别人捧得贼高。好半晌,他也没说出话来。 看了一场闹剧的葛庆出来打圆场:“都是一个村儿的,不值当的啊,别耽搁了赶集的时候。刘大婶,裴丫头,那我就先送他们过去了哈,等会儿就回来接你们。” 葛庆这么一说,村里人就都不吭声了。葛庆这才赶着牛车,沿着土路先离开了。 “裴丫头,你没事儿?都怪大婶这嘴,大婶要是不说他,他也不至于招惹你。”刘大婶有些内疚,生怕刚才胡老伯的话伤到裴若岁。 “刘大婶您甭在意,都是小事儿。”裴若岁摆了摆手,这些事情她其实都没放在心上,只不过是日后相处时,可能会对胡老伯这样的人多留个心眼罢了。 葛庆还要些时候才能回来,几个人便靠路边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之后,又零零散散地来了几个人,听说葛庆还会再回来跑一趟的时候,都松了口气,和裴若岁他们一道等着。 过了近一个时辰,天已经大亮,葛庆才到村口,载上他们往清安镇上去了。由于这回送了两批人,回村的时候也得分两批送,葛庆就和他们约定好了,在哪里等着他们。 “裴裴,我们先去哪儿?”王艳艳不是第一次来镇上,但也依旧兴致勃勃,透亮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寻觅着好玩的。 裴若岁掂了掂手里的首饰匣,里面的银首饰做工并不精湛,甚至有些粗陋,再加上当铺总喜欢压价格,估摸着是当不了多少银钱的。 不过左右也留着无用,当一点是一点,聊胜于无。 “我想着先去趟当铺。”她说。 王艳艳是知道她要把银首饰当掉的,就也点点头,“好啊,那我们一起过去。” “艳艳,裴妹妹,要不你们先去,等我买了米面之后,再来找你们?”王良扶了下背上的背筐,他这回赶集来,是担负了采买的重担的,米面粮油都要买些,王艳艳和裴若岁是拿不了那么多的。 “好啊好啊,大哥你去。”王艳艳打发了王良离开,才抱着裴若岁的胳膊说:“裴裴,没有大哥看着,我们可以好好玩一下了。” 王艳艳被压抑的玩心突然冒了出来,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我私底下攒了些铜板,可以悄悄请你吃好吃的,不过你可得替我保密,不能让大哥知道的。” 裴若岁哭笑不得,没想到素来安分听话的王艳艳还有这般模样,许是压抑久了,她也乐得陪王艳艳一起。王艳艳虽然实际年岁比她大些,但在她看来,王艳艳却像个小孩子,有些时候孩子气得很。 她也该多照顾着些王艳艳,等会儿要是买东西,她是要负责付钱的。她知道,王艳艳攒的钱是要留着出嫁前买些首饰的,届时要是不够的话,李英子还会给王艳艳再补上。 “艳艳姐想吃什么?”她问。 王艳艳歪着头,仔细想了下,“冬天,就该吃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特别好吃!” 她是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可冰糖葫芦的价格并不便宜,一年能吃上一回已经是极限了。 第30章 女孩子读什么书 不过,自打王艳艳和孙大强私底下关系越来越亲密后,她吃到糖葫芦的次数也变多了。孙大强有时去赶集,便会特地买回一根糖葫芦给她。 她有时嗔怪孙大强说:“冰糖葫芦那么贵,你可别乱花钱了。” “艳艳你爱吃,怎么能是乱花钱?”孙大强摸着脑袋笑,“我每天多砍一些柴火卖掉就是了。” 裴若岁瞧见王艳艳羞红的脸颊,猜测她是想到了孙大强,“行,那等去完了当铺,我们就去买糖葫芦。” 她也很喜欢冰糖葫芦。 “嗯!”王艳艳用力地点着头,眉眼笑得弯弯的,看着远处的那个铺面,她抬手指了指,“裴裴,当铺就在那儿了。” “苏氏当铺。”裴若岁念出牌匾上的字。 王艳艳咦了一声,有些惊讶,毕竟裴若岁三四岁的时候便被送来了良田村,压根是没机会学会认字的,“裴裴你是识字的?” 裴若岁的脚步一顿,五指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认识一些的。” 前世的时候,她确实是不识字的,以至于她回到帝京裴家后,被无数的世家嫡女所嘲笑:“堂堂裴家的嫡长女竟然连半个字都不认识,真是帝京的大笑话。” 那时候,她忽地发现,她与旁人之间那巨大的区别,就连裴家的丫鬟,认识的字都比她多。裴若岁去求过她的嫡母,也去求过她的父亲,但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你一个女孩子,读什么书,只要能嫁个好男人不就够了?” 可裴若岁知道,世家的女儿都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样才能在联姻的时候,发挥最大的作用。她不想联姻,但她想学认字,不想再被别人嘲笑。 但到最后,她还是与江沐之成亲后,才有机会学认字的。现如今的底蕴,全靠和江沐之在一起的那几年,以及在未来时代的恶补。 “那裴裴小时候一定很聪明。”王艳艳不懂其中的曲折,只当她是在还没来良田村的时候就学了认字。 裴若岁笑了下,既没否认,也没应答,拉着她进了当铺的门。 柜台前的小伙计听见脚步声,猛地坐直了身子,待看清面前人的穿着后,又懒散地靠了回去,压根没有招呼她们的打算。 镇上的伙计大多是看人下菜碟的,瞧你穿的富贵,便热情招待你,瞧你穿的穷酸,便置之不理。 王艳艳没少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却顾忌着裴若岁裴家嫡女的身份,怕她被伤着自尊心,忙拉了下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镇上的人都是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照王艳艳原本的性子,早就一言不合就骂起来了。如今反应这么平淡,也还是因为以前被教训过。 “嗯。”为了让王艳艳放心,裴若岁点头应了声,然后才走到柜台边上,弯起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你们家当铺不做生意的是吗?” 伙计看都没看她一眼,嘲笑说:“生意自然是要做的,可你哪像是来做生意的样子?” 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到人家店铺里挑挑拣拣一番,结果连半个子都不带花的。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声,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拍在柜台上,饶有兴致地反问:“不像吗?” 玉佩的成色极好,晶莹剔透,洁白莹润,无疑是块好玉。伙计顿时瞪圆了眼睛,来不及吭声,就噌地站了起来,转头直奔店里边。 “掌柜的,掌柜的!有好东西!”他的大嗓门响彻整个店铺。 “裴裴!”王艳艳的手按在了那块玉佩上,不敢置信地看向裴若岁,“这玉佩可是你娘留给你的,你怎么,怎么能把它当掉呢?” 她是听说了的,当时裴裴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她爹和大家的帮助下,把玉佩讨要回来的。 裴若岁眨了眨眼睛,眼眸里透着狡黠的光,嗓音温软,听不出半点的算计,“艳艳姐,我可没说要把玉佩当掉呀。” 王艳艳这才恍然大悟,裴裴不过就是为了治一治那个看不起人的伙计罢了,但她依旧有些担心,“那人家不会觉得我们找事儿吗?回头要是把咱们轰出去……” 眼见着店铺的掌柜的从店内走出来,王艳艳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可目光依旧在掌柜的和小伙计之间打着转儿,琢磨着他们要真是动怒了,自己该怎么保护裴裴。 掌柜的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走至柜台前,“这位姑娘,你是要来当什么东西啊?” 裴若岁捏起那块玉佩,指尖止不住地摩挲着,然后将怀里抱着的首饰匣放在柜台上,“这些都当掉。” 掌柜的和小伙计呼吸都是一滞,她手里拿着的玉佩都质地这么好,想必首饰匣里的东西也烂不了。 “好好好,我看看啊。”掌柜的搓了下手掌,才期待地打开了首饰匣,下一秒,他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首饰匣里压根没有他以为的好东西,反而都是些粗制滥造,做工极差的银质首饰。 顾忌着她也是能拿出质地优良的玉佩的,掌柜的没有和她撕破脸面,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姑娘,你这些首饰,它不大值钱啊。” “掌柜的您给开个价?”裴若岁自然知道那些银首饰不值钱的。 掌柜的随手拿起一支玉兰花银簪,打量片刻,“做工不精,手艺粗糙,分量也不重,这簪子,顶多给你七百文的价钱。” 寻常百姓家里能买得起的银首饰,大多便宜,便宜的也就八九百文,稍贵一些的能有个一两银子出头,便已经是极限了。 当铺又不免压价,所以七百文的价格,裴若岁倒是差不多心里有数的。 “那您一块儿把其他几件也都算上。”她说。 掌柜的又一一扫过首饰匣里的其他银首饰,还有两支银簪,一对银镯子,和一对银耳珰,粗略估算了一下,才说:“拢共能给你四两。” 裴若岁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敲了下玉佩,悠悠开口:“掌柜的何不再加点?” “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钱了。”掌柜的瞥过她手上的玉佩,“不过我与姑娘投缘,便给你加到四两三百文,如何?” 第31章 买了八根冰糖葫芦 四两三百文,比原先的价钱高出三百文,也在裴若岁的预料之中。但她却并不很快应下,刻意沉吟了片刻,才故作为难地点头,“好。” 掌柜的便吩咐了伙计将首饰匣里的银首饰收了起来,然后将一张三两的银票、一张一两的银票以及三百文铜钱交给了裴若岁。 掌柜的目光下落,看着裴若岁手里的玉佩蠢蠢欲动,“姑娘,你若真是想要当东西来换钱,倒不如当掉你手里的玉佩。” 他看得出,这姑娘不是寻常人,之前能拿这玉佩忽悠了小伙计,这会儿就肯定不会任由他摆布,不过他还是想试一试。 “抱歉了,掌柜的。”裴若岁仔细将玉佩系回腰间,含笑看他,“这玉佩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当掉的。” “今日多谢掌柜的了。”她与掌柜的点头示意后,将银票揣进怀里,又将那三百文装进首饰匣子,才拉着王艳艳出了门。 直到裴若岁离去,小伙计的双眼也还盯着门口的方向看,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人都走了,看什么看?” “掌柜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的玉,你说咱们要是抢了去……”小伙计的话没说完,就又挨了掌柜的一下打。 “胡说八道,咱们干的是正经买卖!” “哦。”小伙计闷闷应了声,没敢再反驳。 裴若岁这边刚出了门,王艳艳就忍不住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裴裴,你也太厉害了?” “艳艳姐夸大了,我哪里厉害的?”她抱着首饰匣子,笑得清浅温柔,“不过是用了一点点小计谋。” 王艳艳以前一直以为,裴若岁是那种不谙世事,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可经过这件事,她才发现,自己是对裴若岁有多大的误解! 她不仅识字,还头脑灵活,与那镇上当铺的掌柜的交谈起来,也丝毫不露怯。 “裴裴你太聪明,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搞定了那个伙计还有掌柜的。”王艳艳挽着她胳膊,小声在她耳边说:“我觉得,你比二哥还要聪明呢。” 提及王荣,王艳艳眼睛又亮了起来,她二哥已经有阵子没回家里了,虽然马上便是年节,他肯定会赶回去,但王艳艳还是想去看看他。“裴裴,要不我们一起去私塾看看二哥?” 裴若岁看了眼日头,“这个时辰,阿荣哥应当是在读书的。” 王艳艳的眼眸顿时暗了下去,有些蔫巴巴的,“可我好想见二哥,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她此时的模样落入裴若岁眼中,透着孩子气,丝毫不亚于才七岁的小顺儿。裴若岁忍不住笑,“咱们今儿个来得晚,等买好东西估计就晌午了,阿荣哥应当也休息了。” 王艳艳听懂了她的意思,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好好好,那我们就晌午再去找二哥!” “冰糖葫芦咯——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唷——”叫卖声响彻整条街,王艳艳顿时来了兴致,拉着裴若岁的手便往那边走,“裴裴,我请你吃糖葫芦!” 裴若岁任由她拉着到了糖葫芦小贩面前,听到她说,“来两根冰糖葫芦!” “七根,艳艳姐。”裴若岁想到了王良、王荣和小顺儿他们,既是买吃的,他们便不能吃独食。 “不,还是八根。”顿了一秒,她忽地又改了口。 王艳艳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小荷包,一根糖葫芦便要两个铜板,八根糖葫芦就是十六个铜板,她攒了好久的银钱,才不过几十个铜板而已。 她又看向裴若岁,少女面色坦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糖葫芦有多贵。她既然是做姐姐的,那便不好让妹妹下不来台的。 王艳艳一狠心,就要从荷包里拿铜板出来,谁知,一只手忽地按住了她,另外一只手从荷包里掏出铜板,“给,老伯,这是十六文钱,你数数。” 那个荷包还是出门前,王艳艳翻箱倒柜临时找出来的旧荷包,让她先凑活着用的。 “好嘞,十六文钱,八根糖葫芦,您拿好。”老伯麻利地取下糖葫芦,递到了她们手里。王艳艳一手攥了三根,余下两根由裴若岁拿着,她怀里还抱着那个首饰匣子。 此时此刻,她无比地希望能把这些糖葫芦放进空间里。冬季北方冷,她们就这么拿着,冻得手指都有些发木。 “艳艳姐,东西我先拿着,你把你的那根先吃了。”裴若岁把首饰匣子夹在腋下,对着王艳艳伸出了手。 冰糖葫芦鲜红透亮,挂着浅黄色的糖,只要看它一眼,嘴里便不由得冒酸水,馋得很。王艳艳又是最喜欢吃冰糖葫芦的,一时有些按捺不住,咽了口唾沫,但还是推诿了几句:“裴裴你先吃。” 她的动作早就落入了裴若岁眼中,裴若岁没听她的,径直便伸了手,稍稍用力把她右手的另外几根冰糖葫芦拿了过来,“艳艳姐你快些吃,我们还得去找良子哥一块儿去采买呢。” “啊!”王艳艳忍不住惊呼一声,她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净想着她的冰糖葫芦了。在裴若岁的提醒下,她赶忙咬住了一颗糖葫芦,囫囵吞枣般吃了下去。 她吃得急,糖渣都沾到了嘴边上,裴若岁腾不出手,又怕说出来王艳艳面子上挂不住,便只能以眼神示意她。 王艳艳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随意地擦了两下,“大哥这会儿应该还在集市,我们直接过去那边找他。” 清安镇的镇东边,专门划了一块地,是用于这片儿几个村子进行交易的集场,每月逢五逢十,便是赶集的日子。 今儿个是年前最后一个赶集的日子,几个村的村民都想着来把年节需要的东西备齐,清安镇上的人也明显多了不少,越靠近集市的地方,人越多,声音就也越嘈杂。 “新鲜的猪肉咯!肥的流油——” “自家老母鸡下的鸡蛋,便宜卖唷——” 第32章 买肉三斤,王良嫌她大手大脚 人来人往之间,举着好几根糖葫芦的裴若岁和王艳艳,也就显得分外惹眼,不多久便有挺多人注意到了她们。 “哎,你瞅,那俩小姑娘拿了七八根糖葫芦呢。” “吃那么多山里红也不怕酸心?” “一根冰糖葫芦两文钱呢,十几文钱,都能买一斤猪肉了。”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王艳艳虽然性子直,但从未被这么多人关注议论过,一时也有些局促不安,“裴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买这么多糖葫芦啊?” “不是。”裴若岁手指捻了下冰糖葫芦的竹签,那根糖葫芦在她手里转了个圈,这种场面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王艳艳欲言又止:“可他们……” “我们应该逛完集市再去买糖葫芦。”少女一本正经地开口,眼神认真,“但现在我们已经买了,所以还是尽快找到良子哥的好。” 集市很大,地摊随处可见,想要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找出王良来,确实是有些困难。裴若岁瞄了眼不远处稍高一点的台子,“艳艳姐,你等我上台子看看。” “哎!裴裴!”王艳艳没来得及拦,少女便踩着小碎步,麻利地上了台子,往远处望去。 尽管人多,可裴若岁还是很快瞧见了王良略显雄壮的身躯,她跳下来,和王艳艳说:“我瞧见良子哥了,就在那边卖肉的摊子,我们这就过去。” 王艳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路穿过人群,到底是没按捺住心底的好奇,“裴裴,你最近的身体是不是变好了?” 裴若岁面上波澜不惊,“艳艳姐怎么这么问?” 王艳艳没拿她当外人,而且自己也没深想,就直接地坦明了自己的疑问:“之前你按着我不让我掏钱的时候,我就觉着你力气好像变大了,还有刚才,那高台子,你上来下去的,瞧着很轻松。” “许是,最近吃得好,再加上在艳艳姐家,我也不用干活儿的缘故。”裴若岁不慌不忙地编了个合适的理由,也不担心王艳艳不信。 王艳艳歪了下头,拖长了音应着:“好像也是啊……”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她们已经距离王良很近了,王艳艳生怕王良没瞧见她们,和她们走散了,忙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糖葫芦,挥手招呼着:“大哥!我们在这儿!” 王艳艳的声音不小,除了王良应声回头之外,也有不少别的路人看向了她,她顿时羞红了脸颊,三步两步跑到王良边上,“大哥,你在买肉啊?” “嗯,出门前爹娘嘱咐过,过年是要炖些肉吃的。”王良点点头,打量着摊位上的肉,“你们想吃肥一点的还是瘦一点的?” “肥的!”王艳艳脱口而出。 其实农村穷苦的老百姓,是更偏爱肥肉的,他们一年到头能吃到的油也没有多少,也就不存在什么不健康的问题。而且做菜时要是拿肥肉在锅里抹上一圈,那股子猪油味儿,会让菜更香。 裴若岁是去过未来时代的人,她不太喜欢油腻的肥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思。 王良没就听王艳艳一个人的话,还偏头细心问裴若岁:“裴妹妹呢?” “我都可以的,良子哥。”裴若岁回答。 王良点点头,指着一块稍肥的猪肉说:“麻烦你给我来半斤。”半斤猪肉不多,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农村人大多实在,比起将钱花在吃肉上,他们更愿意将钱花在米面上,虽说吃的不一定好,但最起码是能尽量吃饱的。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了。 只有填饱了肚子,有了力气,才能干更多的农活,秋天的收成也才有可能变好。庄稼,是农家人的命根子。 “良子哥,半斤够吃么?”裴若岁抬手阻拦了屠夫大哥拿刀的动作,“还是来三斤。” “三,三斤?”那屠夫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少女看,他在清安镇集市卖肉已经有好几年了,方圆几十里内,也就镇上的大家大户能这么豪气,剩下的谁家不是半斤几两的买? 裴若岁再度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对,三斤。” “裴妹妹!”王良急匆匆地拽住她的手,眉眼间有些急切,“我娘拢共只给我带了那么点钱,要是都买了猪肉,就没钱买别的了。” 说实话,王良实在是觉得她有些贪嘴的,她从钱翠花家那般糟糕的地方出来的,明明该是更加珍惜粮食和银钱的,怎的这么大手大脚。真当花的不是她的钱。 裴若岁看出了王良眼底暗藏的几分不悦,唇瓣顿时紧抿在了一起,也没说话,只是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小把铜钱,放在摊位上。 之前她并没有把那三百文铜钱都放在首饰匣子里,一来分量沉,二来,等会儿买东西的时候拿着也不大方便,要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匣子打开拿钱,免不了要被旁人瞅见,若是再有歹人生了不轨之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斤是,我这就给姑娘你切。”那一小把铜钱怎么也有四五十文,屠夫乐呵呵地拿起刀,便给裴若岁切猪肉,又称好后,拿一根麻绳栓好,递到她手里,才低头去数摊位上的铜钱。 “拢共四十三文钱,姑娘你还差我两文钱。”屠夫算好了铜钱,便又向裴若岁讨要余下的银钱。 裴若岁便又摸了两文钱出来交给屠夫,然后才拎上那一条肉,转身问:“艳艳姐,我们也去买些菜。” 她没有理会王良。裴若岁表面虽然看着娇软,实际上却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别人要是不待见她,她也不愿意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讨人嫌不说,自己也丢了脸面。 “行,不过这大冬天的没什么菜,也就大白菜了。”王艳艳挽着她的胳膊,同她沿着街道往前面的摊子继续逛过去。 第33章 买馒头和葱油饼 王良的脸色不大好看,手指也攥紧了箩筐的背带,他是家里的大哥,除了爹娘,便是他最大,不论是王荣、王艳艳还是小顺儿,都最听他的话了。 他刚刚说话固然急切了些,但也没把裴若岁怎么着啊。 她至于反应这么大,连自己都不搭理了么?到底是帝京大家出来的娇娇女,幼稚且孩子气。 眼见着裴若岁她们越走越远,王良即便是心里有气,也不能把她们扔在一边不管,否则回了家,也没法儿向王平和李英子交代。 王艳艳回头瞅了眼和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王良,心里觉着古怪,自己想不明白,便向裴若岁寻求答案:“裴裴,大哥是不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王艳艳问得诚恳,让裴若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隔了半晌,她轻叹了口气,到底是不愿意欺瞒心地纯善的王艳艳。 “他觉得我买那么多肉,是浪费了钱。”裴若岁尽可能委婉地陈述说。少女嗓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俨然对此事不大在意的样子。 把太多的事情放在心上,只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愈发疲劳艰难。 王艳艳一怔,机灵的脑瓜子转了下,便明白了大哥王良的担忧,她是知道出门前娘亲给了大哥多少银钱的,除去他们必须采买的米面肉菜之外,余下的铜板也就够他们勉强吃一顿午饭而已。 “大哥许是担忧银钱不够。”王艳艳小声替他辩解了一句,要她说,这事儿还是大哥做得不够好,裴裴待他们家里人如何,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在裴若岁说出那话时,他压根没想过裴若岁是愿意自掏腰包的,反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若岁轻轻嗯了一声,她自然是能理解的,但心里总归有点别扭。 在裴若岁在菜摊前停下来的时候,王艳艳将一支糖葫芦递给了王良,“大哥,这是裴裴给咱们买的糖葫芦,你吃。” 冰糖葫芦嫣红,王良拧着眉,垂在两侧的手迟迟没有抬起来去接。 “等会儿我们要去看二哥,给他送糖葫芦。”王艳艳又把手里的糖葫芦往前送了送,示意他接下。王良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接过糖葫芦咬了口。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裴若岁已经买好了两颗大白菜,还没来得及抱在怀里。王良抢先一步,放下背筐,将大白菜放置在米面的上面,“裴妹妹,白菜沉,还是我背着。” 裴若岁也不是揪着一件事情不放的人,索性就顺坡下驴,“辛苦良子哥了。” 一行三人便又继续逛集市,买了些油盐调味料之类的东西,将背篓塞得满满当当的,才出了集市。 这会儿已然接近晌午,他们出门出的早,肚子里都觉着空落落的,但这镇上的吃食大多不便宜,免不了又要花钱的。 街巷两边不乏有酒楼食肆的存在,食物浓郁的香气飘在空气中,勾得人馋虫直往上跑。王艳艳咽了口唾沫,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裴裴,我们吃点什么?” 去酒楼食肆吃饭当然是不现实的,尽管她手里的银子足够去吃上几顿的,但比起那么奢侈的日子,她还是更愿意拿银钱买了米面粮油,回家再自己做。 “嗯,买些也顺便带给阿荣哥。”裴若岁点头,目光打量着角落里的摊位,琢磨着吃点什么合适,拿到私塾里也还算有面子的。 王荣毕竟是在私塾读书的,同窗不少,免不了彼此之间多少会有一些比较,他们总不好让王荣在同窗面前丢面子。 打量一通,她最后看中了一家卖馒头的,和一家卖葱油饼的,馒头是一文钱两个,而葱油饼用了油和葱,价格要再贵一些,两文钱一个。 裴若岁打算买一个葱油饼给王荣,而他们就先买两个馒头吃,她和王艳艳的饭量小,一人吃半个也就够了,另一个给王良。 这一回,她倒是没打算给王平还有李英子他们带,镇上卖的馒头不算便宜,也就是他们今天中午赶不回良田村了,换做平时,他们也不会吃的。 有这买馒头的钱,留下来买白面,回头带回家里做馒头不是更划算? 裴若岁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了王艳艳和王良听,两人都表示同意后,她就拿着铜板,到摊位上买葱油饼和馒头。 至于先前买的那几根糖葫芦,裴若岁他们三人在采买的路上就都吃掉了,眼下还剩下五根,王良手里拿着两根,王艳艳手里拿了三根。 馒头和葱油饼都拿油纸包着,裴若岁低头瞅了眼,提议说:“你们不饿?要是不饿的话,我们就等到了阿荣哥那边,和他一起吃。” 她如此提议也是有缘由的,要是他们这会儿就吃完了,到了王荣那儿,他们三个人就干坐着,看着王荣吃的话,王荣心里肯定不踏实。 即便他们说是吃过了,王荣也要觉得他们是安慰自己的,届时免不了又要把葱油饼分给他们的。 “不饿,等会儿一块儿。”王艳艳和王良齐齐应声道。 三人达成共识,便一同往青山私塾的方向走去,只不过这次领头的人换做了王良。王艳艳和裴若岁是不知道青山私塾的具体位置的,而王良之前曾多次给王荣送过东西,是认识路的。 “青山私塾有些靠西边,得走会儿。”王良一边指着路,一边跟她们说。他犹豫了下,偏头看向裴若岁,语气多少还有点生硬,“裴妹妹,你的身子受得住吗?” 裴若岁半掀了下眼皮,瞧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末了缓慢地点点头,“我可以,良子哥不用担心。” 王艳艳自然觉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古怪,又打了圆场:“裴裴就算累了,也还有我扶着呢,大哥你别担心。” 王良干巴巴地笑了两下,只埋头走路。 第34章 想收买他们家里人,想得还挺美 王艳艳心里着急,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多陪着裴若岁说点话,免得裴若岁因为王良的事儿,对他们家里人都不喜欢了。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他们才总算是抵达青山私塾的门口了。青山私塾的门口守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模样清秀,手里还捧着书册,细细在读。 王良走上前,同那两个少年寒暄:“以成、一丁,今儿是你们守门啊?” 叫以成的少年往前移了半步,温润点头,询问:“王大哥是来找阿荣的吗?阿荣这会儿应当在卧房收拾东西呢,今儿个大家便可以提前归家去了。” “那我们就过去找他了。”王良嘿嘿一笑,抬腿便要往私塾里面走。 一丁适时抬手拦住了他,疑惑的眼神落在裴若岁和王艳艳身上,除了王荣,王家的人,他也就最眼熟王良了。 所以王艳艳和裴若岁他都是不认识的,他既是站在门口守门,就不能随便放人进去的,“王大哥,这二位是——?” “我家妹妹。”王良忙解释了一句。 一丁点点头,让开身子,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他们便又都向着一丁和以成点头示意,才进了青山私塾。 青山私塾的卧房在后院,要绕过前面的书堂和花园,青山私塾不愧是清安镇最好的私塾,就连环境都是极好的。 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官学是只设置在县级及以上的行政区域的,所以在镇上生活的人便只能靠私塾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去县里上官学的费用。 而镇上稍好的私塾,学费也是不便宜的,不然王平坐在村长的位置上,又何至于日子过得那么苦? 在王良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后院的卧房,王荣所住的卧房木门没关,隐约可以看见清瘦少年忙碌的身影。 “嘘——”王艳艳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们都别说话,然后自己三步两步窜上去,搂住了王荣的脖子。 “猜猜我是谁?”她捏着嗓子说。 少年无奈摇头,能跑到这里,还对着他“投怀送抱”的,除了自家的妹妹,还能有谁?“艳艳,别闹,快下来。” 王艳艳撅了噘嘴,松开手,“二哥,你可真没意思,我们来看你,你竟然一点都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了?我自然是高兴的。”王荣转身摸摸王艳艳的头,以示安慰,也就看见了还站在门口的裴若岁和王良,有些诧异。 王荣这阵子都没回良田村,裴若岁的事情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裴若岁这张脸他倒是隐约有印象,大约是村里的人。 “大哥。”他先喊了声王良,然后才看向裴若岁,疑惑发问:“这位姑娘是?” 裴若岁对着王荣浅淡一笑,上前半步进了房门,简单自我介绍说:“阿荣哥,我是裴若岁。” 王荣顿时一怔,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村里,但这个名字他确实听过的,毕竟裴若岁被送来良田村的时候,村里也是议论了很久这事儿的。 可大哥和艳艳怎么会把她带到青山私塾这儿来呢?他想不明白。 “裴裴是我的好姐妹,这会儿和我住一块儿呢。”王艳艳挽住裴若岁的胳膊,一副亲昵模样。 在王荣的印象里,王艳艳从来没和村子里的哪个姑娘走得这么近过。这会儿却和裴若岁一起,还让她住进了自己家…… 王荣面色沉了沉,有点担忧自己那素来单纯天真的妹妹是让她给骗了,他早就听说过帝京世家子弟之间的人心算计和尔虞我诈,而她又偏偏是帝京出来的人,让人很难不怀疑她。 “对了,裴裴还给我们买了冰糖葫芦呢,喏,这是二哥你的。”王艳艳进门前把糖葫芦顺手塞给了王良,这会儿她就又拿回来一根,递给王荣。 一个个圆滚滚的鲜红山楂上裹着薄薄的糖衣,刺激着人的视觉。王荣没接,转了身又去收拾东西,“艳艳,我不喜欢吃。” 那帝京的裴家多有钱啊,买几支冰糖葫芦不过几文十几文钱,就想收买他们家里人,想得还挺美。 王荣今年十七,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在镇上私塾读了几年书,见了不少肮脏龌龊的事儿,便自以为他也能看透别人的小心思了。 王艳艳瞅了眼手里的糖葫芦,也没多想,在她的记忆里,二哥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裴裴还给你带了葱油饼,二哥你应该还没吃饭?”王艳艳揪揪裴若岁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她把葱油饼给王荣。 裴若岁其实早就看出来了王荣对自己的不喜,本来不想上前凑这个热闹的,谁成想,王艳艳却一心想要让他们熟悉起来,俨然是没想太多的。 她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伸出手去,“阿荣哥,葱油饼给你。” 浅黄的油纸包着烙得金黄的葱油饼,绿色的葱花点缀其上,上面还浮着一层油,看着十分酥脆,很轻易地便能勾起人的馋虫。 空气里还飘着浓郁的葱香味儿,王荣忍不住地咽了口唾沫,漆黑的眼眸直发亮,但心底又反复摇摆着,他要是接了这个葱油饼,不就相当于也被裴若岁收买了? 裴若岁的胳膊举了好一会儿,王荣也没开口应声。王艳艳咂摸出不对劲儿来了,“二哥,你怎么不接着啊?你不吃我可吃了,那么香的葱油饼,我还没吃过呢。” “你吃就你吃。”王荣的语气有些冲。 王艳艳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裴若岁给拦下了,她将葱油饼塞进王艳艳手里,“艳艳姐,你要是喜欢你就吃嘛,要是不够,等回去我再给你买。” “哎,好,好。”王艳艳低头咬了口葱油饼,满嘴是油香和葱香,瞬间让她忘了刚才的尴尬,含糊不清地夸赞说:“好吃,真香。” 王荣的面部表情一阵扭曲,这丫头真是好哄,一根糖葫芦一个葱油饼,就把她给收买了。 第35章 承载了老天爷的“慈悲” 王荣恨恨地咬了咬牙,收拾东西的动作加重了些,发出不小的声音。 “咚!”结果下一秒,抬胳膊的时候便猛地撞到了一边的桌子上,疼得他直吸气。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见着王荣之后,她顿时觉得王良都顺眼许多了,毕竟王良之前虽然有恶意揣测的意思,但到底也是被生活的穷困给逼的。 这王荣算什么?啥也不了解,先入为主就觉得自己不安好心,亏他还是个读书人。 “良子哥,你也饿了?我们吃馒头。”她没再看王荣一眼,将手里的一个馒头递给王良,然后自己掰了一半,小口吃着。 王良瞄了眼还在气头上的王荣,也没去劝,他虽然是大哥,但王荣打小就比他要更有主意,爹娘也更看重他这个二弟。 裴若岁三人是吃得高高兴兴,王荣那边就不好受了。他急着想收拾东西回家过年,没去和同窗们一起吃饭,这会儿还饿着呢。 王艳艳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整个葱油饼,抹了抹嘴边上的油,才注意到边上已经收拾好东西的王荣,她又低头瞄了眼油纸上残留的碎渣,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 “二哥,你吃过了没呀?”王艳艳指了指裴若岁手里的另一半馒头,“你先垫补点?” 那一半馒头,是裴若岁掰过的、剩下的那一半,原本是该王艳艳吃的,她们关系亲密,同吃一个馒头也不觉如何。 但换做是王荣……他本就看不惯裴若岁,哪肯吃她剩下的东西? 他别过脑袋,“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去的好。”王荣已经想好了,回家就把这事儿告诉他爹娘,非得让裴若岁搬出他们家不可! 这会儿就得要大哥站出来发话了,王良点头,“是啊是啊,可别让阿庆哥等咱们太久。” 裴若岁仔细将那半个馒头包起,决定带回去给小顺儿吃。 一行四人便又离开了青山私塾,前往和葛庆约定好的地点。抵达的时候,牛车边上已经有三四个人等着了,而葛庆刚吃完最后一口杂粮馍馍,“良子,阿荣,艳艳,裴丫头,你们过来了啊。今儿个大家待得时间都不短,估计还得等会儿呢。” “咱们是第一波不?”王良多问了一句。 “是,等再多些人,咱们就回去。”葛庆看向王荣,“阿荣这是回家过年了?” “对,今年比往年休得要早些。”王荣捋平衣角,微笑着回答,颇有几分文人温雅的气质。 葛庆也笑了笑,“早日团圆也是好事儿,还能多帮帮家里干活儿。” 又是一阵寒暄之后,陆陆续续有其他村民从集市回来,其中便有刘大婶。葛庆瞧人数也差不多了,便招呼大家伙上牛车,往良田村里赶。 王良坐在最里边,紧挨着他的是王艳艳,随后才是裴若岁,她差不多坐在牛车靠中间的位置,是顺从了王艳艳的意思——“牛车两头都不安全,万一你掉下去呢?” 而王荣是不愿意挨着裴若岁坐的,果断跑去了王良对面的位置。刘大婶瞧见了,便挨着裴若岁坐下。 “裴丫头,今儿个你们买了不少东西?”她笑眯了眼,看着王良抱在怀里的那个大背筐,眼里没有半点觊觎之色。 刘大婶是没坏心思的,可裴若岁拿不准和她同车的其他人是个什么模样,便只细声细气地回答:“都是些年节需要的东西,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咱们能开心点。” 一听这话,刘大婶安静了两秒,忍不住叹了口气:“日子不好过啊……” 牛车上的其他村民也纷纷插话:“可不是吗,就咱们村儿那个破地,吭哧吭哧一年也不见多少收成!” “谁让咱们就生在那儿哩?” “命啊……什么时候老天爷也能大发慈悲,让咱过点好日子啊?” “别做梦咯,老天爷才没工夫管咱们呢。” 村民们的脸上都有着些许遗憾和不甘,他们已经足够努力地在耕田种地了,可土地贫瘠,无论他们怎么拼命,收成依旧好不起来。 谁会不想过好日子呢?谁会不想瞧见田野间小麦金黄,闻见十里麦香呢? 裴若岁侧耳安静听着,手指轻轻捏住了衣角,老天爷没工夫管他们的良田村,那由她来负责也不是不行。 又或者说,她带着空间重回古代,就也承载了老天爷的“慈悲”呢? 牛车在村民的寒暄中回到了良田村的村口,村民们一一下车,同葛庆挥手告别,王荣则套了个铜板递给葛庆,“阿庆哥,我的路费。” “你这就坐了一趟,不用了。”葛庆摆了摆手,对于村里这个唯一的读书人,他还是十分尊敬和仰慕的,所以在这些小事儿上,他也不太在意。 王荣为人是有着一些读书人的迂腐的,他不乐意占别人便宜,便要追着葛庆去给这钱。 葛庆甩了下牛绳,牛车便沿着土路跑起来了,远远地,葛庆的声音也飘过来——“阿荣,我先去接人咯!” 王荣是追不上的,实在没法儿,只能又走回王良的身边,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家。 王家靠东边,离村口很近,没多久便到了,王家三个孩子先喊了嗓子:“爹,娘,我们回来了。” 王平和李英子闻声,很快就跑出了家门,笑着问:“回来了啊,东西都买齐了没有?” “买齐了买齐了,当然买齐了,而且还多买了不少呢,裴裴可掏了挺多钱。”王艳艳抢着回答说:“而且裴裴还给咱们买了糖葫芦,花了十几文钱呢。” 李英子上前,爱怜地摸了摸裴若岁的脑袋,“裴丫头你花那钱做什么?我们又不吃糖葫芦的。”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李英子还是很感动,至少裴若岁心里是惦记着他们的。 “那些银首饰虽然不多,做工也不太好,但还是卖了点银子的。也要过年了嘛,想让李婶和平伯都开心一点。”裴若岁乖顺地回答。 “裴丫头可真是个好孩子啊!”王平也忍不住赞叹说。 第36章 他和她一样喜甜 小顺儿刚才也听见声音跑出来了,这会儿上前抱住了裴若岁的胳膊,乌黑的眼珠灵动好看,“裴姐姐,小顺儿有糖葫芦吃吗?” “有的,裴姐姐哪能忘了咱们小顺儿呀?”裴若岁手指点了下他的鼻尖,拉着他到背篓那儿去拿。 回来坐牛车的时候,人比较多,不方便把糖葫芦拿在手里,他们就用包葱油饼和馒头的油纸垫着,将冰糖葫芦放在了背篓里。 裴若岁先把两根糖葫芦递给王平和李英子,他们年纪大,于情于理都该先给他们。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也了解了裴若岁的性子,就没拒绝,开开心心地接了过去。 然后裴若岁才将属于小顺儿的那根给他。小顺儿接过的下一秒,就嘎嘣咬了一口,糖衣很脆很甜,融着刺激味蕾的酸味,好吃极了。 小顺儿眨了眨眼睛,盯着背篓里还剩下的两根糖葫芦问:“裴姐姐,那剩下的糖葫芦是给谁的呀?” “有一根是裴姐姐给江大哥带的。”裴若岁拿起其中一根在手里,又淡淡扫了眼余下那根,“这是你二哥的,他说不喜欢吃。” 小顺儿一开始还想问问江大哥是谁,可听了后半句话,顿时就把前面的问题忘在脑后了,希冀地看这王荣:“二哥,你不喜欢吃的话,可不可以给我吃啊?” 被点名的时候,王荣正在生气,他时隔好久才回来,小顺儿不关注他也就算了,就连他爹娘也都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裴若岁! 他们怎么都被那个心机深的臭丫头给哄骗了? 他愤愤地咬紧了后槽牙,两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你吃。” 王荣咬牙切齿的声音让小顺儿听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便往裴若岁的身后躲了躲,“还,还是二哥你吃。” “老二,你怎么回事?不就是根糖葫芦,至于吓唬小顺儿吗?”李英子瞧见小顺儿害怕的样子,顿时训了王荣一句。 “我——”王荣又看了眼裴若岁,到底是没吭声。他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他现在快成这个家里的外人了,那裴若岁反倒是混得如鱼得水。 王平摆了下手,“行了,老大老二,你们先把东西都收到厨房里去,然后过来北屋找我。裴丫头,你今儿个出去这么久应该也累了?要不先回屋歇会儿?” 王荣听得又是一咬牙,这妥妥的差别待遇。王良倒是不想太多,招呼着王荣便去搬东西了,李英子也跟着他们。 “平伯,我不累呢,我先把东西收好后,去给江大哥送糖葫芦。”裴若岁弯着眼眸笑了笑,指了指怀里抱着的首饰匣子。 “哎,好,你去忙你的。”王平也没多说什么,任由裴若岁去了。 裴若岁便回了趟房间,将首饰匣子里的铜板又放了大半在空间里,然后才将首饰匣子合上,放置在自己的枕头边上。 接下来便是前往村西头的江沐之家。裴若岁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地方,今儿个还没进门,她就瞧见了江沐之。 青年合着双眸,正在院子角落里扎马步,那个位置比较偏,要是不认真瞧,还真注意不到他。 裴若岁便半扒着栅栏,眯着眼看他,男人身形修长,肤白似玉,挺拔的身姿气质如松,好看极了。 江沐之素来敏锐,又哪里会察觉不出自己的院子外边多了个人?一直按兵不动,不过是想瞧瞧她打算猫在那儿看多久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也没见有下一步的动作。他不由得睁眼看向小姑娘,轻叹了口气,“裴……岁岁,你怎么不进来?” 他似是还不太习惯“岁岁”这个称呼,一时险些叫错。 青年的目光和煦,又似蕴着几分无奈,裴若岁晃了晃手里的冰糖葫芦,“我来给江大哥你送好吃的,瞧你在练功,便没打扰你。” 江沐之练功的时候总是很吸引人的,前世的时候,她便最喜欢看江沐之练功练剑。自己倒也跟他学了几招,但因着自己身体不好的缘故,打出来也都是些花把式,起不到防身的作用。 “糖葫芦?”江沐之睫毛轻颤了两下。 裴若岁点点头,绕到木栅栏门前进了院子,将冰糖葫芦递给他,“今天我和艳艳姐他们去了镇上集市,便给家里人买了糖葫芦。” 她说得坦然,仿佛像是把江沐之也归为了“家里人”这个范畴了似的。 男人紧抿着双唇,愣了两秒,没接。 “你不喜欢吗?”裴若岁轻蹙了下眉,她会给江沐之买冰糖葫芦,自然也是因为上辈子记忆的影响。 她与江沐之成亲后,男人总吩咐手下人做些甜口的甜心和菜肴,也时常去买了糖葫芦陪她一起吃。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江沐之也是和她一样喜甜的。 裴若岁纠结了两秒,正考虑着要不要收回手的时候,青年忽地低下头,轻咬了一口最顶端的山里红。 浓郁的焦甜里裹着浅浅的酸,充盈在整个口腔里,顺着喉咙沁入肺腑之间。 “很好吃。”他由衷地称赞了一句后,才捏住糖葫芦的竹签,“谢谢岁岁。” 青年的手指紧挨着她,指腹温凉,大约是已经在院子里练功许久了。裴若岁仓促收回手,耳尖也无端地泛起微红,“江大哥客气了。” 冬天冷,小姑娘的手也冻得通红,还可以清晰地瞧见她指背上的冻疮,微微有些肿胀。 她该是缺一双厚实的棉手套的。 “外面冷,你要不要进屋喝点热水?”他破天荒地发出邀请。 裴若岁昂头看他,漆黑的眼眸明亮,像水洗过的黑曜石,“好啊,谢谢江大哥。” 江沐之便领着她进了北屋。因为江沐之是一个人住,所以也就主要拾掇了北屋和小厨房。 他搬了个凳子给裴若岁放在桌边上,让她坐在这儿,离着火盆很近,很暖和。然后他又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水是前不久烧的,这会儿还不凉。 忙活完了,他才也拉了把凳子,在裴若岁不远处坐下。 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对面男人的目光也时不时地飘过来,裴若岁一时有些不大自在,便找了话题问:“江大哥在良田村住的还习惯吗?” 第37章 要提前搬走了 “还好。”江沐之收回目光。 他性子寡冷,除了裴若岁之外,便几乎不和别人打交道,所以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习不习惯。 裴若岁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毕竟对于现在的江沐之而言,他们确实不熟,也没有太多可以交谈的。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答应了进门喝水,让场面变得如此尴尬。 江沐之看出她的不安,以拳抵唇轻咳了声,“岁岁你,要是年后搬家的话,最好提前收拾一下院子。” 少女猛地抬眼看他,连唇角都不由自主地上翘了几分,她确实没想到江沐之会主动找话题来聊。 “我想也是,不过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请江大哥多帮帮忙?” 江沐之颔首:“自然是可以的。” 说完,他似是又觉得太过于热情了,声线不免有些紧张,“毕竟你说我们是朋友。” “嗯,朋友。”裴若岁小声附和了一句,眉眼间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一杯水喝完,她便提出了要回家的请求,江沐之自然是没理由拒绝。 裴若岁脚步轻快地回了王家,嘴里还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俨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正要往西厢房走的时候,北屋里忽地传出了一声怒吼。 “爹,娘!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是不让她搬出去,那就我搬走!” 声音方才落下,北屋的木门便猛地被推开,王荣气冲冲地走出了门,然后下一秒,瞧见了那个站在院子里的少女。 裴若岁穿了件黛色的棉袄,眉眼温凉,看着自己的眼神平淡无波,像是没听见他方才的话一样。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被当事人抓包,王荣心下一慌,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裴裴?”坐在靠近北屋门口的王艳艳,率先瞧见了裴若岁,忙不迭地起身跑了出来,“你没事儿?” 裴若岁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安慰说:“这能有什么事儿?艳艳姐你别想太多。” 王艳艳哽住,怎么可能没事儿呢?裴裴她打小就不被家里人疼爱,现下好不容易过得开心一点了,结果却听见了这种话。 她得多伤心,多难过啊…… 北屋里的王平和李英子一听这话,顿时暗道一声糟了,也赶紧出了门,“裴丫头,你阿荣哥他就是糊涂!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李英子说。 王平也说:“平伯这就让你阿荣哥给你道歉好不好啊?” 他们都是疼爱裴若岁的,这小姑娘招人喜欢,又懂事听话,知道疼人,换作是谁,也都不忍心让她受委屈的。 裴若岁垂下眼眸,她本就是打算搬出去的,原先还想和他们一起过个年,但眼下看来,搬家的事儿是得提前了。 她若是不搬走,便是给王平和李英子添麻烦,搞得人家家里关系不和睦。若是搬走……却也因为今天的事儿,以后王平一家子免不了是会愧疚不安的。 头疼。原本简单的事儿让王荣这么一折腾,变得麻烦了许多。 “平伯,李婶儿,我不在意这事儿的。”她斟酌了片刻,才开口。 王平和李英子顿时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少女便又细声细气地继续说:“但我还是得搬出去住的。” “裴丫头,你这不是说不在意,怎么还非得要搬出去啊?”李英子忍不住问。 裴若岁抬眼看向李英子,目光坦坦荡荡,“李婶儿,即便是没有阿荣哥的事情,我也是要搬到村西边的。之前我说过的,您忘了?” 李英子自然没忘,可先前还能说裴若岁是因为江沐之才要搬走的,但这会儿……她说是不在意王荣的话,但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要搬走你倒是搬啊,怎么现在还赖在我家里?假惺惺地做什么戏?”听她这么说,王荣刚才那点尴尬和不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由得冷哼一声,咄咄逼人地怒骂道。 他见过太多使手段的人,最是会买哄人心,表面上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等末了了,才会露出她尖锐的爪牙,一刀捅死身边信任她的人。 “王荣!”王平怒喝一声,抬手便想打王荣一巴掌,但还没落下,就被李英子拦住了。 李英子对他摇着头,他们家的这个老二最是心高气傲,要是真把他逼急了,还指不定还闹出什么事情来。 裴若岁轻叹了口气,这王荣要不是平伯的亲儿子,她早就出手打他了。 平伯毕竟是救她离开钱翠花家的人,算是她的恩人,她总不好忘恩负义,让平伯下不来台,丢了面子。 “平伯,李婶儿。”她又轻唤道,“即便是我搬出去了,心也是同你们在一起的,我永远都记着你们对我的好。” 王艳艳眼眶发红,憋不住喊了她一句:“裴裴!” 尽管才和裴若岁认识不久,可她打心眼里喜欢裴裴,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亲姐妹。一边是自己的亲二哥,一边是裴若岁,她真不知道该向着谁好。 四下寂静,没人开口搭话。裴若岁思忖片刻,“平伯,年后良子哥该成亲了,有了嫂子,他们肯定是要单住的。” 她没把话完全说开,但其中的含义却是在场人都听得出的——她在这儿住占地方。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王平,等待着他拿个主意。 王平抿紧了唇,表情十分严肃,沉默半晌后,才无奈开口:“裴丫头,这事儿是我们家对不起你,村西的院子,我们家出钱给你买下来。” 村西头的院子已经闲置荒废了许久,村里人也没人愿意住到那儿去,一来破旧不堪,买那院子还不如买块地,自己盖房子,二来临近野山,万一山里边跑出个野兽什么的,也不安全。 所以虽然说是要花钱买院子的,但其实也不用太多钱,有个二三两便能买下来。 这个数字对于裴若岁来说是不算什么的,但对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王平一家子来说,那就是不小的开销了。 王荣是不乐意的,“爹,凭什么咱们家掏钱买院子让她住啊?” 第38章 买下村西的院子 “你给我闭嘴!”王平一个眼刀甩过去,王荣顿时不敢吭声了,但心里依旧犯着嘀咕:他爹怎么就对一个外人这么好,就跟被迷了魂魄似的。 训斥完王荣,他才再度看向裴若岁,放缓了声音:“裴丫头,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意思就是不会再阻拦裴若岁搬出去了。王艳艳捏紧手指,恨恨地看了王荣一眼,她真是没想到,她清雅高尚的读书人二哥,竟然是个如此小肚鸡肠的人。 可王艳艳到底是没说什么,她知道她爹的性子,话既然说出来了,就绝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裴若岁摇摇头,语气轻柔,但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平伯,裴家的银子足够我买下那处院子了。” “裴丫头,你手里的银钱是要过一年日子的。”李英子出来劝她。 裴若岁笑说:“李婶儿,我一个人又能吃多少穿多少呢?再说了,我也不是整天坐吃山空的那种人,您说是不是?” 李英子沉默不语,好几十两银子,要是不大手大脚的话,自然是够她一个人花很久了。 王平是不同意她的决定的,“阿荣今天说错了话,我们理应替你出这个钱的。” “平伯,您又想岔了不是?”裴若岁劝他说,“您要这么说的话,那当时平伯要是不收留我,现在也就不用破费了。” “归根结底,是我要感谢您把我从钱婶家那个火海救出来。平伯您已经待我足够好了。”说到此处,她对着王平和李英子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李英子顿觉鼻尖有些发酸,忙回过身去擦自己眼角的泪。王平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眶憋得通红,他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但嗓音依旧有些发颤,“裴丫头你……” 他停顿了会儿,吐出一口浊气,“村西头的院子收拾还要几天,我让你良子哥和艳艳姐去帮你。这几天,你还是先住在家里。” 裴若岁又看了眼王荣,大约是被王平说得怕了,他没再吭声,但眼底依旧透着不满,俨然是不愿意让她继续住下去的。 “平伯,村西的院子没那么破,还是能将就住的。”其实这话多少是有点拂了王平的面子的,可裴若岁没有什么受虐倾向,非要对着王荣那张臭脸过日子。 王平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他又何尝看不出裴若岁心里的想法呢? “老大,艳艳,你们今儿个就先跟着裴丫头去收拾,最起码先把火炕拾掇了,晚上可别把裴丫头冻坏了。”他到底是妥协了。 方才一直站在边上当背景板的王良躲不过去了,只得开口应了声:“行,爹。” 见大哥应了,王艳艳也哽咽着出声:“知道了,爹。” 裴若岁没再拒绝王平安排的事情,做人始终要留有余地,才不会把关系闹得太僵。更何况,她只是不待见王荣而已。 李英子见此,就势提出说:“裴丫头,你那儿也没什么吃食,今儿晚上还是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之前在北屋聊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卖猪肉和调料的银钱,都是裴若岁出的。裴丫头为人大方,他们也不能做那种小气鬼。 “李婶儿,不用了。”裴若岁摇摇头,随口把江沐之搬出来当做了借口,“我今儿个去给江大哥送糖葫芦的时候,他还邀请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呢。” 空气一时静谧。虽说这世上都讲求个礼尚往来,但一男一女私底下在同一房间里吃饭,多少还是有点伤风败俗。 毕竟,没有外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做了什么不是?有心人要是想胡诌些什么,那可是轻而易举的。 “裴丫头,这平伯多少得劝你一句,你和那小江到底还不熟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还是得多留个心眼,知道不?”王平也劝她。 裴若岁捏了下手指,乖顺地应道:“哎,谢谢平伯,我会注意的。” 李英子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但心里却暗自下了决定,等晚饭时候,让王艳艳端了饭菜去送到裴若岁那里。 任凭人家孩子怎么拒绝,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真的对她不管不顾。 “平伯,我去给您拿银子。”裴若岁转身就进了西厢房,从空间里拿出了当铺给她的那张三两银票,估摸着是够的。 她很快就又出来将银票交给王平,“平伯,这是三两的银票,够买下村西的院子么?我想要紧挨着江大哥家的那处院子。” 紧挨着江沐之家的那处院子不小,若是寻常院子只消二两银子,那处便是要得三两银子的。 “刚刚好够的。”王平知道她的性子,便没再徇什么私,如实告诉了她,“我去将地契拿给你。” 于是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裴若岁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 紧接着,裴若岁便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王艳艳忙说:“裴裴,我帮你一起。” 两人一块儿进了西厢房,裴若岁将黛色的棉袄脱下,换上了前些天裴家送来的冬衣,王艳艳和李英子已经帮她补好了。 她仔细地将自己穿的衣裳收拾好,又将适合王艳艳的单分出来放在炕上,“艳艳姐,这两件是留给你的。” 王艳艳手下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再也憋不住眼泪,一把抱住了裴若岁,“裴裴,真的非走不可吗?我舍不得你。” “艳艳姐。”裴若岁有些无奈,但还是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我只是搬到村西边住而已,你要是想我,随时都能来看我呀。” “但我们就不能睡一张炕了。”王艳艳闷闷地回答说。 裴若岁失笑,“艳艳姐想的话,也可以晚上过去我那儿睡。” 她都顺着王艳艳说,王艳艳一时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裴裴,你会讨厌我们吗?” 王艳艳是怕的,她想了想,要是她被人说了那样的话,定然是要骂回去的,也会在心里记恨的。 可她不想失去裴裴这个好姐妹。 “艳艳姐你说什么呢?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裴若岁又安抚了她几句,“别乱想。” 第39章 搬到新家,收拾院子 王艳艳吸了吸鼻子,总算是收拾好了情绪,忍不住骂王荣:“二哥他也真是的……我真是没法儿说他。” 她气得很,可王荣偏偏又是她的亲二哥,她是骂不得打不得,更说不得。 亏他还是读书人,结果却竟拿那肮脏龌龊的心思揣摩裴裴,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赶裴裴走。 讨厌死了。 “好啦,艳艳姐,我们快些收拾,村西头的院子还要拾掇很长时间呢。”裴若岁抬手捏了下王艳艳的脸颊,眉眼笑的弯弯,像是完全把刚才在院子里的不愉快都忘记了似的。 王艳艳轻轻嗯了声,但心底还是有着不少愧疚的,满心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对裴裴更好一点。 除了有两身衣裳留给了王艳艳之外,裴若岁还留下了两匹布,还有那些仿品首饰,她也特地告诉了王艳艳:“艳艳姐,这些个首饰虽然好看,但都是仿品,不是真金白银,你平时留着戴着玩玩,图个好看也就行了。” “好看就行了,咱们这些穷人,哪里戴得起真金白银呀?”王艳艳拿了支簪子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着,笑得清甜。 话虽是这么说,但即便是在乡下,每个姑娘出嫁之前也都是戴上一支银簪子的,不管是娘家陪嫁得也好,还是姑娘自己做工攒钱买的也好。 裴若岁扶住她的手,帮她将簪子插在发间,素雅好看。 “对了,艳艳姐。”她转身,拿出之前掰成两半的、油纸包着的那一半馒头,“小顺儿出去玩了,这半个馒头要辛苦艳艳姐回头给他了。” “虽然这回上集市也买了白面的,但还没到年节,家里总不会舍得蒸馒头吃的,这半个就当是给小顺儿弟弟解解馋了。” 裴裴她总是这么照顾别人的。王艳艳点点头,应下:“好,裴裴你放心。” 两人又是一阵忙活,才总算是将东西收拾好,其实裴若岁要带走的行李不算多,一个衣箱的四季衣裳,一些茶叶和几匹布。 王家也是有木制小推车的,王良帮忙将东西都装上推车,裴若岁便再次向王平告别:“那平伯,今儿个我就先走了,最近多亏您和李婶儿的照顾了。” “又不是不见了,别说的这么认真。”王平摆了摆手,“早些过去收拾,常回来看看,要是受了欺负也得和平伯说,我们永远是你的家里人。” 李英子也附和说:“钱翠花他们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就喊我们啊!” 他们的关切发自内心,不掺杂丝毫的虚伪与客套,裴若岁乌黑的眸子有几分朦胧,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但很快便又被她压了下去。 “平伯,李婶儿,回头见。”裴若岁和王良还有王艳艳一起离开了王家,径直往村西头去了。 由于王良手里还推着小木推车,她们也得帮忙在边上扶着点,免得东西掉下去,所以他们走的速度并不快,用了好一会儿才到院门口。 她买下来的这处院子和江沐之家的院子紧挨着,中间只有两排不高的木栅栏搁着,要是拆掉木栅栏,俨然就是一家了。 院子地方不小,除了北屋、西厢房、东厢房和小厨房外,还划了一小块地可以种菜,东厢房南边也搭了个鸡窝和猪圈。 裴若岁是很满意的。 “咱们先把东西搬进北屋,然后看看那火炕还能不能烧。”王良记着王平之前的嘱咐,搬上东西就直奔北屋。 王艳艳和裴若岁就也分别抱了东西进屋,他们三人一分,正正好能把东西全都搬进屋子里。 东西被暂时放在地上,王艳艳瞄了眼火炕,说:“大哥,裴裴,烧火炕得要柴火,我先上山捡点回来。” “行,艳艳你去。”王良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火炕。火炕的火口是在炕中央的位置,这会儿已经结满了蜘蛛网,王良随手拿了边上有些发潮的木头来清扫蜘蛛网。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将蜘蛛网清理了个干净,然后便仔细研究起火炕的情况,“裴妹妹,你去寻块火石来,咱得试试它里头通气的烟道坏没坏。” “哎,行。”裴若岁应声便出了门,村西头几乎没什么人家,离得最近的便是江沐之他家了。 她也没多犹豫,径直便去了江沐之那儿,敲门询问:“江大哥,你家有火石吗?” 小姑娘离开才没多久便又造访了,属实让江沐之有些意外,他拉开门,“有,你要用吗?” “嗯,我刚搬过来,东西还不全,别人家又离着远,就只能找你啦。”裴若岁笑得清浅,一双杏眼弯起来,像带钩的月牙儿。 说完,她还指了指东边的院落。 江沐之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瞧见了院子里停着的一辆小木推车,眼眸像笼上了一层阴霾,叫人看不见眼底的情绪,“岁岁你搬出来了?” “因为一些事情,所以不方便在平伯家继续住了,就提前搬过来了。”裴若岁不愿意多说王荣的事情,就只含糊带过,“良子哥正帮忙检查火炕呢,所以要用火石。” “嗯,我给你拿。”江沐之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屋,很快便又拿了火石出来。 裴若岁伸了手出去,然而江沐之却没把火石放在她手心里,她正疑惑时,青年温润的嗓音拂过耳畔。 “你之前不是说,搬家的时候要我多帮帮忙吗?”尽管江沐之偏过头去,没敢看裴若岁,可他泛红的耳尖依旧暴露了他不太平静的内心。 她不由得愣了下,惊异于和江沐之友好关系建立的迅速程度,她原本觉着,生性清冷孤傲的江指挥使能不嫌她烦就很不容易了。 没想到,他还会主动提出帮忙,这实在是奇闻异事了。让她几乎有些怀疑,面前的江沐之,还是不是从前的江沐之。 “那自然是好,要辛苦江大哥了。” “不辛苦。”江沐之跟在她的身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两人没多久就回到了北屋,将火石交给了王良,这会儿,王艳艳也麻利地抱了一捧柴火回来了。 “你们先去收拾别的,这火炕有我一人就成。”王良打发了他们三人出去,自己才敲击火石,试着取火烧火炕。 第40章 她也有自己的家了 出了门,王艳艳便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江沐之一通,模样倒是好看,看上去也像是个沉稳老实的性子,之前也帮了裴裴好几次。 裴裴貌似也挺信任他。 王艳艳抿着唇,犹豫了下才开口:“我听说你让裴裴晚上和你一起吃饭,这样对裴裴的名声不好,你要真是想感谢她的糖葫芦,就把饭菜送到她家里,让她自己吃。” 她的这一通输出,让江沐之稍稍有些迷茫,下一秒,身边的少女忽地扥了扥他的衣角,清澈的瞳眸里藏着些许歉意。 大约是又拿他当了挡箭牌了。 “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江沐之颔首应下。 王艳艳这才满意,提议说:“裴裴,我去村北边的井里打些水来,咱们好把这屋子里里外外的,都收拾干净。” “还是我——”裴若岁的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她打断了。 “裴裴你的身子板,拎一桶水可要耗费不少时间,别回头水没打回来,你反倒伤着了,得不偿失,还是我来。” 院子已然是荒废的时间太久,也没有什么木桶可以用来打水,王艳艳寻摸了一通,最后决定先回家拿个木桶过来用。 裴若岁自然是不想太麻烦王艳艳的,正琢磨着寻个什么借口,身侧的青年忽地出了声。 “我家里有多余的木桶,我去打。”说完,他也不等裴若岁她们应声,转身便回了隔壁,然后拎着木桶往村北边去了。 王艳艳愣住:“裴裴,他……对你还挺好哈?” 裴若岁按了按眉心,斟字酌句,“江大哥许是心善。” “可也没见过他对别人心善。”王艳艳嘀咕了一声,转身抄起丢在院子里的破扫帚,开始扫院子。 那扫帚拢共没了几个枝杈,扫起地来也不大好用,但有回家拿一趟的功夫,地也将就着扫完了。 裴若岁本还想反驳些什么,但瞧见王艳艳埋头认真扫地,自己也不好在这儿杵着,便也收拾起院子的杂物。 他们这边收拾着,北屋里的王良也烧起了火炕,仔细观察着屋子里有没有烟气冒出来,要是有,就说明炕里头的烟道出了问题。 那这炕就睡不了了,只能重新再搭一个火炕,可那要耗费的时间就长了,而且冬天也不方便造火炕。 几个人都忙着,不多久,江沐之也拎着水回来了,他们便又就着水擦了破木桌子什么的。 院子虽然依旧破旧,但也有几分焕然一新的味道了。裴若岁瞧见房顶也有些地方漏了些,便去找了稻草来,江沐之也搬了木梯子,从她手里接过稻草,上房补屋顶。 “裴妹妹,火炕能成!”北屋里传来王良的声音。 裴若岁和王艳艳忙进了屋,王良的脸都被火熏的有些发黑,额头上也冒了不少汗珠出来,但眼底的高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不跑烟,应当是没事儿的,你摸,炕也热了。”他拍了拍炕头。 王艳艳心急,伸了手就将炕沿和炕头摸了摸,确实是热的。她依旧不放心,脱了鞋子上炕,仔仔细细将整个炕都摸了个遍,“都是热的,暖和着呢!裴裴,你也摸摸?” “不用了,艳艳姐,你还能骗我不成?”裴若岁转身去拿打包收拾好的被褥,同王艳艳一起铺在了炕上。 随后,江沐之也进了门,偏头看向裴若岁,“房顶补好了。” 青年今天穿的是件竹青色的棉袄,衬得肤色很白,可肩膀处却沾了几根稻草,破坏了这自成一体的美感。 “江大哥你身上沾了稻草。”裴若岁提醒说。 江沐之闻声低头看去,还没来得及动作,少女的指尖便已捏住了那根稻草,摘了下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江沐之可以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好啦。”裴若岁收回手时,才注意到一旁王艳艳和王良震惊的表情,显然,她这样的举动是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的。 但这确实只是刻在记忆中的习惯使然而已,过去的时候,她也曾多次如现在这般,轻轻取下落在江沐之身上的花瓣。 “谢谢岁岁。”他说。 王艳艳咳嗽了两声,“裴裴,院子差不多也收拾好了,我和大哥就先回去了啊!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 说完,她扥住了有些后知后觉的王良,径直就出了屋子。 对于王艳艳这一波操作,裴若岁是深感无奈,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对江沐之表达谢意的时候,温凉的嗓音忽地落入心间。 “晚上你想吃些什么?” 裴若岁没反应过来,“啊?” “感谢你的糖葫芦,请你吃饭。”青年的眼里浮现了点点斑斑的笑意,像漆黑夜里亮起了万千星子。 小姑娘又瞄了他一眼,总觉着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促狭的意味,可江沐之哪里是会打趣她的人? 前世都不会,更别说现在他们还不算熟识了。 “那只是应付平伯他们的话,李婶儿想让我晚上回去吃,我就找了个借口。”在江沐之面前,裴若岁素来很坦诚。 江指挥使的目光有多犀利,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嗯,所以想吃什么?”江沐之点点头,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裴若岁沉默了一会儿,悟出来江沐之是真打算请她吃饭,才说:“我不挑食,吃什么都行!” “好。”江沐之也没追问,同她告了别,回自己家去了。 裴若岁盯着这间有些破旧的屋子,破是破了点,但好歹算是自己家了,也无须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言语了。 只是猛乍回到这么安静的环境,还有点不适应。她好像是习惯了王艳艳的碎碎念,和王平李英子时不时的唠叨,以及小顺儿欢欣雀跃的嗓音。 等之后赚了钱,她就新买一块空地来盖上一处砖瓦房。到时候就也帮着他们盖一处。 抽空她还得去镇上一趟,不然也没点米啊面啊什么的,日子是没法儿过的。 当然,她的空间里是囤了不少的,可为了不让村里人怀疑,她还是得去镇上买的。 至于今儿个晚上,那就先蹭江指挥使一顿饭吃。 裴若岁又将自己的行李仔细收拾好,把衣箱放在角落里,茶叶和布匹则放在破旧木柜里。 第41章 帝京中人大多阴险狡诈 王家送走了裴若岁,但也没能回归原本的安宁。 王艳艳和王良回到家里的时候,王荣正跪在北屋里,不知道有多久了。 “挨罚了?二哥你可真是活该。”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要她说,这次的罚跪,她二哥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他把裴裴给气走了的? “我没错,凭什么受罚?”王荣垂在身体两侧手指紧攥成拳,“帝京中人大多阴险狡诈,这是世人都知道的!那死丫头不过就是想花银钱哄你们罢了。” 王艳艳气笑了,“花银钱哄我们?那她好歹愿意哄我们,不像有些人,花着家里的钱,还要怪别人对我们好!” “王艳艳,你说什么?你有能耐再说一遍。”王荣眸色赤红,震惊与愤恨交杂,均化作了憋在胸膛里的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王荣读私塾,是花了家里不少钱的,但至今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不见有多少长进,还拖累了家里人,搞得大哥王良至今还没有成亲。 王艳艳是喜欢这个二哥的,但越是喜欢,碰见王荣质疑自己好姐妹的事情,就越觉得他这是背叛。 “艳艳,你少说两句。”王平叹了口气,出声制止住了这两兄妹的吵架。 “爹!”她忍不住用力跺脚,“二哥他都不知道裴裴以前那过得是什么日子,有什么资格说裴裴!” “帝京出来的嫡女,还能过的是什么日子?无非就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罢了。”王荣不屑一顾。 他这种自命清高不凡的读书人,最是看不起权贵。 王艳艳眼眶发红,对于王荣的这种自以为是很是不满,“她打小就被送来良田村,那钱翠花不给她吃不给她穿,还打发她干家里所有的粗活累活。她身体本就不好,能活到现在有多不容易。” 王荣愣神,但嘴上依旧反驳:“钱婶要真是欺负她,这么多年,我们怎么可能一点信儿都没听说?” “呵。”她嗤笑,“钱翠花那个人精,哪能让村里人知道,坏了她的好事儿?裴裴很多活儿都是在夜里干的。” 她紧接着又给王荣下了一剂猛药,“前两天裴家送来了她今年的吃穿用度,你知道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王艳艳抽出发间的珠花簪子,“瞧见没有?这簪子是假的仿品。还有那送来的衣裳,都破破烂烂的,连棉袄里缝着的,都是败絮。” 王荣不信,“胡说八道,我是知道帝京世家过得是个什么日子的。” “不信就算了,反正裴裴现在也搬走了。”王艳艳心底忽地涌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只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任由自己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此时,门口少年的脚步忽地顿住,他瞪圆了眼睛,“裴姐姐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搬去了哪里?” 闻声,屋子里的四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小顺儿,但谁也没先开口回应他的问题。 小顺儿心里着急,下意识地便向王平寻求答案,“爹?” 王平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向天真单纯的小顺儿,说出王荣恶意揣测裴若岁的事情。 王艳艳上前半步,拉住小顺儿的手,“你裴姐姐还给你留了东西,跟我来。” 她带着小顺儿回了西厢房,先把那半个馒头放到小顺儿手心里,然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小顺儿听。 王艳艳不愿意瞒着小顺儿,即便是她现在瞒着,小顺儿也早晚能从别的地方知道,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也省得他心里不舒坦。 “二哥怎么能这样?”小顺儿瘪着嘴,控诉说:“裴姐姐那样好,他真是,有,有眼无什么来着?” 七岁的小顺儿还说不明白成语。 “有眼无珠。”王艳艳接了话茬告诉他。 小顺儿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馒头,然后低头咬了一口,馒头已经凉了,还有些发硬,口感远不如刚出炉的。 仔细咀嚼,依旧能尝到淡淡的甜味儿,细腻好吃,是粗粮和麸皮都无法比拟的味道。 “大姐,我想去找裴姐姐。”他昂头看向王艳艳,眼里闪烁着的是无比坚定的决心,“去谢谢她。” 王艳艳知道小顺儿对裴若岁的依赖,所以也没拦他,“去,快去快回,千万记着要在晚饭前回来,时间长了,爹娘会担心的。你裴姐姐就住在村西头,打西边数的第二处院子。” “哎,我知道了,大姐。”小顺儿连退了几步,一边和她挥着手,一边跑出了房间。 彼时,裴若岁正待在房间里扯着那匹布琢磨着,该拿这布做个什么样的衣服好。其实她觉着自己是不缺衣服穿的。 私下在家里,没有外人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悄悄翻出来现代的衣裳穿,至于出门的时候,一个季节有上两套可以换洗的也就够了。 “裴姐姐,你在家吗?我是小顺儿。” 闻声,裴若岁连忙起身开了门,“小顺儿弟弟,你怎么过来了?” “来谢谢裴姐姐的馒头呀。”小顺儿抱住她的胳膊,晶亮的眼眸轻眨着,“顺便来看看裴姐姐住的地方。” 他只字不提裴若岁搬出来的事情,怕又让他的裴姐姐伤心。 裴若岁将他拉到炕上坐下,“跟裴姐姐还需要这么客气?小顺儿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离家里太远了。”小顺儿摸了摸头发,腼腆笑着,“我要跑好远才能过来呢。” 裴若岁同小顺儿说了好半天话,外边的天色渐黑,小顺儿才以要吃饭的理由和她告别。 小顺儿刚出裴若岁家的院门,身后便响起清冷的嗓音,“等下。” 他闻声回过头去,就瞧见了那个身形挺拔,气质淡泊的男人。 第42章 王家偷偷送来东西 小顺儿记得他的长相,整个良田村,也就只有他长得这样好看。 是江沐之。 男人漆黑的眼眸凝视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水潭,被冰冷刺骨的水包围。 “你,你有什么事儿吗?”小顺儿鼓起勇气问。 江沐之示意小顺儿走到一旁的树后边,免得让院子里的裴若岁看见,随后他才问:“岁岁……” 称呼脱口而出时,他顿了一下,似是怕小顺儿对不上人,“就是你裴姐姐,她是为什么搬出来住的?” 小顺儿歪了下头,“裴姐姐和你不是朋友吗?她没告诉你吗?” “……”江沐之沉默了两秒,眉眼间似有寒霜凝结,透着冷气,“没有。” 小顺儿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完完全全都讲了出来。然后他便见着,面前青年的面色更冷了。 他咽了口唾沫,“我,我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嗯。”江沐之挥了挥手,小顺儿如获大赦般一溜烟就跑了。青年回眸望向不远处的院子,陷入沉思。 …… 晚饭时候,王艳艳端了一小碗红烧肉和一个馒头给裴若岁。 许是因着裴若岁这次上集市买了不少调料的缘故,这回的红烧肉,李英子没再吝啬着不肯用,放了不少盐,炖的软烂,入口即化,味道正好。 前脚王艳艳刚出了门不久,后脚江沐之也来了,送了吃食便又回了家,没多留。他熬了一锅鸡汤,里边还放了些蘑菇和红枣,鲜香微甜。 主食是烙的两块小甜饼,白糖糯米的馅儿,两面烙得金黄,让人瞧着就很有食欲。 一口咬下去,外边发焦与内里软糯微甜的口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在味道上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谐。 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但知晓裴若岁喜甜的人并不多,只有从前的江沐之一人而已。她捏着筷子,禁不住轻蹙起眉。 …… 裴若岁这儿开启了崭新的生活序章,村子里有关于她的事儿,也传了个遍。 下午他们搬家的时候,没少碰见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就也都知道了。 村里人是没想到裴若岁会从村长家里搬出来的,毕竟大家都知道,村长性子好,更是对村里小辈多有照顾。 裴若岁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村长一准要好好照顾她的。 可眼下她却搬出来了,倒也没回钱翠花家,而是自己一个人买下了村西的荒院子,挨着新来的小伙子。 有人觉得村西荒院子是压根没法儿住人的,不免得心疼裴若岁;也有人说有地方住就算不错了,她到底不是人家老王家的人;更有人是个冷心肠的,说她就是流落街头也活该呢。 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至于裴若岁搬出王家的原因,他们是谁也猜不着,谁也不想猜。王平是个老好人,大家伙都不愿意背后说他的坏话。 这消息传得快,家家户户都知道了,钱翠花家自然也没有理由不知道。 “娘,你听说了吗,裴若岁搬出去了!”赵二云拿手帕捂着唇笑,“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 钱翠花嘿嘿地笑,“还没动手呢,她倒是先搬出去了,还真是方便了咱。” “可是娘,她就算搬出去了,咱也打不过她啊。”赵大云坐在边上,弱弱地出声。 赵二云睨她一眼,忍不住轻嗤出声,嘲笑她说:“我们打不过,总有人能替我们去打。娘,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隔壁村的混混无赖吗?” “记得,记得的。”钱翠花猛地点头,恍然大悟:“二云你是说,让他去找那死丫头的麻烦?” 赵二云缓缓点头,轻声细语说:“裴家送来了八十两银票,即便是分他几两,也够他花上许久了不是吗?若是再多分他些,他定是更愿意帮我们这个忙了。” “那我们的不就少了?二妹你糊涂啊?”赵大云脑子转不过来这个弯,只觉得将银两分给那无赖,她们的就变少了。 赵二云深吸了口气,才忍住了想要白她一眼的冲动,“你是猪吗?要是不找人帮忙,咱们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赵大云顿时不说话了。 “成,能成。”钱翠花敲定了主意,但转念一想,又补充说:“但你们可千万记着,不能说出去,尤其是别让你爹知道。” 也不知道那赵虎子让死丫头灌了什么迷魂药,愣是相信跟着她能吃香的喝辣的,就差没死心塌地的跑到那死丫头门口,求着要做她的跟班了。 “知道了。”大云和二云齐齐应道。 次日,裴若岁早早地便起了床。起来的时候,火口里的柴火早就烧没了,但晚上盖着棉被,多少有点保温作用,所以也不觉得多冷,睡得还算不错。 她穿好衣裳,就着木盆里的水洗了脸,这是昨天趁着天黑,她悄悄打回来的水。 前阵子在王平家里,她忙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事情,真正种田的事儿,却是一直没提上行程。 她仔细想过了,打算先在院子的菜园里先种上点菜。空间里的高科技超耐寒种子,正正好合适冬天种。 干活儿就要趁早,这个时间,村里人也不会经过她这边儿,自然也就不会发现她在种地。 裴若岁拉开房门,前脚刚迈出去,就瞧见了靠着门槛放的那一堆东西,有两个麻布袋子,里面分别装着大米和白面,还有一小罐的盐,不多,但也有他们去集市上买的一半了。 她一眼便认出来那个小罐子是王平家,因为罐身上歪歪扭扭地划着个“王”字,听李英子说,那是小顺儿跟王荣学会的第一个字。 学会后,便拿着小石子在家里的瓶瓶罐罐上都刻上了“王”字。 心下微暖,即便是她离开了平伯家,他们一家人却也是依旧挂念着她的。 第43章 催生高科技耐寒种子 裴若岁没打算拒绝他们的好意,他们既然是决定了偷偷送过来,便是怕亲手给自己,自己不会收下的。 这些米面盐,她就先收下,改日再想着法子还回去就是了。 她将东西都抱进厨房后,回身时,忽地发现房檐下还堆着一捆柴火,和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大约也是王家送过来的,她就又收了起来。 一切拾掇完毕后,她就来到了院内的菜园子里,这个小菜园子占地估摸着有六七平方米,够种不少菜。 她的空间里有各种各样的蔬菜种子,但适合冬天吃,不会被人怀疑的不多,裴若岁最后选择种大白菜和白萝卜。 王家虽然送了锅碗瓢盆过来,但却是没有翻地的犁的,农具不好做,都得是精通木匠活儿的木匠才能做出来的。 裴若岁只能从空间里翻出来一把锄头,将就着用来翻地,她力气不小,又干活儿麻利,很快就把这块地翻好了。 然后便是播种,将种子撒进土壤里,再用土盖住。不过到此为止,还不算完工。 作为一只囤囤鼠,她空间里的物资自然是各种各样,数不胜数,其中便包含有能够催化生长,缩短生长周期的生长剂。 这种生长剂的效用十分强大,几滴下去,就能让种子在短短几分钟内发芽开花结果。 她打算只重点催生两棵,其余的当然也要催生,但不会让它那么快就结果。 裴若岁取了一瓶生长剂出来,分别滴在一颗白菜种子和一颗白萝卜种子上,很快,嫩绿的芽儿便冒出来,真叶生长,展出叶序,生出花枝,开花结果,整个生长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 趁着时间还早,她连忙将白菜和白萝卜刨出来,放进了厨房。 然后她搬了个木桶过来,从水缸里舀水盛满木桶,再小心地滴了一滴生长剂在里面。 生长剂稀释过后,作用便会大大削弱,但加了生长剂的蔬菜生长期,也远比原本的几个月要少多了。 裴若岁很快浇好了水,今天的种田任务才算是完成,而这个时辰,她也该去做早饭了。 厨房里有米有面,还有新摘的大白菜和白萝卜,以及昨天没吃完的一个馒头、红烧肉和鸡汤。 她想了下,决定做两碗面,捎带上江沐之的那一份。毕竟昨天的那顿晚饭,对于江沐之来说,几乎是“无妄之灾”。 裴若岁的厨艺不错,一方面是被钱翠花打压使唤练出来的,另外一方面,是她穿到未来时代的时候,孤身一人,也只能自己做饭挣钱过日子。 和面、擀平、切成细细的面条、下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煮好面条后,她又将鸡汤热了热,当做面汤,倒进放着面条的碗里。鸡汤微黄,泛着油光,微绿的白菜叶半盖着面条,旁边还放了几块红烧肉,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裴若岁满意地点点头,把面条端到北屋才出了门,半扒着自己家的木栅栏,对着西边的院子喊:“江大哥,过来吃面呀?” 彼时,江沐之正在厨房里和着面,准备烙小甜饼,少女的声音轻柔,随着风送到他的耳朵里。 面可以等会儿再和,但面条放久了就会坨掉。他只斟酌了一秒,便做好了打算,出了厨房门。 少女今儿个换了件浅绿的棉袄,衬得肤色比先前白了不少,眉眼温顺乖巧,是个惹人疼爱的模样。 见他看过来,还对着他招了招手。 裴若岁招呼了江沐之到北屋坐下,指了指面条,“平伯家给我送了米面锅盆什么的,今儿个就下了面条,借着鸡汤的鲜味儿,应该味道不会差,你尝尝?” 江沐之愣了下,缓缓低头,他碗里的面条明显是要比裴若岁多不少的,连白菜和红烧肉也是。他抿了下唇,“你够吃吗?” “我饭量小,吃的不多。”小姑娘托腮看着他,黑色的眼眸清亮,透着期待。 他捏着筷子轻挑了一根,缓慢咀嚼着,鸡汤面鲜香,口感筋道,“很好吃。” “你觉得好吃就行。”裴若岁笑弯了眼眉,才开开心心地继续吃面。 两人吃完后,江沐之打着下手帮她把厨房收拾了,然后才回的家。 裴若岁今天的打算是要上山的,而且是奔着深山区去的。距离开春种田还有一段时间,她总不能一直闷在家里做只小米虫的。 进山的目标是打到个大家伙,然后拉到镇上去卖,顺便再采买些年节需要的东西。 如今自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有了足够的地方,也可以再买些别的东西,比如笔墨纸砚之类的。 别看裴若岁早上已经忙活了挺长时间了,但现在其实才刚刚辰时,家家户户应当都还在吃早饭,她这会儿进山,一准不会被发现。 上山的路,之前王艳艳已经带她熟悉过了,她什么也没带,径直便沿着小路上了山。 虽说时间早,基本上不会有人,但裴若岁依旧很谨慎,在浅山区没敢把自己的家伙式儿拿出来,直到进了深山,四周都是茂密的林子后,她才从空间里摸出来了一把弓。 弓和剑,她都曾跟着江沐之学过用法的,只不过前世身子弱,力气小,拉满弓都是件难事。 但到未来时代后,她就能行了,而且也没疏于练习,水平自然比不上江沐之那种的顶尖水平,可打个猎还是够了的。 再加上箭矢的箭头是特制的,远比普通箭矢要更锋利,所以也更利于打猎。 阳光穿过头顶常青树之间的缝隙,点点斑斑地落在裴若岁身上,她沿着山路一直走。 深山区的动物不少,时常能碰见兔子或是野鸡跑了跑去的,树上也有小松鼠跳跃穿梭。 裴若岁有点后悔,要是她当初和江沐之学了轻功该有多好,现在就能站在树上了,视野更好,也更安全。 她固然对自己的身体强度和弓箭水平还算自信,但想要打个大家伙,可不是硬碰硬就能打来的。 找了一圈,裴若岁总算是停下了步子,这附近有山洞,碎石多,便于大型食肉动物隐蔽身形,它们出没的概率会大一些。 第44章 猎到大虫,赤狐袭击 裴若岁记得自己的空间里,是有那种类似于“猫薄荷”的东西的,应当是一种药剂,对食肉动物的诱惑极强。 她先是取出了一块肥肉,垫着树枝放在了地上,然后又在空间里一通寻找,才找到那个药剂,在肉上滴了两滴。 空间是好用的,可惜不能随心念取出东西,若是记得的东西拿出来还方便些,要是不记得的,就得找半天了。 药剂的味道挥发得很快,不能耽搁时间,否则她就得面临和猛虎巨兽正面刚的情况了。 裴若岁跑到她早先便看好的那棵树下,收起弓箭,四肢并用地往上爬。再一次的,她非常羡慕会轻功的人。 她要是会轻功,何至于这么苦哈哈地爬树。与此同时,她倒也默默下定了决心,等什么时候能把江沐之的马甲扒下来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让江沐之教自己轻功。 费了不少力气,裴若岁总算是爬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那根枝杈比较结实,足够她靠着树干,站稳在树枝上。 她将弓箭拿在手里,做出了半预备姿势,确保猎物到来时,她能以最快的速度射出箭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药剂的味道逐渐散开,弥漫在林间,但裴若岁预想之中的猎物却迟迟还没出现。 她站得腿脚都有些发麻了,却也不能歇息,必须时刻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毕竟搞不好猎物就会在她走神的时候出现。 “簌簌——”草丛浮动的声音隐约响起,能够引起这么大动静的动物小不了。 裴若岁拉弓搭箭,对准了那块肉的方向。不远处的草丛晃了两下,棕黄色的毛绒脑袋探了出来。 它小心谨慎地观望着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从草丛里走了出来,棕黄的身子,黑色的横纹,毋庸置疑,这是一只老虎。 老虎金色的瞳眸紧盯着那块肉,轻轻嗅了嗅,爪子试探着地扒拉了下,依旧保持着警惕。 裴若岁没急着动手,扣紧箭矢的手又用了几分力,老虎素来机敏谨慎,她得抓准时机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她都快站不住了,老虎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它半趴下身子,咬住那块肉—— 手中的箭矢离弦而出,带着破空声,嗖地一下射穿了老虎的喉咙。 面临着凶猛的老虎,裴若岁丝毫不敢大意,当机立断便又取出几支箭,接连射出。 老虎卧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到底是不动弹了。 裴若岁此时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腿也麻木得几乎难以动弹了,想要猎个老虎,还真是不容易,主要是这等待的功夫,着实有点耗人心神了。 她扶住树干,稍事休息的同时,也关注着底下,药剂的味道还没散,要是她下去后,又来一只猛兽,就不好收场了。 等了一会儿,她的腿脚也恢复了些,又确认周围没有什么动静后,裴若岁才慢吞吞地下了树。 她先没管那只被射倒的老虎,而是先将沾有药剂的肉从老虎嘴里扥出来,收进了空间,免得又吸引来其他大型肉食动物。 裴若岁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老虎的情况,第一箭穿透了老虎的喉咙,基本上是已经要了它的命,后面补的那几箭更加速了它的死亡。 所幸,几支箭的位置都还不错,对于剥下虎皮来说,不算很难。 就在她正准备先将老虎收进空间里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了轻微的“沙沙”声,裴若岁浑身的肌肉顿时绷紧。 与此同时,她也从空间里取出了匕首,近距离作战,匕首会更容易发挥一些。 她转头时,便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瞳,火红的皮毛,耳朵尖尖,赫然便是一只赤狐。 赤狐四肢灵活,速度极快,说实在话,以裴若岁现在的水平想要正面搞死这只赤狐,难度不小。 所以——在赤狐还未攻上前来时,她依旧在空间里翻腾着,裴若岁记得,她应该也有囤类似于迷药的东西。 但是,她当年囤囤的时候,东西大多都是随手放,想要从那么大一个空间里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确实不简单。 赤狐哪里会等那么久?它露出了尖锐的獠牙,纵身便要扑向裴若岁—— 裴若岁来不及找出迷药,只得凭借着自己的功底,紧握着匕首向赤狐刺去,然而下一秒,破空声响起,一支箭从侧面刺穿了赤狐的喉咙,箭矢的力道之大,竟将赤狐钉在了一旁的树上。 这样的射箭水平,绝不是寻常猎人能够拥有的。 她当机立断,循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过去,树林间空空荡荡,但有树枝被折断,啪嗒落在了地上。 人跑得很快,大约轻功了得。再加上射箭水平奇佳这个条件,救她的人会是谁,便再明显不过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他怎么也在山上,还不肯露面。总不会是跟着自己过来的……? 裴若岁抿了抿唇,对江沐之的怀疑又生了几分。 原本她是打算把老虎和赤狐收进空间,等到人多的浅山区的时候,再把它放出来拉着。 但现在江沐之有可能还没离开,他要是瞧见老虎和赤狐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肯定是要怀疑的。 裴若岁轻叹了口气,只得一手拽着老虎的尾巴,一手拽着赤狐的尾巴,拖着它们往山下走。 也亏得她现在身体好,不然还真很难弄到家里去。 虎皮和狐狸皮都很值钱,狐狸肉也能够作为药材入药的,至于老虎肉,也有些富贵人家追求山珍野味,是会专门买老虎肉让自家的厨子做给自己吃的。 但裴若岁在未来时代生活过几年,她知道老虎肉经常会携带一些严重的致病细菌,对人体极度有害。 反正她是不会吃的。 一手拖着一只,裴若岁用了好半天时间才离开深山区,接下来便遇见了不少在砍柴的村里人。 “哟,裴丫头,你这拉着的是大虫和狐狸?”有人惊呼。 “我的亲娘哟,这么大一只大虫,是哪里来得喔?” “这么多年来,咱们村里人还没见过大虫哩!” 裴若岁对着村里的大叔大婶笑了笑,语气轻柔,说得真诚,“是江大哥打到的,他可厉害了。” 第45章 答应你要保守秘密的 村里姓江的没有别人,只有前阵子新搬来住在这儿的那个小伙子。 可这裴丫头是怎么跟那个姓江的走到一起的? 砍柴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有几分困惑与不解,随后,就有快性的大姐问出声来:“既是你江大哥打来的,他跑去哪儿了?” 有领头的,其他人便也敢大胆开口:“他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拖着啊?多重啊,用不用大哥帮你?” “就是说啊,这一只大虫还有一只狐狸,少说也得有几百斤?” “瞧瞧裴丫头这一脑门子的汗,身子受得了吗?” 听了他们的话,裴若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病弱人设好像在崩的边缘。 说实话,这不怪她,因为单瞧着老虎,虽觉着体型不小,但猜不到它是有多重的。其实也怪裴若岁在未来时代的时候,并不怎么关注这些,满心都想着囤囤囤了。 裴若岁没想好,是顺着村里人的话装作柔弱无力的样子,还是干脆让人设崩得更彻底一点。 “岁岁。”还在沉思的时候,身后忽地响起男人清透的嗓音。 青年快跑着来到她身边,额头上还挂着汗珠,不经意地顺着下颌滑下,隐没于竹青色的棉袄里。 “我说你拖不动的,怎么还要逞能?”他如是说道。 裴若岁听懂了他的话,是在给自己台阶下,非要逞能拖几百斤的老虎,然后只拖着走了没多远就累趴下的情况,最适合安在自己头上。 毕竟没人瞧见她拖着老虎和狐狸从深山区走出来的样子,就说是潜力爆发从林子里走了十几米,虽然可信度不高,但也总归能降低他们些许的怀疑。 “我也能帮忙的。”她顺着江沐之的话茬儿说了一句,为的是让周围的村里人更加相信他们的说辞。 果真,下一秒就有大叔说:“裴丫头,你身子弱,不一定非要干这种重活儿啊!” “就是说啊,真要累出个好歹来,你这又搬出来住了,谁来照顾你啊?” “小伙子你也是,怎么就让裴丫头任性呢?”大娘看不过眼,替裴若岁说话。 裴若岁一听这话,忙去看江沐之的脸色,怕他不高兴。谁知他面上平淡,只连连点头,“是我没看好她。” 言语间,颇有几分他们彼此相熟的即视感。 “我来。”男人低头看她,示意她松开老虎和狐狸的尾巴。 裴若岁只松了老虎的尾巴,而自己则把狐狸抱在了怀里,狐狸不重,也就十几斤,她能抱得动。 江沐之也没强求,将老虎扛起,引着裴若岁往山下去了。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有位大娘忽地一拍大腿,喊说:“哎哟喂,那姓江的,怎么跟裴丫头那么亲啊?” “还真是,他搬进来后,还没见过他和谁有过来往呢!” “裴丫头性子软,可别让他欺负了去!”有人不太放心。 “要不然,咱告诉村长去?” “瞎操心!村长都让她搬到村西头了,还能是不知道这事儿?要我说,村长这说不定是有意托付呢。” “能打到大虫的人哩,这比咱们村儿的葛大叔还厉害咯!” 山上打柴的大叔大娘聊了起来,话题跑个没边儿,但都围绕着裴若岁和江沐之,甚至都畅想出他们成亲的场面了。 自然,这些是当事人裴若岁和江沐之所不知道的。 “谢谢你。”走出好远后,裴若岁才抬头看向江沐之,轻声道谢。 江沐之缓缓摇头,声音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答应你要保守秘密的。” 裴若岁脚步一顿,他说的是之前从钱翠花家出来后,自己让他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事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自打那天以后,江沐之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感就少了许多。 不像平淡的陌路人,而像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裴若岁几乎要怀疑,他也是穿越或是重生而来的了。 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赤狐身上的毛发,手感滑溜溜的,让人不由自主沉溺。 江沐之多看了她一眼,紧抿的唇瓣轻启:“你很喜欢吗?” “一点,等我赚了钱会买的。”裴若岁轻笑了下,隐去眼底的怀念,江沐之射箭的准头极好,骑术也数一数二,回回狩猎都能拔得头筹。 以前他便曾为自己猎来数只狐狸,着人制成了一件狐皮披风赠予她。冬天的时候,她也最喜欢披那件。 时间过去这么久后,她才发现,那些值得铭记的、绚烂的过去,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江沐之轻轻嗯了一声。一时无话,裴若岁也没提他出手相助的那一箭。 过了些时间,两人便到了院门口,江沐之把老虎丢在院子里,斟酌着询问:“这老虎和赤狐,你要拉到镇上卖掉吗?” “嗯,今儿个没有集市,阿庆哥大约也不上镇上,瞧瞧能不能向他们借了牛车。”虽说是借,但用了人家的牛车,免不得还是要给些银钱的。 裴若岁也将狐狸放下,弯着眉眼看他,“免不了还要拿江大哥当个借口,就还说是江大哥打来的。到时上镇上,也肯定要你同我一起了。” 少女五官明媚,笑容璀璨,身上焕发的蓬勃生机,是江沐之以前从未见过的。 他嗓音微哑,答应下来:“好。” “那这会儿便要辛苦江大哥在这儿帮忙看着点了,可别让旁人偷了去,我先去阿庆哥家一趟。”她把江沐之安排得明明白白,自己还浑然不觉。 江沐之依旧是一个字:“好。” 青年近来好说话得紧,一点不像权倾朝野、说一不二的江指挥使。 裴若岁又是客气地道谢,才循着记忆里的道路,往葛庆他们家去了。 葛庆家离着钱翠花家很近,她从村西头往过走,没多久便到了。葛庆家的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牛圈里的那头老黄牛。 她没贸然进门,而是隔着院门轻声呼唤:“葛大叔,阿庆哥,你们在家吗?” “在的咯,是谁啊?”葛大叔嗓子粗犷,在屋里应了声,才慢悠悠出门,“哟,是裴丫头,你怎么过来了?” 裴若岁笑得乖巧,将事情合盘托出:“江大哥猎了大虫,我替他来找您借牛车呢。” 第46章 借牛车,准备去镇上 葛大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打到大虫了?裴丫头你说的是真的?” 裴若岁重重点头,“是真的,现在大虫还在我们院子里呢。” “谁打的?”葛大叔似是震惊得过头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江大哥,前些日子搬来咱们村的江大哥,就住我家隔壁。”裴若岁便又细细地给葛大叔解释了一遍。 葛大叔胡乱点点头,“行,我这就套上牛车,跟你瞧瞧去。” “哎,谢谢葛大叔。”裴若岁干脆利落地道谢,文静乖巧的模样,最是惹人疼了。 葛大叔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将大黄牛牵了出来,套上牛车,又叫上裴若岁上车,赶着去村西头了。 搭葛大叔家到村西头,正正好要路过钱翠花家。彼时,钱翠花正拿着件破了的棉袄缝着,就听见赵虎子咋咋呼呼地喊出声来。 “老葛和裴丫头,他们赶着牛车这是去哪儿哩?” 听到“裴丫头”三个字,钱翠花顿时来了精神,从窗户往外看,裴若岁坐在牛车上,老葛赶着牛车,往西边去了。 “虎子,你还不去打听打听?”她扒拉着赵虎子。 赵虎子不乐意让她使唤,横眉说:“我不去,要去你去。” 钱翠花脾气顿时上来了,张嘴便想骂他,但忽地又想起来二云之前嘱咐她的,只能把火气压了回去,“你老待在家里,那恶鬼说不定就把你忘了,哪还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闻声,赵虎子仔细一琢磨,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他得做裴若岁最得力的手下才行。 “我这就去。”他整了整衣裳,推门就跑了出去,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说回裴若岁。 葛大叔赶着牛车,很快便带着她到了她们家门口,江沐之果真还站在院子里,身形挺拔修长,很是好看,但耳朵却被冻得有些发红。 “哎哟,这,这还真是大虫啊?”葛大叔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你唬你叔我呢。” 他将牛车拴在一旁的树上,跟着裴若岁进了院子,那只大虫早就死透了,一动不动。 “好啊,小伙子厉害,比你大叔我厉害多了!”葛大叔丝毫没觉着江沐之猎到大虫会抢了他的风头,“能有这本事,以后肯定有出息!” 葛大叔绕着大虫看了一圈,还颇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样子,“裴丫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上镇上啊?我送你们!” 自然是不能让葛大叔跟着他们一起去镇上的。因为裴若岁今天去镇上还打算多买一些米面粮油,肉禽蛋菜之类的物资,以及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东西买得太多,不免露财,要是传出去也就少不了麻烦。在还没找到正经营生前,她不打算把太多时间浪费在处理麻烦。 “葛大叔,我和江大哥一块儿去就行了,不麻烦您。”裴若岁笑着婉拒了葛大叔,又拉了拉葛大叔的袖子,示意他一旁说话。 葛大叔疑惑,但还是任由着裴若岁拉到边上,他才压着嗓音问:“裴丫头,怎么了?” “葛大叔,江大哥他性子冷,不喜与旁人接近,所以……”裴若岁轻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这其实有点像是扣黑锅,但实际上,也没什么问题,都是实话,江沐之也确实不喜与外人接触。 方才在山上与那些大叔大娘主动搭话,也都是为了替她解围而已。 葛大叔远远地瞅了一眼江沐之,青年眉目清冷,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狭长,黝黑的瞳仁里透着疏离,确实是个难以接近、有距离感的人。 “好,那你们路上可得小心着点,千万别出什么事儿。”葛大叔拍拍她的肩膀,不大放心他们的安全。 裴若岁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葛大叔您放心,江大哥会赶牛车,我们会早去早回的。” 葛大叔只说让他们记着早些回来,把牛车送回家里就行,随后便告辞了。 裴若岁走到江沐之面前,“搞定啦,我们可以出发了。” 江沐之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目光幽深,又藏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得她心里有点发慌。 他内力雄厚,自己刚才说的话大约是全都被他听见了。 “江大哥?”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挺好的,走。”江沐之颔首,对她之前的表现给予了评价,显然是并不在意她口中的“性子冷、不喜与旁人接近”。 裴若岁又问:“江大哥你那儿还有箩筐之类的吗?这回去镇上,我还想买点米面粮油什么的。” “有,我去给你拿。”江沐之转身去了自己院子里,去给裴若岁拿东西。 她便等着。忽地,东边远远地传来声音,“裴丫头,听说你打了大虫回来啊?” 裴若岁定睛一看,是赵虎子,他皱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菊花似的笑容,眼馋地盯着那只老虎看,“这大虫应当很重,需不需要叔帮忙啊?” “不需要。”旁边没有外人,裴若岁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面色冷了下来,语气不容拒绝。 赵虎子瘦弱的身躯颤了颤,但依旧腆着脸看她,“裴丫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吩咐叔,叔都能帮你的。”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忽地笑出声来,“那你帮我把钱翠花砍了,怎么样?” “什,什么?”赵虎子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她她她……” 裴若岁轻嗤一声:“不能就别废话。” 赵虎子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忽地察觉一束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地回望,便对上了一双黑得浓郁的眸子,透着摄人的攻击性,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剑了结了他一样。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他能够感觉到这个青年很恐怖,在家里见到的时候,他便这么觉得。 “岁岁,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江沐之拎着箩筐走到裴若岁身边,轻声询问。 裴若岁看了眼赵虎子,“解决掉他,就出发。” 两人齐齐看向了赵虎子,他忍不住哆嗦了下,“裴,裴丫头,有什么事儿,你千万记得招呼我啊,今儿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也不等裴若岁回应,就沿着土路一溜烟地跑了。 第47章 酒楼商铺抢着买大虫 裴若岁只觉好笑,别人见着恶鬼邪祟,都恨不得躲着跑,生怕和恶鬼有半点联系。 这赵虎子倒好,还上赶着想要抱大腿,真是不怕被一刀砍死,送他上西天。 “走,江大哥。”她说。 江沐之把箩筐都放在牛车上,又把老虎和狐狸挪了上去,裴若岁则坐在边上稍稍扶着点,而他则在前边驾驶牛车。 大黄牛脾性温和,走得平稳,但路上还是不免颠簸,尽管他知道裴若岁现在身子大好,也还是不放心,便仔细看着路,提前提醒裴若岁坐好扶稳,避免磕着碰着。 左右路上闲得无聊,裴若岁就同江沐之寒暄:“听说江大哥以前是在县里做工的?” “嗯。”江沐之不慌不忙地应了声。 “不知道是哪户人家?”裴若岁有心试探他,但心里也清楚,江沐之素来心思缜密,做事也认真细致,滴水不漏,定然是不会让她抓着小尾巴的。 江沐之不假思索:“申家。” 裴若岁瞧了眼青年挺直的脊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箩筐,“江大哥身手了得,不知道做的是什么工?” “都是些杂活儿。”江沐之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顺口的夸奖,毕竟照理说,裴若岁是不知道他射出的那一箭的,也应当不知道他武功如何的。 少女抿着唇角笑,并不发出声音,接着又问:“江大哥对镇上可熟悉么?咱们这去卖大虫和赤狐,也不知道卖去哪里好?” 县里的人,哪里会对镇上熟悉的?裴若岁还是在试探。 江沐之沉吟片刻,说话间给自己留足了余地,“去过几次,谈不上熟悉。或许有几家铺子会收,可以碰碰运气。” 裴若岁没再追问了。 牛车一路行驶,耗费了多半个时辰,才抵达镇上。 他们牛车上的大虫不可谓是不吸引人,镇上来往的百姓一打眼便瞧见了,都纷纷指着议论起来。 “这只大虫少说也得有几百斤?” “咱们这清安镇方圆几十里,也没听说哪个村儿的猎户能打到大虫啊?” “说不定是走了狗屎运呢?” “好歹人家有这个狗屎运可以走啊,像你像我,压根都没那个福气!”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传开,镇上的商铺都听说了这件事,有人猎着了大虫,现在到镇上来卖了! 不少酒楼铺子都遣了伙计去打听,有的小伙计胆子大,循着风声追来后,就拦住了裴若岁他们的路,“小兄弟,你这大虫怎么卖啊?” 江沐之扫了那人一眼,没理他。 “你这小兄弟怎么不理人的?难不成这大虫你不卖?”小伙计不服气。 裴若岁接了话茬儿,温婉地笑:“我这哥哥说话不利索,不然家里怎么让我跟着上镇上来呢?至于这大虫怎么卖,也要看你愿意出多少。” 老虎肉的价格可不便宜,当官的权贵喜欢这稀奇古怪的吃食,底下人便会去买来上贡,指望着当官的能提拔提拔自己。 虎皮保暖,又象征着威严和权势,不乏有习武之人是喜欢搞上一件虎皮衣裳,或是虎皮座椅的,威风凛凛,所以价格也很贵。 小伙计当然是说不出价钱的,出门前,掌柜的只嘱咐说让把卖大虫的人请回店里详谈。 “咱家的庆福酒楼是镇上最大的酒楼,保管出的价钱能让你们满意,怎么样?姑娘随小的走一趟?” 他这话音一落,裴若岁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其他铺子的伙计不乐意了。 “庆福酒楼就厉害了?我们祥乐酒楼不服!姑娘,来我们祥乐酒楼!” 祥乐酒楼仅次于庆福酒楼,是镇上的第二大酒楼,打的是个价钱便宜的招牌,来这儿吃饭的,都是平头百姓。 “姑娘,我们锦绣坊收虎皮,不和他们争!” “姑娘,那只狐狸你打算怎么卖啊?” 一众伙计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声音此起彼伏,震得裴若岁有些头疼。她原想着是价高者得的,可这一个个的不开价,光在这儿叫唤,属实有些糟心。 她望向江沐之,不知道之前江沐之提到的说“有几家铺子可能会收”,是哪几家。 他既然敢说这个话,想必心里是有把握的。 男人轻蹙着眉,眉眼淡薄,眼底淬着冷气,他是想直接把这些人甩开的,但路被人堵死,他总不能牵连无辜的人。 这时,忽地有个瘦小的身影一路从后边挤到了最前边,“姑娘姑娘,我们清安酒楼愿意出比他们都高的价钱!” 那伙计的一双大眼睛紧盯着裴若岁瞧,满眼写着希冀,可余光却止不住地瞥向江沐之。 裴若岁看得真真切切,她便偏头看向江沐之,以眼神询问:清安酒楼怎么样? 江沐之很轻地点了下头,示意可以。 “这位小兄弟说要出最高的价钱,那我们就随你走一趟,看看你能出多高的价钱,怎么样?”裴若岁回应了他的话。 瘦小伙计笑开了花,忙挥舞着胳膊,驱赶边上其他的竞争者,“散了,散了,人家姑娘要卖给我们铺子咯!” 有人还不愿意放弃,苦口婆心地劝裴若岁:“姑娘啊,这清安酒楼虽说时间长,可这会儿都快给不起伙计工钱了,哪还掏的出买大虫的钱啊!” “就是说啊,那小子净胡说八道,姑娘你可别信他的!” “什么最高的价钱,你本事说出来啊!我倒要瞧瞧,你们清安酒楼还能掏的出几两银子!” 围观的百姓都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清安酒楼历史悠久,以前在这一片儿也是最出名的酒楼,广为百姓所推崇。 可现在,清安酒楼已然没落了,一年到头也不见有几个客人,也就以前念旧的老顾客,还愿意造访,品一品陈年旧味。 没客人,自然也就没了收入,还要给酒楼里的伙计厨子发工钱,年年是入不敷出。 最近几个月更是传出消息说,清安酒楼要完蛋了! 瘦小伙计脸色憋得通红,“你管我们出多少钱,反正姑娘是愿意把大虫卖给我们家的!” 裴若岁俯身,拍了下小伙计的肩膀,“小兄弟,劳烦你领个路了。” 第48章 六百两的大虫 “哎!好!”小伙计面色稍缓,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劳烦各位咯,让一让,让一让啊——” 其他酒楼商铺的伙计瞧裴若岁这样,便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跟这清安酒楼的去了,便都往路边上让了让。 然而人群之中依旧不乏委婉叹息的声音。 “这小姑娘,怎么就不听劝呢。” “就是说啊,那清安酒楼的伙计一定是在骗她的!他们哪还拿得出一只大虫的钱啊?” “算了算了,等她真的去了,瞧见清安酒楼那破烂样儿,心里也就有数了,早晚会再会来找我们的。”庆福酒楼的伙计胸有成竹。 祥乐酒楼的伙计不这么认为,“说不定人清安酒楼就愿意破釜沉舟呢?花光家底买只大虫送给上头,搞不好以后生意比咱们还红火呢。” 人群让开后,小伙计便走在牛车边上,给江沐之指着路:“我们酒楼就在前边那条街。” 江沐之驱使着牛车向前,很快,就到了清安酒楼,小伙计喊来了人,一个在酒楼外边替他们看牛车,其他人则帮衬着把大虫和狐狸抬进酒楼。 酒楼确实很破旧,挂在外边的牌匾都缺了个角,上面的字也都褪了色,只能勉勉强强地认出是“清安酒楼”四个字。 小伙计领着他们往酒楼里走,又亮又圆的眼睛巴巴地望向江沐之,脱口而出:“江指——” “咳。”江沐之五指成拳抵唇轻咳了声,目光淡淡扫过。 小伙计顿时噤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回头瞅了眼裴若岁,谁成想,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仿佛把一切看透了似的。 “我叫全夜,你们可以叫我小全。”他介绍自己说,随后又告诉靠在柜台边上的掌柜,“掌柜的,这两位便是要卖大虫和狐狸的。” 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大约已经是花甲之年了,他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老头儿我在清安镇上过了六十年日子,还是第一次瞧见大虫呢!真真是长见识咯。” 他走上前两步,细细打量了一通地上的大虫和狐狸,又点点头,“小兄弟可真是功夫了得啊。” 江沐之没出声,裴若岁便接过话茬儿,“我家大哥自然是最厉害的,掌柜的,大虫既然是罕见,那你打算开个什么价钱呢?” 其实从方才的交谈之中,不难看出,这清安酒楼与锦衣卫是有着不小联系的,而那叫全夜的小伙计显然也是知道江沐之真实身份的。 掌柜搓了搓手掌,“大虫当然是值钱的,这肉这皮,都是好东西。不过姑娘,我们这清安酒楼的情况,你想必也听说了……” 言外之意便是,他们也拿不出太高的价钱。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锦衣卫手底下的据点,真能穷到这份上吗?还是说,贫穷落魄只是他们披在身上的皮? 而且,江沐之既然暗示她到清安酒楼卖,总不能是坑她的。 “小全在街头可是喊出了高价。”少女含笑,面容柔和得看不出半点恶意,“掌柜的应当不至于唬我?” 酒楼里没有旁的人,她此话一出,周围安静极了,掌柜的沉思片刻,举出六根手指,“这只大虫,我给你这个价。” “至于这只狐狸……”掌柜蹲下身子,手掌拂过它的皮毛,“要稍便宜些,但也能有六十五两。” 狐狸肉虽能入药,但价格并不贵。至于狐狸皮毛,值钱自然是值钱的,但真正质量好的狐裘,往往只采用狐狸腋下的皮毛,最是轻暖。 可狐狸腋下的皮毛有限,自然价钱也有限,而且最珍贵的当属白狐,赤狐的皮毛火红,虽也好看,但却并不怎么受贵族的追捧。 说实话,这个价钱已经出乎裴若岁意料了,她对老虎和狐狸的价格并不了解,未来时代是不准猎杀野生动物的,与此有关的古代资料也是少之又少。 不过她还是偏头看向江沐之,以眼神询问:这个价钱怎么样? 江沐之的唇角不经意地轻弯了下,然后轻轻点头回应,表示可以。 “掌柜的果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裴若岁轻眨了下眼睛,眼底有些许困惑,“不过,掌柜的既然出得起如此高价,咱们这清安酒楼,怎么还落得这般凄惨了?” 几百两银子,足够重新装修整个酒楼,再请一位远近闻名的厨子,让酒楼再度红火起来了。 掌柜的轻叹了口气,瞄了眼江沐之,“我们酒楼原是得到清安镇庄家庇护的,可前些年,庄家的儿子中了探花,举家搬去帝京了。他们一走,其他的酒楼便齐齐打压我们,时间长了,也就不行了。” “这回买下大虫来,也是听说昌宁县县令喜食大虫,想要投其所好,让县令大人护着我们点,生意或许就能好起来了。” 裴若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六百多两银子,可以说是意外之财了。她肯定是要先买地的,也要雇工来耕地,她自己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至于剩下的……她的目光落在了掌柜的身上,这清安酒楼的情况倒是给了她启发,她或许可以盘一家没落的酒楼商铺,让铺子重新活起来。 “掌柜的,六百六十五两银子,你可以少给我一些。”她忽地笑着出声。 这话让掌柜的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她是听了自己的话,觉得清安酒楼可怜,想要把大虫便宜卖给自己? “姑娘此话何意?”他问。 少女漆黑的眼眸里闪着狡黠的光,“清安酒楼,应当也是能值几百两银子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诡异的沉默中,掌柜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若岁,似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全夜的眼神也有些许复杂,敢收购锦衣卫下属组织的酒楼,这姑娘还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个。 嗯,而且这话还是当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面说的。 “可是姑娘……”掌柜的张口便要拒绝,却发现原本一直“放空”的指挥使忽地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掌柜的一时哽住,指挥使这意思是,真要卖掉清安酒楼? 他应该没有会错意? 第49章 买酒楼,立契约 这可是锦衣卫下属组织,哪能是卖出去的啊? 掌柜的眼珠左右转动,目光在裴若岁和江沐之之间兜了个圈,还在纠结着,便又察觉到江指挥使又看了他一眼。 目光略显凌厉,似是在问他:怎么还不回应? 掌柜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堂堂皇帝身边的红人,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的意思,他是怎么敢在心里反驳的? “值的,值的,但我们这么个烂摊子,姑娘你接手,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他语重心长地劝了句。 裴若岁轻笑:“我既然敢接手,自然就不怕它是个烂摊子,端看掌柜的你乐不乐意出手了。” “掌柜的,你不用担心,即便是我接手了清安酒楼,也会依旧保有其原来的名字,所有的人也都还可以在这里做工。” 既然是和锦衣卫有关的酒楼,里边定然不乏锦衣卫内部人员的。她定然不可能将人全都驱逐,更何况,她原本就有意借此打探一些消息。 茶楼酒肆素来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想要经商发家致富,仅埋头做买卖,而忽略掉和经商有关的消息,是很难成功的。 而且帝京裴家的事情,她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得知,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未来才能有机会报前世之仇,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除此之外,她也更想看看江沐之的反应。 掌柜又瞄了眼江沐之稍显缓和的脸色,“姑娘心善,那这事情自然是可以商议的,请楼上雅间坐。” 裴若岁微笑:“劳烦掌柜的了。” 一行三人便上了二楼的雅间,裴若岁又仔细问起价钱:“掌柜的打算以什么价钱出手这个酒楼?” 清安酒楼所在的这条街,原本是清安镇上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但随着清安酒楼生意变得惨淡,这条街也少有百姓问津了。 地处最偏僻冷清的街道,清安酒楼本身又破旧不堪,底子不好,尽管地方大,还有一些老顾客的积累,但价钱也是不会太高的。 掌柜一时纠结,指挥使让卖,但这该卖个什么价钱啊?真要按地段铺子来说的话,他们的清安酒楼是可以卖到五百八十两上下的。 瞧指挥使的模样,似乎是挺关照这姑娘的,那他出价应当便宜一些? 他偷偷瞄着江沐之,见到青年右手紧攥着的拳头,微微松了松,大约能看出是个“五”的模样。 “五百两。”掌柜说。 裴若岁思索了下,“可以。” 酒楼商铺的买卖不比寻常,是需要双方立契的,以表示买卖双方均达成了一致,都没有疑议,防止日后出了分歧,没有凭证。 “这样的话,我就只需要再给你一百六十五两就够了。等我取来银票,咱们便立契约。”掌柜的说完,便先下了楼。 他去取银票和纸笔的时候,全夜端上来了几盘子菜和两碗米饭。菜品都还算寻常,但也有荤有素。米饭还热气腾腾的,是刚出炉的。 “这会儿已经晌午了,大哥和姑娘估摸着也饿了?吃点垫补垫补。”全夜想了想,又问:“要喝酒还是喝茶?” 裴若岁没有婉拒他们的好意,毕竟他们也不能饿着他们的江指挥使不是?而且,她也得评估一下清安酒楼菜品的情况,才好制定后续的计划。 “来壶酒。”她笑了下,捏着筷子夹了块烧鸡放进江沐之碗里,“大哥,吃。” 她其实酒量不高,但既然是酒楼,酒的质量和口感就也很重要。她既然想办这事儿,就得关注酒楼每一个方面。 江沐之蹙了下眉,但到底是没开口阻拦,只低头缓慢吃着,脸上的表情笼罩在额前碎发的阴影里,看着极为乖顺。 裴若岁自己也将每个菜都夹了一口,仔细品尝着。清安酒楼的菜品味道,都不算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单论口味讲,百姓完全没必要选择清安酒楼。 “酒来咯。”全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这是咱们清安酒楼酿得最好的酒,在镇上,咱要是敢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他给裴若岁和江沐之分别斟了一杯,又嘱咐裴若岁说:“姑娘,这酒后劲儿不小,你可别多喝。” 裴若岁低头轻抿了一口,酒香浓厚绵长,无疑是种好酒,应当是有很多百姓喜爱的。“味道确实很好,卖的怎么样?” 全夜的唇角顿时垮了下来,丧气地摇头:“味道虽好,但城里的百姓都不喜欢,大家都爱喝庆福酒楼和祥乐酒楼的烈酒,入喉辛辣,痛快。” 少女又抿了口酒,托腮陷入了沉思,世人偏爱烈酒,可清安酒楼的酒并非不烈,只是口感不像别家酒楼的那般辛辣而已。 其实这种酒反而是好酒,只是百姓不懂,只把“辛辣”这种口感当做评判酒的标准而已。 想要把这种酒推广出去,还是得想个别出心裁的法子才行。 “我记下了。”她冲着全夜点点头,没将心里的想法说给他听,“我会想办法的。” 全夜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指挥使带来的这姑娘真是稀奇胆大,但区区一个女子,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呢?他实在没抱什么希望。 更何况,在全夜看来,指挥使之所以顺着这姑娘的心意,一定是为了他所调查的事情。 任她怎么胡闹,也有指挥使兜着底儿呢。再说了,指挥使不可能真让她把清安酒楼给霍霍了的。 说话的功夫,掌柜的已然拿着银票和纸笔回来了,“姑娘,这是一百六十五两的银票,你点点。要是没问题,咱们便可以立契了。” 银票是三张五十两的,一张十两的和一张五两的。 裴若岁:“没问题。” 掌柜便研了墨,拿起毛笔,提笔便要写下契约,但忽地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她,问:“姑娘识字吗?” 江沐之捏着筷子的手指骤然收紧,余光不着痕迹地瞄着身侧的少女。 “识字的,掌柜的你尽管写。”裴若岁没注意到江沐之的神情,起身站到掌柜的边上,看着桌上的宣纸。 掌柜愣了下,一边写着,一边说:“姑娘是特地学过?咱们这片儿,认字的人可不多。” 第50章 与他字迹如出一辙,是家里人教的 裴若岁沉默,照旧拿了之前哄骗王艳艳的话来糊弄掌柜:“我不是本地人,少时在家中曾学过一些的。” 掌柜点点头,“原是如此。” 很快,他便将契约写好,一式两份。接下来还需要双方在契约上签字印手印,这契约才算成立。 掌柜的先签了字,盖了手印后,“那姑娘应当也是会写字的?” “会的。”裴若岁点头,接过了掌柜手里的毛笔,行云流水般写下了“裴若岁”三字。 写完后,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书法是跟江沐之学的,不论是起笔还是笔锋,都与江沐之如出一辙。 唯一的差别便是,江沐之的字大气潇洒,风骨洒落,而她的字要更娟秀雅致一些。 裴若岁悄悄瞥向江沐之,不出意外地从他的眼底读出了几分愕然,显然是发现她笔迹的不对劲儿了。 她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江沐之不会把她当成什么敌对势力培养的细作……? 掌柜是没见过江沐之的笔迹的,看到这一手好字,只忍不住夸奖:“姑娘这字写得真好,教姑娘写字的人,定然是位书法大家?” “他的书法是很好的,但称不上是书法大家。”裴若岁摇了下头,又沾了印泥,在契约上印下手印,“好啦。” 而一旁的全夜却是快收不住眼底的震惊了,他们指挥使怎么还有空教人家姑娘写字的?! 他们立了契约,各执一份,又一手交钱,一手交上店铺的地契,交易才算完成。 掌柜的马上改了口:“董禄见过东家。” 全夜紧随其后:“东家。” 裴若岁知道他们背后的是锦衣卫,就也没把这个称呼放在心上,“咱们这儿都有什么吃食和酒水卖?” “那可多了去了,要不我给东家你誊抄一份?”掌柜问。 “行,那就辛苦你了。”裴若岁点头应下,她确实需要一份菜单,再针对清安酒楼的实际情况,来制定后续的发展计划。 “哎,东家你先吃着,我这就去誊抄。”掌柜的收起他的那份契约,就先退出了雅间。 全夜正也打算溜的时候,裴若岁忽地叫住了他:“小全,你先别走,这会儿店里应当不忙?” 此时接近午饭时分,正常的酒楼自然是忙起来了的,但清安酒楼很明显不是正常的酒楼。 全夜是找不出什么借口拒绝的,只能回答:“不忙,东家你有什么事儿吗?” “想听你讲讲咱们清安酒楼的情况,来,你也拿副碗筷,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去过未来时代的裴若岁,对于古代的尊卑已经没什么概念。 全夜表情僵硬,他一个跟着指挥使的人,来这清安酒楼拢共也没多久,要他说清安酒楼的情况,他上哪知道去啊? “哎哟!”他拿手捂住肚子,叫唤起来,“东家,我肚子疼得厉害,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得去趟茅房,你还是问其他伙计。” 说完,他脚下生风,跑出了雅间。 裴若岁沉默,见过演技拉胯的,但还真没见过他这么拉胯的。 好在,全夜虽然演技拉胯,但办事还算周全,自己跑了,倒也没忘记给裴若岁找一个真正了解清安酒楼情况的老伙计来。 老伙计是个豪气的人,也不讲究,一边喝酒,一边给裴若岁讲。 一顿饭下来,裴若岁对于清安酒楼的现状,也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清安酒楼的没落基本与掌柜董禄所说的一样,是受到了其他酒楼的打压,再加上厨房的人手也被挖走,饭菜的味道不行了,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不过这究竟是锦衣卫做出来的表象,还是真是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饭后,董禄也送来了一份菜单,裴若岁扫了眼便装进了怀里,“送大虫的事儿,你们可以照常,等过了年,我会再过来一趟的。” 此间事了,裴若岁便和江沐之离开了清安酒楼,刚出酒楼,就有人迎了上来:“姑娘,大虫你卖了吗?要是没卖,我们庆福酒楼愿意不计前嫌,依旧高价买下来的。” 是之前在路上拦住他们的那个庆福酒楼伙计。 “卖了。”裴若岁淡淡回了句,对他没什么好感,径直就拦路的,这种做派着实不讨人喜欢。 那伙计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清安酒楼真能掏出一只大虫的钱,“怎么可能!他们给了你多少银钱?” “凭什么告诉你?”裴若岁觑他一眼,嗓音冷淡。 “你定是清安酒楼的托儿,今天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清安酒楼拉客人!”伙计恼羞成怒。他们家掌柜的可说了,他要是带不回大虫去,自己也就不用回去了。 裴若岁只觉好笑,“那一出戏,要不是你在路上拦住了我,别人也不会瞧见。” 伙计急得几乎跳起来,“果然是这样,清安酒楼给了你多少钱,你这么替他卖命!我们庆福酒楼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无聊。”裴若岁走向牛车,同看牛车的伙计说了声,便上了牛车,江沐之则照旧负责驾驶牛车。 牛车很快消失在伙计的视野里,他愤愤跺了跺脚,不行,他得把这事儿告诉掌柜的去!他们庆福酒楼一定饶不了那该死的臭丫头,还有这破烂的清安酒楼! “江大哥,我们去粮栈买些米面,再去油坊买些油,盐和糖也要买一点,还有鸡蛋猪肉什么的……”裴若岁掰着手指头,把自己购物清单的东西一一说出来。 江沐之应声:“嗯,你的银钱够么?” “够的,除了刚才卖大虫和狐狸的钱,我手里还有之前家里给的。”裴若岁回答。 江沐之手指轻轻摩挲着麻绳,迟疑了一会儿,难得没按捺住心底的好奇,才问出口:“之前在酒楼里,你说学过写字,你的字……是跟谁学的?” 闻言,裴若岁稍稍松了口气,他既然是愿意在明面上问出来,就说明他其实没太放在心上,自己也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他要真是不问,反倒暗地里去查,那事情就要麻烦多了。 “是我家里人。”她将前世的江沐之定义为了家人。 第51章 是清安酒楼的东家 说完这话,裴若岁的目光就盯紧了江沐之的后背,仿佛这样就能感知到他心底的情绪一般。 青年沉默了一阵,才徐徐开口:“是这样啊,那你和他一定很亲近?” “是,他是我最亲近的人。”裴若岁并不避讳,在她心底,前世的江沐之就是她唯一的家人,也是最亲近的人。 江沐之没应声。 两人先去了粮栈,买了三斤大米和三斤白面,又买了几斤粟米、黍米和蜀黍,可以掺着大米一起吃。 粮栈的粮食是要比集市上的贵一些的,大米和白面都要卖到八文钱一斤,粟米这类的则要便宜一些,但也要五六文钱一斤。 紧接着,他们又依次买了油、盐、糖等调味料,以及鸡蛋蔬菜猪肉等食材。 之前王家虽然给裴若岁送了些锅碗瓢盆,但她依旧觉得不太够用,便又再买了些。笔墨纸砚也是要买一些的,要是长时间不练字,书法得水平肯定要下降的,以后也拿不出手。 除此之外,临近年节了,裴若岁想着,也该给平伯他们买些礼物才好。 “江大哥,你觉着我要是想给平伯他们送礼,该送点什么好?”她扶着牛车上的东西,半探着身子向前,问道。 问完,她又有些后悔,江沐之又不了解平伯他们,哪里会知道该送什么好呢? 江沐之:“坐好。” “噢。”裴若岁乖乖坐回了牛车上。 “他们家里不富裕,想送就投其所好送些实用的。”他这才提点说。 裴若岁轻叹了口气,要她说,最实用的就是银子,可她哪能真送银钱给平伯他们的?他们肯定觉得自己是在可怜、在施舍他们。 小顺儿好哄,买些糖或是稀奇玩意儿就好,艳艳姐大约也快成亲了,送她副耳珰或是簪子也是好的。 至于平伯、李婶儿和良子哥……裴若岁最后决定,上锦绣坊挑三匹布给他们,让他们留着做新衣裳。 打定了主意,她便和江沐之一起行动,很快就买好了东西,准备赶回良田村。 从锦绣坊到清安镇东边的出口,是要经过清安酒楼的。牛车徐徐前进,喧闹的声音也逐渐传入耳中。 “他们清安酒楼就是骗子!什么卖大虫,都是他们合起伙来演的一场戏!” “为了让大家伙去他们那儿吃饭喝酒,真是什么肮脏的手段都肯用!我呸!” 那声音激昂高亢,抑扬顿挫,把莫须有的黑锅全都扣在了清安酒楼脑袋上,不知所以的百姓便也跟着骂起来。 “可真够缺德的!亏以前我还觉得清安酒楼可怜呢。” “可不是?那会儿我还真相信大虫是打来的,但仔细一想,咱们这片儿,谁有能耐打到大虫啊?” “就是说啊,要真有本事,还能在咱们这儿待着?” 裴若岁轻蹙起眉,扶着牛车站起身来,遥遥看向清安酒楼门口的那人,果然,是先前被她怼到破防的庆福酒楼伙计。 那伙计似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猛地转过头来,见是她,匆忙指向她,大吼了一嗓子:“那个贝戋女人就是清安酒楼的同伙!”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看过来,有的人是上午见过她的,就点头附和:“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要卖大虫!” “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坏透了!” 江沐之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裴若岁,以眼神询问她打算怎么办。 裴若岁站在牛车上,比底下的人群要高上不少,“你的证据呢?” 她的声音不大,但里面透着的凉意却让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要什么证据?难不成清安酒楼买得起大虫?”伙计哼哼了两声,他们家掌柜的说了,只要可劲儿闹,那些百姓就都会相信他的。 毕竟,清安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清安酒楼有多穷! “是啊是啊,清安酒楼眼看着都要混不下去了……” “我听说一只大虫得卖个几百两银子呢,清安酒楼哪有那么多银子啊?” 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大多都是没脑子的。 裴若岁:“那我这一牛车的东西,是拿什么买的?” 伙计将不讲理发挥到了极致,“我管你用什么买的?反正不会是清安酒楼付给你的钱!你少装了!” 少女脸上浮现起璀璨的笑,看他的眼神也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一般,“劳烦大家让一让,我们要回酒楼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姓顿时忍不住了,“她说她要回酒楼!” “她原本就是清安酒楼的人?刚才还在和我们做戏!” “什么狗屁玩意儿,我呸!” 庆福酒楼的伙计顿时洋洋自得起来,语气也飘起来,“大家伙听见没有?这个臭女人就是清安酒楼的!” 忽地,有一束冷冽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他回过头,就瞧见那驾牛车的男人正盯着他看。 “你个死哑巴,看屁看,找死啊?”他来了劲儿,怒骂一通。 裴若岁的唇角顿时压了下来,强忍着从空间里拿剑一刀把他捅死的冲动,越过人群,站到了清安酒楼的门口。 她听不得旁人辱骂江沐之。 “小全,掌柜的,这会儿就别猫着了。”她扫了眼酒楼里靠边歇着的全夜和董禄。 董禄在清安酒楼很多年,遭受这种冷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很多时候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不当回事儿的。 更何况,和平头老百姓斗,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被裴若岁点了名,董禄和全夜就也起身出了门。 人齐了,裴若岁才徐徐开口:“我是清安酒楼的东家,自然是清安酒楼的人。” “清安酒楼的东家?不是董禄吗?”人群纷纷议论起来。 那伙计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信了?真把别人当傻子啊?” 少女眯了下眼,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在他面前,“不信?这是方才立的契约,你可以看看。” 伙计抬手就夺了过去,瞪大眼睛想要辨别个清楚,可他压根就不识字。 他又记着掌柜的所说的话,只要把事情闹大,百姓一准站在他们这边。 第52章 教训教训他 伙计捏着契约,果断用力将纸撕了个稀巴烂,然后一抬手,任由碎纸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什么破契约,不过就是一张废纸!你少拿出来唬人了!” 裴若岁弯着眼眸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景国律法有一条是这样说的,恶意破坏他人私有物是违法的。尤其,你破坏的还是一份交易契约。” 景国律法虽严,但实际上很难落到实处,官官勾结,欺压百姓,更是压根不将百姓的诉求放在眼里。 如同眼前的这一幕,即便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上告昌宁县县令,他也只会打发他们回来,让他们私下处理。 但这些却是清安镇上的百姓所不知道的。他们很少有人能去县里,类似的小事儿都是请村长处理的。 那伙计瑟缩了下,梗着脖子喊:“那又怎样?你还能将我砍了头不成?” “罪不至死。”少女笑得明媚,语气轻飘飘的,压根没觉得这有多可怕似的,“顶多也就是扒皮鞭打泼盐水什么的。” 一听这话,伙计的头皮直发麻,再看那小姑娘依旧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他咽了口唾沫,他并不知道县里衙门的刑罚如何,可他到底是不敢冒这个险。 虽然听命于掌柜的,但他那也是为了钱啊,再怎么说,他也不能为了钱,把命都搭出去!他还有一家老小等着他养活呢! “谁,谁信你呢!”伙计一边喊着,一边后退,撒腿就想要跑,迎面就险些撞上一个人。 江沐之早就在裴若岁眼神的暗示下堵住他的退路,他动作很快,伸手便扣住伙计的手腕,向后一折,又用力将他按向地面。 伙计早就吓得腿软了,根本挡不住江沐之手上的力道,整个人都被按趴在地上,脸紧贴着地,惨不忍睹。 “放了我,放了我,这一切都是我们家掌柜的让我干的啊!我们掌柜的怕清安酒楼买了大虫,以后生意又红火起来,威胁到庆福酒楼啊!”他涕泗横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当然,能够促成此事,肯定也少不了他的“功劳”。但他怎么可能说出来,那凶残的臭女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更饶不了他了。 裴若岁平淡的目光之下藏着讽刺,将他的小算盘看得透透的,把黑锅都扣在庆福酒楼掌柜的头上,让他自己免于刑罚。 “这样吗?”她饶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那你跟我进清安酒楼,仔细说说?” 他当然不能进到清安酒楼里边去!没了大家伙在边上看着,这女魔头还指不定怎么折腾他呢。伙计坚决拒绝:“我不去!” “嗯,可以。”裴若岁点头。 伙计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这女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谁知下一秒,“小全,去酒楼里喊几个力气大的人过来,把他送到县衙门去,让县令老爷评评理。” “不不不!我不要去县里!我跟你进去,我都告诉你!”伙计又想起裴若岁方才说的那些个酷刑,到底是怂了。 裴若岁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向江沐之,示意他把庆福酒楼伙计带进去。 江沐之依言照做。 “各位乡亲们,你们听见了?今天的事儿,都是庆福酒楼搞出来的……”裴若岁将自己卖掉大虫、买下清安酒楼的事情一一道来。 底下的百姓一阵唏嘘,“没想到啊,咱们镇上第一大酒楼,手段竟然这么下贝戋!” “清安酒楼都快活不下去了,庆福酒楼图什么啊,非得折腾人家?” “要我说,他们庆福酒楼,都是黑心肠的人!” “姑娘,你可不能饶了他们!”有人替清安酒楼抱起不平来。 他们似乎全然忘记了,刚才他们还站在庆福酒楼那边,辱骂贬低清安酒楼。 裴若岁心里觉着好笑,但表面上丝毫不显,只道了谢:“感谢诸位的捧场了,今儿个就先散了,我也得回去处理这事儿了。” 人群渐渐散去,她又喊了酒楼里的伙计看着牛车,才同董禄一起进门。 “东家,人已经被带到了后院柴房,你看——?”董禄在前边引着路。 “去看看。”裴若岁脸上的笑容淡去,嗓音也不再保持方才的温柔,冷了下来。 声音从董禄耳边擦过的时候,他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凉意,他咽了口唾沫,又想起这位东家在酒楼门口的言行,忽地悟了。 他们这位东家绝非池中之物啊!不然指挥使哪能这么看重她,还事事都顺着她呢! 穿过大堂,一路来到后院角落,就瞧见江沐之和全夜正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伙计。 裴若岁同他们招呼了一声:“江大哥,小全,他怎么样?” “吓得直哆嗦,就差尿裤子了哈哈。”全夜最是看不起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我进去和他聊聊,你们就别守着了。”裴若岁示意他们先离开。 全夜还在纠结的时候,就见着自己的老大江沐之已经大步往大堂那边走去了,他果断也拉上董禄,跟着去了。 尽管江沐之先前已经见过她教训钱翠花一家的样子了,可从她私心来讲,依旧是不希望自己阴暗负面的那一面,再度被他看见。 裴若岁走进柴房,将门栓插上,才回头打量那伙计,他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地望着自己,然后他问:“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你会放过我的?” “你觉得呢?”少女极轻地笑了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把你叫进来,是真的想听你解释呢?” 伙计瞪圆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做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庆福酒楼想做什么。”裴若岁从空间里取出一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着。 日光斜斜地从窗户照进来,落在锋利的匕首上,折射出阵阵寒光,看得伙计都觉得呼吸困难,仿佛他的脖子已经被那把匕首割破了一样。 “杀人犯法!你要是杀了我,你就得给我偿命!” 裴若岁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就拼了命地往角落里缩,生怕匕首下一秒就落在他的脖子上。 第53章 胡老汉道德绑架 终于,他退无可退。 冰冷的刀刃触碰到他的皮肤,凉意层层渗入,传遍了四肢百骸。 “怎么教训你,才会让你长记性呢?是用刀削去你的肉,还是用烙铁把你烫熟呢?”少女慢悠悠地俯下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眸清亮,分明是个温柔乖巧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再残忍不过。 她每说一个字,伙计眼底的惊恐便加深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疯狂地摇起头,不断地重复着:“不要,我不要,我错了……” 裴若岁嗤笑一声,趁着他张嘴说话的功夫,将一粒微小的药丸丢进他嘴里,他没反应过来,咕咚一下就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毒药哦。”少女脸上的笑容璀璨,说完便转身开门出了柴房,从外边锁上了门。 彼时,清安酒楼大堂。 全夜咽了口唾沫,耳边好像还残存着男人疯癫的声音,他看向坐在长条凳上的江沐之,忍不住凑了过去,“指挥使,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江指挥使没理他,目光依旧望着后院的方向。 全夜不肯放弃,追问:“我刚才偷偷去听了,庆福酒楼那个伙计叫得可惨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着了。” 江沐之终于如他所愿地动了动,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口给了他内心重重一击:“她不是说不让守着吗?你过去做什么?” 全夜心中警铃大作,他们家指挥使这个眼神,这个表情,俨然是要跟他算账的样子!正当他琢磨着该如何认错的时候,指挥使眉眼间的冷意忽地收敛起来。 下一秒,身后响起少女轻快的嗓音,“江大哥,我们可以回去了。” 此时此刻,全夜无比感谢裴若岁来得及时,救了他的小命。 江沐之起身,询问:“解决了?” “嗯。”裴若岁点点头,看向全夜和董禄,“先关他一晚上,明天再把他送去县衙门。” 在江沐之眼神的示意下,全夜连忙回应:“放心,东家,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 交代好事情,又和掌柜的补签了一份交易契约后,裴若岁才和江沐之离开酒楼,驾着牛车往良田村的方向走。 由于牛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他们怕把东西颠出去或是颠碎,驾驶牛车的速度便比来时要慢了不少,进入良田村村口的时候,就已经接近申时二刻了。 牛车沿着村里的土路向前,远远望着,村西头似是乌泱乌泱地聚集了很多人,有老有少。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交谈的声音就也传入耳中。 “来了来了,那辆牛车一准就是裴丫头他们!” “哎哟,也不知道那只大虫卖了多少钱!” “肯定便宜不了,那么大一只呢!” “谁知道呢,多少年也没见过有猎户打到大虫,而且压根没听说过大虫能卖多少钱啊。” “也是,搞不好还真就没人买呢。” 牛车慢悠悠地在人群不远处停了下来,裴若岁刚溜边下了牛车,一群村里人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裴丫头,大虫值钱不?” “裴丫头,大虫卖了多少钱啊?” 村里人都是会去镇上的,到时候一打听就能知道买卖大虫那事儿,所以裴若岁也没必要隐瞒。“不少呢,买下酒楼后还余下一百多两银子。” 这一句话就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惊起了层层波澜。 “裴丫头买了酒楼?是镇上的酒楼不?” “我的老娘哟,酒楼得多少钱呢啊!” “是什么酒楼啊?回头咱们也上镇上长长见识。” 裴若岁笑着回答:“是镇上的清安酒楼,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和江大哥请各位叔婶吃饭。” 大家都很高兴,连连夸赞,“亏得是你江大哥身手了得,才能打到大虫。” “是啊是啊,咱们村儿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了。” 然而也有一个声音格外的突兀,跟大家伙唱起了反调:“咱们啊,哪比得了人家裴丫头啊,人家那运气,是咱们能有的不?”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些耳熟,裴若岁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之前和他们起过争执的胡老汉。 胡老汉见她瞧过来,反倒更加来劲儿了,“再说了,葛猎户都没打着过大虫,他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怎么就能打到了?” 刘大婶也在,自然是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哟,谁在说话呢?怎么酸丢丢的啊?别是见不得别人好。” 胡老汉看了眼刘大婶,哼哼了两声,知道自己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她,就不与她辩解,转而又继续挤兑裴若岁:“裴丫头这回可是发达了,还不得帮帮咱们村里人?” 村里人总是要多帮衬村里人的,这个理儿是没错的。不过,除了圣母之外,是没人会愿意管道德绑架的人的。 “村里人自然是帮的。”裴若岁笑了笑。 “这就对了嘛,裴丫头什么时候给咱们也找个活儿干,分点银钱啊?”胡老汉一听这话,有些飘飘然了。要他说,村里人有钱了,就是得帮帮他们的。更别说,她还是小辈儿,孝敬长辈是应当的。 裴若岁:“可我只愿意帮刘婶儿这样的人。”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意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对她好的人,她乐意帮,对她不好的人,她不乐意帮。 胡老汉自然是后者,他横眉,厚颜无耻地问:“老伯我,你应当也是乐意帮的?” 裴若岁没说话,但有其他热心的村里人看不下去了:“胡老汉,这话亏你也问得出口?” “胡老汉,你刚才还挤兑人家,现在说这话,你这张老脸可真是够厚的哟。”刘大婶也紧接着怼他。 旁边围观的村里人一听这话,都忍不住笑出了声,看见横脾气的胡老汉吃瘪,大家伙也都挺高兴。 胡老汉平日里仗着大家都是同村人,就总净蹭吃蹭喝,早就招人讨厌了,但村里人都顾忌着面子,就也没法儿说什么。 “你有本事,你别让裴丫头帮你!”胡老汉老脸一红,依旧梗着脖子反驳。 “但我们不会怼人家裴丫头啊。”很快,就有人接了话茬儿。 第54章 拿她当亲妹妹看 胡老汉自然找不出话反驳,一时哑口无言。 有村里人帮衬着责骂胡老汉,裴若岁这个晚辈自然是不好直接回怼的,不过她依旧上前了半步,柔声问道:“胡老伯还需要我帮忙么?” 这话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十足。 “不需要!”胡老汉再怎么脸皮厚,被小辈儿当众下了面子,到底是有点挂不住,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 说完,他愤愤地一脚踢在了牛车轱辘上,“咚”的一下,声音巨大,听着就肉疼。 胡老汉脸上的肉顿时皱在了一起,嘴都忍不住张开了,但顾忌着老脸,他没有喊出声音来。 表情扭曲的程度,是人看一眼就能想象到有多疼的地步。人群里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有一便有二,笑声哄起,胡老汉站不住脚了,脚下步子加快,没过多会儿就跑远了。 村里人的笑声也渐渐止住了,有人上前宽慰裴若岁:“裴丫头,胡老汉就是这样的人,你就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对对对,这么多年了,也没谁治得了他的。” “再不济,往后你就躲着他走,省得他到时候缠上你,找你要银子!” 面对村里人的关怀,裴若岁一一应下,“谢谢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了,我晓得了。” 刘大婶也出来招呼大家:“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伙都散了,裴丫头还得收拾东西呢。” 村里人都是好奇大虫的价钱才来等她的,这会儿知道了大虫值钱,也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他们又不是胡老汉那样没皮没脸的人,非要蹭上点好处才行。 所以他们就都同裴若岁说了拜拜,才三三两两地结着伴回家去了。 只有葛大叔、刘大婶、王艳艳和小顺儿还留在原地。 葛大叔乐呵呵地拍了拍裴若岁的肩膀,“真不错啊,来,我帮你们把东西搬进去,回头我自己把牛车赶回去就行了,你们也好先收拾着。” 裴若岁也没拒绝葛大叔的好意,旁边的刘大婶和王艳艳也来帮忙,小顺儿则负责在牛车边上看着,免得东西被人偷走。 忙活了好一阵,他们才把东西都搬进了院子,后续裴若岁还得再仔细收拾摆放。 葛大叔本还想留着帮忙,但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家里边也都该做饭吃饭了,裴若岁便劝走了他。 刘大婶搓了搓手掌,看了眼王艳艳,犹豫了下,也没遮着掩着,直戳了当地就说:“婶儿今儿来了好几趟,都没碰见你,倒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搬出来住了?” 王艳艳的唇角眼瞅着垮了下去,都怪她二哥,现在全村都知道裴裴出来住的事情了,指不定还要怎么说呢。 “我总也不能一直住在平伯家里,您说是不是?”裴若岁只字未提王荣的事儿,给王家留足了面子,“年后良子哥也该成亲了。” “说得倒也是啊……”王良成亲一拖再拖,拖到人家姑娘家都不乐意了,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 为着王良的事儿,刘大婶忍不住惋惜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裴丫头你还是来我们家住,我们家地方大!你一个人在这村西头住,多不安全啊!” 刘大婶是个热心肠的人,见不得别人日子难过,总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裴若岁摇摇头,婉拒说:“刘婶儿,我这儿挨着江大哥住呢,哪能有危险呢?江大哥可是能打到大虫的人。” 能自己住,她就绝不会去麻烦别人的。更别说,刘婶的儿媳妇,早就因为刘婶老帮衬村里人而对她不满了。自己要真是住进去,不是火上浇油么? “可是——”刘大婶还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整个一刺头儿,王荣都能干得出来那缺德事儿,她那儿媳妇更干得出来。 “那你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憋着,就来找刘婶说,刘婶一准给你做主。” 裴若岁乖顺应下:“哎,您放心。” 刘大婶又瞄了眼王艳艳和小顺儿,没再说什么,就也回家做饭去了。 门口便只剩下裴若岁、江沐之、王艳艳和小顺儿四个人了。 因为刘大婶说的话,王艳艳脸上还透着几分尴尬,她抿了抿唇,很快调整好情绪,拉着裴若岁走到一旁。 “裴裴,我真感到高兴。”她低头认真看着裴若岁,“我觉着老天爷一定是开眼了,舍不得你再受苦受难了。” “这回托你江大哥的福,打到了大虫,又买了酒楼,你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的。”王艳艳顿了下,“不过……” 她抬眼看向江沐之,“他打来的大虫,酒楼怎么是裴裴你买下的?” 裴若岁:“……” 光想着让江沐之替她顶锅猎到大虫的事儿了,后续该怎么向外人解释,还确实是个问题。 今儿个村里人没有疑惑,八成也都是因为被大虫的价钱震惊到了。等赶明回过味儿来,免不了要问她的。 她迟迟没开口,勾得王艳艳是更加好奇了,“裴裴,你和他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裴若岁抬手按了下眉心,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王艳艳依旧盯着她看,似是这样就能看透她心里的想法了。裴若岁挨不住她这种无声的询问方式,只得胡诌说:“江大哥拿我当亲妹妹看待,自然多有照顾了些。” 说完,她忍不住在心底暗自感叹: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王艳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呢。” 村里人大多都混得亲近,都是彼此可以互称兄弟姐妹的,所以这样的说法也不算突兀。 江沐之性子冷,说不定裴裴就合了他的眼缘呢? 彼时,他们身后的江沐之眼皮猛跳了两下,面色不太好看。小顺儿战战兢兢地望着裴若岁那边,心里止不住地念叨着:裴姐姐你们可别聊了,快点回来,我要受不了了。 终于,在小顺儿强烈的期盼下,裴若岁和王艳艳总算是结束了话题,转身走来了。 第55章 缺个荷包,岁岁愿意送我一个么 裴若岁又想起来了礼物的事儿,本想让王艳艳直接给捎回去,免得自己上门时,平伯和李婶儿又要感动得眼眶红红。 可转念一想,艳艳姐的耳珰首饰和小顺儿的糖块点心倒是分量轻,好拿,但给平伯他们的三匹布就不一样了,又长又重,王艳艳和小顺儿俩人是拿不回去的。 还是得年节去拜访的时候,再送去。 不过还有一件事是非常重要的。 “小顺儿弟弟,你之前不是说想经商赚钱吗?”裴若岁半蹲下身子,平视着小顺儿,“现在有了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小顺儿很快便联想到了裴若岁买下的清安酒楼,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裴姐姐是让我去镇上的酒楼吗?” 裴若岁点头,“对啊,不过经商可没那么好学,咱们得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我不怕吃苦的!”小顺儿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也想变成厉害的人,能够帮到家里,帮到裴姐姐!” 要是他足够厉害的话,他就可以有很多很多钱,他们家也可以盖起大房子。这样的话,不管二哥怎么说,他也可以把裴姐姐留在家里了。裴姐姐就不会住这么破的院子了。 裴若岁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那小顺儿回去和平伯商量一下,平伯要是答应了,等回头过完年,我就带你去镇上瞧一瞧。” “哎,谢谢裴姐姐。”小顺儿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一下子窜进裴若岁怀里,给她了一个熊抱。 见此,江沐之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拳,几秒后又松开,最后不得不别开眼,索性不去看。 “行了,别闹你裴姐姐了。”王艳艳拽开了小顺儿,“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爹娘要惦记的。” 裴若岁没挽留,只嘱咐说:“艳艳姐你想着点小顺儿的事儿。” “你放心,小顺儿可是我亲弟弟,他的事儿我还能不上心?”王艳艳忍不住笑,“这会儿你也来不及做饭了,要不跟我回家吃去?” “中午吃的晚,这会儿还不饿呢。”裴若岁不想占王家的便宜,他们家本来就不富裕,多一张嘴吃饭,就要多花费银钱。 王艳艳知道她的脾性,也不为难,“那裴裴,我们回家了,回头再来看你啊。” 送走王艳艳后,最大的难题也就摆在了裴若岁面前——“江沐之把她当成亲妹妹”的谎言,是需要当事人配合的。 裴若岁着实有些纠结,和江沐之认识不久,她已经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了。虽然江沐之面上不显,但搞不好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 因着江沐之是她前世唯一亲人的缘故,她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想靠近江沐之,也对他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她甚至时常忘记,现在的江沐之不是前世的江沐之。 “需要改口叫你妹妹吗?”面前的青年忽地开了口。 少女愕然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清澈的眼底透着几分茫然和惊讶,不知是没想到他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还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此事。 江沐之抿了下唇,解释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耳力比较好,恰巧听见了。” “嗯,我知道。”裴若岁点头,她意外的是江沐之会主动把台阶送到她脚底下。这般模样,像极了前世的他。 江沐之耳尖有些发红,嗓音依旧温凉如珠玉,“所以需要吗?” “不用的,只要你不介意就好。”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最近给江大哥你添了太多麻烦,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青年垂眼,盯着少女乌黑的发顶看了两秒,“我缺个荷包装零碎的银钱,岁岁愿意送我一个么?” 荷包是重要的情思寄托之物,人们的感情总是含蓄表达,用荷包来传达情思与祝福变成了传统。赠予的荷包可以随身携带,常伴左右,也是青年男女之间最重要的定情之物。 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传统,江沐之不可能不知道。可青年的眼神澄澈纯净,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瞧不出有半点别的心思。 裴若岁陷入沉思,大概是她想太多了,江沐之常年东奔西走,替皇帝卖命,许是忘了也说不定。 “那等过了年,我们一起去镇上,买一个送你。”她想了想,如是说道。 江沐之:“……” 他斟酌片刻,认真地回答:“花银钱去买荷包不值当的。” “那江大哥你的意思是……”裴若岁沉默,“让我给你缝一个吗?” “若是太麻烦的话,我不要也可以的。”青年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原本清亮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眼底的失落清晰可见。 裴若岁哪儿见过江沐之这种模样?心下顿时一软,她脱口而出,“不麻烦的。” 话音刚落,江沐之便开口回应:“那就辛苦岁岁了。” 接话速度之快,令人惊叹。甚至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有预谋的。 但江指挥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裴若岁想不出。他素来为人清明,哪有必要为了一个荷包算计自己? “江大哥今天陪我走了趟镇上,晚上过来吃饭。”裴若岁邀请说。 江沐之点头应下:“好,那我帮你把院子里的东西搬进屋里去。” “江大哥家里的东西还够过年吗?要不你也拿些米面回去?”她也没拒绝,这种自在融洽的相处方式,让她感觉很是舒适。 青年只是摇头,“不用,你留着。” 两人一起忙活起来,仔细将东西分门别类,柴米油盐自然放在厨房,笔墨纸砚和赠予王家的礼物则放在北屋。 北屋没有什么柜子之类的家具,空空荡荡,即便是堆放了这些,也不显得纷杂混乱。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没多久,他们就已经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裴若岁做饭快,便给江沐之倒了杯水,让他在北屋先歇息,而自己去做饭。 江沐之本想去帮忙打个下手,却被她以“今天劳烦江大哥太多,我一个人就能搞定”的理由婉拒了。 不过青年还是悄悄出了北屋,靠在窗户边上,细细听着碗筷碰撞的声音和油热的呲呲声。 第56章 收拾地窖,打算买地 直到少女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江沐之才匆匆回到北屋坐下。 今儿个晚饭做的是红烧肉盖饭,很有未来时代的特色。红烧肉是她新炖的,炒了糖色,微微带些甜口,软烂不腻。 用过晚饭后,江沐之帮忙洗了碗筷才回家去的,这回裴若岁没再拒绝,亲自送他出了门。 回到北屋后,裴若岁望着略显空荡的房间,琢磨着以后也该找木匠打几件家具。 不过倒也可以等盖了新房子之后再打,现在还能将就着用,不着急的。 …… 次日,裴若岁照旧起了个大早,一开门,门口又堆着一捆柴火,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了。 王家人不会起得这么早,但搞不好是昨天晚上送来的。她抿了下唇,将柴火搬进厨房,决定得空的时候,问问江沐之,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她今天是要把地窖收拾收拾的,现在还是冬天,肉和菜放在外面也没那么容易坏,而且她甚至也可以全把东西放在空间里保鲜。 但地窖总还是得收拾出来给别人看的,不然人家肯定要好奇她家的东西怎么不腐坏的。 裴若岁轻轻松松挪开了压在地窖入口的厚木板,一阵灰尘铺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后悔没从空间里拿个口罩戴。 缓了半晌,积攒的灰尘总算是散开了。地窖内的木梯子已经很是破旧,她背过身子轻踩了一下,有些脆,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她的体重。 她现在瘦,应当不是问题,即便是出了问题,也可以从空间里翻腾出工具帮忙爬上去。 裴若岁随手把扫帚扔了进去,然后顺着木梯子缓慢地往下爬,很快就到了底端。 这处院子的地窖不算大,收拾起来不难,她很快就打扫了个干净。 身子探出地窖的时候,裴若岁就看见了正推开院门的青年,他手里端了个小盘子,盘子上是还在冒着热气的小甜饼。 “江大哥,早啊。”她对着江沐之晃了晃手,动作麻利地爬了上来,又将厚木板盖回去后,才仔细地将衣裳上的尘土拍下去。 衣裳倒是干净了,可小姑娘的脸颊依旧有些灰扑扑的。 江沐之走上前,抬了抬空着的那只手,温凉的指腹擦过她的脸颊,触感柔软,“脸有些脏。” 一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裴若岁抬眼时,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冷白干净的颈线。 裴若岁只觉被他触碰过的脸颊有些发烫,匆匆忙忙地别开眼,“我就去洗洗,江大哥你先进屋。” 水缸是放在厨房外边的棚子底下的,她拿了瓢盛到盆里,抬手将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脸颊的温度仿佛降了些许。 她轻吐出一口浊气,混沌的头脑逐渐清醒,时隔多年,她还是很容易为江沐之心动不已。 原先想的是,等自己强大后,再与他延续前缘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么早就在良田村碰见他了,多少让裴若岁有点拿不准该如何待他。 裴若岁抹了把脸,从厨房拿了碗筷后,转身往北屋里走去,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进屋时,江沐之正端坐在桌子前,见她进门,招呼说:“岁岁,你尝尝这次的甜饼好不好吃。” 裴若岁依言坐下,拿筷子夹了块甜饼慢慢吃,软糯香甜,江沐之做甜饼的手艺丝毫不输从前。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甜饼应当是前世他们成亲后,江沐之才学的。但前世的记忆,在脑海里已经不那么清晰了,她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综合这些天与他的相处来看……裴若岁忍不住轻笑了下,应当是他。 “江大哥不吃吗?”她收敛了情绪问。 江沐之摇头,只安静坐着看她吃,“我吃过了。” 甜味儿充斥在整个口腔里,裴若岁禁不住弯起眉眼,眼角眉梢都蕴着满足,“江大哥似是喜甜?” 青年微怔,目光沉沉。问题半晌没得到回应,裴若岁轻歪了下头,有些疑惑。 “是。”江沐之搭在膝上的手指微曲。 裴若岁没再追问,“等会儿我要去葛大叔家一趟,江大哥你有空吗?” 江沐之点头,“陪你一起。” 借牛车的人情是要还的,葛大叔家里比较富裕,米面粮油是不缺的。所以昨天在镇上,她特地买了一包春桃斋的点心,准备送给葛大叔让他尝尝鲜。 大虫名义上是江沐之打的,送礼还人情自然也得让他跟着。 两人吃过饭后,又歇了会儿,估摸着能错开葛大叔家吃早饭的时辰了,便由江沐之拎着点心,裴若岁领头,往葛大叔家里去了。 世人总是讲求礼节的,上门拜访是不能赶着饭点去的,否则会有被误以为蹭饭的嫌疑。 他们进门的时候,葛大叔家刚收拾完碗筷。 “裴丫头,来,炕上坐,暖和暖和。”葛大叔亲切地招呼她,“今儿个这么早,你们怎么过来了?” 裴若岁从江沐之手里拿过点心,递给葛大叔,“昨天不是借了您的牛车吗?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买了包点心给您。” 葛大叔是没吃过春桃斋糕点的,他们家虽然有些银钱,可钱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哪能那么奢侈去买点心吃呢? “这我可不能要,一包点心几十文钱,都够你坐牛车坐上几十回了!”葛大叔推了推她的手,不肯收下。 裴若岁笑说:“这能和大家伙一起挤着坐牛车比吗?平日里坐牛车,我哪能买一整牛车的东西回来呀。” 理儿自然是这个理儿,但糕点到底是太过贵重了,葛大叔依旧推辞:“那也不值当你花这么多钱买包点心的。” “值当的,值当的。日后还少不了要葛大叔您帮忙呢,我们这买了酒楼,总是要常常去镇上的。”裴若岁把点心强塞进了葛大叔怀里,“江大哥这回能打到大虫,也全是运气好,这点心您收着,也当是沾沾喜气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葛大叔也没理由再拒绝,只得收下,“下回要是去镇上,裴丫头你尽管开口。” 从葛大叔家出来后的安排,裴若岁是想去找王平,买几亩地的。得趁着冬天把闲置耕地翻耕了,春天才好播种。 她有高产量的种子,又有无污染无公害的肥料,到时候再雇些短工就好了。 “江大哥,你要买地吗?”裴若岁觉得他是不会买的,江指挥使总不会一直猫在这小小的良田村里边的。 第57章 买下荒地 等江沐之手里的任务结束,大概就要抛掉农家汉的身份,回归帝京,做他的江指挥使去了。 江沐之偏头看向裴若岁,小姑娘俨然是一副打算扎根在良田村的样子,像是把帝京裴家完全忘在脑后了。 “要买的。不过听村里人说,岁岁你不是良田村的人?”他斟酌了下言辞,才很轻地开了口,生怕惊扰了她似的。 裴若岁脚下步子一顿,“嗯,我原是帝京人。” “不打算回去了吗?”他问。 自然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少女目光远远望向土路的尽头,“以后会回去的。” 等她能够将帝京裴家踩在脚下的时候,等她能确保裴廉不会有机会陷害江沐之的时候。 …… 彼时,昌宁县县衙门。 “你有何冤屈啊?”县令这会儿还没睡醒,声音都懒懒散散的。 全夜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来,“这人私自撕毁我们东家和掌柜的契约,是犯了大景国律法的!” “就这么个事儿啊?”县令不以为然,现在的平头老百姓还真是事儿多,连这么点小事都要跑来县衙门麻烦他,“你们自己私下了结就完了,还上什么公堂啊?” 庆福酒楼的伙计顿时松了口气,忙抬手抹掉脑门上的汗,还好,县令并不管这种小事儿,不然他可就要完了。 全夜眼底藏着些许嘲讽,面上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县令大人,小的今日前来,特地为您带了份礼物,还请您笑纳。” 县令生出几分兴致,“哦?什么礼物?” 全夜答:“是您最喜爱的东西,此时就放在院子里。” “来人,去把那东西拿来。” 衙役很快便将大虫抬了上来,县令的眼底涌出贪婪之色,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 全夜躬身,指着伙计说:“还请县令大人对这等小人严惩不贷。” “那是自然,本县令最是看不惯这种破坏他人财物契约的人了。”县令大手一挥,“来人啊,把这个杂碎给本县令关进牢房里去,狠狠地打,打到他认罪为止!” “多谢县令大人。”全夜唇角勾起满意的笑。 …… 裴若岁早先出门的时候便带了银钱,这会儿便和江沐之直奔王平家去了。江沐之身上没带钱,裴若岁便打算先替他付了钱,地契直接给他。 “平伯,您在家吗?”她敲响王平家北屋的木门。 她的声音,王平再熟悉不过了,忙打开门,请她和江沐之到屋里坐。李英子也给他们倒上了两杯热水,让他们暖暖身子。 “裴丫头,吃过了没?要是没吃,让你李婶儿给你弄点去。”王平乐呵呵地问道。 “不劳烦李婶儿了,我们吃过了。今天过来找平伯您,主要是想跟您买几亩地的。”裴若岁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就点明了来意。 村里面闲置荒地的地契,都是由村长代为管理的,村里人要是想买地,直接找村长就行。而村长则需要做下记录,上报里正,方便秋收后的征税。 王平吃了一惊,“裴丫头你买地做什么?” 他们这儿的土地贫瘠,已经很少有人会买地了。每家每户的田地,基本都保持着家里人能忙活得过来的亩数,不多不少。 再多的田地,种不过来也是白瞎。他们总不可能去雇长工,不仅赚不回来,还要倒贴钱。 “距离开春也不远了,我想着买几亩地先翻着,开春也好播种。”裴若岁认真解释说,“而且还得麻烦平伯,帮我问问咱们村儿有没有乐意做短工,来翻耕土地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压根没有金钱的概念,才赚了点钱就肆意挥霍。 王平叹了口气,不舍得她误入歧途,忍不住劝她:“咱们村的地你也知道的,种不出来什么,有那钱,你还不如去经营镇上的酒楼呢。” 可以自然是可以的。但就没有帮助村里人的合理方式了。 而且,用未来时代种子种出来的蔬菜水果粮食,味道口感也都要更胜一筹,作为酒楼菜肴的原材料,也会更有竞争力一些。 这种理由显然是没法儿说给王平听的。 裴若岁想了下,决定用农民的思想来劝说他:“平伯,土地是咱们农家人的命根子,哪家哪户不得有上个几亩地的?” “可裴丫头你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咱们村儿的,而且,你身体不好,自己也种不了地。短工又是不值当的。”王平苦口婆心地劝说。 挨不住王平这一番狂轰滥炸,她只好假意让步:“那平伯,我就试试,要实在不行,我再把土地转手出去,可以吗?” 小姑娘眉眼间的坚决不似作假,嗓音虽然温软,但语气俨然是不容人拒绝的。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王平拿她没法儿,“好,那你打算买几亩地?” “平伯,咱们村儿的荒地多少两银子一亩啊?”裴若岁先打听价钱。 王平:“咱们村的荒地都没人买的,一亩地也很便宜,就五两银子。若是换做其他地方的肥沃土地,一亩地是要卖到十几两银子的。” “先买十亩地。”裴若岁估摸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银两,再算上要请短工的银钱,总得留出个富余来。 王平沉默:“……” 刚才还说就是试试,转头就要买十亩地,这像是试试的样子吗? 瞥见王平的神情,裴若岁忙找补了一句,“这十亩地是我和江大哥一起买的。” 一人五亩地,应该就显着没那么多了? “行。”王平到底是妥协了,“村北头闲置的荒地不多了,应当还有六七亩,余下的就都在村东头了,离你们家都不近。怎么说?” “都买村东头的,挨在一起也方便些。”裴若岁下了决定,村里人虽然也有人的地在村东头,但远比村北头少得多,这样她即便是有什么异常行为,也不容易被发现。 “我去给你拿地契,然后立契约。”王平起身,去柜子里翻找出来地契,又拿来了纸笔放在桌上。 之前买院子是没有立契约的,但这次土地的买卖是要立的。哪个人从村长手里买走了土地,秋收后便要缴税的,契约便是证明材料。 第58章 厮混苟合,应该被浸猪笼 “我先立契。”王平磨了墨,提笔写下契约的内容,很快便写好,接下来便是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在契约上签下名字,按上手印。 这个流程裴若岁已经很是熟悉了,没多久便完成了,五十两的银票交到王平手里,地契她则揣进怀里,契约则双方各执一份。 “短工的事情,我给你张罗着试试,不过今儿都腊月二十七了,各家也都忙着过年的事儿,不晓得能不能找到。”王平说。 裴若岁笑着应答:“不急的,年后再开工也来得及。” 王平点头,“行,裴丫头你放心,这事儿平伯一定上心,准给你找干活麻利不偷懒的。” 花同样的工钱,任谁也都希望能雇到勤快的短工,早点把活干完。 “对了,平伯,除了买地的事情,还有件事儿想托您帮忙。”裴若岁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是想找木匠打几件农具的,但这十里八乡的木匠属实不多,良田村倒是也有一个年轻木匠的,但还在和隔壁村的高木匠学艺,手艺不算精湛。 有些农具对手艺的要求还是蛮高的,裴若岁就想着问问王平,高木匠家在哪里,好上门拜访请他帮忙打几件农具。 王平大手一挥,“裴丫头你说。” “我想打几件农具,但不知道高木匠家住哪里。”她如实回答。 “等会儿叫艳艳带你去一趟。”王平声音停顿了下,犹豫着开口:“小顺儿的事情,他昨天跟我说过了……” 他眉头紧蹙,看上去似乎是正在为此事而感到烦恼。裴若岁也不意外,毕竟“士农工商”的社会阶层摆在这里,谁也不愿意做最下等的人。 更何况,他们家里还有个想要考取功名的王荣。商人家庭里的人是不能入仕的。 “平伯要是不愿意,这事儿便算了,毕竟阿荣哥还要考童试的。我也只是听小顺儿说想做生意,又逢买下了酒楼,才想到这么个法子的。” 童试是获取科举考试资格的唯一法子,考过了才能到县里读书,才有机会参加院试。 一听这话,王平仓促出声解释:“不是不是,裴丫头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愿意。阿荣读这么些年书,也没见长进,童试怕是不好过。我只是觉得,小顺儿要真跟着你,他生性顽劣,肯定要给你添不少麻烦的。” “平伯您可别这么想,小顺儿听话上进,脑子又聪明,以后一准能把生意做大的。”裴若岁是很看好小顺儿的,他那时坚定的眼神不似作假,人只要有信念,有决心,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好的。 王平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裴丫头,那就要辛苦你多照顾照顾小顺儿了。” “应当的。那平伯,我就先去找艳艳姐,让她陪我走一趟高家村。”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裴若岁也不打算多留,隔壁高家村虽然就在小溪对岸,但也要走上好一段路,距离不近的。 还是早些去早些回的好。 “去,路上注意安全。”他又嘱咐一句。 “哎,平伯您放心。”裴若岁爽快应下,手指勾了下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江沐之的衣袖,轻拉着他出了北屋的门。 她方才把门合上,不远处就已传来了冷冷的嘲讽声:“不是搬走了吗?帝京中人都脸皮这么厚,还有脸上门的吗?” 能说出这话的,除了王荣也没别人。 裴若岁偏头,王荣果真站在东厢房檐下,身体半靠着木门,冷冷地看着她,眼底的嘲讽遮挡不住。 少女眼神澄澈,端的是个坦坦荡荡的模样,王荣看得嫌恶,又口不择言起来:“小小年纪便不守妇道,和外男厮混苟合,你这种女昌妇就应该被浸猪笼!” 闻言,裴若岁便察觉到附近气压骤降。 江沐之定定地看着王荣,眼眸暗得几乎连日光都隐没其中,让人心生寒意。 她忙不迭地扥了下身边人的袖子,生怕江指挥使直接让王荣血溅当场,所幸,江沐之只是盯着王荣看,并没有其他动作。 “王荣,你读的那些圣贤书都被你吃了吗?圣贤书是教你这么说话的?”读书人最是清高,没有哪个是会说这种粗话的,王荣又以文人雅士自居,最是听不得这种话。 果不其然,王荣的面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唇瓣嚅动了几下,半个字也没蹦出来。 裴若岁没再理会他,转身便去了西厢房找王艳艳,而江沐之则在门外等着。 王荣说不过裴若岁,趁着她不在,便将矛头对准了江沐之,“那种嫌贫爱富,玩弄人心的女人,你也看得上,还真是饥不择食。” 许是刚才被裴若岁刺激了的缘故,他这话说话明显收着了不少,没再吐出什么粗话。 江沐之轻蹙了下眉,手指习惯性地摸向了腰间,没摸到自己常用的佩剑,便又收了回去。 在王平家动手,会给岁岁惹来麻烦的。 王荣见他不吭声,顿时又得意洋洋起来,昂着头转身进了屋。 没多久,裴若岁便挽着王艳艳的胳膊出来了,目光触及到江沐之的时候,她迟疑了下,“江大哥,我和艳艳姐要去隔壁高家村,来回估摸着挺长时间呢,你要不要先回去忙你的事情啊?” “不忙,陪你一起。”江沐之抿了下唇,又补充了句:“我也想打套农具。” 理由非常正当。 “好。”裴若岁点点头,继续挽着王艳艳的胳膊往前走,江沐之则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王艳艳觉着古怪,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问裴若岁:“裴裴,最近他怎么老跟着你?” 之前跟着她是因为江沐之要配合她圆谎,至于现在……就连裴若岁自己也想不明白。 毕竟打农具的话,大可以她一个人去的,只要和木匠说好要两套农具就行了。 但在王艳艳面前,她是不能这么说的,只能延续了昨天的借口说:“许是担心我的安危,毕竟他把我当成亲妹妹看待的。” 王艳艳啧了一声,她总觉得这个江沐之一点也没有农家汉的样子,也不砍柴也不做工的。 第59章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但王艳艳也没有多想,只猜想江沐之许是之前在昌宁县做工的时候攒了不少银钱。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裴若岁分享。 “对啦,裴裴,昨天晚上咱们村儿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王艳艳故弄玄虚地问。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她上哪儿猜去?裴若岁哭笑不得,“艳艳姐,我可猜不到,你就直说了,别逗我玩了。” “胡老伯家不是养了一窝鸡吗?昨天夜里全都跑了!”王艳艳忍不住哈哈大笑,“太解气了,要我说这就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他干的那些破事儿了,让他平时净作孽,活该!” 裴若岁愣了下,她去过未来时代,受到过无神论的熏陶,自然是不相信有什么老天爷的存在的。 但家养鸡也不能无缘无故跑了的,她便问:“是不是栅栏坏了?” “可不是嘛,他们家的栅栏坏了好大一片,听说像是拿刀剑硬砍坏的。”王艳艳说起八卦来津津有味,“要不是老天爷罚他,就是有哪个大侠看不惯他了,站出来惩奸除恶的!” 大侠应当是没有的,但锦衣卫指挥使倒是有一个。 不过江沐之性子冷,总把世事看得很淡,不像是会因为胡老汉看不起他,觉得他不应当打到大虫,就把他们家鸡放走的人。 裴若岁禁不住回头看了眼江沐之,青年眉目沉静,目光平淡如水,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泛起。 见她望来,江沐之也只是偏了偏头看她,以眼神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事情。 她轻摇了下头,又回过头去,附和王艳艳的话:“那这个大侠一定很厉害。” “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一人一剑行走天涯!”王艳艳是听说过大侠传说的,对着所谓的侠者也抱着无限遐想,“可惜咱们根本见不到大侠。” 裴若岁抿着唇轻笑,“什么大侠都是虚的,咱们村里面也有很多行侠仗义、帮助弱小的人呢。” “谁啊?”王艳艳一脸懵。 裴若岁:“艳艳姐你啊,不是每天都在为我出头吗?” “裴裴!”王艳艳嗔笑着戳她腰窝,“你又笑话我了。” 两人一路笑着闹着走在前面,江沐之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裴若岁身后,视线始终稳稳落在她身上,没有半分游移。 顺着小木桥过了小溪,先是要路过他们良田村在溪对岸的几亩耕地,然后再走一段路,才到高家村的村口。 而高木匠的家是在高家村西南角,他们得沿着村里的路一直走好远,才能到。 高家村和良田村挨得近,两个村的村民也大多熟悉,有人看见王艳艳,便和她招呼:“艳艳,今儿怎么过来我们村儿了?是来看你春慧姐的不?” 春慧姐叫高春慧,就是王良未过门的媳妇儿,以前的时候,王艳艳经常跟着王良一起来看她的。 “今儿个不是,我是带裴家妹妹来找高木匠打农具的。”王艳艳爽快回答。 那个大婶这才注意到边上的裴若岁,“哎呦喂,这小姑娘长得可真俊俏,模样真是招人喜欢。可许配了人家没有?要不要大婶儿给你介绍一个啊?” 如此猛烈的攻势一时让裴若岁有些招架不来,她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尴尬,正在斟酌着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大婶又开口了。 “哎,这小伙子该不会就是你相公?你们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裴若岁:“……” 江沐之:“……” 不是在被误会,就是在被误会的路上。 “巧婶,您误会了。”王艳艳记着裴若岁先前告诉她的事情,便说:“他们是以兄妹相称的,虽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 巧婶哦了一声,“那婶儿回头给你们兄妹俩拉拉红线,介绍个好姑娘好男人啊!” 说完,巧婶便挎着小篮子走了。 江沐之白玉般的冷脸逐渐黑了下来,俨然是对巧婶的话十分不满意,半晌后,他在裴若岁身后闷闷出声:“岁岁,我不需要。” 堂堂江指挥使,在帝京里有无数世家嫡女追逐爱慕,只要他想,哪里是会缺家室的人? 裴若岁忍不住笑他:“这位巧婶应当只是热心,不会真介绍人给我们的。” “那可不一定。”王艳艳突然开口,“巧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最喜欢给别人牵红线。当时大哥和春慧姐的事儿,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呢。” 裴若岁接不上话了,她可没有嫁人的打算,她心里是有人的。 瞧她满脸都写着拒绝,王艳艳不再逗她,忙拍了下她的手,“放心,你要是没那意思,巧婶不会给你硬塞的,她不是不识趣的人。” “那自然好。”她稍稍松了口气。 王艳艳余光悄悄瞄了江沐之一眼,跟她咬耳朵说:“不过你江大哥年纪应该不小了,可以让巧婶给寻摸寻摸,咱们十里八乡,也有不少模样好看,做事勤快的姑娘。” 即便是与江沐之见过不少次面了,她也不能坦荡地对着这个冷面人叫出一声江大哥,所以便还是用“你江大哥”来代指。 农家的男人成亲都早,为的便是早些传宗接代,人多了,农活儿也好忙得过来。 农家人都信一个理儿——“有人就有钱。” 更别说,江沐之今年已经十九了,即便是在帝京,也都该娶妻了。 “他刚才说不需要。”裴若岁抿了下唇,重复了江沐之刚才的话。 王艳艳点点头,回答说:“好。”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接近了高家村南头,须得在前边的银杏树那儿右拐,再走上几十米才到高木匠家里。 高木匠家院子里的棚子底下堆满了木料,也还有不少尚未完成的家具放在那儿,走近院子,浓郁的木香就也弥散在鼻尖。 “高大叔,您在家吗?”王艳艳先没进院子,而是先冲着里头喊。 很快,东厢房就有个高高瘦瘦的青年跑出来了,一眼便认出了王艳艳,忙招呼一声:“艳艳妹妹,你们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师父今儿个上山了。” 王艳艳带着裴若岁他们进了院子,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裴裴和她大哥,这是咱们村儿的杜安俊,现在跟着高大叔做学徒呢。” 第60章 地痞混混二斌子 “裴妹妹,裴大哥!”杜安俊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在目光触及到裴若岁的时候,脸颊也浮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可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像是有些紧张。 裴若岁被这一句“裴大哥”搞得愣了几秒,但很快就反应回来,也客气地回应并纠结了他的称呼:“杜大哥,我大哥不姓裴,姓江。” 杜安俊小麦色的肌肤瞬间被红色染透,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江,江大哥。” 江沐之蹙了下眉,似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只是浅浅点了下头回应,没有开口。 “先进屋说,外头冷。”杜安俊引着他们进了东厢房,冬天院子里冷,会冻得手做不了木匠活儿的,所以他们便在东厢房里做。 东厢房里的工具十分齐全,有常见的锯子、刨子、斧子、墨斗还有木锉,一看就非常专业。 杜安俊才问他们的来意,“艳艳,裴妹妹,你们是想要打什么家具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游离,始终不敢落在裴若岁的身上,耳垂也红红的,似是因为和不熟悉的姑娘相处,有些拘谨羞涩。 大约是个内敛温柔的性子。 “我想打两套全套的农具,刚买了地,家里也没农具可以翻地,总是不方便的。”裴若岁如实说。 杜安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鼓起勇气直视裴若岁,“可惜我木匠活儿学得还不够精,不然我就能帮你打了。” 高木匠毕竟是高家村的,不是良田村的,尽管两个村挨着,但待村里人和外村人总是会有些差别的。 打家具打农具什么的,也肯定是给村里人的价钱会更便宜些。 “杜大哥谦虚了,再过一阵子,杜大哥肯定也能打得好的。”少女轻眨了下眼睛,很有耐心地安抚他说。 得到了裴若岁的肯定,杜安俊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承诺说:“谢谢裴妹妹,等我学好了木匠活,一定去给你打家具。”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认真,眼神中蕴着无比坚定的决心。 “杜大哥客气了。”裴若岁温温柔柔地笑,在她看来,十六岁的杜安俊其实也像个孩子,此时的模样,堪比之前说想要经商的小顺儿。 杜安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不知怎的,他第一眼看见裴若岁就觉得亲切,“农具的事情,等师父回来,我再跟他说的。价钱的话,我下午回村里的时候,去找裴妹妹你一趟。”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颊上的绯红色又深了许多,“不过,我不知道裴妹妹你家住哪里。” “村西头从西边数,第二家就是我家。”这事儿在村子里边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杜安俊用力点点头,“我记得了。” 裴若岁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做了一半的柜子,说:“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杜大哥你继续忙着。” “哎,好,我送你们出去。”杜安俊送他们出了院子后,才回到东厢房继续忙自己的木匠活儿。 江沐之盯着前面少女的背影,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我不高兴”的气势。 然而领头走在前面的少女浑然不觉,还和王艳艳有说有笑的。对比起来,江沐之就显得是“庸人自扰”了。 直到,一声口哨声从旁边的院子里传出来。 “艳艳妹子,你边上这个好看的小女人是谁家的啊?还不给哥哥介绍一下?”那声音流里流气的,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裴若岁的觊觎。 江沐之的面色更冷了,目光挪了挪,落在了一旁地上的小石子上。 裴若岁和王艳艳的脚步已经停下来,转向了那个地痞混混,王艳艳率先回怼:“二斌子,闭上你的狗嘴,我们家裴裴也是你能肖想的?” “裴裴?”二斌子咀嚼着这个名字,猥琐的脸上忽地绽放出一抹璀璨的笑容,“是你们村儿的裴丫头?我早就听说了,今儿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赵二云前两天特地来找他,把这个裴丫头夸得天上地下是绝无仅有,别说,这模样确实是好看的,不愧是帝京出来的姑娘。 肤色虽然不那么白,但五官灵动好看,那双杏眼娇憨清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身子瘦弱,都能被风刮跑,估计手感一定是柔弱无骨那样的。 二斌子看着裴若岁的目光更显垂涎,恨不得现在就尝尝她的滋味儿。 裴若岁嫌恶地皱了皱眉,碍于有王艳艳在场,不方便自己直接动手把他废掉。 “关你屁事!”王艳艳骂他。 这会儿,江沐之已经趁他们不注意,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石子在手里,他挑了一枚稍大些的石子抵在指尖—— “嗖!” “哎哟!谁暗算我!”二斌子只觉膝盖被什么重物击中,软得使不上来劲,下一秒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裴若岁噗嗤一声乐出了声,在场能有功力暗算人的,除了她便是江沐之。她又没动手,那不就只能是江沐之了么? “你瞧瞧这儿有谁能暗算你?”她嘲讽出声。 少女虽在嘲讽,语气也比方才冷淡不少,但音色却一如既往的娇软,让二斌子忍不住想象,她要是在自己的耳边低吟轻喘,该有多么销魂? 他咽了口唾沫,也不觉得丢人,嘿嘿乐着,话说得漂亮,“不是暗算,不是暗算,我这是为小美人你的容貌所倾倒了。” “……”裴若岁心底冷笑,悄默声地将右手背在身后,从空间里取出一枚弹丸,掐在指间。 她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通二斌子,斟酌着打哪能保证打不死他,还能让他长个记性。 末了,她的唇角忽地扬了起来。 “嗖——!”与方才的破空声不同,这一次的声音要更沉重,更有力。 旋即,一声惨叫响起,“啊!!!” 二斌子身体前屈,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胯下位置,脸上的肉几乎都皱在了一起,疼得说不出话,很快就躺倒在地上,忍不住地来回打滚。 而他身旁不远处,一粒漆黑的弹丸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第61章 缝荷包 裴若岁这回没考虑太多,虽然弹丸珍贵稀有,她是不想浪费的,但遇见二斌子这么欠打的,她实在是忍不住。 弹丸舍了便舍了,即便是有人发现弹丸的古怪,怎么也不可能怀疑到她头上。 那种关键位置挨这弹丸一下,这辈子八成是再也没戏搞那档子事儿了,看他之后还对不对别家姑娘犯浑。 王艳艳憋不住大笑出声:“二斌子,让你造孽,遭报应了?老天爷都看不惯你!” 二斌子依旧蜷缩在地上,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裴裴,我们走!”她拉住裴若岁的手,径直便沿着土路往前走了。 裴若岁对二斌子一点也不感兴趣,任由王艳艳拉着走,连头都没回。 走出去好远后,见周围无人,王艳艳才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问:“刚才打二斌子的人,是不是你江大哥啊?” 她嘴上说是老天爷惩罚的二斌子,可她也看见了二斌子边上那颗乌漆嘛黑的东西,圆咕隆咚的,八成就是那玩意打了二斌子。 一准是人打的。 她自己是不可能的,裴裴身子弱,也没那么大的力气,那不就只能是江沐之了么? “江大哥……应当没有这么厉害?”裴若岁摸了摸鼻尖,小声辩解说。 王艳艳瞪大了眼睛,对她说出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裴裴,你在说什么啊?江大哥可是连大虫都能打到的人,怎么会不厉害呢?” 裴若岁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看来江沐之是要替她背黑锅背到底了。 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不过这次的黑锅也不算全怪自己,江沐之他也是出手了的。 “艳艳姐,打到大虫许是运气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依旧试图忽悠王艳艳。 王艳艳看她一眼,没信她的话,只感慨说:“当时裴裴你说有你江大哥保护你,爹娘他们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能保护好你呢。”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暧昧,王艳艳是真听信了裴若岁昨天的说辞——江沐之是把裴若岁当做亲妹妹看待的。 但裴若岁心里是清楚的,耳根不由得泛起了红色,“那,那是自然,毕竟江大哥就像我亲哥哥呢。” “亲哥哥”江沐之唇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下:“……” 一行三人很快就回到了良田村,分道扬镳了,王艳艳回家继续做她的绣活儿,裴若岁和江沐之则往村西头走去。 “岁岁,你以前经常遇见这样的人吗?”不知什么时候,江沐之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与她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 他言语间似有试探之意,尾音有些飘忽发颤。 裴若岁细细回想了下,算上前世和未来时代,以及现在,她拢共也就遇见这一回而已。 前世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基本上连外人都见不着,在未来时代的那几年,她也一直是个低调的小透明。 “很少,这是第一次。”她回答说。 青年的呼吸慢了几分,声音也沉稳下来,像是放下了心,“那就好。”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然抵达村西头的院子,没了继续待在一起的理由,就各自回各自的家里了。 裴若岁进了北屋,径直便奔向屋里唯一的破柜子,那儿放着裴家送来的布料,既有少女孩童喜爱的海棠红,也有素净雅致的月白色,还有清新宁静的鹅黄色。 也就唯有月白色的布料,是适合拿来给江指挥使做荷包的了。 她将布料抱到炕上,摊开一角,拿着剪刀对着布料比划了半天,大致裁出了够缝荷包的布料,才又将整匹的布料放回去。 至于后续该如何做,裴若岁多少是有点茫然了,她勉勉强强将针拿在手里,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不是没有生出想要求助王艳艳的想法,只是今儿拿着布料去请教了她,过两天这荷包就挂在了江沐之的腰间…… 王艳艳很难不八卦。 她要是八卦胡乱猜测了什么,就相当于平伯李婶他们也知道了,后续的麻烦会更多。 斟酌利弊后,裴若岁还是决定自力更生。这样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荷包破破烂烂,没法儿用而已。 反正江指挥使总不可能真把那种荷包随身佩戴。 说干就干,裴若岁很快就投入到缝荷包这项特大工程之中。 其实缝荷包这事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对于针线活好的人,自然是手到擒来,分分钟的事,对于针线活不太行的人…… 那简直是要人命的存在。 裴若岁从高家村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她连午饭都没做,就一直缝到了天黑,才算是缝出了个荷包的模样了。 至于绣花纹,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赶明儿还可以再给这荷包缠上个流苏,还来得及春节送出去。 停手后,裴若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里空落落的,便起身出门到厨房觅食。 回去的时候,她才注意到,隔壁院子屋子里是黑的,江沐之大约是不在家。 仔细想来也正常,江指挥使来他们良田村肯定也是带着任务的,自然不能日日闷在院子里,什么也不做。 裴若岁没再多想,吃过饭消消食,又收拾了收拾后,才洗漱上炕,早些睡觉了。 夜渐深,良田村也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偶尔听见几声狗叫。 小溪的木桥上有道人影一瘸一拐地走来,那人没敢到大路上走,只沿着溪边的树,一路往西,最后停在了一处院子前。 二斌子扶着木栅栏,仔细地打量着周围,见没有任何动静,他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栅栏门,进到了院子里。 今儿个被暗算了那一下后,他立马回家试了试,结果他压根不能人道了,这和宫里的太监有什么区别!哪还能算得上是男人? 二斌子恨极了,又想起之前赵二云告诉自己的,裴若岁手里银钱不少,要自己与他们合作,偷走那些银钱。 要不是今天碰见了裴若岁他们,自己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他拿裴若岁点银钱也是应该的,这是他们欠自己的。 第62章 偷钱不成反被打 二斌子愤愤咬紧了牙,等有了银钱,他就可以上镇上找大夫治好不举了,日后还不是想找多少个漂亮姑娘,就能找多少个? 他细细侧耳听着,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八成是已经睡熟了。 他试探着轻推了下房门,木门晃了下,没打开,是从屋里边插上门栓了。幸好他早有准备,带了一柄小刀。 小刀从门缝插进去,很快便将门栓顶开。二斌子轻轻推开门,将自己的鞋脱在边上,赤脚走了进去,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不少回了,从来也没被发现过,他心里有把握得很。 走了几步,火炕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炕上的少女合眸睡着,呼吸平稳,睡颜柔和,是个乖软任人欺负的模样。 二斌子凑近,猛吸了一口气,少女身上还带着独有的芬芳,真是勾人魂魄。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手控制不住地想要摸向少女的脸颊,但还差一毫的时候又仓促收了回来。 他现在石更不起来,否则的话,他一定要让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跪在身下,向他求饶。 眼下还是搜罗银钱更重要些。 二斌子的目光堪堪往旁边挪了一寸,便发现几张银票放在裴若岁的枕头边上。 他贼股的倒三角眼迸发出光亮,眼疾手快地把银票拿在手里,仔细点了点,足足有二百两! 他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这回真是发了!二斌子心满意足。 “够花么?还想不想要更多啊?” 娇柔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二斌子下意识乐呵呵地回答:“想,银子谁还嫌多呢?” 下一秒,他浑身便僵住了,这个房间里,除了他自己,不就只有一个熟睡的裴若岁吗? 那现在是谁在说话? 他哆哆嗦嗦地把目光移了移,就见着原本睡得安稳的少女,已然睁开了眼,这会儿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不是鬼。二斌子松了口气,顿时又胆大起来,挑着唇角对她笑,“小美人儿,你醒了啊,那就来服侍服侍大爷呗?” 说着话,他还抖了抖胯骨,暗示得不要太明显。 美人对他笑了下,嗓音软甜得像粘稠的蜂蜜,“好啊,我就来好好服侍服侍你。” “服侍服侍”四字被她刻意咬重了音,二斌子浑然不觉,反倒有些飘飘然,“快来,美——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若岁抬腿,一脚便踹在他的胸口,二斌子上午的疼痛本就还没缓过来,一个没站稳,接连退后两步,撞到了墙上。 他手里的银票也都掉落在地上。 裴若岁从棉被下摸出一条薄毛毯,紧紧裹在身上,然后才穿鞋落地,站到了二斌子面前。 二斌子靠着土墙,单手捂住胸口,被她踹到的地方很疼,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奶奶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发狠骂道,“这么狠毒,也不怕把爷废了,就没人满足你了?” 裴若岁眉梢轻挑,语调上扬:“哦?” 见她似是对自己所说的有了几分兴致,二斌子顿时又得意起来,这种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懂得床笫之乐? “爷最是懂女人,活儿可好了,准比今儿跟你在一块儿那个小白脸强!” 少女方才还明媚温柔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上午挨的那一下,你应该已经废了?” 二斌子面色难堪,男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不行,“胡说八道!” 裴若岁转身,将门栓重新插好,从门后抄起了两指粗的长木棍,“今天我就让你长长记性。” “放你娘——”二斌子又要骂,还没骂出声来,木棍带着风,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伸手便想要去抓木棍,试图反抗,可他身躯瘦小,像根竹竿似的,还没摸到木棍的边儿,裴若岁的第二下已经打了下来。 裴若岁没留手,专挑容易疼的地方打,又用的巧劲,打着疼,但却不易留青,任凭二斌子之后怎么说,别人也不会相信他。 “啊!哎哟!疼!救命啊!”短短几秒之间,二斌子就已经挨了一通打,浑身上下疼得厉害,感觉像是五脏六腑和骨头都要碎了似的。 他双手交叉抱紧了头,是真的害怕眼前这个女魔头把他脑袋打开了花。 该死的赵二云,怎么压根没跟他说过,这个女魔头这么可怕啊! “求求女侠,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二斌子能混着在高家村活了这么多年,全靠的这张厚脸皮,能屈能伸。 裴若岁将木棍扔到一旁,取出麻绳,麻利地把他的手和脚捆在了一起。 二斌子本想反抗,可身上压根没有一点力气,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勉勉强强地竖起了三根手指头:“女侠,大姐,祖宗,我真知道错了,保准不敢再犯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实在是穷得过不下去日子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的。” “嗯,你们高家村都知道我有银子了?”裴若岁靠坐在炕上,漫不经心地问。 “倒是听说了女侠你们打到大虫的事儿。”二斌子嘿嘿笑道,“但我是早就知道你发财了的。” 裴若岁淡淡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半点好奇的样子。 二斌子急得只想抓耳挠腮,他还想着靠供出背后害裴若岁的人,来换得她饶过自己呢。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他耐不住性子问。 少女眉目沉静,目光无波无澜,声音更是冷淡得出奇,“不想知道,过会儿我就把你送到村长那儿去,你不说,被扭送官府的就是你。” 其实裴若岁能够猜到和二斌子连线的是谁,眼下这般,也不过是在进一步打击二斌子而已。 二斌子眼睛都发红了,“是赵二云!赵二云说你家里有钱,又是一个人住,我很容易就能得手,把你的银子全都偷走!她还说,她给我提供这个消息,只要我回头把银子分她一半就行了。” 裴若岁嗤笑出声,还真是他们家的人,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你真打算把银子分她吗?” 第63章 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 二斌子哪还敢在这位暴力祖宗面前说谎,当机立断把自己的小算盘交代了个干干净净,“她想得美,我辛辛苦苦偷来的银子,当然要留着我一个人花!” “你不怕她告到村长那儿去?”裴若岁像是难得有几分闲情逸致似的,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扯着。 “大不了我就跑呗,只要我跑得快,他们一准抓不到我。”二斌子得意洋洋地笑了,下一秒又怂了,“女侠,我什么都交代了,你能不能放了我啊?” 裴若岁慢条斯理地蹲下身子,将地上散落的银票收好,放回炕上,“盗窃罪,数额二百两,你知道把你送到衙门,会是什么样的惩罚么?” 二斌子不懂律法,顺着她问:“什么惩罚?” “刺字发配,终身劳役。”少女的唇瓣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了让二斌子浑身颤抖的话。 他生来就懒,不乐意干活,也吃不了苦,不然也不至于穷得要靠偷窃为生。 “女侠女侠,我真知道错了,别把我送到衙门,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二斌子匍匐在地,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裴若岁一脸嫌弃地瞥他一眼,回头要仔细清理清理房间了。 她顺手拿了一团麻布,塞进二斌子嘴里,世界总算是安静下来。方才她多说那几句,也不过是增加二斌子内心的恐惧,好让他回头顺顺利利地把赵二云他们供出来罢了。 接下来的事情,裴若岁有点发愁。 照理说,她是应当把二斌子送到平伯那儿去的,但她顶着体弱的人设,怎么也不像能制服二斌子的样子。 要是江沐之在,她还能让江沐之帮她顶顶锅。但今天江沐之偏偏不在,属于是只剩下两种选择。 其一是原地崩掉人设,就说是自己抓到了二斌子,其二就是等江沐之回来,看他能不能帮自己顶个锅。 后者多少是有点不可控的,毕竟,江沐之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整个村子里与他较为熟识的也就自己一个人,自然不担心身份暴露。他即便是不出现,自己心中生出了怀疑,他也肯定有法子圆回来的。 裴若岁顿觉头秃,有点想把二斌子先丢进地窖里关着,但冬天冷,又怕他冻死在地窖里。 无奈,便只能先让他在这儿待着。先等等看明早江沐之会不会回来,若是不回,裴若岁再另做打算。 彼时,裴若岁的专用顶锅人江指挥使,正在昌宁县县令府。 青年已然换了装束,大红妆花飞鱼补罗的飞鱼服,衬得他肤色更白,眉眼清隽冷冽。手里的玉质牙牌上,刻着“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九个字。 县令穿着中衣,衣衫不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知指挥使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指挥使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江沐之低垂了眉眼,眼风淡淡扫过,嗓音清冷如玉,“你可知罪?” “下官何罪之有?还请指挥使明鉴。”县令额头抵地,压根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锦衣卫行事狠辣,从不留情,这是朝廷中人都知道的事情。锦衣卫指挥使更是皇上最锋利的一把剑,替皇上铲除无数异己。寻常小事,都是由下面的人负责行动的。自然也就很少有指挥使亲自出动的时候。 而眼下,这位指挥使便站在他的面前,虚无的剑尖直指他的脖子。 “昌宁县这两年的税收,被你吞了多少,你应当清楚。”江沐之从全夜手里接过账本,随手丢下去,正正好砸中县令的脑袋。 税收平日是里正负责,但最后是要上报给县令的。 昌宁县县令浑身抖得厉害,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他原以为,只要他足够小心谨慎,上边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谁成想,这事儿竟然都惊动了锦衣卫指挥使。 “下官,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啊,还请指挥使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江沐之指尖摩挲着手里的牙牌,“听说你收了一只大虫,并未上报。” 闻言,县令猛地抬起头,他今天早上才收到那只大虫,怎么现在锦衣卫都知道了? 不抬头不要紧,这一抬头,他就看见了江沐之身后的全夜,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喉咙发涩,“指挥使……算计下官?” 青年并未否认,只徐徐将牙牌收进怀里,向门外走去,“全夜,速战速决。” “下官冤枉啊——”昌宁县县令哭喊着求饶。 全夜冷哼一声:“你捞了多少油水,这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死不足惜。动手!” 紧接着,便是响彻整个院子的惨叫声。 江沐之合了合眼,类似的惨叫,他听过了太多,有的人无辜,只是因为与皇上意见相左,只是因为功高震主。 也有的人罪有应得,比如面前的这个昌宁县县令。 全夜很快便也出了门,立在他身后,拱手回禀:“指挥使,解决了,后续的事情也安排下去了。” “嗯。”江沐之轻轻应声。 “指挥使,这是你托属下买的棉手套。”全夜恭恭敬敬地从怀里取出一双手套递上。 江沐之接过,细细打量了一番,手套的颜色是胭脂色的,布料手感一般,摸着感觉里面的棉絮也塞得不够多。 “太薄。”他轻蹙了下眉,给出评价。 全夜苦着脸,“指挥使,这已经是昌宁县里,属下能找到的最好看、最厚实的了。要不,属下托帝京那边送来一副好的?” 江指挥使抿了下唇,“不必。” 他不会利用职权去办私事。 “那指挥使,昌宁县的事情,咱们也办完了,是不是可以启程回帝京了?”全夜小心翼翼地试探说。 结果下一秒,不出意外的,江指挥使一个眼刀飞过来,“不急。” 全夜咽了口唾沫,只是处理个小小的县令,指挥使都非得要亲自跑一趟,还住在良田村假扮农家汉,这会儿事情解决了,又不愿意回帝京…… 很难不怀疑,指挥使原本就只是想找个借口跑过来而已。 “指挥使,帝京事务繁多,前些天已经有信来催了。”全夜硬着头皮继续劝说。 第64章 计划酿甜酒 江沐之抬眼看了看天色,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知道,我心里有数。你来善后,我得回去了。” 说完,他也不等全夜回应,径直离开了县令府,跨上下属早先备好的马,往良田村的方向赶回去了。 全夜心里苦,他现在是真的摸不透他们的指挥使了,一言一行毫无逻辑。 这么急匆匆地要回去良田村,也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好东西…… “……”全夜默了默,忽地想起来了那个把庆福酒楼伙计折磨得哭天喊地的少女,难不成,指挥使是看中她了,觉得她是个好苗子,准备收进锦衣卫……? 这应该是最合理的理由了,毕竟他们锦衣卫还是非常惜才的,不论男女。 …… 裴若岁这边,家里多了个捆着的二斌子,她自然也没法儿踏实入睡,而且之前也睡了好一会儿了,暂时不困。她便干脆烧了壶热水,捏了些茶叶,泡茶喝。 裴家送来的茶叶算不上是好茶,喝进嘴里并不利口,反而有些发涩,但应当也比镇上卖的要好一些。 她把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手边上,翻出前两天上镇上买的毛边纸和笔墨砚台,铺在桌子上,研墨准备写字。 木桌子是前一家留在这儿的,有一条桌腿矮了一截,裴若岁便寻了块合适的小木块垫在底下,桌子刚刚好能稳住。 练字只是捎带手的,裴若岁真正的目的是想理一下清安酒楼发展的思路。 烈酒对于现在的百姓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存在了,人们更习惯于以酒的辛辣程度来评判酒的好坏。 裴若岁是想着,先推出一些低酒精度的果味甜酒,购买人群主要放在女性这边。 在现在的景国,还很少有葡萄酒之类的果酒出现,要是质量到位,再加以推广的话,她完全有机会占领这块的全部市场。 果酒中评价相对普遍比较好的,无非就是葡萄酒、梅子酒、苹果酒、桑葚酒等等。这些作为最初推出的酒品,更容易打开市场,勾起女性的好奇与兴趣。 自然,这种低酒精度的果酒,也是适合文人墨客的,吟诗作对,行飞花令的时候,斟上几杯也无伤大雅。 要真是喝上了烈酒,不胜酒力,喝得头晕脑胀,是写不出好的诗句的。 除此之外,清安酒楼的菜单也是需要改善,力求做出自己的特色来的。 裴若岁悬腕执笔,端端正正地将自己的初步想法一一记下,日后再结合实际情况斟酌考虑,并且付诸实践。 二斌子来偷银子的时候,就已经三更天了,而她放下笔之时,已然是寅时五刻了。 而被绑住的二斌子,早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时不时还打上几声呼噜,俨然没有半点偷东西被抓的样子。 熬了半宿,裴若岁多少也有些疲惫,她揉了揉眼睛,打来水,洗了把脸,才算清醒。 她吐出一口浊气,又拿了麻绳将二斌子捆得更严实些,才出门去了隔壁院子,想看看江沐之此时回来没有。 北屋没再像之前那样黑着,透过窗子,隐隐约约可以瞧见油灯昏黄的微光,和青年朦胧的身影。 “江大哥,是你回来了么?”裴若岁抬手轻叩门扉,呼唤道。 “嗯。”江沐之应声。同时,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约是在穿衣服,不多久,眼前的木门便被拉开,青年的长发尚未来得及束紧,大半都落在肩上,柔化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眉眼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显得愈发温柔。 像极了她记忆中的模样。 “又要托江大哥帮个忙了。”裴若岁只字未提他之前不在家的事情,将二斌子来家里盗窃被抓住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江沐之听。 江沐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眼底也淬着几分寒意,“小事,押他去见村长。” 两人回到北屋的时候,二斌子还在地上熟睡着,就跟不怕被送到官府去,被刺字发配一样。 裴若岁抄起放在旁边的木棍,拍了拍他,喊说:“喂,醒醒。” 接连戳了他近十下,二斌子才有转醒的迹象,他下意识就想要抬手去打逗弄自己的棍子,结果手脚被捆着,压根抬不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二斌子猛然清醒了,一睁眼便看到对面的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唇瓣轻动:“怎么着,在我这屋里睡得还挺舒服?” “舒服,自然舒服。”二斌子谄媚笑着,“这屋里香极了,我闻着就——哎哟!” 他又想胡言乱语些什么,被裴若岁一棍子给打得半声不敢吭了。 “站起来,跟我走一趟。”裴若岁轻抬下巴,示意他起身。 二斌子低头看了看被捆在一起的手脚,可怜巴巴地望向她,“女侠,我这被捆着,实在起不来啊。” 裴若岁轻啧了声,将原本的绳结松开,这回只绑了他的双手,以便于他能自己走路。 有她和江沐之在,即便是二斌子想要逃走,也几乎是没什么可能。 “走。”她晃了晃手里的绳子,二斌子即刻跟在后边,江沐之则负责关上门,在最后边监视着二斌子的言行动作。 前有狼,后有虎,二斌子是一点也不敢乱动,安分极了,“女侠,祖宗,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见我们村村长。”裴若岁并不隐瞒。 闻言,二斌子浑身一哆嗦,又想起裴若岁之前说的刺字发配,禁不住求饶:“女侠,求求你了,别送我去官府,我不想被刺字发配啊!” “决定权不在我手里。”裴若岁没给他半个眼神,循循善诱:“要是你愿意向村长坦白所有事情,他或许会愿意饶你也说不定。” 二斌子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对,女侠你说得对!是赵二云背后指使我这么做的,要刺字发配,也是她才对!” 他顿时开心起来,他只是被赵二云威逼利诱了而已,他能逃脱罪责了! 在二斌子看不见的地方,裴若岁轻轻勾了下唇角,赵二云逃不掉,二斌子自然也逃不掉。 狗咬狗的戏码,才最好看。 第65章 告状村长 沿着土路一路向前,走了一会儿,裴若岁他们才抵达王平家门口。 这会儿时间还早,但也接近卯时了,王家人应当已经起来了。 依旧是裴若岁走在前边,敲响北屋的门,呼唤王平:“平伯,您起床了吗?” 彼时,王平刚穿好衣服,听到声音还愣了半晌,不太确定地问身边的李英子:“孩儿他娘,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像是裴丫头在喊你。”李英子叠好棉被,转身就去开门,“我去看看。” 门拉开,裴若岁弯着眼眉对李英子笑了下:“李婶儿,很抱歉这么早过来打扰你们,不过有件事情,我想请平伯替我做主。” 王平也已闻声走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裴若岁身后战战兢兢的二斌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声质问:“高二斌?你怎么在这儿?” 二斌子嘿嘿一笑,张嘴胡说八道:“我这不是好久没来看平伯您了吗?年根了,特地来看您的。” 话音刚落,他的屁股就挨了一脚,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给王平行了个大礼。 动手的是江沐之。 王平愕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细细打量了二斌子手上的麻绳,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裴丫头,出什么事情了?” “二斌子想来我家里偷银票,被我发现了,我就大声喊来了江大哥,江大哥制住了他。”裴若岁声音顿了下,“但那会儿还是三更,我们就没过来。” “高二斌!”王平咬紧了后槽牙,“谁给你的胆子,都偷到我们良田村了?” 高家村和良田村的关系素来不错,彼此来往频繁,少有发生矛盾的时候。 即便是村里有几个混混闲人或是刺头儿,也大多都是窝里横,不跑到别人家门口霍霍的。 高二斌偷银子这事儿,可以称得上是头一遭了。 二斌子没骨气地笑着,“平伯,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种浑事来的,您就饶了我,您瞧我这也不是没得手吗?” 裴若岁轻嗤一声:“要是得手了,你还不早跑了?” “女侠,小祖宗,您可别磕碜我了。”他顿时成了一副苦瓜脸,“我真的知道错了。” 王平冷哼一声,“这事儿,我非得去把高大福喊来,让他给我们良田村,给裴丫头一个交代。” 说着,他便转身对李英子说:“孩儿他娘,叫老大跑一趟高家村,把高大福请来!” 高大福就是高家村的村长,整个儿一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骂,气急了直接动手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同时,高大福也是高二斌的大伯,平日里,高二斌可是没少挨他的打骂。 二斌子最怕他了,“别,别,平伯您可发发慈悲!大伯他要是来了,会打死我的。” 对于二斌子的泼皮无赖,王平丝毫没有心软,即刻便想让李英子去东厢房喊王良。 然而下一秒,裴若岁对着王平轻眨了下眼睛,然后转头对着二斌子说:“二斌子,想不请高村长来也可以,你总得说说,是谁告诉你我家里有银子的?” 这话先前是问过的,但现下要再问一遍让王平听。 “是赵二云!”二斌子想起之前裴若岁所说的话,将事情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平伯,不怪我啊,是赵二云唆使我!说让我偷了裴女侠的银票,好与她三七分啊!” 房间里一时静默。 王平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赵二云小小年纪,就已经生出了如此歹毒的心思! “你仔细说说。”他忍着怒气说。 一听这话,二斌子就知道自己这是有救了,忙添油加醋地学舌:“事情是这样的,赵二云知道我最近生活不好,就说要给我指条明路……” 听着二斌子的话,王平的脸色是越来越黑,双唇也是几度欲张,听到末尾,到底是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她女良的,真是没良心!” “裴丫头你——”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裴若岁笑了下,知道他的担忧,忙安慰说:“平伯,我不在意的,他们本就算不上我的家人,背后捅刀,也在意料之中。” 王平重重叹了口气,“裴丫头你放心,这个事情,平伯一定给你做主,绝对不会饶了他们的。” 说完,他转头又嘱咐李英子:“英子,去让老大把钱翠花他们一家子都给我喊过来。” “哎。”李英子应声,忙出了北屋,去找王良。 二斌子咽了口唾沫,讨好笑着:“平伯,我这也算得上是供出幕后主使,立了大功,能将功抵过的?” “究竟是不是你胡说八道,还尚未可知呢。”裴若岁靠在门边上,极轻地笑了下,往这熊熊燃烧的烈火上,浇了一把油。 赵二云没傻到被二斌子指认就会露出马脚的地步,得先给王平还有二斌子打下一个预防针才行。 也能让二斌子提前思考思考,该怎么锤死赵二云。 “裴丫头说的是。”王平也附和着点点头,深以为然,毕竟二斌子的品性是出了名的烂,搞不好就会为了逃脱刑罚,搞出这种栽赃陷害的小把戏。 而赵二云则不同了,她虽然是钱翠花的闺女,但平日在村子里边,素来是个温柔细心的模样,而且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多少有点不像会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二斌子顿时急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要有半点虚假,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您可别看有的人表面乖巧听话,实际上心狠手辣,凶残得很!” 说着,他忍不住看了眼裴若岁,看着娇弱不堪,结果就是个女魔头啊! 裴若岁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等人来了,你们当面对质。”王平冷冷丢下一句。 …… 王良听李英子说了事情的严重性后,一路小跑着就到了钱翠花他们家,照直了对着北屋的房门一顿猛敲,“钱婶子,赵叔,你们醒了没有?” “我爹叫你们还有大云二云妹妹一起去趟家里,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王良不傻,知道要是把事情直说出来,他们肯定不愿意跟自己过去的,搞不好还得跑。 第66章 是赵二云指使的! 屋里的钱翠花和赵虎子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疑惑:村长这个时候找他们,是有什么事儿? 钱翠花捅了赵虎子一下,示意让他开口询问。 赵虎子:“良子,这大早上的,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我出来的太急,我爹也没跟我细说,要不您还是跟我过去再说?”王良也编不出什么借口。 “要不别去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钱翠花摸了摸心口,皱紧了眉头。 赵虎子瞪她一眼:“你还想不想在这村子里混了?得罪了村长,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快起快起,然后去喊大云二云!” 钱翠花也明白这个理儿,但被王良搅了好梦,多少还是有点心烦,“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她慢吞吞地起身穿衣服,拉开了门,王良对着她憨憨地笑了笑,怕说漏了嘴,就没说话。 不多久,赵大云和赵二云便被钱翠花拎起来穿好了衣裳,跟着王良往王家的方向走。 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赵二云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什么事情是能让村长大张旗鼓把他们找过去的? “良子哥,村长就找了我们一家么?”她试探着问。 王良摇头,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不知道。” 赵二云抿紧了唇,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那裴妹妹可在你们家么?” 王良脚下步子一顿,“我不知道。” 看王良的背影,赵二云便隐约猜到了什么,但眼下跑肯定是不能跑的了,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好。 思虑许久,她拉住了钱翠花的衣袖,凑近钱翠花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王良的动作虽然快,但架不住钱翠花一家子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就也耗费了好半晌才进了王家的门。 北屋门被推开的时候,裴若岁和江沐之正坐在桌边上喝水,王平坐在炕上,眉眼间郁结着戾气,而二斌子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赵二云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她虽早有猜到,但真正面对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乱。 钱翠花先出了声招呼王平:“村长啊,这一大早喊我们过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儿啊?” 王平冷着脸,不说话。 “那不得问问你的好闺女,二云姐姐么?”裴若岁对着赵二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裴妹妹,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赵二云装作不懂,眼下的情况尚且未知,她是不可能自乱阵脚的。 裴若岁悠哉悠哉地抿了口水,也不答话。 诡异的气氛笼罩在房间里,压得钱翠花一家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与其这么吊着他们,倒还不如给他们来一个痛快的呢。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平伯,我真没说谎,就是赵二云让我偷裴姑娘银票的!”最先憋不住的是二斌子,他恨不得赶紧把罪责都推到赵二云身上。 赵二云骤然攥紧自己的衣袖,一副惊讶的模样,“你说什么呢?我跟裴妹妹关系这样好,怎么可能会让你欺负她呢?” 二斌子沉着脸,“你当时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早就看不惯她了,气她生来就是帝京裴家的孩子,拥有无数金银财宝,还有机会嫁个好人家,而你跟着钱翠花,吃都吃不饱!” “你少抹黑别人了,我们家二云聪慧善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钱翠花时刻记着赵二云先前说给自己的话,极力维护她。 赵二云见此,也故作柔弱地抬起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配合钱翠花的演出哽咽道:“村长,我打小就生活在咱们良田村,我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么?” 王平一时有点动摇,“这……” 此时,裴若岁不急不忙地站起了身,走到赵二云跟前,微微笑着:“我和二云姐姐同住在一个院子那么多年,二云姐姐什么性子,我应当是再清楚不过了。” 赵二云心里一紧,她可不认为裴若岁会真心替她说话,她当时欺负裴若岁可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 “那裴丫头你便说说看。”王平没看出裴若岁内心的打算,只想着她应当是会说出最真实的想法,也有助于他分辨事实。 少女的唇角微微上翘,杏眼清明透亮,像一汪湖水,“二云姐姐待我是极好的,怕我整日闷在屋子里没事做,时常让我到厨房给她做吃食,又让我晚上到溪边给她洗衣裳,为的便是让我看上一看皎洁的月亮……” 她语调平缓,说得诚恳,若不是眼底那分毫不加掩饰的嘲讽,他们怕是还真的要以为,赵二云是待她极好的。 裴若岁每说一句,赵二云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到最后,身躯都已经摇摇欲坠,要扶着钱翠花的胳膊才能站稳。但她依旧咬着牙关,不肯承认:“裴妹妹,我与大姐模样相似,你许是当时年纪尚小,记错了?” “噗嗤。”裴若岁没忍住笑出了声,这话她倒也说得出来。 哪里需要论什么模样?赵大云生得肥胖,而赵二云一直都瘦瘦弱弱的,看体形就能分辨个清清楚楚。 “那二云姐姐,二斌子会不会也是把二云姐认成了大云姐呢?”她轻声追问,嗓音软甜,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但她的眼神却锋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剑,剑尖直指她的死穴,赵二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含含糊糊地回答:“兴许是。” 下一秒,赵大云便惊呼出声:“二云?你在说什么?”她瞪圆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替她顶罪。 “婶儿觉得也是,二云一直都乖巧听话,干不出来这事儿的。”钱翠花也是打定了主意要保下赵二云,她最是看好二云了,是个有心思的,不像老大那样没脑子。 但保下老二也就意味着牺牲老大。可钱翠花并不在意,少个女儿又如何?二云要是飞黄腾达了,照样能带着她吃香的喝辣的。 赵大云的眼眶憋红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是你们暗地里商量要找二斌子把钱拿回来的!” 第67章 内讧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 钱翠花和赵二云是没想到赵大云胆子这么大,她会把他们背地里算计裴若岁的事情,搬到台面上来的。 “赵大云,你疯了!”钱翠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赵大云眼泪稀里哗啦地流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娘,你不要我了……我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 赵二云咬紧了后槽牙,依旧是不动声色,观察着局面,思考还能不能有把自己摘出去的机会。 至于赵虎子,则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还指望着裴若岁这个“恶鬼”发发慈悲,带他发财呢。 “大云姐,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裴若岁循循善诱,放轻了声音,“他们都背后谋划了些什么?你说给我们听,平伯不会相信他们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赵大云张嘴便想要说出来原委,但瞧见裴若岁那张脸,一时又有些犹豫了。 王平适时站了出来,“大云,你不必有什么顾忌,我会替你们主持公道的。” 得到了王平的保证,赵大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看都不敢看钱翠花一眼,只小声地说:“裴若岁拿走了裴家给的银钱,我们没法儿过日子,二云便说,说要找高家村的二斌子,说他惯会偷鸡摸狗的把戏,让他来,一准能把裴若岁的银票都偷走。还说……只需要几两银子就能打发了二斌子,剩下的银钱,便还是我们的。” 把事情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赵大云顿觉心里一阵舒爽,比起裴若岁,她还是要更讨厌赵二云一些。 她最是看不惯赵二云那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做派,装得像是哪个官家小姐似的,实际上还不是和她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女。 听完这番话,王平脸色已然变得铁青,他先前教训了钱翠花,原以为他们一家子就会长了记性,没想到,他们反倒是愈发得寸进尺了。 “村,村长,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钱翠花慌了神,仓促想要解释。 “就是这样的,大云说的都是真的!”就在此时,原本缩在角落里的赵虎子突然蹿了出来,指着钱翠花大声说道。 钱翠花瞪大了眼睛,“赵虎子,你在做什么?你非要害死我们娘俩吗?” 赵虎子得意洋洋起来,“我还要跟着裴丫头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这两个祸害,别挡我的路。” 赵大云、赵虎子接连反水,可谓是给了钱翠花和赵二云莫大的打击。 赵二云心如死灰,面色发白,她来之前想好的计划,全都泡汤了,全都被赵大云这只死肥猪给毁了。 但她还不能放弃,她要是真的被送去了衙门,她的这一辈子就都毁了。 “村长,裴若岁,我错了,是我鬼迷了心窍,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苦苦恳求:“求你们饶过我。” 钱翠花见此,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到底不肯跪下的,但也知道赵二云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如此的。 故而,她也跟着服了软:“村长,我也知道错了。” 裴若岁这会儿已经坐回了椅子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杯子,唇角噙着笑,看戏看得十分愉悦。 “钱翠花,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你说仅此一次,不会再犯,结果呢?”王平忍不住质问她。 钱翠花自然回答不上来,当时那都是为了应付王平说的,她压根没当回事儿。再说了,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呢?只要拿到那几十两银子,他们就还可以吃好喝好穿好。 王平又看向赵二云,女孩儿跪在地上,泪水涟涟,眼眸里写满了悔恨与难过,看得让人心一软。 赵二云打小长在村子里,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没想到现在却长歪成了这副模样。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出了他的决定,“赵二云,钱翠花,勾结外村人想要偷盗本村百姓的财物,还数次欺辱同村人……我们良田村,是容不下你们了。你们离开。” 王平话虽然说的客气好听,但实际上这就是把她们逐出良田村的意思,只是多少给她们留了些脸面而已。 “村长!我们不能离开良田村啊,您把我们逐出去了,我们还能去哪儿啊?”钱翠花心一凉,无限的绝望漫上心头,哭天喊地起来:“那我们可怎么活啊!要在外头冻死饿死了,村长你发发慈悲!” 闻言,裴若岁敲击杯子的动作一顿,半掀起眼皮,好笑地看着钱翠花,徐徐开口:“钱婶,你不让我吃饭,让我穿败絮棉袄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我也会饿死冻死啊?你当时怎么不也发发慈悲呢?” 少女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细不可闻,但屋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钱翠花也不敢吭声了。 王平心里一阵心疼,背过了身子,不去看他们,“最晚过了这个年,你们必须搬出去。” 赵二云单手撑着地,缓慢地站起身,扶住了钱翠花的胳膊,轻声唤道:“娘,我们回去。” “可二云,我们……”钱翠花急着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赵二云捂住了嘴。 她摇了摇头,语速平缓,“娘,木已成舟,我们回去。” 说完,她回头深深地看了裴若岁一眼,眼神莫名,随后,便用尽全身力气,拉着钱翠花出了北屋的房门,离开了。 裴若岁抿了口水,她读懂了赵二云眼底的情绪,是强烈的怨恨与不甘。 古代的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计算,一直到上元节过后,才算结束。也就是说,赵二云还有半个多月可以作妖。 裴若岁自然想直接不留后患的,但她在乎平伯的意见,也知道他身为一个村长的难处,所以并未直说,只想着回头应当再谨慎些,免得着了赵二云的道。 偷盗银钱这事儿,到这里算是真相大白了。 “平伯,真凶都已经抓出来,您也惩罚她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二斌子看了一场好戏,便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第68章 应该的 “你想得美!”此时,王平郁结在胸口的怒气还没散去,二斌子在他气头上往上撞,自然免不了被一顿呵斥:“你要没有偷窃这个心思,任凭她怎么说,你也绝不会跑到裴丫头家偷银票的!” 单论此事的话,归根结底是该怨赵二云的,二斌子只能算是说意志不坚定,被荣华富贵、金银财宝迷惑了而已。 并且,罪魁祸首也不过落得个被逐出村庄的下场,没有被移交官府,那他自然也就更不可能了。 二斌子心里还算有数,便舔着脸对着王平笑,“平伯,我认错,您想怎么罚我都成,我保管没有半点怨言,说到做到。” “你真是个没骨头的。”王平指着他骂,但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法子整治二斌子。 二斌子连连附和:“是是是,我就是个没骨气的,我要真有骨气,不也干不出来这事儿吗?” 王平气结,“你还有脸说?” 二斌子顿时噤声了,但隔了半晌,还是憋不住问:“那平伯,您打算怎么处置我啊?” 王平不说话,但眼神却看向了裴若岁,意思是受欺负的人是裴若岁,这该如何罚,也应当听听她怎么说。 裴若岁的目光堪堪落在二斌子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通,要是没有太多需要顾忌的人和事的话,她定然是得让二斌子长长记性的。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子。 “平伯,他不是咱们村子的人,咱们也不好私自处置的。”少女唇角勾起狡黠的笑容,“倒不如,把他送回高村长那里,将事情讲给高村长,最后如何安排,就是高村长的事情了。” 闻言,王平的眼睛一亮,“裴丫头你说得对,他们村儿的人,就该由他来处置的。” 二斌子瞪大眼睛,赶忙求饶:“别啊,平伯,您要把我送回去,我得让我大伯打个半死。” “不把你送回高家村也行,那咱们就去县上。”裴若岁含笑看他,嗓音微凉,“你选一个?” “高家村!我这就回高家村!”二斌子生怕自己说晚了,回村子顶了天是被一通打骂,可这女魔头要是真把自己送去县府衙门,到时候就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了。 见二斌子没再揪着不放,王平也没拖沓,即刻便让王良押着二斌子,回高家村去了。 边上的赵虎子和赵大云现在才敢出声:“村长,那我们也能走了么?” 王平拍了下脑袋,差点把这两个人给忘了,依他来看,他们虽然指认了钱翠花和赵二云的恶行,但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见得是有多好心。 “你们也回去。”他大手一挥,赵虎子和赵大云便忙不迭地也逃离了,虽说白跑了这么一趟,但好歹没出什么事情。 到此,今天的事情这才算是稍稍告一段落,从不到卯时一直折腾到卯时五刻,他们也都还没吃早饭呢。 王平便招呼裴若岁:“裴丫头,你李婶儿这会儿应该也把早上饭做好了,你和小江一起在这儿吃。” “不了,平伯。”裴若岁拉了下边上的江沐之,齐齐起身,“昨儿晚上没睡好,我想先回去睡觉了,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少女眼下乌青,眉眼间也透着些许疲惫,显然是真的有些缺觉了。 王平没敢再拦着,只嘱咐她说:“你一个人住,凡事都得小心着点,要是再有什么事儿,就去找小江,你们两家到底挨着。” 转头,他又对着江沐之说:“小江啊,裴丫头的事情要多麻烦你了,我这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 江沐之抿了下唇,回答说:“应该的。” 王平没再挽留他们,让他们回家去休息了。裴若岁二人出门的时候,也碰见了王艳艳和小顺儿,他们早就听见了动静,但怕影响她的正事,就一直没敢到北屋去打扰。 现在总算是等到她出来,方能仔细询问。 裴若岁便把事情简单概括讲给他们听,他们又不免对钱翠花一家一通骂,再安慰安慰裴若岁,才算结束。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土路上,裴若岁漫不经心地将脚边上的一枚石子踢飞,小声问他:“江大哥可觉得我麻烦么?很多事情,都是你帮忙的,否则我早被揭穿了。” 江沐之偏头看她,少女眉眼清晰,透着些轻快,殷红的双唇轻抿着,许是之前一直在喝水的缘故,唇瓣上还泛着些许水光。 与前世总是卑微、小心翼翼的她,大不相同。 “应该的。”他说。 下一秒,少女纤细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袖,存心逗他:“为什么?” 青年面上明显浮起了几分错愕,似是没想到她会追问,沉默了两秒才说:“许是因为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 裴若岁:“……” 这波是她被她自己说过的话打败了。 只是……裴若岁攥着江沐之衣袖的五指收紧,自己与前世的差异那般大,他不可能看不出,但却迟迟未与自己相认,甚至未曾怀疑。 不会是真打算如这句话所言,以后把她当做义妹关照? 裴若岁别开眼,不去看他,可在现如今的阶段里,在她还没有把握推翻裴廉的时候,或许,他们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最合适不过。 而且,江沐之想要做的事情,大约也还没完成。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松开了手指,接了江沐之的话茬儿说:“那自然是好,我一直想要个哥哥。” 这回换作是江沐之无话可说了。 走着走着,便到了他们两家门口,各回各家。 昨天没少折腾,裴若岁确实也有些累了。现在时间还早,她随随便便在厨房里寻摸了点吃的垫补垫补,便回炕上补眠了。 裴若岁睡醒的时候已经午时了,她简单整理了下,便又去了厨房,一日三餐是要吃好的,一来能保护肠胃,二来营养均衡对身体也好。 她照常掀开木制的锅盖,却发现锅里温着半锅粥,从面上看,煮粥的食材有红枣、糯米、红豆、大米等,有点像是腊八粥。 不过,她不记得她睡前有熬粥。 第69章 种葡萄和其他作物 裴若岁拿木勺将粥盛到碗里,然后细细抿了一口,粥里的豆子和大米都被煮的软烂,入口即化,浓郁的红枣香萦绕在舌尖,除此之外,还有一抹微甜。 是蜂蜜的味道。 她忍不住垂眸轻笑,他们二人应当是都已经将彼此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仔细想来,江沐之大约同她一样,怕因自己的事情牵连了对方。 裴若岁喝完一碗粥,收拾了下,便把一小桶水和翻地培土的铁锹等工具放在了空间里,沿着往日的路上了山,她今天也是有“要事”在身的。 年节过后,她还要带小顺儿去趟镇上的。届时也得把清安酒楼初步的改革方案推出来,“甜酒”便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但这个季节想要酿制甜酒,是没有原材料的,她得去寻个地方种下种子,再进行催生,然后再利用可以加速发酵的微生物,加快酿酒的速度。 也亏得是这个空间可以存放活物,不然就要麻烦了。 种子是肯定不能种在浅山区的,村里人总在浅山区砍柴打猎,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裴若岁驾轻就熟地走着老路,进了深山。虽然大家伙一般都不会进到深山里来,但保不齐哪一天有什么意外之类的,所以她还是得找一处更为安全的地方才行。 另外,她也要考虑到周围的环境情况,她这次想种的是葡萄。 葡萄酒口感厚重,酒液滑润,味道细腻绵长,而且长时间适量的饮用,对身体和皮肤也大有益处,相对来说,更容易俘获女性群体的喜爱。 在深山区转了好一阵子,裴若岁才从几个备选地点中,选出了最合适的一处地方,此处相对空旷,没有密密麻麻的树木,留给葡萄秧生长的空间会更多一些,也能种植数量更多的葡萄。 裴若岁的行动力素来很强,选好了地方即刻便开干,先是翻土,北方冬天的土壤大多干燥,有的甚至会冻住,翻土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即便她动作快,也耗费了不小时间才翻好土。然后她心念一动,特制的葡萄种子便以落在她的手心里。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空间之间的联系好像变得密切了。 原先位置不清晰的东西,在脑海中都变得清清楚楚了,而且她还可以随心念取出任何她想要取出来的东西。 昨天晚上枕头边上的银票,便是她察觉到有人前来后,临时取出来放在那儿的。 裴若岁没细想,将种子仔细种下,又是和之前种大白菜萝卜一样的流程,拿出生长剂,用水稀释后,浇到种子上。这次她没有把生长剂稀释过多,一方面是因为葡萄的生长周期较长,另外一方面是因为这葡萄她也急着用。 忙活了一通,裴若岁也稍稍有些累了,便顺势在边上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除了这些葡萄外,她想着也再悄悄种些别的,先不施用生长剂,任它先长着,等自己需要的时候,再进行催生。 反正种在这深山老林里,被发现的概率也很小,只需要定期过来浇水照看,等待它结出果实了。 裴若岁便又起身,从空间里拿出了其他蔬菜、水果和粮食的种子,分散着种在了不同的地方。 这样即便是出现意外被人发现,外人也只会把它当做是自己长出来的。 做好一切后,裴若岁才想起今天早上她的房门口是没有柴火的,她就又去砍了不少柴火放在空间里带回去。 原先还以为柴火也是王家送来的,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江沐之给她砍来的。 下山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一道身影站在她家院子里,正来来回回地踱步,心情看起来有些焦虑的样子。 裴若岁细细看去,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村里的木匠学徒,杜安俊。 此时,杜安俊也注意到了远处走来的她,连忙小跑着迎了上来,小麦色的脸颊冻得通红,“裴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杜大哥?”裴若岁疑惑地开口:“你怎么在我家这儿?” 杜安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对不起啊裴妹妹,本来说好了昨天要来告诉你农具的事儿,但有个木匠活儿没做好,师傅留我到天黑,我才回来。天黑了,总是不好私自来拜访你的。” 裴若岁这才知晓他的来意,又打量了下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杜大哥等很久了?进屋先喝杯水暖暖身子。” “不不不!”杜安俊疯狂摆手,连连退了两步,好像裴若岁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我未娶,你未嫁,要是待在一个屋檐下让村里人知道了,大家肯定要说闲话的。我不想耽误了裴妹妹你。” 裴若岁一愣,旋即笑说:“倒是我想得不周全了,杜大哥稍等。” “哎,裴妹妹?”杜安俊又喊她,但她却头也不回地进了西边的房间里,搞得杜安俊一头雾水,但事情没说完,他也不好离开,只能耐心等着。 过了没一会儿,裴若岁就端着一杯水走过来了,将杯子递给他,“杜大哥既然是不方便进门,那就在外面喝一杯暖暖。” 手里的杯子热乎乎的,杜安俊小心啜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 他看向裴若岁的双眸亮晶晶的,“谢谢裴妹妹。我师父说,那两套农具可能要等过了年才能打好,年节他要忙着走亲戚,也要短暂休息一下。至于价钱,不贵,你就随便拿些东西给他就行。” 别村的木匠接活儿,虽然不会明码标价,但多少也会有一些暗示,让人心里有数的。 这让随便拿的,应当是头一个了。 裴若岁狐疑地看他一眼,“随便拿些?那杜大哥有什么建议么?” 杜安俊别开了眼睛,不敢与她对视,吞吞吐吐地回答:“可能随便拿些米面或是家里的鸡蛋就行。” “那好,辛苦杜大哥了,我知道了。”裴若岁心中疑惑更甚,但却也知道从杜安俊口中问不出什么。 第70章 江指挥使安排了 杜安俊急匆匆地喝完了一杯水,又将杯子交还到裴若岁手里,耳尖红红,“谢谢裴妹妹的热水,那话我也递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裴若岁点头,“好,杜大哥再见。” “再见。”杜安俊扬起唇角对她笑了下,然后小跑着离开了。 裴若岁弯起手指敲了两下杯壁,被杜安俊这一番操作搞得有些困惑,站着思考了一会儿,没想明白。 索性不去想,转身便要回去。 走近北屋的时候,她也就看到了摆在房门口的那捆柴火,以及一双亮眼的、胭脂红色的手套。 江沐之大约是怕弄脏手套,在柴火和手套中间还垫了一块布,除此之外,冬天风大,为了防着手套飞走,又在手套上面垫了布,用石头压着。 裴若岁忍不住笑,这人真真是……分明可以亲手送给她的,结果非要搞这弯弯绕绕的,好像这样自己就不知道是他了一样。 她抬眼望了望西边的院子,那就配合江指挥使一下,装作不知道。 裴若岁回了房间,仔仔细细地将屋里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扫尘本应该是在腊月二十四就完成的,但那会儿她还没搬出来,后来也一直没找到时间,故而现在才收拾。 彼时,隔壁院子的北屋里。 “指挥使,你急急忙忙地给属下传信,是有什么事情吗?”全夜将县令府的事情安排妥当,刚返回清安酒楼准备睡一觉补眠的时候,就接到了江沐之的飞鸽传书,唤他速来,他自然是不敢耽搁,便又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谁成想,他这么着急地赶来,指挥使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一直盯着窗外隔壁院子里的男人看。 看的时间之久,几乎都让全夜怀疑,他们家指挥使是不是断袖了。 直到,那个少女也进了院子,指挥使的双眸才微微亮起。 少女的模样,是全夜也认识的……现如今清安酒楼名义上的东家。 “嗯,有事。”江沐之开口,将全夜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全夜垂首,“指挥使请吩咐。” 江沐之抿了下唇,缓缓说:“隔壁高家村有个媒婆,叫巧婶……” 他的话还没说完,全夜就猛地抬起头,大惊失色道:“指挥使,你别想不开啊,你还年轻,容貌绝佳,帝京想要嫁给你的姑娘多了去了,虽说他们家里都不乐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啊。你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委屈自己……” 全夜还想继续说,但在江沐之冷冽的目光下,到底是把后面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你去找她,让她给赵二云和高二斌牵个线,只许成功。”江沐之嗓音冷淡,眸色沉沉。 “指挥使,牵线也得讲求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能硬让人家媒婆给牵线啊。”全夜一阵头疼,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家指挥使还有时间去操心别人的婚事。 江沐之眼风扫过他的脸,“你自己看着办,不要露脸,不许被人发现,正月十五前必须解决。” 全夜心里苦,但全夜不说,“属下领命,指挥使还有别的嘱咐吗?” 江指挥使摇了摇头,全夜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一件事,要是类似的事情再多来几个,他还真受不住。 “那属下告辞。”全夜准备开溜,手指刚碰到木门,身后就又响起了一个声音,“等等。” 全夜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属下在。” “我记着镇上有个私塾,对?”江沐之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茶叶是前几天裴若岁分给他的,算不上什么好茶,可他却觉得味道正正好。 全夜:“是,有个青山私塾。” “那儿应当有个叫王荣的,天资愚钝,也读不出来什么了。”江沐之顿了顿,“而且道德败坏,让私塾劝退他。” 全夜啊了一声,有些为难起来,“指挥使,这不好,私塾都是只要交上银子就能读的。” 青年的指尖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地开口:“那就让私塾的其他弟子对他不满,他们大概不会愿意和一个欺负弱小的男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读书。” 全夜心中一惊,便又听见江沐之说:“私塾不会为了赚他一个人的银子,而放弃其他人的银子。” “可属下不曾知道……那人有什么欺负弱小的事情,又该怎么做呢?”全夜倒是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去哪儿打听这事儿来,还是说干脆硬编一个呢? 不过全夜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家指挥使行事素来磊落。 江沐之脸色沉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也郁结了些许冷意,随后,他才简短地总结了一下王荣所做的事情和所说的话。 说完,他评价说:“让他退了私塾,不算冤枉他,还替他们家省了银钱,全夜你说是不是很好?” 全夜咽了口唾沫,“是很好,指挥使慈悲仁善,简直是对他太好了。” “去安排。”江沐之收回了目光。 “属下领命。”全夜这次离开倒是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但指挥使交给他的事情,也让他愁眉不展。 接下来的几天,裴若岁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每天就是上山看看她种的葡萄和其他作物,然后又在院子里种了些别的蔬菜水果,用生长剂催化后进行收获。 余下的时间,她做了些缝荷包的收尾工作,缠上了流苏,倒也算能看得过去了。 等到大年三十儿这天,她的空间里又比之前要更满当了,塞了一堆她最近种出来的蔬菜水果。 裴若岁今儿个换上了那件大红的棉袄,对着水面照了照,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的面黄肌瘦了,肤色变白了一些,两颊也长了点肉,变得圆润了。 她进了厨房,早饭她打算烙薄饼,摊上个鸡蛋,将生菜和煎五花肉卷在一起吃,有点类似于未来时代的鸡蛋灌饼。 先是要把面和好醒好,再用油、盐和面粉调成稀油酥,再用沸水烫面,将和好的面与烫面混合一起,分成几小团,然后把稀油酥抹在上面,再次醒发一会儿,擀成饼。 第71章 贴门神像和春联 裴若岁将擀好的薄饼放进了锅里,打了枚鸡蛋,很快便煎到两面金黄,取出来放在盘子里。 五花肉被她切得薄薄的,搁在锅里煎,非要煎到两面发焦,里面的肥油全都被炸出来才好吃,也不腻。 生菜是早先便洗好了的,她先把生菜放在薄饼上,再铺上几块焦黄的五花肉,最后卷在一起,简陋版的鸡蛋灌饼就算是做好了。 接下来是去喊江沐之过来一起吃早饭,等会儿裴若岁打算和他一起去王平家拜访。 其实拜年的时间一般是初一到初五的,但王平一家子肯定也是要出门走亲戚的,所以裴若岁便想着早些去,赶在三十儿过去,也不算是拜早年了。 “江大哥,我烙了饼子,过来一起吃,吃完歇会儿咱们再去平伯家。”裴若岁敲了江沐之的房门,喊他说。 “来了。”江沐之放下手里的笔,盯着桌上的宣纸看了两秒,才将其卷起收在了柜子里,然后才出门。 门一拉开,少女璀璨的笑脸便倏地闯入了眼帘。 大红色衣裳衬得她肤色很白,乌黑的长发束成了垂鬟分肖髻,发尾垂落在肩上,温婉明媚。 “江大哥,过年好啊。”小姑娘对着自己拱手一拜。 江沐之的唇角忍不住弯了下,“过年好,岁岁。” 他跟着裴若岁去了隔壁院子,也就看到了她所说的饼子,这种饼子与平时所见的烙饼或是葱油饼都大不相同,是卷起来吃的。 “江大哥觉得口感如何?”裴若岁问他。 江沐之咬了一口,薄饼还是温的,有些软,但又十分酥脆,鸡蛋、生菜与五花肉的味道十分相合,浑然一体。 “很好吃,你从哪儿学来的?”他仔细想了下,并不记得岁岁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且,岁岁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裴若岁一口饼险些卡在嗓子眼里,她原以为,江沐之一点也不好奇,更不会过问这些事情的。 于是便只能现想说辞。 “咱们的春饼不就是裹着菜吃的么?我只是往里面加了点料而已。”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得头头是道。 江沐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吃过饭后,裴若岁从柜子里翻出来了两对门神像和两副春联,招呼江沐之一起来把它们贴在门上。 古代都是要贴门神像的,能够驱邪避鬼、卫家宅、保平安。按照传统习俗,每到年节,每家每户都是要早早起来贴门神像和春联的。 这个时候没有胶水,鱼皮胶和猪皮胶通常是用来做木匠活儿的,家里贴门神像和对联,要调浆糊。 “我去调浆糊,等会儿好贴。”裴若岁对江沐之说。 江沐之点头:“那我洗碗。” 两人都进了厨房,江沐之在边上洗碗,而裴若岁则取出了一勺面粉,加了水,在碗里不停地搅拌,直至成为糊状。 再就是烧水,把水烧开后,将面糊糊倒进去,继续搅拌,确保面糊不会沉底,尽量保持均匀。 一直要熬到锅里的面糊沸腾,冒出泡泡来,才能关火,等它变凉一点,就可以直接使用了。 裴若岁端着一碗浆糊,又取了块小木片洗净,沾了浆糊,抹在门神像的背面,四周都要抹上一道,这样才能贴的牢。 把背面糊好浆糊的门神像递给江沐之后,她便小跑着到院子中间,帮江沐之看高低。 “左边高一点,多了多了,再低一点……”这个时候,裴若岁倒更像是个指挥使,“正了,就这样贴!” “好。”江沐之一边应声,一边仔细地将门神像贴上。 两人搭配着干活儿,没花费多久就将裴若岁家里的门神像和春联贴好了。 裴若岁还要去江沐之家里贴,他却拒绝说:“我那儿就不用了,没有贴这些的习惯。” 前世,江沐之是从不过年节的,也感受不到年节那种热闹的氛围。他的过去,大多是在练武和为皇帝卖命中度过的。 “贴了门神,它就会保护你的。有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奇效,江大哥不信?”少女搅和着手里的浆糊,扬眉看他,似乎他要是再拒绝的话,就会把浆糊糊到他脸上了一样。 江沐之愣神了两秒,想起少女与他成亲后的第一个年节,那时她细声细气地说:“年节就要贴门神和春联的,祈愿来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好。”他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们便到隔壁院子贴门神像和春联。依旧是一样的流程,很快就也贴好了。 裴若岁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又取出了之前在镇上买给王家人的礼物,有送给王平、李英子和王良的布匹,送给王艳艳的耳珰,以及送给小顺儿的糖糕蜜饯。 布匹分量不轻,但她也是拿得动的。只是要维持着所谓的病弱人设,所以这活儿还是得有江沐之来干。 裴若岁打算是让村里人逐渐发现自己身体变好的,这样也能解释说是吃得好穿得好了,身体自然也就养好了。 一切准备好后,她和江沐之就出发前往王平家。 路上路过村里其他人家的时候,他们也在忙着扫院子,贴春联,喜庆热闹极了,颇具年味儿。 裴若岁的心情也受到了些许感染,眉眼不由得弯了起来,说:“良田村是个好地方。” 江沐之偏头看她,少女眼眉间的轻松与笑意不似作假,“嗯,你说得对。” 有她在的地方,自然是好地方。 抵达王平家的时候,他们家门上刚贴好春联和门神像,王良、王艳艳和小顺儿三个人还在院子里,整准时收拾东西回屋子里去。 “良子哥,艳艳姐,小顺儿弟弟,过年好啊。”裴若岁拎着小首饰匣子和纸包上前招呼说。 “裴裴!”王艳艳瞧见她眼睛一亮,最先冲过来跟她抱了一个满怀,“过年好!” 小顺儿紧随其后,也仰头看她,“裴姐姐,过年好。” 王良把浆糊什么的收起来,也对她祝福了一句:“裴妹妹,过年好。” 见面先说过年好,这是他们这儿过年节的习俗。 第72章 去王平家拜年 “裴裴,你瞧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王艳艳才注意到裴若岁和江沐之手里的东西。 裴若岁抿着唇笑,“拜年哪有不拿东西的?这是应当的,平伯李婶儿也没少照顾我。” 王良打断了他们的寒暄,“艳艳,快别聊了,外头冷,先让裴妹妹和小江兄弟进屋去,暖暖身子。” “哎,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说话了。”王艳艳挽住她的胳膊,半带着她往北屋里走,“我爹我娘都可想你了,恨不得让你天天在眼面前晃悠呢。” 王艳艳带着裴若岁在前面走,王良和小顺儿陪在江沐之边上走,这是待客之道,决不能怠慢了谁的。 纵然江指挥使自带强大气场,让人不敢靠近,但礼数也是不能失了的。 进了北屋的门,裴若岁便见到了正在整理桌面的王平,忙叫他:“平伯,我来给您拜年啦。” 说着,她和江沐之一起把东西放在了边上,才坐下。王良还有事儿要忙,就转身出去了,只有王艳艳和小顺儿在一旁陪着。 王平乐呵呵地招呼她:“裴丫头,小江,快过来坐。你也不富裕,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 “过年了,平伯你们也该做身新衣裳,这布料也说不上多好,没多少钱的。”裴若岁客客气气地回答。 她早先便知道王平他们要推辞的,于是并没有买价钱特别昂贵、品质特别好的布料,而是选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几匹布,比他们现在身上穿着的要舒服,又不会让王平他们觉得受之有愧。 她顿了顿,又说起送给王艳艳的首饰和送给小顺儿的吃食,“艳艳姐及笄了,日后不免要谈婚论嫁的,有些首饰撑撑场面更好看的。至于小顺儿的吃食,价钱都便宜得很,再说了,小顺儿以后是要跟着我在酒楼做事的,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一套话下来,说得让王平是没法儿拒绝了。 王平便笑:“裴丫头你这张小嘴真是会说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呢?” “许是我藏得太深了。”裴若岁顺着他的话茬儿接道。 “今儿个是三十儿,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王平的声音停住,似是在斟酌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平伯想厚着脸皮当回你的家里人,晚上和小江一起过来平伯家吃年夜饭?” 王平自然是好心的。这良田村里,能算得上是裴若岁亲戚的,也就钱翠花一家。可钱翠花一家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裴若岁一个人住,他实在不忍心看这么个好日子,裴若岁却自己度过。 裴若岁抿着唇角,不太想答应。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要是待在王家,王荣免不了又要整出幺蛾子,把好好的年节折腾得一塌糊涂。 更何况,她也不喜欢王荣,只是顾忌着王平,才一直有所留手罢了。 江沐之看出她的犹豫,难得主动开口说话,随着裴若岁,也唤平伯:“平伯,过年还是开心一点好。” 他没把话说全,给王平留了面子,但言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裴若岁不好说的话,可以由他来说。 王平重重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二儿子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他,他们家和裴丫头的关系怎会处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也好,裴丫头和小江你们俩凑一起过年,也是可以的。只是莫要让旁人看了去,要被说闲话的。” “平伯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我把江大哥当哥哥看,他把我当成妹妹看,没有什么闲话可传的。”裴若岁习惯性地搬出这套说辞。 王平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儿,没说什么,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裴姐姐,你买了什么吃食,我可以现在尝尝么?”小顺儿早就巴巴地望着油纸包好久了,馋得很。 其实照理说,旁人来拜年,东西都是要放着,等客人走了后,再拆开来仔细查看的,只是礼数。 但裴若岁和小顺儿关系亲近,并不在意这些,“小顺儿要是想吃,就拆开吃,千万记着要和平伯李婶儿他们分着吃,嗯?” “小顺儿记得的!”得了裴若岁的准许,小顺儿开心地扑向了油纸包,小手麻利地拆开,油纸包里的糖糕蜜饯也露了出来。 他忍不住叫唤起来:“爹,大姐,是糖糕和蜜饯!”小顺儿拿了一块,先递给裴若岁,“裴姐姐,你该先尝尝。” 这是裴若岁买来送给他的,从情理上来说,他应当先给裴若岁尝的。 “裴姐姐不吃,裴姐姐家里还有呢。”裴若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小顺儿去给平伯吃。” 小顺儿便将糖糕分给王平和王艳艳,没给江沐之,他觉着,裴姐姐家有,就相当于江大哥家里有。 王平家里这边是吃着糖糕,含着蜜饯,一片热闹和谐的模样,钱翠花家里却是被厚重的愁云所笼罩,谁也高兴不起来。 自打那天过后,这家里俨然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以赵虎子和赵大云为首的倒戈派,另外一边是以钱翠花和钱二云为首的被驱逐派。 两边是谁看谁都不顺眼,就差连饭都各自做各自的了。即便是过年节,他们也没了心思。 此时,他们面对着上门的巧婶,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钱翠花看都没看她一眼:“大年三十儿,你来我家做什么?” “哎哟,翠花啊,你瞧你这话说的,我一个媒婆,上你们家来,还能有别的事儿?”巧婶亲亲热热地挨着钱翠花坐下,也不见外。 赵大云和赵二云在厢房待着,这会儿在北屋的就只有钱翠花和赵虎子。 “那巧大姐你就直说了。”钱翠花平时和巧婶并没有什么交集,短时间内她也压根没想给两个闺女说亲,毕竟,他们还想凭借着裴家给的银钱,搬到镇上,甚至是县里去住,等那会儿再让闺女嫁人,一准能嫁个有钱人家。 巧婶哎了一声,挥了下手里的帕子,掩唇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第73章 收到压岁钱 “我是来替你们家二闺女说亲的。”巧婶说明了来意。 钱翠花一愣,有些糊涂,“巧大姐,二云年纪还小,这要说亲,也应当是先给大云说才对。” 巧婶摆了下手,笑说:“什么年不年纪的,我这回来啊,就得是给你家二云说亲。至于大云呢,咱们来日方长,你说是不是?” 钱翠花仔细一琢磨,她和二云都要被赶出良田村了,这来说亲的,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二云嫁出去,也能带着她,至少,她们就不用发愁会没地方住,没饭吃,没衣穿了。 至于裴家那边,她也可以继续传着信儿,钱纯华总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的,毕竟那所谓的裴家夫人,最是记恨裴若岁了。 “是是是,巧大姐你说的是。”钱翠花忍不住笑开了,“不过不知道,巧大姐是替哪家来说亲的啊?” 说到这儿,巧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这人说起来你也认识,就住我们高家村,叫高二斌。” “高二斌?”钱翠花的嗓音顿时拔高,几乎捅破了屋顶,“你把我家二云要介绍给高二斌那个泼皮无赖混混?你这是要害我家二云啊,你怀的什么心思!” 巧婶心说:她也不想来牵这个招人恨的红线啊,但挨不住那人着实凶残,都拿了刀啊剑啊的来威胁她。 她忙拉住钱翠花的手,“翠花啊,你别气啊。你好好想想,有了二斌子,你好歹有地方住不是?要真被赶出良田村,你们这一辈子就都完了啊。二斌子父母早亡,唯一的哥哥前两年上山十足摔死了,那么大个院子,就你们三个人住,这还不够自在么?” 钱翠花的表情似有松动,巧婶忙又下了一剂猛药:“更别说,我们村村长高大福是高二斌的大伯了,对二斌子那是多有照顾,到时候你们还怕有人欺负你们么?” “巧大姐说得对。”钱翠花叹了口气,“只是我们家二云素来是个眼光高的,怕是不乐意的。” 巧婶拍了拍钱翠花的手背,一副好姐妹的模样,“怕什么呢?这世上都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翠花你要是答应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哎,行,那我就替二云应下了。不过这彩礼……”钱翠花忍不住问。 巧婶眼珠子一转,“自然是少不了你的,高大福肯定要多多照顾的。” 钱翠花到底是答应了下来,“成。” 而此时东厢房里的赵二云,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 裴若岁在王家寒暄了个把时辰,便起身打算告辞,大年三十,她总不好在别人家待太久的。 “哎,裴丫头,你等等。”王平喊住了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红绳串着的铜钱,放到裴若岁手里,“照理说这压岁钱是得等年夜饭过后再给的,但你晚上不过来,就先给了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压岁钱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铜钱的数量也不多,只有六枚,裴若岁自然不会拒绝,笑着接了过来,“谢谢平伯。” 王平又将另外一串铜钱递向江沐之,“小江,这是你的。” 江沐之有一瞬间的晃神,在裴若岁眼神的示意下,才接了过来,也感谢说:“谢谢平伯。” 两人又齐齐同王平道别,才出了门。 “这是江大哥第一次收到压岁钱?”裴若岁歪头看他。 在她的印象里,所有与欢喜快乐有关的事情,都与江沐之无关。因为江沐之的父亲忠武将军战死沙场,母亲也长期被软禁在帝京郊外的寺庙。 他的生活中,除了打打杀杀和为皇帝效命之外,几乎再无其他,没有丝毫的色彩。 江沐之轻轻颔首,“是。” “江大哥感觉怎么样?”少女微微前倾着身子,靠近了他,发尾在胸前晃荡着。 青年似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还不错,是以前没有过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岁岁带给他的。 “晚上的饺子,江大哥想吃什么馅儿的?”北方的年夜饭是要吃饺子的。 江沐之摇了下头,“我不挑,都可以的。” “那就猪肉白菜馅儿。”裴若岁敲定了主意,之前种的大白菜还有好几棵没吃,猪肉也还有一些,只不过是得自己上手剁成馅儿的。 她瞄了眼江沐之,忍不住抿着唇角笑,“江大哥,我请你吃饺子,你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 “是想吃甜饼了吗?”江沐之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裴若岁哑然,在江沐之的心里,自己是不是只有“喜甜”这么一个嗜好。“不是,只是想让你帮忙剁一下猪肉馅儿。” 让一双用剑的手,拿刀剁肉馅,属实是有点暴殄天物。 “好。”江沐之爽快应下。 他们回到家后,裴若岁便将猪肉拿了出来,放在案板上,又把刀递给江沐之。 早上的时候,她就提前把猪肉放进了冷水里,现在已经冻得不那么瓷实了,完全可以上手开剁。“辛苦江大哥了。” 江沐之摇摇头,接过菜刀开始剁肉馅。 裴若岁则在边上把大白菜上个别的烂叶子择出来,然后再进行清洗。 家里只有一个案板和一把菜刀,她只能等江沐之剁完肉馅后,自己再来剁大白菜。 厨具确实有点少了,等回头上镇上的时候,还是应该再置办一点。 江沐之动作麻利得很,剁出来的肉馅也又细又碎,剁完后,他简单洗了下菜刀和案板,“岁岁,白菜也我来。” 裴若岁没拒绝,将大白菜放在案板上,江沐之依旧很快剁好。 后续的拌馅儿是裴若岁负责的,她打发了江沐之去北屋坐着,自己从空间里取了些五香粉撒上,再加上盐和酱油什么的,闻着香气十足。 拌好后,是得让它入入味儿的。而且现在时间还早,也不急着包饺子。 裴若岁还有件事情要做。 她回了北屋,江沐之正安静坐在椅子上,他性子冷,喜静,即便是一个人孤身坐着,也不觉得孤独。 裴若岁悄悄走到炕边上,从枕头下面取出了缝好的荷包。 第74章 赠你荷包,收获葡萄 裴若岁将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江沐之身边,“江大哥,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的过年礼物。” 不过,荷包其实算不上过年礼物,而是之前答应江沐之的谢礼。 她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想吊起江沐之的好奇心。她不想总是看见江沐之与世隔绝的模样,她希望江沐之的眼中也能染上色彩,同世人一样。 “是什么?”其实江沐之的余光刚才已经看见了那个荷包,但依旧配合裴若岁的演出,装作不知。 裴若岁笑弯了眼眉,将手从身后伸出来,“喏,答应江大哥你的荷包。” 荷包是月白色的,像夜晚高高悬挂天际的一轮皓月,素雅好看。流苏也是相同颜色的。 针脚缝的并不细密,瞧着都让人忍不住担忧,它会不会戴着戴着就粉身碎骨了。 除此之外,荷包上还绣了个歪歪扭扭的“江”字,不难看出,小姑娘已经是用尽全力了,奈何绣工实在是不过关。 “谢谢岁岁。”江沐之顺手将荷包系在了腰间,又低头瞅了眼,觉着得空他还是得再缝上两针,不然散架了就得不偿失了。 岁岁送给他的,要一直留着才行。 临近傍晚的时候,裴若岁和江沐之才开始包饺子,江沐之负责擀皮,裴若岁负责包。 江沐之掌心按在擀面棍上,修长的手指捏住面皮的边缘,灵活地转动,很快,又圆又好看的饺子皮便擀好了。 裴若岁接过来,盛上满满一勺子馅儿,搁在皮上,将饺子皮对折,从右边开始,将饺子皮合拢,向内推捏出褶皱,并把其和另一边的饺子皮捏紧,最后再进行收尾,一个半月形的饺子便包好了。 两人便分工合作,没多久就包好了两人份的饺子,饺子被放在高粱杆制成的盖垫上,搁在了厨房里。 裴若岁不是太重视习俗的人,有些拜神祭祖的习俗便被她省去了,更何况,她人在良田村,并没有什么祖宗可以祭拜。 没有需要一起做的事情,他们便各忙各的,天色渐暗,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他们就一起煮了饺子吃。 守岁照理说是需要在每间屋子里都点上一盏油灯的,但东厢房和西厢房没人住,家里也没更多的油灯,索性便只在北屋点一盏。 江沐之没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陪裴若岁一起守岁。 以前的时候,他们能一起守岁的时间并不多,江沐之总是在忙的,不是外出替皇帝办事,就是在书房处理公文。 这样静谧安宁的时光,是奢求不来的。要没有重生这个契机……还真是很难想象他们会在良田村相对而坐,一同守岁。 裴若岁沏了茶在茶壶里,抬手斟了两杯,一杯推到江沐之面前,“江大哥,喝茶。” 江沐之接过,轻啜一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生硬地找了个话题,“岁岁,赵二云和高二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二云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裴若岁看得明明白白,“我倒巴不得她赶紧来找事儿,将把柄送进我手里,事不过三,平伯不能一直护着她。” 少女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与犹豫,俨然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模样。 江沐之弯着唇角笑了下,低声喃喃道:“这样就很好。” …… 三十儿过后,裴若岁倒也不需要去串门拜年,便索性忙活自己山上的那些葡萄和作物。 有了生长剂的催化,大年初五的时候,葡萄就已经结果了,紫里透红,圆咕隆咚的,个子也很大。 裴若岁摘了一颗,拿水洗过后,轻轻咬了口细细品尝,微甜之中带着些许酸味,长得很好。 确认品质没有问题后,她便拿了空间里专用的剪树剪子出来,一串串地剪下来。 她今儿个没带箩筐,葡萄要是叠放在一起,很容易就会压坏,影响葡萄的口感,尽管用来酿酒的葡萄也是要进行砸碎压榨的,但裴若岁还是打算精益求精。 于是,她便将剪下来的葡萄平铺放在空间里,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把葡萄全都收好。 但剩下的葡萄秧却让裴若岁犯了难,留在原地,要是被人发现,免不了要胡乱联想,脑洞大开的,说不定还会猜到她自己身上。 若是剪了,又实在浪费。 不过,空间里既然是能放活物的,那葡萄秧放进空间里应当也是能够保鲜的? 裴若岁想了下,将几枝发了芽的枝条剪下来放进空间,准备过两天再看看枝条的情况。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未来时代看过的种田小说中,空间都是有灵泉有土壤的,可以直接在空间里面种东西。 眼下她的空间里虽然没有这个条件,但她未尝不能创造条件试一试,说不定也是可以生长的。 裴若岁从空间里翻了个花盆出来,铲了半盆地上的土壤,又将发芽的枝条扦插进去,浇了点寻常普通的水进去,再将整个花盆挪放进空间。 不知道空间里的枝条能不能长起来,所以深山里种下的葡萄秧还是先留着。 这回原材料倒是齐了,但酒桶她空间里却是没有的,只能等去镇上的时候,到清安酒楼去整几个用了。 年节这几天,葛大叔家的牛车是不去镇上的。她要是想搭车过去,就得等到初十开集。 那就要足足耽搁五天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裴若岁是懂这个道理的,还是尽早把事情安排妥当的好,这样葡萄酒也能有更多时间进行推广。 回了家,裴若岁简单收拾了下就准备出门,今天去镇上,她没打算喊上江沐之。 自己有需要忙的事情,江指挥使自然也有他的生活和任务。他们不能事事都黏在一起来办,就像未来时代所说的“连体婴儿”一样。 多少显得有点腻歪。而且在现如今的阶段,他们彼此都未坦明、也不打算坦明自己的“秘密”,保持恰当的距离最好不过。 再说了,江沐之总得回到帝京去的。 自己要是习惯了依赖他,显然是不利于她未来计划的展开与实施的。 第75章 商人卑贱,你是在祸害我们家 裴若岁照直了就往王平家走去,今天虽然不带江沐之去,但她打算把小顺儿带上。 自己去拿酒桶酿酒的时候,小顺儿可以跟着掌柜董禄先在酒楼里转一转,了解一下做生意最基本的知识。 而且,小顺儿现在认识的字不多,也是要再学学才行的。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王家院子里,向右一拐,到了东厢房门口,先弯着手指轻敲了两下门,她才喊:“小顺儿弟弟,在家吗?” “裴姐姐,我在——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屋里的小顺儿听出了她的声音,很快回应了她。 不多久,小顺儿就连跑带颠地开门跑出来了,望着她的双眼亮晶晶的,语气欢欣雀跃,“裴姐姐,你今天是来找我玩的吗?” 小顺儿果真还是个孩子,三句两句离不开玩。 裴若岁忍不住抿着唇笑,指尖点在他的脑门上,“不是哦,小顺儿怎么满脑子都想着玩?” 小顺儿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脑袋,“那裴姐姐找我有什么事情呀?” “今天带你去镇上酒楼。”裴若岁这才道出自己的来意。 “真的吗?”小顺儿一跃老高,接连追问道:“我终于可以去学做生意了吗?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走?现在吗?我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 “不需要,我们去找葛大叔借了马车就可以出发。”裴若岁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顺儿可要好好表现噢。” 小顺儿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裴姐姐你放心,我一准做到最好,绝对不会让裴姐姐失望的!” 裴若岁笑了下,正要夸赞他,小顺儿身后却爆发出了一声怒吼:“小顺儿,你要干嘛去?!” 小顺儿闻声回头,就看见了凶神恶煞的王荣,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躲到了裴若岁的身后。 然后轻声唤了一句:“二、二哥,你怎么出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王荣冷哼一声,嘲讽说:“我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你竟然要背着我去学做生意,你这是要把二哥我的前程全都毁掉啊。” 小顺儿的脸色顿时白了,双唇嚅动了几下,半晌没说出话。 他自然知晓,商人家庭,是不允许入朝为官的,不然当时裴若岁也不会让他仔细考虑,询问他爹了。 裴若岁见此,抬眼看向了王荣,替小顺儿说话:“小顺儿他现在只是去做去学做生意,而并非真正的商人,又如何影响得到你?更何况,即便是他不做商人,你恐怕也考取不到功名?” 王荣被戳中了痛处,一时哑口无言。他固然是考不上的,但也不想自己失去这唯一的机会。他不想一生碌碌无为,窝在这良田村里做个只会种田的庄稼汉! 更何况,凡事总有万一,说不定他运气好就考中了呢?他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 王荣瞧了一眼裴若岁,顿时阴阳怪气起来:“不就是我把你赶出了我们王家吗?你就要拐带我的弟弟,还来祸害我家里人,甚至要断了我的仕途。你心肠真是恶毒!” 闻言,裴若岁忍不住笑出了声:“王荣,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有必要花这么多心思来对付你?” 王荣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被藐视,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似的,顿时火冒三丈:“你明知道士农工商的社会阶层,商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最是卑贱!这还不是祸害小顺,祸害我们家里人吗?” 裴若岁懒得同他辩解,她还得去忙活自己的正事。她索性牵住了小顺的手,要带着他往出走。 王荣急了,忙冲出去挡在了裴若岁的面前,拿手指着她骂:“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爹救了你,你反倒要恩将仇报!你这样的人就活该被家里人抛弃,活该被扔到我们良田村里来受罪。” 裴若岁面色沉了下来,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你再说一遍。” 王蓉丝毫不惧,在他眼里裴若岁就是纸糊的老虎,对他没有半点的威胁。眼下敢这么跟他叫板,也不过是仗着他爹护着她而已。 王荣没有犹豫,果断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就是活该被抛弃,你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就应该趁早去死。” 裴若岁气笑了,松开了拉着小顺儿的手,猛地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王荣的脸上。王荣躲闪不及,实打实的挨了这一下。 王荣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大声喊道:“你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打我?” 小顺儿想要去劝他,试探着伸手拉了下王荣的衣角说:“二哥。你别气了。裴姐姐没有恶意的。只是我想学做生意,挣到更多的银子,才拜托她带我去学的。” 王荣显然已经急红了眼,手上一个用力,重重地甩开了小顺儿。小顺儿身子瘦弱,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 王荣也不管他,反倒继续骂:“你还有脸替她求情,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豆大的泪珠瞬间从小顺儿眼角滑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疼爱她的二哥竟然会如此对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看见王荣的这番举动,裴若岁的脸色更冷了,“再怎么着,小顺也比某些只知道坐吃山空,让爹娘花银两的狗东西好。” 王荣:“你说谁呢?” 裴若岁嗤笑:“谁应就是说谁呗。”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小顺儿顿时有些心慌了,可现下这会儿爹娘、大哥和大姐都不在家,他该怎么办才能让裴姐姐和二哥不继续吵架呢? “二哥,你冷静一点,我去做生意也是爹同意了的。”小顺儿绞尽脑汁,想着大改只有把他爹搬出来才最有用了。 王荣顿时站在原地不动弹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小顺儿,问:“你说什么?爹同意你经商了?” 小顺儿以为事情有转机了,忙不迭地点点头说:“对啊,是爹同意了的,不然我怎么可能让裴姐姐带我去学习经商呢?” 王荣脸色惨白,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裴若岁那般有恃无恐是为什么了。原来……原来他爹早就把他给放弃了。 第76章 带小顺儿去酒楼 王荣双眸赤红,紧紧地盯着裴若岁,在他心里,就是裴若岁蛊惑他爹娘和小顺儿。如果没有裴若岁,他们家里还会像从前一样,爹娘始终最是宠爱他,小顺儿艳艳也最是仰慕他。 这一切,都是裴若岁毁掉的。“你记住,你欠我们家的,我早晚会讨回来的。” 裴若岁忍不住轻笑一声,压根没把王荣放在眼里,“那我等着你。” 说罢,她便转身扶起了小顺说:“小顺儿弟弟,我们走!” 小顺儿半抱住了裴若岁的胳膊,眼睛轻眨了几下,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他回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王荣,又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可直到他走出院子,到底也是没张这个口。 他对自己这个二哥,失望透顶。 裴若岁和小顺儿出了院子,径直便去了葛大叔家借牛车,葛大叔一听说他们要上镇上,二话没说就把牛车借给他们了,还问他们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赶牛车。 裴若岁脑子宕机了一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不太会驾牛车的,于是便又问小顺儿,小顺儿也摇了摇头。 他们正犯了愁,葛大叔却把葛庆叫出来了,让葛庆陪他们一起上镇上。 “辛苦阿庆哥你了,还要陪我们跑一趟镇上。”裴若岁有些不太好意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葛庆驾牛车的动作方法,打定主意是要学会的。 葛庆坐在前面,爽朗地笑出声:“这有什么的?反正这两天家里已经串完门了,我也没什么要忙的。”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实际上他也可以利用空余时间去打猎砍柴,再卖掉,多少也是能补贴家用的。 裴若岁明白这个道理,人与人之间,都是有来有往的,她前阵子借了牛车后,送了点心给葛大叔,葛大叔自然也就会再愿意把牛车借给他。 “总之还是谢谢阿庆哥。”她又谢了一句。 气氛静谧下来,小顺儿也终于憋不住心里的话了,轻拉了下裴若岁的衣袖,小声喊她:“裴姐姐。” 裴若岁偏头去看他,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二哥的事情……我代他向你道歉。”他紧抿着唇角,浑身散发出压抑的气息,“裴姐姐,会讨厌我们吗?” 七岁的小顺儿已经很懂事了,他知道二哥王荣说的话,那是句句都戳在裴若岁的心窝子上。 他心疼裴姐姐,可王荣是他血缘上的二哥,怎么也改变不了的。要是他真能把生意做大,一准就能保护裴姐姐了,到时候二哥肯定也管不了他了。 裴若岁愣了两秒,伸手捏了捏小顺儿的脸颊,“小顺儿别担心,你二哥做什么,那都是他的事情,和小顺儿无关。” 王荣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他做的事情,都应该由他自己来负责。 裴若岁不会因为王荣的事情,而对其他的王家人有什么想法或是意见。 “谢谢裴姐姐!我一定成为咱们良田村最棒的商人,挣好多好多钱,来给裴姐姐买好多好多东西!”小顺儿顿时又开心起来,把之前的烦恼忘记了。 裴若岁笑着应答:“好,那裴姐姐就等着小顺儿咯?” 小顺儿用力地点点头:“嗯!” 半个时辰后,葛庆把裴若岁和小顺儿送到了清安酒楼门口,和裴若岁约定好了下午酉时来接他们后,便回去良田村了。 裴若岁领着小顺儿进了清安酒楼,掌柜的董禄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算盘,有几个伙计坐在长凳上半靠着桌子眯着,整个酒楼都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气。 小顺儿瞪大了眼睛,“裴姐姐,这酒楼这么大呢?” 清安酒楼历史悠远,当时做大做强之后,便将旁边的铺子都买了下来,在原址上进行重建翻修,扩大了面积。 但光面积大没有用,没落了的清安酒楼,一天也不见得有几个客人上门,再大的大堂,再多的雅间,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小顺儿,咱们经营生意可不单单是看铺子大小的。”裴若岁摸了摸他的脑袋,解释了一句。 小顺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董禄这才走上前搭话:“东家,你今儿个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给董禄你找了个徒弟。”裴若岁轻推了下小顺儿,让他站了出来,“他脑袋很聪明,你瞧瞧看,教他算账和做生意怎么样?” 董禄脸上的表情一时没绷住,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龟裂,指挥使可没说,他还要负责教小孩子啊? “这……”他迟疑着,又赔笑说:“东家,这倒不是我不愿意教这孩子,实在是小人没有这个能力,怕耽误了他啊。你瞧我把清安酒楼都搞成什么样子了?是我毁了清安酒楼啊!” 说到末尾,他的声音里满含遗憾,听了就让人不由得心疼。 小顺儿攥紧了自己的衣角,上前半步,昂头看他,“掌柜伯伯,你不要伤心,有裴姐姐在,咱们酒楼一定会变好的。” 董禄愣神了几秒,有点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只说:“谢谢小顺儿,伯伯知道了。” 裴若岁半倚着柜台,顺手抄起账本来扫了两眼,笑说:“掌柜的要是不乐意教,也好办。” “东家这是何意?”董禄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他真怕从裴若岁嘴里说出个什么“换一个掌柜就行了”的话。 那样的话,指挥使肯定要怪罪他办事不力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若岁看,想要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读出她此时心里的想法。 终于,在董禄的纠结与煎熬之中,裴若岁总算开了口:“你教不了的,我回村之后就问问江大哥去,他之前好歹也是在县上做过工的,应当知道一些的。” 董禄顿时哽住,如果不是知道指挥使不可能自爆身份的话,他几乎要以为,他们这名义上的东家,是特地拿着指挥使来给他施压,让他不得不妥协。 他刚要开口,身侧一阵风刮过,全夜扣住了他的手腕,对着他连连摇头,“那就不必要了,掌柜虽然水平不高,但给这小孩儿带进门还是没问题的。” 第77章 酿制葡萄酒 董禄虽然不知道全夜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常年跟在指挥使身边,肯定对指挥使颇有了解,是不会害自己的。 于是,他忙也说:“对对对,东家,我也就能做到个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自然是乐意带他的。” 裴若岁弯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柜台,神情有几分漫不经心,“说的也有道理,那小顺儿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示意小顺儿到董禄身边去,小顺儿乖乖地站在董禄边上,无师自通地喊了句:“师父。” 董禄顿时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肌肉崩得紧紧的,好半晌才应声:“哎!” “对了,掌柜的,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裴若岁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小顺儿认识的字不多,还得辛苦你一下,多带带他。” 董禄:“……” 果然,这差事不是这么好搞的。 他欲言又止,到底是把话咽了回去,没吭声,领着小顺儿就去了柜台后面,开始教他初步的知识了。 安排好了小顺儿,裴若岁也得上手做她自己的事情了。 裴若岁偏头看向了全夜,“小全,咱们酒楼应当有酿酒桶的?还有没有空的,带我去瞅瞅。” 突然被喊的全夜啊了一声,才回答说:“有的有的,都在后院,东家你随我来。” 说着,他便领头走在了前面,引着裴若岁向后院走去。 裴若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盯着全夜的背影瞅了几秒,忽地发问:“那个庆福酒楼伙计的事儿,解决了么?” 全夜暗自撇了撇嘴,朗声回答:“东家放心,自然是解决了的。那县令收了咱们一只大虫,哪好意思不办事呢?” 然而事实情况是,那县令根本就是糊弄人的,表面上应承得十分到位,转头假意训斥杖责了几下,就把人给放了。 亏得是他一直盯着,才没让那小子给逃脱了。 “这样吗?”裴若岁轻笑了下,“可我怎么听说,前阵子昌宁县县令府起了一场大火,县令大人尸骨无存呢?” 昌宁县县令被杀已经是年前的事儿了,口耳相传,现在清安镇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也都知道了。 裴若岁也是一样的。 拿这件事出来问,一来是想问问庆福酒楼伙计的后续,二来么,是想试探试探全夜,看看前不久江沐之出去那一趟,是不是在办这件事。 全夜背部肌肉猛地绷紧了下,又松开,言语间透着满满的遗憾,“是吗?那有点可惜了,本来还想靠着大虫,让他多庇护庇护咱们清安酒楼呢。不过庆福酒楼伙计那事儿,东家你尽管放心,我是亲眼看着那县衙门的人教训他的。他保准不敢再惹咱们酒楼了。” “行,我知道了。”裴若岁点点头,心里也有数了,江沐之那天不在良田村,大抵便是去处理昌宁县县令的。 她倒不好奇那县令犯了什么罪。毕竟江沐之不是会肆意罔顾人命的人,他心底清明,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眼下既然事情办妥了,江沐之大概也快该回帝京了,他不可能永远驻留在这小小的良田村。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在她赚够了银两,回到帝京的时候。 跟着全夜一路绕到后院,进了靠西边的大房子里,房间里边摆着一排酿酒桶,和一些酿酒工具,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最靠里的酒桶里酿着上回东家你尝过的那个酒,外边这些酒桶都是空着的,东家你需要用几个?”全夜早在之前被裴若岁灵魂质问过酒楼的情况后,恶补了清安酒楼的现状,毕竟指挥使一天不说返程,他就得一天待在这里。 裴若岁草草扫了一眼,微微颔首,“行,你先出去,我自己看看就成。” “东家,你可悠着点,别把快酿好的酒给毁了。”全夜打量了下面前的小姑娘,虽然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要真乱动毁了好酒,他想想就肉疼。 “我知道,你出去。”裴若岁轻蹙了下眉,似乎是对他的不信任略有不满,嗓音也冷淡得出奇。 全夜想了下他们指挥使待这小姑娘的特别态度,到底是没再吭声,转身出去了,走之前,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裴若岁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边后,才将空间里的葡萄取出来了一部分。 第一步首先是去梗,把葡萄从枝杈上取出来,不能留有一点半点的梗,枝梗含有大量的单宁酸,味道极涩,如果混入到酒桶之中,也会大大地破坏葡萄酒的口感。 去梗是个大工程,尽管裴若岁力气大,动作也麻利,但也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才能完成。 她想着,等再过一阵子,天气暖和起来了,她就想法子把早熟的葡萄搬到村民面前来,只需骗他们是一种特别的葡萄,比较耐寒就行了。 到那时,她再在村里找些勤劳踏实本分的人,将这酿葡萄酒的法子教给他们,让他们来清安酒楼帮工,按短工给工钱,就能提高不少效率了。 眼下,就只能她自己先忙活着了。 去梗之后,要将葡萄破碎压榨。裴若岁选取了一个结实的木桶,把去梗的葡萄放进去,再拿专门制成竖直的木锤将葡萄砸碎,使葡萄的汁液流出来。 但砸碎榨汁的这道工序也是十分讲究的,非得用力轻柔才行,不然就会把葡萄籽弄碎,会释放出苦油和单宁酸。 裴若岁又把葡萄汁静置,放到里面的杂质全都沉下去后,用葫芦瓢把最上层澄清的汁液取出来,剩下的再进行多次过滤。 做完这一切之后,便进入到了最重要的一步——发酵。 将葡萄皮和葡萄汁放进酿酒木桶里面,加入专门酿酒的酵母,通风发酵就好了。室内温度也需要保持在三十五度左右,才最有利于发酵。 房间里是放了几个小火盆的,火烧得不旺,温度是差不多的。 整个葡萄酒酿造的过程大抵如此,光裴若岁一个人忙活,确实是有些耗时耗力。 第78章 去厨房看看 酿酒桶很大,所以即便是裴若岁折腾了很久,也只才装够一个酿酒桶所需的量而已。 而这会儿,太阳已经日落西山了。 裴若岁到院子里打了水,洗了洗手,才到大堂那边去。 小顺儿还在柜台后边和董禄学习,全夜又恢复了先前那样,靠着桌子半眯着眼,懒散得很。 裴若岁多看了他一眼,没见过谁家的锦衣卫像他这样没纪律,难不成是因为没有江沐之看着么? 就这一眼,看得全夜瞬间清醒了过来,三步两步迎上前来,“东家,你看好了?” “嗯。”裴若岁略微一点头,吩咐说:“酿酒那屋子的火盆应当是有专人负责的?多照看着点,别去霍霍我那个酒桶。” 全夜眼睛一亮,顿时对她的酿酒桶有些好奇了,里面是装了什么东西,让她这么神神秘秘的。 裴若岁扫他一眼,已经看穿了他的蠢蠢欲动,再度警告了一句:“别起什么乱心思,过两天我还会来看酒发酵的情况。等过阵子,酿酒的法子会教给你们。” 全夜唇角垮了下来,指挥使想护着的人,他还真是不敢惹啊。 与全夜说完话,裴若岁才到小顺儿那边,他这会儿正用力攥着毛笔,在毛边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个字。 他没怎么拿过毛笔,不知道该怎么控制好手腕上的力量,手指都禁不住在抖。 但毛边上的字,依旧隐约可以辨认的出来,是个“裴”字。 “这就是裴姐姐的裴吗?”小顺儿没注意到身后的裴若岁,开开心心地偏头去看董禄,双眼亮晶晶的,透着欢喜。 董禄点头回应:“对,这便是东家的姓氏。” “小顺儿弟弟,都学了什么?让我来看一看?”裴若岁单手撑在了柜台上边,往小顺儿的方向探头过去。 谁成想,小少年抬手就按在了那个字上边,双颊一下变得通红,“没,没学什么!” 小顺儿似是对于他学写裴若岁名字的事情,感到有些害羞。 裴若岁忍不住揉了把他的头发,“你刚写的字就把手按上去,手心里一准已经沾上墨了。” “啊?”小顺儿下意识地想要抬手,但想起纸上的字,又按了回去,“裴姐姐,我回家去洗掉就好了。” 他少有这般腼腆的模样,裴若岁也不再逗他,转而看向董禄,示意董禄来一旁说话。 董禄对着小顺儿说了句:“你先练着。” 小顺儿乖乖点头,知道裴若岁和董禄有话要说。 董禄这才跟着裴若岁到酒楼大堂的边上,“东家有何吩咐?” “一些小事,已经跟全夜嘱咐过了,酿酒桶不要乱动。”裴若岁看得出来,全夜应当是跟江沐之更为亲近的,在锦衣卫里的地位也要比董禄高,不用太顾及他们所谓的掌柜和伙计的关系。 “好的,东家。”董禄毕恭毕敬。 裴若岁目光飘向小顺儿,又问:“这个徒弟教的怎么样?” 董禄忍不住夸赞起来:“这孩子脑袋是真聪明,教他账面上的东西,一学就会。不过他学写字要慢一点,很难理解,刚才那个裴字也是练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能写出来的。他非要学会这个字。” 他一时忘记了之前他怎么推辞,不想要教小顺儿的事情了,大型真香现场。 “那就好,我就说小顺儿是聪明的。”裴若岁眼眉柔和了几分,在她心里,已然把小顺儿当做了自己人。 “裴丫头,小顺儿,你们办完事儿了不?”清安酒楼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是已经接近酉时了。 裴若岁便喊上了小顺儿:“小顺儿弟弟,到时辰了,咱们回家。” “哎。”小顺儿将那张毛边纸仔细折了起来,揣进了怀里,才小跑着到裴若岁身边。 裴若岁低头一看,小顺儿那只手的手心果真沾了一团墨渍,黑乎乎的。她抬手指了指,轻笑说:“小顺儿,你瞧。” 小顺儿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闹了个大红脸,“裴姐姐!” 裴若岁没再说话,领着他走出酒楼,葛庆已经等在门口了,“裴丫头,小顺儿,事情怎么样了?咱们这会儿回去不?” “回去的,不过阿庆哥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喝点小酒或是吃点什么?”裴若岁想了想,转身喊了个伙计过来看着牛车。 她则半拽半拉地把葛庆带进了酒楼,按着他在长凳上坐下,让小顺儿陪着,她才转身去找董禄:“让厨房去弄点酒楼的招牌菜来,再打包两份,我带回去。” “哎,行。”董禄应了声,就要去厨房嘱咐。 裴若岁忽地又想起什么,“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我最近琢磨几样吃食,瞧瞧能不能让酒楼的厨子学一学。” 董禄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本事,“东家,你还会做菜?” “略知一二。”裴若岁微微颔首,又问:“咱们酒楼里的厨子,值得信任么?” 她看得出来这面上的几个是锦衣卫的人,但却不确定,后厨的人是不是也是。 董禄回答:“东家放心,他们都是在清安酒楼待了很多年的人了,全都值得信任。” 裴若岁:“行,那带路过去。” 董禄引路,带着裴若岁直奔后院的厨房。厨房里安安静静的,连点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两个厨子搬了个小木板凳坐着,托着腮发呆,看得出来是有多无聊了。 “咳咳。”董禄清了清嗓子,那两个厨子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齐刷刷问:“怎么了,掌柜的,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从动作和速度来看,隐约也像是习武之人。裴若岁忍不住想,他们整天这样闲着,武功的水平不会退化么? 董禄介绍说:“这是咱们的东家。东家,这是咱们清安酒楼的厨子,大福,大寿。” 大福和大寿:“东家好!” “客气了。”裴若岁摆摆手,说明自己的来意,“今儿个过来主要是想让你们做几道拿手菜,尝尝味道,再带回去一些。” 大福瞄了她一眼,吹嘘说:“咱们酒楼的菜那可是一顶一的好,东家你保管放心!” 第79章 清安酒楼的饭菜一言难尽,裴若岁露一手 裴若岁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想起了当时她第一次来清安酒楼品尝的那些菜品,平平无奇,毫无特色…… 也不知道这个大福怎么能如此有自信的。 但仔细想想,他们出身锦衣卫,连厨子说不定都是后学的,这样的话就也不难理解了。 “那你们先露两手我瞧瞧?”她问。 大福拍着胸脯子,“没问题。” 大寿皱了皱鼻子,拽了下大福的衣角,超小声说:“大哥,咱们做菜的水平……还是别把话说得这么满。” “你懂什么?这叫让东家对我们有信心。”大福斥了他一句,便顺手拿过洗好的大白菜,拿刀唰唰唰地切了起来。 大寿叹了口气,也忙活起来。 裴若岁和董禄站在门口,董禄抚了抚额头,“东家,大福性子傲了些,又对做菜这事儿喜欢得紧,请你见谅。” “小事。”裴若岁并不在意,要真是喜欢做菜的话,那更好,届时学起来也会更用心更认真。 大福和大寿叮叮当当一通,做出来了几道他们自以为的拿手菜,并且给裴若岁介绍:“东家,这是一道白菜炖豆腐,口感细腻,入口即化,口味清淡,最是家常不过,价钱便宜,适合咱们镇上的老百姓吃。” 裴若岁接过大寿递过的筷子,依次夹了白菜和豆腐尝,确实软烂,单论这道菜而言,做得不错。 “还可以。”她评价说,下一秒话锋一转,“但是,白菜炖豆腐,平常百姓家里也可以自己做,即便是味道不如你做得好,但也足够满足了。所以,别人还有什么必要花银钱来酒楼吃呢?” 大福的面色顿时有点难看,忍不住反驳她:“可自己家里做的,能和酒楼做的一样么?” 裴若岁瞥他一眼,“你当所有人家里都有那么多银钱,天天来你这儿吃白菜炖豆腐么?” 大福一噎,说不上来话了。旁边的大寿忙打圆场:“东家,你再尝尝这个,肉末豆腐。” 裴若岁抿了下唇,冬天能做的菜不多,无非就那几样。清安镇位置偏僻,商业经济又不像帝京那般繁华,还可以快马加鞭从南方买了蔬菜来做,赚世家权贵的银钱。 她便也尝了一口,即刻忍不住蹙起了眉,“这豆腐用得是什么豆腐?” “就咱们酒楼自己磨的豆腐啊。”大寿听得一阵糊涂,豆腐还能是什么豆腐? 豆腐是分为南豆腐和北豆腐的,南豆腐是用石膏点的,色泽白,口感嫩,而北豆腐是用盐卤点的,相对发黄,口感偏老偏硬。 在更多时候,南豆腐用来做汤,北豆腐用来炒菜。 不过在做肉末豆腐的时候除外,肉末豆腐非得用南豆腐来做才合适,鲜嫩可口,与碎肉末的味道正正好融合。 “肉末豆腐用南方制的南豆腐做才会更好吃。”裴若岁记得,这会儿大家还没有南北豆腐的概念,都叫豆腐,只是做法不同。 大福好奇了,立刻追问:“南豆腐?什么是南豆腐?” “就是用石膏点的豆腐,江南一带便是这么个做法,口感会更嫩。”裴若岁细细给他们讲解。 “这么厉害?”大福虽然进入了锦衣卫,但没怎么出过任务,更是没去过南方的,古代消息闭塞,他自然是不知晓的。 裴若岁点点头,“赶明儿我再教你们这个。” 说完,她又陆续尝了其他的几道菜,无一例外,味道都不差,但缺乏特色,根本没有能抓到食客胃的资本。 要是跟外边的小摊小贩比,自然是强上许多的,但他们要对标的是庆福酒楼和祥乐酒楼这样的酒楼。 既然是酒楼,档次就要提高一些,也要有点高的追求,争取打出自己的招牌来。 “说实话,味道都很好。”她说。 大福顿时有些高兴,忍不住挥舞起手上的菜刀,“我就说嘛,东家你保管放心,我做的菜那可是一顶一的好!” “但是……”裴若岁声音顿了顿,似是在措辞,“这远远不足以吸引食客,食客们不会仅仅因为这么几道菜,专门来到我们清安酒楼,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话说得有些戳人心窝子,但却再真实不过。缺乏特色的菜品,人们哪里会想要专程跑一趟花银钱去吃呢? 想要脱颖而出,就得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大福嘴角一垮,盯着裴若岁发问:“我不服,我们这做的哪里不好了?难道你还能做出来更好的?” 他不信,他和这锅碗瓢盆也混了这么多年了,能还不如这么一个小丫头?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那我给你露一手,新鲜的猪里脊肉有没有?” “东家,咱们这酒楼压根没人来,厨房也备的食材都很少,现在要找新鲜的猪里脊肉……还真没有。”董禄讪讪地笑。 “不新鲜的总有?将就着用也行,但肯定会影响口感。”裴若岁舀了水,仔仔细细地把手洗干净,拿起了案板上的菜刀。 她这么一说,大福蹭蹭地就跑去把猪里脊肉拿来给她了。大福倒想要看看,她把自己做的菜说得一无是处,她又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大福拿来的猪里脊肉还没完全化好,裴若岁便把它简单地在冷水中泡了下,小小地解了冻。冻肉是不能在热水里解冻的,那样会严重影响口感。 裴若岁拿着刀,手起刀落,麻利地将猪里脊肉切片,肉片不能太厚,不容易炸熟,也不能太薄,会挂不住面糊的,以三厘米左右为最佳。 大福看着她这动作,脸上不屑的神色收敛了几分,瞧这刀工,倒像是有功底在身的,不可小觑。 肉片很快切好,加盐、酒、鸡蛋、淀粉和清水,拌匀后腌制一段时间。 这边肉先腌着,裴若岁手下的活儿也没停,加白糖、米醋、白醋和盐,调成酱汁备用。 酱汁调完后,她拿一支新筷子沾了下,抿了口,酸酸甜甜,味道正好。 “等等!我也尝尝!”大福一直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这会儿立刻转身拿来了筷子,也沾了一点品尝酱汁的味道。 第80章 做一道锅包肉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顺着喉咙,一直深入到胃里边。 十分开胃。 大福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看向裴若岁的眼神甚至都有些狂热,他已经开始期待,这道菜做出来会是什么味道了。 “东家,快快快,快做!”他忍不住喊。 裴若岁余光瞄了他一眼,把酱汁放在一旁,转而将油倒进了锅里,倒半锅油多少看着是有点奢侈的。 但没法儿,炸肉片就是得要求油量,要求温度。 裴若岁刚想蹲下身子去添柴烧火,大福就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东家,我来我来!你要大火还是小火,跟我说就行!” “那你不看着我怎么做的了吗?”裴若岁饶有兴致地反问。 大福赶忙推了身边的大寿一把,“大寿,你去烧火,我得看着点!回头我学会了,一准教你啊!” 大寿性子软,也不反驳拒绝,依言便蹲下身子烧火了,火很快便被烧得很旺。 裴若岁侧着身子站在边上,拿筷子轻沾了一点面糊滴进油锅,面糊浮起,这是说明油的温度已经够了。 她这才把挂上淀粉糊的肉片放进去炸,炸肉片的时候须得注意着翻面,免得一边炸糊了,一边还没熟,炸到变了颜色,就可以捞出来了。 大福见此,又忍不住问:“已经做好了吗?东家,这刚变了颜色,能吃了吗?我能先尝尝吗?” “没好,等着。”裴若岁眉眼淡淡的,等到肉片冷却后,便又将其放进油锅里,进行第二次复炸,稍稍变黄一些的时候,继续捞出来冷却。 大福:“好了吗,东家?” 他没完没了的问,虽然说是将他的求知欲体现得满满的,但听多了就像是蚊子在耳边乱飞一样,体验感不怎么好。 裴若岁抿了下唇,没回应,只吩咐蹲在灶台边上的大寿:“多添些柴火,把火烧得再旺一点。” “哎,好嘞,东家。”大寿爽快应下,动作麻利地添了柴火,又拿蒲扇扇着。 等油温再高些的时候,裴若岁进行了最后一次复炸,淡黄的肉片逐渐变得金黄,引人垂涎。 将油倒出来,加一点冷油,将葱姜切成碎末,爆炒出香,趁机把酱汁倒进去,再勾个芡,使酱汁变得粘稠后,再把炸好的肉片放入锅中翻炒。 裴若岁拿着勺子,将锅包肉盛到了盘子里,锅包肉金黄,搭上酸甜口味的酱汁,香味儿顿时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大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东家,这回一定是做好了?我尝尝,一块,就尝一块。” 这回裴若岁没再阻拦他,而是微微往边上挪了半步,示意他自便。 大福忙不迭地拿了双筷子,夹了块锅包肉就送进嘴里,烫的他直吸气,但依旧忍着,仔细咀嚼品尝着锅包肉的滋味。 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酱汁,洋溢着酸甜的味道,炸得微酥的里脊肉与酸甜的酱汁像是达成了某种和谐,口感奇妙,让人忍不住更馋。 “香,真香!”大福比起了大拇指,赞不绝口。 大寿和董禄听得也好奇了,都拿着筷子来尝。 大寿唧了下嘴,“东家,你也太厉害了,随随便便做出来的吃食就这么好吃!” “这还是用的冻肉呢,口感不新鲜,要是刚宰的大黑猪,得多香啊!”董禄夸道。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东家,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福也不管自己刚才跟裴若岁说话的语气有多冲了,舔着脸凑到裴若岁跟前,“东家,你是真厉害,比我们做得好多了!这道菜叫啥名啊?” “锅爆肉。”裴若岁解释说,“因为是用急火快炒,让酱汁浸透到肉里。” 大福:“妙啊,东家,你教教我呗?我保准好好学,以后让这道菜扬名大江南北,让所有人都喜欢上这道菜。” 裴若岁微微偏头看向他,“教你可以,但你得保证不能外传,我这可都是独门秘方,你要是外传了……” “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大福没有半点犹豫,忙竖起了三根手指,发誓说。 他倒是对做饭做菜这件事满怀赤诚与热爱,不掺杂有半点的心机算计。 这大抵是真正热爱一件事的模样。 裴若岁多少有些动容,便仔细地把做法讲给他听,“锅爆肉第一次的炸制是可以固定水分的,让肉片变熟,第二次第三次的炸制,是为了让它外面包裹的那层浆糊变得酥脆,也能让它的颜色更好看。”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酱汁的调制,一般会选择糖醋汁,但也可以做成咸鲜口……” 少女语速轻缓,讲解的声音时不时停顿,似是在分辨大福听没听懂,有没有什么问题。 大福确实有做厨子的天赋,裴若岁说的内容,大部分他都能领会,即便偶尔提出几个问题,也是一点就透。 “谢谢东家,我明白了!”大福盯着案板上剩下的猪里脊肉跃跃欲试,不过又忽地想起什么,追问说:“东家,你还有没有别的拿手菜可以教给我们啊?” “你倒是不客气。”裴若岁忍不住笑,又说:“自然是有的,不过暂且不能教给你。” “啊?”大福有些丧气,脑袋瓜子垂了下去。 裴若岁抬手戳了下他的肩膀,“又没说以后不教你,你认字吗?” 大福又兴奋了:“认得,认得!” “我把需要的食材写在纸上给你,你先自己琢磨琢磨,等过两天我过来的时候,你做出来给我尝尝,怎么样?” 裴若岁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不想完全抹杀掉大福身上潜在的可能性。每个人的思想都不同,也有不同发展的可能性,或许同样的食材,能够延展出不同的做法。 大福挠了挠头,有点不太好意思,他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有多么的自大狂妄了,“东家,光有食材,我瞎琢磨,那不是浪费东西吗?” “所以琢磨的时候要用心,还有,做出来的菜,也都要你自己吃掉。”裴若岁为了提高他们做菜的认真程度,特地这么吩咐。 大福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还是答应下来:“好的,东家。” 第81章 做了甜饼,但她没吃 “行了,先把这些菜端上去,再添点馒头或是米饭或是面条什么的。”裴若岁摆了摆手,“我去给你写。” 大福拉了把大寿,两人一起将菜端去了大堂。 “东家,后院有宣纸和毛笔,你随我来。”董禄适时接话道。 裴若岁点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后院是专门有一间书房的,书卷摆满了一墙的多宝阁柜子,书桌上搁着未用的宣纸。瞧模样,裴若岁怀疑这地儿是平时处理锦衣卫事宜的地方。 董禄倒不避嫌,许是这地方也没什么秘密。 “东家,我给你研墨。”董禄往砚台上滴了清水,手持墨块,微微倾斜,圆旋转磨。 裴若岁手持毛笔,浸润了笔锋,落笔从容,很快便将食材写了下来。 她为大福挑选出来的菜肴不多,只有三道而已,挑选的标准十分普通,简单易做好上手,分别是一品豆腐汤、红枣馒头、萝卜牛肉煲。 不过,大福能够在此基础上发挥出什么水平,进行什么创新,就不是她能预料的了。 总之她还是很期待的。 写好菜肴所需的食材和大致烹饪方法后,裴若岁低头轻吹两下,吹干了宣纸上的墨渍。 “我们出去。”裴若岁冲着董禄微微点头。 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回到大堂里,葛庆和小顺儿手里握着筷子,彼此对视,都没有动筷子。 是在等裴若岁。 旁边的全夜苦口婆心地劝:“你们先吃,东家一会儿就过来了,而且说不定她就在厨房提前吃过了呢?” “可万一没吃过呢?我要等裴姐姐。”小顺儿清澈的眼眸望得全夜心里生愧,顿时不吭声了。 裴若岁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了笑,转头又对董禄嘱咐:“掌柜的,催一下大福他们,别忘了还有两份打包的饭菜。” “得嘞,东家你放心。”董禄马上应了声,转身去后厨房了。 他们这一说话,小顺儿那边也就听见了声音,他拿着筷子就跳下了椅子,小跑着到裴若岁面前:“裴姐姐,快来吃饭。”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小顺儿要带着阿庆哥先吃,阿庆哥今天是来帮我们的,不应该让他等这么久,知道吗?”裴若岁俯下身子,小声教导小顺儿。 在这件事上,裴若岁和小顺儿算是被帮助的,而葛庆算是乐于助人的。这么来算的话,他们理应更照顾葛庆一些。 做人,要有里有面。 小顺儿明白这个意思,忙点点头,“裴姐姐你放心,我记下了。” 裴若岁摸摸他的头发,“行,那我们过去。” 他们这才到葛庆那边,葛庆坐在长凳上,显然有些局促,左手放在膝盖上,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的裤子。 “裴丫头,我我我……”他见到裴若岁过来,猛地站起来。伴随着“哐当”一声,长凳翻了个顶朝天。 葛庆的脸色刷地红了,更不好意思了,“裴丫头,我只是送你们来一趟镇上而已,没必要这么大花销请我吃饭的。” 他打听过了,镇上的清安酒楼生意并不好,常年亏损,他不能再给裴丫头添麻烦了。 “阿庆哥,应当的。”裴若岁笑了笑,弯腰扶起长凳,又按着葛庆坐下,“这顿饭你要是不吃,我以后可不敢再辛苦阿庆哥送我们来镇上了。” 葛庆捏了捏衣角,说:“咱们本就是一个村儿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那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裴若岁拉着小顺儿也在一旁坐下,她知道葛庆拘着性子,便先动了筷子,“快吃。” 三人便这才开吃,等快吃完的时候,董禄也拎着两个食盒出来了,“东家,这是你要的食盒。” “嗯。”裴若岁将食盒拎在手里,也没多说什么,一行人便踏上了回良田村的路。 半个多时辰后,牛车在村东头的王家停下来。 她这才把其中一个食盒递给小顺儿,“虽说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平伯和李婶儿可能已经吃完饭了,但你还是带回去,当做明天的早饭也是好的。” 小顺儿瞪大眼睛,“裴姐姐,这是给我们家的?” “对呀,拿着快去。”裴若岁又揉了把他的头发,笑得宠溺。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小顺儿也逐渐摸清楚了裴若岁的性子,知道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少有能被劝动的时候。 故而小顺儿也不拒绝,拿上食盒就跳下了牛车,挥着手同裴若岁告别:“裴姐姐,我回家会好好想想做生意的事情的!” 牛车继续前行,不多久又到了葛大叔家。葛庆没停,打算把裴若岁送回去后,自己再掉头绕回来。 谁成想小姑娘欠着身子拍了下他的肩膀,“阿庆哥,停下,离我家也不远了。” 葛庆:“我还是送你回去,天都大黑了,路上不安全。” “不用了,阿庆哥,咱们村里人有哪个会害我的?阿庆哥你要是不停下,我就跳下去了。”裴若岁怕说不动他,便半开玩笑地说。 葛庆果真停下了牛车,“好好,那你千万小心。” 裴若岁扶着牛车边缘,轻快地蹦下去,顺着土路往西去了。葛庆一回头,才忽地发现,她忘拿食盒了,忙喊:“裴丫头,你的食盒——” “那是给阿庆哥你的谢礼!”远远地,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像风吹过铃铛,叮当作响。 葛家离裴若岁的家并不远,也就几十米的路。裴若岁走近了才发现,她们家门口伫立着一道黑影。 月光斜斜地洒落在他如玉的肌肤上,镀上一层银辉,衬得他眉目愈发清冷了。 是江沐之。 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裴若岁忙不迭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他跟前,“江大哥是在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少女脸颊红红的,由于刚才跑了一段路,呼吸也不太平稳,微微有些喘。 江沐之垂眸,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嗓音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变动,“没什么事情,做了甜饼,你要吃吗?” “不用了,我今天在酒楼吃过了。”裴若岁摇了摇头。 第82章 江指挥使好像醋了 说完前半句,裴若岁察觉这话说得不太好,像是浪费了江沐之的好意,便又小心翼翼提议说:“要不江大哥你留着吃?” 江沐之的双唇抿得更紧了,英气的剑眉也紧皱在一起,显然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裴若岁和他相处也算时间不短,这点变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许是不开心自己拒绝了他? “那江大哥还是给我,我留着明天早上吃也行。”她仔细观察着江沐之的表情,发现他眉目间的冷意似是有所缓和。 江沐之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指尖,“也可,我去给你拿。” “不用,我跟江大哥你过去就成。”裴若岁抬脚就要往江沐之的院子那边走,手腕上忽地落下一片温凉。 是江沐之的手指。 “外面冷,你先回去,我很快过来。”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动作也是,径直便进了自己院子的厨房,拿甜饼去了。 裴若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没有跟他拗着来,十分配合地回到了北屋里,虚虚掩着门,等江沐之回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江沐之才姗姗来迟,盘子里的甜饼还冒着热气,大约是他刚才又重新热过一遍了。 “尝一个?”江沐之坐下,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这次的内陷加了红豆,要更甜一点。” 岁岁喜甜,他一直记在心里。 如果甜饼不够甜,那他就要想办法做得更甜。 听到“更甜”两个字的时候,裴若岁的眼睛明显一亮,去过未来时代后,她其实知道,太过嗜甜是会引发血糖高,甚至是糖尿病的。 她喜甜的程度丝毫不减,但也多少会在吃上控制一点。 “谢谢江大哥。”她起身去洗了手,回来才拿起红豆甜饼吃,红豆糯米的馅儿又软又甜,一直能甜到心里去。 甜津津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裴若岁满足地眯起了那双圆圆的眼睛,可爱得紧。 江沐之见此,稍稍松了口气,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岁岁今天去了镇上,怎么……也没喊上我?” 裴若岁吃红豆甜饼的动作顿时停住,神色有些复杂,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不想和他整日黏在一起像连体婴儿一样? 倒不是不喜欢腻在一起的感觉,只是觉得,他们都有未竟之诗,而且,现如今的条件也不允许他们这样。 “江大哥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不能事事都劳烦你的。”她斟酌着说出了还算合理的理由。 江沐之放在膝上的手指攥紧,嗓音依旧平淡,“那岁岁是去葛猎户家借了牛车吗?” “对啊,葛大叔不放心我和小顺儿两个人,便让阿庆哥接送我们。”裴若岁点点头,如实回答说。 “今天去镇上,忙了些什么?”青年别开眼睛,胡乱扯着话题。 裴若岁:“瞧了瞧酿酒的情况,又去后厨房教了厨子几个菜。” 江沐之颔首:“嗯,原是这样。” 他没再说话了。 但裴若岁仍旧依稀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她试图从方才的对话顺藤摸瓜,找出点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可貌似一切正常,只是江沐之比以往要更主动了些。 既然想不明白,那不如干脆就顺着话茬儿继续说,她总能从江沐之的表情中看出点蛛丝马迹。 毕竟,现在的江沐之,可不是从前那个冷面江指挥使。 “为了表达谢意,我还请小顺儿和阿庆哥在酒楼吃了顿饭。”裴若岁试探着继续说:“并且让厨房装了食盒,给他们带回去。” 话音落下的时候,江沐之紧绷的身躯松了松,周围的冷意也瞬间消散。不经意间,把他计较的事情,暴露了个干干净净、完完全全。 裴若岁将一个红豆甜饼吃完后,才放下筷子,托腮看他,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江大哥等着给我送甜饼,应该等了很久?” 江沐之刚要否认,就听见小姑娘又开口说:“回来的时候,我瞧见江大哥的耳朵都冻红了。” “也不久,只是我不太抗冻。”他慢吞吞地回答说。 裴若岁伸出手指,点了点盘子的边缘,笑着问:“那江大哥吃了吗?” “没有。”江沐之从不主动说谎。 “那江大哥坐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做些来。”裴若岁知晓了他心里计较的事儿,便也好解决多了。 江沐之噌地起身,耳尖微微有些发红,像被看透了心事,“不用,我家里还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少女站起身子,绕到他身后,柔软的指尖按在他的肩上,示意他坐下。 青年的肌肉顿时绷紧,下颚的线条也愈发明显,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顺着裴若岁的力道,坐了下来。 “江大哥耐心等一等,很快的。”说完这话,裴若岁便转身去了厨房。 裴若岁打算给江沐之做一道锅包肉,然后蒸一些米饭,要是剩下了也可以留着明天早上熬成大米粥喝。 这次要做的锅包肉,味道是必然要比在清安酒楼做的要好很多的。 空间里的猪里脊肉,都是天然保鲜的,也不需要冷冻,所以口感是更好的。 烹饪的流程依旧像下午在酒楼那儿的一样,但唯一不同的便是,裴若岁将糖醋汁里的“醋”,换成了柠檬汁。 柠檬汁的色泽会更好看,味道也会更香一些。不过未来时代也有很多人是排斥这种做法的,认为不够原汁原味,裴若岁却不管那些。 她其实是更偏爱柠檬汁的。 裴若岁先蒸上了饭,等饭蒸好后,才开始着手做锅包肉。她动作熟练,自然是很快就做好了。 盛了满满一碗饭,裴若岁还拿木勺子在顶端用力按压了几下,一碗饭非常瓷实,保准能让江沐之吃饱。 一切完成后,她才端着饭和锅包肉去了北屋,“江大哥,这是锅包肉,酸甜口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江沐之扫了一眼,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吃食。不过他也不觉得裴若岁会害自己,便拿了筷子去尝。 柠檬的清香沁入到肉片里,蕴着白糖蜂蜜的甜味儿,一直甜到心里去。 第83章 葡萄枝条可以在空间里生长! 一如裴若岁此人给到外界的感觉。 江沐之有片刻的失神,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对上少女澄澈干净的双眸,像是望进了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 “很好吃。”他评价说。 裴若岁:“江大哥喜欢就好。” 她又想了想,觉得是可以把甜饼做成各种不同的口味的,就像未来时代的什么红豆饼、绿豆饼之类的。 不过,在现下这个时段,甜饼是可以算作江沐之首创的,要经得他的允许才行。 “江大哥,清安酒楼的状况现在不是不太好么?我便想了些法子,从菜和酒上面进行改善,争取能吸引来更多的食客。”裴若岁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江大哥做的甜饼很好吃,我觉得可以在馅儿上面做些变化,推出去售卖,应当会有不少人喜欢吃。” 江沐之:“……” 青年方才脸上流露出的喜悦顿时淡了,在江沐之的心里,甜饼不止是甜饼而已。 “都可以。”他的嗓音些许冷淡。 裴若岁这回是没摸准他的心思,但却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想甜饼被推广。 她自然不愿意勉强江沐之,便随便寻了个借口,“还是算了,江大哥做的甜饼这么好吃,我还想独占呢。” 江沐之的唇角禁不住上翘了一个弧度,“嗯,你喜欢的话,以后常做给你吃。” 此时此刻,裴若岁悟了:合着指挥使是把甜饼当做了定情信物般的存在啊。 她的目光下落,堪堪停留在江沐之腰间的荷包上,荷包很难看,但江沐之依旧带着。 这样很好了,她很知足。 …… 彼时,村东头王家。 小顺儿回了家,径直便拎着食盒冲进了北屋,“爹,娘,裴姐姐让我给你们带了饭菜。” 王平和李英子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赞说:“裴丫头真是好啊,老想着咱们家。” “今儿个跟你裴姐姐上镇上,可学到了些什么?”王平又问。 小顺儿乖顺地站在他们面前,板正地回答:“掌柜伯伯教了我看账,还教我写字,我现在会写裴姐姐的裴了。” “小顺儿真棒。”李英子笑着摸他的头,“咱们家小顺儿,以后一准是个大商人,能赚好多好多银子呢。” 小顺儿倒没显露出有多高兴,牙齿轻咬着下唇,目光时不时地偏向南边的窗户,欲言又止。 王平心思细,很快就看出了小顺儿的犹豫,伸手拍了拍炕沿,“小顺儿,过来坐。” “哎。”小顺儿应了声,坐到了王平身边。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酒楼掌柜待你不好?还是觉得学着难?”王平提出了几个自己能猜测到的问题。 小顺儿摇摇头,“都不是的,爹。二哥今天没和你说什么吗?” 提起王荣,王平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没有。” “二哥知道我学做生意的事儿,很生气,还差点和裴姐姐打起来,又说以后是要找裴姐姐算账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小顺儿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裴若岁这边。 他知道,裴姐姐是好的,总是温温柔柔地待他,而且鼓励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裴姐姐就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支持他。 王平尝出了一口气,手指按住太阳穴,有些头疼,“好,我知道了,会多看着点他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舍去哪一块,他都是不愿意的。 小顺儿抿了抿唇,似乎王平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好的,爹。” …… 次日一早,裴若岁醒来后,没急着起床,而是先看向了自己的空间。 放在空间里的枝条依旧鲜活,看样子是没有因为缺乏土壤、水和阳光而枯萎凋谢的。但不知道拿出空间移植到土地上,还能不能存活。 她决定等会儿就上山去试试。 花盆里那根枝条顶端的嫩芽似是比昨日长大了几分,翠绿的颜色在白色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亮眼。 裴若岁稍稍有些吃惊,虽然只长大了一点点,但至少说明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结合之前空间与自己的联系变得密切这件事来说,再参考她看过的穿越种田小说,说不定,她的空间也是能够进化的。 未来时代的每一个空间都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未知的,具有成长性的。创造者将它制作出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它之后会是什么样。 购买空间,就有点像买盲盒。 少女的眉眼弯了弯,这才起身洗漱。早餐是昨天剩下的米饭,加水熬成了粥,搭着江沐之送来的红豆甜饼,正正好。 吃过饭后,她便又上了山。山上的葡萄秧依旧如初,裴若岁没管它,找了较宽敞的地方,将空间里的枝条移植在地面上。 枝条生长得慢,要想判断它还能否生长,就得用点特殊手段。她又拿了稀释了的生长剂溶液,浇在枝条的根部,安静等待着枝条的变化。 半晌过去了,枝条依旧还是那根枝条,半点动静都没有。 “看来是不行啊……”裴若岁轻叹了口气,要真是全都铲除,还真是可惜了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把这些秧苗留着。过阵子酿葡萄酒的时候,说不定还得再催生几批。更何况,等到春季,就是葡萄栽种的时节了,熬到夏末,新一批的葡萄也该成熟了。 这深山老林里边,村里人发现的概率到底还是低的。或许她也不必太过于谨慎。 做好了打算,裴若岁又给葡萄秧和其他作物都浇了水后,才回到家里。 午后,正当裴若岁准备小睡一下的时候,房门忽地被敲响,“裴丫头,你在家吗?” 是王平的声音。 裴若岁忙起身穿了衣裳去开门,王平站在最前边,王良跟在后边,他们身后还站着几个长得壮实的农家汉。 紧挨着王良站的那个人,裴若岁也认识,是之前帮过他们的孙大强。 “平伯,各位大哥大叔好。”裴若岁先叫了声王平,然后又礼貌地招呼了其他几位,没把王良和孙大强单拎出来,免得别人不高兴。 王平:“裴丫头,年前你不是说要请几个短工帮忙翻地吗?我给你找来的都是咱们村儿的勤快人。” 第84章 七文工钱,赵二云不想嫁人 说完,王平又给裴若岁介绍说:“你良子哥和大强哥,是你之前就认识的。还有这个是你黄大哥,赵大哥和刘大哥。” “良子哥、大强哥、黄大哥、赵大哥、刘大哥。”裴若岁按顺序依次叫道,同时向他们点头示意,“翻地的事儿,平伯应当都和大哥们说了?” 孙大强点点头,“说了的,听说裴丫头你买了十亩地呢?” “地是咱们庄稼人的命根子嘛,肯定是要买的。不过这里边有五亩地是隔壁江大哥的。”裴若岁照旧按之前和江沐之约定好的说辞来解释,“江大哥打了大虫,对我也多有照顾。” 几位大哥闻言,都连连点头称是。 “至于这短工的工钱……”她抿唇笑着看向王平,“平伯,不知道咱们平时做短工的,一天都是多少钱?” 王平:“五文钱、六文钱和七文钱的都有,要我说便折个中,咱们就算六文钱一天,裴丫头你觉着呢?” “还是七文的好,翻地可不是个轻省活儿,几位大哥又是勤快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翻好了。”对待村里人,裴若岁是乐意多照顾一些的。 更何况,能经由王平之手带过来的,那一准一是个性子好的,不然王平是看不上他们的。 孙大强摆摆手,说话豪气得很,“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要什么七文钱?要我说,五文钱就够哩!” “就是因为是一个村儿的,我不能占几位大哥的便宜不是?”裴若岁笑得温婉,“日后家里的农活儿,搞不好还得多多仰仗几位大哥呢。” 她这话说得实在,十亩地呢,光凭她和江沐之两个人,哪里忙活得过来?肯定还是要请短工的。 给出七文的工钱,日后再找他们帮忙做短工,他们肯定也会更用心些。空闲时候还会多帮衬帮衬裴若岁家里的事情,怎么都是不亏的。 几位大哥到底是答应了下来,没再拒绝。 裴若岁从怀里摸出小荷包,便要给他们拿铜板,王平按住她的手:“裴丫头,不要着急,咱们这儿都是做完工才算钱的。” 她收了手,“好,那几位大哥从明儿一早再开始干?咱们工钱还是一天一结,银钱到手,也好拿回家里用。” “行。”他们都没意见。 王平便又领着他们走了。 裴若岁仔细算过了,一个人人工翻一亩地是需要两天时间的,现在有十亩地,五个人,也就是翻完所有地需要四天时间。 工钱需要花费一百四十文钱,对于现如今的裴若岁来说,不算贵。若换作是寻常人家,都够吃挺长时间的粮食了。 第二天一早,孙大强和王良领头,其他三个人跟着,都拿了农具上门,同裴若岁和江沐之一起到地里去。 裴若岁将十亩地指给他们看后,他们便径直下了田,干起活儿来。之后,裴若岁和江沐之也没多留,就回去了。 他们不由得议论起来。 “这要是在别人家做工,肯定是要有人监工的!”孙大强说。 黄大哥也附和:“可不是嘛,裴丫头是真相信咱们啊。” “那还聊天?还不赶紧地翻地,咱也得对得起裴丫头出的工钱。”因着先前买肉的事儿,王良心里多少还有点愧疚,上来就招呼着大家一起干活儿。 裴若岁这边的生活算是走上正轨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然而钱翠花家,却是又爆发了一场争吵,让本就不牢固的家庭关系,愈发摇摇欲坠。 “娘,你疯了?我不想嫁人!”赵二云今天才知道巧婶给她和高二斌牵线的事情。 她并非不想嫁人,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嫁给高二斌那样好吃懒做,没权没势又没银钱,还长得巨丑无比的人。 钱翠花瞪她一眼,“你不嫁给高二斌,还想嫁给谁?今儿个都初七了,等过了十五,咱们就要被轰出良田村了!我问你,咱们去哪儿?去睡破庙破山洞吗?” 赵二云脸色惨白,唇瓣嚅动了几下,“娘,我说过……我会想办法的。” 以她的姿色,只要托媒婆把自己介绍到镇上,甚至是县上去。哪怕是做个小妾,自己也有了银钱,有了碾压裴若岁的资本,足够把她踩在脚底下了。 “办法呢?你的办法呢?”钱翠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说:“没事儿啊,二云想不出法子,娘来替你想。” 眼泪顺着赵二云的眼角,啪嗒啪嗒地落在衣裳上,很快便将前衫沾染得湿漉漉的。 钱翠花一时也有些心软了,二云到底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是她的亲闺女,看她哭得厉害,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她伸手将赵二云搂进怀里,“二云,你听娘说啊,巧媒婆都说了,二斌子有一整个大院子呢,咱们就有地方住了,好歹不会流落街头是不是?你哪儿受得了那种苦啊?” 自打裴若岁被送到良田村后,赵二云便再没吃过苦,加上她本就聪明,钱翠花和赵虎子则更加宠她,事事都顺着她,只要她想要,就都捧给她。 赵二云合上眼,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娘,我想出门走走。” 钱翠花的情绪顿时又变得激烈起来,“你出门做什么?想逃掉这个婚事吗?门都没有!” 在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利益才是首位的。就连给赵二云的安慰,也不过是她的施舍罢了。 “娘,我只是想去找裴若岁,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咱们留在村里。要是不能,我就想想怎么让她也好不了。”赵二云最懂钱翠花的心思,狠狠地拿捏住了。 钱翠花这才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那行,你早去早回,可别让人发现,村长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找咱们麻烦的。” “嗯,娘,我知道了。”赵二云下了炕,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出首饰盒,戴上耳珰和银簪,又对着水面理了理头发,才往村西头走去。 但她的目标,却并非是裴若岁家。 而是裴若岁家的隔壁——江沐之家里。 赵二云早就听说了,江沐之打了大虫,还买了酒楼,只不过是裴若岁像他的妹妹,才多有照顾的。 第85章 想勾搭江沐之 赵二云对自己的模样是有十足的自信的,连裴若岁那样的瘦竹竿都能让江沐之多有照顾,那更别说自己了。 江沐之再怎么说,也比二斌子银钱更多不是?而且还会打猎,未来的日子不得是越过越好么? 更别说,他的模样还是一顶一的好看,日日夜夜瞧着,也赏心悦目,令人心花怒放。 想到未来的好日子,赵二云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许多,连唇角都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没多久,她便到了江沐之家门口。少女的脸颊不自觉地有些泛红,她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抬手敲了敲北屋的房门,娇柔喊道:“江大哥可在家么?” 屋内没人回应。 赵二云轻咬了下唇瓣,又唤道:“江大哥,我是二云妹妹,你要是在的话,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 不远处,裴若岁和江沐之刚从村东头的耕地回来,就见着这么个场面,着实滑稽可笑。 裴若岁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真没想到,江沐之不声不响地摊上了这么一朵烂桃花。 她往前走了两步,半倚着栅栏,远远喊道:“赵二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江大哥的什么人呢?” 听到这个声音,赵二云的脊背一凉,她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过头去,果真看到江沐之站在裴若岁身后。 而裴若岁,此时正眯着眼睛看她,唇角挂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我只是想找江大哥说一些事情,你别胡说八道,随便污蔑我。”她硬撑着反驳说。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下,饶有兴致地反问:“说一些事情?莫不是要过来说一些投怀送抱的事情,好赖上我们家江大哥?” “你……你们家?”赵二云脸色有些发白,但仍旧不愿意放弃,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嗯,我们家的。”少女坦然地点点头。 赵二云手指绞着衣角,慢吞吞地走上前去,仰头看着江沐之,“江大哥,我知晓你把裴妹妹当妹妹看,我也会待她好的。” 江沐之皱了皱眉,反问:“所以呢?” 她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江大哥怎么能视若无睹呢?赵二云有些愕然,依旧强装着镇定撩了下鬓边的碎发,“江大哥,我自幼学习女红,绣的一手好荷包……”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沐之腰间的荷包上,“江大哥的荷包似是有些旧了,也不大好看,不若让我为江大哥绣一个。” 绣荷包赠荷包的用意,是世人都明白的,赵二云不信,他还听不出自己的暗示。 但你永远无法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别叫我江大哥,我们不熟。”江沐之顿了顿,目光愈发冷冽,“荷包很好,不需要换。” 赵二云又上前几步,想要去抓江沐之的衣角,然而青年压根没让她碰到分毫,便闪开躲在了裴若岁身后。 “江大哥,我听说你今年也十九了,是该成亲的年岁了。”一想到要嫁给高二斌,赵二云顿时也不怕了,也不顾及什么女孩子家家的面子了。 江沐之面色黑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笼罩着的乌云,“我家有岁岁这个……妹妹就够了。” 裴若岁到底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沐之确实是非常配合自己了,估计也是受够赵二云了。 “行了,赵二云,赶紧走,跟这儿赖着,你不嫌丢人吗?”裴若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起来单纯无害,但说出来的话,却一刀刀地戳着赵二云的心。 赵二云的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倒是攀上了高枝,有了酒楼,可我呢?我要被我娘嫁给高二斌那个废人!” 话音落下,她捂着眼睛越过了他们,一路往东边跑过去了。 裴若岁沉默了数秒,多少有些不敢置信:“钱翠花要把她嫁给高二斌?疯了?” “嗯,可能是。”江沐之五指成拳抵唇轻咳了声。 少女啧啧出声,伸手戳了下他的胳膊,“赵二云还真是被逼急了,这都忍不住跳墙了。许是在她看来,你会打大虫,还买了酒楼,前途无量?” 但别说,江指挥使还真是前途无量。 江沐之抿了下唇,“岁岁,要不以后别叫我江大哥了。” “啊?”裴若岁有几分茫然地昂头看他,瞧见了青年如玉的耳垂染上了一抹绯红,好看得紧。 “可以唤我沐之。”他说。 裴若岁靠着栅栏的身躯以微小的幅度轻晃了两下,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虽说他们已经彼此相熟,但一时让她改口,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青年依旧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眼神没有半分游离地落在她身上,似是还有几分期待和希冀,等待着她开口。 “沐、沐之。”她憋了半晌,到底是叫出了声,“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家去了?” 这一声喊出来,裴若岁心里也没啥负担了,反正上辈子本来就是夫妻,也有感情基础,叫声名字有什么关系? 江沐之颔首:“好。” 裴若岁便回到了北屋里,坐在炕上,思索着怎么着才能让赵二云再长长记性。 都觊觎到江沐之头上了,她实在是不太高兴。 她捏了捏手指,决定下午走一趟高家村。 转眼便过了中午,裴若岁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顺着小溪走,过了桥,直奔二斌子家里。 “高二斌,出来一趟。”为了防着旁人说闲话,裴若岁并不进门,只喊了二斌子出来说话。 听见女魔头的声音,二斌子是一点没敢耽误,蹭蹭地就跑出了门,呼哧带喘地问:“祖宗,您怎么来了?” 裴若岁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他甚至对裴若岁都用上了尊称。 “有点小事想问问你,听说你要娶赵二云?”裴若岁试探着问了句。 “啊,对。”二斌子含糊了几秒,才应声。 裴若岁抿了下唇,觉着这事儿有些古怪,“她害得你差点去坐牢,你不恨她?还想娶她?” “就是因为恨她才要娶她!”二斌子顿时咬紧了牙,“我非得让她知道知道,我被她害得有多惨!” 第86章 指挥使,陛下希望你早日归京 裴若岁捻着指尖,神色间有几分漫不经心,“是这样么?” “当然了!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娶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二斌子谄媚地笑着,“我肯定更喜欢您这样——” 裴若岁眼风扫过来的时候,他堪堪收住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否则怕是小命不保。 连拍马屁都拍到马蹄上了,他实在是也太衰了。 了解了大致情况后,裴若岁没说什么,更没有多留,转身便又向来时路走去了。 她并不认为,二斌子那样的人,会愿意通过娶赵二云的方式,来报复赵二云。 观他那副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模样,倒像是背后有一只手,把赵二云和高二斌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这只手么?除了江沐之,大约也不会有旁人了。 正走着,迎面却来了个熟悉的面孔,青年的五官充满了朝气,褐色的双眸清澈透亮,在看到裴若岁的那一瞬间,微红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 “裴妹妹!”杜安俊远远喊了一声,小跑两步到了裴若岁身前,“你怎么过来高家村了?” 裴若岁抿着唇笑了下,“原是想来问问高木匠农具打好了没的,但走到半路,我又觉着这样是在催他,不好的。” 杜安俊眨眨眼,“师父这两天确实在忙年节的事儿,不过也腾出功夫做了一套,全部做完可能还得要几天。” “原来如此,谢谢杜大哥。”裴若岁点头道谢,保持着略显疏离的客气。 “过些时日,等师父把剩下那套打好后,我给你送过去?”杜安俊的脸颊又被染红,说这话时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透着少年人的羞涩与腼腆。 裴若岁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同他之间的距离,“不用了,到时候我和江大哥一起去取就行。” 杜安俊眼底浮现了些许失落,但倒没强求,“好,裴妹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咱们到底是一个村儿的。” “我会的,杜大哥放心。”裴若岁嘴上说着客套话,实际上却是并没放在心上的。 同杜安俊寒暄过后,裴若岁便继续回家,明日她打算去趟镇上,看看大福的美食研究进度。 转天便是初八,裴若岁这回去镇上是不敢不喊上江指挥使了,免得醋坛子又翻个顶朝天。 照例,小顺儿肯定还是要带上,王平和李英子又是对着小顺儿一番嘱咐,让他乖乖听裴若岁的话。 初八,葛大叔家的牛车依旧是不去镇上的,这回有了江沐之陪着,自然也就不需要葛庆替他们赶马车了。 到了酒楼,牛车便暂且让清安酒楼的伙计负责看管,裴若岁带着江沐之和小顺儿进了酒楼。 董禄见此,忙迎上来:“东家,你来了。” 裴若岁对着他点头示意,又询问:“这几日大福的情况怎么样?” “日日夜夜埋头在厨房里,都快要没工夫吃饭睡觉了。”董禄忍不住笑,“我们可好多年没见着这种景象了。” 勤奋,还有决心,未来在厨师的道路上一定能走得更远。裴若岁心底轻声感叹。 裴若岁:“那掌柜的,小顺儿依旧交给你了?” “东家您放心。”董禄应声。 小顺儿也攥紧了小拳头说:“裴姐姐,我一定会努力学的,以后一准能帮上你的忙!” “嗯,小顺儿弟弟加油。”裴若岁摸了摸他的头,便由他跟着董禄去了。 裴若岁这才回头看向江沐之,习惯性地又要叫他:“江……” “沐之,我要去后院的厨房看看,你要不先在此处歇会儿?”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 裴若岁和江沐之齐齐望过去,全夜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刚才喝水不小心呛到了。” 话虽是对着裴若岁说的,但眼神却半分没离开江沐之的身上,有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裴若岁自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时有些怀疑人生,他们锦衣卫的人,现在做事风格都这么直接粗暴,不带半点隐藏的了吗? 江沐之轻蹙了下眉,“我喝些水,一会儿便去厨房找你。” “嗯,好。”裴若岁应下后便径直往后院去了。 江沐之眼风扫过全夜,走上前,“劳烦小全给我也倒杯茶水了。” “哎哎哎,跟我来后院,这大堂里总会有食客的,不方便啊!”全夜找了个不算恰当的理由,大声说着,摆明了说给那边柜台后的小顺儿听的。 毕竟小顺儿算是裴若岁那边的人,他和指挥使见面私聊,搞不好就会给裴若岁告密,引人怀疑。 谁成想,小顺儿压根没往这边看,只是安安静静地扒拉着柜台上的算盘。反倒是董禄看他一眼,示意他自便。 江沐之便跟着全夜去了后院的书房。 “指挥使,帝京的来信。”全夜从怀里取出信笺,恭恭敬敬地递上。信笺是今早送达的,若不是江沐之他们来了,他也要亲自给江沐之送过去的。 江沐之接过拆开,目光掠过信笺上的内容,草草看了两眼,便将它丢在了书桌上,没说话。 全夜看了眼江沐之,没敢问信笺的内容,只把送信的锦衣卫驿使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指挥使,驿使替陛下传话来说,希望你早日归京。” 青年下颌的线条紧绷,双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嗓音冷淡得像一柄利刃,“帝京无事,唤我回去做什么?” 顶着江沐之的目光,全夜背后冷汗涔涔,依旧鼓起勇气进言:“属下不知,但……以陛下的性子,指挥使若是长期不归京,肯定是要派人来查的。” 江沐之合了合眼,沉默半晌,长出了口气,“我知道。” 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长期待在良田村的,知道时间久了,是会给岁岁带来麻烦的。 原本江沐之是想来守着她,不让她再经历那些痛苦的,可如今,岁岁已然不是会任人欺负的岁岁了。 他也可以放心了。 “全夜,替我去买只猫。”他忽地出声。 全夜一愣:“买只猫?什么猫?” 第87章 指点后厨 江沐之瞥了全夜一眼,“橘猫,那种橘色的狸花猫。” “指挥使,你要养猫?咱们锦衣卫事务繁忙,你哪有时间照顾它啊?”全夜挠了挠头,想不明白江沐之的用意。 江沐之摇头:“我不养。” “那谁养啊?”全夜疑惑,下一秒忽地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江沐之,“指挥使,你不会是要送给那凶残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全夜便深觉自己说错了话,因为他们家指挥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显然对于“凶残”二字不太满意。 他忙找补:“也不凶残,也不凶残,那只是做事干净利落,不留后患罢了。” “嗯。”江沐之这才轻轻出声,“猫什么时候送来,我什么时候启程回帝京。”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全夜行了个礼,转身像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江沐之抬手轻按了按眉心,起身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彼时,大福和大寿已经把他们琢磨出来的菜做好,摆在了长条桌上,一脸希冀地望着裴若岁:“东家,你尝尝?” 裴若岁捏着筷子,看了眼摆在面前的一品豆腐汤,色泽发白,几片嫩绿的菜叶浮在表面,模样确然是好看的。 她先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豆腐带着股鸡汤和菌菇的鲜香,味道很好,只是她还没教大福做南豆腐的法子,故而他们用的还是北豆腐,口感并不软烂。 又拿小瓷勺盛了口汤轻抿了口,“鸡汤打底,口味以鲜香为主?” “对对对,东家你觉得怎么样?”大福连连点头,一脸期盼地看着裴若岁。 “原本我想做的并非是这个口味的。” 她此言一出,大福顿时失落起来,然而下一秒,便峰回路转,“但这个味道也很好,不过豆腐还是要换成南豆腐的好。” “哎哎哎,行,那东家你什么时候能教我们做南豆腐啊?”大福紧接着又问。 南豆腐发源于江南一带,古时候车马交通并不算特别发达,信息流通也慢,所以北方是很少有人知道南豆腐的做法的。 裴若岁想了想说:“要是现在能把材料买齐,等会儿就教你们也是可以的。” 大福跃跃欲试,搓了搓手指,“东家,你说,需要什么东西,我们这就让采买去买!” “黄豆,要选那种颜色浅,粒大皮薄,表面没有褶皱,有光泽的黄豆,然后再去药铺买些石膏粉回来。”做南豆腐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便是黄豆和石膏粉,黄豆是根本,石膏粉是引子。 大福拽了下大寿,“大寿,你快去跟底下人说,让他们去买。” 大寿也还想听听东家对于菜的评价呢,奈何拗不过大福,只得跑着去安排了,希望能尽快吩咐完,回来继续听。 “对了,东家,你原本想做的是个什么味道?”大福又想起裴若岁的话,追问道。 “把豆腐和鸡肉搅烂,加蛋黄拌匀,再加上些调料,用蒸锅蒸一下,最后再倒入鸡汤,用焯熟的青菜和蘑菇做点缀。”裴若岁仔细讲解说,“等回头南豆腐做出来,我再给你们演示,我先尝尝你做的另外几道菜。” 第二道是主食红枣馒头。 裴若岁掰了一小块品尝,发酵的程度刚刚好,不会发酸,也不会发苦,浓郁的红枣香气充斥在口腔里,还伴着香甜清新的红糖香。 “红枣馒头做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红枣馒头是裴若岁特地设置的比较简单的主食菜肴,以确保大福能做得出来,不会完全让大福失去信心。 不过从方才的一品豆腐汤来看,她的这种考虑显然是多余的。 第三道是萝卜牛肉煲。白萝卜去皮切成了小块,被炖的软烂,入口即化,牛肉炖的也是刚刚好,不肥不柴。 除此之外,大福还创新往其中添了一些蜂蜜和红枣,在原本的味道上添了一丝丝甜,正正好解腻。 “都挺好的,那咱们今儿个主要就看一下南豆腐的做法。”裴若岁又尝了块锅包肉才评价说。 古代并没有柠檬,所以她就还是让大福他们用糖醋汁来做就可以。 说话的功夫,大寿也回来了,“东家,负责采买的小厮已经去了,但估计还得等会儿呢。” 他身后还跟着个江沐之,裴若岁对着他点头示意后,便继续给大福大寿讲说:“不急,咱们先用普通的黄豆做也是一样的。” 整个清安酒楼,也就只有全夜和董禄二人知道江沐之的身份。不然的话,大福和大寿要是瞧见他们指挥使站在旁边观摩,说不定还真做不下去了。 裴若岁从陶罐里取出黄豆,仔细称了二两后才把它都泡进木桶里,“其实南豆腐和北豆腐的区别,就在于最后冲浆的那个过程。” “北豆腐用的是盐卤,而南豆腐用的是石膏粉。”她扫了眼已经泡好的黄豆,说:“前面的过程都是一样的,黄豆还得泡上个一天才能用来磨豆浆的。” 大福自然知道这个理儿,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那东家,我们得等到明天吗?” 裴若岁抬眼望了望天色,这会儿还没到巳时,时辰还早。“今天应当是来得及的,泡到晚饭时分就差不多了,等晚上我们再过一遍做法。” “岁岁今日不回良田村了?”江沐之忽地出声发问。 等到晚饭时分,就已经酉时了,那时天就要黑了,路上黑,他们是回不去良田村的。 裴若岁抿了抿唇,思考一会儿说:“今天便先不回了,找个脚程快的伙计替我们去送个信儿。我还得跟小顺儿说一声。” “大福大寿,你们自己平时也可以想想,怎么在原本的菜肴上做出新意来,作出特色来,让食客们喜欢上这种味道。”她叮嘱一句后,拽上了江沐之的衣袖,“我先回趟大堂,等晚上豆子好了再找你们。” “哎,行嘞。”大福和大寿齐齐应道。 江沐之垂眸看向裴若岁,眉眼温软了几分,“岁岁,你很想让酒楼发展起来吗?” “嗯,我会赚很多的银子。” 然后让旁人再也没办法欺负我们。裴若岁暗自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第88章 传信帝京,钱纯华算计 裴若岁二人来到大堂时,小顺儿正对着账本仔细在看,一旁的董禄时不时地抬手点点账本的某处,指点三两句。 小顺儿听得认真,全身心都投入其中,压根没注意到裴若岁他们的到来。裴若岁心中有几分欣慰,老话说得没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顺儿肯学肯努力,日后的成绩必然不会差的。 她也确实没看错人。 裴若岁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等到董禄的讲解告一段落后,她才上前,轻声询问:“小顺儿,学得怎么样?” 小顺儿闻声回过头来,眼底写满了欣喜,他蹦跶到裴若岁跟前,说:“掌柜伯伯讲得可好了,我学到了不少以前不懂的。” 少女宠溺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面上温柔,“嗯,小顺儿弟弟以后肯定能撑起一片天的。” 寒暄结束,裴若岁才说回正事:“今天酒楼还有事情要忙,我不打算回村里了,小顺儿你呢?是我让人把你送回去,还是你也留在这儿,我托人给平伯他们捎个信告知此事?” 小顺儿想了想,没有丝毫犹豫,“我也留下,就能跟掌柜伯伯学更多的东西了。” 裴若岁点头,转而看向董禄,“掌柜,辛苦你回头安排个脚程快的伙计跑一趟了,牛车回头从后门拉进院子里。另外,咱们酒楼还有富余的房间没有?” 牛车是可以让酒楼的伙计驱使回去的,裴若岁并不怀疑锦衣卫里会有干偷鸡摸狗事儿的人。但葛大叔不明缘由,到时还要以为她对这牛车不负责,那就不好了。 “倒是有几间,不过有阵子没人住了,需要打扫一下。”董禄回答说,“东家你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 董禄的办事效率,裴若岁自然是放心的,她便又带着江沐之过去酿酒坊那边了。 红酒的发酵要持续七天至十五天,眼下才不过两天过去,肯定是还没好的,不过裴若岁还是得去看看,防着出些什么纰漏。 酒坊的温度保持得很好,她的那个酿酒桶也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她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什么酒?”江沐之偏头看她,小姑娘已然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了,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 “葡萄酒。”裴若岁回答,“就是用葡萄酿造的,味道醇厚,也不容易醉,很适合女孩子喝。” 在这些问题上,裴若岁不想瞒着江沐之。反正他总有一天要知道的,毕竟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他都经历过了,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怀疑。 江沐之轻轻嗯了一声,夸赞说:“岁岁很棒。” “过阵子的上元灯会,镇上肯定会很热闹的。”裴若岁一边说着,一边往书房走去,“这两天就得想法子把招牌打出去,才好吸引食客上门来。” 不论是饮品还是吃食,裴若岁都打算进行革新。不过眼下已是初七,距离上元灯会不过八天时间,略显仓促了些。 但上元灯会,附近几个村的人都会结伴来看灯,那时候人流量最大,是让清安酒楼翻身的大好机会,裴若岁不想错过。 裴若岁从书房里找了毛边纸出来,没用书桌上的宣纸,宣纸的价钱到底是比较贵的,眼下她只是想捋清一下思路,用不着那么铺张浪费。 她抬手正要伸向墨条的时候,修长白皙的手指先她一步捏住了墨条。 “岁岁尽管写,我帮你研墨。”江沐之加了水,墨条随着他莹润的指尖转动,乌黑的墨汁渐渐出现在砚池里,自成一道优雅别致的风景。 从前的时候,研墨的总是裴若岁。而眼下,他们倒是角色互换了。彼此暂不相认,带来了一些裴若岁过去未曾想过的体验。 裴若岁眉眼忍不住弯了下,拿笔沾了墨,在毛边纸上书写起来。 未来时代的新鲜吃食和饮品很多,只要随便挑几样出来,就能靠特别俘获这个镇子上不少百姓的好奇心。 自然,也不能光自以为是,着重关注百姓的喜好也十分重要。清安镇地处北方,百姓都是典型的面食爱好者。 故而菜肴和美酒,其实只是起到一个吸引人兴致的辅助作用,关键打响名声,还得看面食。 …… 与此同时,帝京裴家,裴廉的正妻钱纯华收到了来自千里之外的一封信。 “什么?”草草几眼扫完信件的内容,钱纯华年轻姣好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攥着纸张的手指也不断收紧,信件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 身侧,钱纯华的奶娘秀梅关切地问道:“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若岁那个死丫头,真是个有本事的,钱翠花被她设计,要被逐出良田村了。听说,她还买了个酒楼,勾搭上了男人。”钱纯华咬紧了后槽牙,原以为她就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谁成想这么多年竟然是在韬光养晦。 眼下竟然连钱翠花都被她扳倒了……她肯定会想着法子回到帝京来,跟自己和婉婉争宠的。 奶娘秀梅吃了一惊,“那可如何是好?夫人要不要派人前去……” 说到此处,她五指并拢,比了个往下砍的动作。 钱纯华抿紧了唇,摇摇头,“不,不能让她死。她不是喜欢勾搭男人吗?那就把这事儿给她落实了。” 她勾了勾手指,示意秀梅附耳过来,“奶娘你这样……” “我明白了,夫人您请放心。”奶娘秀梅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钱纯华低低地笑出了声,随手将信件丢进了火盆里,明亮的火焰瞬间将其吞没,烧得只剩下灰烬。 “裴若岁,你回不来裴家的。” …… 天色渐晚,裴若岁收拾了纸笔,将写好的毛边纸折了一折,放进怀里,回到了厨房里。 黄豆已然泡好了,大福和大寿都巴巴地坐在小板凳上往外望,就等着裴若岁回来继续给他们讲。 心里急得不行,但偏偏又不敢去催,生怕惹恼了东家,东家便不教他们了。 故而,在看到裴若岁二人走进厨房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句:“东家,你可算是来了!” 第89章 做南豆腐 大福紧接着忍不住又说:“东家,石膏粉已经买到了,黄豆也泡好了,咱们可以开始了!” 裴若岁弯着唇角笑了下,对于他这种因求知欲而展露出的急切心情,并不介意。 “其实不用我教,你们自己也可以的。”她洗净了手,才走过去,捞出泡好的黄豆看了眼,确定没问题后才把里边的水倒了出去。 “做豆腐都是一样的流程,就是先把它磨成豆浆。”裴若岁环顾四周,没看见石磨的踪影,便问:“咱们酒楼的石磨在哪儿?” 大福忙回答:“在隔壁房间。” “拎上足够的清水,咱们去石磨那儿。”裴若岁发了话,大福和大寿也不敢耽搁,搭伴去井边上打了四桶清水来。 裴若岁手里装着黄豆的木桶,也被江沐之接了过去。 四人一同来到了放置着石磨的隔壁小屋,这个房间不大,只刚刚好留出来了拉磨的地方,他们站在这里还略显拥挤了些。 “磨豆浆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把豆子放到磨盘上磨,一边磨一边加清水。这一步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裴若岁取出适量的豆子放到了磨盘上,大福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拉磨,而大寿则负责往里面加水。 “豆子和水的比例是一比七,也就是一份豆子,七份水,这个你们应当都是知道的。”裴若岁又多提醒了一句。 大福和大寿自然是齐齐回应。 磨豆浆是个力气活儿,耗费的时间也不短,所以裴若岁并没有打算把泡的豆子全都磨完。 只要磨出来的豆浆够做一份豆腐的就行了。 尽管如此,三个人合作分工,也用了挺长的时间,才磨够所需的豆浆。 虽然大福本是锦衣卫的人,有内力功底在,但也架不住磨的时间长,脸色多少有些发红,呼吸也有点急促。 但他依旧双目放光地盯着裴若岁,着急忙慌地问:“东家,接下来呢?” “回厨房去。”裴若岁一声令下,大福就拎上装着豆浆的木桶,疾步回到了厨房里边,其余人紧随其后。 “接下来要煮豆浆。”裴若岁说。 敞口的大铁锅已经在灶台上架好,大福听话地将冷豆浆倒入了锅中,大寿照旧负责烧火。 灶台下的火烧的旺,铁锅里的豆浆逐渐沸腾,裴若岁一边计时,一边也没闲着,找了个小碗,仔细盛了三小勺的石膏粉放进去,再加上十五勺的清水化开。 一小勺约莫就是一克。 “石膏粉不要多,三小勺就行,清水是它的五倍。”裴若岁做完后,那边的豆浆也煮的差不多了,“火可以灭掉了。” 大寿灭掉了灶台下的火。 “接下来要等它稍微凉一点的时候,大概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够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豆浆的温度差不多能降到八十五至九十摄氏度,正正好是适宜冲浆的温度。 “冲浆很有讲究,比如说你们看,咱们现在煮好的豆浆不多,所以冲浆可以将石膏粉调成的水放在木桶底部,把豆浆倒进去就行。” 说着,裴若岁新拿了旁边的一个空木桶,把石膏粉溶液倒了进去。在她的示意下,大福端起铁锅,将滚烫的豆浆全部倒进木桶里。 “当然,咱们酒楼之后要做南豆腐,肯定不止这么一点,到时候就要换一种冲浆方式了。” 裴若岁停顿了下,刚想喘口气,大福就已经急不可耐地问:“什么方式?什么方式?” “岁岁,喝点水。”江沐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倒了杯水回来,一边递到她手里,一边一个眼刀飞向了大福。 大福被瞪得一懵,摸了摸头,忍不住转头问大寿:“我招他惹他了吗?” 大寿为大福这间歇性坏掉的脑子而发愁,“你没发现东家都说累了吗?你还催个不停,不是活该吗?” 大福恍然大悟,顿时噤声。 裴若岁抿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当有大量煮熟豆浆的时候,就把豆浆放在木桶或者随便什么容器里,然后把石膏粉调成的水,以这个角度倒进去。” 说着,她拿起刚才用过的碗比划着,与盛浆的容器壁大约呈十五至三十五度。 “这个角度能够让浆膏沿着木桶壁顺利直下,冲到底部,促使豆浆翻动,与石膏均匀的混合,这样凝固的效果会更好。” “要是角度偏小,冲力不够,凝固就会不完全,角度偏大,会容易四溅,让豆浆翻转不完全,可能会出现一部分凝固的好,一部分无法凝固的情况。”裴若岁将不同的情况都一一对他们说明,免得他们日后出现了问题,都不知道该如何修正。 大福和大寿都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之后就可以等着它变成豆腐了?”大福又问。 裴若岁哭笑不得,反问了一句:“北豆腐也没有直接放在桶里让它凝固变成豆腐的啊?” 大福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就跟没带脑子似的,忍不住羞红了脸。 “要再静置一到两刻钟,再用包布和小碗,将它包起来,进行压制。做北豆腐也是这样的,你们应当是会的。”裴若岁说完,又灌了两口水,说话说得太多,她还真是有些口干舌燥了,“我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大福搓了搓手掌,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现在自己就开始琢磨。 裴若岁笑了下,也没急着走,而是等到了时间,把包布放在小碗里垫着,用勺子把尚未完全凝固的豆腐放进去,最后再将包布的四角拎起来,放到案板上。 放满整个案板后,再用另一块案板压在上面,一刻钟后再打开,里面的豆腐又白又嫩,看着就让人垂涎。 大福咽了口唾沫,猛地对着裴若岁来了个抱拳礼,“多谢东家赐教,大福不胜感激!” 大寿见此,也学着大福的模样谢说:“多谢东家!” 裴若岁摆了摆手,“你们好好做,回头打响咱们清安酒楼的名声,可就靠你们俩了。还有,记得有些是不可外传的。” “哎!东家你放心!”二人答应得爽快。 第90章 闹出了命案 一通南豆腐的制作教学下来,时辰也已经不早了,裴若岁近来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这会儿稍稍有些困倦了。 “那你们要是还想再琢磨琢磨,就继续。”裴若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歇着了。” “东家慢走。”大福恭恭敬敬地说道。自打见识了裴若岁的厨艺之后,大福对她是打心眼里佩服,他就没见过这么会琢磨吃食的人。 还是个不大的小姑娘,还是生在偏僻的良田村里边,实在是神奇。 裴若岁没心思管大福心里在想什么,同江沐之一起出了门,便直奔大堂。大堂内点着灯,小顺儿仍在柜台后边读账本,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时不时地揉下眼睛,硬撑着继续看。 认真得让人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裴若岁走上前,弯起手指轻敲了两下柜台,小顺儿猛地惊醒,抬起头看向了裴若岁,迷迷糊糊地喊了句:“裴姐姐?” “困了就去睡,怎么还挺着?”她半俯着身子,食指点在小顺儿的额头上。 小顺儿垂下头,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想学得再快一点,就能帮到裴姐姐了。” “但你困了,也没精神继续学是不是?即便学了,也可能记不住。倒不如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更好的状态继续学,你说呢?”裴若岁放轻了嗓音,安抚他说。 小顺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裴姐姐说得对,我这就跟掌柜伯伯一起去睡。我们说好了,他晚上要给我讲故事听的!” 一旁的董禄点点头,“那东家,我先哄小顺儿去睡了?你和这位小兄弟的房间,等会儿让全夜领你们去就成。” “你去,这边回头我来安排。”裴若岁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忙了。 董禄便牵着小顺儿的手,穿过大堂,往后院去了。 “已经是二更天了,不会有客人了,叫全夜他们关门打烊。”江沐之看出她眼底的疲惫,不忍她继续在柜台坐镇,便如是说。 裴若岁顺手翻开了账本,扫了两眼,又望向酒楼外边,夜色沉沉,往来的行人很少,确实不像是会有人来的样子了,倒不如早些休息。 “也好。”裴若岁颔首,转身喊靠在桌边的全夜,“小全,锁门。” “哎。”全夜忙应了声,往门口处走去,然后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门边上,声音里带了几分惊恐,“东,东家……” 裴若岁自然不信有什么事情能吓到锦衣卫的人,想来他也只是在扮演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但能吓到普通人的,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小事。 她三步两步跑了过去,便看到一个人影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凑近一看,面容十分眼熟,是之前找茬儿的那个庆福酒楼伙计。 “东家,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儿啊?”全夜演技挺好,俨然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 裴若岁懒得搭理他,蹲下身子,食指与中指并拢按在他颈侧的大动脉上,“人死了。” “死了?!”全夜这一嗓子拔得老高,挨了裴若岁一眼刀,“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酒楼门口死了人?” 全夜顿时蔫了,下一秒便受到了江沐之目光的审视:你怎么办的事情?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们锦衣卫虽然行事狠辣,但自打江指挥使接手后,他们基本上就只杀罪无可赦的人了。 至于这个小伙计,自己那会儿只是一通打骂教训,就把他给丢庆福酒楼门口了,怎么可能……! 裴若岁抿了下唇,心中已然有了个猜测,“小全,先把他抬进去,然后锁门,快点!” “哎!”全夜也知道事情的严肃性了,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把那伙计搬回了大堂,又将门仔细插好。 “我们大概率是被庆福酒楼算计了。”裴若岁捻了捻指尖,沉声说,“他们很有可能直接指认说,这个伙计从未回过庆福酒楼,是我们窝藏并杀害了他。” 裴若岁抬眼看向紧锁的大门,“他们也定然派了人盯着咱们这儿,说不定,等会儿官府的人便要来了。” “咚咚咚!”就在此时,敲门声适时响起。 “开门!我是县衙门的捕快,奉命前来查一起凶杀案!”外面男人的嗓音粗犷有力。 全夜瞪大了眼睛,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啊,一猜一个准,压根不像是乡间出来的女孩子。 不过这事儿,她能有什么解决的方式呢?不知道指挥使会不会出手? 全夜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沐之,却发现他们的指挥使只是紧抿着唇,右手扶在了腰间,俨然是一副要拔剑的样子,只是…… 他现在没带配剑。 “小全,把他藏起来,别藏在酒楼里。”裴若岁顿了下,“也别走后门,那儿肯定有人堵着。” 全夜:“东家,那没地方走了啊?” “爬窗跳楼,随你选,速度。”裴若岁可没什么闲心思,非要把这具尸体留在这儿,然后跟官府的人来个当面对质。 有摆在面前的苦力不用,是傻子。省时又省力,尽快解决,她就能回去睡觉了。 全夜还想要辩解什么,就见着他们指挥使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好,他跳窗! 全夜忙不迭地给尸体来了一个公主抱,顺着楼梯直奔二楼雅间。 当他消失在裴若岁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更加猛烈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要破门了!” 裴若岁脸上端起了温柔和煦的笑容,施施然地走上前,将门栓抽了下来,推开门时,那人高马大的捕快刚拔出刀,准备劈门。 “捕爷来我这儿小小的清安酒楼,还说要查什么凶杀案,着实是吓到我了。”裴若岁与他见了个礼,软声说道。 少女肤色白皙,鸦黑色的长发挽成垂鬟分肖髻,发尾垂落胸前,与白皙瘦弱的脖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捕头拿刀的手一哆嗦,慢慢悠悠地收了回去,讪笑着:“姑娘,我本无冒犯之意,只是有人报官,说是这清安酒楼里有人杀了庆福酒楼的伙计,我这才来探一探究竟。” 第91章 反打脸 “捕爷是否搞错了?”裴若岁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过捕头周围的一圈人,面上依旧是温柔模样,“我们这清安酒楼,可没那个胆子做杀人放火的事儿。” 捕头摸了摸刀把,又仔细打量了裴若岁一番,小姑娘柔柔弱弱的,看着就十分乖顺,哪像是会干那种事情的人? “大人,你可别被她这副样子蒙蔽了啊!小的我是亲眼看见她把人杀了的!”后边有个小厮叫唤起来。 裴若岁估摸着,应当也是庆福酒楼的人。 她便上前了两步,问:“你说是你亲眼看到了?那你说说看,我是怎么杀死他的?” “下毒,你是骗他喝了有毒的酒,他才死了的!”小厮按照早先掌柜的教他的说辞说道。 裴若岁点点头,嗤笑一声:“原来如此,那我要是这么心狠手辣,怎么可能还会让你有机会站在这儿,来指认我呢?” 小厮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想了数十秒,“我当时猫在角落里,你哪里看得见我?” “哦?那我是在哪儿杀死他的?”裴若岁勾着唇角追问。 “你们酒楼雅间!” “既然是我们酒楼的雅间,那你藏在了哪里呢?” “我——!”小厮顿时哑口无言。 裴若岁神态从容地对着捕头再度见了个礼,侧开身子,嗓音轻柔,语气却坚定,“捕爷,还请彻查我们清安酒楼,还我们一个清白。” 这么一通听下来,捕头的脸色已然黑了下来,裴若岁又把姿态放得低,他哪里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搜家? “这倒是不必了,很显然这一切都是他编造的。”捕头一声令下,“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手底下的其他捕快即刻把那个小厮给按趴在地上。 裴若岁轻笑了下,依旧坚持己见:“还是搜查一下的好,这样也免得旁人再说什么闲话,劳烦捕爷了。” 捕头拗不过她,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自己鲁莽了,便留下了几个人在原地看着那小厮,而其他人则跟着他进到清安酒楼里去搜查。 庆福酒楼想要算计清安酒楼,外面也被他们喊来了不少镇上的百姓,都围在门口看,还伴着窃窃私语。 “清安酒楼这回可真是出了名了!” “就是说啊,清安酒楼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还要陷害人家!” “但你别说,这姑娘是厉害得不行,上回就把那个庆福酒楼的伙计给怼得半句话说不出来!” 尽管心中有愧,不想搜索,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捕头也不能作假,便认认真真地、挨个房间搜。 小顺儿和董禄都被吵醒,来到了大堂。小顺儿抱住裴若岁的胳膊,朦朦胧胧地望着她:“裴姐姐,你没事儿?” “裴姐姐能有什么事?”裴若岁半俯下身子给小顺儿扣紧了扣子,又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他们都在搜查,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咱们酒楼害了人。”小顺儿超小声地和她说起来,眼里满是不安。 他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裴若岁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平视着小顺儿,“小顺儿别担心,不管有什么事情,裴姐姐都会解决的。” “嗯!我相信裴姐姐!”小顺儿重重地点头,裴姐姐从容的态度总是能让她安下心来。 过了好半晌,捕头和几个捕快搜查完了,在清安酒楼门口集合,“抱歉,姑娘,这次实在是冒犯你了。” “捕爷客气了,能把事情查清楚最好。”裴若岁的目光移到那个小厮的身上,“捕爷不如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陷害我们清安酒楼?我也很好奇,我们酒楼到底是哪里招惹他了。” 捕头扫过去,小厮已经跪在地上哆嗦个不停了,“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清安酒楼!” “捕、捕爷,我,我也是一时糊涂啊!”小厮接连对着捕头磕了好几个头,“庆福酒楼派人跟我说,我只要办成了这事儿,就给我十两银子……” “好啊,他们庆福酒楼还真是胆大!”捕头气极了,“姑娘,这事儿是我韦勇对不住你,改日定登门道歉。今天我要先去一趟庆福酒楼了!押着他,跟我走!” 捕头一行人押着小厮直奔庆福酒楼的方向,围观的群众也渐渐散了。 裴若岁吐出了一口浊气,拉着小顺儿回到酒楼里,再度插上了门。 “东家,你没事儿?”董禄关切地问。 “没事儿,你带小顺儿回去睡,我再等会儿全夜,把事情安排好。”裴若岁摆了摆手,坐在了靠门边上的长凳上。 “裴姐姐,你一定注意休息。”小顺儿嘱咐完,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看她,像是想要确定她的情况。 他们一走,大堂里的其他伙计便也被裴若岁遣散回屋休息了,便只剩下裴若岁和江沐之两人。 青年没有参与刚才的闹剧,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非常笃定她能够成功摆平这件事一样。 裴若岁很喜欢这种无条件的信任。 “沐之,我这事儿办得怎么样?”少女单手支在桌上,托着腮,昂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底闪烁着渴望夸奖的情绪。 江沐之眉眼柔和几分,抬手轻拂过她的发顶,嗓音像玉质般顺滑,“岁岁最厉害了。” “东家,我搞定了。” 头上忽地传来声音,裴若岁抬头看去,是全夜气喘吁吁地靠着栏杆在那儿。 “下来仔细说。”少女对着他招了招手。 全夜下意识地就想要一撑胳膊就跳下去,下一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不能暴露身份,于是只能乖乖地顺着楼梯下楼。 “东家,我把人扔到庆福酒楼一个雅间里了,我看等会儿捕快去他们那儿了,他们怎么解释。”全夜得意洋洋地抱着胳膊邀功。 裴若岁点点头,“回头多打听着点,看看今天晚上庆福酒楼那边怎么样了。” 全夜:“东家放心。” “那你带我和沐之去休息,你回头也早点休息。”裴若岁站起身来。 听见“沐之”二字的时候,全夜不敢置信地望向了江沐之,他们家指挥使,这是什么情况?! 第92章 选择不告而别,送她小橘猫 “沐之”这个称呼,放眼整个朝堂,也没有半个人敢这么叫的。 任谁见了江沐之,不得尊称一句“江指挥使”? 更别说,裴若岁她还是个姑娘家! 他们家指挥使不是生性清冷,从不近女色的吗?现在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叫他叫得这么亲切啊? 全夜觉得自己的世界崩塌了,指挥使再也不是从前的指挥使了。 他有些麻木地在前面引路,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场爱情大戏,怪不得指挥使不想回京,怪不得指挥使佩戴着个破烂荷包,怪不得指挥使还让他去找橘猫! 原来都是因为,指挥使他开窍了啊! 全夜的想法,后边的裴若岁和江沐之自然是不知道的。穿过大堂,来到后院二层,便是他们休息的地方了。 “那东家你好好休息,小的先退下了。”全夜不敢再多留,他还得继续去找猫,果断寻了个由头便脚底抹油,溜了。 裴若岁看着仿佛落荒而逃的全夜,心中一阵古怪,她应当没有那么吓人? 她下意识地回眸去看江沐之,青年目光微沉,紧锁在她的身上,似是藏着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岁岁。”男人轻声唤道。 裴若岁歪了下头,“怎么了?” “过几天,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斟酌着言辞,想了许久,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沐之会离开良田村这件事,裴若岁心中早有预料,不过真当他亲自告诉自己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怅然。 他回到帝京,继续做他的江指挥使,想办法完成他该做的事情,而自己留在良田村,努力发家致富。 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嗯,我知道。”她没有问江沐之会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大抵算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话不需要多说,他们彼此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江沐之点点头,“那早点休息。” “好。”裴若岁回应。 两人便分别回了各自的房间,养精蓄锐,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次日一早醒来,房门口便已经放好了一盆水,裴若岁就着简单地洗漱后,便径直下了楼。 她准备先去厨房看看。 昨天他们从庭院经过上二楼的时候,她还听见厨房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八成是大福大寿熬夜在厨房里学习折腾。 甫一进入厨房,浓郁的豆香便飘了过来,锅里的热豆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大寿控制着火力,大福计算着时间,两人配合十分完美。 裴若岁也不打扰,直到热好豆浆,冲浆结束后,她才出声:“学得很快,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东家,回头你一定要做第一个尝鲜的人!”大福也早就注意到了裴若岁的到来,但因顾及着豆浆,就没上前招呼。 “自然,咱们酒楼里的人,都要最先尝鲜。”裴若岁忍不住笑,杏眼微弯,像月初的上弦月,她又询问:“昨天晚上琢磨得怎么样?” 大福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心口,“东家放心,这回保准不会让你失望!真的!” “行,那今天的早饭交给你了?”裴若岁说,“要是能过关,这两天咱们就可以把消息散布出去了,咱们清安酒楼必能重回清安镇第一酒楼的位置。” “好!”大福和大寿齐齐应了声。 裴若岁也自然是放心的,便任由他们先继续忙着了,她出了厨房,直奔大堂。 大堂里,小顺儿已经早早地起来跟着董禄学习了,江沐之不在,全夜则猫在角落里半眯着,脸上的黑眼圈引人注目。 裴若岁走上前,弯着食指,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才在全夜的对面坐下,“庆福酒楼的事情怎么样了?” 提起庆福酒楼,全夜登时来了精神,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还能怎么样了?当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具体说说?”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对这个结果倒是并不意外。 “听说啊,那捕头杀去庆福酒楼后,拉着掌柜的就一番对峙,他带着刀,把掌柜的吓个半死,加上有人指证,掌柜没多久就承认说是自己陷害咱们了。” 全夜顿了顿,又继续说:“捕头就又追问,尸体去哪了,掌柜自然答不上来,捕头便搜了庆福酒楼,在雅间里翻出来了。当机立断就给庆福酒楼贴了封条,把人都带走审问了。” “也是活该,但凡他们不这么缺德,哪里会落得这种下场?”裴若岁嗤笑一声,她最是厌烦这种栽赃陷害,勾心斗角的戏码。 “就是说啊!”全夜附和了一句。 裴若岁起身,“你瞧见沐之了么?” “没,没有。”全夜脑子的弦顿时绷紧,吞吞吐吐地说:“许是还没起床,在房间里?” 裴若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便奔着后院又回去了。 “叩叩。”她弯起食指和中指,轻叩门扉,“沐之你醒了么?” 房内没有声音,半晌后一声喵叫回应了她:“喵——” 裴若岁一愣,没再犹豫,抬手一推木门,果然没锁。 榻上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屋里干干净净的,桌上茶盘里的茶杯也未曾动过,俨然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 唯一值得留意的,便是窝在椅子上的一只小橘猫,个子不大,大概也就刚出生三四个月的模样。 裴若岁心中隐约有个猜想,联想到全夜方才的犹豫,便能确认个十之八九了。 她走上前,将橘猫抱在怀里,小橘猫并不怕生,还往她的怀里扎了扎,寻了个合适的姿势窝着。 抱起小橘猫后,它身子底下那封被压得皱皱巴巴的信笺也才出现在眼前,拆开后,只有寥寥数笔。 “暂离,勿念,橘子很乖,愿你喜欢。江沐之。” “不告而别啊……”裴若岁忍不住咂了咂舌,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毕竟她也不喜欢过于悲伤的气氛。 与其搞什么依依不舍的、痛苦的别离,倒不如潇洒坦然地留书一封。 她将信笺收进空间里,又摸了摸橘子的毛发,轻笑了声,“亏他还知道留个伴儿给我。” 第93章 她心思深沉,早就知道了 裴若岁是喜欢橘猫的,圆滚滚的很讨人喜欢。 不过早就听说橘猫待人冷淡,需要一直哄着陪着才行。而眼下看来,这只橘子倒是没有那么多防备心。 许是自己合了它的眼缘。 少女弯着眉眼笑了笑,抱着小橘猫又回到大堂里去了。 全夜见到她怀里抱着猫,就知道,她定然是已经知道指挥使的事情了。全夜回想了一下这位的心狠手辣,下意识地就想开溜。 然而还没动作,轻柔的嗓音已然响起,“小全,你来。” 少女声音清甜,换做旁人定然早就沉溺其中了,可全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声音里隐藏的一丝杀气。 他欲哭无泪,要不是指挥使让他留在这儿多多照应着,他早就撤了。这差事儿,真不是人干的啊。 “东家,你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他战战兢兢地站在裴若岁身边。 裴若岁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橘子的毛发,懒懒散散地瞥他一眼,“你没跟着他走?” “没有。”全夜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然而下一秒,便僵在了原地。 他的身份暴露了?还是指挥使的身份暴露了?全夜猛地抬头看向了裴若岁,少女还是原先的那副模样,表情平淡,看不出半点的惊讶或是震惊。 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全夜咽了口唾沫,试探着询问:“东家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裴若岁应了声,猜想大约是江沐之特地让全夜留下的,把心腹留在这儿,也不知道他在帝京中会不会无人可用。 此时此刻,全夜才深深地意识到,眼前岁数不大的小姑娘是有多可怕。 早就知道他们是锦衣卫,还敢把清安酒楼买下来?也不怕招惹杀身之祸! “你不回去,他不会没人用吗?”裴若岁慢悠悠地在一旁的长凳上坐下,随口问了句。 全夜这会儿已经放弃挣扎了,如实回答:“不会,指……他身边可用之人不少。” 裴若岁仔细想想也是,单说她上辈子见过的就有两三个,更别说如全夜这样,前世她并未见过的。 过了不久,大福和大寿便端了三四碟菜放到裴若岁面前,“东家,你尝尝看。” 裴若岁招呼小顺儿和董禄:“小顺儿弟弟,掌柜的,来吃早饭。” 小顺儿应声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橘猫,“裴姐姐,我看你的猫好久了!你从哪里找来的!” 他之前在看账本的时候就瞧见了,但一直没敢分心去看,这会儿裴若岁叫他过来,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了。 “江大哥送我的。”江沐之不在,裴若岁便把称呼又改了回来。 小顺儿哦了一声,又环顾四周,没看见江沐之的身影,又问:“可我怎么没看到他?” “他有事,出远门去了。”裴若岁随口胡诌道。 小顺儿一愣,心里有些着急,“那裴姐姐你一个人住在村西头,岂不是很危险,要不还是搬回我家里来住?” 裴若岁抿了下唇,“可能之后我在镇上住的时间会更长一些,小顺儿不用担心,快坐下吃饭。” 大福将裴若岁教给他的菜在今儿早上都做了一遍,有锅包肉、一品豆腐汤、红枣馒头、萝卜牛肉煲。 他都按照裴若岁之前说过的进行改正了,味道自然是称得上一顶一的。 裴若岁一一尝过后,给大福竖起了大拇指,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很棒,保持这个水平,重振酒楼指日可待。” 大福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归根结底,还是东家厉害,要没有东家教我,我还跟以前一样,傻子似的不会做菜呢。” 听他这么说,几个人顿时笑作一团,大堂里洋溢着欢快喜悦的气氛。 早饭过后,裴若岁也没闲着,找来了董禄和全夜到书房去,而小顺儿则在柜台继续练字,也有其他伙计帮衬着看店。 “找你们过来是想说一下之后酒楼发展的事情。”裴若岁单手揽着小橘猫,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写好的纸张,平铺在桌面上,示意他们二人一起来看。 董禄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东家,你要让人品尝,这不是赔本的买卖吗?” “又不是让他们吃起没完,还不至于把咱们吃到赔本。更何况,咱们清安酒楼现在这个模样,要是不用点特别的法子,你觉着谁会愿意来咱们这儿?” 她的问题让董禄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摇摇头,说:“很难,也就只能靠一些念旧的食客,来帮咱们宣传。” 裴若岁:“所以说,你们对这个安排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全夜和董禄齐齐回答。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今儿是初八,初十的时候集市开集,南来北往几个村儿的人会比较多,咱们把人分出去一半负责吆喝,一定得把大量的人吸引过来,效果才最好。” “那怎么吆喝才能确保他们愿意过来呢?”全夜不觉着手里没多少钱的老百姓会愿意来酒楼凑这个热闹。 裴若岁将纸张往边上推了推,新拿了一张毛边纸出来,研墨写上了一行大大的字——“清安酒楼新菜品尝咯!不要钱,人人都有机会品尝!好吃你再点,不好吃不要钱!” “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富裕的人不多,日子都过得紧巴,能有的吃食,谁会不愿意呢?”裴若岁顿了顿,“尤其最好在中午的时候去集市里喊,那会儿他们也都饿了。” 全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东家你说得对啊!” “东家,我听大福说,你教了他几道菜,但拢共就那么几道……能支撑得住咱们酒楼吗?” 董禄的疑惑是很实在的,光有那么几道菜,当然是不足以让食客们纷纷为之倾倒的。 但裴若岁也不打算这么早就把好东西全都搬出来,有些时候,非得吊足了那些食客的胃口,才能赚取更大的利益。 更何况,有的杀手锏,她还想留着日后用来攻陷昌宁县甚至是帝京等地方的市场呢。 “就说后续还会有新品售卖,先让他们好奇着,也顺便利用利用他们帮咱们宣传。”裴若岁回答说。 第94章 教训王荣 董禄和全夜都忍不住称赞:“东家英明。” 裴若岁自然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在她看来,自己用的这些都是人家穿越小说用剩下的。 不过能发家致富就好,管它差不差,套路不套路,好用就是了。 “行了,今儿个我就先回去了,初十早上再过来。”裴若岁放下毛笔,站起了身,“掌柜的,千万记着,这两天别走露风声,不然就没有惊喜感了。” “东家放心。”两人又说道。 裴若岁正欲抬脚往外走,忽地想起来,江沐之不在,牛车她和小顺儿是赶不回去的。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全夜。 全夜被她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东家,你有什么吩咐?” “辛苦小全陪我走一趟良田村,我和小顺儿都不会驾牛车。”裴若岁认认真真地说。 “不辛苦,应当的。”全夜肩上担负着江指挥使给予的重担,自然是不敢不应的,反正……路途不远。 三人便又回到大堂内,小顺儿已经在毛边纸上写了一页“裴”字,越写越有模样。 “小顺儿弟弟,咱们等会儿就回家了,好不好?”裴若岁半蹲着身子问他。 小顺儿抿了抿唇,看了看柜台上的毛边纸和毛笔,又抬头看了看裴若岁,一时很是纠结。 裴若岁盯着他的双眸看了几秒,很快便读懂了他的心思,“小顺儿不愿意回去,是想在这儿继续跟着掌柜学习吗?” “嗯!”小顺儿重重地点点头,他想尽快能学好,到时候就可以帮助裴姐姐了。 小少年黝黑的眼眸清亮,闪烁着坚定的决心,满脸写着认真。 笑意染上眼角眉梢,裴若岁弯起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尖,“我们家小顺儿可真棒,但小顺儿不想爹娘和大哥大姐吗?” 小顺儿皱皱鼻子,“想是想的,但也没有那么想,反正,我想留在这儿。” 知道小顺儿的决心,裴若岁也没再多问,又多嘱咐了董禄两句,希望他照顾好小顺儿后,便抱着小橘猫乘上牛车,往良田村赶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抵达了良田村,先是去把牛车还给葛大叔家。 葛大叔瞧见裴若岁身边的并非江沐之,还愣了下,但也没多问。 倒是裴若岁开了口:“葛大叔,初十的时候,我们家酒楼可以品尝新菜,到时候您一定要去啊。” “?裴丫头你怎的这么想不开,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葛大叔一听,顿时替她担忧起来。 裴若岁摇摇头,“葛大叔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葛大叔叹了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忙说:“裴丫头,你是不是得罪了你平伯家的那个老二?” 她平伯家的老二,那就是王荣。 闻言,裴若岁轻蹙了下眉,她和王荣结仇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虽然没有刻意外传,但她搬出王家后,村里人也大多有所猜测。 葛大叔这会儿提起……难不成是王荣又整什么幺蛾子了?“葛大叔,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王荣本应该昨儿个下午回镇上私塾不是吗?谁成想,去倒是去了,但没过几个时辰,又黑着脸回来了,嘴里还对你骂骂咧咧的,说了不少脏话。”葛大叔拍了拍裴若岁的肩膀,“裴丫头你可千万小心着点,别出了什么事!” 裴若岁点头应下:“谢谢葛大叔,我知道了。” 她与葛大叔告了别后,沿着土路往村西头走,全夜就也跟着她,半晌后,被她的眼风一扫,全夜讪讪地笑了:“东家,你瞧我干啥啊?” “你不回去清安酒楼,还跟着我做什么?”裴若岁摸了摸橘子的脑袋,半眯着眼睛看向全夜。 全夜总算悟了什么叫做“用完就扔”,他心里一阵憋屈,他堂堂锦衣卫,竟然要沦落到保护女人还要被嫌弃的地步! 但仔细想想,这凶残的小姑娘好像还真有嫌弃他的资本。全夜更丧了。“东家,我这不是听说你可能有危险,特地留下来保护你嘛。”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笑出声:“那要辛苦你了,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 “怎么不好解决?”全夜想不明白,哪还能有凶残小姑娘解决不了的人?之前她都把那庆福酒楼的伙计给整成什么样了? “他爹是我的恩人。”裴若岁嗓音淡淡,用了一个陈述句。 如果不是顾忌着王平,她早就把王荣这个祸害给解决了。 全夜脚下险些一个踉跄,“那确实是不太好解决……”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依然接近了裴若岁在村西头的住处,门口少年的身影也愈发清晰。 王荣身上的衣裳沾了土,头发也有些杂乱,眸色泛红,俨然有几分狼狈。 裴若岁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正正好望了过来,看见了裴若岁,下秒,一声怒喝响起:“裴若岁,你还有脸回来!” 他抄起手边上的木棍,高高扬起,铆足了劲向裴若岁抡来。 少女不躲不闪,就在王荣以为能让她长记性的时候,空中忽地出现了一只手,握住木棍,用力一扥,王荣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旋即,全夜又把木棍向前一送,重重击打在了王荣的腹部,冲力让他连退了五步,跌坐在地上。 裴若岁的眉心突突了两下,“小全,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行事风格有些粗暴?” 全夜反问:“速战速决不好吗?” 当然好,但要考虑到速战速决可能引来的麻烦。裴若岁心里暗自回答。 “裴若岁,你真是能耐了!”王荣单手撑着地,勉勉强强地站起身来,“怎么?那一个小白脸还不够满足你的,这会儿又加了一个?你可真是个女昌妇女表子!” 全夜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白脸指的是谁的时候,身侧的少女已经从他手里抢走了木棍,噼里啪啦地对着王荣一顿打。 裴若岁最是听不得别人说江沐之的坏话,可偏偏这王荣是一次又一次地往枪口上撞,找死个没完。 眼下,反正全夜已经打过他了,麻烦已经惹下了,自己再添点,也没什么关系。 第95章 裴若岁被打了 反倒是全夜开始震惊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以同样的问题还给了裴若岁:“东家,有人说过你行事粗暴吗?” “你。”裴若岁随手把木棍扔到了边上,蹲下身子看着趴在地上十分狼狈的王荣,“王荣,你要不要把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王荣浑身都痛得很,他几乎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散架了,内脏可能都被裴若岁打碎了。 他从来没想到,裴若岁真的敢对他动手!他爹可是裴若岁的救命恩人! “你打我……你对得起我爹吗?”一字一句艰难地从王荣的牙缝里挤出来,他看向裴若岁的眼神也像淬了毒。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声,“那你跑来无缘无故地辱骂我,想过你爹在中间会有多难做吗?” 王荣的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他愤愤地盯着裴若岁看,“要不是你到青山私塾去传我的谣言,私塾怎么可能会不让我继续读书了?!” 闻言,裴若岁愣了两秒,半晌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死,你怎么会觉得是我传你的谣言啊?我说过,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对付你。对我来说,这样实打实地打你一顿,比什么都爽快。” “怎么可能不是你!”王荣的声音顿时拔高。 裴若岁站起身来,冷眼俯视着他,“既然你有这么多冤屈,那我们就去见村长。小全,带上他,跟我走。” “哎!”全夜即刻把王荣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押着他紧跟着裴若岁,往王平家走去。 不多久,裴若岁便站在了王平家北屋的门口,照旧抬手去敲门。那一瞬间,她觉着这个动作很熟悉,好像最近已经没少这么找过平伯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村长,您在家吗?” 在这句话里,她没有称呼王平为平伯,而是村长。在这种公事上,她希望王平能秉公处理,而忽略掉他们私下的关系。 门被打开,王平瞧见裴若岁的时候一愣,目光移动,又落在了王荣的身上,顿时明白了,“裴丫头,是不是这逆子又去找你麻烦了啊?” “村长,王荣坚持认为我向青山私塾说了他的坏话,导致他被退学,还对我和江大哥出言不逊,我没忍住,就打了他。希望村长能公正处理此事。”裴若岁面不改色地将事情合盘托出。 王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王荣一眼,“臭小子,我是怎么教你的啊?读的圣贤书都被狗吃了?这事儿你也干得出来?” “爹!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我才是你亲儿子啊!”王荣满眼含泪,挣扎着想要到王平的身边,却被全夜按得死死的,压根无法动弹。 “我是良田村的村长,在这种事情上,不能徇私!”看到王荣这副模样,王平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但依旧强制自己别开了眼,不去看他,生怕自己心软。 王荣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喊:“爹,我失去了什么?我过去的那么多年就白费了啊,再也没机会考取功名了啊!爹!” 他的声音大,引得王艳艳、王良和李英子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裴若岁面色平淡地看着这一切,对着全夜吩咐了一句:“算了,松开他。” 全夜依言松开了手,王荣即刻猛地冲向了裴若岁,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脸上,少女柔弱的身躯像飘零的落叶一般,砸在了地上,但她仍不忘仔细地将小橘猫护在怀里。 “裴裴!”王艳艳失声喊了出来,小跑着到她身边,扶住了她的胳膊,“你没事儿?” 裴若岁碰了碰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眼角含泪,并不答话。 王平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实在是没想到,在裴丫头已经想要退一步的时候,王荣竟然还要去伤害她! “王荣,要是你爹我教训不了你,那就送你去县衙门!”他一狠心,咬牙说道。 “爹?你不要孩儿了?”王荣不敢置信地喊道。 王平眼眶发红,到底是心软了,“老大,把他给我带回房间里去!没有我的话,不准让他出来!” 王良也知道眼下的局面对他爹来说,做抉择很是艰难了,他也没多说什么,用了全身的力气,拥着王荣进到了东厢房。 庭院一时寂静了下来。 裴若岁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轻抚着被打的脸颊,事情现在的发展,她倒是不算太意外,在她的算计之中。 毕竟,归根结底,王荣也是王平的儿子,还算得上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是打断了的骨头还连着筋,血缘关系摆在那儿,王平总归是狠不下来心的。 “裴丫头,是平伯……对不住你。”王平那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连说话都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王艳艳的搀扶下,裴若岁缓缓站起身来,勉强笑了下:“平伯言过其实了,我只希望,平伯可以让王荣别再找我麻烦了。反正,我日后也常在酒楼住,不怎么过来的。” 少女的脸色有些发白,左脸颊被打得通红,甚至还高高肿了起来,为她原本姣好的面容添了几分凄惨。 王平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裴丫头没有过多计较,“裴丫头你放心,我日后定然管教好他,再也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但这住处……” “对了,平伯,小顺儿弟弟今天没回来,在镇上酒楼和掌柜学习呢。”裴若岁打断了王平的话,抿着唇角,眉眼间流露温柔,“他很聪明,未来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好好好,小顺儿他……便辛苦裴丫头你多多照应着了。”王平艰难苦涩地开口。 “平伯放心,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裴若岁点点头,又拍了拍王艳艳的手,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自己没事后,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出了院子。 全夜紧随其后。 王艳艳目送着裴若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后,才转身对着王平说:“爹,二哥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丢下这句话,她也气鼓鼓地回了西厢房。 王平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们对不起裴丫头啊……” …… 第96章 她本可以不用挨打 说回裴若岁。 刚走出王家院子没多远,全夜就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东家,你为什么非得叫我松开那个人啊?” 裴若岁那一下打,是完全可以不用挨的。 一来,她自己的身手是可以轻松躲开的,二来,她也可以不让全夜松开王荣。 “之后酒楼忙起来,不打算经常回来良田村了。”即便是左颊红肿,也掩盖不了少女眉眼间的冷静。 全夜是无法理解她这个说辞的,他更喜欢直来直去,“不回就不回,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圈子呢?” “平伯心善,换作寻常时候,定然是不放心的。而眼下我与王荣闹僵,在这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便没了理由劝阻我。”裴若岁嗓音平淡。 全夜愣了好半晌,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原来这位东家,却并非是他想象中的凶残模样。她的心里也独独留有一片柔软,给她所爱的人。 她是真的很在乎王家里除了王荣之外的所有人。 见全夜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裴若岁只觉得好笑,“别这么看着我,我当然也有私心。要是王荣只是和我言语上有争论,平伯再怎么心疼我,也不可能对王荣完全失望。” 少女语气轻柔,揉了揉小橘猫的脑袋,稍作停顿后又说:“我要的,只是平伯他们家对王荣失望,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她最厌烦算计,但不得已的时候,也该算计算计有些人,免得她不发威,有人还真要以为她是病猫,都肆意踩到她头上了。 全夜倒吸了一口凉气,忽地想起来什么,观察着裴若岁的神情,“对了,东家,我还有个事情得告诉你一声。” “嗯,你说。”裴若岁微微颔首。 “东家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全夜不太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少女觑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嗯。 “王荣被私塾赶出来这件事,是我做的。”全夜顿了顿,给出了更准确的说辞,“是指挥使安排的。” 裴若岁紧抿着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眼底染上了笑意,“我就知道的。” 江沐之面上不显,但私下里早就把事情安排得十分妥当。 无言的守护,最是打动人心。 全夜默了默,他怎么觉得这位东家什么都知道?“那东家你还知道什么啊?” “赵二云和高二斌什么时候成亲?”裴若岁没回答,转而向他抛了个问题。 “应该就在这两天,估计是初九?”全夜思考了两秒,随口回答说。 下一秒,他沉默了。 好像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但不说。是和指挥使一样恐怖的人。全夜悟了。 “你早些回去酒楼,看着点小顺儿,别让他出什么事情。”裴若岁摆了摆手,“我这儿你尽管放心,我都能招架得来。” 全夜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瞅了眼裴若岁红肿的左脸颊,想起了江沐之走之前吩咐的话——“有什么事情,及时传信。” 东家挨打这件事,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事情。他最好先回趟酒楼,把这事儿传信给指挥使。 “行,那东家你万事小心。”想了一会儿,全夜下定了主意。 裴若岁点点头。全夜即刻便转身离开了。 她径直便回到家里的厨房,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牛肉,切成碎末,又把大米煮得软烂,仔细拌在一起,才给小橘猫吃。 要是在未来时代,小猫猫肯定是要喝牛奶吃猫粮的。现在没这个条件,也就只能先这样凑合着了。 小橘猫又软又奶,专心致志地埋头吃着,还时不时地舔下小爪子,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明亮又干净。 裴若岁看得高兴,便索性先不去忙别的事情,安安静静地逗它玩。 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一拉开门,裴若岁便见着了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杜安俊摸了摸头,指向院子里,“裴妹妹,师父已经把农具打好了,我给你搬过来了,你瞧瞧?” 裴若岁细细地打量了那两套摆在地上的农具,犁、耙、锄头、镰刀等样样齐全。 “谢谢杜大哥。”裴若岁先道了谢,然后才问:“杜大哥,拢共需要多少银钱?我连江大哥的那一份一并给你,只是要辛苦杜大哥捎给高木匠了。” “不、不需要很多,五文钱就够了!”不知怎的,杜安俊似是又害羞了,面色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 五文钱,也就将将能在集市里买上一斤最便宜的粳米而已。 虽然裴若岁也并不了解木匠活的价钱,但这么两整套的农具只收五文钱,她是断然不信的。 “杜大哥,五文钱少了些。”裴若岁笑了下。 杜安俊余光小心翼翼地瞄着她,“不、不少了,师父说不需要那么多铜钱的。” 他很喜欢裴家的妹妹,之前又听说了她受过的那些苦难,杜安俊便想着要帮帮她的。 这打农具的钱,他便想要悄悄替裴家妹妹出了,让她少出一点,总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的。 “那行,杜大哥稍等片刻,我回屋里去拿。”裴若岁也不和他辩解,径直转身进屋,从空间里取出了二百文铜钱,拿细绳串好,递给杜安俊。 杜安俊瞪大了眼睛,胡乱摆着手,“不不不,怎么要的了这么多,只要一半就——” 说了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他把实话说出来了。 “好的,那就给你一百文。”裴若岁利落地取下了一百文铜钱,把余下的一串钱放到了杜安俊手里。 “不,裴妹妹,我觉得……” 杜安俊绞尽脑汁想要跟她解释,却见少女极轻地笑了声,说:“杜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和江大哥买了酒楼,会赚到银钱的,杜大哥不必替我担忧。” 青年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有些许迷茫,唇瓣嚅动了几下,末了憋出来一句:“江大哥待你真好啊……” 少女没说话,只弯着眼眉笑,眼底泛着潋滟的水光,朦朦胧胧的,很好看。 杜安俊的心脏狂跳起来,胸腔也不受控制地振动着,他咽了口唾沫,“那,那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裴妹妹你好好休息!” 第97章 种下竹荪 杜安俊跑得很快,没多久便消失在裴若岁的视野里。 “喵。”裤脚忽地被一股微小的力量扥了下,裴若岁低头看下去时,正对上它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裴若岁即刻俯身将橘子抱进了怀里,“橘子,我们去地里面看看?昨天没回来,工钱都忘了给几位大哥结啦。” 小橘猫在她怀里蹭了蹭,似是表示同意。 裴若岁先把农具收进了空间里,嘴里哼起了不成曲的调子,然后沿着土路一路向东,走到了村东头的耕地,远远望去,已经有大半地方都被翻好了。 孙大强几个人已经在地里忙碌了起来,王良还没过来,大约是家里王荣的事情还没告一段落。 她甫一走过来,孙大强便先瞧见了她,招呼说:“裴妹妹,你回村儿了啊?” “是啊,昨天在镇上酒楼耽搁了些时间,没能赶回来给大强哥你们工钱,真是对不住。”说着,裴若岁掏出了一把铜钱,依次给了他们几个人一人七个。 孙大强他们乐呵呵地接了过来,又夸起来:“裴丫头你是真爽快!” “就是说啊,咱们不勤快点干,都对不住人裴丫头的七文钱!” “那还说什么啊,开干呐!”几人便又忙活了起来。 裴若岁笑了下,又看了会儿,才抱着猫儿沿着土路上了山,她先前种下的种子早都发了芽,长势很好,估摸着产量一准小不了。 她这次上山上来,是为着再种一些酒楼需要的食材的。之前在酒楼教大福做一品豆腐汤的时候,他们用的蘑菇是不新鲜的干蘑菇,那样其实很影响口感和味道。 而正宗的一品豆腐汤,是要用竹荪当做配料的,竹荪营养丰富,香味浓郁,滋味鲜美,能够与鲜嫩的南豆腐结合,达到鲜上加鲜的地步。 裴若岁的空间里自然存有早就培育好的竹荪菌种,只需找到背风阴凉的场地,挖出深十厘米,宽一米,长度不限的床畦。 畦底是要留一些松土的,再铺上一层木段,为竹荪的生长提供空间,再把培育好的竹荪菌种撒在上边,再覆上一层干枯竹叶和一层土壤。 竹荪的适宜生长场所,通常在竹林里,但良田村附近是没有竹林的,所以只能将就着点了。 更何况,她空间里留存的竹荪菌种也都是改良过的,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其实没有那么高。 裴若岁从空间里拿出锄头,又把小猫放在一旁,点了点它的额头,“橘子要乖乖的,可不许乱跑哦。” 橘子舔了下爪子,软软地喵了一声,便趴下乖乖看着裴若岁了。 她麻利地挖出了一个坑,又松了松土,找来木段铺上,将菌种撒上,最后覆上树叶和土壤。 给竹荪浇水,是最好不要用整个瓢的。幸好裴若岁的空间里存放了好几个,她便挑出一个来,在上面扎了小孔,把稀释过的生长剂溶液洒下。 菌类的生长需要充足的水分,裴若岁得勤浇水,因而,这两天得空的时候,她便到山上去,时刻关注着竹荪的生长情况。 不过初九那天,裴若岁只早上去了一趟后,便早早回来了。因为,今天是赵二云出嫁的日子。 乡下的礼节不像帝京那般繁缛,再加上二斌子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成亲流程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等环节都被省略掉了。 甚至连轿子也是不会有的。 钱翠花家门口,挤着不少人,大家都盼着能蹭点喜气。 “裴裴,她成亲,咱们来凑什么热闹啊?”王艳艳挽着裴若岁的胳膊,站在角落里,撇着嘴。 她最是看不起钱翠花他们家的人了,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眼,缺德得很! 裴若岁怀里抱着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呼撸着它的毛发,眉眼平淡,“这种好事儿,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江沐之替她暗中把这俩人牵线到一起,那么一场好戏,她没有理由不看,权当是在平淡生活中找个乐子了。 “看她多晦气。”王艳艳冷哼了一声,“亏得这个二斌子还愿意娶她,不然,再过几天她就得流落街头了!” 裴若岁腾出手来拍拍王艳艳的肩膀,“行了,瞧着。” 倏地,不知道哪里响起了一声叫好:“来咯来咯,迎亲的人来咯——” 不远处,高二斌穿着一身临时裁改过的大红婚服,领头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些平辈的哥哥弟弟们。 排场倒也不小。 “恭喜恭喜!”有人起了这个头,围观的村民便都喊了起来。 赵二云和高二斌固然不讨喜,但在成亲的时候,大家伙也都很讲究地不说晦气话,要说上几句祝福,也蹭蹭喜气的。 接着便是按部就班的,赵二云搭着喜娘的手背,缓步从房间里走出,大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容颜。 纤纤玉手被交给高二斌,两人拜别赵虎子和钱翠花后,便往外一起走,身后拥着送嫁的赵大云等姐姐妹妹们。 而裴若岁他们这些看热闹的,要走在最后边。 从良田村到高家村,是要过桥的。而赵二云盖着红盖头,全指望着高二斌牵着她,才能走得稳当。 “上桥了,二云你可当心着些,别掉下去了。”高二斌偏头看向身侧的女人,咧开唇角笑了下。 赵二云知道他这是成心挖苦自己,就也不理他。 谁成想,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便从左侧而来,赵二云躲闪不及,“扑通”一声就从桥上翻了下去,浑身大半湿透,就连红盖头都顺着河流飘走了。 小溪的水不深,流速也不快,赵二云很快就站稳了身子,她抬头望向桥上,高二斌坐在地上,正捂着脚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高二斌!你竟然推我下水!”她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二斌子直叫冤:“二云哟,我哪敢啊?我也是崴了脚,才不小心撞到了你!” “那你还不来扶我?”赵二云恨的牙痒痒,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废物东西! 二斌子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二云哟,我这脚疼得不行,实在是站不起来啊,要辛苦你自己上来,顺便扶扶我了。” 第98章 加急密信,告假休养 赵二云面部表情几乎扭曲,目光扫到附近窃窃私语的人群后,愣是佯装镇定,蹚着水爬到岸上。 喜娘忙迎了上来,搀扶住她的手,“二云,可小心着点啊。” “是,喜娘说的是。”赵二云擦了擦眼角,走上了桥,也不打算给高二斌面子,径直便往前走,将他甩在了身后。 高二斌气的头上冒烟,在身边同村大哥的帮助下,也站了起来,直追赵二云。 良田村的百姓忍不住议论起来:“怎么瞧着他们俩不像是乐意成亲的样子啊?” “能乐意吗?谁还不知道赵二云和钱翠花要被村长赶出去了啊?那一准是为了找个地方住,才答应的这婚事。” …… 角落里的少女轻靠着树干,怀中抱猫,眉眼间透着慵懒肆意,“艳艳姐,你瞧。” 王艳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裴裴你是算准了会有热闹看,才过来的?” “嗯,现在热闹瞧完了,我们也能回去了。”裴若岁站直了身子,眼底浮现几分嘲讽的笑意,“之后便让他们两个自己斗去。” 王艳艳重重点了点头,跟上裴若岁的步伐,“裴裴,你什么时候去镇上啊?我也想看看你的酒楼!” “初十一早,我们一起过去。”裴若岁也乐得带着王艳艳一起,她过去也能让小顺儿高兴点。 王艳艳心里高兴,脸上就也显现出来,笑个不停,但她忽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裴若岁觉着古怪,便问她:“艳艳姐,你不高兴吗?” “没,没有。”王艳艳不敢向她说明自己心中的担忧,那天江沐之没跟着裴裴过去家里,她就感觉不对,这两天果真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王艳艳怕是那人骗了裴裴。 裴若岁停下脚步,凑近她脸面前,盯着她瞅了好半晌,才问:“艳艳姐,你都有事要瞒着我啦?是不是不拿我当家里人啊?”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王艳艳急得直反驳,末了,到底是在裴若岁的眼神之下,缴械投降,“你江大哥……是不是离开了?” “是啊。”她很坦然地承认。 王艳艳皱紧了眉,深深地觉着自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是不是骗了你?你可千万别伤了心,实在不行,我把村里的大哥介绍给你。” “艳艳姐!”裴若岁忍俊不禁,“哪有这回事啊,我和江大哥只是朋友,他这次离开,也是要出远门办事情的,过些时候应当就回来了。” “过些时日是多少时日?”王艳艳追问。 这裴若岁哪里说得上来?她只能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太清楚。” 王艳艳搓了搓手掌,仔细在脑海里筛选着适婚青年,想着早早地介绍给裴裴,到时候及笄就可以直接成亲了,有人陪着点总是好的。 不然裴裴一个人在村西头住着不安全,也孤单。“咱们村儿的木匠学徒,杜大哥,那天你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裴若岁腾出手来,把食指抵在了唇间,“嘘,艳艳姐你可别乱牵红线,到时候杜大哥那个性子,一准要害羞的。” 王艳艳笑了笑,心说:自己和杜安俊还算有交情,就是知道他的心思才来试探一番的。 不过面上丝毫不显,应和了两句,答应她不乱牵红线。 两人又约了明天一早在村东头碰面后,便各回各家了。 转天,裴若岁比往日起的还要早些,先上了趟深山里,把长好的一大片竹荪摘下来放进空间里,才到村东头去。 葛庆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还有王艳艳,也来得特别早。 “艳艳姐,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为了掩人耳目,裴若岁特地挎了个小篮子,免得旁人要质问她竹荪是怎么带过去的。 “想到要到镇上你的酒楼里边去,我就高兴的不得了,然后睡不着,就起来了。”王艳艳兴致勃勃,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酒楼呢。 乡下人过日子都艰难,自然是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享乐的。 裴若岁知道缘由,便只说:“艳艳姐以后可是要常去的,要是回回都这么早起,白天一准要困的。” “以后我也还能去?”王艳艳想着,即便是裴裴待她好,她也总不能老到酒楼里去添乱的。 “当然,日后酒楼忙起来,少不了要让艳艳姐帮忙。”王艳艳是良田村里她最信任的人,裴若岁想着让她先来酒楼搭把手,也能名正言顺地帮衬王家。 王艳艳拍了拍胸脯子,保证说:“那裴裴你放心,我肯定特勤快,倍儿认真的帮你!” “那就提前先谢谢艳艳姐了。”裴若岁笑道。 不多久,上集市的村里人便都到了,他们就一起坐牛车前往清安镇。 …… 彼时,帝京江府。 江沐之收起了手中的剑,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汗。 侍从将一封密信递到他手里,毕恭毕敬地开口:“指挥使,加急密信。” “嗯。”江沐之点头,转身进了书房后,才拆开信封,将信纸取出展开。 下一秒,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捏着信纸的手指不断收紧,信纸顿时变得皱皱巴巴。 “全平。”他喊道。 “属下在。”全平推门进来,单膝跪地行礼。 江沐之抿紧唇,嗓音平淡地吩咐说:“今天我会向陛下告病假休养,出趟远门,朝廷这边,你先易容应付着。” “属下明白。”全平应声。 …… 裴若岁和王艳艳抵达清安酒楼的时候,清安酒楼已经开张了。 刚一进门,王艳艳便瞧见了柜台后边的小顺儿,小跑着过去,和他抱了满怀,“小顺儿,这两天你过得怎么样?” “大姐,我在这儿当然很好啦,掌柜伯伯很照顾我的。”小顺儿抱着她的腰撒娇说。 “瞧瞧瞧瞧,我怎么觉着你都胖了,这小脸圆的哟!”王艳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小顺儿瞪大眼睛,忙望向裴若岁,“啊?裴姐姐,我真的胖了吗?” 以前在王家,小顺儿不干农活儿,在吃食上也就不如王平和王良他们,所以生的又瘦又小。 第99章 自虐式吉祥物 而自打裴若岁住进王家后,就没少给他们加餐,更是对小顺儿多有照顾。 这两天小顺儿住在清安酒楼,董禄他们也知道裴若岁看重他,自然是不敢怠慢,好吃好喝照顾着,脸颊上便多了些肉,看着可爱多了。 裴若岁笑道:“胖一点好看。” “那就行。”小顺儿嘀嘀咕咕了一句。 “艳艳姐,你先和小顺儿聊聊,再帮我看下橘子,我去趟后院厨房。”裴若岁和她招呼了声,将小橘猫放进她怀里后,便穿过大堂,直奔后院。 还没进到厨房的时候,裴若岁便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豆香,甫一进门,桌上摆的一排排一列列的南豆腐便映入眼帘。 大福和大寿也依旧没闲着,正把冲完浆已经凝固大半的豆腐包起,放到木板上。 “忙活起来了?”裴若岁洗干净了手,也帮着一起包豆腐。 “可不是嘛,掌柜的都和我们说了,今儿是要有大动作的,我们就提早起来备菜了。”说着话,大福手上动作也没停。 裴若岁点点头,“你们今儿个得发挥出水平来,能不能拉来食客,就得看你们的水平了。” “东家你尽管放心,你不在的这两天,我们反反复复做了好多次了。”大福乐呵呵地笑。 大寿闻言,禁不住给他告密说:“东家你不知道,他天天做那几样,都快让咱们酒楼里的伙计吃腻歪了,个个都盼着东家你能赶紧再教我们两道菜,好让他们脱离苦海呢!” 裴若岁也笑出了声,“别急,过阵子就教你们。” 三人一同发力,没多久便将豆腐包好了,裴若岁这才拿过小篮子,对着他们神秘一笑,“今天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大福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东家东家,什么好东西,是新的食谱吗?” 裴若岁不言语,只将手里的篮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大福径直接过,着急忙慌地掀开了最上层覆盖着的花布,里面的竹荪也落入眼中,菌盖是黑色的,菌柄是白色的,还有像网状似的白色菌裙。 “东家,这是蘑菇?我怎么从未见过这样的蘑菇?”大福一阵惊奇,取出了一个竹荪仔细打量着。 在这个时代,竹荪还没有被发现,不论是作为食用蘑菇,还是作为药材。 “是蘑菇的一种,因为是在竹林长出来的,所以叫竹荪。有补气养阴,润肺止咳,清热利湿的作用。”裴若岁简单地讲解了两句,“用它来代替一品豆腐汤里的蘑菇,口感会更好。” 大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还需要像干蘑菇一样进行泡发吗?” “我拿来的是新鲜的竹荪,直接在鸡汤里煮熟就好了。要是干竹荪的话,是需要泡发的。”她说。 “明白了。”大福应声。 裴若岁便将一篮子的竹荪都留在了厨房,吩咐他们可以提前煮好鸡汤,等会儿用的时候就只需要热一下了。 不然人要是太多的话,他们后厨两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实在不行,她就喊上王艳艳、小顺儿还有全夜一起,过来搭把手。 安排好了后厨的大福大寿,裴若岁又回到大堂去,把董禄喊来:“时候差不多了,可以先派出去一小部分人进行吆喝了。” “东家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董禄应了声后,便召集了店内的伙计,把他们分成了三组,第一组现在就出发去吆喝,第二组等到中午的时候再出动,而第三组则主要负责酒楼内的客人。 这是裴若岁之前在纸上写给他的。 一声令下后,第一组伙计便出了门。 王艳艳看得嘴都合不拢了,直夸赞她:“裴裴,你可真能行!要我说,你自己就是一个活招牌!” 说着,她就把橘子又塞回了裴若岁怀里,“美人抱小猫,往门口一站,一准好多人被吸引来!” 裴若岁从钱翠花家出来也有一个月了,她有空间,没少给自己加餐,再加上经常运动,肤色已经不再发黄了,白白嫩嫩的,气色也变得很好。 她的五官本就出彩好看,现在养好了,便是活脱脱的美人一个。 “对啊,裴姐姐!”小顺儿也忽地插话说:“你的事迹,掌柜伯伯都讲给我听了,要我说,现在镇上的老百姓肯定倍儿喜欢你!” 小顺儿说的话,裴若岁倒是有几分认可的,因着那天晚上确实听到了类似的话。 所以试试也无妨,反正于自己而言是没有什么亏损,她也不觉着丢人,只要能有更多的食客,才最重要。 裴若岁本来还打算找块布,写个招幌,仔细一想,这镇上识字的人拢共也没多少,压根不值当的。 她索性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董禄怕她冷,还在她边上摆了个火盆。 顿时,他们清安酒楼成了街上的一道风景。西北风呼呼地刮,而年轻好看的少女抱着橘猫坐在凳子上,旁边还摆着个火盆。 也不知道究竟是怕冷不怕冷。 于是,便有路过的人好奇上前来问:“小姑娘,这天儿这么冷,你坐在外面做什么?” “清安酒楼今天有新鲜菜可以不花钱品尝。”裴若岁认认真真地回答。 那人惊了,失声喊出来:“不要钱?” 裴若岁点点头,“仅此一天,每个人都可以品尝,过时不候。” “我这就进去看看!”那人兴致勃勃地进到酒楼里边了,是清安酒楼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紧接着,不论是之前看过热闹,眼熟裴若岁的人,还是单纯好奇上来询问的人,数量都不小。 同他们交流得裴若岁只觉口干舌燥,连橘子仿佛都察觉到了她的疲惫,伸出舌头轻舔了下她的手心,软乎乎地喵了一声,以示安慰。 裴若岁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所做的决定,实在是自虐。还不如就让伙计干吆喝,然后再靠酒菜俘获食客的心。 于是,她果断站起身来,搬着小板凳准备回到酒楼里。 此时,身后忽地响起了粗犷微哑的声音,有些耳熟,“姑娘?” 裴若岁回头,一眼便认出了他,是前两天带人来敲门查案的捕头,手里还拎着一篮子东西。 第100章 登门致歉 “捕爷也是来品尝我们酒楼新出的几道菜的?”裴若岁对这个捕头倒没什么恶意,他也只是先前被庆福酒楼的人蒙蔽了而已。 更何况,他并非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听自己解释后,也去查了庆福酒楼,还把人也抓回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捕头有些局促,忙连连摆手说:“不、不是,我是特地来向姑娘道歉的。” “道歉?外面冷,捕爷还是进屋说。”裴若岁微愕,这个说法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引着捕头进了酒楼,寻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又唤伙计倒来了茶水。 裴若岁任由橘子趴在膝上,自己手里则捧着杯茶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才问:“捕爷为何要向我道歉?” 先前倒不觉这个称呼有什么的,但那案子冤枉了她,这会儿再听,捕头只觉脸上臊得慌,“别叫我捕爷了,我担不上这个名头,我姓聂,叫聂忠。” “聂捕头,喝茶。”裴若岁从善如流,抬手指了指茶杯。 聂忠依言抿了口茶,说道:“前两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姑娘。我不该听信小人的谗言,不进行任何取证就贸然前来,污了姑娘和清安酒楼的名声。” 他顿了顿,把手边上的篮子推到了裴若岁面前,“这是给姑娘赔礼道歉的一点小礼物,还望姑娘笑纳。” 聂忠今年三十出头,性子直,一心只想着办案,想着出头,有时候就心急。以至于……类似的事情,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自然,搭出去的赔礼,也不少了。 “聂捕头客气了。”裴若岁笑了下,又把篮子推了回去,“我知道,聂捕头也是一时心急,更何况,后来不也把事情讲清楚了么?” “到底是姑娘机敏,才不至于让我酿成大错。”聂忠重重叹了口气。 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不是不由分说的、无脑的恶意,裴若岁就都还算能理解。 而且,有一句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聂捕头不必太过在意,权当结交个朋友了,这东西我就不收了。”裴若岁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说:“县衙门事务繁多,聂捕头也不该在我这儿浪费太多时间,为民办事更重要些。” 聂忠自然懂这个理儿,便也起身对她拱手一拜,“姑娘果真是大人有大量,那聂某便先告辞了。至于这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姑娘就留着。” 说完,他像是生怕裴若岁会把篮子硬塞给自己一样,也不等裴若岁回应,便径直大步走出了酒楼,很快消失了。 裴若岁哑然失笑。 “东家,这男的,之前都来过好几趟了。”全夜的声音忽地在背后响起。 “是吗?”裴若岁没回头,又端起茶杯喝水,先前说话说得太多,她的嗓子到现在依旧还不太舒服。 全夜一屁股坐在了她边上的另一个长凳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们都劝他说别来了,说你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呢,他仍是不肯,非说要给你道歉。就差逼问我们你家住哪里,要上门去了。” 裴若岁单手托腮,偏头看向大门口的方向,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往酒楼里走了,想必是伙计们的吆喝起了作用。 头一个来的那个人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小碗一品豆腐汤和萝卜牛肉煲,还有半个红枣馒头和两三块锅包肉。 裴若岁所实施的策略,当然不是一大盘子一大盘子的往外送,那样肯定是要把家底全都赔进去的。 每个人只给一小碟尝个鲜,让他们知道清安酒楼的菜品好吃,值得他们前来,并且让他们会主动为清安酒楼进行宣传。 “你去厨房吗?”裴若岁起身,准备喊上王艳艳过去厨房那边,也让艳艳姐熟悉一下厨房那边的情况。 她记着王艳艳的厨艺也还算不错,之后在厨房给大福大寿打下手是不成问题的。 裴若岁已经早做打算了,肯定是要先把王家的人安排进酒楼的,也好让他们挣些银钱,补贴家用。 全夜想了一下,摇摇头,说:“我就不去厨房了,在前面看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能照应着点。” 其实清安酒楼里的人基本都是锦衣卫的人,小打小闹都是能招架得住的,全夜留下来也不过是增添一份保障而已。 “那也行。”裴若岁没有阻拦他,拎上篮子,转身去了柜台。 小顺儿还在读账本,而王艳艳则陪在一旁,虽然看不懂,可也看得高兴,他们家没能出一个秀才,能出一个经商的人才也很不错。 “裴裴,你过来啦?”王艳艳先瞧见了她,招呼说。 裴若岁点点头,把篮子放到了柜台后边,“酒楼等会儿大概就要忙起来了,我准备去后厨房搭把手,艳艳姐和小顺儿弟弟要一起么?” “当然!”王艳艳自然是想帮裴若岁的,反正她自己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而且如果能帮到裴裴,因为王荣而压在她心底的愧疚感,仿佛也会减轻些许。 小顺儿犹豫地看了下手里的账本,又看了看酒楼里逐渐变多的食客,“裴姐姐,我也跟你一起,等会儿人多了,我在柜台这边也不方便的。” “行。”裴若岁应声下来。 三人便一同穿过大堂,往后厨房走去。刚一进厨房门,大福和大寿便看见了他们,忙招呼说:“东家,你来了?” 虽然客人不少,但他们现在也没有特别忙。厨房拢共有四五个灶台,一锅炖着一品豆腐汤,一锅炖着萝卜牛肉煲,还有一锅蒸着红枣馒头。 而锅包肉则是要现做的,刚炸出来浇上汁的锅包肉才好吃,才能够拉拢食客们的心。 不过好在每一个食客都只分到一小碗菜,他们只需要将一锅里的分成很多小份就可以了。 所以他们两个人目前还算忙得过来。 “是,担心你们太忙,所以就和小顺儿还有我艳艳姐一起过来了。”裴若岁笑了下,将小猫放在一旁,洗干净了手,拿了个勺子在手里,负责将锅里煮熟的菜盛到碗里。 王艳艳和小顺儿见此,也学着这样做。 这样,大福和大寿便只需要负责火候和菜品的烹制了。 第101章 集市吆喝,食客不少 有了裴若岁他们加入帮忙,效率高了很多,基本上完全可以供应上大堂客人的需求了。 甚至还能有空余时间歇会儿。 裴若岁抬头看了看日头,这会儿已然接近晌午了,也快到了午饭时间。 这个时候,集市上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出来买些东西吃的。一家几个人赶集,一个去买午饭,剩下的便留下看摊子。 自然,也有不少穷人家的,他们不会在镇上买吃食,而是早上从家里带上个杂粮馍馍什么的,中午就着水吃掉,更省钱。 裴若岁更多瞄准的,是穷人家的这部分人群。因为他们没钱,所以才会想着能省则省,垫补一点是一点。 他们的购买力固然不强,但人群数量够庞大,就能把他们清安酒楼菜好吃的美名传出去。 她擦干净手,看向趴在门后边的橘子,小猫倒是乖得很,不吵不闹,就安安静静地待着,性子极好。 裴若岁抱起橘子,同大福他们招呼说:“快到晌午了,我得走一趟集市去看看。你们这儿的人手够吗?” 大福腾出手摆了摆,“够的够的,东家放心,再不济,我们还能喊其他伙计来帮忙分菜呢,这都是些简单的活计。” 大福虽然一心痴迷做菜,性子也有些高傲执拗,但在办事上,还是靠谱得没话说的。 裴若岁倒也放心,“行,那艳艳姐和小顺儿……” “裴裴,我们反正也没事儿做,就在这儿帮忙了。”王艳艳笑道,“你就去忙你的,我们的大东家!” 她调侃似的称裴若岁为大东家,逗得裴若岁忍不住笑。 “那我就过去了,回头见。”裴若岁回了大堂,之前留守的两组人,现在又出去了一组,目标是集市那边的百姓。 一楼大堂内的桌椅已经快几乎坐满了,新进来的食客被引着上到了二楼和三楼的雅间。 裴若岁自然不会一个人去集市那边吆喝的,她过去只是起到一个搂底的作用,顺便喊一喊村里人到酒楼里去。 江沐之不在,她能拉的、最合适的苦力就只剩下了一个——某个被他们指挥使留在这儿的可怜娃。 “小全。”裴若岁走到他跟前,喊了一嗓子,“和我去趟集市,看看他们吆喝得怎么样了。” 全夜也非常有工具人的自觉,没说二话,跟着裴若岁的后边就往集市走。 他是不敢与裴若岁并肩而行的,一来这位子得留给他们家指挥使,二来,照表面关系来说,他就应该跟着东家后边。 镇上中午人多,人声喧闹,其中夹杂着的吆喝声,要数他们清安酒楼的声音最大。 “清安酒楼今儿个新菜出炉,品尝咯——” “不要钱不要钱,今儿个清安酒楼新菜试吃不要钱哟——” “瞧一瞧看一看,老牌清安酒楼出新菜咯——” 清安酒楼的伙计,大多都是有功底在身的,这一嗓子接一嗓子的,声音洪亮极了,个个内力浑厚。 让他们出门吆喝,多少是有点“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了,也不知道他们心底会不会有怨气。 裴若岁琢磨了一下,想着等今儿晚上关门之后,把所有伙计都召在一起,坐下唠唠。 除了他们伙计的吆喝声,也不乏有好奇的百姓紧追着问:“不要钱?你们酒楼不是都穷得没钱了吗?” “就是说啊,我们哪好占你们的便宜?” 那伙计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实诚得很:“送的不多,一人就两三小盘,尝个新鲜而已。您要是喜欢,下回再来我们酒楼,我们不就挣着钱了?” 和他说话的大叔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啊,我这就去你们酒楼瞅瞅!” 裴若岁听着,忍不住弯着眉眼笑。 “东家,你觉着咱们酒楼的伙计这事儿干得漂亮不?”全夜见此,凑上前去问。 沿路往东边走着,已经能隐约看见人山人海的集市了,她偏头看了眼全夜,说:“挺不错的,你应当也能干得很漂亮?” 全夜心里顿时敲响了警钟,他有预感,他又要被他们东家安排了,他堂堂锦衣卫—— 算了,他们指挥使都要给这位当跟班,更别说自己了。 “那是当然。”他认命地回答说。 裴若岁指了指前边的集市,说:“等会儿要是有其他伙计喊不动的人,就指望你了。” 全夜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包在我身上,东家你放心。” 比起外面街道上的声音,集市里就显得小多了,毕竟集市里的摊贩更多些,吆喝声层层叠叠在一起,更杂乱无章。 而且集市面积大,他们酒楼里的伙计不多,做不到全覆盖。 裴若岁冲着一旁的高台子扬了扬下巴,对全夜说:“你就站在那个台子上喊,正正好,你要是不太敢,我去喊也行。” 全夜毕竟是江沐之身边的下属,她想着,说不定全夜也会有点类似于“偶像包袱”的东西。 那样的话就自己亲自上,她是觉得没什么的。 “没事儿东家,你放心,我能行。”锦衣卫嘛,为了任务,伪装成乞丐什么的,都干过。这个对全夜来说,都不算事儿。 说着,他径直便跃上台子,身手灵活得很,“瞧一瞧看一看咯!历史悠久的清安酒楼出新菜咯!仅限今天可不花钱试吃,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咯——!” 全夜将之前几个伙计吆喝的话攒在一起,又添油加醋几分,喊得很大声。 裴若岁对他自然是放心的,于是便进了集市寻摸良田村的人,来镇上的路上她也和村里人提过了,但怕他们都碍于面子,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肯来,她便打算亲自去请。 尤其今天来赶集的,还有她很熟悉的刘婶。 很快,裴若岁便找着了她,“刘婶,您怎么还在这儿呢?也不去我们酒楼吃点东西,今儿早上不是跟您说了可以品尝吗?” 刘大婶是在卖鸡蛋的,篮子里的鸡蛋已经卖出去了大半,剩的不多,“现在我也不饿呢,我想着卖完这些,就回家去了。” 葛大叔家的牛车,是要等下午集市快闭市的时候才往回赶的。刘大婶要是中午回去,就得走着。 第102章 厚脸皮的胡老汉 葛大叔和葛庆都是好说话的人,要是没坐一个来回,下一次坐着去镇上的时候,就不用给铜板了。 刘大婶也想省点银钱。 裴若岁笑着挽住她的手,“这不巧了吗?我们酒楼正说要买些鸡蛋呢。” 鸡蛋的价钱不便宜,但在酒楼理一般也算是常备的,恰好赶上自己卖他们又要买的几率有多小,刘大婶是知道的。 裴丫头不过是想帮着自己而已。刘大婶心里自然是一阵感动,但也不想平白无故占她的便宜,“那我便宜些卖你,三文钱一个。” 市面上,鸡蛋是可以卖到四文钱一个的。 因为在这个时候,乡下养鸡的人家并不多,因为鸡要么是吃地里的蚯蚓,要么就是要吃粮食的。 他们良田村土地贫瘠,年年收成不好,连人都要靠吃麸皮来填饱肚子的,少有人家是养得起鸡的。 刘大婶家也不算富裕,但好在家里的老母鸡一直很争气,下蛋下得多,个子还大,这些年倒也靠卖鸡蛋赚了些银钱。 “刘婶收拾了,同我一起过去,我也不了解我们酒楼收鸡蛋的价钱呢。”裴若岁自然没有应下来的,她恨不得多帮帮这些待她好的人,哪还能占他们的便宜呢? 回头等回了酒楼,她再让董禄给刘大婶开个高价钱就是了,然后自己再把钱补到酒楼账本里也是一样的。 刘大婶以为她答应了,顿时松了口气,也不执拗,答应说:“那行,我就跟你过去。” 劝下了刘大婶后,裴若岁又招呼了其他几个村里人,他们起初也不想给她添麻烦,但都挨不住她一直劝说,最后都答应去凑个热闹。 因为裴若岁还要去邀请其他人,所以他们便先收了摊子过去。 而刘大婶不同,她说着不急,非要陪在裴若岁身边,她记着鸡蛋的事儿,是一定要把鸡蛋便宜卖给清安酒楼的。 等裴若岁和刘大婶往出走的时候,全夜那边也已经结束了他宏伟的“演说”,轻松跳下了台子,小跑着到了裴若岁身边,“东家,被我说动的得有好几十个!” 裴若岁笑了笑,夸他说:“小全真棒。” 全夜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像是个小孩子在邀功。 三人便沿着原路往清安酒楼走,走在路上,明显察觉到往西边走的人要多了,嘴里讨论着清安酒楼的人也不少。 裴若岁便也侧耳去听,听见的第一句便是——“听说这清安酒楼的东家疯了……” “要是没疯,能做的出来让人白吃这事儿?” “就是说啊,稀奇,真稀奇。” “嘿,兴许人家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呢,反正早晚都要完了,还不如弄点好名声。” 少女抬手按了按眉心,她的营销策略能被如此解释,她也是没想到的。 刘大婶瞧她的动作,还以为她是在发愁,忙安慰说:“裴丫头,你也别着急,你的酒楼一准能好起来的,不还有你江大哥呢吗?听说他以前是在县里做工的,肯定比咱们眼界高。” 江沐之离开的这两天,提起他的人,其实并不多,甚至注意到他不在村里的人都没几个。 其实倒也正常,毕竟他很少出门,和村里人又少有来往,存在感不高。 裴若岁愣了两秒,没刻意提起江沐之离开的事情,只答应下来:“行,得空的时候,我会去问问他的。” 他们回到了酒楼里,甫一进入酒楼,就听见了吵闹声。 “我不管,我认识你们酒楼的东家,是一个村儿的人,你们怎么能就给我这么点吃的?这够填饱肚子的吗?”那闹事的声音中气十足,有些耳熟。 董禄好声好气地在劝他:“我们酒楼送就只送这么多,您要想吃更多,就得额外花银子了。” “凭什么啊?我是你们东家的伯伯——” “哟,这不是胡老伯吗?”裴若岁给了全夜一个眼神,让他安顿好刘大婶,自己径直便走到了胡老汉的那桌。 胡老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只是想着借裴若岁的名头吃顿饭而已! 他仓促望了望周围,倒没怎么瞅见良田村的人,顿时又放心下来,他才不怕在外人面前丢人呢,比起丢人,他更怕穷,更怕没饭吃。 “裴丫头啊,你回来了,老伯饿得不行了,这才想上你这儿来整口饭吃啊。你忍心我饿死在镇上吗?”他把自己描述得十分凄惨。 周围的食客也都纷纷把目光投向此处,个个都十分好奇,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若岁扫了眼桌上摆着的小盘菜,微微笑了:“董禄,谁让你把这些小盘菜端给胡老伯吃的?还不快撤下去!” 董禄愣了下,不敢置信地出声询问:“东家?” “撤下去!”裴若岁又重复了一遍。 胡老汉得意洋洋起来,在镇上,这没见识的小丫头不还是得让着自己? “听见没有,你们东家让你把这些小盘子都撤下去,快把大盘子的菜啊饭啊,给我端上来!” 董禄咬紧了后槽牙,招了招手喊来伙计,很快便将桌上的盘子撤了个干干净净。 过了半晌,有个伙计端来了个盘子,盘子上面放着三个红枣馒头。 胡老汉眼睛一亮,招呼说:“小兄弟,快快,快把盘子放下。” 伙计哎了一声,便要把盘子撂下,谁成想,站在一旁的少女忽地开口了:“谁让你放下的?” 伙计犯迷糊了,“东家,你刚才让把小盘子撤下,不就是要给他端一整盘子的吗?他刚才也说……” “他是说了,但我说了吗?”裴若岁凉凉地笑了下,嗓音冰冷,“我让把桌上的吃食撤下,是因为,他胡老汉,压根不配吃我清安酒楼的半口东西!” 胡老汉浑身气得直哆嗦,站起身来,拿手指着裴若岁:“你你你,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的!” 少女笑得温柔,说话轻巧:“胡老汉,你忘记你之前是怎么说我的了吗?我什么事情都没做,你就骂我是个坏心思的人。我卖了大虫,胡老汉你还要让我帮你找活计,分点银钱给你,你还记得?” 第103章 为老不尊,扔出酒楼 裴若岁的话音落下,酒楼里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胡老汉的脸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真敢把村里边的事情,拿到镇上来说。 但胡老汉知道,要跟她辩解这个事儿,自己是会落入下风的。 他索性抓准了一个矛头说:“你这个死丫头,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孝敬长辈,有你这么叫老伯我的吗?” “我倒是想尊敬长辈的。”少女眉目温柔,笑容清浅,瞧不出半点不尊不敬的样子,“可惜胡老汉你实在是为老不尊。” 这话一说出来,大堂内就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很快便演变成为了一群人哄堂大笑。 与之伴随的,是食客们毫不顾忌的议论声。 “这老汉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啊?好意思白吃白喝?” “乐得我直不起腰了都,骂人家小姑娘,还要跟人家小姑娘的酒楼里蹭吃蹭喝,太没良心了?” “他也不觉得害臊,还敢说人家不孝敬他,要我说,孝敬谁也不孝敬他!” 见到所有人都站在裴若岁那边,胡老汉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一屁股钉在了长凳上,抱着胳膊,“我不管,你不给我吃的,我就不走。” 抱猫的少女歪了下头,转而看向董禄,轻眨了下眼睛,“掌柜的,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董禄秒懂了她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小全,把这个闹事的人给我请出去,我们清安酒楼不欢迎这种人!” 刚把刘大婶安顿好的全夜听到后,即刻就从二楼雅间飞奔下来,像阵风似的刮来,站定在了裴若岁面前。 他拱手一拜,掷地有声道:“是小的办事不力,让这种腌臜人惊扰了东家,我这就把他解决掉!” 说着,全夜一把薅住了胡老汉的衣领子,不由分说地扥着他往酒楼门口走去。 全夜身材偏瘦,而胡老汉则长得壮实,谁也没有想到,全夜能轻轻松松制住胡老汉,任凭胡老汉怎么挣扎都没用。 反差不可谓不大。 “嘭!”全夜拖着他到了门口,手上一用力就把他甩了出去,栽在地上时发出了巨大的声音,震得附近的百姓都围过来看,其中不乏有被“不要钱的午餐”所吸引来的食客。 全夜生怕影响了他们东家的大计,便解释说:“这个腌臜人,嫌我们的菜太少,愣是撒泼耍无赖,让我们酒楼喂饱他!我们酒楼就算是做善事,也不会挑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在场诸位要是有意来我们酒楼品尝的,尽管里边请,千万别被这种人扰了兴致!” “有不要钱的就不错了,还那么厚脸皮,我呸!” “这小伙计说得有理,谁愿意搭理这样的人啊!” 百姓们一边谴责,一边往酒楼里面走,还说着:“咱也尝尝去,要是好吃,下回还来!” 胡老汉被全夜这一下摔得是浑身肉疼,骨头都跟碎了似的,他有意再嚷嚷几句污了裴若岁的名声,却被全夜的眼神给震住了。 他生怕全夜再给他来上这么几下子,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一溜烟跑了。 全夜这才放下心来,回到酒楼里,大堂里食客们的情绪已经被稳定住了,裴若岁和董禄站在柜台后边,正说着话。 “东家,刚才我真是没想到……”董禄绞尽脑汁斟酌着措辞,“我还以为东家你真的要遂了他的意呢。” 裴若岁把橘子放到柜台上,瞧它伸着爪子碰了碰账本,到底是没提起什么兴致,扑通一声趴下了,懒懒散散的眯着。 她不禁莞尔。 “东家,已经把他丢出去了。”全夜此时走上前,插了一句话。 “嗯,以后不要让他进我们清安酒楼的门。”裴若岁弯着手指,拨弄着橘子背上的毛发,“类似这种人,处理的时候都不必留情,可以自由发挥。” 全夜是知道她已经都了解了清安酒楼的背景的,所以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们锦衣卫做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倒是董禄有些担心,“东家不担心他们到外边乱传谣言么?” “他传他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裴若岁笑了下,眼底蕴着坚定的决心,“只要咱们酒楼的菜好酒好,又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食客没道理不来咱们这儿。” “东家说得有理。”董禄点头附和。 裴若岁想起刘大婶,便又说:“刚才同我一起回来的人,是和我同村的刘大婶,对我多有照顾。我想把她的鸡蛋买下来,你陪我走一趟,开个稍高一点的价钱。” “东家放心,我明白。”董禄应下。 “东家,我将她安顿在二楼秋字房雅间。”全夜给裴若岁指了指,他没打算引路,因为董禄要跟着裴若岁一同上去,他最好就留在一楼大堂控场,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来不及处理。 “那你看着点橘子。”裴若岁吩咐完,便和董禄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进到秋字房雅间的时候,刘大婶正站在屋里,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瞧见裴若岁,她就像瞧见了救星,三步两步迎了上来,“裴丫头,你可算来了,我在这房间里,总觉着浑身不自在,你还是带我下去。” “刘婶您坐。”裴若岁拉着她的手,按着她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楼下大堂可没地方了,您就在这儿,别怕。这位是我们酒楼的掌柜,您可以叫他董掌柜。” 刘大婶惴惴不安地喊了句:“董掌柜。” 董禄和和气气地对着她笑,“刘大婶,听说你有鸡蛋要卖,能不能给我看看品相?” “给。”刘大婶把地上的篮子拿起来,递给董禄。 篮子里的鸡蛋个大,而且椭圆的形状也很漂亮。 “刘大婶你这鸡蛋好啊,一瞅就是好鸡蛋,味道绝不会差,这样,我六文钱一个收你,怎么样?”董禄说。 鸡蛋虽然值钱,但价格大多都在文的样子,市面上便宜的鸡蛋,要七文钱两个,贵的也才不过五文钱而已。 一个鸡蛋六文钱,这是刘大婶从来没听说过的价钱。 第104章 活得鲜艳生动 刘大婶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六、六文钱一个?!” 六文钱呐,那都够在集市上买一斤大米白面的了。集市上的粮食,品质不如粮栈的好,价钱自然也要便宜一些。 董禄颔首,“对,就是六文钱一个。” 说着,他数了数篮子的鸡蛋,有五个,那就是三十文。“三十文钱,刘大婶你稍等,我这就去取。” “叫后厨房做几道菜过来,忙活了大半天,我也有些饿了。”裴若岁见董禄要转身出去,又多说了一句。 裴若岁是想让刘大婶就在这儿吃了午饭的,免得饿着,不过光让她一个人吃,她肯定不愿意麻烦自己的。所以就只能说是自己也饿了。 “哎,东家。”董禄应下了。 董禄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便拎着酒楼里的篮子过来了,将三十文钱在桌上排开,数给刘大婶看,确认无误后,才把刘大婶篮子里的鸡蛋捡出来放到酒楼的篮子里。 饭菜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端上来,裴若岁就也坐在刘大婶的对面,倒了两杯水,一杯推给刘婶,一杯自己喝。 刘大婶还是没从方才的震撼中缓过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荷包,那三十文钱正放在荷包里,分量不轻。 她又看了看裴若岁,少女端着瓷杯,小口喝着,唇角蕴着温柔浅淡的笑意,让人瞧见就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刘大婶一时有些想不起从前裴若岁的模样了,那个枯瘦如柴、胆怯懦弱的小姑娘,好像从她的记忆里被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活得鲜艳生动的裴若岁。 这样也很好。 “裴丫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刘大婶平时虽然直来直去,但却不是个傻的,裴若岁待她好,她都看得出来。 裴若岁只是笑,“刘婶对我也很好。” 刘大婶没再说话,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自己是对裴丫头释放过善意,也帮她骂过胡老汉,但也仅此而已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而眼下裴丫头,却是实打实地对她好。刘大婶心里一阵感动。 没过多久,伙计便端上了一盘正常数量大小的锅包肉,以及三个红枣馒头,足够她们吃饱的。 裴若岁张罗着刘大婶吃,她就也没再推诿,只暗暗记下了裴若岁的好。末了,裴若岁还唤人拿来了油纸,把剩下的一个红枣馒头给她包上了,让她回头拿回家吃。 她们这一顿饭吃了不小功夫,等裴若岁送走刘大婶的时候,大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在柜台边上守着的人换成了董禄,全夜没在,八成是寻了个什么地方歇着。橘子依旧趴在柜台上,懒得不行,连窝都没挪。 裴若岁上前,把橘子抱进怀里,问董禄说:“来咱们这儿的人都怎么说?” “都是夸的!”董禄语气十分激动,他已经好久没见到过这样热闹的场面了,“东家你没瞧见,他们个个都说以后一定要过来咱们酒楼吃饭呢。” “嗯,听听就得了。”裴若岁没把这话当回事儿,真正有银钱来酒楼的,始终是少数。 百姓们说是这么说,但一个月能来上一回享受享受,估计也是顶了天了。 董禄也明白这个理儿,“那东家,这菜的定价,你想好了不?” 镇上酒楼的菜价,肯定要比县里、郡里便宜不少的,平均只要几文、十几文钱一道菜。 锅包肉采用的是猪里脊肉,猪里脊肉是瘦肉,价钱是要更便宜一些的。穷苦人家买不起油,都指望着买肥肉,能炼出来点肥油炒菜,倍儿香。价钱差不多能到十三文钱一斤。而一斤猪里脊肉差不多能做两盘锅包肉。 再加上用以调酱汁的调料,以及挂面糊的淀粉,还有厨子和伙计的人力成本的话…… “锅包肉一盘十二文钱。”裴若岁说。 十二文钱对于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来说,肯定是要贵一些的,但镇上的富裕人家不少,其实就还好。 董禄点点头,“那一品豆腐汤、红枣馒头和萝卜牛肉煲呢?” 一品豆腐汤用料讲究,价钱是不会太便宜的。南豆腐的制作方法,传播的并不广泛,再加上蛋黄、鸡茸、青菜和竹荪…… “一品豆腐汤开价二十文,是不是有点贵了?”裴若岁轻挠着橘子的下巴,有些纠结。 “有点,镇子上的普通老百姓,是很难理解没有肉的菜,是怎么卖到这么贵的。”董禄揣摩了一下百姓的心理,如是说道。 裴若岁摆了摆手,“那先搁置。” 比起一品豆腐汤的难定价,红枣馒头就简单多了,只比普通馒头多了些红糖和红枣的用料,红糖虽贵,但用量不多,所以红枣馒头也不会太贵。 裴若岁最后定价为两文钱一个。 至于萝卜牛肉煲,那便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吃食了。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养殖肉牛的。 家里的大黄牛都是留着耕地的,很少有人家会宰牛吃牛肉,市面上卖牛肉的也不多,价钱自然是十分昂贵了,一斤牛肉足足要二十文钱! 不过一锅萝卜牛肉煲里,少放一点牛肉的话,也可以把菜品的价钱降下来,毕竟人们大多吃得是这么个味儿,而不单单只是为了吃牛肉。 “根据价钱,回头可以再调整用料的多少。就先也定十五文钱。”她说道。 裴若岁琢磨着,她也该再研究一些便宜的菜式,让平头老百姓也能成为他们酒楼的受众群体。 不过很多事情都是难以两全的,能不能涵盖大部分群体,她也得再仔细斟酌考虑一下才行。 一晃便是下午,赶集的百姓大多往各自的村里赶回去了,镇上的百姓又不多,酒楼大堂里的食客就也少了,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王艳艳和小顺儿也吃过了午饭,回到了大堂里,是被大福大寿打发回来的,说自己忙得过来,让他们歇歇。 今儿个是初十,估摸着这会儿王良和孙大强他们几个短工已经翻完地了,裴若岁是该早些回去结工钱的。 她一琢磨,便只留了三个伙计在大堂,把其他人都喊到了后院庭院里。没有什么客人,董禄便也跟着去了庭院。 第105章 小盘定价,二次发酵葡萄酒 “东家,你把我们大家叫到一起,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董禄没弄明白裴若岁的这番举动的含义,率先发问道。 裴若岁点点头,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大家伙,最近累不累,今儿个的事儿还适应不适应?” 她知道清安酒楼里的伙计大多都是锦衣卫,但董禄他们却是不知道自己知道的。 另外,她估摸着,为了掩盖清安酒楼实际是锦衣卫据点的事实,他们其中应当也混杂着普通人。 这话落下后,底下的伙计便纷纷对了对眼神,大约是琢磨该如何回应。 他们还在想的功夫,已经有个微胖的伙计乐呵呵地开了口:“不累,我瞧见咱们酒楼又有那么多客人,高兴得很嘞!” 有第一个把发言定下基调的人,其余人便也不犹豫了,争先恐后地说:“适应,适应极了。” “就是啊,有东家你在,咱们一准能发展起来!” “肯定能重振当年的辉煌,赚大把大把的银子!” 裴若岁扫了眼,伙计们面上个个都是高兴的,但几分真几分假,却是不知道的。 日后再看。 “既然大家伙都信任我,那我也向你们保证,咱们酒楼的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的!” 董禄领头拍着巴掌叫好:“好!” 裴若岁看了一圈,还是没瞅见全夜,倒也没问,他的身份毕竟不一般,说不定是去执行任务了。 “那行,咱们便从明天开始售卖这几个菜。后厨大福大寿负责,前边大堂就靠掌柜的和小全了。”裴若岁将事情安排下去后,便让大家伙散了去各忙各的。 董禄自然是还留在原地的。 “我想着,还是继续延续咱们的小盘制度。”她刚才仔细想过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钱点一大盘享受的,要想笼络人心,就得推出小盘制。 “何为小盘制度?”董禄一时有点懵,“就是字面意思,一小盘一小盘的卖吗?” 裴若岁点头,“对,这样一般人就也吃得起,不过小盘并不是直接按照量的大小,折半价钱卖。” 这是最简单的商业运作手段了。有些人觉得小盘不划算,就会直接买上一大盘。也有人图便宜,就是会点小盘的。 不论是卖出去大盘还是小盘的,清安酒楼都不会亏就是了。 最后,裴若岁重新定好了价钱。一大盘锅包肉卖十二文,一小盘就卖到七文钱。一碗一品豆腐汤卖二十文,一小碗就卖十二文钱,大碗的萝卜牛肉煲十五文,小碗八文。 而红枣馒头的价钱是不变的,食客们大多都是吃得起的。 “还有小木牌吗?我把牌子写好,等会儿就挂上。”裴若岁对自己的书法水平还算信得过去,写个木牌菜单也不会太寒碜。 当然了,如果江沐之还在的话,这个任务肯定是交给他的。江沐之的字,可比自己的好看多啦。 “有,东家你先移步书房,我这就去取来。”董禄指了指一旁裴若岁去过好几趟的书房,待裴若岁走进去后,自己才去柜台那边拿木牌。 书房里没人,裴若岁便先去研墨,省得等会儿董禄还要忙活。 指尖捏住墨锭的时候,裴若岁忽地就想起前两天江沐之为她研墨的景象,一时失神。 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和他再见面了。 她摇了摇头,把杂乱无章的思绪甩出头去,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尽快发展起来清安酒楼。 依靠清安酒楼,她是要去县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酒楼的。 清安酒楼下属于锦衣卫,裴若岁可不认为他们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东家,她纯粹就是借了江沐之的势头,想通过清安酒楼,赚取足够的发展资金,同时掌握暂时的消息来源而已。 董禄很快就取了一摞木牌回来,木牌不大,将将够写下菜名和价钱的。 裴若岁蘸墨提笔,“小盘锅包肉,七文……” 木牌写完后,便暂时放在一旁的桌上,董禄打开了窗户,让风能把墨迹尽快吹干。 “掌柜的,我还有一件事想嘱咐你。”裴若岁停笔抬眸,“我希望你能让伙计们多打听着点南来北往客人的消息,尤其帝京的。” 董禄愣住,一瞬间,他几乎怀疑,他们东家是不是知道他们酒楼的真正作用了。 他表面上波澜不惊,“东家你这是何意?” “我家在帝京,自然对那边关注更多一些。另外……做生意当然要关注南来北往的消息。”裴若岁的理由再适当不过,让董禄无从怀疑了。 “我明白了,会吩咐底下人多注意些的。”董禄应下。 裴若岁这才继续提笔,把余下的几张木牌写完。她又想起了酿着的葡萄酒,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她便喊上董禄一块儿去了酿酒坊。 房间里依旧保持着宜人的温度,裴若岁的酿酒桶放在接近中间的位置,她上前仔细嗅了嗅味道,有浓烈的酒精味儿。 “可以尝尝味道了。”她说。 酒精发酵持续的时间一般在七天到十五天左右,这主要跟葡萄品种、发酵温度等因素有关。 接下来就是要品尝一下它的味道,如果感觉不到甜味的话,就说明葡萄汁中的糖分已经大部分被转化为酒精了,主发酵的过程已经结束。 董禄很快取出来了勺子和杯子,裴若岁便把酒液舀出来放进杯子里,抿了一小口,“可以了。” 现在的葡萄酒就已经可以饮用了,但要是追求口感的话,就还得进行二次发酵。 裴若岁仔细地将葡萄酒进行过滤,倒进木桶里,仔细地封好,“咱们这儿有地窖么?” “有的有的。”董禄的脑子还在思考裴若岁是什么时候酿的酒,就忽然被叫到,他来不及深思,忙搭手帮裴若岁把木桶搬进地窖里。 搞定后,裴若岁长出了口气,“二次发酵的时间可能比较长,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等它快发酵好的时候,我们再把消息放出去,不要急。” 如果早早地让食客知道他们在酿制葡萄酒,等到半个月几个月之后,他们的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就不一定会购买品尝了。 第106章 易容回来当跟班 “东家放心,我知道了。”董禄应着,“不过,东家你这酒,是怎么酿造的?” 关上地窖盖子前,董禄多看了两眼里面的木桶,心里只觉得稀奇,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酒。 “用葡萄酿造的,就叫葡萄酒。”裴若岁解答说。 董禄挠了挠头,“这会儿还有新鲜葡萄吗?” “山谷里有,许是因为山谷里比较暖和,而且那种葡萄好像和我们平时吃得也不太一样。”裴若岁早就料想到了董禄会发问,因此连借口都说早早编好的。 “噢。”董禄应了声,没再问了, “喵!”软软乎乎的奶猫叫声响在头顶上。 裴若岁望过去,是刚才被她临时放下了的橘子,她便伸开了手臂,在空中轻晃了两下,示意橘子跳过来。 “橘子,来。”她喊。 “喵呜。”橘子伏了伏身子,纵身一跃,扑进了裴若岁怀里,又安安分分地在她胸前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了。 董禄看了眼,笑说:“这只小橘猫很黏东家你啊。” 裴若岁呼撸了下它的毛发,“可能看我面善。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打算先回村子里了。” “我给东家你安排马车。”董禄说,“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村子里的牛车应当已经回去了?” 她抬眼看了看天色,“那行,就劳烦掌柜的了。” 董禄去后面安排车马了,裴若岁就先回了大堂,大堂里已经没几个食客了,小顺儿又瞧起了账本,真是一点时间都不肯摸鱼。 王艳艳没再看着他,而是搬了个长凳,靠在柜台边上,犯着迷糊,大约是今天在后厨累着了。 裴若岁抿了下唇,走上前,轻拍了下王艳艳的肩膀,“艳艳姐,我们该回家了。” “啊?回家啦……”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起身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得亏裴若岁手快,将她扶住了。 这会儿王艳艳便也清醒大半了,她指指柜台上那个篮子,“拿上不?好歹是人家给你赔礼道歉的东西。” “不拿了,先在这儿放着。掌柜的,麻烦你回头帮我把这个放到我暂住的那个房间。”裴若岁不大在意。 “哎,东家放心。”董禄应下。 裴若岁又喊小顺儿:“小顺儿弟弟,今天你回家吗?” 小顺儿依旧是摇了摇头,他还是想再努力一些,今天见到了那么多客人,他才意识到了裴姐姐的厉害。 他也要变得厉害起来,才有资格站在裴姐姐边上,保护裴姐姐!“裴姐姐,我不回家,我想继续跟掌柜伯伯学。” 裴若岁不知道小顺儿心里的想法,只当他是想赚更多的银钱,好补贴家里,心里自然是为他眼中闪烁着的坚定决心所打动,“那行,我就和艳艳姐一起回去了。” “哎,裴姐姐和大姐路上要注意安全。”小顺儿多嘱咐了一句。 裴若岁腾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行,那小顺儿在这儿乖乖听掌柜的话。” 王艳艳也说:“家里有我和大哥呢,爹娘也都好,你不要担心。” 他们都彼此心照不宣地没提王荣。 小顺儿点头,“那姐姐们早些回去。” 裴若岁便与王艳艳出了门,董禄已经安排好了马车和车夫,他们便上了车,同董禄告别后,驱车前往良田村。 …… 彼时,清安酒楼后院二楼的房间里,全夜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头发正发愁,“指挥使,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啊?” 没错,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才离开没几天的江指挥使,江沐之。 青年抿了抿唇,理所当然地开口:“你不是传来了加急密信,告知我岁岁被人欺负了么?” 全夜默然:他是传了加急密信,但那只是为了让你知晓啊!不是叫指挥使你回来英雄救美啊!!! 他忽地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支着脑袋的双手一松,下巴呱嗒一下砸到桌上,“指挥使,你回来了,帝京那边怎么办啊?” “我告假休养了,全平会易容假扮我。”江沐之不咸不淡地回答。 全夜哽住,试探着问:“指挥使你在这边就不方便露面了?” 江沐之点头:“对。” 全夜稍稍松了口气,“那指挥使你这一趟不是白跑吗?又不能露面,露面肯定要给东家惹来麻烦的,这样还不如干脆……” 他的话没说完,就瞧见江沐之转身取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张易容面具。 江沐之仔细戴上,让面具与面部贴合,顿时便成了一个容貌平平无奇的男人。 “……”全夜陷入沉默。 然后他悟了:没有什么是能阻挡指挥使给东家当跟班的。 “指挥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那个赵二云已经出嫁了……”全夜索性放弃了挣扎,照例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江沐之听。 …… 说回裴若岁,车夫负责赶车,而裴若岁便和王艳艳坐在车里,挡风还暖和。 王艳艳第一次坐马车,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这儿摸摸,那儿碰碰的,双眼亮晶晶的。 “对啦,裴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你了。”她忽然转身看向裴若岁。 裴若岁正靠着车厢半眯着,闻言掀起了眼皮,嗓音有些娇软,“嗯?什么事情?” “大哥要成亲了,选了个良辰吉日,是正月十八,那天宜嫁娶。”王艳艳老老实实地坐好了,单身托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犹豫,“裴裴你会去吗?” 裴若岁愣了下,这种大日子,一般时候,同村的老老小小都会前去凑上一份热闹的。富裕人家还会给村里人发喜饼,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照理说,她自然是应当去的。 但王家的喜事,王荣必定也会在场的,他是王家人。而自己总归是个外人,要是因为自己去了,而扰了喜庆,就不值当了。 王平他们对自己施以援手,她自然没有恩将仇报的道理。要真是搅了王良的婚事,裴若岁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就不去了。”裴若岁怕王艳艳多想,又解释说:“正月十八,我兴许还在镇上忙活呢。” 王艳艳又哪里会不知道她在顾忌着什么? “裴裴,二哥他……”王艳艳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无从说起,末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第107章 江沐之教训王荣 王艳艳心里怨极了王荣,要不是他自以为的胡乱揣测,裴裴和他们王家的关系何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可她能把王荣怎么办?顶多是以后疏远他,不理他而已。 上面有爹娘大哥在,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做主。王艳艳愤愤地咬了咬牙,她真是想不明白,当时爹为什么不狠狠地教训他! 裴若岁看出她面上的为难,伸手拍了拍她,“艳艳姐,没关系的,反正我也要忙的,到时候要让艳艳姐你帮我捎去一声恭喜了。” 收拾王荣,是迟早的事情。世人常说事不过三,裴若岁看在王平的面子上,给了王荣可是不止三次机会。 是别人看了都要替她着急的地步。 不过先前已经在王平那儿做够了铺垫,下回再教训王荣,就可以不必手下留情了。这是唯一值得高兴的点。 马车踢踢踏踏,很快就将他们分别送到了家门口,车夫还要回去复命,没有多留。 裴若岁先去自己家的地里走了一趟,王良他们都已经收工了,田地被翻得很好,等开春就可以播种了。 在良田村待了这么长时间,她也都知道那几位大哥的家在哪里,于是,她便依次上门去把工钱结算了。 等她回到家里,时辰已经不早了。 裴若岁进屋,任由橘子上炕蹦跶去了。她先烧了壶水,没有沏茶,现在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她怕喝多了茶会睡不着。 之后,她又烧热了炕,才把水杯放到炕桌上,自己也坐在炕上,拿被子盖住腿,免得受风。 裴若岁仔细想过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今儿个能买下刘大婶家的鸡蛋,但却不能保证一直都会买下他们家的鸡蛋。 现在她的初步计划就是,可以让信得过的村里人,先到清安酒楼做工,就按正常短工的工钱算。 光动脑子,总没有拿笔头记方便。裴若岁心念一动,从空间里取了铅笔和纸出来,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还是更喜欢用未来时代的纸笔进行记录。 这比研墨要方便太多。 目前她能确定可以信任的人,就只有王家的人,刘大婶,孙大强,还有葛大叔而已。 王艳艳大概是要来的,不过她也还得去问问才行,毕竟古代的姑娘家,大多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即便是在后厨帮工,也免不了要和后厨的男人相处的,说不好孙大强会不会在意。 刘大婶岁数大了,倒是没那么多顾忌和讲究的。 这几天她就先不去镇上了,把这件事敲定落实后,就可以让村里人先上工赚着钱了。 反正离开春的春播还有一段时间。 裴若岁早早地睡下了,决定明天先去上门拜访询问一下情况再说的。 她睡得安稳,然而当夜,王家却并不太平。 东厢房的门并没有插上,里面的打呼声也隐隐约约地传出来,王良和王荣都睡得正香。 青年伸手轻推开了门,脚步声和呼吸声几乎细不可闻,借着月光,他瞧清了王荣的模样,一个手刀劈在他的后颈处,便揪着他的衣服将他带出了王家。 夜渐深,山林里寒风呼啸,树林阴翳,时不时还伴有老鸹凄凉的叫声。王荣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哆哆嗦嗦地望了望周围,他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在家里睡觉才对,他胡乱喊叫着:“谁?谁在装神弄鬼?” 回应他的只有他自己回声。 王荣咽了口唾沫,撑着胳膊站起身来,他得回家,不能待在这里。 可四下漆黑如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又该往何处去呢? 倏地,不远处亮起了幽幽绿光,一双接一双,王荣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他生在乡野之间,又哪里会不知道那是狼! 野山浅山是没有狼的,难不成,他现在竟然是在深山区?! 王荣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抵住了一棵树,他不由分说地便沿着树想要往上爬,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狼群扑着向上,终是慢了些,与他擦边而过。 王荣一直沿着向上,直到自己觉得安全了,才在较粗的树枝上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浑身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死掉了。 “你觉得自己安全了么?”凉凉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 王荣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颤颤巍巍地回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月光的照射下,青年的面容更显清冷,一双丹凤眼底是藏不住的嘲讽与冷意。 “江江江……江沐之!你怎么敢把我带到这里来,你疯了!我明天一定要告诉我爹,我要报官!”他大喊道。 江沐之轻挑了下眼尾,微微颔首,“那你可以试试,你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杀人是犯法的!”王荣抱紧了树干。 青年极轻地笑了声,指了指树下的狼群,“我不杀人,只是送你去见它们而已。” 他的神情不似作假。王荣意识到,他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的,“别别别,别拿我喂狼,我还年轻!” 王荣一脸恳求地望向江沐之,下一秒,他甚至都没看清男人是如何动作的,他的脖子就已经被扼住了。 而且江沐之的手还在用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脸色憋得越来越红。 他断断续续地求饶:“我……错了……饶过……我……求求……” 江沐之:“想活?” 王荣眼角含着泪,点了点头。 “别再招惹岁岁。”江沐之说。 王荣瞪大了双眼,给他招来祸事的竟然是裴若岁那个死丫头!他眼底染上了些许恨意。 “还想找她麻烦?”青年单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整个身体都悬在空中,一旦江沐之松手,他就会掉下去喂狼。 下一秒,一股骚气的味道在王荣身上蔓延——他被吓尿了。 “不敢……我再也……不敢了!”王荣努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音节。 江沐之这才松手,将他放在树上,王荣怕极了,整个人都贴紧了树,不敢动弹。 “你最好说到做到,今天晚上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王荣疯狂点着头:“我一定说到做到!” 第108章 邀请帮工 江沐之轻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手刀劈在了他后颈处,拎着他,把他丢回了王家。 要不是北方天寒,王荣穿这么点衣服会冻死在外面,他原想把王荣丢在浅山,让他自生自灭的。 着实可惜。 转天,裴若岁照旧起了个大早,吃过后,她先看了看自己的空间,花盆里种植的枝条已经开了花,又细又小的丝状白花开得旺盛,估摸着日后甚至能结果。 花盆是挨着置物架放的,所以也不用担心藤条无处攀爬。 她想了想,从院子里的菜地又移了些土壤,放置在花盆里,再播下一些蔬菜的种子,干脆放到空间种。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空间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了好几排花盆,里面种的有土豆、萝卜、红薯等各种各样的蔬菜。 裴若岁这才收拾衣装,出门前往王家,第一个要邀请的,必然是王艳艳。而且她想着,反正也要邀请孙大强,不如就拉上王艳艳一同去孙大强家商议。 有什么想法,两个人也能聊得清清楚楚。 进入王家门后,裴若岁先敲了北屋门,和王平招呼了一声,才转到西厢房。 彼时,王艳艳正在炕上绣荷包,荷包上的鸳鸯栩栩如生。裴若岁禁不住想起了自己绣得惨不忍睹的荷包,心里小小的挫败了下。 “艳艳姐,荷包是送谁的呀?”她凑到王艳艳边上,手指点了点荷包,笑嘻嘻地问。 王艳艳脸上飞起一朵红云,娇嗔她:“裴裴,你明知故问!” 见她羞了,裴若岁就也不再逗她,说起正事儿,“艳艳姐,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大强哥他们家?” “裴裴!”王艳艳还以为她是在打趣自己,攥拳佯装要打她。 裴若岁闪身躲开,连忙求饶:“艳艳姐,艳艳姐,是正事儿,我想让你和大强哥去酒楼帮工。” “哎?”王艳艳愣住,“裴裴你们酒楼人手不够了吗?” 目前自然是够的,但之后忙起来可能就不够了,而且更别说,裴若岁的目标不止是清安酒楼这一个酒楼而已。 “嗯,之后客人多了,就要忙起来了,我还要研究新的菜式和酒水呢。”裴若岁说道。 王艳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针线,“那行,我们一起过去。” 裴若岁便跟着她出了门,路上也试探着问她:“艳艳姐,你会想要去帮工吗?工钱是按短工价钱给的。” “当然啦。即便是你不给工钱,我也肯定会帮你的啊。”王艳艳抿着唇笑,“更别说咱们的裴裴还要给我发短工的工钱了,我在家待着做绣活儿,哪儿赚得了那么多啊。” 他们村里的大多人都是如此,说帮忙干活儿都答应得爽快,也乐得愿意帮助同村人,不在乎报酬。 也正是因为如此,裴若岁才更希望能帮助到他们。 良田村土壤贫瘠,想要从根上改善并不容易,她的空间里有没有类似的药剂,裴若岁也不记得了。 她想着,可以想个法子把高产种子送到村里人手里,这样就能有不小的收入了。 秋收的时候,他们发现高产,肯定就会把种子留下了,到时候来年春播的时候,也就不用裴若岁操心了。 良田村村子面积其实不算太大,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孙大强家门口。 王艳艳喊道:“大强哥,你在家吗?” “哎,艳艳,我在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孙大强答应着,人也很快跑了出来,瞧见她身边有个裴若岁时,还愣了下,才打招呼:“裴丫头也在呢?” 不知怎的,裴若岁无端地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幽怨的味道……大概是怨自己破坏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大强哥,今天是我托艳艳姐陪我来找你的,有件事想和你们商议。”裴若岁笑了下,将事情合盘托出,“我不是买下了个酒楼吗?现在人手紧张,就想请你和艳艳姐去帮工,工钱不会少给你们,就按十文钱一天来算。” 镇上做工通常都是七八文钱一天的,而裴若岁竟然给他们开出了十文钱一天的价钱,这毋庸置疑是在照顾他们了。 孙大强很是感动,一拍巴掌,下了决心,“裴丫头你既然来找了大强哥我了,那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等春播了……” “春播的时候,大强哥自然是优先家里的庄稼。”裴若岁又给孙大强扎了一针定心剂。 “哎!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什么时候开始?”孙大强问。 裴若岁:“过两天,我还得再跑几家问问,到时候我再来通知大强哥你。” 说着,她又顿了顿,目光在孙大强和王艳艳之间打了个转儿,“还有一件事儿,我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啥事儿?”孙大强为人憨厚,性子直爽,有啥说啥。 “艳艳姐是要去后厨帮工的,但我们酒楼的厨子是两个男人,我怕大强哥你……”裴若岁说话点到为止,并不把话说明白了,怕王艳艳和孙大强不高兴。 孙大强一摆手:“嗐,我还以为啥事儿呢,这算什么啊,我跟艳艳好着呢,说不定过阵子就也能成——唔唔唔!”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羞红了脸的王艳艳一把捂住了嘴,嗔怪他:“大强哥!” 此时此刻,裴若岁感觉自己在发光,几百万瓦电灯泡的光。她清了清嗓子,“艳艳姐,大强哥,我还得去别家呢,就,就先走了哈。对了艳艳姐,你回头也可以问问良子哥愿不愿意去做工。” 说完,裴若岁照直了就往前小跑着走了,她的第二个目标,是刘大婶家。 她敲了门,得到刘大婶的准许后,便进去了。刘大婶正收拾着碗筷,八成是刚吃完饭没多久。 “刘婶,我帮您。”裴若岁忙上前搭把手,跟着刘大婶一起把碗筷拿到厨房去,她本还想帮着洗,却被刘大婶拦了下来。 “裴丫头,你别忙,来,搬个小板凳坐下说话。”刘大婶知道,裴若岁今天上门来,肯定是有事儿找自己的。 “哎。”裴若岁应了声,拽了板凳过来,在刘大婶边上不远处坐下。 第109章 有牛车接送了! “刘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酒楼人手不多,我想请您去帮工,工钱按十文钱一天算。”裴若岁没遮没掩,上来就直说了自己的来意。 “多少?”刘大婶刷碗的动作一顿,要不是手上有水,她甚至想掏掏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裴若岁抿着唇笑了下,“十文钱一天。” 刘大婶面上不仅没有惊喜,表情反而更凝重了,她把碗筷放下,洗净了手,试探着碰了碰裴若岁的额头,“不烫啊,裴丫头你糊涂了?十文钱都够买多少东西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啊!” 她没有因为自己即将能挣到银钱而感到高兴,倒担心起裴若岁来了。 裴若岁心下一暖,握住刘大婶的手,“刘婶,我既然敢开这个价,自然有信心能赚回本来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刘大婶仔细思索了片刻,末了终是点了点头,“那行,不过咱们先说好,要是你那酒楼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的时候,我就回来,可不能让你白掏钱。” “我哪能让自己吃亏呢,您说是?”为了让刘大婶放心,裴若岁笑着打趣说。 “人啊,有时候自私点也好。”刘大婶拍拍她的手,转身又去戏碗筷了,语气颇为感叹。 事实也确实如此,顾及了太多别的人,就会忽略了自己和身边人。就像刘大婶一样,她总想着帮帮村里人,却被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所嫌弃,他们都怪她自己的日子还没过好,还想帮别人。 裴若岁也听说过刘婶的事儿,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厨房的房门忽地被推开,刘大婶的儿媳妇曹佩芳站在那儿,“娘,你要出门做工啊?” 裴若岁看了眼她,出于礼貌喊了句:“佩芳姐。” 刘大婶连头都没抬,只应声说:“嗯,去裴丫头酒楼里做工。” 曹佩芳眼睛顿时一亮,走上前来蹲下,亲切地挽住裴若岁的手,“裴丫头,是你们酒楼缺人手吗?要是缺的话,我也能帮你啊,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儿做。” 裴若岁忍不住轻蹙了下眉,她哪能看不出来曹佩芳就是想去赚银钱的呢? 曹佩芳此人,说好不好,说烂不烂,就是自私了点,然后因着刘大婶老施舍帮助别人的缘故,对刘婶也不太好。 “你闭嘴!”刘大婶怒斥一声,“你整天在家都不干活儿,去了酒楼不也是偷懒?” 说完,她又转头跟裴若岁说:“裴丫头,你甭听她的。” 曹佩芳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娘,家里的活儿我没干吗?您天天跑出去帮这帮那的时候,不都是我做的饭?您没吃啊?” 刘大婶脸色阴沉,重重把洗好的筷子拍在案板上,“曹佩芳,你反了天了?这家里你大还是我大!” “您大您大,您最大了,我们个个都得听您使唤。”曹佩芳本就是个刚烈泼辣的性子,平时只是多有收敛而已,“但我能不能去酒楼做工,可不是您说了算的,这得人家酒楼东家说了算。裴丫头,你说是不是啊?” “你!”刘大婶气得说不出来话了。 裴若岁眉头皱的更紧,挣开了曹佩芳的手,起身站到刘大婶身边,冷声说:“不是。” 曹佩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但依旧勉强稳住了声音问,“裴丫头,你不做主,谁做主啊?” “我们酒楼不要品行不端的人,等什么时候刘婶同意带你去了再说。刘婶,那我先回去了。”裴若岁倒也不怕得罪她,直言不讳。说完,她对刘大婶点点头,径直便出了屋子,头都没回。 “我品行不端?”曹佩芳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刀子似的目光狠狠戳在了裴若岁的后背上,她可真是敢胡说八道! 刘大婶瞧出了她的不甘心,嗤笑了声:“除了你还有谁?你最好别去招惹裴丫头,她可是有村长护着的。” 曹佩芳没说话。 …… 说回裴若岁,她随后又跑了一趟葛大叔家,葛大叔岁数大,而且还是更喜欢打猎,所以就婉拒了她的邀请。 不过葛庆答应了,还说自己除了赶集的日子,每天都可以做工,还能赶牛车到镇上去,连带着其他去做工的人一起捎去镇上,不要裴若岁多出钱。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原本裴若岁还在发愁呢,牛车要是只赶集的时候才去镇上,要么就得租借牛车,要么就要把做工的人安排在酒楼里边住。 但清安酒楼不比寻常酒楼,里边的人大多都是锦衣卫,要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秘密,麻烦就大了。 眼下好了,葛庆帮她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裴若岁免不了是要记下他这个恩情的,日后再在生活里还给人家就是了。 接下来几天,裴若岁都没去镇上,一直在鼓捣她山上和空间里种植的作物。 不知怎的,这两天她与空间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了,只要她合上眼,整个空间的布局便都能呈现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之前她所难以找到的物品,位置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裴若岁甚至觉得,她几乎都像是置身其中,伸手便能触碰到空间里的物体一样。 她有个大胆的猜想,或许,伴随着空间进化,她真的能进入到空间里面也说不定。 毕竟未来时代也是有那种可以容人的空间的。 得空的时候,裴若岁又跑了趟那几户人家,她定下来了上工的时间,是在正月十四。 他们熟悉酒楼的活计也得花个一天功夫,正好赶上正月十五的上元节,镇上热闹,来往百姓也多。 转眼便是正月十四,裴若岁一早便在村口等着了,葛庆紧随其后,刘大婶和王艳艳他们也很早就到了。 他们五人一行便驱车前往清安镇。 抵达酒楼后,牛车被酒楼的伙计牵去了后院的棚子里面,而裴若岁则带着王艳艳他们几个进了酒楼。 王艳艳、刘大婶还有葛庆是来过清安酒楼的,所以进入酒楼后,也就没什么反应。 而孙大强则不同了,他们之前没来过,一进门,就被酒楼的排场和装潢震住了。 第110章 帮工到酒楼,分配活计 “裴,裴丫头,这么大的酒楼都是你的么?”孙大强张大了嘴,半晌收不住下巴,他来过镇上好多次,但还从没进过这么大的酒楼里边看过哩! 王艳艳瞥他一眼,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嘴给合上了,小声说他:“怎么一副没见过的样子。” 孙大强嘿嘿笑着,摸了摸脑袋,“可不就是没见过么?艳艳你来过裴丫头的酒楼,我可没见过呢。” 葛庆也附和说:“是啊是啊,这个酒楼这么气派,裴丫头可真厉害!” 说话的功夫,董禄已然迎了上来,笑着问:“东家,你来了,这几位是——?” “是和我同村的大婶大哥,刘婶,大强哥,阿庆哥,还有我艳艳姐。”裴若岁简单地给董禄介绍了一下,说:“我想着咱们酒楼人手不够,就请他们来帮工的,一天十文钱。” 一天十文的工钱,和其他酒楼比也是不低的。当然了,给酒楼里的锦衣卫发钱肯定不是这么发的,他们有月奉,是走暗账的。 董禄是没觉得他们酒楼缺人的,但东家既然说缺,那就是缺。 “哎,行,那东家,咱们结工钱是按月啊,还是按天来结啊?”董禄得提前把事情都问好了,到时候结工钱是由他这个掌柜来负责的。 裴若岁倒是想按天来结的,这样刘大婶他们就能及时地拿回家里去,补贴家用,也能买上些吃穿用度什么的。 但这样就是对董禄来说麻烦了一点。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刘婶这些当事人们,“刘婶,阿庆哥,大强哥,艳艳姐,你们什么打算?” “按月,按月方便。”刘大婶摆了摆手说。 葛庆也同意,“我觉得可以。” 王家现在王荣不去私塾了,家里就也没那么缺银子了,王艳艳对这个也是无所谓的,“我都行的。” 孙大强半晌没说话,脸色憋得通红,“我想……想按天结。” 孙大娘腿脚不利索,这辈子就养了他一个儿子,家里不富裕,他想着按天结算工钱的话,每天就能拿着工钱去买了米面,甚至是鸡蛋猪肉,回家做给他娘吃。 他娘岁数也大了,要是有了能让她享福的机会,孙大强不想错过,谁知道人这一辈子还能有多少年呢。 裴若岁大约也知道孙大强家里的情况,点点头,“那行,就给大强哥按天结算,给刘婶他们按月结。计算着哪天上了工,月底便按上工的天数来算工钱。” 她当然是相信村里的人不会弄虚作假的,但规矩还是得立住了,免得后来者有什么意见。 “我记下了,那东家你打算怎么安排他们?”既然是来做工的,就也得把他们安排到适合自己的岗位上去。 王艳艳肯定是要到厨房去的,之前在厨房搭手帮忙,她对厨房也比较熟悉。更何况,厨房相对来说不用抛头露面,对于未嫁的女子来说,也是更友好一些的。 刘大婶手脚利落,就也陪着王艳艳在厨房干活儿。有刘大婶在,也省得别人传王艳艳的闲话。 毕竟,厨房里的大福大寿都是男的。 虽然裴若岁去过未来时代,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但总得考虑到王艳艳本人的。 至于葛庆和孙大强,裴若岁一时有些拿不准,她便索性直接问他们:“我想让艳艳姐和刘婶去厨房帮忙,大强哥和阿庆哥,你们有什么打算么?” “裴丫头,我力气大,能帮着搬东西,不如就去给采买搭把手?”孙大强就是土生土长的农家汉子,没什么特别的技能,就是干活儿多,力气大。 裴若岁点头应允:“行。” 葛庆挠了挠头,“我会赶车,也能干杂活儿,还是看裴丫头你怎么安排,我干什么都行的。” 葛庆经常赶牛车到镇上,和人打交道多,裴若岁觉着他适合跑堂吆喝,但跑堂吆喝肯定就要累一些的。 “跑堂可以吗?可能会有些累。”裴若岁有点犹豫。 “有啥不行的,累还能比得过在家干农活儿累不?”葛庆笑出了声,“再说了,干农活儿还挣不到一天十文钱呢!” 他说话倒是实在,几个人都被他逗笑了。 “行,那就这么安排。”裴若岁点点头,转而看向董禄,“那阿庆哥和大强哥这边,要劳烦掌柜的找人带一下他们了。” 董禄答应下来,喊上葛庆和孙大强,先把葛庆交代给了大堂内休息的一个伙计,然后才带着孙大强去后院了。 裴若岁也带着王艳艳和刘大婶去后院。 他们今儿个来得早,大福和大寿还在厨房里进行着准备工作,南豆腐已经做了不少,摆满了好几块木板。 桌子边上放置着好几个盆,里面是和好醒发的面团,颜色微微有些褐红,已经加过了红糖,是用来做红枣馒头的。 “东家,你来了!”瞧见裴若岁,大福立刻抬头招呼,满眼都是欣喜,“今儿个能不能教给我们一些新菜啊?” 裴若岁哭笑不得,大福还真是个厨痴,每天心心念念的事情就是研究新的菜式。“最近先不教呢,咱们也不能一次性推出太多新菜啊。” 大福眼里的欣喜顿时落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失落,他闷闷应声:“好。”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王艳艳和刘大婶,是来咱们这儿帮工的。”裴若岁说。 大福大寿便跟着招呼说:“刘大婶,艳艳妹子。” “咱们厨房洗菜分盘的活儿,都可以分给她们一些。”裴若岁思考了下,“有些事情她们可能还不太熟悉,需要你们稍微带着点。” “行,都没问题,东家你放心。”大福大寿性子都挺好,说话做事也爽快。 刘大婶和王艳艳也是这类人,想必他们应当能说到一起去,裴若岁挺放心。 “你们可千万别顾忌着我和艳艳是你们东家带来的,就不让我们干活儿啊,我们干活利索着呢,保准帮你把厨房的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刘大婶大手一挥。 大福和大寿忍不住笑:“那一定的!咱们一块儿把菜做的好吃,让生意红火起来!” 第111章 叫全森改成江沐之吧 看他们聊天聊得开心,裴若岁也没多说什么,悄默声地便退出了厨房,让他们自由交流感情去了。 她今天来酒楼的第一任务就是安排好村里人,至于第二任务么……自然是同董禄商量上元节那天,他们酒楼的安排。 走回大堂的时候,董禄已经回来了,大约是已经把孙大强安排妥当了,小顺儿也在柜台后边了,脑袋上还有一缕头发翘着,眼神也略显迷离,八成是才睡醒的。 裴若岁上前,习惯性地揉了把他的脑袋,“小顺儿弟弟,早啊。” 小顺儿揉了揉眼睛,还打了个哈欠,“裴姐姐,你来啦。” 裴若岁:“嗯,来看看你呀,艳艳姐他们也在厨房帮工呢。” “噢噢,这样啊。”小顺儿应了一嗓子。 “掌柜的,这几日生意怎么样?”裴若岁上来先打听这两天酒楼的情况。 董禄乐得都合不拢嘴了,他点了点账本,“东家你可不知道,热闹极了!平时没人的时辰,都有人慕名而来,要尝咱们酒楼的新菜。更别说中午和晚上了,人更多,在把咱们大堂都坐满的基础上,二楼雅间还能坐上好几桌呢!” “那确实不错。”裴若岁笑了下,这种情况倒是比她想象中好了不少,她原以为能愿意花银子上酒楼吃饭的人没几个呢。 “可不是嘛,把隔壁那条街上的祥乐酒楼给馋的哟!”董禄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他们酒楼自诩饭菜便宜,不也没能胜得过咱们嘛!” 董禄大约是许久没有见过清安酒楼这么热闹的场面了,情绪很是激动,小嘴叭叭的说起没完。 裴若岁打断了他的畅所欲言,“那是因为咱们这会儿有新菜撑着场面,又能买小盘的,他们当然乐意来咱们这儿。等这股子新鲜劲儿过去了,你再瞧的。” 董禄顿时不吭声了,他哪能不知道这回事儿呢?只不过忍不住想要畅想一下美好未来而已! “我仔细想过了,决定上元节这么安排一下。”裴若岁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去书房聊。 董禄立马跟上了脚步,而董禄的后边……还跟上了两个小尾巴,全夜和另外一个男人。 进了书房关上门后,裴若岁扫了他们一眼,没说他们什么,“葡萄酒,掌柜的你还记得?” 董禄点头表示记得,但心里顿时又生出了几分疑惑,忙问:“东家你之前不是说,不能提前太早让食客们知道吗?” “确实,葡萄酒二次发酵最短也要半个月,而现在才过去四天。”裴若岁抿了抿唇,“但是我们酒楼怎么能没有酒呢?” 全夜指了指酿酒坊的方位,“那儿不还有咱们的招牌好酒呢吗?虽说……食客们看不上。” “不急,他们早晚会喜欢的。”裴若岁摆了摆手,“我打算这么安排,上元节当天来咱们酒楼喝酒吃饭的,都可以一人送一小杯葡萄酒,对外就说是新研究的一种酒,还没有大批量进行酿造,要看看大家喜不喜欢再决定。” 她顿了顿,喘口气继续说:“要是大家反响比较好,你就跟他们说,可以提前预订,等葡萄酒酿出来,按大家的预订顺序领取。不过他们得先交付定金。一小壶酒就按二十文算,定金四文钱,交了定金就算预订了。” 古代也有定金这么一说的,但一般都是大户人家预订的货物太多时,卖家怕他们跑单,才会让他们提前交上一份定金。 这买个酒还要交定金,董禄是没听说过的。他有些踌躇,“东家,这真的会有人愿意预订吗?” “不知道啊。”裴若岁一摊手,这个她的确是拿不准的,因为葡萄酒虽然新鲜,味道也醇厚,但合不合百姓口味,她就不确定了。 若把地点换作是帝京的话,受众群体是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裴若岁的把握就大的多了。 董禄愣住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他原以为,他们东家是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那……” “灵活变动一下嘛,针对情况我们可以再针对后续计划。”裴若岁眉眼浅淡,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儿,“这两天我会住在这儿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听到裴若岁这么说,董禄顿时松了口气,东家是要留在酒楼的,那他就放心了,这样出了事情,也能有东家搂底。“那就好。” 裴若岁摆了摆手,“去忙,我等会儿也回房间了。” “哎。”董禄先出了门,回到柜台去看店了。 全夜和那个面生的男人没走,全夜嘿嘿一笑,“东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指挥使新给你派来的暗卫,全森。” 也是拿全字起名的,和全夜全平一样。 少女单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盯着全夜看了两秒,然后把目光挪到了全森身上,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笑意染上眼角眉梢,“你叫全森?” 全森点头,哑着嗓子开口::“是。” “这名儿不大好听,谁起的?”她轻眨了两下眼睛。 “指挥使,当然是指挥使。”全夜怕他说错话,着急忙慌地抢答。 裴若岁点点头,语出惊人说:“改了。” 全夜大吃一惊,“啊?这不太合适……” 就在全夜还在思考着怎么打消裴若岁的想法时,她忽地又开口了:“改成江沐之,怎么样?” 全夜:“……” 江沐之:“……” 震惊过后,全夜干巴巴地笑了下,无力地小声反驳:“这个,指挥使肯定会不高兴的?东家,这不合适啊……” “还演啊?”少女轻蹙了下眉,“那我可不陪你们玩咯?” 江沐之无奈,只得抬手在下颌附近揉了揉,摘下了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具,露出了他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容。 “岁岁猜到了?”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原本的温润,如同大珠小珠一般坠落玉盘。 裴若岁只是笑,反问:“我会认不出你吗?” “不会。”江沐之眉眼含笑,原本冷冽的眼眸变得温软,蕴起的温柔几乎溢出来。 两人仿佛进行了什么加密对话一般,听得全夜是一阵糊涂,东家到底是怎么认出指挥使的啊? 第112章 全夜想撮合他们 全夜待了一会儿,愈来愈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好像有点多余,甚至还在闪闪发光。 “东家,我先去大堂了,过会儿也该有客人了。”他讪讪笑了两声,闪得很快,嗖地一下就离开书房了。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裴若岁知道,江沐之之所以戴上面具,肯定是要隐藏身份,不能被旁人发现的,所以她也不去问。 但心里还是有点好奇的,于是她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犀利的问题旁敲侧击:“沐之你的事情忙完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沐之五指成拳抵唇轻咳了声,“暂时没什么事情,就回来看看。” 他确实是没什么事情要忙的,要过阵子,等到一个恰当的契机时,他才会比较忙。 “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再摘面具,在外人面前还是小心着点好。”裴若岁点点头,她其实倒不在意江沐之是个什么模样的,反正自己总能认出他。 江沐之颔首,从容应下:“好。” 只是,他新伪装的身份大约是不方便同自己回良田村的。只在清安酒楼或是清安镇活动的话,至少不会被村里人怀疑。 裴若岁捻了捻指尖,“那你应当不跟着我回村里了?” 青年沉默了几秒,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看,俨然是一副想回良田村的模样。 “那你给自己安排个身份?”在他无害眼神的注视下,裴若岁到底是缴械投降,谁能受得了江指挥使的凝视呢? 反正她是受不了。 江沐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没说话,末了又摇了摇头,说:“想不出来合适的,不如让全夜想,他脑子转得快。” 全夜脑子转得快是快,就是想出来的身份漏洞百出,比如刚才的“全森”。 当然了,也就是在裴若岁面前才会暴露,换作对江沐之并不熟悉的旁人,定然是认不出的。 “也行。”裴若岁站起身来,打算出门去找全夜,另外,她忽然想起来,也许酒楼的早餐业务也可以拓展拓展。 江沐之动作很快,把面具重新戴好,跟在了她身后,低眉顺眼,确确实实像一个寻常酒楼的小厮伙计。 回到酒楼大堂的时候,已经能瞧见零零散散的食客了,有的人点了豆浆油条,也有人点的是包子和粥。 全夜百无聊赖地杵在角落里,他大多时候是不干事儿的,全然一个摆设。酒楼里也很少有人对他有怨言,大多数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不一般。 江沐之去全夜那边了,裴若岁则到柜台去,小顺儿已经打起了精神,认认真真地拿着毛笔在写字了。 董禄在仔细确认昨天的账目,见裴若岁走来,便知道她是有事要说的,“东家,你有什么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来问问,这两天早上客人多么?”裴若岁目前是没有对早点进行改善创新的,所以不好说。 她猜测,百姓们大都是在路边小摊买早点的,足够便宜,味道也够。 董禄摇头:“不多。早点没有什么花样,无非就是包子馒头豆浆油条粥之类的。” 确实如此,可选择性不多,味道又差别不大的情况下,人家老百姓图什么还要来他们的酒楼吃早点呢? 还是得搞出特色来才行。 “行,我去趟厨房和大福大寿交代些新东西。”裴若岁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只要再和厨房那边确认一下,今天就可以实施了。 董禄觉得新奇,他们家东家好像总能折腾出新鲜玩意儿来,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好像天生就比他们聪明似的。 裴若岁正准备往后厨房走,全夜和江沐之忽地过来了,全夜一脸兴奋地盯着她,喊了一嗓子:“东家!” 音量不小,听着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裴若岁觑他一眼,全夜双眸清亮,眼珠子时不时地转一下,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裴若岁:“嗯,做什么?” “我帮你们想到了,一个特别合适的身份,保准不会引人怀疑。”全夜得意洋洋,他连指挥使都没告诉呢,等一会儿说出来,肯定让他们都倍儿惊讶。 指挥使一准贼高兴,他这波助攻,直接助到家里去!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你说,我听听看,考虑一下要不要采纳。” 全夜嘿嘿一笑,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靠近一点说话,免得让旁人听见,神秘兮兮的。 其余三人都没动,全夜的关子也卖不下去,索性直说了:“东家你不是还没成亲呢吗?安排一个定亲的未婚夫婿很合理?” 裴若岁:“……” 江沐之:“……” 董禄:“……?” 三人的反应异常统一。 裴若岁抬手按了下眉心,果然不该对全夜的这个脑子抱有什么期望,“那我问问你,谁能给我安排未婚夫婿?我本家在帝京,那是帝京裴家安排的么?” 全夜一噎,说不出来话了。 好像还真是有点逻辑问题。 少女摊摊手,“我去后厨房了,你们慢慢想。” 丢下一句话,裴若岁径直就离开了。 独留江沐之、全夜和董禄面面相觑。 江沐之眉眼间透着些许冷气,看向全夜的眼神也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全夜,这就是你说得好办法?” “指……这不好吗?我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啊!”他早就看出来他们俩人有猫腻了,其实倒不是全夜眼神有多犀利,实在是,他跟着指挥使这么多年,压根没见过指挥使边上出现过女子。 他们这东家,可是头一个! 那能跟风花雪月什么的,没点关系吗?全夜不信。 江沐之难得有些破功,唇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全夜以为他即将要得到指挥使的夸赞时,指挥使甩甩袖子,直奔后院,走了。 全夜顿时成了苦瓜脸,他身子半伏在柜台上,苦哈哈地看向董禄:“你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董禄默了默,他就没觉得有半个字是对的。 他不说话,全夜也不在乎,继续碎碎念:“你说一个素来洁身自好的男人,他身边忽然有个女的,这不值得怀疑吗?” 第113章 前世没能见白发 董禄:值得怀疑,但如果那个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话,那就不值得怀疑。 不过当然,这话董禄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全夜是指挥使身边的人,他惹不起。 董禄不答话,全夜又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煞费苦心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可他怎么不领情呢!” 董禄低下头,开始核对账本了,他身份低微,可不能掺和到指挥使和指挥使身边人的关系里面去。 好在全夜并不在意董禄回不回应他,只要有个能听他叨叨的人就行了。 …… 江沐之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里面的小姑娘已然忙起来了,嘴上还说着:“我们要配制出皮蛋粉,需要的原料有石灰、石碱和食盐。比例三比三比一就可以,三份石灰和石碱,一份食盐。” 她说话的声音忽然顿住,秀眉微蹙,“买东西的人还没回来么?没东西暂时做不了,要不先说别的?” “行。”大福兴致勃勃,只要能学到新鲜的菜品,他就觉着高兴。 江沐之眉眼柔和了几分,就靠在门边上,安安静静地往里面看。 裴若岁仔细想着,决定先从主食上进行改善,寻常的早点不足以吸引食客们,所以她想做的是广式早茶。 广式早茶在未来时代是出了名的,在整个华国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人人向往的存在,在美食排行榜上几乎是能排到全国第一位! 当然了,裴若岁也是早茶爱好者,当年扫荡过所有知名早茶铺子的。 其中她最喜爱的,当属广式叉烧包。 “那今天我就来教你们做叉烧包。”裴若岁打定了主意,绝对不是因为她也想吃叉烧包,绝对不是! 大福勤学好问:“叉烧包是什么啊?” “叉烧包和包子很像,但它的内馅比较特殊,甜咸口,滋味鲜美。”裴若岁扫了一眼,除了做红枣馒头的面之外,也有其他普通的、发酵好的面团,等会儿她直接用那个就好。 现在就是先来做馅儿,叉烧包的内馅是灵魂,是核心,是绝对不能忽视的一部分。 “大福你跟我去地窖拿肉。”裴若岁唤了他一声,便往门外走,正正好与站在那儿守着的江沐之打了个照面。 想起之前全夜说的话,裴若岁的耳垂不自然地红了一下,她对着江沐之点头示意了下,才下到地窖里面。 地窖挺大,放了几排大白菜,还有她前两天搬进去的酒桶,除此之外,边上摆着木架子,肉类便被串了绳子,挂在上面。 做叉烧包要用的是梅花肉。梅花肉是猪的上肩肉,每头猪身上拢共能割下来的不过五六斤肉而已。瘦肉占比奇高,不过其间也有数条细细的肥肉丝纵横交错,吃起来又嫩又香,还不油腻,鲜美可口。 因此,梅花肉虽然肥肉不多,但价钱也都不便宜,大门大户是会吃梅花肉的。 裴若岁的目光细细地打量了地窖里的肉,但没有一块是梅花肉,她有些失落,“没有猪的上肩肉吗?” “东家,上肩肉做出来的菜口感好,咱们镇上的猪上肩肉,都是让酒楼买去了!”大福见她不解,开口解释说。 裴若岁默了默,望向他,“可咱们这儿也是酒楼啊?” 大福连咳了几声,对她的这个问题感到几分羞愧,又不得不解释:“东家,你知道的,咱们清安酒楼没什么客人,所以买的菜啊肉啊什么的,也都很少。” 没有食客,也就不用做菜,自然也就不需要买太多的菜和肉,不然全都会浪费掉。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荤菜都非得用梅花肉不可,要是便宜的菜式,大家都用最便宜的肉,而不会强求去买梅花肉。 “那我出去走一趟看看。”裴若岁抿了下唇。 今儿个是十四,集市不开集的,只能去看看街头巷尾有没有摆摊的屠夫,再不济,就只能上屠夫家里看看了。 大福提醒了一句:“要是买不着,东家可以去集市往北的第一条胡同最里头那家看看,贾屠夫就住那儿。” 裴若岁应了声:“好。” 她出了地窖,方才掸干净了衣衫上沾染的尘土,江沐之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东家,我陪你一起。” 江沐之刻意伪装过的声音与从前的清冷大不相同,要更低沉些,带着一点微哑,拂过耳廓的时候勾得人心颤。 少女的睫毛轻颤,缓声答应下来:“好,辛苦全森你了。” 她记着不能暴露江沐之身份的事儿,于是便称呼他现如今的“代号”。 “东家客气了。”江沐之半躬着身子,说话客客气气的,俨然就是一副小伙计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清冷孤高的锦衣卫指挥使。 不过大多锦衣卫的伪装本事都不错,这都是必备技能,更别说位居首位的江沐之了。 两人便并肩出了酒楼,路过全夜的时候,全夜还多看了他们两眼,挤着眼睛,似乎在为自己先前所说的话辩驳。 现在时间还早,镇上不算太热闹,但酒楼食肆已经开门迎客了,路边的早点摊也都支起来了。 街上飘着豆浆浓郁的豆香,馒头里小麦的清香,还有刚出锅油条的那股子炸油味儿,混杂在一起,香极了。 行人的手里拎着刚买的早点,往来匆匆,大约是拎着给家里的孩子老人的。 裴若岁偏头看向江沐之,“早饭你吃过了吗?” 独处的时候,对着江沐之,她好像叫不出别的名字,但又怕被旁人听了去,给江沐之添麻烦,于是索性便把称呼省去了。 “吃过了。”他的作息很稳定,每天固定卯时起,先练武练剑,然后再去吃早饭。 忽地,一点温凉落在了裴若岁鼻尖,很快化开,变得湿漉漉的。 她仰头望天,一片片雪白纷纷扬扬地落下,雪下得很大,不多久便染白了她目光所及之处。 江沐之垂眸,少女乌黑的长发上沾上雪花,竟有一种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味道,短短几步路,就像是走到了满头白发。 前世,他没能看见她的白发。这辈子,大约可以的? “岁岁,你冷么?”他问。 第114章 买猪上肩肉 裴若岁摇摇头,一双清澈的杏眸眯起来,唇角微微上翘,“不冷,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雪了。” 未来时代的生态环境不算稳定,她生活多年,也没见着一场雪。 因而上一次看见下雪,就还是在帝京的时候了,那时裴廉还没有陷害江沐之,她的生活平淡,却也幸福。 江沐之抿紧了唇,眼眸微暗,他比岁岁死得晚,他不知道,在岁岁死后的那段时间,岁岁去做了什么。她是否孤独寂寞,是否在等自己。 裴若岁歪过头看他时,看到的便是青年苦大仇深的模样,本就不带丝毫暖意的面容变得愈发清冷了,几乎能凝出霜来似的。 她极轻地笑了下,伸出手扣住了江沐之的手腕,带着他的胳膊一甩一甩的,“别乱想,我很好。” 她去过未来时代,长了很多见识,还能有机会回来重新开始,已经很好了。 江沐之没再开口,但却反手默默地牵住了她的手。 现在时间还早,街上还没有摆摊卖肉的,裴若岁二人便干脆往大福说的那条胡同去了。 沿着大街一路往东,再拐进集市往北数的第一条胡同,再走到最里边,靠东的这家便是贾屠夫家了。 很好认,因为他们院子里飘出来了一股子猪血的味道,压根让人无法忽视。 “叩叩。”裴若岁敲响了贾屠夫家的院门。 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木门刷地一下被拉开了,身材略显肥胖的贾屠夫拎着宰猪刀出来了。 裴若岁忙说明来意:“贾屠夫,我是清安酒楼的东家,今天来你这儿,是想问问还有没有猪上肩肉卖的。” 贾屠夫盯着裴若岁瞅了半天,就在江沐之眉头轻蹙,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忽地喊了一嗓子:“你不是年前在我这儿买了三斤肉的姑娘吗?” 他比划了两下,“和你一块儿的,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还有个男人,长得很壮实。” 他说的是年前裴若岁三人赶集时候的事儿。 “怪不得我瞧着你也面熟呢。”裴若岁弯着眉眼笑了笑,“咱还有猪上肩肉不?” 贾屠夫让开身子,示意他们进来,他们一边往院子里走,他一边说:“你别说,还真有。原本我这猪上肩肉都是供给庆福酒楼的。这不,前阵子庆福酒楼给查封了,这些猪上肩肉就留下了,还没有地方卖呢!” “那真是巧了,如果贾屠夫愿意的话,你们家的猪上肩肉,我们清安酒楼就定下了,如何?” 要真是准备售卖广式早茶的话,叉烧包肯定是要做的,味道甜美又新鲜,一准能让食客们喜欢。 那么猪上肩肉就得趁早定下来,否则搞不好让别的酒楼食肆抢了先,她再想买猪上肩肉,就得另外找其他门路了。 贾屠夫正愁这生意没处做去呢,裴若岁就送上门来了,他自然是高兴的,“那当然好!” “回头立契的事儿,你找我们清安酒楼的董掌柜就行。”说话的功夫,裴若岁已经到了摆着肉的案板前,她一眼便看中那块梅花肉。 瘦肉鲜红,中间夹着白花花的肥肉,但不多,只能连成一条条带子似的小细条,不会腻。 “贾屠夫,你先帮我把这块串上称称,酒楼急着要用。”裴若岁隔空点了点那一大块梅花肉。 “好嘞,您稍等,咱这就给你称!”贾屠夫是个爽快的性子,动作麻利地称了重,用绳子系好,递给她,“五斤您拿好!” 裴若岁接过,问:“多少钱?” “一斤猪上肩肉原本是十八文钱,五斤拢共是九十文,你们清安酒楼常订,咱就给您便宜点按十七文钱算,八十五文钱!” 做买卖的,个个都是个人精,贾屠夫是听说了清安酒楼品尝的事儿的,而且他也去了!那菜的味道,真是勾人魂魄。 贾屠夫觉着,清安酒楼一准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他现在给予清安酒楼点便宜,以后少不了他的甜头。 裴若岁忍不住笑笑,她也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更何况,他们清安酒楼现在确实缺个合适的肉类供应商。 “那行,回去之后我会和掌柜商量,以后都从你家买肉的。”她拿出荷包,从空间里取出了八十五个铜板交给贾屠夫后,才拎着肉和江沐之回酒楼去了。 雪越下越大,等裴若岁和江沐之回到清安酒楼的时候,都快成了小雪人了。全夜忙找人去烧水,然后好说歹说,劝着俩人先回了屋暖和暖和。 裴若岁脱了外头的棉袄,裹了个被子,在火盆边上烤火,顺便把衣裳挂在边上的桐木衣架上,也烘干一下衣服。 该说不说的,下了场雪,确实挺冷。 橘子今儿个都在房间里憋着,倒也不觉得闷,就安安分分地趴在床榻上。 酒楼伙计也给她拿了沐巾,她仔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只是并没有那么容易干,她索性就先把头发披在背后了。 过了好一会儿,棉袄表面的水分才被烘干,裴若岁穿上棉袄,目光一扫,便瞧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篮子。 是前几天那个聂捕头送来的道歉礼,她还没看送的是什么。 左右现在无事,瞧瞧也行。 裴若岁便掀开了篮子表面盖着的花布,篮子里是一包春桃斋的点心,和三个鸡蛋。 那聂捕头还说东西价钱便宜得很,一包点心就不少银钱了,鸡蛋又得四文钱一个,拢共加起来,他得花了五六十文钱! 不过收了的东西,断然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日后他若是来酒楼吃饭,多照应着点便是了。 “叩叩叩。” 伴随着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江沐之的声音,“岁岁,你好些了么?” “你进来说。”裴若岁喊了句,她想着喊江沐之进来吃两口垫补垫补,点心大多是甜口的,他一准会喜欢的。 江沐之推门走进。 少女一头墨发散落,湿漉漉的,两鬓的碎发贴着脸颊轮廓,发尾还挂着水珠。一双清纯灵动的杏眼雾蒙蒙的,可爱得紧。 江沐之捏了下指尖,“头发还没干吗?” “嗯,应该还要一会儿。来吃块点心么?”裴若岁将那包点心从篮子里取出来,放在桌面上。 第115章 做叉烧包 江沐之眉眼温软,摇了摇头:“我不饿,还是岁岁吃。” “白来的,不吃白不吃的。”裴若岁两指捏住了一块绿豆糕,往江沐之唇边送了送,“你尝尝看?” 青年犹豫了下,就着她的手轻咬一口,缓慢地咀嚼着,“是谁送给岁岁的?” “嗯,前阵子庆福酒楼想陷害我们,被打脸了。那捕头就为自己识人不清来道歉了的。”裴若岁三言两语解释清了缘由。 江沐之眼眸微微一暗,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蜷紧,“原来是这样。” 空气一时静谧。 裴若岁又拿半干不干的沐巾擦了擦头发,觉得差不多头发干了之后,才随意地扎上,“行了,我们去厨房。” 出去买了一趟梅花肉,赶上下雪,这会儿已经拖延不少时间了。 江沐之应答:“好。” 二人便又回到了厨房,这会儿已然是上午了,开始有零零散散的食客过来吃饭喝酒了。 不过厨房现在帮工的人多,倒也不忙。大寿被打发去负责配菜炒菜了,刘婶帮忙烧火,王艳艳负责装盘、 而大福么?他现在正一脸兴奋地盯着裴若岁,他已经等不及了,从上回尝了裴若岁做的菜之后,他就每天都盼着,盼着他们东家能再教他几道新鲜菜。 “东家东家东家!现在怎么做?”他搓了搓手掌。 “先来调个叉烧酱汁。”裴若岁洗净了手,拿起瓷碗,麻利地加入了料酒、白糖、蒜蓉、蜂蜜、盐等调味料,然后她发现最灵魂的核心,蚝油是没有的。 她默了默,但清安镇地处北方,是没有生蚝这种海产品的。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酱油代替了。 调好酱汁后,她拿刀切下一长条梅花肉放在案板上,下刀利落,将梅花肉都切成了细长条,再叠在一起,切成小肉块。 “肉馅不用切得太碎。”裴若岁腾出功夫来嘱咐了一句。 她简单地切了些葱段,加油爆香,将梅花肉块放入其中,快速翻炒使之散开,把肥肉里的油煸出来一些,相对来说,肉更会嫩一些,也不腻。 “把咱们调好的酱汁倒进去,再勾个芡。” 酱汁入锅,红白的肉块瞬间被染上了棕黄色,再勾芡,叉烧馅就开始变得粘稠有光泽了,看着就让人禁不住的咽口水。 “之后就是包包子了,这就不用我教了?”裴若岁将炒熟的馅儿盛出来,随手拿来发好的面,切成了小段擀开,放了一勺多的馅儿,很快便包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包子。 “东家你太厉害了,我明白了,我这就包几个蒸上,回头咱们大伙儿一块尝尝!”大福招呼着王艳艳和刘大婶。 “那哪儿好呢?猪上肩肉可不便宜,我们吃了多浪费,还是卖给客人!”刘大婶推诿说。 裴若岁笑了下,上前挽住刘大婶的胳膊,“大福是想让刘婶和艳艳姐尝尝味道呢,万一不好吃,哪能卖给客人啊,您说是不是?” “说的倒也是啊……”刘大婶让裴若岁给唬住了。 “那刘婶也帮忙包包子,咱们一起,能快点。”裴若岁说。 几个人便都一起过来包叉烧包,没过多久就把馅儿都用完了,然后就是放到笼屉上蒸。 伴随着笼屉的蒸汽上飘,叉烧的香气也充斥了整间厨房,鲜香中透着些许甜味儿,勾得人食指大动。 叉烧包甫一出炉,大福就立马拿了一个在手里。叉烧包刚出锅,还很烫,他便左右手来回倒腾着,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汁水四溢,口腔里满满的都是叉烧的味道,鲜香好吃。大福烫的直倒吸着凉气,也还要继续吃,细细品尝其中的滋味儿。 “东家,你简直就是厨神!”大福直夸裴若岁。 “艳艳姐,刘婶,大寿,你们都来尝尝。”裴若岁招呼着王艳艳和刘大婶他们,之前被她劝过了,他们也就没再推辞,都围上来拿叉烧包尝着吃了。 王艳艳咬了一口,“香,这也太好吃了!裴裴,你怎么研究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的?” 刘大婶也附和:“裴丫头,以前没听说你还有这本事啊?” 从前的裴若岁自然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面上风轻云淡,半开玩笑说:“许是突然开窍了?或是哪路神仙保佑我了?” “哎,还真没准呢。”刘大婶信以为真,“不然怎么你就逃脱了钱翠花那一家子,还遇见能打到大虫的小江,一起有了个酒楼呢!” 说完,刘大婶忽地意识到什么,“说起来,有阵子没见到小江了,他人呢?” 裴若岁刻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没去看站在门口的江沐之,“他有事情要忙,出了远门。” “这样啊。”刘大婶觉着古怪,都住在他们良田村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出远门? 她忍不住多看了裴若岁两眼,但没瞧出什么端倪,也就暂时放下此事了。 “嗯。”裴若岁也伸手拿了一个叉烧包在手里,转身到了门口,将叉烧包一掰两半,递了一半给江沐之,“给你也尝尝?” 岁岁心里记着他的。 “嗯,谢谢东家。”江沐之唇角忍不住弯了下,接过叉烧包,手里的叉烧包很漂亮,不薄不厚的外皮,面发得很好,红棕色的内馅泛着油光。 他吃了一口,微甜,很香。 裴若岁便也靠着门边上吃叉烧包,看雪花一片片落下,布满了整个院落。 彼时,清安酒楼大堂里的食客也被这股子味道勾住了魂魄。 “你们闻见没有?这也太香了!” “闻见了闻见了,这么香,谁的鼻子也不是白长的啊!” “是不是酒楼厨房又研究什么新菜了啊?” “掌柜的,你们的好吃的怎么不摆出来啊?” “董掌柜,有什么好东西也让咱们尝尝啊,可别藏着掖着,咱们这都老熟人了!” 董禄一愣,很快猜到是裴若岁又在鼓捣新东西了,他忙喊全夜:“全夜,辛苦你跑一趟去问问了。” “好嘞。”全夜应声,一路小跑着直奔厨房,刚一靠近,瞅见的就是两人面对面吃叉烧包的景象。 第116章 叉烧包大卖! 全夜磨了磨后槽牙,他说得明明很靠谱,你瞧现在,这俩人不就跟一对似的吗? 扮成一对夫妇不是挺好的么! 当然,全夜只敢想想,并不敢说出来,他很珍惜他的项上人头,不想被指挥使把头打飞。 “东家。”他一嗓子打破了二人之间静谧和谐的氛围。 裴若岁用力咬了一口叉烧包,眼风慢悠悠地扫过去,“怎么了?” 全夜浑身一激灵,东家的眼神,怎么有一股子指挥使的味道?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是这样的,东家。”挨不住裴若岁刀子似的目光,全夜索性说回正事,“大堂里的食客们都闻到了香味,追问是什么好吃的呢,也都想尝尝。” 裴若岁点点头,“那行,你等我下,我端着叉烧包出去瞅瞅。” 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将为数不多的几个叉烧包放进盘子里,又顺手拿了把趁手的小菜刀。 要是食客多分不过来的话,可以拿刀把叉烧包切开。 “走。”她端着叉烧包出了厨房门,招呼全夜和江沐之。 近距离的接触叉烧包,浓郁的香气几乎把全夜包围,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也饿了。 他巴巴地盯着盘子看,“东家,这个包子,也给我一个尝尝呗。” 裴若岁不着痕迹地把盘子挪开,远离了全夜,“你吃了食客吃什么?” 全夜:“……” 早知道就等自己吃到了之后,再把食客的事情告诉东家了。 悔不当初。 三人很快就回到酒楼大堂,食客们都望着这边,连嘴里的油条馒头都不香了。 “来了来了!” “就是这个味儿,简直都要把我的魂儿勾去了!” “清安酒楼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董禄抬起双手,示意食客们安静下来,他们果真都不说话了,瞪大眼睛看着董禄。 “这位是我们清安酒楼的东家,想必在座的应当都知道的,我们酒楼的新鲜吃食,也都是我们东家研究出来的!”说到这儿,董禄还挺骄傲地挺了挺背。 不知不觉间,在他所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他已经把裴若岁归在了自己人的范围里。 “对对对,这就是清安酒楼的东家嘛!” “我记得她!那会儿把庆福酒楼的那个伙计怼得半句话说不出来,好像还扭送官府了呢!” “前阵子县衙门的捕头不还差点冤枉了她?你别说,人家一个姑娘家的,还真有本事!咱真是自愧不如!” 夸奖的声音此起彼伏,裴若岁耳垂都不由自主地泛起红色,她清了清嗓子,“我把叉烧包也给大家带来了。” 她把手里的盘子往高举了举,又环视四周,大堂里的人数不算多,应当还够分。“今天本来只是尝试做一下的,没想到大家伙这么喜欢,等会儿就切开给你们分一下。” “只是尝试做一下就这么香,那要是好好做得多好吃啊!”有人很捧场。 裴若岁拿刀将整个的叉烧包切成四小块,然后把盘子转交到全夜手里,“小全,你给大家伙分一下。” 这对馋了好半晌的全夜无疑是一种折磨,可他又不能当着其他食客的面偷吃,真真是欲哭无泪了。 “快快快,小伙计,先给我!” “我先尝!我离你最近,快过来!” “麻利的!别磨蹭了啊小伙计!” 食客们争先恐后的喊着,生怕自己落在了后面,就尝不到这新鲜的吃食了。 全夜自当没听见,就按照食客们离自己的远近来送上。 先吃上的食客们无一不竖起了大拇指,后边还没吃上的食客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窜上去一尝味道。 好在全夜动作很快,没多久便把小块叉烧包给在座的食客分了。末了,倒还剩了一块,全夜心中一喜,这总该给他吃了? 谁知裴若岁扫了眼,说:“还剩下一块给掌柜的。” 全夜:“……” 他堂堂指挥使身边的暗卫,竟然都不配吃一块叉烧包!!! “还是小全吃。”董禄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眼便读出了他眼底的渴望,抬手推辞了一句。 全夜忙不迭地把那块叉烧包塞进嘴里,生怕动作慢了,裴若岁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真香啊!” 其他的食客也都说起话来:“咱们清安酒楼的新菜都一顶一的棒!” “还真是,虽说价钱不便宜,但咱们这有点闲钱的,吃着是真高兴啊!” “东家东家,以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吃的啊?” “就是就是,要是还有别的,以后我就只来咱们酒楼了!” 裴若岁含笑说:“大家伙都请放心,咱们清安酒楼的吃食,保准新鲜好吃,让大家伙都喜欢!” “好!”有人忍不住叫好,还带头拍起了巴掌。 “那东家,这叉烧包我们什么时候能买到啊?”又有人提出了疑问。 裴若岁略微一思忖,决定趁热打铁,原地加深他们对叉烧包的喜爱,只要足够好吃,他们出了门也应当会为酒楼自发宣传。 “既然大家伙喜欢,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与厨房说一声,这就加急给你们做。”她如是说。 果不其然,食客们的脸上都浮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能吃好吃的了,香啊! “那卖多少钱啊?” 一斤猪上肩肉是十七文,加上面粉和人力成本,总成本能达到二十三四文钱,而一斤能做十二个叉烧包,平均成本在两文钱左右。 “三文钱一个。”她回答。 食客们对于这个定价没有什么意见,只要美食足够好吃,那价钱就不是问题! 随后,裴若岁很快就回到了厨房,由于大福大寿对做馅儿还不那么熟悉,便先由她负责做馅,大福帮着打下手,其他人包叉烧包。 一锅又一锅的叉烧包出炉,送到了大堂的食客手里,铜板也入账了不少。 他们一直忙活到晚上关门,才歇下来。 大约是最早那批的食客们出门后没少分享,食客们是接二连三、陆陆续续的来,点别的菜的人都变少了,个个一进门,都说要吃叉烧包! 连猪上肩肉也是孙大强他们这些采买临时买来的! 第117章 上元节写灯谜 裴若岁是没想到叉烧包能在一日之内如此火爆的,饶是她继承了未来时代的身体强度,这么一通下来,这会儿也觉得有点吃不消。 她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嗓子发干,想说话都说不出。 大福和大寿在灶台边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大福后来也上手调制馅料,再加上需要忙其他菜品的烹制,忙得不行。 王艳艳和刘大婶也累着了,靠墙坐在椅子上瘫着。 若说有谁看起来比较轻松坦然的话,那就只能是江沐之了。他只帮衬着把盘子送到大堂与后院衔接的门口,转交给全夜和其他伙计。 “今天大家伙也忙活一天了,就早些休息。明儿是上元节,食客肯定更多,会更忙的。” 瞧见他们这般模样,裴若岁也是有点心疼。 她的目光落在王艳艳和刘大婶的身上,又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劝说:“今天下了雪,路不好走,刘婶和艳艳姐不如就先在酒楼凑合一晚。” “行,好说。”刘大婶和王艳艳都应了下来。 至于住的房间,肯定还是要董禄来安排的,裴若岁和董禄说了一声,他很快就着人收拾了,带着刘大婶和王艳艳她们去了。 王艳艳和刘大婶一间房,孙大强和葛庆一间。 裴若岁依旧住原先的那间房,和江沐之挨着。 转天就是上元节。 清安酒楼之前也是买了不少花灯的,一大早,伙计们便忙活起来,将花灯装饰在酒楼的各个地方。 待装饰完才发现,花灯是有富余的,还不少。 “掌柜的,我有个想法。”裴若岁把玩端详着手里的花灯,忽地展眉一笑,“今天谁来咱们酒楼吃饭喝酒,就给他那桌一盏有字谜的花灯。若是猜对了谜题,就送他一小碟菜或是一小杯葡萄酒,你觉得如何?” 这样的方式,既与上元节的主题相合,也能有效地把葡萄酒推广出去,看看食客们的反应怎么样。 有了谜题的限制,就也不用太担心葡萄酒不够了。 董禄想了一下,点点头,“东家英明。” 不过他们酒楼买的花灯都是装饰的花灯,是没贴有谜题的,裴若岁他们得现写。 “江……全森,陪我去书房写谜题。”裴若岁不打算一个人把这项大工程包揽下来,实在是有些太耗精气神了,“全夜,你等会儿过来拿字谜。” 江沐之微微颔首,“好。” 全夜也应声:“行,东家。” 他们就去了书房,将宣纸进行裁剪,分成无数个小条,磨好墨,再将字谜写在上面。 少女站在右侧,青年站在左侧,均悬腕提笔,一横一捺地写着,写出来的字也是八分相似,一个更显娟秀,一个更显风骨。 裴若岁细心写下自己记着的字谜,一边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眼江沐之的字,比先前更潇洒了。 她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下,说:“我一直有认真练字。” “看得出来,岁岁写得很好看。”江沐之的眉眼一软,愈发温柔了。 绯红染上少女的脸颊,她低垂着眼眉,不再搭话,只认真写字谜了。 近几日来,清安酒楼的食客都不少,他们写字谜也得打出富余来,不然到时候不够可就要手忙脚乱了。 两人协同工作,耗费了不少时间写字谜,写好了的便由全夜负责送到柜台那边去。 后厨房这会儿也忙了起来,面是昨天晚上就发好的,大福和大寿已经拌起了叉烧肉馅,猪上肩肉是一早起来孙大强他们去贾屠夫家运过来的。 现在叉烧包卖的很火,得多做出来些馅儿才行,不然今儿个没有裴若岁搭手帮忙,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忙不过来。 而葛庆则是刚一醒来,便赶着牛车回良田村了,十五是集市开集的日子,他得把村里人捎上镇上来。 而且上元节有灯会,傍晚时候大家也都会上镇上来看灯,尤其年轻男女,大多还会借着漫天灯火倾诉衷肠。 这都是能赚到铜板的时候,所以葛庆今天八成是不会在酒楼上工了。 …… 清安镇上的人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候,百姓都是辰时才起的,酒楼只要卯时五刻六刻开门就行了。 这会儿,清安酒楼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给我来五个叉烧包,拿油纸包上,我要带回家去。”这位是镇上付家的小厮,他是来替付老爷买的。 董禄收了他递来的铜板,转头吩咐了伙计,然后才问小厮:“今儿个在我们酒楼吃饭,赠花灯,要是解出来了灯谜,还有吃食相赠,你要不要试试啊?” 小厮挠了挠头,“不了不了,我可没那本事,不过我回去后会跟我们家老爷说的!” “哎,好好好,欢迎来解灯谜啊!”董禄说。 …… 裴若岁和江沐之足足忙了多半个时辰,才写好了所有灯谜,让全夜粘在了花灯之上,等待着它的有缘人。 他们随后上了三楼雅间,董禄特地给他们自己人留了一间,是临街那一面的,打开窗户就能瞧见街上的风景。 裴若岁半倚着窗边,目光远眺,昨夜下了一夜雪,清安镇上那一排排房屋上的灰色陶瓦都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岁岁,来吃点东西。”江沐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将一盘甜饼放在了桌子上。 是糯米红豆饼,特别甜的那种。 少女眼眸一亮,嗖地便落座拿起了筷子,如果她穿的是长袖飘飘的襦裙的话,袖子一准能带起一阵风来。 江沐之哑然失笑,也在她的对面坐下,“别着急,无人同你抢。” 裴若岁夹起一块甜饼咬了口,软糯香甜,是她素来难以割舍的味道。 “沐之你去了厨房?”她问。 “嗯,借用了一下灶台,就说是东家吩咐我来做几个甜饼。”江沐之将早先准备好的说辞说给她听。 裴若岁含糊不清地开口:“那,那大福没说要他做啊?” “他不知道甜饼怎么做,本想在我边上想偷学,但酒楼客人多,他忙不过来了。”提及这件事,江沐之眉眼间也禁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第118章 葡萄酒定金 裴若岁弯了弯眉眼,轻轻应了声:“嗯。” 由于是上元节的缘故,今儿酒楼里的客人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有拖家带口来的,也有独自一人来的。 但凡点了菜,掏了钱的,都能在柜台那儿选一盏花灯,翻过来花灯背面贴着灯谜,要是三次尝试内能解出来,就能随机附加一道小菜或酒水。 食客们都觉着新鲜,兴致勃勃地猜起灯谜来。 裴若岁和江沐之写灯谜的时候刻意控制了灯谜的难度,为的便是能让大部分的食客猜出来,让他们品尝新酿的葡萄酒,好看看他们的反馈如何。 至于所谓的随机附加小菜,当然也并不随机。小菜与葡萄酒的比例大概是三比七。 裴若岁闲暇无事,便倚着三楼的木栏杆往楼下看。 “恭喜这位客官,您猜对了!” 旋即响起一阵欢呼声,全夜也倒了一盅葡萄酒给他,“恭喜,这是赠您的葡萄酒。” 那位食客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葡萄酒?是用葡萄酿成的酒?” “正是。”全夜回答。 食客忙不迭地轻抿了一口,香气浓郁,葡萄味道之中夹杂着淡淡的酸涩,微甜,醇厚的口感令人回味无穷。 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说:“我从未喝过这种味道的酒!很奇妙,很不一样!” 这话一落下,他后边的食客也着急起来:“兄弟快快,让一让,我也要猜谜喝酒!” 食客靠了边,端着酒盅去一旁细细品味了。 陆陆续续都有很多食客猜出了灯谜,得到全夜送上的一杯酒或是一碟小菜。 甚至还有得到小菜的食客有些不满,扯着全夜的胳膊,让他给自己把小菜换成葡萄酒。 他们都想尝尝这种新鲜葡萄酒的味道! “好喝!好喝!”有食客赞不绝口,禁不住追问:“葡萄酒什么时候能买啊?你们东家呢?” 董禄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酿酒也需要功夫啊。” 食客顿时有些遗憾,“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大家伙别急啊,要是想第一时间喝到我们清安酒楼的葡萄酒,大家可以来我这里预订,等酿出来,就按大家预订的顺序来拿酒。不过咱先说好了,预订是得给定金的,一壶酒拢共二十文钱,定金四文钱,等拿酒的时候就交十六文就行了。”董禄说。 这一大段话下来,说得底下的食客们是有点迷迷糊糊的,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 “定金四文钱?我们预订就得先给你们钱呗?” 董禄颔首:“是的,就像咱们平时做买卖定下一批货,要交定金是一个道理。” “可没听说过谁家买酒还要预订的啊?”食客有些不满。 “这……”董禄赔笑,东家可没教他这该如何回应啊。 “那你也可以等葡萄酒开始卖了,自己来酒楼买。但到时候买不买得到,能不能最先喝到,就不是我们清安酒楼负责的了。” 娇软的声音响在头顶,食客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少女倚着栏杆,单手托腮,一双杏眼灵动清澈,闪烁着让人无比安心的温柔。 人们都有些犹豫,四文钱呢,交出去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万一你们清安酒楼卷了钱跑路怎么办?谁负责呢?”有人叫嚣着。 裴若岁轻笑,正要回答的时候,门口忽地响起坚定的声音——“我负责!”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他们很快便认出了来人,是县衙门的捕头聂忠。 聂忠扶了扶腰间的佩刀,拱手道:“我相信裴东家的为人,愿为裴东家作证。” 聂忠是何人?是县衙门的捕头,出了名的清廉公正,一心办案,至今三十来岁都尚未娶妻。 这清安酒楼的东家又是肤白貌美,食客们顿觉聂忠是拜倒在了这位东家的石榴裙下。 不过有聂忠作证,大家伙也不再犹豫了,想预订的都一窝蜂拥到掌柜的那儿去了。 其余人也纷纷感叹:能让聂忠作证的裴东家,也得是个人物啊! 聂忠抬眼望向裴若岁,对着她招了招手。 裴若岁抿了下唇,也勉勉强强地挤了个笑容出来回应聂忠,然而实际上,她背后都快被冷飕飕的刀子给射穿了。 当然,冷刀子肯定不是针对她的,而是穿过她的身体,射向聂捕头的。 毋庸置疑,是某个醋坛子翻了。 她摸了摸鼻尖,转过身去,拉住江沐之的指尖,轻眨着眼睛看他。 指尖触感温热,江沐之垂着眼眸看了看她的手指,最近一直养着,肤色虽然变白了,但手上的老茧却是依旧在的,有些冻伤的裂痕也还没好。 江沐之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老茧,没能早点保护岁岁,一直是他的遗憾。 裴若岁又晃了两下拉着他胳膊的手,“聂捕头只是心善,我们请他上来吃杯酒?他先前还送了点心呢。” 江某人的脸色更黑了,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当的。” “嗯,那我去请来。”裴若岁正准备转身下楼时,手腕却忽地被江沐之扣住了,她疑惑地回头看他。 “我是伙计,理应我去请才是。”江沐之顶着平平无奇的相貌,如是说道。 说得很有道理。 裴若岁静默了两秒,“那行,我在里边等你?” “好。”江沐之说完便下了楼,很快便来到聂忠面前,“聂捕头,我们东家有请楼上雅间坐。” 聂忠抬眼,楼上已经瞧不见少女的身影了,半晌后,他摇摇头,“不了,男未婚女未嫁,外人会传闲话的,对她不好。” 若是方才没有替她出头的话,自己或许还能上楼小坐,但方才民众还在议论……总归是不好的。 江沐之的唇角不经意地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眉眼间的冷意顿时收敛了不少,“也好,多谢聂捕头理解。” “那我就也不多留了,告辞。”聂忠拱了下手,转身离去。 “指挥使,你要按照我说的,和东家假扮夫妇,哪还有这事儿需要担心啊?”全夜瞧见了全过程,趁着董禄在忙,悄默声地窜过来了。 江沐之眼风淡淡扫过,看得全夜浑身一激灵。 第119章 上元灯会 “呃……我,我那边还得忙,指挥使您好好休息。”全夜默默地后退了两步,然后果断地又跑过去给董禄打下手了。 江沐之没搭理他,转身径直上了楼,直奔雅间。 推开门的时候,少女也应声望来,瞧见他身后无人,忍不住咦了一声,才问:“聂捕头呢?” “孤男寡女,他觉得影响不好。”江沐之简简单单地概括了下说。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眼眸含笑,有意逗他:“那现在呢?” 江沐之微微睁大了眼睛,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她言语间的意思,耳垂顿时变得通红,目光也看向了别处,一直没吭声。 …… 清安酒楼今儿个一天到晚都很热闹,裴若岁后来也没闲着,下楼在柜台边上帮衬着分发小菜和葡萄酒。 葡萄酒也得到了大多食客们的好评,其中自然也夹杂着个别喝惯了烈酒,对葡萄酒不满的食客,但终归占少数。 葡萄酒之所以能广受好评,也是胜在它的新奇,口感和味道都是与现在的酒大不相同的,勾起了食客们的好奇心。 等到晚上上元灯会开始的时候,预订葡萄酒的食客已经有几十人之多了! 裴若岁翻了翻名单,又摆弄了下放在一旁的铜钱,眉眼忍不住弯了起来,虽然收的定金钱不多,但还是很值得高兴啊。 最近酒楼的生意也是如日中天,收益一大把一大把的。 因着上元灯会的缘故,今天直到很晚,酒楼里的客人都还很多,不少人都是看完了灯会来吃夜宵的。 裴若岁他们就也一直忙到了接近二更天,酒楼里的客人才逐渐减少。 “东家。”全夜忽地凑过来喊她。 “嗯?”裴若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偏头看他。 全夜瞄了眼江沐之,嘿嘿一笑:“东家,今儿个你也累了,不如也出门逛逛灯会?我刚才去门口看了眼,清安镇上的花灯可漂亮了!” 董禄闻言,也附和说:“是啊,东家,你也该休息休息了,跟我们忙活一天了。现在也没什么人了,我们都忙得过来的。” 没有哪家酒楼的东家,是会跟着伙计还有掌柜的一起忙活的,他们家东家最是平易近人,乐意帮他们,他们也应该体谅着点东家。 裴若岁望了望酒楼里,确实人不多了,她才下意识地看向江沐之,询问:“要去吗?” 上元节,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常在漫天花火中互诉衷肠。江沐之是知道这个习俗的。 他垂眸看向少女,许是刚才太忙了的缘故,她热得面若桃花,说这话时,眼睛也亮得出奇。 “嗯。”他轻轻点头。 裴若岁将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往出迈了一步,“那我们走?” “好。”江沐之没再压低嗓音,温凉的声音像珠玉滚过绸缎似的,从她的心间滑过。 二人并肩出了清安酒楼,全夜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满脸欢欣雀跃,“董掌柜,你瞧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董禄忍不住摸了摸胡子,笑他说:“小全你说的都对。” “那当然了。”全夜挺骄傲。 董禄脸上的笑却没维持太久,“那你说,指挥使的身份,真的与东家相配么?” 全夜没再开口应声了。 …… 这个时辰,上元灯会已经接近尾声了,街上的人不多,大多都散了,或是回家去,或是去到酒楼食肆小摊位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了。 灯火通明,花灯的样式也是大不相同,有小鱼模样的,也有荷花模样的,还有兔子模样的。 裴若岁偏头去看江沐之,灯光染上他的面颊,连面部轮廓的棱角都被柔化了几分,他依旧顶着那张普通的脸,但看在眼里,也觉得十分好看。 似是感受到了她目不转睛的注视,青年的耳尖微微一红,“岁岁,要买花灯么?” 眼下虽然人不多,但也还有不少的摊贩在卖花灯,他们是要把生意做到最后一刻的。花灯最好也要全都卖出去,不然砸在手里,就是浪费了。 “姑娘,买个花灯吗?”旁边的小贩招呼了她一句,“我们家的花灯不多了,卖的快,姑娘看看?” 裴若岁停下脚步,抬眼去看,这个摊位上的花灯似是卖的很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花灯了。 有个红色荷花模样的,有个兔子灯,还有个寻常灯笼模样的,以及仙鹤模样的。 “姑娘,你喜欢哪个?这个兔子灯怎么样?是我这个小摊上卖的最火的,就剩下最后一个啦!”小贩乐呵呵地向她推荐。 裴若岁指了指那个寻常灯笼模样的,“就要这个。” 小贩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选择最普通的那个,“哎,行,我与姑娘有缘,这花灯便便宜些,三文钱给您。” 江沐之先一步从荷包中取出五个铜板放在摊位上,接过了小贩递来的花灯,“谢谢。” 然后把花灯转手赠给了裴若岁,才继续拉着她往前走,“岁岁,花灯。” “你记得吗?”少女嗓音温软,忽地发问。 “记得。”江沐之回答。 她明明没说出来是哪件事,江沐之却已经意会到她言语之中所指了。 裴若岁唇角弯了弯,暖黄色的灯光映进黑漆漆的眸子里,显得愈发明亮,“那个花灯一直摆在家里,都旧了。” 那年上元节,江沐之送了她一盏与这盏花灯很相似的花灯,她很喜欢,一直摆着家里的案桌上,放的时间久了,也褪色显旧了。 “不过现在这个是新的。”她眨了眨眼睛。 江沐之喉头有些发紧,“以后年年,岁岁都有新的花灯。” “嗯,那我先提前谢谢沐之了。”裴若岁愉悦地笑出声来,眉眼间像有温柔揉碎其中,好看得紧。 沿着街,一路向前。满月高悬,时辰已经不早了,小贩们也陆陆续续地收摊了。 走到离集市很近的那条街时,正瞧见卖元宵的小贩收拾着东西,准备收摊。 裴若岁上前两步,“打扰了,你还卖元宵吗?” 小贩看见她娇俏笑脸时,动作一顿,“姑娘今天还没吃元宵?” “是,还没有,你还卖吗?”裴若岁问。 第120章 吃元宵,分芝麻馅的给她 “卖!上元节就得吃上一碗热乎乎的元宵才算圆满!姑娘你且等着,我这就给你下锅煮元宵。” 小贩看了眼筛子里的元宵,哎哟一声,“姑娘,咱这儿的元宵不多了,刚才收拾的时候也混在一起了,瞧不出什么味道了。” 裴若岁拉着江沐之坐在长凳上,闻言摇了摇头,“我们不挑的,你做便是了,要两碗!” “好嘞!您稍等!”小贩最喜欢随和的客人,下锅煮元宵的时候多放了两个,正好把剩下的元宵全都煮了。 小贩煮元宵的动作很利落,等待元宵熟的时候,他就与裴若岁攀谈起来:“我瞧姑娘面熟,不知道是在哪儿见过。” “许是你去过我们酒楼?”裴若岁不记得有这茬儿,便只合理推测。 小贩又是哎哟一声,认出来了她,“原来您是清安酒楼的东家!您家新出的叉烧包可真好吃。我听说,今儿个还出了什么葡萄酒?” “是,琢磨着法子随便酿出来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裴若岁并不细说。 火烧得旺,一会儿功夫元宵就煮熟了,小贩把元宵捞在两个碗里边,又盛了些汤进去,才把两碗热气腾腾的元宵端到裴若岁他们面前。 裴若岁从筷子筒里抽出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江沐之,一双自己拿着。别人吃元宵都是用勺子的,但她总喜欢挑战自己。 她拨弄了一下碗里的元宵,挑准了最圆滚滚的那个,她兴致勃勃地问江沐之:“你猜这个是什么馅儿的?” “应当是你最喜欢的芝麻馅。”江沐之没动筷子,只笑着看她说。 裴若岁吹了吹元宵,一口咬下去,被烫的直吸气,但同时芝麻的香气也一下子充斥在口腔里,很甜,能甜进心里的那种,她清澈的双眸都忍不住眯了起来,一脸满足。 不论过了多久,她都依然是那个嗜甜的小姑娘。 “你猜的也太准了。”裴若岁说。 江沐之极轻地笑了下,拿了个勺子,将元宵盛进勺子里,然后用筷子将元宵夹开,是山楂馅的。 他也吹了吹才吃,酸酸甜甜的山楂味儿很香,让他想起来前阵子裴若岁送给他的糖葫芦,也是相似的味道。 裴若岁瞧着他的动作,略微有些出神。 青年又盛了个元宵,筷子一夹,黑乎乎的芝麻馅就要流出来,他当机立断把勺子往前一送,举到了裴若岁的碗上空。 果然。 是要把芝麻馅的元宵留给她。 裴若岁夹住那颗芝麻馅的元宵,送进嘴里,是满满的幸福感。 之后,江沐之碗里的黑芝麻馅元宵都送进了裴若岁碗里,当然,裴若岁也吃不了那么多元宵,其他的便也匀给了他。 在小摊吃过了元宵后,他们才并肩慢悠悠地往酒楼走,早上雪才停,这会儿便又下上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一片接一片地落下,他们出门时没拿伞,回去又得洗个暖乎乎的热水澡了。 进门时,酒楼里的客人已经都离开了,只剩下在盘账的董禄,和守在边上的全夜。其他的伙计都歇着去了,今天确实是太累了。 全夜率先瞧见了他们,即刻就回后院取了沐巾来,还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送上,“指挥使,东家,快喝点暖和暖和。” 大堂里没有旁人在,全夜就也不顾忌太多。 裴若岁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就把沐巾搭在头上,自己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询问:“掌柜的,最后预订葡萄酒的有多少人?” 提及这个,董禄笑眯了眼睛,“东家,可不少!总数都快过百了!” 接近一百,这个数字可不小,毕竟整个清安镇连带着周围几个村才多少人? 可见葡萄酒的受欢迎程度。 “那是需要加急种些葡萄了……”裴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百壶葡萄酒可不是个小数目,这还只是预订的,要再算上现货出售的,就更多了。 这显然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大工程,她须得挑一些可信的人来帮忙。 “东家,这个季节,能种葡萄吗?”董禄听得直犯迷糊。 “能的。”裴若岁笑笑,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诌,“山谷里的温度要高一些的,我在那儿找到了野生的葡萄,许是那种葡萄不怕冷。” 董禄和全夜都挺吃惊,他们可从没听说过不怕冷的水果作物! 但他们东家说得煞有其事的,总不能是骗他们的。 江沐之偏头瞧了眼她,岁岁身上藏着秘密,他早就知道的,虽也好奇,但还是想等到她主动相告的那一天。 他起身,解开了裴若岁挽起的墨发,裴若岁察觉到身后的动作,但也没阻拦,下一秒,他便拿着沐巾轻轻给她擦起了头发。 董禄和全夜猛地吃了一大口狗粮,顿时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东家,要是人手不足,我让酒楼里的伙计去帮你。”董禄现在已经很为裴若岁着想了,俨然是站在她的阵营里。 “不用。”裴若岁摆了摆手,她依旧是想找村里人来帮工的,只不过这人选,还得再考虑考虑。 “岁岁。”清朗的嗓音响在头顶。 “嗯?”裴若岁向后仰了仰身子,正正好瞧见青年的下巴,下一秒,青年低了头,她的目光便撞进一汪深潭里。 “早些休息?”他说。 董禄和全夜相视一眼,瞬间悟了,指挥使哪儿是在跟东家说话啊!分明是借着这话暗示他们别再聊什么酒楼的事情了,早点放东家去休息呢! 董禄清了清嗓子,“是啊,东家,你今儿个也忙了不少事,快去睡觉。” “是啊,现在也没什么要忙的了,有什么事儿明早起来再说!”全夜也很上道。 他们都这么说,裴若岁也不好再推诿,便回自己房间了,刚一进门,床榻上的橘子就对着她喵了一声,以示欢迎。 橘子懂事得很,似是知道她今天忙,便只安安分分地在屋里待着,吃食也是早就备在屋里的。 全夜那边也送来了热水,供她洗漱用。裴若岁仔细洗干净后,才将橘子抱在怀里睡下了。 第121章 赵二云跑,钱翠花惨 次日一早,裴若岁又同董禄和全夜嘱咐了一些事情,才跟江沐之一同乘上酒楼的马车,回到良田村。 王艳艳和刘大婶是没和他们一起回来的,她们还要留在酒楼帮工,等晚上的时候跟葛庆的牛车回来。 葛庆昨儿个是回了良田村的,他载着去看上元灯会的村里人。不过今天一大早,他就又驾车回去了。 孙大强也跟着一起回去了,他不放心老娘一个人在家。 所以今天早上坐马车回来的只有裴若岁和江沐之。 驾车的车夫是酒楼的伙计,虽然江沐之说他可以驾车,但董禄和全夜还是没让这位指挥使自力更生。 马车踢踢踏踏,进了村口,一路往西走着。 裴若岁掀开了车帘,正巧看见了不远处守在赵家门口的钱翠花,她的头发乱蓬蓬的,棉袄上也沾了泥,整个人都十分狼狈。 她禁不住轻挑了下眉梢,钱翠花不是跟着赵二云去了高家村,住在高二斌那儿么?这会儿怎么又回来了? 钱翠花早就瞄着这辆马车了,能坐得起马车的人,非富即贵,施舍她一个半个子儿,都够她吃饭了。 谁成想,马车帘一掀开,车上人的容颜露出来,赫然是她最讨厌最恨的那个人。 钱翠花咬紧了后槽牙,这个死丫头现在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了,可怜自己却被二斌子那个废物给赶出来了! 准是她把自己的好运气都给带跑了! “裴若岁!”在马车将要驶过她面前的时候,她到底是忍不住喊出了声音。 “停下马车。”裴若岁说。 车夫即刻便要下车去看钱翠花的情况,裴若岁一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自己扶着车辕,纵身一跃落在了地上。 江沐之也随后下来,站在了她边上。 “哟,这不是我钱婶儿吗?怎么在这儿外面受冻啊?”裴若岁微微俯着身子眯眼瞅了她一眼,忽地笑出了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钱翠花恶狠狠地瞪着她,“还不是你害的!我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 要是她没有被王平从他们家带走,要是裴家送来的钱财也没有被她拿走,自己何至于!何至于啊! 裴若岁轻啧了一声,“钱婶不是跟着你的闺女嫁去高家村了么?不是我们良田村的人,还回来干嘛啊?更别说,平伯早就将你逐出去了。” 钱翠花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我回来干你屁事!” “那我就去说与平伯好了。”裴若岁作势便要转身往东去王平家。 钱翠花一下子就慌了,要是让村长知道自己还想回赵家,肯定要把自己轰出去不可! 她当机立断抱住了裴若岁的小腿,哭诉说:“裴丫头,我可是你婶儿啊,你忍心我流落在外吗?” 裴若岁唇角微微抽搐了两下,一阵子没见,钱翠花倒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原先还能硬着骨头跟自己互怼,现在三两句之下就认输卖惨了。 她没留情,抬腿一脚就踹在了钱翠花的胸口,给她踹到了赵家院子的栅栏边上。 对自己的敌人留情,就是在害自己。裴若岁深谙这一点。 更何况,钱翠花何时对自己留过情呢? 裴若岁摆了摆手,示意车夫可以先回去了,在江沐之也点头示意后,车夫才离开。 “你这个死丫头!”钱翠花恨恨地骂了一句,目光落在了江沐之的身上,忍不住嗤笑出声:“水性杨花的女表子,前些天搞了一个男人还不够,这又勾搭上第二个了?” 少女活动了下手指,含笑看她,“钱翠花啊,是不是最近我没怎么打你,你皮痒痒了?” 说着,裴若岁便趁钱翠花还没有反应过来,钳制住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 以前被裴若岁支配的记忆忽地涌上心头,钱翠花哆嗦了一下,“错了错了,我错了,我刚才那是说胡话呢。” “呵。”裴若岁冷哼一声,又是给她一脚,钱翠花直接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我们走,全……森。”她还不太适应叫江沐之的这个化名。 钱翠花满眼含泪,久久地凝望着裴若岁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个死丫头踩在脚底下的! 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之后,裴若岁才开口:“要谢谢沐之你。” 她没具体说,但在遇见钱翠花之后说,江沐之也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事情。 他摇了下头,“应当的。” 时隔许久再次听见这句话,裴若岁忍不住想笑,之前在王家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那回去给你做锅包肉?” “好,谢谢岁岁。” …… 中午,裴若岁给江沐之做了锅包肉,午饭后又小睡了片刻,才起床前往王平家。 短工的事情,还是得与平伯商议一下,而且平伯推荐来的短工,个个能干,还勤快老实。 很快,她便到了王平家北屋门口,敲了门后,是李英子开的门。 “你平伯去高家村了,裴丫头,你有什么事儿先进来说话。”李英子招呼着她进了门,又让她上炕,给她端了杯热水,才也在她边上坐下。 裴若岁捧着杯子安安静静地坐着,“是良子哥成亲的事情么?” 李英子叹了口气,“成亲的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是因为赵二云和高二斌的事情。” 听闻此言,裴若岁稍稍一愣,便想起了今早在赵家门口看见的钱翠花,应当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吗?”她又问。 李英子便细细给她讲来。 赵二云与高二斌成亲后,两人便彼此看着不顺眼,高二斌虽然瘦弱,但毕竟是个男子,怎么也都要比赵二云强壮许多。 他记恨着赵二云引诱他去偷裴若岁银子的事情,时不时地寻个由头将赵二云一顿毒打,打的是浑身青紫。 赵二云哭着求饶也没用,可后来她便一声不吭地扛下了所有,任凭高二斌怎么折腾她,她也不哭不闹。 高二斌当她是转了性子变好了,下手都轻了许多。 谁成想,上元节当晚,赵二云趁其不备,给了他一闷棍,然后跑了! 第122章 要不你就把野山包下来 等高二斌今早醒过来时,赵二云早就跑得连影都没有了。 高二斌一气之下,就把钱翠花也给轰了出来,钱翠花是一脸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把她一人丢在这里独自跑了。 钱翠花哪愿意离开高二斌家啊?她要被轰走了,去哪儿住呢?她本想死乞白赖地留在那儿,谁成想,高二斌气得都拿起菜刀一通乱砍了。 钱翠花怕死得紧,就只能一大早跑回良田村,求老赵家收留了。不过赵家父女俩自然是不答应的,怕惹来麻烦。 听完李英子的话,裴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赵二云还有这胆量的。 只是她暂且想不明白,赵二云逃去了哪里。她既然敢逃,就一定是能够确保自己逃出去后的日子,要比现在强的。 不然逃出去就为了流落街头?以赵二云贪图安逸享乐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她定然是攀上高枝了。 “唉,你说说这赵二云,有什么事也不知道和村里说一声。不管她之前犯了什么错,村里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挨打受罪的。”李英子重重叹了口气。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声,安抚着拍了拍李英子的手背,“李婶儿,自打那次平伯决定将她逐出咱们村后,她就没把良田村当做自己家了。” 这还只是委婉的说法。 说直接点,赵二云怕是都觉着自己不该生在良田村,她恨不得自己生在贵族世家里,享尽荣华富贵。 李英子沉默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算了。不过裴丫头你今儿个来是做什么的?” “是为着酒楼的事情来的。”裴若岁笑了笑,没具体说。 李英子也不问,她们便一起坐在炕上等王平回来。 而彼时,一个外村人却进了良田村,一路往西,停在了老赵家的家门口,钱翠花的面前。 男人盯着钱翠花瞧了许久,看得她都不耐烦了,忍不住抬头骂他:“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女人吗?” 那人的面色不太好看,但出于职业操守,还是问了一句:“你认识钱翠花么?” 钱翠花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有人要找她,是不是来救她于水火之中的? “我就是。”她清了清嗓子,扭捏造作地出了声。 “呃……”男人脸上的表情险些没绷住,他仔细望了望周围,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嗓音说:“我是裴夫人派来的。” 裴夫人就是钱纯华。钱翠花一下子反应过来,是自己的信送到了! “裴夫人可和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让你送来银钱接济我啊?”钱翠花激动不已。 “呃……”男人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有。” 钱翠花脸色黑了下去,语气也不如先前殷勤,“那你来干嘛的?” “是裴夫人叫我来告诉你,你要帮我……”男人俯低了身子,在她耳边一阵嘀嘀咕咕。 “那你总得给我找个住的地方?”钱翠花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说。 男人唇角抽搐,但到底是应了下来:“你随我去镇上,我给你安排一个住处,咱们再细细商议。” 钱翠花一拍巴掌:“行!” …… 等了好半晌,王平总算是回到了家中,进门连裴若岁都没顾得上,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多热水。 随后他才招呼裴若岁说:“裴丫头,你来了啊?” 裴若岁点点头,询问说:“平伯,赵二云的事情怎么样了?” 提起赵二云,王平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然后灌了一口水,才说道:“二斌子可伤的不轻,高家村的人去镇上请大夫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替二云给他道了歉,还答应他,会把赵二云找回来给他赔罪。” 裴若岁忍不住轻皱了一下眉头,赵二云敢跑,肯定就是有八九成的把握,自己是不会被抓回来的。要想找她,怕是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王平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在高家村村长面前,他也只能如此说。至于找不找得到,那也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提此事了,转而问道:“裴丫头,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平伯帮忙吗?” 裴若岁颔首,说:“是酒楼的事情。想要请平伯帮帮忙。” 王平大手一挥,“你说便是。” 裴若岁这才娓娓道来:“酒楼新酿的葡萄酒很受镇上百姓的欢迎。我便打算在野山里的山谷种些葡萄,想让平伯您帮我找些短工来。” 王平吃了一惊:“这个季节哪里能种葡萄?裴丫头,你糊涂了?” 裴若岁笑了笑,将原本想好了的说辞说出:“前些天同江大哥上山的时候,便瞧见了山谷里有葡萄。我也好奇,那葡萄怎么会在这个季节长出来?后来想着许是和平时的葡萄品种不同。” 王平思索一下:“这倒是奇了,冬天怎么还能长果子的?” “可不是嘛。我想着兴许是老天爷眷顾咱们良田村。耕地不好,便给咱们长出了葡萄,好让咱们发财呢。”裴若岁将其归结于怪力乱神之说。 古代人都是信这些的。 王平自然也没怀疑,掌心合十拜了拜,直说:“老天爷可真是开眼了。” 裴若岁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那平伯您看这事怎么着?” “那不如就还请之前帮你做过工的那几位!多少你熟悉些,也能放心。”王平说。 裴若岁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便应了下来:“行,那到时候我看看人手够不够,要是不够回头我再找您。” 她的声音顿了顿,又问道:“野山是村里的。照理说,上面的葡萄也应当是村里的。我要是在那种了葡萄拿去酿酒卖钱。应当是得给村里交钱的?” 她问的这个问题,倒是让王平深思起来。野山自然是村里的,以前倒是从未有过先例有人特地在山上种东西去卖。都是大家伙偶尔摘些果子什么的,也就不存在交不交钱的事儿。 “要不你就把野山包下来,包山的银子分到各家各户。不过,砍柴打猎什么的村民肯定还是要在野山上。你觉得可行不?” 第123章 伪装野生葡萄 野山若是包下来,那野山上的东西便都是裴若岁的了。她仔细想了想,自然是好的。她之后在山上种东西,也会更加方便了。 至于其他村民,他们也只是砍砍柴,打打猎而已,并不侵犯到裴若岁的利益。 “行,就按您这么说的来办。”裴若岁答应下来,“包山的银子要多少?” 由于从未有过先例,王平一时也拿不准,沉思好半晌才说:“一个月五两银子?” 野山毕竟范围不小,五两银子不算贵,分到村里人手里也不会太少。王平是觉着差不多的。 裴若岁从怀里摸了摸,掏了张十两的银票出来递给王平:“那我先付两个月的租金,您看可以吗?” 她手里其实还有二百两的银子,但不能可着劲儿的花,她得留着些,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可以,回头我会把这事儿跟村里人说的。”王平点点头,“至于短工的事儿,我等会儿就去帮你联系。” “辛苦平伯了。”裴若岁笑得眉眼弯弯,乖乖巧巧地向王平道谢。 她犹豫了一下,把碰见钱翠花的事情跟王平说了:“平伯,我来的时候瞧见了钱翠花,正守在赵家门口。” 王平摆摆手,叹了口气,“我知道,随她去,她已经不是我们良田村的人了。我们总不好将她真轰出去。” 真正与王平熟悉的人会知道,他的与人为善、处处为村民着想,也就导致他经常是个老好人,很难真的对村里人狠下心。 比如王荣与裴若岁的冲突,即便是王荣再多不对,他也做不到把王荣赶出家门,再比如钱翠花之事……他也不愿意真正撕破脸皮,把她轰出良田村。 经过王荣之事后,裴若岁就看清这一点了,心里多少是有些难过的,但又怪不得平伯,他的本心是好的。 “那平伯我先回去了。”裴若岁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同王平和李英子告别后,便离开了。 裴若岁下午是有事情要做的,她得再进趟山里。山谷里有葡萄的“谣言”已经传出去了,她自然也得挑一个合适的山谷,把葡萄种上,并且用生长剂催化,伪装成野生葡萄的模样。 不然等帮工来了,没瞧见山谷里有葡萄,可就麻烦了。 沿着土路往村西头走的时候,是要路过老赵家的,钱翠花已经没在他们家门口了。 但按照李婶跟她说的,赵家父女是不愿意让钱翠花回去的……那钱翠花又会去哪了呢? 裴若岁心中生出了几分疑惑,但也没深究。只要钱翠花不来招惹她,也不在她面前有事没事晃悠就行了。 一路进了山,裴若岁便开始选择合适的谷地了。 她之前上山上了好几次,把大半山里的地形都记下了,野山里是有好几个谷地的,现下便是需要再仔细考察一番。 谷地肯定不能是浅山区的,因为村里人平时常在浅山区里活动,浅山区的情况大家都十分了解。 所以只能选深山区。但又不能太深,太深的话可能会有野兽危害到村里人的生命安全,她是不放心的。 而且,太深的地方,帮工的那几位大哥也肯定不敢去的。 仔细的精挑细选过后,裴若岁选定了一处比较靠南的谷地,临近一处湖泊和小溪的支流,不用担心没有水源灌溉。 昨天才下过雪,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她先找了铲子出来,把雪都铲到了边上,等会儿这些雪还有用。 然后她拿了翻地的犁出来,认认真真地把土地都翻了一遍,才播下葡萄种子。 照例是要滴上生长剂,葡萄很快就发芽、生长起来。既然说是野生葡萄,那必然不可能有葡萄架的,所以裴若岁也不需要过多的干预,任由它自己长就是了。 没过多久,沉甸甸的葡萄便长了出来,坠得树枝弯了腰。 裴若岁再度拿起了铲子,把雪均匀地铺在地上,再自己抓了几把雪,随便地洒在葡萄秧上。 这样才最真实可信。 末了,她还零零碎碎地摘了些葡萄砸在地上,并且在一些葡萄上做了破坏,当做是风吹掉的,和被鸟啄食的。 一通忙活后,伪造野生葡萄的任务才算完成。 如果要给自己打分,裴若岁能给自己打个九十九分,那一分没给,是怕自己骄傲。 裴若岁前脚刚伪装完葡萄,进了家门,后脚王良带着其余三位大哥就上了门,这回只有他们四个,因为孙大强到镇上去酒楼帮工了。 他们一行六个人便上了山,六个人是多了一个江沐之,由于深山不安全,他就也跟着了。 但王良他们是没见过“全森”的。 “裴妹妹,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啊?”王良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裴若岁从容回答:“全森,你们可以叫他森哥,他岁数比较大。” 她这是凭空给江沐之捏了个身份年龄,毕竟江沐之虽然年纪不小,但在这群大哥面前,还是算小的。 江沐之闻言,也对他们点头示意,并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一瞬间有些冷,王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裴妹妹你什么时候又新认识了朋友,性子和之前你那江大哥还挺像。” 裴若岁沉默了两秒,继续胡编乱造:“全森是江大哥的朋友,受江大哥所托,特地来照顾我的。” “原来如此。”王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了。 他们便一路穿过了浅山区,进了深山区,几位大哥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黄大哥先开了口:“裴家妹妹,深山里可是有大虫和黑瞎子的,咱们要是碰上了……” “是啊是啊,你们之前不是也打到过大虫吗?这山里危险得很呐!”赵大哥也附和。 末了,王良也说:“裴妹妹,我们要是为了做工把性命搭上,这不值当的啊!” 裴若岁抿了抿唇,解释说:“这就在深山区的边缘,很少有大型猛兽出没的,几位大哥不用担心。我和江大哥打的那头大虫,是在很靠里的地方打到的。” 几位大哥也不吭声了,走了一小段路,他们便到了那个山谷里,一片翠绿的葡萄秧和紫红的葡萄瞬间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第124章 传授酿酒 王良吃了一惊:“裴妹妹,这个季节山里竟然真的有葡萄!” 其他几位大哥也忍不住惊叹:“天啊,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能长出来葡萄呢,也太神了!” “就是啊,怕是南方暖和的地方,葡萄都不能长得这么好。” 裴若岁也附和着他们的话:“是啊,我当时瞧见的时候也觉得是老天显灵了呢。” 江沐之偏头看向她,眸色沉沉,他不信鬼神,也自然不相信什么老天显灵,这葡萄,应当是岁岁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但重生这样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冬天葡萄结果,似乎也就变得不稀奇了。 “那裴妹妹,你让我们帮工,是摘下这些葡萄吗?”王良又问。 裴若岁点了点头,“对的,而且这些葡萄不能堆着放在一起,那样会把葡萄压碎,影响酿酒的口感。摘的时候也要小心一点,不要碎的破的。” “行,那咱们这就开干。不过不能堆着放……我们拿什么东西盛这些个葡萄啊?”王良摸了摸脑袋,手边上也没个篮子啥的。 少女面不改色,“几位大哥等等,我把箩筐藏在了不远处,等我去取来。” 江沐之自然是跟在她后边一同前去。 走到王良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裴若岁径直便从空间里取出了“箩筐”。说它是箩筐,又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箩筐。 它足足有好几层叠放在一起,每层都可以单独拎出来,叠放在一起又能保证不会彼此压到,正正好合适放葡萄。 看到她凭空拿出来了东西,江沐之也不觉稀奇,只当是她的秘密。 裴若岁便又回去将箩筐给他们,“这样一层层地放,就不会压到了。” “裴妹妹你真聪明,还能研究出这样的箩筐来。”赵大哥夸她。 “哪儿是我聪明啊,这是全森大哥研究出来的,是他聪明才对。”裴若岁笑意盈盈,把黑锅又扣到了江沐之脑袋上。 对此,江沐之表示:习惯了。 裴若岁又望了望四周,思考了一下说:“工钱这次给几位大哥加到十文钱,毕竟在深山里,是让几位大哥冒了险的。” “那多不合适——”王良想要拒绝。 她却摆了摆手,打断了王良的话:“良子哥你可别跟我客气,这葡萄酒酿出来能卖不少钱呢,我哪儿还能亏待了你们啊,是不是?” 听她这么说,王良只能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分一下工,王良在摘葡萄之余,要关注附近的动静,要有什么野兽出现,就及时提醒他们。 腿脚快的黄大哥负责抱着箩筐将葡萄运回裴若岁家里,而赵大哥和刘大哥就主要负责摘葡萄。 他们自己安排了分工,裴若岁自然没意见。 “行了行了,裴丫头你放心回去歇着,过会儿我就把一箩筐葡萄给你送回去!”黄大哥搓了搓手心,跃跃欲试。 裴若岁抬眸看了眼天色,嘱咐说:“几位大哥,太阳落山前可得尽早出来,天黑了会容易迷路的。” “哎,放心,我们都知道。”王良他们齐声应着。 裴若岁这才放下心来,跟着江沐之往浅山区走,走了一会儿,她忽地开口:“沐之。” 江沐之闻声看她,“怎么了?” “我能不能跟你借个人?”裴若岁有些犹豫,毕竟她原本是不想借用江沐之的力量,可任由那几位大哥在那儿,她确实也不大放心。 江沐之略微一思忖,便猜到了她的用意,“是要保护那几个人吗?等去镇上的时候,我让董禄安排一个合适的。” 裴若岁忍不住抿着唇角笑了下,轻拉住了江沐之的衣袖,眼眸明亮,“谢谢你。” …… 王良他们的动作很快,忙活了一下午,就把大量的葡萄运回了裴若岁家里,裴若岁又整理着,将葡萄分别放好。 次日一早,他们便乘坐着葛庆家的牛车去了镇上。山谷里的葡萄还没摘完,王良他们继续摘,裴若岁要先去酒楼酿酒。 这次的葡萄很多,裴若岁不打算自己把酿酒的事情都揽下来,她仔细地思考了下,决定先去厨房问问王艳艳他们。 进到厨房里的时候,大福大寿他们已经忙起来了,最近酒楼的生意都很好,来吃叉烧包的人很多。 “东家,你今儿个来是教我们皮蛋的不?”大福包着叉烧包,忽地抬头看她,询问出声。 他这么一说,裴若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之前让伙计去买材料,她就把皮蛋这事儿给忘了。 “等我酿好酒,就来教你。艳艳姐,你愿意跟我去学酿酒吗?”在场的人里边,她还是更信任王艳艳一些。 王艳艳正在洗着碗筷,扁了扁嘴:“裴裴,我不会酿酒,而且我更想在厨房里干活儿。” 她喜欢厨房里的烟火气,而且跟着厨房这边,她也能学会不少菜的做法。大福大寿的性子都很好,从不吝啬知识的传授。 裴若岁只能回到了柜台,小顺儿今儿个也在跟着董禄看账本,董禄很忙,一边给他讲解,一边还要招呼下进门的客人。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毕竟是葡萄酒的酿酒法子,短时间是还不能外传的,得先确保他们能够占领足够的市场份额才行。 这会儿江沐之不在,想必是在和董禄推荐的那个人交代事情。 “东家,唉声叹气的,愁啥呢?”全夜刚送了一份叉烧包过去,过来就见着他们东家在发呆,便随口问了句。 裴若岁盯着他瞅了两眼,煞有其事地问:“你觉得咱们这儿有谁适合跟我学酿酒么?靠谱的那种。” “要说靠谱,值得东家你信任的……”全夜挠了挠头发,想都没想就说:“那肯定还是你带来的那几个帮工啊,还是你的村里人。” 裴若岁凝眸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孙大强和葛庆的身上,她更倾向于选择孙大强,因为他家里的情况明显是要比葛庆差太多的。 孙大娘一人将孙大强拉扯大,腿脚又不利索,一个人在家自理都成问题。 第125章 漂亮小团子 要是让孙大强来学酿酒的话,之后山上种的葡萄就也不用运到酒楼里来了,只要在村子里买块地方,盖成专门酿酒的酿酒坊,以后孙大强就可以在村里边酿酒了。 空闲时间也能照顾好孙大娘。 这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裴若岁拍了拍全夜的肩膀,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孙大强。” 留下这话,她便急匆匆地直奔后院了。 独留下一脸茫然的全夜还没反应过来。 负责采买的伙计一般都在仓库或是地窖,大多时候是在仓库盘点剩余食材的,他们须得根据厨房给到的需求去进行采买。 地窖的入口被木板盖着,孙大强显然是没在地窖的。那就是仓库了。仓库在挨着后院后门的地方,方便牛车马车装卸东西。 进了仓库,裴若岁便瞧见了孙大强,他这会儿正在跟采买的管事核对清单。 “大强哥,在忙着呢?”她走上前,同采买管事点头示意。 管事微微俯了俯身子,“东家。” “裴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孙大强摸了摸脑袋,乐呵呵地看她。 “想问问大强哥对酿酒感不感兴趣,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来教你,采买这边的事情就先交给别人。”裴若岁也是要先询问孙大强的想法的,她不能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别人就给安排了。 孙大强瞪圆了眼睛,“酿酒?是酿葡萄酒吗?” 上元节那天,葡萄酒在他们酒楼里有多火,镇上又有多少人慕名而来进行预订,他都是知道的。 可他没想到,酿造葡萄酒的法子,裴妹妹竟然要教给他! “对啊,要是大强哥学会了,咱们就可以在村里开个酿酒坊了,省得把葡萄还要运到镇上来。”瞧孙大强那副惊诧的模样,裴若岁便知道这事儿八成有戏。 孙大强搓了搓手掌,“行,我要学!” “那大强哥跟我去酿酒坊,我仔细教给你。”裴若岁再度对着采买管事点头示意,“这边辛苦管事你再安排一下了。” 谁家的东家这么谦逊温柔?管事顿时有点飘飘然了,连连应着:“东家放心。” 裴若岁便带着孙大强去了酿酒坊。 一进酿酒坊,孙大强便被屋子里这一地的葡萄震住了,他还不知道冬天可以种葡萄的事情,“东家,这么多葡萄,都是哪来的啊?” 于是,她便又将之前的说辞给孙大强说了一遍。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山谷里生长的葡萄,但孙大强也信了,不然这屋里的葡萄是从哪里来的哩?总不能是从南边运来的。 “大强哥,你看到这些葡萄上的梗没有?这些都需要摘下去,不能留,否则会严重影响葡萄酒的口感。” 裴若岁手里拿着葡萄,细细地为孙大强讲解,葡萄酒酿造的程序,她早已牢记于心。 孙大强也是个好学的,遇见不懂的地方便向裴若岁提问,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小心谨慎,生怕浪费了这么好的葡萄。 第一遍是裴若岁讲,并且带着孙大强做,等到第二遍的时候,就是孙大强独自操作,裴若岁在边上看着,要是哪里出了差错便及时指出来。 “大强哥,你砸的力气太重了,会把里面的葡萄籽砸碎,让葡萄汁的味道变酸变涩。” 孙大强也不觉得被裴若岁纠正错误是件令人羞愧的事情,他没那么好面子,就认认真真地放轻了力道,还一边问:“裴妹妹,这样行不?” “可以的。”裴若岁回答。 …… 经过了一上午的教学,孙大强已经基本掌握了酿造葡萄酒的工序工程,他很高兴,连连感谢裴若岁:“裴妹妹,你真好,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 “大强哥客气了,今儿个回村里,我就去买块地方,找人给盖上房子,等盖好了,咱们就在村里酿酒就行了。到时候大强哥也可以找一些村里人帮忙,工钱依旧我来出。”裴若岁给孙大强描绘出了一幅美好愿景。 孙大强眼睛更亮了:“那可真是好哩,到时候咱们村里人的日子,一准越过越好!” 裴若岁也笑了,“是啊,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这会儿已经晌午了,正是酒楼最忙的时候,大福肯定是没工夫学制作皮蛋的。 裴若岁便决定出门走走,她想去看看镇上其他酒楼的情况。 庆福酒楼已经关门大吉了,镇上出名的酒楼就只剩下祥乐酒楼了。祥乐酒楼跟清安酒楼隔了两条街,需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 最近他们酒楼重新火起来后,周边摆摊的小贩都多了不少,全是来蹭这个人流量的。 不过自然,是没有哪个卖吃食的小贩会来这儿的。在这儿摆摊的,都是卖杂七杂八小玩意儿的。 “糖葫芦咯,卖冰糖葫芦咯——”不远处便是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裴若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抬脚往那边走去。 “伯伯伯伯,我想要一根糖葫芦!”说话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个子不高,大约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说话却利落得很。 小贩一瞧他的模样,心都化了,“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孩子,你有铜板吗?” 小团子对了对手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小贩看,“我没有,但娘亲和爹爹有,可我找不见他们了。” “那伯伯不能把糖葫芦给你啊。”小贩出来是做生意的,小团子虽然可爱,但也没到自己可以不要钱白送他的地步。 “两根糖葫芦,一根给他。”裴若岁掏出了四个铜板,递给小贩。 小贩认出了她,“哎哟,这不是清安酒楼的东家吗?您真是心善慈悲啊!” 说着,他便拔了两根冰糖葫芦出来,一根递给裴若岁,一根递给小团子。 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接过冰糖葫芦咬了一口,弯着眉眼,“真好吃,谢谢姐姐!” 裴若岁垂眸看他,小团子的眼睛很圆很大还很亮,就这么瞧着她,让她莫名地觉得心里一软。 他长得很漂亮,不像是当地人。这一片虽然也有几家地主商人,但裴若岁没听说谁家有这么好看的小团子。 第126章 你就是我姐姐 裴若岁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团子,“小弟弟,你的家里人在哪里呀?姐姐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团子白白净净的脸皱在了一起,他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爹爹和娘亲在客栈呢,我是偷溜出来找姐姐的。” 裴若岁愣了一下,这小团子的爹娘也是心大,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看好,他们清安镇虽然地方偏,但也是有拍花子的。 这小团子长得漂亮,真要卖是能卖个好价钱的,要让人拍去了,看他们爹娘后不后悔。 “那你找见你姐姐了吗?”裴若岁摸了摸他的头,放缓了声音问他。 小团子晃着手里的糖葫芦,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他伸手拉住了裴若岁的袖子,软软糯糯地开口:“找见了呀,你就是我姐姐。” 裴若岁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哪里有什么弟弟?倒也说不准裴廉会又纳几房小妾生几个出来,不过裴廉的儿子,哪能长得这么漂亮? 这小团子一准是认错人了。她没把小团子说的话当回事,“你爹爹和娘亲住在哪家客栈?我送你回去。” 小团子嘴一扁,眼眸里就蓄满了泪水,他巴巴地望着裴若岁:“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我不是你姐姐呀。”裴若岁哭笑不得,“你听话,一个人在外面是会被拍花子带走的,我将你送回去。” “哇啊呜呜呜——”小团子立马嚎了起来,“姐姐姐姐,你别不要我,我以后肯定听话——” 小团子个子虽小,但嗓门贼大,这一哭,便引得街上的百姓全都围了过来。 他们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真就跟画里的人似的。 “这小孩儿多漂亮啊,他姐姐怎么就不要他了?” “就是说啊,我家里要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儿,巴不得把他捧在手心上呢?” “等等,那姑娘不是清安酒楼的东家吗?没听说她还有个弟弟啊?”裴若岁最近在镇上可以说是很出名,没多久就有人认出来了她。 “你没听说,不代表人家没有啊?” “你瞧那孩子和裴东家长得多像啊,那眼睛那眉毛,这能不是一家子?” 裴若岁深吸了口气,伸手把小团子抱进了怀里,“麻烦诸位让一让啊,我弟弟又不听话了,我得好好说说他。” 百姓很快让开了,但嘴上依旧说着:“小孩子不听话是正常的,裴东家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裴若岁黑着一张脸,抱着小团子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小团子搂着她的脖子,贴得挺近,又软乎乎地出声:“姐姐,姐姐你别不要我呀。” “谁是你姐姐?”她眉心突突了两下,将小团子举了起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是我姐姐啊,你没听见他们都说,咱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嘛?”小团子咬了口手上的糖葫芦,含含糊糊地说。 裴若岁咬紧了后槽牙,“我没有弟弟,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让你随随便便出门认姐姐的吗?” 小团子有些委屈,“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咱爹咱娘呢?” 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到咱爹咱娘的地步了。 裴若岁遭遇人生滑铁卢,她还没遇见过这么难哄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裴南青,姐姐可以叫我阿青,爹娘都这么叫我。”小南青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裴若岁,想听她叫自己阿青。 小南青眼眸澄澈,看得少女有点招架不住,末了终究是败在他的卖萌神功之下,绷着脸叫了一句:“阿青。” “哎!姐姐叫我了!”裴南青顿时笑弯了眼。 他也姓裴。 裴若岁抿紧了双唇,应当只是个巧合,毕竟阿青说他的爹娘是在镇上客栈的。 “那你爹叫什么?”裴若岁单手抱着他,另外一只手拿着糖葫芦愤愤地咬了一口。 裴南青靠在她的肩膀上,往她的怀里扎了扎,“爹爹叫裴屿。姐姐姐姐,你要带我回家了吗?” “嗯。”裴若岁点头。 送你回你爹娘那儿。 反正镇上的客栈拢共就这么几家,她挨个找过去,总能找到个叫裴屿的。 裴南青满意地搂住了裴若岁的脖子,姐姐要带他回家咯! 然而,裴南青的高兴还没持续过一刻钟,就眼见着裴若岁拐进了庆乐客栈,询问掌柜的:“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叫裴屿的客人?” 掌柜让她给问蒙了,这客人住店,他们也从不问名姓的啊?“姑娘,我也不知道啊。” “姐姐,你骗我。”裴若岁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裴南青就瘪着嘴控诉她。 裴若岁有点头疼,早知道就不发那个善心给他买糖葫芦了,“你爹娘到底住哪个客栈?再不说我真不管你了。” “我不记得了……”裴南青的声音越来越小,“姐姐,我是真的忘了……不是骗你。” 小团子咬着殷红的唇瓣,满脸都写着委屈二字,看上去说得真真的。 裴若岁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出了庆乐客栈,抱着他回了清安酒楼。 甫一进门,全夜就注意到了他们,“嘿,东家,你哪捡回来一个小娃娃啊?” “买糖葫芦送的。”裴若岁疾步越过了全夜,咬牙切齿地留下一句话。 裴若岁将裴南青放在了床榻上,小南青一眼便看中了趴在枕头边的橘子,“姐姐,你养的小猫好可爱啊。” “那你和它玩,我出去忙点事情。” 少女温温柔柔地一笑,裴南青即刻便重重点了点头:“姐姐你放心去忙,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裴若岁默然片刻,转身出了门,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沐之,在吗?” “岁岁你进来。”江沐之很快应声。 裴若岁进门的时候,江沐之手里正拿着一封信件在仔细看着,她便没说话,等着江沐之看完。 江沐之将信件折起,揣进了怀里,抬头看她:“岁岁看起来很急切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少女苦着脸,叹了口气,三言两语把自己捡到裴南青的事情讲给了江沐之听。 男人轻蹙了下眉,“别急,我让全夜帮你去查查。” 第127章 先养着吧 裴若岁按了按眉心,“也只能这样了。” 江沐之很快就把事情告知了全夜,全夜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招呼了几个后院的伙计,出去了。 没过多久,他们便带来了消息。 清安镇上的所有客栈里,都没有一个叫做裴屿的住客。 “那这个孩子,岁岁你打算怎么办?”江沐之抬手极其自然地把裴若岁鬓边落下的碎发撩至耳后,轻声询问道。 “小猫小猫,你为什么叫橘子呀?” “我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叫阿青噢!”小团子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听得清清楚楚。 裴若岁捏紧了手指,“先养着……之后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他找到他爹娘。” 她到底是心软。那么小的孩子,要是没人管,肯定要受不少罪的。要再被拍花子拍走了…… 家里爹娘肯定要心疼的。 就看在他们都姓裴的份上,先养他一阵子。 “好。”江沐之缓声应下。 此刻的江沐之不会想到,这个小团子,成了他追妻路上的最大一块绊脚石。 裴若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裴南青就从床榻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着,抱住了她的大腿。 小团子仰头看着她:“姐姐,你回来啦,阿青想你好久啦。” 少女俯身将他抄起来抱着,在椅子上坐下,“阿青,我托人去客栈找过了,没有裴屿这个人。” 裴南青将头埋在她怀里,语气有几分低落,“那阿青也不知道了诶,爹爹就是叫裴屿,在镇上的客栈住着。” 裴若岁看不见他的表情,便真以为他是伤心了,忙抚了抚他的后背,“没事儿,在找到你爹爹前,姐姐会先养着你的。” 小南青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真的吗?姐姐你不嫌弃我啦?” 裴若岁轻蹙了下眉,觉得有几分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只软着声回应:“没有,阿青这么可爱,姐姐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啦。”他又在裴若岁的怀里蹭了蹭,“阿青会快快长大,照顾姐姐的。” “好,那现在姐姐要去厨房教厨子叔叔做皮蛋,你在这儿乖乖和橘子玩好不好?”裴若岁也不能光哄孩子不干正事儿的,皮蛋的事情已经拖了好几天了。 裴南青从她身上滑了下来,跑到床边上穿上了鞋,将橘子抱在怀里,站定在裴若岁面前。 他煞有其事地开口:“我要陪着姐姐,姐姐就不会孤独啦。要是阿青早一点找见姐姐就好了。” 裴若岁摸摸他的头,不太同意他的做法,“厨房有热锅热油,会烫着你的。” “姐姐放心,我只站在门口,远远的,烫不到我的。”裴南青认定的事情似乎就一定要做到,他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裴若岁没再拦他,只吩咐他一定要小心听话。 江沐之在门口等着她,便见着少女拉着一个漂亮的男孩走了出来,她眉眼间也尽是温柔与宠溺。 裴南青见到江沐之的那一刻,心中警铃大作,他肉乎乎的小手用力拉住了裴若岁,“姐姐,这是谁?” “姐姐的朋友,你可以叫他森大哥。”裴若岁没将江沐之的真实名姓告诉他,毕竟孩童天真,要是不小心说漏了江沐之的身份就麻烦了。 裴南青的目光在江沐之的脸上扫了一圈,小眉头一皱,但到底没说什么,跟着叫了一句:“森大哥。” 江沐之也盯着他瞅了几秒,徐徐点了点头,轻嗯一声表示回应。 裴若岁隐约觉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但又说不上来,便索性暂且搁置不管,拉着裴南青下了楼,直奔厨房。 江沐之紧随其后。 进了厨房,裴若岁一行三人便受了个大福他们的注目礼。 最先开口的是王艳艳,“裴裴,你边上这个小弟弟是谁啊?长得也太好看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跑上前,忍不住弯腰捏了捏裴南青的脸。 裴南青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还是端出来了一个乖乖巧巧的笑容。 “艳艳姐,这孩子找不见爹娘了,我便先将他带着,回头派人出去找找他的爹娘。”裴若岁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没提裴南青把自己当做姐姐的事情。 王艳艳哦了一声,又捏了两下他的脸,“怪可怜的啊,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艳艳姐可以叫我南青。”裴南青礼貌回应。 “小南青,你今年几岁了呀?”王艳艳兴致勃勃地问,她最是喜欢软软乎乎的小孩子了。 裴南青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四岁。” 裴若岁摸了摸他的脑袋,“去和艳艳姐玩,我去教厨子叔叔做菜。” 裴南青瞧了一眼王艳艳,咽了口唾沫,他内心是拒绝的。 “来来来,小南青我带你玩。”王艳艳一时把碗筷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拉着他就要往院子里走。 裴南青:好,既然姐姐让我陪你玩,我就陪你玩会儿。 他对着裴若岁摆了摆手,“姐姐,我就玩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哦。” 王艳艳领着裴南青出去玩了。 裴若岁洗净了手,“做皮蛋的材料在哪儿?今儿就教你们做皮蛋,有了皮蛋,咱们之后早点就可以卖皮蛋瘦肉粥了。” “在这儿呢,东家。”大福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忙把采买买来的材料都抱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首先最重要的是要配置皮蛋粉,需要用到的就是生石灰、纯碱和盐还有茶叶。”裴若岁将材料放进锅里,又加了水,“生石灰、纯碱和食盐的比例是三比三比一。” “文火煮一煮,等到冒小泡的时候就可以关火了,等温度降下来再倒进坛子里。” 大福已经烧起了火,观察着皮蛋粉煮的情况。 而裴若岁则找来了一个空闲着的坛子放在角落里,把鸭蛋放了进去。 “东家,好了好了!”大福一边喊着,一边灭了火。 “最后千万要记得要把坛子盖子盖紧。”裴若岁提前嘱咐说,“浸泡个七八天就好啦。” 大福震惊:“这么简单?那做出来的皮蛋是生的还是熟的啊?” “熟的。”裴若岁回答。 第128章 好哄的小孩子 等待了些许时间后,锅里的液体温度降下来后,裴若岁便将它倒进了坛子里,密封好了坛子。 大福啧啧出声:“东家,你真是厉害,我们怎么都想不到做什么南豆腐和皮蛋哩?” 裴若岁五指成拳抵唇轻咳了声,随口胡诌说:“许是我天生适合做饭。我教你一下如何辨认皮蛋能不能吃。浸泡到七八天的时候,拿一个出来,对着太阳看,敲开小头的那部分,如果蛋白凝固完全,也比较有弹性,就是成熟了,可以拿出来了。” 她喘了口气,继续讲:“如果蛋白的部分变软了不结实,就要再泡两天。” “哎,行,东家,我都记下了!”大福心底把裴若岁说的都默念了一遍记下。 裴若岁想了下,她回头得去把酿酒坊的事情安排一下,可能几天都不来镇上的。“今天我先把皮蛋瘦肉粥的做法教给你,之后我有点事情要忙。” “好嘞,东家!”大福求知若渴的心已经按捺不住了。 “这次我就不演示了,没有皮蛋也做不出来。”裴若岁笑了笑,“淘米后把水沥干,加入几滴香油拌匀静置,这一步很关键。” “然后切碎姜丝备用,皮蛋洗干净后切成小块。里脊肉切片切丝,加入料酒、盐和酱油让它入一下味儿。然后煮粥没什么好说的,放食材的先后顺序你应该心里也有数。只不过最后出锅前一定要再加一点香油,这是灵魂。” 能被裴若岁反复强调的点一定很重要,大福把香油两个字铭记在了脑海里。“谢谢东家。” 交代好厨房的事情后,裴若岁便出了门,江沐之靠在门边上,唇角噙着一抹笑,正瞧着树底下的裴南青。 王艳艳堆了个雪人,“小南青,这个雪人好不好看啊?” “好看。”裴南青脸上的肌肉都笑麻了,他内心是拒绝的,再也不想和裴若岁以外的奇怪姐姐有什么接触了。 就在他几乎要维持不住完美笑容的时候,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裴南青: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笑。 “阿青,玩的开心么?”少女走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容温软又好看。 裴南青伸出了手,晃了两下,“姐姐,我好累了。” 裴若岁抿着唇笑了下,将他抱在怀里,“累了你可以和艳艳姐说呀,艳艳姐会带你去休息的。” 裴南青挪了挪脑袋,合上眼,压根不搭理这茬儿,只软绵绵地撒娇:“姐姐,我困。” “裴裴,那你陪他,我回去干活儿了。”王艳艳有点粗线条,也不觉得裴南青对她有什么意见,招呼了一声就进厨房去了。 裴若岁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的孩童侧脸,“阿青,我抱你回屋去睡好不好?姐姐还要去酿酒坊看一眼大强哥的情况。” 裴南青的眼睛刷地就睁开了,“姐姐,我不睡了,我要和你一起。” 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都这么黏人,裴若岁没养过孩子,但至少自己小时候肯定是没什么黏人的机会的。 她到底是不忍心拒绝裴南青,便只能抱着他去了酿酒坊。 孙大强中午就没吃饭,颇有几分废寝忘食的味道,一直沉醉于酿葡萄酒,裴若岁过来的时候,他还没弄完,工作量比较大。 不过他也不嫌累,还十分兴奋地同裴若岁打招呼:“裴妹妹,你来了,你瞧瞧我做得怎么样?” 裴若岁抱着裴南青看了看,一切都做得很细致,她夸说:“大强哥很认真,做得很好。” 孙大强多看了一眼她怀里的裴南青,但没多问,他不愿意瞧见别人为难,“裴妹妹你放心,我一准把你交代我的事情办好!” “行,我放心的。”裴若岁没再过多干预孙大强酿酒的事儿,带着裴南青回了屋里,她打算晚上跟葛庆的牛车一块儿回去,省得再让酒楼里的伙计特地送他们一趟了。 裴南青躺在床上,盖着裴若岁的被子,只露出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眨着眼睛,一直看着裴若岁。 裴若岁只觉得好笑,她伸手呼撸了两下裴南青的脑袋,“阿青你不是困了么?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裴南青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了裴若岁的手,“我怕我睡着了,姐姐就消失不见了。” 小团子巴巴地望着她,眼神无辜又可怜,看得裴若岁心里一软,她伸出小指对着裴南青晃了晃,“我们拉勾,我答应你,不会走。” “嗯,我信姐姐。”裴南青又反手拉住了裴若岁的手,然后总算是乖乖合上眼睛了。 他许是真的困了,没过多久便睡着了,但睡着也没撒开裴若岁的手,像是极度依赖她一样。 裴南青睡着的时候很安分,并不像其他的小孩子那样左翻右滚,保持着一个姿势,呼吸均匀,睫毛细长,一副乖乖巧巧、惹人怜爱的模样。 裴若岁盯着他白净的小脸看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他怎么就能把自己当做他姐姐的? 总不能……是因为那根糖葫芦?那这个小孩子也太好骗了,出去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而且巧的是,他也姓裴。 如果他年岁再大一些,裴若岁可能还会怀疑他是带着什么目的接近自己的。 但裴南青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啊,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肯定没有的。 或许,只是缘分安排了这一切。 …… 裴南青没睡多久就起来了,瞧见裴若岁还在边上陪着他,眼睛顿时发亮,黏黏糊糊地扑进她怀里,给她了一个亲亲。 然后他就同橘子玩起来了。他虽年纪小,但却完全不用人哄着,自己就能玩得很开心。 等到傍晚,裴若岁便带着裴南青和橘子,还有江沐之,搭葛庆的牛车同他们一起回了良田村。 回到村里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裴若岁就没去王平家,她打算第二天再去和王平说买地盖房子的事情。 裴若岁拉着裴南青先去了东厢房,王良他们摘得葡萄已经铺了一地,“阿青,你要不要吃葡萄?” 第129章 肉酱面加荷包蛋 裴南青黑葡萄似的眼眸透亮,“姐姐,冬天你这里怎么还有葡萄可以吃?” “山谷里暖和,野生长出来的。”裴若岁面不改色地骗他。 裴南青的眼睛瞪大了些许,他抱住了裴若岁的胳膊,“葡萄是要拿来酿酒的?姐姐给我吃真的没关系吗?” 男孩儿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眼底透着些许的惶恐不安,殷红的唇瓣微微抿着。 裴若岁才意识到,裴南青并没有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他也在担忧害怕,就像他睡前说的那样——“我怕我睡着了,姐姐就消失不见了。” 他好像确实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又像是与生俱来。 “没关系,阿青是我的弟弟,想吃什么都可以。”裴若岁蹲下身子,仔细地挑选了一串果实饱满圆润的葡萄拿在手里,洗净后拿给裴南青。 裴南青坐在炕上,两条小腿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他捏了一颗葡萄,递给对面的裴若岁,“姐姐你先吃。” 嗓音软糯,一言一行都惹人心疼,裴若岁真是很难不喜欢裴南青。 “很甜,谢谢阿青。”裴若岁也同样地将一颗葡萄送到他唇边,他从容吃下,弯了弯眼眉。 他乖乖坐在炕上,一颗接一颗地吃着葡萄,橘子趴在他边上,呼呼地睡着觉。 静谧安详,像一幅姣好的图画。 “阿青晚上想吃些什么?”这会儿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小孩子的吃食得营养均衡才行,不过也得酌情考虑一下他的喜好。 小团子毕竟第一天在外生活,裴若岁怕他不适应。 裴南青晃悠的腿停了下来,脑袋微微一歪,想了两秒,很快回答说:“姐姐,我不挑的,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裴若岁心底的柔软蓦地被戳中,哪有小孩子是真的不挑食的?小阿青大概率只是懂事,怕挑挑拣拣惹了她心烦而已。 “那阿青在这里吃葡萄,和橘子玩,姐姐去给你做饭。”她说。 小团子啪嗒跳到地上,穿上了鞋,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阿青帮姐姐一起。” 裴若岁哑然失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阿青还小,干太多活儿会不长个子的,姐姐一会儿就做好。” “好。”小团子蔫了一下,又爬到炕上去乖乖吃葡萄了。 裴若岁径直便去了厨房,裴南青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做的饭菜一定要营养又好吃才行。 她决定给裴南青煎一个荷包蛋,然后主食是番茄肉酱面。 番茄之类的蔬菜她早先时候都在深山里种过了,收获的就都放在了空间里,保鲜效果一顶一的好,现在正好用上。 她空间里是没有囤专门的直条意大利面的,便只能自己和面做,虽然口感上可能略有差异,但也不会太难吃,只是没有那么筋道而已。 再说了,小孩子的牙口也没那么好,软软乎乎的面条正正好。 裴若岁从空间里取出了番茄、猪里脊肉、洋葱和一瓶番茄酱,首先要处理番茄,要是在未来时代,大家都是用搅拌机直接把番茄打碎成糊的。 但古代的硬性条件摆在这儿,她就只能将就着手动把番茄切得碎碎的,放进碗里备用。 洋葱去皮切成小丁,里脊肉也要切成小块。 裴若岁将锅烧热,加了一些油,将里脊肉炒熟后,再依次加入洋葱、番茄和番茄酱,焖制一段时间后,收浓汤汁,倒进碗里。 接下来借着油锅,她煎了一个荷包蛋,这是给小团子的加餐。 然后就是和面切面条煮面条,她特地多煮了一会儿,面条会更软乎一些,好嚼。 煮好面条后再把汤汁浇上去,三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肉酱面就做好了,裴若岁出厨房门喊了一嗓子江沐之,两人一起把面条端到了北屋。 听见木门响声的时候,裴南青一脸开心地转过头喊了句:“姐姐,你回来啦。” 然后下一秒,他瞧见了裴若岁边上的江沐之,唇角忍不住往下压了压。 裴若岁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将面端到炕桌上,自己也翻身上了炕坐在里边,江沐之坐在裴南青对面。 “阿青,这碗是你的,特地给你加了一个荷包蛋噢。”裴若岁把那多了个荷包蛋的小碗面放在了裴南青的面前,自己和江沐之则只吃面。 江沐之扫了眼对面裴南青的碗,没说话,拿起筷子便低头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裴南青拿了筷子在手里,乖乖自己吃饭,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自理能力却很强。 他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瞄着对面的青年,模样普通,为人也没看出来哪里好,姐姐怎么就天天和他黏在一起呢? 经过一番粗略的评估,裴南青对江沐之的好感度直线下降,很难不怀疑他是什么油嘴滑舌的人。 晚饭很快吃完,江沐之收拾了碗筷,到厨房去洗碗,裴若岁本也想去来着,但却被裴南青给拉住了。 小团子板起了脸,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姐姐,那个男人是谁?” 裴若岁心里一阵古怪,她轻蹙了下眉,“之前在酒楼的时候不是告诉过阿青了吗?是姐姐的朋友呀。” “姐姐。”裴南青在炕上站起身子,煞有其事地按住裴若岁的肩膀,“有些男人坏坏的,他会骗钱骗人还骗心,你须得防着点。” 裴若岁:“……” 少女沉默良久,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地问他:“阿青,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裴南青摸了摸脑袋,“是娘亲教我的呀。” 很难想象,裴南青的爹爹和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会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教这些东西。 不过这话倒是没什么错的。 就像她爹裴廉那样的人,就妥妥的是个渣男。 但江沐之不是。 “你江……森大哥不是坏人,这话不要乱说,知道吗?”裴若岁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将他抱进了怀里。 小团子撅了噘嘴,埋进她怀里,小声地回答:“知道啦,我只是怕姐姐你让人骗了去。” 裴若岁哭笑不得,裴南青小小年纪,怎么还担心她一个大人会被骗的? 第130章 是我亲姐姐! 裴若岁顺了顺裴南青的头发,软声答应:“姐姐答应小阿青,自己一定不会被骗,好不好?” “好。”裴南青黏黏糊糊地开口:“姐姐等我长大,我帮你把坏人都赶走,谁都欺负不了你的。” 江沐之很快就洗完了碗筷,同裴若岁招呼了一声后,就回家去了。 天色渐晚,让裴南青睡哪儿这个问题,也就摆在了裴若岁的面前。 东厢房和西厢房都没收拾,也没有火炕,裴南青肯定是只能睡在北屋,和她一起的。 所幸,裴南青岁数不大,只有四岁,也没有什么男女之别的意识和概念。 “睡觉要乖,不许跑到我的被子里,知道吗?”裴若岁给他铺好了棉被,嘱咐说。 裴南青双膝微曲,抱着被子,将脸埋在膝盖上偷偷地乐,他可以和姐姐一起睡觉了! 他爹他娘都没有这个待遇! 就在此时,敲门声忽地响起。 这个时辰,村里肯定是不会有人来找她的,那就只能是隔壁的江沐之了。 裴若岁没犹豫,即刻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的青年依旧带着面具,温和笑着:“岁岁。” “沐之你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她心里觉着奇怪。 江沐之目光偏移,看向了房间里边,他指了指裴南青在的方向,说:“他一个男孩子,不好和你一起睡的。不如带到我那边去,等明早我再将他送回来。” 裴若岁愣了下,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衣角,“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江沐之抿了下唇,他倒不觉麻烦,但不论如何,放任这个小兔子跟裴若岁睡一张床,他是不放心的。 “谢谢你,沐之。”裴若岁低声道谢,引着他进了门。 既然有了选择,她也是乐意裴南青去跟江沐之睡的,他虽与自己同姓裴,但到底不是亲姐弟,需要避嫌的。 而且,自己也得从小给他灌输正当的男女观念。 他们走到炕前面的时候,裴南青的脸上还冒着粉红泡泡,能和姐姐一起睡耶,他一定是第一个和姐姐同床共寝的男孩子耶! “阿青。”裴若岁轻唤了一声。 裴南青兴奋地抬起了小脑袋,“哎,我在呢,姐姐。” 下一秒,裴若岁说出的话顿时让他蔫了——“你森大哥说要带你过去他那边睡,你们都是男孩子,也更合适一点。” 小团子对着手指,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姐姐,我不想……” “听话。”裴若岁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细声细气地同他讲道理:“男女有别,你我又不是亲姐弟,旁人会说闲话的。” 裴南青的唇角垮了下来,谁说不是亲姐弟,他们明明就是亲姐弟!而且谁要是敢说闲话,他就毒哑谁的嗓子! 面前的少女双眸清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裴南青心里叹了口气,不行不行,不能吓着姐姐。 “好。”裴南青套上了外面的棉袄,正要去拿自己的被子时,江沐之已经提前抱在了怀里,并伸出手,示意裴南青拉住自己。 裴南青暗自在心底骂了他一句会装,面上依旧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小阿青过去要听森大哥的话,知道吗?”裴若岁半俯下身子,软声哄他:“明天早上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知道啦。”裴南青脸上端起璀璨的笑容,拉着江沐之的手乖乖去了隔壁院子。 裴若岁这才放心下来,自己洗漱过后,便睡下了。 然而隔壁院子的北屋,却并不安宁。 裴南青盘腿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炕边上的江沐之,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杀父仇人似的。 “你不睡觉?”江沐之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着。 “你戴着面具是不是想骗我姐姐?”裴南青憋不住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质问道。 江沐之手里的动作一顿,眼风扫向裴南青,嗓音冷了下来,“你接近岁岁有什么目的?” 锦衣卫的面具都做得十分精致,贴合也很紧,为了防着皇帝顺藤摸瓜伤害到裴若岁,他戴的都是最顶尖的面具。 即便是换作易容高手,也都很难看透的。这个裴南青,绝对不是普通人。 “别人看不出来,那是他们傻。”裴南青轻哼了一声,颇为自傲,“我找我姐姐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寻亲!” 江沐之抄起放在桌上的佩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亲姐姐?” “当然了。”裴南青抬了抬下巴,“我跟姐姐才是最亲的,你只能靠边站。”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谁都别想接近他的姐姐。 江沐之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末了,总算是放下了佩剑,“早些睡觉,别让她担心。” “我还没问你接近我姐姐是什么意思呢?”小团子不满,原地跺了跺脚。 “他知道我的身份,不信你明天可以问她。”江沐之没有过多解释。 裴南青哼哼两声,躺下将被子盖好,“那就勉强信你,明天我就去问我姐姐。” 说完,他想了两秒,又强调说:“亲姐姐!” 江沐之没理会他。 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裴若岁便先进了厨房,她打算给裴南青烙饼子,然后把饼子切开夹上蔬菜、煎蛋和牛肉,有点类似于三明治。 再熬一锅杂粮小米粥,就着饼子喝粥,不会太干,还有营养。 裴若岁做好的时候,江沐之也领着洗漱过的裴南青过来了,三人便一起吃了早饭。 江沐之今天照旧起得很早,是练过功后才返回去叫的裴南青,裴南青喜欢赖床,叫了好半晌才起来。 裴若岁今天是要到王平家去的,她不方便与江沐之一同前去,表现得太过亲近,毕竟他又顶了个旁的身份,不似从前。 裴南青自告奋勇举了手,说要去保护裴若岁,裴若岁拗不过他,便应下了。 裴若岁便拉着他,放慢了步伐往王平家走去,裴南青年纪还小,腿不长,走得慢。 走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到王平家门口,正巧撞见手里拎着点心准备出门王平。 “平伯,您这是要出门?”裴若岁客气地寒暄了一句。 第131章 划一块地建酿酒坊 王平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裴若岁身边的裴南青身上,“这个孩子是——?” “平伯您好,我是姐姐的弟弟,我叫裴南青!”裴南青跟着裴若岁喊道。 男童模样长得好看,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站姿乖巧,还十分有礼貌,最是讨王平这种岁数大的人喜欢。 王平看着他只乐呵,也不多问:“裴丫头的弟弟啊,平伯给你拿糖去,来来,裴丫头你也来。” 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招着手,示意裴若岁和裴南青跟上来。他们便跟着王平进了北屋。 这幅景象都落入了东厢房那人的眼中,但他们不知道。 进了屋,正在做绣活儿的李英子瞧见了他们,招呼着他们上了炕,自己便出去到王艳艳那屋了。 她不想打扰裴若岁和王平聊正事。 王平给裴若岁和裴南青一人拿了一块灶糖,“来,吃块糖。” “谢谢平伯。”二人齐齐道。 王平最喜欢听话乖巧的孩子了,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裴丫头啊,你今儿个过来也是有事情的?” “对的,平伯,我想买一块地,盖个专门酿酒的酿酒坊。”裴若岁笑了下,将事情合盘托出,“野山上不是种了葡萄么?葡萄运到镇上酒楼也需要耗费时间,还可能颠坏,不值当的。” “哎哟。”王平一拍巴掌,“这倒是好啊,裴丫头你想把酿酒坊盖在哪儿?” “还是村西头,离野山近一点,到时候葡萄摘下来就直接送进酿酒坊。” 裴若岁早就想好了,这样能形成类似于流水线的存在,采摘、去梗、压榨砸碎、过滤、发酵和二次发酵全部在酿酒坊里,等二次发酵充分后,就可以直接送往镇上酒楼里。 “行,那就在小江他们家西边划一块儿地,够不?”王平问。 裴若岁抿了下唇,“再往西边一点,离野山近一些,我准备盖三间屋子,还需要挖一个地窖,地方得大点。” 往西实际上却不只只是因为离野山近的,也是因为离江沐之会远一些。 江沐之素来喜静,压榨砸碎的过程动静肯定不小,再加上村中人大多喜好闲侃,免不得会吵到他的。 “成,那我这就先跟你去划地,回头等我打高家村回来的,我再给你去联系村里会盖房的人,趁着还没春播,尽早盖起来的好。”王平说。 于是,他们一行三人便去了村西头,之前虽说裴若岁他们的院子是临近野山的,但实际上距离山脚还有几十来米。 裴若岁随手抄起了一块石头,先凑合着将酿酒坊的边界画了出来,“平伯,大概就是这么大块地方。” 她这随手一划的地方可不小,粗略看着就得有一亩地那么大,当然,王平还要亲自走一圈来丈量的。 古代测量长度虽然也有象牙尺、铜尺之类的,但长度都不够,不足以用来量土地。 所以人们大多是以步丈量的,一步为五尺。 王平走了一圈,点点头,“确实有一亩地那么大,还超出了不少,就给你算六两,如何?” 裴若岁是信任王平的,所以也不去问步数多少,一口应了下来:“行,那咱们去立契?” 他们便又回到王平家,立了契约,裴若岁又给了王平六两银票,这算交易达成。 王平还要去高家村,便没有多留他们,裴若岁便收起了地契先回家去了。 “姐姐,我想去看葡萄。”裴南青停下了脚步,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地,巴巴地望着裴若岁。 裴若岁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便应下了,拉着他的手往山上走去。 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那个山谷,王良他们已经开始摘葡萄了,忙活了一天多,剩的葡萄已经没那么多了。 “裴妹妹,你来了啊。”他们瞧见裴若岁,都招呼了声。 “是啊,我带我弟弟来瞧瞧冬天的葡萄。”裴若岁简简单单一句话带过,既解释了裴南青的身份,也解释了自己来此的原因。 王良他们就没再多说话,都专心摘葡萄了,他们领着裴若岁给的工钱呢,就要好好干活儿。 裴南青此时还盯着葡萄在看,脑子已经宕机了,这是真的葡萄?冬天真的可以长葡萄?良田村这么冷为什么会长葡萄? 过了半晌,他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接受了有些知识是在他所了解的之外的。 “姐姐,我也帮你摘葡萄?”裴南青歪了歪脑袋,主动提议帮忙干活儿。 裴若岁还没开口,那边的黄大哥已经出声了:“这里哪有你这么一个小娃娃干活儿的份哩?你好好待着,小心以后不长个子!” 干重活是会长不高的这件事,裴南青略有耳闻,他权衡了一下利弊,默默地又站回裴若岁身边,再也不提帮忙摘葡萄的事儿了。 他们看了一会儿便回去了,裴若岁打算画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也好给之后的工匠有个参考。 她对建筑方面的了解并不多,所以也就只能画个示意图了,工匠大多都是专业的,能理解她的意思。 刚一进门,橘子便喵了一声,舔着瓜子,大约是饿了。裴若岁便又做了些猫食给它后,自己才坐到书桌前。 裴南青见此,也搬了个板凳坐在边上,“姐姐,你在画什么?” “酿酒坊的大致布局。”裴若岁研好了墨,简单勾勒出了西、北、东三个位置的房子轮廓,又继续往里面填细节。 小团子坐在凳子上晃了晃腿,“姐姐,咱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裴南青俨然是把他和裴若岁看作是一家子人的,“咱家”说得十分自然。 “没了。”比起“有,但都不是好东西”这个答案,裴若岁觉得还是直接告诉裴南青没有的好,省得给小孩子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姐姐没有其他家人了啊……”小团子拉长了声音,“不过现在姐姐有我啦。” 未来可能也有爹娘啦。 “嗯,对,我现在有阿青了。”裴若岁忍不住笑,附和着他说。 裴南青目光锁在裴若岁的脸上,他放轻了声音问:“姐姐住在良田村,有没有什么人欺负过你啊?” 第132章 小阿青出击报仇 闻言,裴若岁手上的毛笔一顿,在纸上按出了一个重重的墨点,她调整了情绪,“阿青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裴南青眨眨眼睛,眸色清澈如一汪湖水,干净极了,“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谁欺负过姐姐,等阿青长大了就去教训他们。” 裴若岁原本是想撒个谎,骗他说没有人欺负过自己的。 但他的眼神十分真挚,不知怎的,她竟说不出骗他的话。 静默片刻,裴若岁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有过,但姐姐已经想办法反击过他们啦,阿青不要想太多。” 裴南青的手指捏紧了衣袖,垂下眼眸答应说:“好。但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孩童说的认真,不似作假。裴若岁从不觉得小孩子的话,就可以不听不信不当真。 裴若岁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那我就等着小阿青。” 等她画好示意图没多久,王平便带着村里的工匠上了门,“裴丫头,匠人师傅过来了。” 裴若岁即刻请了他们进门坐下,“师傅,这便是我画的示意图,有些简略,您将就着看一下?” 工匠岁数不小了,约莫比王平还要大一些,他接过宣纸,细细地浏览了一遍,“裴丫头你要盖这么大的房子啊?” “对。”裴若岁点点头,简单介绍说:“西边的这间房子是用作仓库的,放刚摘下来的葡萄。北屋中间做一个隔断,但不要完全隔断,须得保证由西边到东边,去梗、压榨破碎、过滤三个过程能衔接在一起。东边那屋就用作初次发酵,地窖用于二次发酵。” 她这么一说,工匠便明白她的意思了,“成,等我找来人的,趁还没春播,争取把你这活儿给你干完了。” “谢谢师傅您了。”裴若岁客客气气地对他道了谢。 忽地,衣袖被扯了下,她一低头便对上了裴南青圆圆的眼睛,“姐姐,我想出去玩会儿,可以吗?” 村里的小孩子都是到处跑着玩的,有时候还会去隔壁村找自己的小伙伴呢,村里边没外人,都是安全的。 “不许去山里,也不要过河,就在这附近玩,知道吗?” 裴若岁一连提出了三个要求,裴南青都点头答应,还踮着脚尖抱了她一下,才软软开口:“阿青知道啦,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就迈着小短腿出门去了。 裴若岁笑了笑,继续与工匠师傅交谈修建房屋的事儿。 而那边的裴南青出了门,便跑了起来,他动作得麻利点,不然太晚回去,姐姐肯定是要担心的。 他在酒楼见过的那几个帮工,这个时辰也还没回来,只能随便挑个人来问了。 挑人也有说法,他年纪小,大人不一定会理会他,说不定还要把他拎回姐姐那儿去,那样自己就暴露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最合适的,是挑个比他年岁大一些的小孩子。 裴南青很快便在村东头一家门口瞧见了院子里的小孩儿,大概七八岁的模样,手里拿了个鞭子,正抽着地上的陀螺。 “大哥哥,大哥哥,你在玩什么,你玩得好厉害啊!”小团子蹦跶了两下,对他喊道。 裴南青身上最突出的优点,就是嘴甜。 毛亮亮一听这话,顿时骄傲地一甩鞭子,“那当然了,我玩陀螺可有好几年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是裴家的孩子。”裴南青扒着门,嗓音糯糯。 “裴家?”毛亮亮拿起了地上的陀螺,往前走了两步,“那你是裴姐姐的弟弟咯?还好你以前不在这儿,不然可要遭罪哩。来来,我教你玩陀螺。” 裴南青可不想玩什么陀螺,也太幼稚了,他扁了扁嘴,“大哥哥,我姐姐遭过什么罪?她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好心疼她。”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满脸委屈,恨不得就要哭出来。 毛亮亮啊了一声,瞧见面前泫然欲泣的男童,头皮顿时一阵发麻,他最怕小孩子哭了! “你别哭,别哭,我告诉你。”毛亮亮招了招手,示意裴南青凑过来。 裴南青依言靠过去,毛亮亮小声地将事情说给他听:“事情是这样的……” 一刻钟后,裴南青白净的小脸黑得出奇,目光也冷飕飕的,看得毛亮亮心里发毛,“小弟弟,我们来玩陀螺啊?” “不玩了,谢谢大哥哥。”裴南青扫了眼毛亮亮,收敛了眉眼间的情绪,温声回答了他,“我要先回家去了,不然姐姐会担心的。” 说完,男童便小跑着往西去了。 毛亮亮接连喊了两声,他也没回头。 裴南青一路往西,走了一段路后,停在了赵家门口。适才与毛亮亮说话时,他已打听过了,赵家还剩两个,都是欺负过姐姐的。 王家还有一个,就是之前和姐姐去过的那个王家。 他们个个都逃不掉。 …… 次日一早,赵家父女拉肚子拉到虚脱,被送到镇上医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里人都说,他们一准是吃了不干净或是不熟的东西。 两个人是晌午过后才从镇上回来的,连镇上医馆的大夫都说他们这拉肚子拉得古怪,倒了是没诊出来。 裴若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招呼着人把葡萄抬上牛车,她和葛庆打过招呼了,让他下午提早回来一趟,把葡萄送到镇上酒楼里去。 没多久,葛庆便载着葡萄去镇上了。 小团子拉着裴若岁的手,在她边上蹦跶,“姐姐,你高不高兴?” “嗯?”裴若岁垂眸看他,眼底透着些许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我?” “几位大哥不是说,赵家父女拉肚子了吗?”裴南青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他们欺负过姐姐,这会儿得了报应了!” 裴若岁看着裴南青的目光微微一暗,“阿青,你听谁说的?” 裴南青心里暗道一句糟了,得意忘形了。 他端起甜甜的笑,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几位大哥不也说他们活该吗?我猜兴许是这样的。” “是吗?”裴若岁落在裴南青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第133章 一切顺遂 “对呀,姐姐你说,阿青聪明不聪明?”小团子点点头,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着她,就真像个四岁孩童似的。 但他方才表现出来的模样…… 裴若岁轻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深究。她俯下身子,摸了摸裴南青的脑袋,“阿青最聪明了。” 裴南青松了口气,自觉是他演技过关,没有被姐姐发现自己的异样,在心底还暗暗夸了自己一波。 工匠师傅第二天就联系好了人,来到村西头开始动工了,裴若岁她这要盖的是个木头房子,材料比砖瓦房要好准备得多。 盖个砖瓦房的价钱可不便宜,以她现在手里的银子虽也盖的起,但却是没必要的,银子要用到刀刃上。 接下来几天,裴若岁都没去镇上。 野山上的葡萄已经被摘干净了,她得隔三差五地上去浇点掺了生长剂的水,原本王良他们也打算把这事儿都包揽下来的,但裴若岁怕他们拿捏不好浇水的量,到时候葡萄秧原地表演一个开花结果…… 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其余时间她也偶尔去西边工地瞧一瞧工匠们的建造进度,他们的动作都很麻利,都是老手了,十天二十天就能盖好木头房子啦。 再过阵子就是桃花开的时候了,裴若岁想着也要去山里寻个地方,再种一些桃树的。桃子甘甜多汁,可以拿来做饮品甜点,也可以直接卖出去,怎么都不亏的。 十八那天,王良也成了亲,风风光光地将高春慧娶进门了。东厢房住了王良夫妇,王荣便没有地方住了。 王家的房屋有限,便只能王平和王荣住在北屋,李英子和王艳艳住在西厢房。 裴若岁自然是没去参加王良的婚事的,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裴若岁这边的生活是安逸顺遂,但镇上客栈里的钱翠花二人却急得团团转了。 “怎么办啊?她这几天压根就没来镇上!”钱翠花急得直拍大腿,她辛辛苦苦找了城南根破庙的乞丐,但裴若岁就像是料到了一切一样,现在都不来酒楼了。 男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宇紧锁,“别急,再等等,她的酒楼在镇上,怎么也不可能不管的。实在不行,我们就安排人到良田村里去。” “绝对不行!”钱翠花想也没想就矢口否认,“村里人都认识她,但凡被一个人看见,这事儿就成不了!” 男人沉默了,他们自己村子里确实是不好下手,他们最好是一击必胜,要是拖到第二次的话,那丫头肯定就有防备之心了。 “再等两天,要是她还不来镇上的话,我们就引蛇出洞。”男人眯起了眼睛,唇角斜斜地勾起,眼底流露出了几分戾气与狠辣。 …… 转天,距离皮蛋腌制已有八九天了,裴若岁是得去镇上看一看情况的。 于是她便和江沐之一同带着裴南青和橘子,早上搭了葛庆的牛车前去,到镇上酒楼的时候,酒楼已经开始卖早点了。 为了防着惊扰食客,牛车便绕到后门去,他们才下来进到院子里。 “阿青先去房间里和橘子玩,好不好?”裴若岁摸了摸裴南青的脑袋,“姐姐要去一趟厨房,这会儿厨房人多,也忙,怕顾及不到你。” 裴南青怀里抱着橘子,乖巧懂事地点点头,“姐姐你去,我这就上楼去了。” 说完,他便沿着楼梯噔噔噔地上去了。 裴若岁进了厨房便问:“大福,大寿,皮蛋如何了?” “东家,我已经按照你先前吩咐的看过了,皮蛋凝……凝固得可好啦,弹弹的。”大福忙不迭地把一个剥好的皮蛋举起来,让裴若岁看。 她细细看了两眼,点了点头,“确实是可以了,以后就也这样做就行。皮蛋瘦肉粥你们开始卖了吗?” “还没呢。”大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虽然做出来了,味道也还不错,但没让东家你尝过,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大寿接话说:“我们要不现在就做给你尝尝看?” “行。”裴若岁一口答应了下来。 大寿那边还要负责着前面客人的菜,所以便由大福来做皮蛋瘦肉粥,他的动作很麻利,不多久之后,就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端到了她面前。 裴若岁拿了汤匙舀起来,品尝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味道软糯香甜,带着微微的咸香,而且也没有腥味儿。 “加过胡椒粉了?”她先前教大福的时候讲得其实很粗略,有一些步骤是并没有讲清楚的。 大福嘿嘿一笑,“原本是没加的,但那回做出来的粥有腥气,我们就又加了些调味去腥。” “确实很好,这就可以拿出去售卖了。皮蛋也可以单卖。”裴若岁眼底浮现了几分赞许,大福比她想象中的还有天赋。 大福好奇:“该怎么卖?” “叫掌柜的给常来咱们酒楼的食客一人送上一碗粥,便说是新琢磨出来的,他们若是喜欢这味道,自然会去外面传播的。”裴若岁早先时候便是想好了的,只是忘记同董禄说上一声了。 “哎!得嘞!”大福应下。 厨房的事情了了,裴若岁又到酿酒坊那边去看了眼,孙大强的进展也十分顺利,此时已然酿出了好几木桶的酒在进行第一次发酵了。 她想着要再去看看小顺儿这两天的学习进度,便到了前面大堂,然而却不见小顺儿。 “掌柜的,小顺儿呢?”她轻蹙了下眉,问道。 董禄摸着胡子笑了笑,“小顺儿听说东家你来了,跑出去给你买糖葫芦了。” 裴若岁也忍不住笑了下,但心里却有些担忧小顺儿的安危,“小顺儿可认识路么?” “认得认得,最近闲时,全夜常带着小顺儿出门转转玩玩。”董禄一边低头瞧账本,一边说:“这几日赚得银钱比以往几个月都要多呢。” “裴东家!裴东家!”倏地,一个人连滚带爬地进了酒楼的门,瞧见裴若岁的时候,双眼直放光,脚下一路小跑便到了裴若岁面前。 裴若岁仔细打量了面前人一番,瞧着面生,并不像熟人,“这位小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第134章 乞丐想害她 那位小哥呼哧带喘地开口:“裴,裴东家,你们,你们酒楼的小顺儿碰见拍花子了!” “什么?”裴若岁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抬手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在哪儿呢?” “我,我带裴东家你去!”他转了身就要往外走。 董禄心思一转,“东家,我喊全夜陪你去——” 那人见裴若岁还没动静,急得忍不住大喊起来:“裴东家,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裴若岁目光沉了沉,反手轻拍了下董禄的肩膀,疾步便跟着那人走出了酒楼。 董禄一怔,东家的意思是……她心里有数了? 前面的小哥在大街上没走多远,便拐进了一条巷子,越走越偏僻。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声,图穷匕见得也太快了一点,知道他们是故意引自己前来,她也就能放下了心了。 至少能确定小顺儿应当是没事的。 不过知道用小顺儿诱她前来的,别又是某些个老熟人? 身后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忽重忽轻,像是察觉了自己的脚步声太重,怕被发现,才减轻了脚步似的。 少女的眉梢轻轻挑起,但笑不语。 很快,二人便走至了幽暗小巷的尽头,旁边倒是有一户人家,但大门紧闭,不像是有人的模样。 “拍花子在这儿呢?”裴若岁慢悠悠地停下了脚步,清纯好看的杏眼微微眯起来,透着几分危险的光芒。 “哼哼。”那人转过身来,咧嘴笑着看她,“我们可不就是来拍你的拍花子?” 他一招手,裴若岁的身后便围上来了个乞丐,穿得破破烂烂,衣裳勉强蔽体,脸上还沾着泥。 少女眉眼沉静,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眸镇定地凝视着他,不见半点的慌乱不安,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一样。 “拍花子拍到我头上来,还真是……”裴若岁嗤笑了一声,转了个身,眼风扫过那几个乞丐,“谁派你们来的?” 乞丐抹了把唇角几乎流出来的口水,贪婪的目光不加丝毫掩饰地徘徊在裴若岁的身上,“小娘子,你管是谁让我们来的呢?” “就是啊,爷今儿个要让你尝尝骨头都酥了是个什么滋味儿。” “小娘子长得真俊呢,瞧这模样,应当还是个雏儿呢?” 裴若岁舌尖轻顶了一下下颚,十指交叉,活动着手腕,“你们不肯说?那就一起来。” 几个乞丐彼此相视一眼,听到她这话,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嘿嘿淫笑起来,搓着手掌,向少女所在的位置靠近。 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先伸出了手,下一秒,惨绝人寰的叫声便已经响彻整条巷子,“啊——” 裴若岁左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向上一折,麻利地抬脚将他踹出去,右手一棍子连撂两个。 她没多犹豫,紧接着便来了一波趁势追击。 那几个乞丐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还有这么好的身手,故而都是毫无防备,被裴若岁轻轻松松一窝端。 暗处的青年见此,默默地收回了悬在空中的脚,他的岁岁,好像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裴若岁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乞丐,和已经缩到角落里的男人,她随手拿棍子敲了敲地面,“还不说吗?” 少女的嗓音不再娇柔,反而像被冰雪浸润过的刀锋,冰冷而锋利。 乞丐们瑟瑟发抖,满眼恐慌地看着裴若岁,太可怕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女魔头! “裴东家,我们都是收钱办事啊,真不能告诉你是谁。”有个胆大的一脸为难地开了口。 “收钱办事?”少女歪了下头,白白净净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无辜,但殷红的唇瓣轻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你们就不怕有命挣,没命花?” 说着,裴若岁从空间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微微举高了些,迎着日光端详着。 锋利的刀刃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射出了骇人的寒光,少女唇角的微笑在寒光的映衬下,也让人看得心里发颤。 在这种高强度的压迫之下,到底是有人先招架不住了,他喘着粗气,“我说,我说——是你们村儿的钱翠花!” 裴若岁抿了下唇,还真是她,整天的阴魂不散,“她现在在哪儿?” “庆乐客栈!”那乞丐对着裴若岁又连着磕了几个头,“求求裴东家饶了我,都是我一时糊涂,才犯下大错!” 其他几个乞丐见此,也纷纷磕头认罪:“求求裴东家饶了我们性命,我们已经知道错了。”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裴若岁收起了棍子和匕首,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还有,今天的事情,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听到了没?” 乞丐们如获大赦,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一个比一个乖巧,“听到了。” 裴若岁没再说话,径直越过了他们,出了巷子,直奔庆乐客栈。 几个乞丐顿时松了口气,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便站在了他们面前。 青年相貌平平,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竟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凛冽三分。 见过了裴若岁的本事,他们也不敢小瞧此人了,战战兢兢地拱手问:“这位壮士,有何指教啊?” 青年没说话,但下一秒,巷子里却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久久不散。 …… 裴若岁抬眸扫了眼头顶上的庆乐客栈四字,抿了下唇,走了进去。 看店的掌柜一瞅她,顿时乐了:“裴东家今日又来我们客栈里找什么人呐?” 前几日她来过后,掌柜便认识了她,也听旁人说过了,她是清安酒楼的东家。 裴若岁五指成拳抵唇轻咳了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确实是找人,约莫七八天前,有没有个长得胖胖的女人来住店?” “裴东家,这……我不好说出来啊。”掌柜有些为难。 闻言,裴若岁便笑了:“掌柜的有所不知,那位乃是我婶婶,因得罪了村里人,才被打发出来的。我想着她身上银钱不多,特地来送的。” 少女眉目温柔,说得诚恳,俨然没有半点作假。 第135章 我知岁岁心善 掌柜的顿时了然地点点头,伸手给裴若岁指了指方向,“原来如此,裴东家,你那位婶婶就住在天字房十号,你且去。” “多谢掌柜的。”裴若岁含笑道谢,顺着他指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天字房十号,她抬手轻叩门扉。 “叩叩叩。” 不消多久,房内便传出了声音:“谁啊?有什么事情么?” 裴若岁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回答:“有贵客来访。” 屋子里的钱翠花一听,眼睛刷地就亮了,贵客?莫不是钱纯华又派了人来给她送银子了? 她噌地便站起身来,满心欢喜地打开了门,瞧见裴若岁时,面部表情一阵扭曲,下一秒,就抬起手慌忙要把门合上。 谁成想,裴若岁早就算准了她这一手,抬脚就用力踹向了她的肚子,给她踹了个人仰马翻。 而裴若岁也趁此,闪身进了房间里,反手插上了门。 她目光细细地打量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这不愧是天字房,装饰家具都是顶好的。 钱翠花即便是私藏了些许银钱,也没法儿连着在此处住上那么多天的,她背后一准还有旁的人。 能有银子支撑着钱翠花住天字房的,还对自己怀有恨意的……除了帝京的钱纯华,大约也没有旁人了。 钱翠花咽了口唾沫,裴若岁的手段,她可是深深体会过了。眼下钱纯华手底下那人又不在,裴若岁又把门给锁上了…… 她要是同这个死丫头硬刚,她肯定讨不到好处的。 想到此处,她讨好似的对着裴若岁赔笑:“裴丫头,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哦?”裴若岁随手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将匕首拍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她:“你不知道?” 钱翠花哪里会不知道?那些乞丐还是她亲自找的! 这些狗乞丐,给了他们那么多银钱,他们却还把自己卖出去了,真是没骨头的怂货! 她不敢说话,只扶着地,讨好地看着裴若岁,以期望裴若岁能大发慈悲,饶了她。 “钱翠花,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声,“先前不过是顾念着平伯的面子罢了,眼下你身在良田村外,即便是死了,又有谁会找你呢?” 钱翠花浑身一颤,抬眸时,正巧不巧看见少女眼底的杀意与戾气,她一点都不怀疑,死丫头是真敢杀了自己。 可她还没有享尽荣华富贵,哪能丢了性命?! 若要活命,她就得把自己身上的罪责转到旁人身上去,钱翠花眼珠子一转,心底生了主意:“裴丫头,这事儿实在怪不得钱婶呐。” 裴若岁只觉好笑,难得有了兴致逗弄她:“那该怪谁呢?” “帝京你那嫡母……是她听说了你现在混得越来越好,怕你回了帝京,威胁到她,这才派了人来,叫我毁了你的身子。”钱翠花抬了眼睛看她,说得诚恳。 殊不知,在裴若岁眼里,她分明就是个跳梁小丑。 裴若岁托着腮,垂着眼眸看她,“钱翠花,你觉得我是傻子么?会听信你说的话?” 钱翠花的面色一下子白了,心里也没了法子,只结结巴巴地说:“裴,裴若岁,杀人是要偿命的。” “来一个我杀一个不就好了?”少女笑脸明媚,“我记着你还说我是恶鬼来着?恶鬼可什么都不怕呢。” 钱翠花动了动唇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心如死灰,二云弃了她,赵虎子和大云也不肯收留她,好不容易住进了客栈,却要被这死丫头害死了。 所有人都害她,他们都该死! 裴若岁抿了下唇,她固然恨钱翠花,可也没到想要杀死她的地步。眼下钱翠花不挣扎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找人送你去衙门。”她站起身来,到底是想要让景国律法来审判她。 钱翠花瞳孔一缩,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去衙门——!” 去衙门的话,她肯定难逃一死。 “叩叩叩。”此时,敲门声忽地响起。 钱翠花顿时大笑出声:“哈哈哈,我的帮手来了,你这个死丫头,我看你还怎么猖狂!” 裴若岁将匕首捏在手里,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还未出手,温凉的触感便从腕上传来,熟悉至极。 “沐……”她下意识地想要轻唤江沐之的名字,余光扫到钱翠花的时候,又堪堪收住了声音,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知岁岁心善,处理不了她的。”江沐之抬脚进了房间,刀子似的目光剜在钱翠花的身上。 便是她,从前害得岁岁吃尽了苦头。 他性子清冷,情绪少有为什么事情而波动的时候,唯有裴若岁和他母亲,是他心中底线。 裴若岁抿着唇角,拉住了江沐之的衣角,犹豫了半晌,徐徐点头,“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岁岁同我回去,这里会有人处理的。”江沐之抬手轻碰了下她的头发,以示安慰。 裴若岁回眸又看了钱翠花一眼,跟着他的步子往外走,“嗯。” 他们二人走后,房檐上一道暗影掠进了屋子里,不过瞬息之间,便又掠出。 再看那间天字房十号里,却是空无一人了。 裴若岁与江沐之一道回了酒楼,小顺儿已然在柜台前了,他方一看到裴若岁,便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跑过去,与裴若岁抱了一个满怀。 “裴姐姐,你没事儿?”小顺儿两个胳膊抱她抱得很是用力,“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买了糖葫芦回来,就听掌柜伯伯跟他说了来龙去脉,心里自责得很。 裴若岁瞧出他眼底的担忧,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你全森大哥在呢,我不会有事的。” 小顺儿点点头,又想起糖葫芦来了,“裴姐姐,糖葫芦我放到你的房间里了,青青弟弟说很喜欢。” “辛苦小顺儿你了,这回虽说是没出什么事情,但你日后出门也得小心。”裴若岁有心多嘱咐了一句。 “嗯,裴姐姐,我会的!”小顺儿乖顺应声。 裴若岁这才拉着江沐之到后院去了。 第136章 酿酒坊即将完工 出去折腾了这么一趟,时间已经不早了,将小阿青一人一猫丢在房间里,裴若岁心里愧疚担心得很。 小阿青那么乖软,也不知道一个人待着会不会孤独寂寞。 裴若岁和江沐之进屋的时候,小团子正抱着一个冰糖葫芦高高兴兴地啃着,橘子趴在地上,伸着舌头舔着竹签,竹签上还挂着些糖渣没吃干净。 橘子也很馋。 “姐姐,你回来了。”裴南青嘴里含着最后一颗山楂,含含糊糊地叫她。 裴若岁走上前,抬手将他唇边的糖渣抹掉,“你吃了几根糖葫芦?” 裴南青的嘴顿时不动了,他眨巴眨巴眼睛,余光瞄了瞄橘子在舔的竹签,“一根呀,还有一根被橘子吃掉啦。” “橘子能吃掉一根冰糖葫芦?”裴若岁忍不住笑,拿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应当能的。”裴南青有些心虚,垂下了眸子,不敢去看裴若岁。 他可不是什么乖孩子,他最善伪装,但不知怎么的,被姐姐这样看着,他竟然狠不下心骗她。 裴若岁拿他没法儿,毕竟是头一回,又是小孩子,喜甜也正常,只是要好好规劝一番,“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 听闻此言的江沐之唇角忍不住弯了下,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教导着裴南青,却好似全然忘记了,她也最是喜甜。 “姐姐,我下次一定不了。”裴南青嚼完了嘴里的最后一颗山楂,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小团子说得诚恳认真,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把裴若岁看得心里直发软。 “以后我会盯着你的,这次就算了。”裴若岁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了。 …… 清安酒楼的发展俨然步入了正轨,叉烧包和其他那几个菜都卖得大火,葡萄酒的酿制也推进得十分顺利。 镇上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太需要裴若岁过手了,裴若岁暂且把生活重心挪回了良田村,并且和董禄约定,有什么事情就及时派人去通知她。 王艳艳他们还是照旧每天去镇上帮工,工钱也都是从账上支的。孙大强眼下也是要去酒楼酿葡萄酒的,等到村里的酿酒坊建好,就可以不去镇上了。 小顺儿还是留在镇上酒楼,跟董禄学习生意上的事情。不过他隔三差五还是会回到良田村,看望自己的家人和裴若岁。 村子里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裴若岁在野山的深山区种了更多的东西,不过都先避开了种葡萄的那个山谷,免得被人发现。 十余天过去,酿酒坊的建造也接近尾声了。 “裴丫头,你再瞧瞧酿酒坊盖的有没有哪里不好?要是有问题,咱再看看能不能从哪儿入手改。” 工匠师傅年岁不小了,手艺都是一顶一的好,裴若岁只是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他就领悟了她的想法,几乎完全还原了她心底的酿酒坊。 酿酒坊建造的过程,裴若岁都看在眼里,她这阵子都在良田村待着,没怎么出去。酿酒坊就在野山边上,离她们家也很近,她时常过去兜个圈子看看。 一切都很到位,老工匠的水平无需质疑。 裴若岁没再抬头仔细看酿酒坊,点头笑说:“张师傅的手艺,我们大家都是信得过的。” 张师傅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裴丫头你这张嘴可真甜,怪不得村里人都喜欢你呢。” “张师傅过誉了。”听见这样直白的夸赞,裴若岁耳尖不由得微微一红,谦虚回应说。 “行了行了,既然你都说没问题了,咱们就继续干活儿了。你弟弟不是一个人在家呢吗?那么小的年纪,哪儿照顾得好自己呢?你快些回去陪你弟弟。”张师傅摆摆手,又走上前与正在忙活的工人说起话了。 裴若岁这才转身往家里走去,远远望着,她家的木栅栏门是开着的,先前在院里玩儿的裴南青不见踪影,许是回屋去了。 她径直推门进了北屋,扫了眼房间内,橘子趴在炕沿,瞧她进来还招呼她似的喵了一声。 屋里也没有裴南青。 小阿青性子乖巧又听话,从来不乱跑的。裴若岁眸色一暗,除非是有人强行或是诱骗了他。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没有丝毫犹豫,出门直接去了隔壁江沐之家。 裴南青要真是出了什么事情,锦衣卫的势力,毋庸置疑能尽快地找到他,保他安全。 然而此时,裴若岁焦急担忧的对象,裴南青正悠哉悠哉地往山里溜达着,小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地还瞥上一眼身边的青年。 “你不是说要给我糖吃吗?糖呢?”裴南青的小短腿忽地停了下来,不肯再往前走了。 小团子的脸皱成了一团,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王荣看,瞧得王荣心里直发虚。 但他仔细一想,这裴南青不过就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王荣顿时又有底气了,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灶糖,一边挤出了个伪善的笑容,“来,小南青吃糖。” 他既然用糖诱惑裴南青出来,自然也是特地去镇上买了糖的,花了他不少铜板,这次他要不让裴若岁痛苦死,他就不姓王! “谢谢大哥哥。”裴南青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糖,但他却没吃。 这种腌臜人怀里的糖,指不定多脏呢,他对食物最是挑剔,可不是什么人给的东西都会吃的。 更别说,还是下了药的灶糖。 “这糖你怎么不吃啊?”王荣心里有些着急,这糖他要是不吃,自己怎么把他也丢进深山里,让他也尝尝自己当初煎熬的滋味! 裴南青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得到的糖,我要拿回家跟姐姐分着吃。到时候我会跟姐姐夸大哥哥你的,她肯定也会谢谢你的。” 王荣脸上虚假的笑容又是一僵,心里忍不住暗骂:真是个多事的小屁孩! “你不要担心,等之后我把一包糖都给你,让你去跟你姐姐分,好不好?” 说是这么说的,但他做不做,谁能管的了他?眼下只要能骗了这个孩子就行。 第137章 将计就计 裴南青略显嫌弃地看了眼那块灶糖,他内心是拒绝的,但…… 很显然,搞掉这个王荣还是将计就计来得更简单一点。 “那好。”他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把灶糖举到了唇边,又忽地说:“你会说话算话的?” “当然。”王荣咬了咬后槽牙,对于裴南青的多话感到有些不耐烦,小孩子就是事多又麻烦! 他那个弟弟小顺儿也是一样,还胳膊肘往外拐,天天跟在那个死丫头的屁股后边! 裴南青狠了狠心,把那一小块灶糖放进了嘴里,咬的嘎嘣脆,没出半分钟,就把那块糖给吃没了。 王荣看得心里直在滴血,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灶糖,这个死孩子竟然吃得那么快,甚至没有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 这要换做是他,一定要慢慢嚼,含着吃好久。 糖都不便宜,农家的孩子很少能吃到,偶尔能拿到几块,也要好好珍藏起来,留着慢慢吃。 “好吃吗?”王荣的唇角勾了起来,只要再过一会儿,一小会儿,这个事多的小孩子就要晕过去,任他摆布了。 灶糖自然是甜的,如果它不带着那若有若无的体臭味就更好了。 裴南青快要裂开了,吃这一颗灶糖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需要姐姐的几千几万个亲亲才能治愈。 他后悔了,还不如简单直接粗暴地解决了这个王荣,太遭罪了。 “好吃。”小团子面上乖乖巧巧地笑着,心里已经把王荣骂了个八百回。 王荣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话音方才落下,小团子的身体便晃晃悠悠起来,他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看了王荣一眼,“大、大哥哥……我怎、怎么这么困啊?” 下一秒,裴南青就“扑通”一声,栽到了地上。 王荣挠了挠头,他不记得这个蒙汗药发挥作用有这么快啊?他蹲下身子,捅了两下裴南青,“嘿,小东西,你怎么了?” 他戳了戳裴南青的肚子,又扒拉开小团子的眼皮,好一番折腾,裴南青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孩子是真的昏过去了,至于药效为什么发挥得这么快……应当是小孩子承受不住这个药量。 王荣抱起裴南青,将他夹在了腋下,径直便往深山里走去。 那个江沐之不让他动裴若岁,那他就动裴若岁的弟弟,总要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被丢在深山里的滋味。 不过深山里有猛兽,他可不敢去,就只打算到浅山和深山的交界那边去,吓唬一个小孩子足够了。 而此时,被他夹着的裴南青,悄悄掀开了眼皮,打量了一下周围,他得认认路,不然等会儿回不去的。 走了好一会儿,王荣终于停了下来,将裴南青随手往草里一扔。 野草扎人得很,扎得裴南青白白净净的肌肤都泛起了红,又扎又痒,裴南青顿时黑了脸,在心里早已把王荣给碎尸万段了。 王荣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草里的裴南青,心里一阵舒爽,他可算是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了。 “小孩儿,你真要是被什么野狼大虫吃了去,不要怪我。”王荣嗤笑一声,转了身,不再看他,“要怪,就怪你有个心肠歹毒的姐姐,是她连累了你。你要是化作了恶鬼,可千万别放过她!” 裴南青唰地睁开了眼睛,盯着王荣的后背看了两秒,面色冷然:“没见过做恶事还要把黑锅扣到别人头上的。” 闻声,王荣脊背一凉,他动作僵硬地回过了头,便见着那本应躺在草丛里的孩童,此时却坐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透亮,就像是,早先便看透了自己的所有打算一样。 “你、你没晕过去?”他失声喊了出来。 “当然咯,我要是真晕过去了,哪还能瞧见你如此精彩的表演呢?”小团子的声音软糯,但说出口的话,却让王荣不寒而栗。 他没有晕,一直醒着。 自己的那些计谋,全都被看得明明白白,他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认识到这一点的王荣,脸色瞬间白了白,但很快就稳住了心态,识破了自己的打算又如何?他不过就是三四岁的孩童! 根本不足为惧。 “死小孩,你信不信我掐死你!”王荣抬高了双手,表情狰狞,换做是寻常的小孩子,早要被吓得哭出声来。 然而裴南青只是站起了身,依旧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王荣刚要反驳,小团子便一扬手,粉尘即刻便侵入了他的鼻腔,旋即,他的大脑意识也逐渐变得混沌。 视线变得模糊,眼前孩童的身影重重叠叠……最终化成了一片黑暗。 “咣当!”王荣的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裴南青拍了拍手,抬脚嫌弃地踢了踢王荣的身子,“你这种垃圾也敢骂我姐姐?还让我别放过我姐姐?想得还挺美。” 嘴里又泛起灶糖的那股子汗臭味,裴南青一阵反胃,恨不得直接给他下毒毒死他。 但很显然毒死王荣不是什么好法子,后续肯定要有不小麻烦的。而且他的姐姐那么温柔善良又柔弱,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肯定要害怕。 他不能吓到姐姐。 沉思了一会儿,裴南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将其中的药粉抖落了些许进王荣嘴里,药粉很快化开,顺着他的喉咙下去了。 “留你一条命,对你已经很仁慈了哦。”小团子笑弯了眉眼,然后又扒拉开王荣的衣服,翻到了那个装着灶糖的荷包。 “不过,你还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个村子里面了?我可不想你整天给我姐姐添堵。” 裴南青早就将发生在裴若岁身上的事情打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要不是这个狗东西,他姐姐和王家的关系也不至于到这种尴尬的地步。 见不到王荣,姐姐一准会高兴许多的。裴南青又从怀里摸了个小药瓶出来,将白色的粉末洒在了灶糖上面。 做完这一切,裴南青才算放下了心,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姐姐肯定已经在找他了,他得尽快回去。 第138章 是砒霜,想毒他 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裴南青抬脚就要往来时的方向走,目光却先看到了远远跑来的一道身影。 少女穿了竹青色的棉袄,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由于跑得太急也有些松散,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被风吹得有些乱。 裴南青顿时走不动路了,他料想到拖得时间长了,姐姐一定会担心,但却没想到,她能这么快的找见自己。 下一秒,他便落入了裴若岁的怀中,她的怀里并不温暖,甚至还带着些寒凉,眼下虽然已是二月了,但北方的天气还是很冷。 “阿青,没事儿?”裴若岁的掌心抚上他的后背,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宽慰他。 然而她自己的身躯却微微有些颤抖,显然她的内心也并不平静,甚至可能比裴南青还要慌乱。 在她心里,裴南青再怎么聪慧,到底也是个孩子。 见她这般模样,裴南青心里有些酸涩,嗓子也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的鼻尖都有些发酸的时候,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姐,我没事的。” 裴若岁仔细打量了裴南青一番,见他身上没有半点损伤,这才松了口气。她目光偏移,落在了倒在地上的王荣身上,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阿青,你怎么和他在这儿?”纵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裴若岁还是问了一句,以确认事实真相。 裴南青早先便想好了说辞,这会儿便一点也不卡壳地说出来:“他说他要给我糖吃,只要我陪他上山。没想到,他刚才平地摔,给自己栽晕过去了。” 说完,他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几块灶糖。 裴若岁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她可不相信王荣会这么好心给小阿青送糖吃,而且,谁家正儿八经的送东西,会送到深山里边来。 她捏了一块灶糖在手里,细白的粉末粘在了她的指尖上,很明显,这不是灶糖本身所有的。 那就只能是王荣洒上去的。 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若岁回头看向了站在几米之外的江沐之,江沐之即刻上前,接过了灶糖,面色些许凝重,“岁岁,我怀疑是砒霜。” 砒霜无色无味,并没有那么好辨别。 “阿青,你没吃?”裴若岁指尖一颤,仓促转过头去问裴南青,眼眸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裴南青摇摇头,“姐姐,我没吃呢。” “那就好。”裴若岁将散落在地上的灶糖装进了王荣的荷包,然后站起身来,牵住了裴南青的手,“沐之,带上他,我们走一趟王家。” 若说以前她还能勉强看在王平的面子上,对王荣有所留手,现在是断然不可能的了。 他都把主意打到了小阿青头上,甚至还如此狠辣地想要阿青的命……自己要再无动于衷,就是纯纯的圣母了。 江沐之看向王荣,驾轻就熟地薅住了他的衣领,动作无比熟练,引得裴若岁都多看了一眼。 裴南青任由裴若岁牵着往前走,偏头看向了她的手,她肤色白皙,便更显得以前的冻疮刺眼。 想起从旁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过往,裴南青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他的姐姐,吃了太多苦。 “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裴若岁垂眼看他,眉眼间揉着温柔,“阿青说什么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如果我不嘴馋跟他出来的话,姐姐就不会这么着急的出来找我了,姐姐一定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阿青?”裴南青的脚无意识地往前一踢,掀起了尘土。 找到裴南青,其实并没有耗费裴若岁多大力气。因为江沐之是安排了暗卫在周围的,所以能知道他们走的大致方向。 至于江沐之为什么没有把裴南青跑出去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她……等回了家她自会询问江沐之的。 “没有,阿青别多想。”裴若岁笑了下,安抚裴南青说。 裴南青抿了抿唇,没再吭声,但心里却是想好了,以后再出门一定是要告诉姐姐一声的,不管去做什么,哪怕是去处理这种腌臜人。 总而言之,是不能再让姐姐为他担心了。 裴若岁他们很快就到了王家家门口,敲响了北屋的房门。 “平伯,您在家吗?”裴若岁尽可能地保持了声音的稳定,王平到底是长辈,她不想让王平觉得自己对他不尊敬。 “在呢在呢,是裴丫头?”闻声,王平很快就开了门出来,但在看到裴若岁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原先眉目浅淡温柔,脸上时时挂着温和笑容的少女,眼下却面若冰霜,唇角也压着。 若非模样相同,王平几乎要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了。 王平再一偏头,就瞧见了江沐之手里拎着的王荣。他心下一惊,这小子一准是又出去给他惹事了。不然裴丫头他们也不会找上门来,还这番架势。 江沐之见此,随手将王荣扔在了地上,没说话,但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剜在了王平身上。 王荣再怎么错,到底也是他的儿子。瞧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王平忍不住担忧起来,但也不失公允地问道:“裴丫头。阿荣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又出了什么事情吗?” 裴若岁面带嘲讽地轻笑了一声:“怎么回事儿?王荣拿糖骗我弟弟出去,还想下毒害他。” 说着,裴若岁把王蓉的那个装着灶糖的荷包递了过去。“平伯要是不信,可以请村里的赤脚大夫来辨认一番,看看这灶糖上的白色粉末,是不是砒霜。” 王平眼皮突突的直跳,他知道裴丫头不是会撒谎的人,眼下又说得如此笃定,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老大,快去请村里的沙大夫来瞅瞅。”他急急忙忙对着东厢房那边喊了一嗓子。 听见声音,王良夫妻俩忙不迭地出来了。 王良一眼就瞧见躺在地上的王荣,心里顿时有了数,他这个弟弟啊,真是在歪路上,越走越远。 高春慧拉了拉王良的衣角,以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儿? 王良只摇了摇头,没回答她,转而应了王平的话:“爹,我这就去。” 说罢,他就小跑着往西边的沙大夫家去了。 第139章 得寸进尺,害人性命 沙大夫家离王家不远,但也要一些时间才能将沙大夫请过来。 王平便看向了裴若岁,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问道:“裴丫头,你要不先屋里坐?这会儿天还凉,在外面别冻坏了。” 裴若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安安静静的看着王平,“平伯客气了,进屋坐就不必了。” 王平见此,也知道这回王荣的事情,一准是惹恼了裴若岁的,就也不再勉强。 末了,他又多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荣,有些想把他扶起来,地上毕竟凉。可在江沐之和裴若岁冷然的目光之下,他到底是打消了心思。 没多久,王良便请了沙大夫回来。沙大夫已有四五十,是村里有名的赤脚大夫。 沙大夫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王荣,就以为王良请他来是治王荣的,忙说:“哎呦,村长,这阿荣是怎么啦?怎么还躺在地上呢?” 王平重重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了沙大夫,“沙大夫,这回请你前来,是想让你辨认一下,这灶糖上面的白色粉末……是不是砒霜?” 沙大夫闻言,忍不住啊了一声。 砒霜都是镇上中药铺子才会卖的,剧毒无比,虽然可以入药,但很少会遇见需要开这味药的时候。 即便沙大夫是几十年的赤脚大夫了,见到砒霜的次数也不多。 “村长,我可不保准能认得出来砒霜的。”说着他接过了王平递来的荷包,取出了一块灶糖,仔细打量了一通。 又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他才说:“瞧模样,是有些像砒霜的。但说实话,这白色的粉末,也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不一定就是砒霜的。” 他顿了顿,提议道:“村长,您要是想知道的话,要么以这药粉化水,拿活物试上一试。要么就拿银簪试毒也行。” 银制的器具,遇毒则变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王平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他对着西厢房说:“孩儿他娘,你快拿你那银簪子出来。” 他们家里的活物不多,这个季节也没有种菜,是没法试的。所幸李英子嫁过来的时候带的嫁妆里面,正巧有一支银簪子。 李英子这会儿正在西厢房做绣活呢,听见声音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她那支银簪子。 “孩儿他爹,你要这银簪子做什么呀?”李英子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心里一阵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王平紧抿着唇,即刻去厨房取了一碗水出来,将灶糖丢进了碗里。 灶糖上的药粉很快化开,但王平捏着簪子,却迟迟不敢将簪子放进碗里试毒。 裴若岁忽地上前半步,手指轻轻地在王平的手背上摁了一下,银簪的末端很快浸入了水中。 不出几秒,银白的簪子就迅速变黑。 王平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裴丫头说的没有错,王荣竟然真的在灶糖里下了毒,想要害一个无辜的小孩子。 这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原本王平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能读书考取功名,建功立业,为他们王家争光。 谁成想,他竟然变成了这副心肠歹毒的模样。 良久,王平都说不出半句话来。 “现在平伯可相信我说的话了?”裴若岁收回了手,语气有些平淡。 王平偏头看向看向了王荣,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咬紧了后槽牙,一个大跨步上前,薅住了王荣胸前的衣服,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然而,王荣却没有半点反应。 “平伯,他在山上被石头绊倒,栽晕过去的。拿水泼他试试,兴许会醒。”裴南青摸了摸鼻尖,心想得亏没用劲儿太大的迷药,不然这会儿可就尴尬了。 王平没吭声,径直就去取了一瓢水来泼在王荣的脸上。 王荣这才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好半晌才认出这里是自己的家。 山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他顿时有些心慌。甫一回头,便看见了站在一起的裴若岁和裴南青。 王荣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指着裴南青说:“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闻言,裴若岁往裴南青的身前挪了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我还想问问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阿青这么小的年纪,你也狠心对他下毒手。” “什、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王荣被她冷冽的视线看的心里有些发怵,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但仍硬着头皮反问她。 “灶糖。”裴若岁捏紧了指尖,忍着怒气,她恨不得当着王平的面,把王荣打个半死不活。 王荣顿时紧张起来了,难不成自己下迷药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他很快就瞧见了沙大夫。 沙大夫在这儿,一准是认出他下在灶糖里的蒙汗药了。 被发现了自己的计谋,王荣的面部表情有些狰狞,恨恨地看着裴若岁:“谁叫你害了小顺儿,害了我不能读书,害了我们一家人要背上从商的名头,从此被别人看不起!我便是在灶糖上做了些手脚又怎样?” 听见王荣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王平的心凉了大半。如果说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现下是完全失望了,事实真相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 “啪!” 王平猛地抬手,又给了王荣一巴掌,破口大骂:“你这个逆子,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敢下毒害这么小的孩子!” “下、下毒?”王荣顿时蒙了,他什么时候给裴南青下毒了?不就是下了些会让他睡过去的蒙汗药吗? 他不敢置信地把目光投向了沙大夫,以寻求答案。 沙大夫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王荣这么好的孩子,愣是想不开做了害人的事情。他点点头,说:“这灶糖有毒。” 裴若岁冷笑一声:“王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自认对你王家人不薄。小顺儿想要学做生意,我安排了酒楼的掌柜教他。为了帮衬王家,我让艳艳姐也在酒楼做帮工。” “你三番五次的招惹我,辱骂我和江大哥,我也都看在平伯的面子上,没和你过多计较。你却反倒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现在竟还想害我弟弟的性命。” 第140章 王荣竟想要自尽 裴若岁性子温和,却不代表她会任由旁人欺负自己想护着的人。 此时此刻,她的嗓音不再娇软,反倒像冰雪浸润过的匕首一般,冰冷而又锋利。一言一词,皆戳在王荣的心上。 除了王荣之外的王平和李英子等人,脸上也都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疼。 是啊,裴丫头说的没错,她待他们王家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纵然是为了感谢王平当时把她从钱翠花家救出来也如是,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现如今是他们王家欠她的。 “下毒?我从未给灶糖下过毒。我只是往上面下了会让他睡过去的蒙汗药而已!”王荣大声反驳说。 裴若岁轻呵了一声:“那灶糖上的砒霜还能有假吗?那是装在你荷包里的灶糖,难不成还能是有人陷害你?” 裴若岁这话倒像是给王荣提了个醒,他连连点头,“对,就是有人在陷害我。是你!一定是你!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这次更是想陷我于死地。” 王荣语气激动,眼底闪烁着偏执的疯狂。 “爹,是他们陷害儿子啊!我之前晕过去的时候,他们一定动了我怀里的荷包。” 王平合了合眼,半晌后长出了一口气,“阿荣,裴丫头从未计较过你之前对她的冒犯,又怎会以这种手段陷害你呢?” “爹!”王荣眼眸赤红,“你是不知道她有多歹毒。我之前不过是打了她一个巴掌,那江沐之就将儿子半夜掳去了山林之中,儿子差点丧命在野山的深山里啊!” 王平愣住了,王荣说的如此笃定,倒不像是空穴来风。可江沐之早在王荣打他之前就离开了。 难不成是为了裴丫头又专门回来了一趟么? 他一时陷入了沉思,半晌没说话。 听到这话的裴若岁也下意识的偏头看向了江沐之,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江沐之竟然还做了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好像就是在自己被打后不久回来的。 裴若岁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心中有了个猜想,或许是全夜告诉了他……那他是特地为了此事回来的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耽误了他的正事? 少女望向他的眼眸清澈而又温软,还隐隐藏着些许的担忧。江沐之忍不住上前半步,与她并肩而立,温热的指腹悄默声地摁了摁她的手腕,以示安抚。 裴若岁明白了他的暗示,便收回了目光。 “裴丫头,这事儿……你可曾听说过吗?”此时,沉默了良久的王平也终于开了口说话。 裴若岁眼风扫过了王荣,徐徐摇了摇头,“平伯,我未曾听说过此事。江大哥他那次随我上了镇上之后,便离开了,至此也未曾回来。” 院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裴若岁这话所说的是事实,大家都是知道的。江沐之确实从未回来过。 王平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是没想到,王荣为了摆脱责任,竟然还胡编乱造出这种事情。 他很失望。 “阿荣,你大约是做了梦?小江从未回来过。而且即便是他回来过,他一个普通人也做不到将你这么个大活人,悄无声息地带去山林里?” 王平上前一步摁住了王荣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他说:“做错了事情不要紧,你得知道改啊!不要再一味的错下去了。” “爹,事到如今,你的胳膊肘还在往外拐。你连你的亲儿子都不相信,却去相信一个外人。”王荣哈哈大笑出声,眼睛里涌上了泪花。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王平合上了眼,语气疲惫:“你要非这么说的话,那就是。” “爹?”王荣不敢置信地看向了他,他爹是要放弃他了吗?不,准确的说,他爹早就放弃他了。 他的眼里早就没有自己这个儿子了。 他同意小顺儿学习经商,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他事事向着裴若岁,更是从未想过自己。 他早就不是那个疼爱自己的爹了。 王荣心如死灰。 “你在灶糖里放砒霜,想要害裴丫头弟弟的事情,不是我一个村长能做主的。”此时此刻,王平站在这里,不是以王荣父亲的身份,而是以良田村村长的身份。 他要为村里人主持公道。 王平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王荣,生怕看他一眼,自己就心软,不敢大义灭亲了。“此事还是交由县衙门的县令大人来处理的好。咱们村就只有葛家有牛车,这会儿就只能咱们走路去镇上再租一辆车去县上了。” 王荣的目光落在了王平手上的那个荷包上,里面装着他们所说的被下过毒的灶糖。 他很清楚,一旦这些事情被捅到县衙门处,他王荣就再也没办法在村里和镇上混下去了。 他的这一辈子就废了。 从前青山私塾的那些同窗们,也肯定要嘲笑他。他将成为良田村、清安镇甚至是昌宁县的笑柄。 他不愿意。 与其这样,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荣瞄准了那个荷包,一个箭步上前,就从王平的手里夺过了荷包,即刻便拿起灶糖就要往嘴里塞。 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却从他的背后袭来。 青年的手扣住了王荣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胳膊往后一折,他便失了力道,荷包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有毒的灶糖散落了一地。 “你这是想服毒自尽,逃脱罪责?”江沐之冷声质问。 王荣低垂着头,咬紧了后槽牙,并不吭声。有些机会只有一次,眼下失去了,就意味着,他不得不要面临残酷的事实了。 事情几乎是发生在瞬息之间,一旁的王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江沐之这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王荣是想要做些什么。 一时间,王平的脸色有些发白,“王荣,你疯了?竟然想要服毒自尽?你不管你爹你娘了?” 闻言,王荣猛的抬起头,愤恨地看着王平,“反正你也要将我扭送官府了,被县令判刑之后,我就管得了你们了吗?与其被人从背后指指点点,我还不如干脆一死了之!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记住,是你们害死的我!” 第141章 绑住王荣 王荣的声音方才落下,裴若岁便开了口:“你死了,没人会记得你,我们甚至还要拍巴掌叫好呢。毕竟,是你想要害死别人,而我们从未害过你。” 少女口齿清晰,语速轻缓,听不出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王荣目光狠辣,咬牙切齿地说道:“裴若岁,你别让我找到机会。我要是能活着出仙衙门,第一件事绝对是杀了你。” “王荣!”王平一字一顿的喊出了他的名字,王荣的一言一行,已经气得“事到如今,你非但不悔改,反而还想要害人,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早就不把我当儿子看了。”王荣扭过了头,不去看王平,十足的叛逆。 “我们出发,去县里。”说出这句话,好像耗尽了王平身上所有的力气。他挺直的背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像是苍老了许多。 见此,裴若岁上前一步,徐徐出声:“平伯,不用急。我可以给酒楼那边捎个信儿,让他们赶马车来接我们。” 王平点了点头,没说话。 裴若岁即刻给了江沐之一个眼神,江沐之颔首示意,暂且松开了王荣,转身出去了。 其实江沐之的暗卫就藏在暗处,他们的对话,他也都听得见。但为了在王平他们面前做做样子,还是需要江沐之出去走一趟,免得他们怀疑。 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沙大夫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对着王平拱了拱手说:“既然如此,村长我就先回去了。” 去县衙门告状,肯定还是要由县令找大夫来判断灶糖里的毒药的。而且县里的大夫也肯定要更多更好一些,并不像村里这般。 王平摆了摆手,“你去,今天辛苦你了。” 沙大夫便离开了。 裴南青圆圆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了没有任何人钳制的王荣身上。虽然边上有王平王良等人看着他,但裴南青的心里就是不太踏实。 绝对不能让这个人有任何半点伤害姐姐的机会。他得保护好姐姐才行。 裴南青晃了下拉着裴若岁的手,昂起头看她,嗓音软软糯糯,“姐姐,我有些害怕诶。” “怎么了?阿青。”裴若岁半俯着身子,直视着裴南青。 想到裴南青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她说话都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 裴南青往裴若岁的身后躲了躲,然后指指不远处的王荣,小声说:“姐姐,我害怕他,他、他会不会突然跑过来打我啊?” 小团子的声音虽不大,但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裴若岁还没回应,王平便率先说:“老大,你去拿根麻绳来,把王荣给我捆起来,免得他再为非作歹。” “爹?真、真的要绑上弟弟吗?”王良一听这话,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王平一挥袖子,背过了身子,嗓音冷得出奇:“他都不愿意当你爹我的儿子了,你做什么还把他当弟弟看。” 王良一噎,没说出来话。毕竟是刚才是王荣亲口所说——王平已经不拿他当儿子看了,他也不想再奉养自己的父母了。 而且王荣刚才扬言说要杀了裴若岁,要是真趁他们不留意,动了手的话,事情就更麻烦了。 仔细斟酌过利弊,王良便果断地从院子里找了根麻绳出来,三下五除二将王荣绑了个结结实实。 王荣愤怒的眼神紧锁在裴若岁的身上,他的这一辈子,全都被裴若岁给毁了。 然而,裴若岁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牵着裴南青的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裴南青身上,就好像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一样。 过了一会儿,江沐之就回来了,“我已经托人传了书信给酒楼那边,想必不出半个时辰,酒楼的马车就会过来了。” 裴若岁点点头,“好,辛苦了。” 王平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人,他有心想要劝裴若岁他们进屋坐着,毕竟天气寒凉。 顾忌着先前裴若岁说的话,犹豫了半晌才下了决心,“裴丫头,外头冷,进屋去坐着。” 裴若岁本想开口拒绝,但她拉着的裴南青的小手已经有些冰凉了。自己冻着不要紧,小阿青毕竟年岁还小,不抗冻的。 “好,谢谢平伯。”裴若岁道谢后,拉着裴南青进了北屋。 北屋现在是王平和王荣睡觉的房间,所以裴若岁也不上炕,只随手搬了两个板凳,和裴裴南青一起坐下。 江沐之紧随其后,也坐在了她的身旁。 院子里就只剩下王平一家子。王平看了看王良和高春慧,摆了摆手,“你们两口子先回去。” 王良不大放心,“爹,等会儿不需要我陪着一起去县里吗?” “不用了,马车拢共就那么大的地方,哪里坐得下这么多人?更何况,家里也需要有人操持着。”王平说。 “那好,爹,你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万一要是出什么事情了,随时派人来个信儿。”听到他这么说,王良这才和高春慧一道回东厢房去了。 李英子看了一眼王平,叹了口气说:“我去倒水给他们喝。” “哎。”王平应了声,然后拽起了王荣,也进去北屋了。 王荣现下是嫌犯的身份,显然是不配坐在椅子上的。王平就将他随手安顿在了一旁,让他靠着柜子坐在地上,虽然凉,但好歹不至于太累。 王平到底还是有点心疼他的。 李英子很快端了几碗热水过来,依次递给裴若岁他们,“裴丫头,小南青,你们喝点水,暖暖身子。” “谢谢李婶儿。”裴若岁接了过来,端在手里,只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就再没别的动作了。 而裴南青和江沐之,是干脆没喝的。 李英子面上多少有几分尴尬,她知道,他们这是不乐意给她这个面子。 毕竟出了王荣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们有所防备也是应当的。 而且其实裴若岁已经很顾及着她和王平的感受了,她多少还是想护着几分她和王家之间的关系的,不然那一口她都不必喝的。 更何况,王荣陆陆续续造了多少孽,干了多少错事…… 第142章 去县衙门 裴若岁即便是自此同他们王家划开界限,也都并不过分。 房间里的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果真如江沐之所说,没出半个时辰,清安酒楼的伙计便赶着牛车到了王家家门口。 牛车是三面都设有座位的,裴若岁和江沐之并肩坐在后边的位置,裴若岁怀里抱着裴南青。 王荣须得由江沐之看着,所以他挨着江沐之坐在车厢的右侧。至于王平,自然就只能挨着裴若岁坐在左边了。 他们都坐稳后,酒楼伙计便往前驾驶了。 “裴丫头,阿荣的事情……我替他向你道歉。”王平搓了搓手掌,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裴若岁搂着裴南青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她抬眸看向了王平,“平伯不需要道歉。事情是谁做的,谁就该来承担责任。” 少女看向他的眼眸澄澈,纳不下一丝一毫的污垢,容不下一星半点的罪恶。她的语气也十分平淡,就像是自己说的话,没有在她的心里掀起半点波澜似的。 王平心中忽的有些惭愧,想要替王荣求情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哪里还说得出口呢? 但凡裴南青更馋一些,没禁住诱惑真吃了王荣给他的灶糖……现在在这儿的就不是活生生的小团子,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那样的话,王荣的身上也要背上一条人命,去了官府,一准是要一命抵一命的。 “是平伯对不起你。”王平的声音有些哽咽,“平伯原本答应了你,要管教好他,再也不让他出现在你的面前,到底是平伯食言了。” 早知道王荣的性子已经偏执成这样,他一定从早到晚的看着王荣,连家门都不让他踏出去半步的。王荣也就没了机会出去祸害人了。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得怪他的,一时疏忽,没看好王荣,让他酿成了大错。 “裴丫头,你知道官府的县令大人会如何判决么?” 裴若岁垂下了眼眸,安安静静的看着裴南青的后脑勺。 她能够读得出来平伯眼中的担忧与自责,“杀人未遂,应当是不会被判斩首之刑的。” 这话就是。就像是给王平打了一剂强心剂似的。 王平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抵达镇上了。眼下已然接近晌午时分,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裴若岁叫停了马车,说:“我和阿青下车去买些吃食来。”说着,她便拉着裴南青下了车,往街上两侧的小摊上走去。 “阿青,你想要吃点什么?”裴若岁低头问道。 裴南青看了看街上的小摊,有卖馒头包子的、也有卖葱油饼的、还有卖面条的,食物的种类数不胜数。 但都不是他爱吃的。裴南青嘴挑的很,而且他很少吃外面的东西,除了姐姐给他的。 “姐姐,我不挑的。姐姐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他歪了歪脑袋,乖乖巧巧地说。 小孩子有几个是不挑食的呢?裴若岁知道裴南青只是懂事而已,她笑了一下,“那就吃肉包子。” 说着,她到卖包子的摊位上买了七个包子,包子被包在油纸里,个子不小,看起来很香。 买完包子,正巧看到卖糖葫芦的往这边走来了,裴若岁就又上前买了两根糖葫芦,一根递给裴南青,“阿青,冰糖葫芦,你应当喜欢的。” “姐姐给我的,我都喜欢。”裴南青笑弯了眼眉,软乎乎的脸颊上浮现了两个不深不浅的小酒窝,可爱极了。 小团子总是讨人喜欢的。 不像未来时代的有些熊孩子那样,丁零当啷总能惹出事情来。 裴若岁和裴南青回到了车上,就将油纸包放在了一旁。她想着等小阿青吃完糖葫芦后,再让他吃包子。 不过得先问问长辈王平饿不饿的,虽然王荣做了那种事情,但她不想和王平他们的关系也闹僵。 “平伯,您饿了吗?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个包子,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可香了。”裴若岁说。 王平愣了愣,没想到裴若岁还给他买了包子吃。但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看着包子,却是没有一点胃口。 要换做平时,他看见肉包子肯定就饿了。毕竟农家人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的,更别说这么香的肉包子了。“我还不饿呢,等会儿再吃。” 裴若岁也没勉强,吩咐伙计说可以继续赶路了。 她转了转手里的竹签,一双好看的杏眼望向了江沐之,她将一口未动的糖葫芦往前举了举,“你要吃一口吗?” 裴若岁一直觉得甜食最能治愈内心,这会儿买了冰糖葫芦,也是想缓解一下自己因今天的事情而感到压抑的内心。 她不知道江沐之现在心情如何,但也希望她能够高兴一点。 江沐之本想拒绝,但在看到少女清澈且怀有期待的眼神时,心里蓦地一软,“好,谢谢裴姑娘。” 为了防止王平和王荣认出他的身份,江沐之换回了从前对她的称呼——裴姑娘。 说完,他从冰糖葫芦的顶端轻轻地咬了一颗山楂下来,缓慢地咀嚼着。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很快便充斥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一路熨帖到胃里。 裴若岁这才收回了手,慢慢的吃自己那根糖葫芦。等吃完了糖葫芦之后。裴若岁又将肉包子分给大家吃。 裴若岁和裴南青一人一个,江沐之和王平一人两个,剩下的一个包子是留给驾车的伙计的。 王荣肯定是没得吃的。裴若岁恨不得他饿死,哪里会花钱给他买吃的呢? 一个包子虽然不贵,但花在王荣身上,就是浪费。 马蹄踢踢踏踏,又耗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到达昌宁县县衙门处。一路上,王荣都很老实,没作妖,甚至连半个字都没说。 一行人下了马车,裴若岁将事情简单说给了衙门外的衙役听,他们很快就被引着进到衙门里了。 没多久,新上任的商县令就也坐在了堂上,目光扫视了堂下的裴若岁一行人,“你细细把事情原委说来。” 第143章 对簿公堂 裴若岁微微拱手一拜,并不行礼下跪,“县令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她刀子似的目光剜在了王荣的身上,“王荣此人心思歹毒,因对我怀恨在心,便在灶糖上下毒,用灶糖引诱我的弟弟进山里。不过他尚未来得及毒害我弟弟,自己便被石头绊倒,栽晕过去了。等我们赶到时,便只瞧见了晕过去的王荣和……被吓哭的弟弟。” 少女的嗓音带着哭腔,一双清湛温柔的杏眸里盈起了泪水,瞧着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无端地惹人怜爱。 商县令听得忍不住将手里的惊堂木一拍,“岂有此理,竟然如此过分!王荣,她说的这些,你可认吗?” 被吓哭的弟弟裴南青悄悄抬起眼皮看了裴若岁一眼,眉心突突了两下,他之前怎么没发现,他姐姐还有这种表演天赋啊。 此时,沉默一路的王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县令大人,我冤枉啊,我下的不是能致死的砒霜,而只是会让他昏睡过去的蒙汗药而已!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绝对没有想要他的命!”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辩驳的机会。 如若真的被实锤他下毒谋害裴南青的话,他就算是不死,也难逃一劫。 “你们所说的灶糖现在在哪儿?”商县令皱紧了眉头,冷声询问道。 “在这儿。”王平连忙上前两步,呈上了手中的荷包。 聂捕头接手过去,复杂的目光从裴若岁身上一掠而过,转身将荷包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商县令。 商县令打开荷包,取出了一块儿灶糖,细细的打量着。片刻后,他一挥袖,“速速去请城南回春堂的钟大夫过来。” “是。”站在公堂最下边的衙役即刻领命,转身跑了出去。 不消多久,回春堂的钟大夫便被请来了。钟大夫是昌宁县有名的老大夫,医术十分精湛。 衙役在途中已经告知了钟大夫这件事情的原委,甫一进入公堂,灶糖便被转手交给了他。 同样的,钟大夫也将药化入水中进行测试。又经过半晌仔细地辨认之后,他对着商县令拱手一拜,说:“这灶糖之上,确有砒霜不假。但除了砒霜之外,也还有少量的蒙汗药。” 闻言,商县令顿时皱起了眉头,“既有砒霜,又有蒙汗药……王荣,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蒙汗药确实是我所下的。但是砒霜,一定是裴若岁他们为了陷害我,而加入其中的。”王荣咬紧了牙,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肆意叫喊出声。 他知道,公堂之上,不能喧哗。 眼下,商县令就是救他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他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 说着,王荣又顿了顿,“县令大人,自我晕倒之后,接触我的只有他们三人。没人能证明这砒霜不是他们下在灶糖里来陷害我的。” 这说的倒也有道理。商县令弯起了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裴若岁,你们几人是什么关系?” “回大人,这位全森大哥是我江大哥的朋友,受我大哥之托来照顾我的。”裴若岁将早先编好的说辞说出,条条是道。 “至于王荣的指认,我只能说,我们都没有干这样的事情,并且也没有任何必要陷害他。大人可以到我们所在的良田村去调查,王荣针对我,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至于这砒霜……县令大人不妨去清安镇以及良田村附近进行调查,看谁曾买过砒霜,一查便知。我们是否陷害了王荣。” “好,你说的有理,我这便派人去查。”商县令点点头,“不过为了防止你们私下串通,你们暂且不能回去良田村。” “这是自然。”裴若岁爽快应下。 商县令思忖片刻,看向了聂捕头,“聂捕头,就由你带着他们到驿馆去。” 让他们暂住驿馆,也是方便暗中监视着他们。免得他们给良田村或是清安镇那边,偷递消息,那他办案就可能会有失公允了。 聂捕头垂首抱拳:“属下领命。” “至于这王荣……”商县令迟疑了片刻,说:“即便是没有杀人,也怀了害人之心,便暂且押入大牢。” 王荣没有反抗,也没有再出声说话。他知道,现在就是要等镇上和村里的调查结果。 他没有买砒霜这件事是怎么都不可能改变的。裴若岁想陷害他,是不可能的。 王荣很快便被押入了大牢,裴若岁一行人也被聂捕头引领着往驿馆的方向走去。 聂忠走在最前面,裴若岁拉着裴南青走在中间,江沐之和王平并肩走在最后。 聂忠的步伐稍稍放缓了些,他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裴若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沐之抿紧了唇,目光紧锁在聂忠的身上,面色似是有些不悦。 很快便到了驿馆里,聂捕头将事情与驿丞说明白后,驿丞便派人带他们去房间里。 县里的驿馆地方虽然不算大,但因为一般也没有上面的人下到他们这么小的县里面来的,所以让他们一人住一间也是可以的。 驿丞总共给他们分了三间房,三个大人一人一间,裴南青照旧是要跟着江沐之住的。 而聂忠却一直没离开,一路跟着裴若岁到了房间门口。犹豫了半晌,他才开口,“裴东家。” “聂捕头,你有什么事情吗?”裴若岁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自己同聂忠之间的距离。 一来是怕王平觉得他和官府的人有勾结,最后心思想歪了,以为自己是要勾结着聂忠他们故意害王荣的。 二来么,也是怕江沐之吃醋,虽然她很少看到江沐之有吃醋的一面出现。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跟裴东家说,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情,商县令一定会查明真相的。”聂捕头信誓旦旦的说:“商县令是上面新派下来的,为官素来清廉正直。” 裴若岁笑了笑,微微躬身,还了个礼,“多谢聂捕头的关照。” 聂忠也知道自己应当和裴若岁避嫌,就也没再多留,拱手告辞了。 “平伯,今日一路奔波,早些回屋歇息。”裴若岁看向了面前的王平。 第144章 裴南青不是普通人 王平深深地看了裴若岁一眼,末了,叹了口气,“好,裴丫头,你也放宽心,事情会水落石出的。” 说完,他便进了东边的那间房。 他们的房间都是紧挨在一起的。裴若岁坐在最左边那间,江沐之和裴南青住在中间。 裴若岁看向江沐之,轻声问:“方便来我的房间聊聊吗?” 江沐之知道她是想问有关裴南青的事情,便点了点头,“好。” 裴南青眨了眨眼睛,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画着圈,“姐姐,那你们先聊,我就先进屋待着去了。”说完,裴南青便进了中间那屋。 他倒是非常的给面子,并不打扰裴若岁和江沐之二人之间的聊天。他的这种懂事,也让裴若岁觉得有些感动。 两人便进了房间,在桌边相对而坐。 江沐之率先开口解释说:“王荣的事情,是全夜告诉我的,我也只是给他个教训而已。” 青年的目光稍稍向旁边偏移了些许,并没有直视裴若岁的眼睛。他是有些担心,岁岁会觉得他管的太多了,干预到了她原本的生活。 毕竟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默契——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裴若岁笑了笑,“沐之,谢谢你,我很高兴。”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有多说一些别的。她知道江沐之懂她的意思,他们之间是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江沐之压着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然而下一秒,裴若岁又开口了,“不过,你此番回来,不会耽误正事吗” 江沐之愣了一下,他自然知道裴若岁口中的正事指的是什么。 他要去救他的母亲,逃脱皇帝的束缚。“眼下还不到时候,也不会耽误正事。帝京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妥当了,岁岁你不必担心。” 裴若岁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阿青跑出去的事情,你一早便知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这个问题,裴若岁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江沐之不是会瞒着她自作主张的人。他肯定知道裴南青跟着王荣出去会有危险的。但却没告诉自己。 他肯定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与其裴若岁自己在这儿胡乱猜测,倒不如直接问他来得实在些。 闻言,江沐之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表情变得有几分凝重。他偏头看向了房间东边的那面墙,很难不怀疑裴南青正在墙后偷听。 不过其实他听没听到,于江沐之而言,倒也都无所谓的。只是,还是须得跟岁岁说一声的。 于是,他指了指东面那面墙,说:“他有可能在听。” 裴若岁愣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了靠房间里靠西的位置。然后勾了勾手,示意江沐之随她过来。 有关裴南青的事情,裴若岁觉得还是需要谨慎一些的。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让他听见了,小孩子的心灵难免会受挫。要是再造成了心理阴影的话,就更得不偿失了。 “裴南青不简单。”江沐之简简单单的概括了裴南青的情况。 “我知道的,他不像是普通的小孩子,心里很有主意。”想起裴南青古灵精怪的样子,裴若岁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了笑。 “他能认得出我戴了面具。”江沐之说。 此言一出,裴若岁心里微微一惊。江沐之戴了面具,伪装身份的这件事情,是只有自己和清安酒楼少数人是知道的。 良田村的旁人也从未认出过他,可见面具的真实性。 “小阿青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呢?”裴若岁皱着眉头问。 “我也派人去查他的身份,但却什么都没查着。”江沐之的手掌搭在了裴若岁的肩膀上,“我不确定她是带着什么目的来接近岁岁你的。” “小阿青不像怀有坏心思的。”裴若岁合了合眼,细细回想着这段时间与裴南青的相处。 小团子的眼睛总是亮亮的,看向她的目光中也都藏着期待与欣喜,就像真的把她当作亲姐姐看待一样。 “不过,他确实不是寻常的小孩子。赵家父女俩拉肚子跑医馆的事情,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江沐之目光沉了沉。试探着开口:“那岁岁你说,这次王荣的事情,会不会——?” 说到此处,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后面的意思,已是不言而喻。 裴若岁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倒是未曾想过有这种可能性。之前王荣辩解的时候,她一直以为,王荣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借口摆脱罪责罢了。 如今江沐之一说,再联系到小阿青之前搞得赵家父女拉肚子的事情…… 裴若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或许真有这种可能。那小阿青可就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了。 而且这事情若真是裴南青做的,也就意味着它不仅有算计王荣的脑子,同时也随身带着砒霜这样的毒药。 “沐之,你说的不无可能。”裴若岁捻着指尖,陷入了沉思,“要不叫他来问问。” 打从心底里,裴若岁还是觉得小阿青对自己没有恶意的。所以也不愿意暗中去探查些什么,倒想把这件事在明面上摊开,看看裴南青是如何解释的。 更何况,很多事情,只要彼此相信,愿意解释,就都能解决,也不会惹出太多的误会与麻烦。在未来时代,裴若岁看多了这种因互不信任而折腾出来的大事情。 “而且,要真是小阿青做的,这次报案的事情,我们就得该想想如何收尾了。” 裴若岁自然希望王荣能够得到景国律法的惩戒,但如果是因为小阿青的栽赃,王荣被判了斩刑的话,他们着实对不起王家的。 王荣固然有罪,该得到惩戒,但她绝不希望是因为裴南青栽赃而获得惩罚。 江沐之想了想,到底是没阻拦裴若岁,而顺着她的话茬儿说:“岁岁既然想与他聊,那便和他聊聊。” 他希望岁岁能做她任何想做的事情。即便有可能存在其他风险,一切也都还有他在。他会帮岁岁摆平所有的麻烦的。 两人在裴南青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便由江沐之去喊裴南青。而裴若岁则留在屋子里,再仔细构思一下,等会儿和裴南青该如何谈话。 第145章 姐弟情深 一会儿,裴南青便跟着江沐之的身后进了门,江沐之大约还没跟他说叫他来的原因,他步伐轻快,圆圆的眼睛清亮,“姐姐,阿青来啦!” 裴南青拉了个板凳坐在裴若岁面前,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悠着,乖乖巧巧地看着她。 “阿青。”裴若岁轻声喊了下他。 “怎么啦,姐姐?”裴南青轻眨了眨眼睛。 裴若岁抿了下唇,虽然刚才在等待阿青来的时候,她已经有想过一些了,但此时真正面对裴南青,她依旧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她垂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在了一起,她仔细想过了,如果阿青真的是安排了王荣的人,那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所以不如尝试着侧面试探这次王荣的事情,看看裴南青是个什么反应。 “没什么大事儿。”为了不让裴南青生出戒备之心,裴若岁尽可能地放轻松了状态,照常温温柔柔地笑着看他,“只是想告诉阿青,以后不要跟着外人出去。之前……你认识王荣么?” “不认识的,只知道他是村里王家的人。”裴南青的回答滴水不漏,他在村子里也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认识王荣才不正常。 裴若岁拉过他的小手,“王家你也知道的,与我来往很是密切,这回王荣干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与王家……”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便停了下来,转而重重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话。 “管他什么王家,他就是活该落到这步田地!谁让他欺负——”裴南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捏了捏袖口,也不知怎么的,在姐姐面前,他好像不比从前那般小心谨慎,说话也都自在了许多,没那么多顾忌。 不过他方才这么说,会不会有点爆狼了? 少女清澈透亮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就像是把他的心思全都看穿了一样,他的一切,都无处遁形似的。 “我是听说的……”裴南青的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有些结结巴巴地解释说:“略有耳闻,他们说,王荣是没少欺负过姐姐的。而且……姐姐之前在院子里不也这么说了吗?” 有一种越抹越黑的即视感,裴南青四年人生首遭滑铁卢。 他顿时有点丧气。 “所以阿青,事实真的如王荣所说,蒙汗药才是他下的,对?” 裴若岁觉得,裴南青真实的身份,自己并没有必要去深究,只要他不曾对自己怀有恶意。 眼下这般,或许也挺好。 在裴若岁的目光之下,裴南青诓人的话到底是噎在了喉咙里,迟迟说不出。 他不想骗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姐姐。 “嗯,他说的才是事实。”裴南青垂下了脑袋,声音细不可闻,“所以姐姐……会讨厌我小小年纪心思深沉么?” 小团子的手攥得死死的,细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着,根本不敢抬头看向裴若岁,生怕她的眼中出现失望这种情绪。 那样他心态一定会崩的。 忽地,温热的手掌托住了他的下巴,伴随着轻柔的力道,他下意识地顺着下颌的力量抬起了头,对上了少女泛着温柔水光的杏眸。 “阿青,也是想帮姐姐报仇是不是?”裴若岁嗓音娇软,拂过他心尖的时候,都留下了属于她的温度。 “是,所有欺负姐姐的人,都该付出代价。”裴南青不再遮掩自己的内心,在她的引导下,坦诚说道:“不论是赵家那两个人,还是王荣。” 裴南青起身,靠进裴若岁的怀里,这个位置,他刚刚好可以感受到姐姐胸腔里的震动。 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是他的姐姐。 裴南青合上眼,殷红的唇瓣嚅动:“我不是姐姐想象中乖巧天真、单纯听话的孩子,但我对姐姐,绝对没有存半点坏心思,我只希望姐姐能开心,能快乐。” 怀中孩童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一言一词也均是发自肺腑。 裴若岁想要追问裴南青为何选择自己做姐姐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就想要相信裴南青口中的话,就像是他们本就该紧紧相连,不分彼此。 “姐姐信阿青,也不会讨厌阿青。”她回答说。 这话甫一出口,裴南青圆咕隆咚的脑袋就猛地抬了起来,双眼亮得像藏了星星,“真的?” “真的。”裴若岁眸色一软。 “那姐姐要和我拉勾。”他伸出了小指,撒娇似的晃了晃,希冀的目光望向了裴若岁。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出来,勾住了他的小指,主动开口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裴南青这才松了口气,姐姐还愿意陪着他拉勾,顺着他的心意哄他,一准是没恼他的。 然而下一秒,裴若岁的话就让他脸上的笑容一僵。 “不过阿青……”她本想说,陷害别人是不好的,但转念一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没什么问题,王荣之所以会落得这个下场,不也是因为他自己先生了邪念么?“日后再想做这样的事情,须得提前和姐姐招呼一声。” 裴南青心里犯着嘀咕:真要让姐姐你知道了,我的事情还能做得成吗? 他可不觉得,他人美心善的姐姐,会能容忍他做那些事情。 “知道啦,姐姐,我以后一准听姐姐的话。”他又将脑袋埋进了裴若岁怀里,隐藏了自己脸上的小表情。 他的姐姐那么聪明,肯定很容易发现他的那些猫腻的。 “教育”完了裴南青,裴若岁的心情也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县令那边已经派了人去调查,现下看来,他们必然是调查无果的。 “砒霜的事情不算实锤,依沐之你看,商县令会如何判罚王荣呢?”裴若岁对景国的律法并不那么了解。 此时,当了许久背景板的江沐之总算重新拥有了话语权,方才他站在这里,甚至莫名其妙地有几分觉得自己多余。 收拢了心思,他看向裴若岁,“景国律法,除了斩刑外,最重的便是流放边疆。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猜测,那个商县令很有可能会选择发配充军,或是服劳役。” 第146章 该搜身 “轻了点?”闻言,裴南青没忍住撇了撇嘴,显然是对此很是不满。 江沐之看了他一眼:“这个商县令为人公正,没证据自然只会如此判罚。” 裴南青舔了舔牙尖,也就是时间太少了,不然他肯定要把证据给王荣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他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轻不重,倒也合适了。”裴若岁对此没有太多的意见和想法,不论是发配充军还是服劳役,王荣大概率都不会有机会在她面前晃悠了。 世界也就消停了,她可以安心筹备春播和酿酒坊开始运转的事情了。 “岁岁若是不放心,我给全夜去个信儿,让他出面给县令那边打个招呼。”江沐之垂眸沉思了片刻,如果岁岁对此有所担忧的话,他希望自己能给岁岁一枚定心丸。 江沐之本人肯定是不能出面的,他伪装了身份,就是为了不被外人知道他此时不在帝京,而在昌宁县清安镇良田村。 那么余下的,最适宜出面的就只能是全夜了。 锦衣卫的薄面,商县令多少还是会顾忌几分的。更何况,他们的要求也并不过分,基本与事实判决相符,基本相当于是白送一个人情。 “不用。”裴若岁摇了下头,她并不想事事都依仗江沐之的势力,他帮自己的已经够多了。 更别说,他如今本该在帝京,即便是全夜出面,也搞不好会让那个皇帝心中生出猜疑,然后派人来调查的。 在这种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沐之也没再勉强。 “对了姐姐,我们在县里,那小橘子呢?”埋在她怀里的裴南青想起了什么,忽地抬起头看向裴若岁。 小橘子可是跟他有深厚友谊的铁哥们,可别最后落得个饿死的下场。 裴若岁一愣,之前听说下毒的事情后,她心里着急,一心只想着到王平面前把事情讲个明白,哪里来得及去安排小橘子的事情? 她下意识地就望向了江沐之,却在做出这个动作后,心里隐隐有些懊悔,明明不想事事都依靠他的,但潜意识里总是想要等待他的回应。 “让酒楼派人过来的信中,已经告知全夜,让他去家里照料小橘子了。”对上少女澄澈的眼神,江沐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裴若岁忍不住抿着唇笑,“谢谢沐之,辛苦你了。” “小橘子不会饿死那就好。”裴南青嘀咕了一句,沐之……所以说他就是整过王荣的那个人。 护着姐姐的人,不止他一个。 …… 搞清楚了裴南青的情况,他们这边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需等着县衙门那边的调查结果就是了。 裴若岁先前是没来过昌宁县的,本还想着先提前转转,琢磨一下以后什么时候来县里发展。 但驿馆的侍从却是不容他们出去的,言说是遵从县令那边的吩咐,大约也是怕他们和清安镇良田村的人取得联系,私下串通,伪造证据。 裴若岁他们只能作罢。 王平那边的心态一直不太稳,每日见面时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压抑气息,和担忧,裴若岁也没少劝他,但效果都不太大。 毕竟王荣是他的亲生儿子,以前他也几乎将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王荣身上,最近一个多月以来的变故…… 或许也很让他难以接受。 他们结束衙门的对峙,到达驿馆的时候,就已经是当天下午了,衙门调查的人估计也就能赶在天黑前到良田村。 再仔细探访清安镇附近所有的医馆药铺和赤脚大夫,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就这样,调查的这几天内,由于商县令那边的限制,裴若岁他们就只在驿馆内活动,也不做别的事情。 奶乖奶乖的裴南青倒是受到了驿馆里侍从的喜欢,侍从们没少给他们送好吃的。 三四天后,聂忠的上门,总算是让这份等待告一段落。 在聂忠的带领下,裴若岁一行人抵达了衙门,商县令高坐在公堂之上,眉头紧皱着,目光紧锁在案桌上的宣纸上。 “县令大人,人已经带到了。”聂忠对着商县令行了个礼,回禀说。 听见声音,商县令连头都没抬一下,显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八成是被这事儿困扰得头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按了按眉心,抬头说:“去把王荣从牢里提出来。” 王荣很快便被衙役押了上来,为了防着他有什么大动作,他的手上和脚上都戴上了镣铐。 几天的牢狱生活下来,他的头发已经蓬乱至极,脸上也黑脏黑脏的,整个人都非常狼狈。 一看到他这般模样,王平的眼眶顿时红了,眼泪直打转,那到底是他的儿子啊,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阿荣……” 王荣往边上挪了挪,避开了王平的手,没有看他一眼,像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了似的。 “派去清安镇良田村的衙役已经调查回来了。”商县令也不管他们父子之间的爱恨情仇,“周边的医馆药铺都查过了,你们堂下几人,都未曾买过砒霜。” 王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可以证明我无罪了?县令大人,我真的没有做过下毒这样的事情啊!” 商县令微微颔首,“我们也对王荣搜过身了,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砒霜。另外,也需要再搜搜你们才行。” 说着,他看向了堂下的裴若岁几人。 裴若岁眉心一突突,她和江沐之身上自然是查不出什么的,但小阿青…… “县令大人,我们清清白白,自然是不怕搜身的。”她抬头对着商县令微笑,“只是我尚未婚配人家,还请县令大人请个婆婆来搜我的身。另外,家弟生性怯懦,离不开我身边,便让我们一道,可以吗?” 商县令审视的目光扫过了裴若岁和裴南青的身上,思忖了片刻,点点头,“也好,来人,去请伙房的刘婆婆来。” “是。”衙役应了声,出去了。 “聂捕头,你去将王平和那名男子带下去搜身。”他吩咐说。 “是,属下领命。”聂忠拱手行礼后,走至了王平和江沐之面前,“二位请。” 第147章 藏起裴南青身上的布卷 王平和江沐之自然是配合地跟着聂忠下去了。 不多久,衙役便也将伙房的刘婆婆请来了,商县令将事情说与她听后,她自然是不敢违抗地应了下来。 裴若岁和裴南青就也跟着刘婆婆,到公堂后院的房间里去。 木门被刘婆婆仔细地插上了,她是个慈眉善目的婆婆,为人十分温柔,“姑娘别怕,老奴不是坏人,请姑娘脱下外衣让老奴检查一番。” “请婆婆稍等。”裴若岁抬手,动作麻利地脱下了外衣,将棉袄放在了桌上,任由刘婆婆检查。 屋子里没烧炭火,是有些冷的,刘婆婆也不拖沓,即刻便去翻看她脱下的衣裳。 “刘婆婆,我这弟弟怕生,还是我来帮他脱衣裳?”裴若岁说。 刘婆婆是个好说话的,更何况,谁来脱这个衣裳,也影响不到搜身的结果,“行的,姑娘。” 裴若岁半蹲下身子,对上了小团子的眼眸,不比往日那般清亮,眸色有些发暗,深处也藏着些许不安。 裴南青不怕自己被揭露,但他怕连累姐姐。 “阿青,别怕,有姐姐在呢。”裴若岁垂着眼眸,纤细的手指解开了他的衣裳,下一秒,她的手指便触及到了那个布卷,伴随着她的心念,布卷转瞬便被移到了她的空间里。 近来,她与空间的联系愈发密切了,如若她猜测得没错的话,或许来日,她整个人都可以进入到空间里去。 怀里变得空荡荡的那一个瞬间,裴南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裴若岁,“姐姐……” “嗯?”裴若岁这会儿已经将裴南青的外衣完全脱了下来,也放在桌上,让刘婆婆检查。 而刚才发生的事情,有裴若岁身躯挡着,再加上她动作快,刘婆婆又在忙着看她的衣裳,故而刘婆婆是全然不知的。 刘婆婆很快就检查好了衣裳,又看向裴若岁,犹豫了下,“冒犯姑娘,老奴须得检查一下姑娘有没有贴身藏着什么东西。” 倒也不需将中衣脱个干净,只需要裴若岁他们让刘婆婆摸摸有无藏着什么就行了。 和未来时代的安检很是相似。 裴若岁自然也没那么多顾忌的,大大方方地伸展开了手臂,“婆婆请查便是。” 刘婆婆仔细摸过她和裴南青的身上后,收回了手,笑着把外衣呈给他们,“天气冷,姑娘快些穿上。” 裴若岁他们仔细穿戴好后,便跟着刘婆婆回到了公堂之上,此时,王平和江沐之也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堂下。 “刘婆婆,如何?”商县令迫不及待地询问。 刘婆婆答:“县令大人,老奴未曾发现半点端倪,他们二位身上,什么东西都没藏着。” 商县令皱紧了眉头,“你可查仔细了?” “查仔细了,县令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再查。”刘婆婆回答。 要是如此,那砒霜就真成了没来头的东西,这个案子……商县令有些头疼,但哪里他都查过了,都没发现一点砒霜的踪影。 总不能是凭空生出来的? 商县令抿紧了唇,盯着堂下的几人看,迟迟未发话。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既是查明了事实,就将我放了?”王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查不出砒霜的来历,但总归不是他放的,裴若岁即便是想栽赃他,也没法子了。 裴若岁微微上前半步,对着商县令行了个礼,“县令大人,王荣害人之心不是作假,即便是砒霜之事蹊跷,他也不能完全洗清干系。” 话是这样说没错的,砒霜来历不明,可能是裴若岁他们的,也可能是王荣的。 他们只是没能查出确凿的证据。 但不论如何,王荣想要用迷药迷晕裴南青,吓唬他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商县令合上了眼,攥紧了手里的惊堂木。裴若岁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商县令心里大约是已经有了数。 “王荣确有害人之心,下了毒的灶糖也确实是在你身上发现的,种种迹象均指向你对裴家姐弟不安好心。” 良久后,商县令缓缓出声,“但因砒霜来历不明……对你从轻发落。” 王荣眼里迸发出了异样的光彩,果然,裴若岁的计谋到底是落空了,他们想陷害自己,可公道自在人心啊! 然而下一刻,商县令口中的话语却让他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便判你发配西南边疆,充军服罪,即日启程。”话音落下,便已有两侧的衙役上前,压住了王荣的身子。 他挣扎着抬起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我冤枉啊——我只是下了蒙汗药,你凭什么将我发配充军?!”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眸色赤红,又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狗官,收了那死丫头的银钱,要置我于死地啊!” 商县令的面色顿时黑了下来,他为官数年,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但现在却被他如此诽谤! “速速带下去!”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挥袖,转身走进了后堂。 衙役们冷着脸,不由分说地便将王荣押了下去。 而此时,王平还处于震惊当中,方才商县令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似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阿、阿荣——”他遥遥伸出了手,想要去抓不远处的王荣。 中间却忽地有衙役挡住了他,将他们隔开了,王荣被押着,没有回头。 王平举起的手,到底是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他嘴唇嚅动着,再也没有出声。 一切都在裴若岁他们的预料之中,没有半点意外。 裴若岁抿了下唇,到底是没上前去劝王平,她能怎么劝呢?劝王平说,保下了性命就是好事儿么? 但这件事情背后却有他们的推动,他们又哪里有资格去说这种话呢。 无限的沉寂之中,聂捕头上前了两步,对着王平开了口:“景国律法森严,他的所作所为,属实是自作自受。” 王平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你说得对……这都是他活该……” 第148章 回到良田村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王平的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湿润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都被浓重的悲伤所笼罩。 “裴东家,你们要今日启程回良田村吗?”聂忠看了看王平,到底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安慰他了,索性望向裴若岁,转移了话题。 裴若岁点点头,“是要今日回去的,眼下临近春播了,我们也得回去做些准备了。” “那确实,我送送裴东家。”聂忠伸长了手臂,在她面前做出了“请”的姿势。 裴若岁婉拒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江沐之,青年的双唇紧抿在了一起,目光别开了,俨然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劳烦聂捕头送我们出门了,我们的马车应当已经等在外面了。” 聂忠愣了下,旋即笑说:“没想到清安酒楼的伙计办事这么麻利。” “平伯,我们回去?”裴若岁怕王平心里不舒服,便又关切地问了一句。 王平哎了一声,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出了衙门,他们便看到了早先送他们来县上的那辆马车,伙计也坐在车辕上等待着。 昨晚衙门便遣人来送了信,说是今早聂忠会来接他们,所以江沐之提前给那伙计去了信儿,他便赶到衙门这边来了。 聂忠对着裴若岁拱了拱手,“裴东家,一路顺风。” “聂捕头保重。”裴若岁也还了个礼,双手穿过裴南青的腋下,微微一用力,就将他抱起,放在了马车上。随后她也紧跟着上去。 回去的路上,没有了王荣,马车里显得空了几分,裴若岁就没再抱着裴南青,而是让他坐在自己身侧,而江沐之和王平自然就只能相对而坐。 王平还陷在之前的情绪中,没有缓过来,眼神都有些木楞呆滞,目光直直地盯着马车的角落看。 裴若岁他们也顾及着王平的心情,路上没怎么开口说话,就这样一路沉默,晌午过后,才抵达良田村村口。 “裴丫头,我就从这儿下车了。”王平忽地出了声。 裴若岁有些愕然,劝他说:“平伯,反正马车也是要把我们送回村西头家里的,也路过您家的。” 王平默了默,“我想一个人走回去静静,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你李婶儿交代。” 虽然王荣的事情,大家心里基本上都有数,他的下场不会很好,但王荣毕竟是李英子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她的情绪定然是很难安抚的。 “平伯……”裴若岁轻轻喊了他一声,安慰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只能转移了话题说:“眼看着就要春播了,帮工的事情,还得劳烦平伯。” 王平下车的动作停了下,末了,他点了头,“裴丫头你放心,事情我一准帮你安排好的。” 裴若岁没再说什么,伙计驾着牛车从王平身边路过了。 王平抬起头,望着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牛车,面色惨淡苍白,但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的儿子做了孽,理应被景国律法处置惩罚。 马车很快停在了村西头的家门口,他们下了车,伙计便驾着车回去了。 江沐之笑了下,“岁岁饿了么?我去给你烙甜饼吃?” 裴若岁轻眨了下眼睛,这几日在县里驿馆住着,伙食倒是不好不坏,但确实没什么甜食,她是有些馋了。 “那要辛苦沐之你了。”裴若岁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嗓音温软。 “小事。”江沐之抬手碰了碰她的发顶,缱绻温柔,然后便转身先去自己院子里的厨房,给裴若岁他们做甜饼去了。 裴若岁拉着裴南青的手,前脚刚进了北屋,后脚敲门声便响起,“东家,我给你送猫来了。” 一开门,便是全夜的身影,橘子被他抱在怀里,表情有些嫌弃,在看到裴若岁的下一秒,便扑了过来,然后在裴若岁怀里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安安分分地待着了。 看起来,它这两天是受够了全夜。 裴若岁眉眼忍不住弯了弯,手指轻挠着橘子的下巴,橘子发出了舒舒服服的喵叫。 “全夜,酒楼的情况还好吗?”她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生意一如既往的稳定,东家你不必担心。”全夜简单总结了一下这两天清安酒楼的情况。 说着,他顿了顿,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不过,村里有一点小事情发生。” 全夜神色犹豫,欲言又止,看得裴若岁心里泛起了古怪,能有什么事情,让锦衣卫的人都这么纠结? “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就行。” “就是,村里忽然传起了你和全森的流言,都说东家你……水性杨花,之前勾搭了江沐之,现在又和全森走得那么近,一定是有猫腻。” 全夜这回没有用“指挥使”来称呼江沐之,是怕裴若岁听不明白他说的话。 说完,他巴巴地望着裴若岁,颇有几分请示上级的意思。 裴若岁转身坐在炕上,裴南青也跟着她脱鞋上炕,紧挨着坐在她身边,愤愤开口:“姐姐,这群人真是口无遮拦,看我毒——” 裴南青的话说到一半卡壳了,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不想自己的本性暴露得完完全全,其二是,他的草药布卷还在姐姐那儿没拿回来呢!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说,我们都管不着。”少女神色平淡,眉眼间没有半点受到烦扰的情绪。 全夜和裴南青齐刷刷的沉默了,他们都没想到,裴若岁佛到了如此地步。 然而下一秒,裴若岁说:“不过,我们只是出去了几天,事情就突然传开来,后边的人还是要查查的。” “东家这是心里有数?”全夜微惊。 “嗯,之前虽然解决了钱翠花,但却没解决钱纯华派来的那个人。”裴若岁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橘子的毛发,“这会儿才换了种方式毁我清白。” 全夜心里犯嘀咕:要不是世人不知道指挥使的身份,这就也不能算作毁清白,只能说是,事实真相啊。 他反正是觉得指挥使和东家之间一准有猫腻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猫腻什么时候能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可能还远着呢。 第149章 做了酿酒工具给你 “全夜,今儿个你要回酒楼么?要是回的话,帮我探查一下这件事儿?”裴若岁稍稍思索了下,问了句。 全夜哎了一声,忽地又拍了下脑袋,“行,我尽快查,不过这事儿我还没跟他说呢。” 裴若岁愣了两秒,没阻拦也没张罗,只轻轻应了声,“嗯。” 没多久,江沐之便端着甜饼过来了,他们一起吃过后,全夜便和江沐之一同出去了,大约是去说这事儿了。 裴若岁的衣角忽地被拉了拉,她一低头,便对上了裴南青干干净净的眸子。 “姐姐,我的那个东西……你藏在哪里啦?”他巴巴地盯着裴若岁看,那可是他的身家宝贝,放着他的银针药物,要是丢了他肯定要肉疼死的。 尤其那套银针,是一顶一的好,造价可不便宜。 裴若岁将手背过身去,心念一动,便将布卷从空间里取了出来,放在裴南青手心里,“喏,拿着,以后做事可须得谨慎些。” 提起这次的事情,小团子有些丧气,他做事还是不够周全,这次要没有姐姐,一准会被人抓到小尾巴,把事情搞砸的。 以后,他还是得把东西处理得干净一点,手段也利落一点才行。 不过…… 裴南青抿了下唇,姐姐是把东西藏在了哪里呢? 当时好像只是她轻轻一碰,自己怀里的布卷就消失不见了。 察觉到裴南青疑惑地盯着自己看,裴若岁便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但空间的存在,毋庸置疑,是不能告诉裴南青的。 即便是她认为裴南青没有半点的恶意也如是,在不清楚小阿青的底细之前,这种秘密也是不能告诉他的。 裴若岁并不是什么小说里的傻白甜,轻而易举便会完完全全地相信旁人,还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老底儿都交出去。 “阿青有秘密,姐姐也有秘密哦。”她轻点了下裴南青的鼻尖,语气轻巧温软,是哄孩子的模样。 裴南青皱了皱鼻子,想被姐姐宠着,但又不太想被姐姐看作是小孩子,他想让姐姐知道,自己也是可以保护她的。 “等阿青告诉姐姐自己秘密的时候,姐姐也会把秘密告诉我吗?”裴南青希冀地望向她。 现在,他肯定不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姐姐的,不然他身上背负的任务,一准要原地失败啦。 裴若岁微怔,被他目光看得心里发软,她抬手将裴南青拢在怀里,“那时候的事情,就等那时候再说。” 转天,张师傅便找上门来了,“裴丫头,酿酒坊已经都盖好了,等着你再检查一遍,就可以交工了。” “张师傅的手艺,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哪还能出什么问题啊?” 话虽是这样说,但流程还是得走一遍的,裴若岁跟着张师傅一同去了酿酒坊,出门前没忘记嘱咐裴南青——“不许乱跑,注意安全。” 实在是王荣那一件事给裴若岁留下了深刻印象。 尽管大概率上不会是有旁人欺负裴南青,而是他去欺负别人的。 但裴若岁总归是不放心的。 交工检查,裴若岁还是很认真地进行了,酿酒坊一切建造的都很合她的意,再合适不过。 检查无误后,便是结算工钱,早先定下酿酒坊事情的时候是交了定金的,这会儿要结算尾款。 裴若岁自然是大大方方地把银钱交了,还多加了些许,言说是对张师傅的感谢。 张师傅几次推诿,末了到底是收下了,但不免又得对着裴若岁几番道谢。 送走张师傅后,她又在酿酒坊里转了几圈,准备给酒楼去封书信,将事情告诉董掌柜和孙大强他们。 书信是要由信鸽送过去的,至于这信鸽……当然是江沐之的,前阵子被她暂且征用了。 走出酿酒坊的时候,她一眼就瞧见了门口踌躇不前的身影,有些眼熟。 “裴妹妹。”那人下秒也看见了她,黑漆漆的眸子顿时一亮,抿着的唇角也扬了起来。 是跟着高木匠做学徒的杜安俊,好一阵子没瞅见他了,裴若岁缓了两秒才想起来,她笑了下,往前迎了几步,“杜大哥怎么过来了?” 杜安俊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掌,目光下意识地从她身上挪开,“我听说你的酿酒坊建好了,特地来恭喜你的。” 裴若岁心中有些疑惑,她和杜安俊的接触屈指可数,远远没到专门为了酿酒坊跑来庆祝的地步。 不过倒也没必要拂了人家的好意,她温声开口:“谢谢杜大哥,杜大哥近来可好?” “好,都好。裴、裴妹妹……”杜安俊有些局促,欲言又止,显然是心里藏着事儿,没说出来的。 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紧张得像个小孩子,比裴南青还要更甚。 裴若岁徐徐开口:“杜大哥看上去是有什么心事?方便和我说说吗?” 少女嗓音柔软,像春末最暖的微风,拂过心尖时,带动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杜安俊的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声音细得像蚊子,“我知道你是要酿酒的……便打了些酿酒需要的工具给你。” 他没说的是,他尚未学到酿酒工具如何打造,他是听说裴若岁要建酿酒坊后,特地去打听了,然后求师父先教给他的。 面对眼前的少女时,他总觉得胸腔里的跳动十分剧烈,每次见到她,自己都迫不及待地想为她做些什么。 想要她的目光为自己停留片刻。 男人分明是不敢看她的,但偏偏又悄悄掀起眼皮,想要看看她的反应,在被她捉个正着后,又仓促移开了目光。 裴若岁是没想到,杜安俊犹犹豫豫半天,只是因为这么一件事的。 “我确实是把这事忘了,亏得杜大哥记着,等回头大强哥回来了,我们便去你家里搬。”她忽地笑了,“不过不知道打这些工具要多少银钱,我拿给杜大哥你。” “不、不要钱的!”杜安俊脱口而出,猛地看向她,一双明亮的眼里闪烁着某种炙热的感情。 裴若岁眉心一跳,又想起之前王艳艳想要给她拉红线的事情。 第150章 杜安俊心思落空 不是……? 艳艳姐她还真一语成谶? 裴若岁脸上的笑容险些没绷住,她礼貌又客气地后退了一步,将她和杜安俊之间的距离拉开到了四步之远。 见到她这个动作,杜安俊星星似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他又不是傻子,哪还能不懂裴若岁的意思? 估计她马上就会开口婉拒自己了。 下一秒,少女疏离地笑说:“杜大哥,打这些工具耗时耗力,还费银钱,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杜大哥负担的。” “没关系的,我们……”杜安俊张了张嘴,“我们都是一个村儿的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他到底是没敢说出自己的心思,怕连最后的“同村人”的关系,也要变得更加疏远。 听到他这么说,裴若岁稍稍松了口气,他这个“一个村儿的人”就是把关系又归回到原位了,大约是听懂了自己的暗示。 “杜大哥要是这么说,我以后可不敢麻烦杜大哥打家具了。” 杜安俊抿紧了唇,末了终是叹了口气,“等改日裴妹妹来家里拿东西的时候,再付银钱便是。” 男人面上的红色已经褪了大半去,像是知晓了,自己注定与裴若岁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的结局。 他是听说了村里谣言的,所以今天才想借着由头来找她…… 可惜,他心里的想法,还是无疾而终了。 “杜大哥,我此时也要回去了。”裴若岁抬眸,便瞧见了站在东边往西望来的青年,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只能看见他朦朦胧胧的身影,但裴若岁还是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冷意。 杜安俊顺着她的目光回望,也瞧见了江沐之,又想起村里人说的那些话。 “裴妹妹,村里人传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劝道。 裴若岁展颜一笑,“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他们怎么说,都没关系的。” 少女眉眼清朗,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确然是不在意旁人的言语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裴妹妹要是拿酿酒工具的话,直接去我家就行。”杜安俊默然地点点头,率先迈开步子离开了。 路过江沐之的时候,杜安俊分明察觉到了那股浓厚的敌意,他想,或许村里的传言,也有几分真。 但不论如何,他与裴妹妹是不可能了。 裴若岁刚要抬脚往前走的时候,江沐之大步迎了上来,牵住了她的手,“岁岁,那人同你说了什么?” 青年低着头,说话时呼吸正打在她耳畔,像一根羽毛似的,轻轻扫过了她的耳廓,有些微痒。 “说打了酿酒工具想送给我。”裴若岁说到这儿,声音微微一顿,眼眸含笑,看向了他。 江沐之的心像被一根丝线轻轻拉了下,闷闷地发疼,“那,岁岁收了么?” “白送的东西,我可不要,要是欠下了人情,那就难还了。”她眉眼忍不住弯了起来,回握了江沐之的手掌。 二人并肩往家在的方向走去,江沐之偏头看向她,声音很轻,“那我呢?” “我们之间还需要讲什么人情吗?”裴若岁饶有兴致地反问他。 闻言,江沐之旋即也笑了,“岁岁说得对。” …… 当天下午,收到了裴若岁消息的孙大强便从镇里赶了回来,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几个伙计,他们前去杜安俊家将酿酒的工具搬回了酿酒坊。 孙大强将裴若岁给他的银钱转交给了杜安俊,杜安俊没再多说什么,踏踏实实地收下了银钱。 裴若岁等在酿酒坊里,和孙大强一起,张罗着把工具在各个房间一一摆好。 “真好,咱们有专门的酿酒坊了!只是这葡萄成熟,还得等好几个月呢。”孙大强望着整整齐齐的酿酒坊,忍不住叹了口气。 “倒也不一定?”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为葡萄的生长铺垫说:“我前两天上山,还瞧见那葡萄开花了呢。” 孙大强哎哟一声,“那这葡萄可真神了,冬天也能结果子,这会儿还开了花。” 裴若岁也笑,附和说:“谁说不是呢,怪稀奇的,要是它年年都能结果好几次,咱们的葡萄酒可就有持续的原料供给了。” “回头我喊人上山去瞅瞅,要是还能结一茬儿,咱们酿酒的事儿就好办了,也不用担心镇上那些定酒的人了。”孙大强嘿嘿笑起来,“那裴丫头,这边的事情办好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儿还有时间,我得去忙春播了。” “哎,大强哥你忙去。”裴若岁应了声。 …… 隔天,王平也上门来找裴若岁。 “裴丫头啊,春播帮工的事情,我已经给你找好人了。”王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寻常时候的样子,但眼底却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的,大约……还是在为王荣的事情而难过。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大家伙得忙完自己家地里的事儿才能来的,裴丫头你不介意?” 裴若岁摇摇头,“没事的,辛苦平伯您了。您……最近还好么?” 听到她关切的问候,王平愣了愣,眼圈有些泛红,他怕裴若岁看出端倪,忙别过头去,看向了窗外,“还好,家里也都好。” 王荣离开了,李英子便搬回北屋和王平同住了,家里的房间不再紧缺了。 可少了一个人,他们这心里,确实始终空落落的。 裴若岁抿了下唇,“抱歉,平伯。” “裴丫头你道什么歉呢?”王平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要不是那死小子对你抱有恶意,又想要去祸害你弟弟,他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说到底,就是他咎由自取。” 她虽然很赞同这个说法,但当着王平的面,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抱歉地笑了笑。 王平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算是平复了内心里复杂的情绪,说起正事:“对了,裴丫头,春播的种子你买了么?家里还留了些种子,匀你一些?” “我已经提前买过了,平伯不用担心。”裴若岁笑了下,她的种子自然是有很多的。 “哎,那就好。”王平点点头,与她告别后,便离开了。 第151章 混入高产种子 眼下,村里大多数人家已经开始筹备春播的事情了,裴若岁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她该怎么把高产的种子分发给村里人。 肯定是不能上来就直说这种子产量高,没来由的话,村里人肯定不会相信的,指不定还要说她脑子坏掉了。 裴若岁有些头疼,明面上是没什么法子了,那就只能趁个月黑风高夜,把村里的人家都串一遍了。 但那样的话,浪费时间可不少,毕竟她是不知道别人家的种子是存放在什么地方的。 是下下策。 左思右想后,她打定了主意,现在就出门,路过别人家田里的时候,借着看看种子的由头,将她空间里的高产种子混进去。 这样等秋收的时候,大家伙就会发现有的产量高,而把那些优质的小麦留种了。 说干就干,裴若岁嘱咐了裴南青就在家附近玩,不要乱跑后,便沿着土路向西,然后绕到了村北头的田地里。 “孔大娘,您家也忙活起来了?”裴若岁熟稔地同田里的大娘招呼着,然后蹲下了身子来看她放在田边麻袋里的种子,“您家的种子保存得可真好。” 孔大娘乐呵呵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又埋头干活儿了,“种子哪有什么保存得好不好的?大家都是这样存的哩!” 裴若岁的手指拨弄着麻袋里的种子,心念一动,便已经麻袋里的一部分种子放进了空间,然后又将空间里的种子移了一些出来,混在麻袋里。 “也是。”她笑了下,站起了身子,“孔大娘,您忙着,我去我家地里看看。” “哎!”孔大娘应声。 裴若岁并不挨着去每家混种子,而是隔着来的,避免村里人的耕地挨得近,她诡异的行为被怀疑。 她神色自然,又只是同地里忙活的大爷大娘招呼一声,看看种子而已,故而大家也都没起疑。 就这样,在天黑前,她成功地将高产种子混进了大半人家的种子里。 她空间里的角落,已经堆了一个小山的普通种子了。 剩下的种子,她就打算夜里跑一趟了,不过,只她一人还是欠缺了点。 “换种子?”江沐之听到这个说法,微微有些愕然。 裴若岁点点头,对他没有过多的隐瞒,“我意外获得了一些高产的种子,在贫瘠的土地上也能长得很好。村里人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所以我想着……给他们一些高产种子,秋收的时候就会好很多。” “岁岁心善。”江沐之闻言,眉眼微弯,心里的小姑娘,依旧如从前一样,善良温柔。 他嗓音和煦温软,像圆润的珠玉滚落心间,听着他的夸奖,裴若岁不由得脸色发红,“只是想帮帮曾经帮过我的人。” 她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像蝴蝶一样轻盈,“住在良田村的这一段时间,很多村里人都没少关心我。” 自打她被钱翠花一家子欺负的事情爆出来,她搬出来住之后,村里的很多人都对她颇为关照。 与前世的一切,大不相同。前世记忆里的良田村,几乎已经隐没得没有任何痕迹了,在她脑海中留下的,只有钱翠花一家的欺辱。 这一段时间……听到她这么说,江沐之稍稍松了口气,那就是说岁岁回来的时间可能与他相差无几。 她没有吃更多的苦。 自己也来得不算晚。 “好,还要哪些人家需要去?”江沐之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下来。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要和她一起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想想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裴若岁忍不住笑,“差的不多了……” 将剩余人家告诉江沐之后,裴若岁又将高产种子拿给他。 他们约定好各自行动,这样省得万一惊动了深睡的村里人,他们两个人来不及逃脱,导致被发现。 裴若岁从村西头开始换,江沐之从村东头开始,最后他们在中间会合。 当晚三更过后,他们便开始了行动,找各家各户存放种子的位置,倒是没有裴若岁想象中那么难。 他们不是放在了院子里,就是放在了厨房或是仓库里,混入种子的进程意外地顺利。 不过……自然也有小失误的时候,裴若岁进刘大婶家的时候,险些撞上了起夜的曹佩芳,得亏她跑得快,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一夜过后,高产种子的事情总算是安排明白了。将近一晚上没睡,裴若岁是困得不行,回家倒头就睡。 而隔壁江沐之刚一进门,便有一道视线汇集在了他身上。 “你去哪儿了?”小团子裴南青盘腿坐在火炕上,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抿着唇角,瞪着眼睛,凶神恶煞地盯着江沐之看。 橘子趴在他的腿上,也懒懒散散地抬眼看了看江沐之,软乎乎地喵了一声。 裴南青这副架势古怪得很,江沐之觑他一眼,没理他,径直在桌边倒了杯水,缓缓喝着。 “你到底去哪儿了!”裴南青哪里被人这么忽视过,嗓音顿时拔高了一个八度,“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背着我姐姐去找别的女人了?” 江沐之:“……” 小孩子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他默了默,答:“没有。” “那你去哪儿了?”裴南青很是固执,非得从他嘴里挖出个准确的答案才行。 自己既然和江沐之住在一起,就有责任帮着姐姐看住他,他要是在外边拈花惹草了,自己就有正当理由让姐姐把他淘汰出局了。 “你如果不说,我就去告诉姐姐。姐姐知道你背着她乱搞,以后肯定就不要你了。”裴南青信誓旦旦地放着狠话。 眼看着小团子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顾及着岁岁对他的宠爱,江沐之到底是没再瞒他,“我和你姐姐一起出去的。” 裴南青大张旗鼓一番,就得着这么个答案,他顿时蔫了,有些脸疼,闷闷出声:“哦。” 他咕咚一声又躺回了炕上,扯过被子,不说话了。 江沐之以为他消停了,谁成想,下一秒,他腾地又翻身起来了,把边上的橘子都吓了一跳。 “你不许欺负我姐姐!” 第152章 春播 忙活葡萄 裴南青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凶,努力地板着脸,“否则我们一家子都不会饶过你的!” 原本他的话并没有在江沐之的心里惊起半点波澜,但这个“一家子”,很难不让江沐之怀疑。 江沐之垂眸,盯着他看了两秒,声音温凉,“一家子,那怎么只有你找来岁岁身边了?” “……”裴南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撇了撇嘴,“姐姐都不问,你不要多事。” 青年收回了目光,轻轻应声:“嗯。” 他没有追问,倒是出乎了裴南青的意料,裴南青将橘子抱在怀里,瞅了他几眼。 其实裴南青也很好奇江沐之的真实身份,能易容跑来这里的,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不然不会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容貌和姓名。 抽空应当给爹娘去个信儿,让他们去查查。 …… 当天,村子里忽地传起了新的谣言——他们村里出了贼,昨天半夜跑到别人家鬼鬼祟祟地乱转,是踩点想要偷东西呢! 村里人这心里顿时不踏实了,晚上睡觉前个个都把院门和屋门关得死死的,家里本来就穷,要再让偷去些什么,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然而一连几天,所谓的贼都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哪户人家传出来说少了什么东西。 事情渐渐在村里人的心里淡去了,裴若岁自然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被扒出来“鬼鬼祟祟的贼”是她和江沐之了。 过了几天,王平给裴若岁找好的帮工才上门。毕竟村里各家各户的耕地多的有十几亩,少的也有五六亩,春播的时候即便是一家子都下田忙活,也要好些天的。 这回他找的帮工人选,并不出乎裴若岁的意外,其中依旧有王良他们,还有村里其他两个伯伯辈儿的。 春播不比翻地,肯定是要累一些的,裴若岁便给他们涨了工钱,算九文钱一天,他们都很高兴。 裴若岁把自己放在库房里的优质种子搬出来,交给了他们,他们便径直下地干活儿了。 王良他们之前是给裴若岁帮过工的,知道她家的耕地在哪儿,便带着其他人去了。 完全不需要裴若岁操心。 优质的种子被混到了各家各户,村里人大多数都是勤快人,都会悉心照料田里的庄稼的,后续就只要等着秋天大丰收,他们再留种就好了。 不过裴若岁也没闲下来,村里人都开始忙春播,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她了,她背了个小箩筐,上山了。 上山后,她径直就来到了之前种葡萄的那个谷地。上回王良他们摘完葡萄后,还抽空给葡萄秧做了葡萄架,让葡萄秧能顺着葡萄架往上长,这样的话,葡萄秧就能吸收光照更充分,长得也更好。 除此之外,因为重量太沉而坠落地上的葡萄也会大大减少。 这一段时间里,裴若岁隔三差五就会上山给葡萄秧们浇一些稀释过的生长剂水,眼下,葡萄秧上已经结了果子,只是大多颜色还泛着青色,没有熟透。 裴若岁的目标不是这些没熟的葡萄。 有几株葡萄秧,她是稍稍多加了些生长剂的,这会儿熟得正好,紫里透红。她还特地摘了一个尝尝味道,微酸不涩,甜味占据了主导位置。 这些是她专门准备摘回去给孙大强他们看的,为的便是让他们知道,这葡萄一年能结果不少次。等过些时日,就可以雇佣帮工,上山来摘葡萄,然后送到酿酒坊里,开始酿酒了。 裴若岁动作麻利,很快便摘了小半箩筐的葡萄,箩筐不大,放小半箩筐的葡萄并不会压坏。还余了些葡萄,她是直接放进空间里的。 小阿青爱吃甜甜的葡萄,她要留些给裴南青的。 她将箩筐背好,便去了孙大强他们家地里,他们家只有他和他老娘两个人,娘亲又瘸了腿,干不了农活,就只有他一个人忙春播的事情。 当然了,孙大强家的情况,村里人也都是知道的,所以有些年轻力壮的,在忙完了家里的农活后,就会来帮孙大强。 良田村的村里人,都是乐于互相帮助的。 “大强哥。”裴若岁过去的时候,孙大强正站在田边喝水。 瞧见她,孙大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裴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裴若岁将背上的箩筐放下,指了指,说:“我今天又去山上看了一眼,个别葡萄已经熟了,我就摘回来了点,剩下的还有点青,但估计再过些日子也能摘了。” “还真又结了葡萄?”孙大强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可太好了,等我种上我家这几亩地,我立马就去找良子哥他们,咱们就摘葡萄,酿葡萄酒!” 在孙大强看来,未来的日子是很有盼头的。山里的葡萄一年能结好几次,回头把葡萄秧移接种在别处试试,说不定能种出来更多的葡萄。 到时候这些葡萄就都可以拿来酿葡萄酒,酒楼的生意一定可以大火,他们的日子也都会随之变好起来的。 裴若岁笑了笑,“行,辛苦大强哥了。” “嗐,这算什么?要说辛苦,裴妹妹你才辛苦,又要操心酒楼的事情,还要操心葡萄的长势。”孙大强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他实打实地觉得,裴若岁是个小福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好处。 “都是应当的。大强哥你忙着,我先回家了。”裴若岁同他招呼了声后,便将箩筐放回了酿酒坊,然后回了家。 进屋的时候,裴南青正把笔墨纸砚往一张崭新的书桌上移动着,“姐姐,你回来了?” “新的桌子?哪来的?”裴若岁皱了下眉,她虽然一直想去打些家具来着,但因为杂七杂八的事情一拖再拖,一直将就着凑合用的旧家具。 裴南青冲着门外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轻快,“一个小木匠送来的,好像是心悦姐姐你呢。” “……你怎么收了?”裴若岁顿时一阵头疼,难道是她之前和杜安俊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姐姐你别急啊,我给他银子了的。”裴南青看出她的发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小表情挺失落的。” 第153章 巧婶上门说亲 裴南青晃了晃手里的毛笔,认认真真地开口:“姐姐放心,我可不会乱牵红线的。” 话音刚落,“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忽地响起。 裴若岁点了点裴南青的眉心,“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完,她便起身去开了门,门外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娘,穿着花布袄,眉眼殷勤温柔,看着有几分眼熟。 裴若岁仓促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很快确定了她的身份——高家村的媒婆,巧婶。 “巧婶,您今日怎么得空上门来了?”她让开了身子,引着巧婶进门,指了指桌边的椅子,“您坐。” 巧婶没拒绝,依言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拿着毛笔的裴南青身上,哎哟一声,夸赞起来:“裴丫头,你家弟弟长得可真水灵,一瞧就是个乖孩子。” 裴若岁笑了笑,将倒好的一杯热水放在巧婶手边上,“阿青是很听话的,从来没让我操过心。” “裴丫头,最近我听说,你日子过得还不错。”巧婶抱着杯子,目光细细地打量着裴若岁,眉眼含笑地同她寒暄起来。 裴若岁也拉了个板凳坐在边上,离巧婶不远不近,“是还不错,归根结底也要感谢当时平伯把我从老赵家救出来。” 和巧婶的关系并不算是熟悉,顾忌着面子,她也要陪着寒暄两句的。 巧婶的手指摩挲着杯壁,瞧了裴若岁两眼,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末了还是狠狠心开了口:“裴丫头,最近村里边的传言,你听说了?” “听说了,怎么了?”裴若岁面上依旧挂着和煦疏离的笑,瞧不出喜怒。 巧婶是几个村里边有名的媒婆,今儿个上门来,也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再加上又谈到了她和江沐之谣言的事情…… 裴若岁隐约能猜测到几分她的目的,只是不知道她是为谁而来的。 不知怎么的,看着裴若岁的表情,巧婶忽然觉得她私下里并不像旁人所说的那般温柔腼腆,反倒有种距离感。 “有些人总是喜欢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子的!”巧婶先是斥责了这种行为,转而又问:“不过裴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让这些传言都消失啊?” “巧婶今天过来,肯定不是与我闲聊的,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裴若岁十指交叉,搭在膝上,面色从容地看着巧婶,清澈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她的心里。 巧婶放下杯子,搓了搓手掌,从前牵红线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消失得干干净净,反而难得的有些局促,“既然裴丫头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也不瞒你了,是我们村的高木匠托我来替他徒弟提亲的。” 对面的少女皱了下眉,高木匠的徒弟……?除了杜安俊之外,他还有别的徒弟么? 瞧见裴若岁没有半点的欣喜与羞怯,巧婶便知道,这事儿八成是要凉。 她当了媒婆这么多年,一看一个准。 “是杜大哥?”裴若岁嗓音泠然。 “是,你们村的杜安俊,你应当认识的。那小子性子温和,为人实诚,是个可靠的。”给人牵红线,照例是要说些好听话夸夸人的。 裴若岁摇了摇头,婉拒说:“巧婶,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些事情的。而且我也只把杜大哥当做同村大哥看待的。” 巧婶目光落在了这张崭新的桌子上,“我听说,他还打了些家具送你的?那孩子挺好的,裴丫头你不再考虑一下?” 裴若岁轻笑了下,刚想开口,身边安稳坐着的裴南青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语气坚决,“不考虑,他送的那些家具,我都给了银子的。” 这番言辞,让巧婶顿时愣在了原地,她看向先前乖乖巧巧的裴南青。 小团子紧皱着眉头,咬着牙,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眼神还有些凶,看得巧婶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来话。 “阿青,坐好。”裴若岁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胳膊,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丢过去,小团子顿时安分了,乖巧听话地坐了下来,但目光依旧紧锁在巧婶身上,像是想看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说完裴南青后,裴若岁才转过头去凝眸看着巧婶,“抱歉啊,巧婶,小阿青他有时也不听话得很,您别介意。” 巧婶连连摆手,“没、没事儿的。不过婶儿不知道你弟弟还给了安俊那小子银子啊……那这事儿——”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堪堪收住了声音,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询问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她希望裴若岁能给她一个准话。 “还是算了。就请巧婶回去转告高木匠,我年纪尚小,不考虑婚嫁之事。”裴若岁眉眼温润,口中说出的话却疏离冷淡得很。 巧婶叹了口气,她给人做媒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坚定地拒绝,“好,那我便回去了,今儿个打搅你了。” “巧婶客气了。”裴若岁一路送着巧婶出了院子,又目送着她往东走了好几十米远后,才回身进了屋里。 裴南青不在,许是刚才说了他两句,他心里不高兴了。 自打他跟在裴若岁身边后,基本上是从来没被训过的,裴若岁总是娇惯着他,几乎对他是百依百顺。 她拧了拧眉,正要准备出门寻找时,北屋的木门却忽地被推开,她还没来得及去看来人是谁,就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青年的双臂将她箍在怀中,力道不轻,但也不会让她感觉到丝毫的疼痛或是不适。 “沐之?”裴若岁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胳膊,昂头看他,“怎么了?” 江沐之微微放松了些身子,将下颌抵在了她的肩上,“我听说,有媒婆想给岁岁说媒。” 他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裴若岁心里的时候却很重。 巧婶前脚刚走,江沐之后脚就知道了这件事,屋子里的裴南青又跑出去了,是谁告的密,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 “嗯,但我拒绝了。”裴若岁回答说。 江沐之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颈间蹭了蹭,“岁岁,如果我请来媒婆……你会拒绝吗?” 裴若岁落在他胳膊上的手指骤然捏住了他的衣裳,默了半晌,垂下了眼眸。 第154章 一生太短,买你做我相公好不好 少女的沉默像一柄利刃,不声不响地刺进心里,江沐之合了合眼眸,直起了身子,就当他想要岔开话题的时候,裴若岁却忽地扯过了他的手,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无需说媒。”她轻柔的嗓音拂过心尖。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很快便传遍了四肢百骸,江沐之的指腹在她的指背上轻轻摩挲,“岁岁,一生太短。” 不知为何,听到媒婆给她说媒的消息时,古井无波的内心忽地泛起了波澜,再难保持着冷静。 重生一世的他们,都知道,时间太短,短到他们根本无法将年岁抓在掌心。 “是啊,一生太短。”裴若岁忽地笑了下,明媚温柔的杏眸抬起,清亮干净,像有一汪春水揉碎漾起。 她忽然觉得,她自以为的想变强后,解决掉裴家再同江沐之在一起,其实也就那样。 不论是裴家,还是囚禁了他娘亲的皇帝,他们都可以一起解决。 “所以,江沐之,我用我赚到的银子,买你做我相公好不好?” 江沐之怔然,下一秒,笑意溢满了眼眸,但嘴上却不肯松口,“岁岁不怕吗?我会牵连你的。” 他曾经最怕自己害了她,怕她像前世一样,在无尽的大火中丧生,与自己永远的诀别。 可此时此刻,他想将岁岁拥进怀里。 那些太多的顾虑,本不该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何曾怕过?”少女纤细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沿着他脸颊的轮廓缓缓向下,末了,轻轻勾住了他的下巴。 裴若岁踮着脚尖,飞速地碰了下他殷红的唇瓣,然后便抽离开来,面色泛红,垂着眼眸不敢看他。 “过些时日,我就要回帝京去了。”江沐之轻声说。 他安排的事情已经在逐步的进展当中了,很快,他就会救出自己的娘亲。 “嗯,你尽管去,不必担心我。”裴若岁声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要记着保护好自己,否则你母亲也不会安心的。” 江沐之重新抱住了她,“好,岁岁要等着我。” 彼时,站在院子里的裴南青笑不出来了,他本意是想让江沐之有点防备心,帮他把觊觎姐姐的臭男人都赶走。 怎么现在……江沐之直接上位了啊?! 裴南青挠了挠头发,这让他回头可怎么给爹娘交代,就说他亲手把他姐推出去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闺女,回头在家里还没捂上几天就嫁出去了,爹娘一定会炸毛的? 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小阿青很发愁。 …… 媒婆牵线这件事算是无疾而终了,高木匠有心再帮杜安俊争取一下,可却被他拒绝得彻彻底底—— “我没有那个心思了,师父您别忙活了。” 过了几天,山谷里的葡萄完全成熟了,孙大强便张罗了人一起去摘,摘了后直接送到酿酒坊西偏屋的仓库先存着。 工钱自然还是由裴若岁来出的。 至于酿酒,孙大强一人肯定是招架不来所有活计的。裴若岁便给出了建议,可以雇佣村里人,每个人都只负责一部分,也会更加熟练。 帮工的人选,孙大强是拿不准的,对村里人最了解的当属是王平了,他便上门去找了王平,王平听说他的来意后,也耐心细致地给他推荐了人。 就这样,孙大强带了个帮工进酿酒坊。他一个人肯定是教不过来的,便只能又请裴若岁来帮忙。 一连教了好几天,又将酿造细节三令五申后,帮工们才算是大致掌握了,只是干起来不免还是需要孙大强从旁监督辅助。 葡萄酒的酿造逐渐步入正轨。春播也展开得如火如荼,村里人都没发现自家的种子里混入了不一样的种子。 江沐之是在二月底离开良田村,回的帝京,他走之前再三叮嘱了裴南青,要照顾好裴若岁。 别的不说,裴南青在算计人这上面,还是有一手的。再加上他对裴若岁是真心维护,江沐之自然是放心的。 转眼已是三月初,裴若岁也换上了春衫,湖蓝色的衣裙衬得她眉眼愈发沉静,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她的肤色已经变得白皙,模样出落得十分好看。 她半蹲着身子给裴南青整理了下衣裳,“走,我们去镇上。” 裴南青一手拉着裴若岁的衣角,一手将橘子抱在怀里,乖乖地跟着她往外走。 清安酒楼的马车已经等在院子外边了,裴若岁走近了,躺在马车上的男人才噌地坐了起来,“东家,你来了啊。” 全夜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最近在良田村的几个月安逸生活,待得他都有些懒散了。前阵子指挥使回京,也没带上他。 “今儿个怎么是你来了?”裴若岁照旧将裴南青先抱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撩开帘子钻进去坐着。 全夜一边抽起马鞭,驱使着马车向前跑,一边说:“他们听说东家你今儿个要去镇上,都高兴得很,尤其大福,说要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回头整点小酒儿喝。” 此次之前,裴若岁已经有阵子没去镇上了,酒楼里的伙计,大多都很想她。 “小顺儿最近怎么样?”裴若岁问了句。 “学得挺快,以后独当一面不是问题。”全夜回答得很快,他忽地又想起什么,说:“对了东家,那个和我们捉迷藏挺久的人前阵子找见了。” 裴若岁托着腮,杏眸清湛,“哦?” 她语调微微上扬,似是对全夜的话感到有些困惑,俨然是没想起来全夜说的是哪件事儿。 “就之前东家你让我查的,造谣你和指挥使的那人。前两天我给抓回去了,扔到密室里边去了。” 裴若岁眉梢轻挑,“噢,原来是抓着他了,等会儿你带我去看看。” “哎,行。”全夜应声。 他们二人交流的时候,裴南青却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指挥使”一词。 先前时候,不论是全夜还是清安酒楼的伙计,都未曾在裴南青的面前提到过。 指挥使……现如今朝中,能被称为指挥使的人,貌似只有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他犹犹豫豫地看向了裴若岁。 第155章 讨裴东家的欢心,可有机会么 此言一出,车辕上的全夜和车厢里的裴若岁齐齐沉默了下来。 下一秒,裴若岁幽幽地看向了全夜,眼神里就藏着一个意思:你怎么回事? 灼灼目光汇聚在全夜的后背上,他顿时浑身都不自在了,一时说话竟也有些打磕巴,“东、东家,这是个意外。” 他绞尽脑汁想着解释的话,忽地灵光一闪,一本正经地开口:“东家,反正南青也是你的弟弟,非常值得信任,就算是知道了指挥使的身份,也肯定不会出去乱说的,你说对不对啊?” 裴南青此时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若岁的表情,他虽然有一点好奇,但是姐姐不想让他知道的,他可以不知道。 要是姐姐生气了……那他就也用自己的一个秘密来做交换。 爹娘应该不会怪罪自己怕他们卖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裴南青的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些许,亲昵地挽住了裴若岁的胳膊,黏黏糊糊地说:“姐姐,我从不骗……” 他张嘴就想说“我从不骗你的”,但又忽地想到,他虽然是没骗姐姐的,但瞒着姐姐的可不少的。 隐瞒,四舍五入也与欺骗没有什么区别。 “我和姐姐是一家人,即便是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害姐姐你的。”裴南青顺势蹭了蹭裴若岁的胳膊,和她极为相似的杏眼轻眨着。 至于江沐之……看在姐姐很喜欢他的份上,就勉强不为难他,也不爆他身份。 裴南青说话自然是非常真诚的,那双杏眸和裴若岁一样,清澈干净,很难让人心中生疑。 “算了,也亏得阿青是自己人,要是在外人面前说错了话,全夜你就可以提头去见你们家指挥使了。”裴若岁本来也没有计较全夜的意思,只是想提示提示他而已。 全夜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暗卫,也是很少会出现这种意外情况的。 今天这遭,大概率只是因为全夜好一阵子没忙锦衣卫的事情,有些松懈,再加上,裴若岁和裴南青都算得上是老熟人了,这才一时失言。 “东家放心,我以后一准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全夜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然后竖起三指,对天发誓。 这场小闹剧就算是这么过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三人抵达了清安酒楼。 眼下正是晌午,清安酒楼里往来的食客很多,全夜就把马车赶到了后院门口,“东家,你先去楼上雅间坐,我去和大福他们招呼一声。” 三楼的雅间是有专门留给他们内部人员一间的,他们平时也都会在那里相聚。不过,也得是经过大堂那边上楼才行,酒楼后院是不和酒楼相通的。 “我先去地窖里瞧瞧葡萄酒酿制的情况,等会儿便过去。”裴若岁今儿个上镇上来,大半原因也是要来看葡萄酒的,时日不少了,也该给那些下订单的人家交货了。 全夜也知道她的打算,点点头,“行,那我先让大福安排着。” 说完,他还顺势贴心地帮裴若岁将地窖给打开了,才往厨房那边去了。 裴若岁便拉着裴南青下了地窖,地窖里的模样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横放着的酒桶多了不少。 是后来那阵子孙大强酿制的。 裴若岁走到最早自己酿造的那桶面前,盛了些许酒出来,轻抿了一口,葡萄酒入口醇厚顺滑,蕴着浓郁的酒香,还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木桶的木香。“味道正好,已经可以喝了。” “姐姐,我能否也尝尝?”裴南青巴巴地望着裴若岁手里的酒,他还从没喝过酒呢,也不知道姐姐酿制的这个葡萄酒,是个什么味道。 闻言,裴若岁的眉头紧皱在了一起,“你一个小孩子,喝什么酒?” 裴南青扯了扯她的衣角,食指与拇指又掐在一起比划着,“就一点点,我只尝尝味道,不会醉的。而且,这是姐姐酿的酒啊。” 小团子说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裴若岁。 “只许抿一口。”裴若岁终于败在了他清澈无辜的眼神之下,勉强同意了。 这也就是葡萄酒,酒精含量不高,也不醉人,若是换作什么烈酒,裴若岁是肯定不会让裴南青尝的。 裴南青重重地点头,便真依裴若岁所言,只尝了一小口,他忍不住唧唧嘴,“味道还挺好,姐姐真棒。” “行了,我们去雅间。”裴若岁笑着点了点他的眉心,牵着他的手上到了地面,又仔细着将地窖上的木板盖好,才往酒楼大堂的方向走去。 甫一进大堂,招呼着食客们的董禄就眼尖瞧见了她,“东家,你来了,先上雅间。” 他这么一喊,大堂里的食客们就也都注意到了裴若岁的身影,均唤了一声:“裴东家。” 裴若岁先前办事利落,勤快又聪明,是给镇上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所以倒也没有什么人忌讳她女子的身份,反倒都对她十分敬仰,平日里见着她,也都热络得很。 面对热情的食客们,裴若岁礼貌颔首示意后,拉着裴南青沿着楼梯上到三楼雅间去了。 食客们的注意力便也都渐渐回笼,各自聊各自的了。 彼时,大堂角落里那张桌子边上,坐着的男人端起了酒盅,轻啜了一口,“这就是清安酒楼的东家?” 男人虽然穿着寻常棉布做的衣裳,但姣好的容颜却是都让周围人忍不住频频回眸看他,更别说周身雍容华贵的气度,一瞧便不是当地人所能拥有的。 他对面的人则低调许多,一身黑衣,眉眼普通,“是的,主子。” “啧。”男人托腮,殷红的薄唇轻轻翘起,“那些吃食还有葡萄酒,也都是出自他手?” “据属下调查,是这样的。清安镇上的百姓,都这么说,应当没有假。”下属是早先时候便来清安镇探查过的,也将清安酒楼的事情,掌握了个七七八八。 男人笑了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形如月牙,勾人心弦,“那常武,你觉着,我要是去讨这位裴东家的欢心,可有机会么?” 第156章 醉了的小阿青 常武心里突突了两下,小心翼翼地拿余光去打量自家主子的神情,有几分散漫,像是在开玩笑。 但他跟着主子已有多年,知晓主子既然说出这话来,就必定真是有这个打算的。 只不过,心思是真是假,实际上又盘算着什么,那就不是他能揣测的了。 “主子容貌胜天,那裴东家自小在良田村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定是抵挡不住主子的温柔攻势的。”他如实答道。 男人不以为然,“真没见过世面的人,可琢磨不出这么新鲜的吃食。” 常武低下头附和:“主子说的是。” …… 刚上了三楼,裴若岁便察觉到身边的小团子有些步履不稳,再偏头一看,他原先白白净净的小脸这会儿泛着俏丽的红色,望向她的眼里也充斥着茫然。 “阿青,你是不是醉了?”她轻声关切问道。 裴南青歪了歪头,又眨了眨眼睛,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理解了她说的话,软软糯糯地开口:“姐姐,阿青没醉。”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的,然而实际上,如果不是裴若岁拉着他,他的步子都要歪到十万八千里外边去了,非得撞上别的雅间的房门不可。 “你瞧你还能走直线吗?”裴若岁按了按眉心,葡萄酒是不醉人的,饶是年纪小的,喝上个一小杯也不妨事。 更别说,裴南青还只是抿了那么一小小口。 一听这话,小团子不乐意了,凶巴巴地板起了脸,超用力地甩开了裴若岁的手,“谁说我不能走直线的?我现在就走直线给姐姐你看!” 说完,他便瞄准了前面他们私用的那个雅间,大步昂扬地迈开了步子,在裴若岁的眼皮子底下,兜了一个圈子,然后“咣”地一下,撞在了雅间的门上。 橘子被这一遭吓得噌地就跳了出去,在地上连转了几个圈。 “姐姐,这个门它欺负我!”小团子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红的脑门,小嘴一扁,好看的杏眼蒙上了一层水汽,委委屈屈地看向了裴若岁。 说实在话,裴南青虽然没少和裴若岁撒娇卖萌,但这般模样,倒还是裴若岁第一次见。 她轻叹了口气,对一个“醉鬼”,她也不能有什么太高的要求了。 而且归根结底,这事儿得怪她,早知道裴南青是一滴倒,她怎么说也不可能让裴南青碰酒的。 “好好,我替你打它。”说着,裴若岁轻拍了下门,“这样可以了吗?” 裴南青跟着她拍了一下门,乐了,眼底的水雾也散了,“可以啦。” “我们进去坐。”见此,裴若岁稍稍松了口气,小阿青醉酒倒是没有那么难哄。 她很快便带着裴南青进了雅间,将小团子安置在不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橘子也紧跟着他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趴下。 之所以没有让他坐在靠窗位置上,毋庸置疑,是怕他晃晃悠悠,扑通一声栽倒楼下去。 这儿毕竟是三层,真要摔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裴南青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过了一会儿,似是晃累了,便用手撑着下巴,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前面。 再然后,小团子的眼皮便打起架来,他很是努力地想要撑起眼皮,但倒了还是没在和睡神的战斗中取得胜利,脑袋啪嗒落在了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裴若岁抬手按了按眉心,顺手将临街的窗子关上了,眼下虽然已经暖和起来了,但睡觉若受了风,也肯定要着凉生病的。 “东——”木门忽地被推开,端着托盘的全夜刚要开口,便瞧见裴若岁将食指抵在了唇间,嘘了一声。 他这才瞅见趴在桌子上的裴南青,忙收了声,关上门,将菜摆上了桌。 “东家,他这是昨晚没睡好?”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全夜也算是将裴南青当做了自己人,压低了嗓音询问她。 裴若岁摇了下头,眉眼间透着些许无奈,“刚才在地窖非要尝先前酿的葡萄酒,谁知道他一滴倒。” “一滴倒……?”全夜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说回正题,“这会儿人多,大福大寿他们还忙着,说就不过来了。” “嗯,今儿个我便先不回村里了,晚上再一聚也是好的。”裴若岁思考了几秒,又说:“叫大福不必做这么多菜了,咱们几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全夜应声:“行,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全夜前脚刚走,后脚雅间的木门便被敲响,“猜猜我是谁?” 小少年的嗓音稚嫩,脆生生的,虽有阵子没见到他了,但裴若岁也一下就听出他是小顺儿了。 裴若岁有意逗他,“猜不出诶,难道是哪家的小孩子走丢了不成?” “裴姐姐!你竟然把我忘了!”小顺儿推开门,忍不住跺了跺脚,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瞧着分外可爱。 “好了好了,我哪里会把小顺儿弟弟给忘了呀。”她笑得眉眼弯弯,眼中些许宠溺,对着小顺儿直招手。 小顺儿轻轻地哼了一声,走到裴若岁的对面坐下来,“裴姐姐都不想我的。” 裴若岁只是笑,问询他近来的情况,“最近跟董掌柜学得怎么样?” “还算勉勉强强。”小顺儿脸色有些发红,他脸皮薄,纵然其实学得还算不错,他也不敢在裴若岁面前自夸。 她之前听全夜提起过几句小顺儿的情况,自然知道他学得不止是勉勉强强而已,“再过两年,小顺儿一准就能自己当个掌柜了。” 说起这个,小顺儿的眼睛直放光,“裴姐姐你放心,等我长大,你要是想在什么县里开酒楼,我就去给你当掌柜。” 话说出口,他的表情却又有些纠结起来,“不不不,还是我来当清安酒楼的掌柜,让掌柜伯伯去新开的酒楼更好。” 裴若岁忍俊不禁,欠着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顺儿也很厉害呀。” 听见裴若岁夸他,小顺儿抿着唇,笑得很开心。 全夜很快就回来了,又端了一托盘的菜,“东家,大福大寿说了,午膳是午膳,晚膳是晚膳,都得让东家你吃好才行。” 第157章 病弱美人秦怀昭 桌子只余下裴南青对面的位置,全夜自然就坐在那儿。 “行了,我们都吃饭。”裴若岁动起了筷子。 小顺儿捏着筷子,瞄了眼裴南青,“裴姐姐,不用等南青弟弟睡醒吗?” “不用,他喝醉了,要醒估计得好一会儿呢,等我们吃完,我将他抱回屋里,再去给他熬醒酒汤。” 哪一个需要醒酒汤的人,不得是大醉酩酊,喝得烂醉如泥的? 像小阿青这样一滴倒的,世间不得不说是绝无仅有了。 小顺儿哦了一声,乖乖开始吃饭了。 “对了,东家,昨天指……”全夜张嘴就要说指挥使,忽地想起边上还有个小顺儿,连忙改了口,“江沐之来了信,放在你房间里了。” 裴若岁点头,“知道了。” “江大哥?”正在吃饭的小顺儿忽地抬起了脑袋,晃了两下,“裴姐姐你现在和江大哥还有书信往来啊?” “是啊。”她应了声。 小顺儿也没再问。 一顿饭过后,全夜和小顺儿把收拾碗筷的事情包揽了下来,说裴若岁先送裴南青回房间要紧。 都是熟人了,裴若岁自然就也没和他们客气,将裴南青抱在了怀里,又喊了声橘子,橘子便跟上她的脚步了。 大堂里的人依旧没怎么减少,也有刚来食客和她打招呼,她都一一回应了。 然而就当她即将穿过大堂,走进后院的时候,一柄扇子忽地拦在了她的身前,“裴东家。” 拦路人的嗓音有些低沉懒散,普普通通的“裴东家”三个字,被他叫出来一种婉转勾人的味道。 裴若岁偏头看去,男人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双唇似是抹了口脂,殷红艳丽,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润玉般温柔的光。 无疑是个美人的模样,若扮作女装,想也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不过,美则美矣,却可能有毒。她先前在清安镇上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那么他就有可能是县里,甚至是辽阳郡等地方来的人。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同男人之间的距离,“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秦怀昭,裴东家可以唤我怀昭。”秦怀昭手指轻捻,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收回胸前。 男人的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裴若岁,虽然看似温柔,但也看得裴若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秦怀昭这个名字……裴若岁也是听说过的。前世的时候,虽未曾谋面,他的传言和故事却是在帝京广传。 他是帝京秦家人士,秦家世代从商,到秦怀昭这一辈儿,已是坐到了景国首富的位置,更是皇帝最为器重的皇商。 至于秦怀昭本人,却是个苦命的病弱美人,据说是打娘胎落下的病根子,生来体虚,即便是秦家砸了再多的补药也没有丝毫好转。 秦家长辈本是有心娇养着他的,可秦怀昭是个要强的性子,自小便跟着祖辈父辈经商,于经商一道也颇具天赋。 但可惜,天妒英才,秦怀昭的身子在夜以继日的忙碌中逐渐衰败,病死在他二十八岁那年。 今年,秦怀昭应当是及冠之年,比江沐之还要大上一岁。 想起往事,裴若岁看着秦怀昭的眼神忍不住带了几分怜悯,颔首同他示意,“秦公子。” 秦怀昭掀起唇角微笑,“听说裴东家原是帝京人士,我们算是同乡呢,不妨交个朋友,日后也好相互帮衬。” 裴若岁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实在想不通,出身于秦家的他,跑到偏远的清安镇来找自己做朋友,是图什么。 总归应当安不了什么好心眼。秦怀昭经商多年,除了“病弱美人”的名头,就只剩下另外一个称号——“诡计多端的天才”。 “秦公子,家弟醉酒,我如今要送他回屋去了。”正巧怀里还抱着个醉酒的裴南青,当做拂开秦怀昭的借口最是合适。 秦怀昭晃动扇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垂下眼眸,裴若岁怀里的男童面色通红,倒不像是说谎唬他的。 “既如此,倒是我叨扰裴东家了,裴东家请便。”他温文尔雅地一拱手,退了两步,让到了一旁。 他倒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 裴若岁便也给他留了面子,客气道:“那便改日再叙。” 说完,她轻轻对着秦怀昭点了下头后,迈步走进了后院。 秦怀昭忽地笑了声,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许笑意,原本疏离的面容柔和许多,“常武,你觉不觉得,那姑娘看我的眼神,像是在可怜我?”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除了身旁的常武,没有旁人能听得见。 这句话让常武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看着面上带笑的秦怀昭,问:“主子,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直觉。”秦怀昭坐回了方才的位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觉得,裴若岁好像认识他。 酒楼三楼,端着盘子的全夜顿住脚步,停在了原地,将方才那一幕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的脑子一时有些宕机,他们东家虽然长得漂亮,但除了村里的那个小木匠,还没有谁对他们东家表现过类似的情绪,更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但楼下的那个人,不论是容颜还是身份,在帝京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说实在的,全夜觉得他们指挥使的地位堪忧,尤其是指挥使还在帝京,而这个秦怀昭却在眼前。 “全夜哥哥,你在看什么?”小顺儿随手关上了雅间的门,瞧见全夜一动不动,便问了句。 全夜收回了目光,跟着小顺儿一同下了楼,往厨房走去,“没什么。” 他应当给指挥使传个信儿的?但指挥使这次回帝京,貌似是挺忙的,他传信要是影响了指挥使的计划怎么办? 照指挥使对东家的那股子稀罕劲,听说有情敌出现,还不得分分钟赶回来? 全夜左思右想,末了,还是觉着还是先观察观察的好,免得让指挥使太过担忧,分了心。 当然了,全夜的这好一番纠结,是裴若岁他们所不知道的。 告别了秦怀昭,裴若岁脚下生风,带着裴南青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橘子紧随其后。 第158章 展信安 裴南青在炕上睡得很香,瞧模样不像是短时间会醒来的,裴若岁便放心地下楼去了厨房。 瞧见裴若岁过来,大福他们都齐齐和她打招呼:“东家。” 裴若岁颔首示意,“忙着呢?有没有地方让我做个醒酒汤?” “要是别人,兴许没有,但要是东家你,那肯定有地儿啊。”大福乐呵呵地说着,让开了一处灶台,让裴若岁使用。 “行。”裴若岁也习惯了和他们之间这种轻松欢快的气氛,没和大福客气,她取了自己需要的食材,便开始做醒酒汤了。 做到一半的时候,全夜和小顺儿端着托盘过来了,将碗筷交给了负责洗碗的伙计。 小顺儿是还要回去继续跟着董禄学习的,和裴若岁说了一声后就离开了。 全夜倒是挺惊讶,没想到裴若岁的动作比他还快。他心里惦记着刚才秦怀昭的事情,先没离开,在门口外边等裴若岁。 醒酒汤并不难做,裴若岁动作麻利,很快就煮好了,放在托盘上,准备端到房间里去。 甫一迈出厨房,一只手就伸了过来,“东家,我帮你拿。” “全夜?”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知道他八成是来问江沐之来信的事情,便任由他接手过去,“沐之的信我还没看。” 全夜跟在她身后,闻言不由得一愣,“东家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指挥使的事情。” 酒楼和江沐之的事情,来的路上全夜基本就和她说完了,若是有别的事情……那也只能是他们吃过午饭后,临时出的事情。 “是因为秦怀昭的事情?”裴若岁很快就想明白了。 全夜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东家。” 一边往楼上走,裴若岁一边说:“秦怀昭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怀疑他接近东家你是不怀好意。”全夜斟酌着措辞,“他出身帝京,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安心,我有防备他的。”裴若岁推开了房门,让全夜进来,自己则坐到了床边,拍了拍裴南青的胳膊,“阿青,醒醒。” 裴南青迷迷糊糊掀了掀眼皮,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姐姐……?” “阿青,起来喝点醒酒汤。”裴若岁细心地扶着他坐起来,将枕头立在他身后让他靠着。 全夜眼疾手快地递过了那碗醒酒汤,但却暂时没退下,只站在边上等待,他还有话想和裴若岁说。 裴南青垂眸看向送到他唇边的那勺醒酒汤,又黏黏糊糊地拉住了裴若岁的衣角,“是姐姐做的么?” 裴若岁忍不住笑,“要是旁人做的,你还不喝了么?” 小团子皱了皱鼻子,没敢反驳她的话,乖乖就着喝了一口。然后就听着裴若岁说:“是我做的。” 裴南青顿时眉开眼笑,他就喜欢姐姐惯着他,“谢谢姐姐。” 喂完了一碗醒酒汤,裴南青的困劲儿又上来了,又晕晕乎乎地睡过去了。 裴若岁仔细地将棉被给他掖好,顺手将碗放在了桌子上,又拿起一旁的信封,一边拆一边看向全夜,“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想再提醒东家两句,那个秦怀昭……”全夜顿了顿,到底是没拐弯抹角,直接向她坦明了秦怀昭的身份,“他出身商贾,是皇商之子,心思最是深沉。” 既然指挥使将他留在了东家身边,那他就得负起责任,绝对不能让东家被秦怀昭欺骗。 至于杜绝裴若岁被欺骗的法子,提前打好预防针算是其一。 裴若岁早先便知道秦怀昭的身份背景,面上也没流露出几分惊讶,只颔首应答:“嗯,我知道了。” 换作寻常乡下人,猛然听说秦怀昭这么个身份,肯定是要原地三百六十度震惊转圈圈的。 但东家哪能是普通人呢?指挥使的身份都对她没什么影响。 “东家等会儿可要给指挥使回信?”全夜问了句。 “要的,你要是无事,稍等我片刻?”裴若岁捏着信纸,江沐之信中所写的内容不多,只有寥寥数笔而已。 “展信安,一切顺遂,岁岁勿念。”这句话之后隔了不小一片空白,接着才是一句,“我很想你。” 瞧见最后的那行字,裴若岁的唇角忍不住弯了弯,不过下一秒,她的眼眸又暗了下来,她知道,江沐之定然是报喜不报忧的。 那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待江沐之素来不好,她是知道的。 裴若岁抿了抿唇,走到书桌前,全夜见此,忙上前替她研墨,她笑了笑,没拒绝。 她蘸了蘸墨,略微思考了片刻,提笔开始写,写近来发生的事情。 裴若岁以前不是话多的人,但与江沐之短暂分别后,她就总想把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通过文字告诉他。 洋洋洒洒地写了两张纸,裴若岁才停笔,放在一旁晾着,等墨干了,就可以交由全夜传至帝京了。 帝京同清安镇之间的距离不近,飞鸽传书是不太安全的,很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拦截。 所以要从别的渠道送信的,那就是锦衣卫的内部秘密了,不能让裴若岁知晓。 等墨渍干的这段时间里,全夜又开口了:“东家,咱们什么时候去看那个人?” “等会儿就去,阿青应当还要睡好一阵子。”裴若岁偏头看了眼裴南青,小团子面朝着墙侧躺着,睡得很香。 等墨渍干了后,裴若岁将它折了几下,才递给全夜,“我们走。” 全夜将信件收好,待搞定了那个人的事情后,他再去把信件送出去。 在全夜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书房地下藏着的密室。男人的四肢被铁链束缚着,呈一个大字形。他的衣衫破破烂烂,可以看到他身上的斑驳血迹,似是被鞭子所伤。 听见动静,男人无力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是谁,但在目光触及到裴若岁的时候,他的瞳孔忍不住猛地一缩。 裴若岁……他此行的目标。 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和鞭打讯问他的人在一起。 “你是钱纯华派来的?”少女细细打量了他几眼,嗓音冷得出奇。 男人垂下了脑袋,并不吭声,他不能卖了他背后的主子。这是一个奴才的本分。 第159章 江沐之好看,还是秦怀昭好看 见他不语,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忠心的?” 她环视四周,抄起挂在架子上的鞭子,拿在手上掂了掂,“全夜,这鞭子的分量差了点。” 全夜刚要搭话,就见着少女甩动了手里的鞭子,没有丝毫留情地抽在男人身上。 他眉心突突了两下,想起了上次在柴房,东家折磨的那个庆福酒楼的伙计……东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强悍啊。 与指挥使十分之相配。 接连抽了十几鞭子泄气,裴若岁才停了手。 “你打,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男人愤愤地咬紧了牙,凝视着裴若岁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谁成想,裴若岁只是歪了歪头,似是对他的话感到疑惑,“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知道你是钱纯华的人,打你也不是想严刑逼供,只是单纯想打你而已。” “那你还问个屁!”男人火冒三丈,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耍了。 全夜掏出随身的匕首,询问裴若岁:“东家,要不还是干脆将他杀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她也没指望着能从这个人的口中问出些什么,更何况,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裴若岁脚尖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先留他一条命。” 说完,她将鞭子重新挂回架子上,招呼着全夜出了密室,“全夜,我想把他送回帝京裴家。” “东家的意思是——?”全夜有片刻的迟疑。 “钱纯华素来心高气傲,便让这个人挫挫她的锐气,看看她脸疼不疼。”裴若岁笑了下,“不过别人我不放心,想辛苦你跑一趟,顺便打听一下裴家内部的情况。” 全夜的脚步顿时停在了原地,他还身负重任,得防着那个不安好心的秦怀昭呢! 他揉了揉脑袋,头发乱了不少,搬出江沐之当时留下他的理由,“东家,我还得在你身边保护你呢。” “全夜你办事,我最是放心的。”裴若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对他的信任,像是对他寄予厚望。 全夜苦着脸,还想要辩驳什么。 “而且,你们家指挥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写来的信定然是报喜不报忧……”她的声音稍稍一顿,“我不放心他,你也就当是替我去看看他。” 这么一通话听下来,全夜想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盯着裴若岁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是败下阵来,“东家,我可以去。” 裴若岁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事情就交给你了。” “不过东家……”全夜望了望大堂的方向,想起秦家公子就一阵头疼,要是没他看着,东家让秦怀昭骗去了,回头指挥使还不得摘了他的脑袋? 清安酒楼倒不是没有别人可以看着裴若岁的,但论起关系和熟悉程度来……不是全夜自夸,他们确实都是没有自己能在东家面前说上话的。 非要揪出来一个人的话……全夜觉得也就裴若岁的弟弟,裴南青最为合适了。 “怎么了?”裴若岁等他后边的话等了好半晌,一回头,便看见他杵在那儿发呆,紧皱着眉头,像在纠结着什么。 听见裴若岁出声,全夜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别扭,“还是秦怀昭的事情,我担心东家你……被他的模样给骗了。” 出身锦衣卫,全夜少有会这么多话的时候,更不会将一件事来来回回地重复很多遍。 除非秦怀昭让他分外在意。 裴若岁觉得古怪,“全夜,你貌似对秦怀昭这个人有什么执念?在帝京的时候,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么?” “没有。”全夜想都没想就反驳说。 裴若岁捻了捻指尖,又细品了品全夜方才的话,他刻意强调了秦怀昭的模样…… 她忍不住轻笑了声,问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那全夜,你觉得是沐之好看,还是秦怀昭好看?” “……”全夜沉默了。 照理说,全夜应该夸指挥使的,但秦怀昭那张脸,无疑是出色的,不然帝京的女子们也不会不顾他病弱的身体,对他百般讨好。 “秦怀昭虽然好看,但也比不上沐之。”裴若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不用担心那么多。” 全夜知道,她是看出自己的担忧了。 东家总是目光犀利,心思剔透的。全夜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东家。” 和他说明白后,裴若岁便回了房间看着裴南青,小阿青还睡着,没有一丝一毫要醒的征兆。 酒后苏醒肯定是要吃些东西的,不过他还睡得沉,时间也尚早,不用着急。裴若岁索性从空间里拿了本书出来翻看。 裴南青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饭时分,他醒时裴若岁正靠坐在软榻上,单手撑着脑袋,眼眸微阖,似是有些困倦。 小团子这会儿酒醒了大半,他撸了把边上橘子的毛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抱着棉被,走到了裴若岁面前。 正当他准备给裴若岁盖上的时候,少女的睫毛却轻颤了几下,睁开了眼睛,“阿青,你醒了?” 她也才睡醒,说话的时候带着些许鼻音,软乎乎的。 裴南青索性将被子放在了边上,爬上软榻窝进了她怀里,“姐姐。” “你以后还喝酒吗?” 裴若岁轻柔的嗓音响在他耳边,裴南青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声音顿时变得很小,“姐姐,我不知道我……”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我以前从没喝过酒,不知道我的酒量这么差。” 小团子有些懊恼,太丢人了,怎么能在姐姐面前醉酒醉成那样。而且他从未想到,他酒量能差到……一滴倒。 “在我面前醉便醉了,以后也能长记性,不碰酒了。”裴若岁倒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我也不该给你喝的,你还是个小孩子。” 裴南青转身抱住她的腰,闷声回答:“是阿青不听话,阿青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好了,从早上饿到现在了,想吃点什么吗?先垫补一点。”他们晚上聚肯定是要晚一些的,等到大多食客都走了,再提前打烊。 第160章 心生爱慕 裴南青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想喝粥,煮得黏黏糊糊的小米粥。” “那你等着。”裴若岁应下来后,便去了厨房,很快便煮了小米粥过来,还捎带了一小碟子肉肉。 是给橘子吃的。 裴南青坐在椅子上,自己手里拿着个小勺子,乖乖喝着粥,橘子也在地上吃着肉,一人一猫都吃得很香。 天色渐晚,酒楼里的食客也都散了大半,但唯独大堂角落那桌的客人,却是依旧稳坐如山。 他们晚上还要小聚一番的。董禄纠结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客气地询问:“这位公子,我们酒楼要打烊了,您可吃好了吗?” 秦怀昭慢悠悠地抿了口酒,他此时喝的还是他白天倒的那杯酒,他身体不好,素来很少沾酒。 “没吃好。”他将酒杯放下。 看着桌子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董禄忍不住皱了皱眉,“公子,您——” “我在等人。”秦怀昭打断了他。 之前秦怀昭拦下裴若岁的时候,董禄就在柜台边上,看见了全过程,所以他所等的人……不难猜。 “您找我们东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怀昭轻挑了下眉,“裴东家方才忙着,我不便打扰,就在这儿等裴东家得空,想与她叙话几句而已。” 他说的话挑不出毛病,董禄只好暂且退到一旁,招呼了个小伙计,吩咐他赶紧去请裴若岁过来。 …… 裴南青刚把瓷碗放下,敲门声便忽地响起,“叩叩叩。” 裴若岁打开门,门外是酒楼里一个面熟的伙计,她笑了下:“有什么事情吗?” “东家,掌柜的请你过去,说是大堂里有一位公子一直在等你,不肯离去,没法儿打烊。”伙计三句两句将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 裴若岁还没答话,裴南青便先嗖地一下窜了过来,“是什么公子?为何要等我姐姐?” 伙计自然答不上来:“这……小的不知。” “好了,你去跟董掌柜知会一声,我马上就过去。”裴若岁摆了摆手,示意伙计可以先下去,裴南青交给她。 “哎,好。”伙计忙不迭地关上门走了。 裴若岁一低头,就对上了裴南青认真的杏眸,他攥紧小拳头,又问了一遍:“姐姐,那个人是谁?” “秦怀昭,帝京秦家的人,世代经商。不过,他来找我的目的还不知道。”她说。 “噢。”裴南青扯了扯衣角,“那我跟姐姐一块儿去?” 怎么就他醉酒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冒出来个外男想勾搭他的姐姐?还是帝京秦家的人…… “阿青,你头还晕不晕?没事儿么?”裴若岁不放心地半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他的小脸还有点发红,但眼神已经基本清明了。 裴南青拉住她的手,“姐姐,我没事儿的。” “那我们一起。”裴若岁牵着他,一路顺畅地到了大堂,秦怀昭和常武二人果真还坐在那个角落里。 秦怀昭很快就瞧见了她,唇畔绽放了一抹璀璨的笑容,“裴东家,你忙完了?” 裴若岁心说:她倒是想不忙完呢,架不住你一直在这儿耗着啊。 “倒也不忙,阿青醒了就好了。”裴若岁走上前,在他旁边的那张桌子坐了下来,和他保持了刚刚好的距离。 裴南青本想坐在靠在秦怀昭那边的凳子上,然而却被裴若岁给占了,他只能紧挨着她坐在边上,眼睛紧盯着秦怀昭,好像这样就能看出他身上的问题似的。 秦怀昭看了眼裴南青,试探着开口问道:“这是裴东家的弟弟?” “对,正是家弟。”少女微微颔首,“秦公子今日等到这么晚,是有什么急事想同我说么?” 男人忍不住轻蹙了下眉,在常武给他的调查结果里,裴若岁出身帝京裴家,下面只有一个继母所生的女儿。 没有弟弟的。 那面前这个是哪里冒出来的? “倒没有什么急事。”秦怀昭展开扇子,遮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的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与温柔,说话时,眼尾还微微有些上翘。“只是我见着裴东家觉得分外投缘,心生爱慕,想同裴东家喜结连理而已。” 裴若岁:“……” 裴南青咬了咬后槽牙,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喜结连理个屁,你也配得上我姐姐?” 小团子脸色铁青,看着秦怀昭的眼睛像是冒着火,他恨不得现在撒一把毒,教这位秦家公子做人。 “阿青。”裴若岁拍了拍他的手背,意在安抚他的情绪。裴南青顿时蔫了,坐回到裴若岁身边,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胳膊。 “秦公子说笑了。”裴若岁微笑,秦怀昭的话九成九是假的,至于为什么拿这种理由来哄骗她,总归应当是不安好心的。 秦怀昭收起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裴东家要是这么说,我就要伤心了,我待裴东家的心,可是真真的。” 他语速轻缓,音色喑哑性感,尾音勾得绵长,听得人耳根酥痒。再搭上姣好的面容,不可谓不是勾人的妖精。 不过裴若岁依旧是一脸淡然,疏离客气地看着他,“抱歉,秦公子,我心有所属。” 秦怀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眼风扫向常武:还有这事儿? 突然被自家主子以眼神灵魂质问,常武心里是很慌的,他虽然有查这位裴东家的近况,也听说了她的那些传闻…… 但没有哪个是能实锤的,他就只当是其他人嫉妒传的谣言,没告诉主子。 “如此,倒是秦某唐突了。”秦怀昭退而求其次,“不过,做个朋友总归是可以的?我家里也是经商的,想必和裴东家会有共同话题。” 裴若岁目光细细地打量着他,他来酒楼的目的,似乎是非得要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的样子。 “自然是可以的。”她微微颔首,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近了些许,“日后若去帝京,还要仰仗秦公子了。” 秦怀昭眼眸微眯,他一时有些看不透面前的少女了,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怎么现在还说上这种话了? 第161章 他中了毒 但想想也是,能折腾出那么多稀罕吃食,还能十三岁就盘下一个酒楼的小姑娘,哪里会是什么普通人? 就看在他们彼此的试探当中,谁能始终保持谨慎,最后赢得胜利了。 秦怀昭忽地一笑,站起身来,“裴东家客气,听说你们今日有事,要提前打烊,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秦公子慢走。”裴若岁也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口,回过身来的时候,就瞅见裴南青噘着嘴,跟黑脸阎王似的。 她忍不住笑,伸手呼撸了一把裴南青的头发,“我们小阿青这是怎么了?是谁招惹了我们的小阿青啊?” 裴南青压着唇角,别开了脑袋,胸口里憋着一口气,“还能是谁,姐姐你就是明知故问。” “是我吗?”裴若岁蹲下身子,平视着他漆黑的眸子,目光温和。 “怎么会?!”他的反驳脱口而出,在裴若岁的注视下,有些心虚,在秦怀昭面前,他的反应确实是大了一点。 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乖孩子。 姐姐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他抿了抿唇角,垂下了眼眸,没敢再看裴若岁。 谁知下一秒,温热的手掌便托住了他的下巴,以很轻柔的力道让他重新抬起了头,对上了对面少女澄澈干净的双眼。 裴南青唇瓣嚅动了几下,慢吞吞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姐姐,他不安好心,你怎么还跟他……跟他那般亲近。” “阿青都会将计就计,姐姐自然也会呀。”裴若岁唇角的笑容灿烂。 小团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忽地被点亮了,伸手就抱住了她,“姐姐不要被他骗了就好。” “阿青尽管放心,姐姐心里都有数的。”她摸了摸裴南青的头发,细声细气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姐姐的话总能恰到好处地抚平他心底的焦躁,让他的内心变得安定下来。 裴南青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又想起秦怀昭的脸色,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所看出来的告诉姐姐。 如果姐姐是真的打算将计就计的话,这件事还是告诉姐姐,会对姐姐更加有利。 但姐姐要是被那漂亮男人哄骗了…… “姐姐,你不会喜欢那个秦怀昭的对不对?”他昂起头,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开口:“还是江沐之更靠谱些,你千万别移情别恋。” 这句话说得裴若岁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他从哪感觉出来,自己会有“移情别恋”这种苗头的。 “阿青,我不会。”她郑重其事地说。 裴南青稍稍松了口气,拉着裴若岁到了角落里,煞有其事的模样,“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你讲。”裴若岁点点头,俯下身子洗耳恭听。小阿青古灵精怪得很,既然是说有秘密,肯定真有什么事情的。 她不像外人,只把裴南青当做普通的小孩子来看待。 她足够尊重裴南青的想法。 这也是裴南青很喜欢她的理由之一。 “那个秦怀昭,中了毒的。”裴南青凑到她耳边,嗓音压得极低,声音轻得除了裴若岁之外,不会有旁人听见。 裴若岁心头一跳,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阿青,你说什么?” “他面色苍白,眼尾发红,像是中了毒。”裴南青没有说得很绝对,但心里却是十分确定的。他的医术水平,继承了他爹的七八成,绝不可能出错的。 “你尚未诊脉……怎么能确定呢?”她下意识地想要相信裴南青,但却又忍不住质疑了一句。 裴南青晃了晃胳膊,“姐姐若是不信,回头挑个机会,我摸一摸他的脉象便知道了。” 他表情十分笃定,像是对这件事十拿九稳。 裴若岁抿了下唇,拉着他在长凳上坐下,“好,等改日有机会的。不过,阿青你能与我细说一下这个毒么?” “此毒没有名字,江湖上的人便唤它无名。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毒便会深入肺腑骨髓。”裴南青有些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眼睛里闪烁着笑意,他可见不得勾搭他姐姐的人好。“秦怀昭要是再不医治的话,应当是活不过三十岁了。” 活不过三十……前世,秦怀昭就只活到二十八岁。 但当时从未有人诊出过,他是中了毒的,反倒都说他是天生体虚。 “寻常医者,能察觉此毒吗?”她问。 “不能,即便是宫里的太医,也不见得能从脉象判断出中了无名。”裴南青摇了摇脑袋,要是什么普通大夫都能看得出来无名,他还能算是什么小神医? 秦怀昭是被人害了。 但有谁能害他呢? 裴若岁心中忽然有些惋惜,那样一个商业奇才,就死在这种名为无名的毒药上。 “那有谁能医治他的毒吗?”等她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裴南青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偏头盯着她看了好久,“姐姐,你想救他?” 小团子的声音软糯,但却蕴着几分不高兴,和往日都不一样,裴若岁一听便听出来了。 “一点点。”她拇指和食指一掐,比划了下。 闻言,裴南青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别过了脑袋,不去看裴若岁,小声嘟囔着:“姐姐刚才还说什么不会喜欢他,不会被他哄骗,这会儿分明就心软了,还想救他。” 裴若岁看得出来,小阿青是不太喜欢秦怀昭的。 所以此时也不该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话,效用不大。 “阿青这就想错了不是?”裴若岁双手捏住他的肩膀,稍稍用力,将他的身子扳了回来,让他不得不正视着自己。“秦怀昭是秦家的独子,秦家你知道么?就是现在景国的首富,也是皇商。” 裴南青噘着嘴,“所以呢?” “我们若救下了秦怀昭,以此作为筹码,和他交易,叫秦家与我们合作,不是好处多多么?”裴若岁缓声和他解释说。 裴南青面色稍稍缓和,歪着小脑袋,十分专心地思考了一下她所说的话,好半晌,才应声说:“倒也是,可以勒索他一笔高额诊金。” 第162章 酒楼小聚 裴南青开始畅想未来了,“到时候那笔银子,姐姐就可以拿来开更多的酒楼。我们还可以利用秦家的人脉,让咱们酒楼的生意红火起来。” “也是不亏的。”他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救他一把。” 然而下一秒,裴南青又否决掉了自己刚才的话,“不行不行。” 裴若岁被他这一番神速变脸搞得有些迷糊了,顺着他的话茬儿问:“怎么不行?” “还不知道他的毒是谁下的呢,姐姐,咱们可不能引火上身。”裴南青回答。 她的面色有些严肃,这确实是不容忽视的问题,也是十分危险的问题。 秦家受皇帝庇佑,秦怀昭身为秦家独子,身边无数侍从下人,有谁能在重重保护之下,长期地给秦怀昭下毒? 细思极恐。 “阿青你说得对,等改日你先号过脉后,我们再观望斟酌一下。”裴若岁吐出了一口浊气,捏了捏裴南青的耳朵,“现在嘛,咱们准备去吃饭。” 裴南青重重点头:“嗯嗯!” 裴若岁他们两人聊天的功夫,董禄已经招呼着伙计提前打烊,把酒楼的大门关上了。 方才裴南青的反应,全夜也都看在了眼里,既然裴南青对秦怀昭也有意见,那他就放心了,不必再刻意同他强调了。 裴南青那个护短且占有欲极强的性子,一准会将东家看得死死的,不让秦怀昭靠近半步的。 他摸了摸怀中的信件,转身去书房密室将那个俘虏捆好手脚,提溜出来,又从马厩牵了匹马,径直往帝京的方向去了。 全夜没跟裴若岁他们告别,他讨厌别离依依不舍的感觉,更何况,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既然是已经打烊了,是在大堂吃饭还是去雅间也就不重要了。 酒楼里是有那种很大的圆桌子的,伙计们从库房里搬了一个出来,在大堂中间摆好,又挪了挪其他的桌椅,腾出了空地儿。 王艳艳和刘大婶已经拿着碗筷过来了,他们将碗筷摆在桌子上。 董禄则是去地窖里抱了一坛好酒出来,既是小聚,那就得有小聚的样子。不过当然了,他们谁也不能贪杯,明天酒楼还得继续做生意呢。 大堂这边有董禄招呼着,裴若岁就去了厨房,“大福,菜做得怎么样了?” “那肯定得让东家你满意啊。”大福拿勺子扒拉着锅里的菜,“我一准使出毕生所学。” 裴若岁忍不住笑,挽起袖子,又洗干净了手,“那我也露一手。” 大福一听这话,顿时又精神了,“东家,是什么新鲜的菜式不?” “算是。”裴若岁麻利地从一旁取来自己所需要的食材,处理起来。 大福转身就把勺子递给了大寿,自己则巴巴地杵在了裴若岁的边上,嘴上还说着:“大寿你来你来,我去跟东家学新菜,等我学会了再教你。” 大寿笑笑,对于大福这种对于做菜极致的热情,已是司空见惯了,很自然地接手了他没做完的菜。 大寿性子温和,对大福的言行举止都多有包涵,这段时间里,他们俩之间已经形成了恰到好处的默契。 忙的时候,就让大福跟着裴若岁学菜,大寿主要负责酒楼那边菜品的烹制,等大福琢磨透了,在休息的时间,再将做菜的方法教给大寿。 可谓是一对绝配的搭档。 裴若岁一边做,一边给大福讲解了详细的过程,大福听得认真。 过了好半晌,她才做完了几个小菜,大寿那边的菜也都陆续出锅了。刘大婶和王艳艳过来将菜都端到了大堂那边,他们便也都跟着过去了。 “东家,你坐。”董禄引着裴若岁坐在了正位上。 裴若岁招呼说:“大家伙别忙活了,都落座。咱都是自己人,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一发话,其他人便都坐下了。今天的这次小聚,人不算少,有董禄、小顺儿、王艳艳、刘大婶、大福、大寿和葛庆。 孙大强没来,他还在村子里忙酿酒的事情。 其余清安酒楼的伙计在后院也开了一桌,菜是大寿炒的,虽不及他们这边丰盛,但也赶得上过年了。 裴若岁拿起筷子,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没瞧见全夜的身影,有些疑惑:“全夜没在?” “他方才已经启程了,说是就不同东家你道别了,会尽快办好东家交给他的事情,早些回来的。”知晓内情的董禄回答说。 “也没有那么急的,怎么也不吃了饭,明日再走。”裴若岁有几分遗憾,毕竟酒楼生意忙,真正能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怕扫了其他人的兴致,“那就等他回来后,我们再小聚一下也是一样的。” 大福附和说:“可不是嘛,反正我们大家伙永远都会在咱们酒楼里的!东家,你说对不对?” 他们本就是清安酒楼的人,自然是会一直在这里的,锦衣卫的身份限制了他们。 不过现在,他们也有了别的理由,清安酒楼的生意现在变得很红火了,他们也都在这儿重新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这一群人聚在一起,就像是彼此的家人。 “大福说得对。”裴若岁眼眸短暂地浮现了一层雾气,很快又被她压下去了,“这段时间也要感谢大家伙的付出,咱们酒楼才能重现辉煌。” 提起清安酒楼的昔日辉煌,董禄等人不由得都有些沉默,是啊,他们哪里想得到,没落的清安酒楼还能起来呢? 其中要数董禄的感触最深,当时江指挥使带她来,又顺着她的意思,要把酒楼转手给她的时候,董禄几度觉得清安酒楼要完蛋了。 谁成想,裴若岁却不是个一般人。 “我们的努力都不算什么,要是没有东家你,清安酒楼到不了如今的地步。” 董禄的夸奖不是虚的,在这短短数月里,清安酒楼就靠新奇的菜品重新站在了清安镇的顶端,甚至连县里的百姓,都有慕名而来的。 裴若岁笑了笑,“行了,大家都动筷子,别干坐着了。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聊,没啥需要顾忌的。” 第163章 房顶两个人 “哎。”在座的人都纷纷应声。 裴若岁发了话,大家伙就也都动起筷子,夹着自己爱吃的菜,还不忘闲聊一番。 裴若岁的两边坐着裴南青和小顺儿,小顺儿高高兴兴地跟她说着近来酒楼的趣事,以及自己学习的情况。 见此,裴南青的唇角忍不住往下压了压,不开心,姐姐的目光都被他分走了。 姐姐就应该只有他一个弟弟才对。裴南青放在膝盖上的手捏紧了衣裳,他才是姐姐的亲弟弟。 忽地,一双筷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那上面还夹着一块酥脆的锅包肉,放进了他碗里。 裴南青一愣,抬眼就对上了裴若岁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宠溺的笑,还有些无奈,“阿青还在想之前的事情吗?也别耽误了吃饭噢。” 姐姐一准是猜到他是因为什么不高兴的了,但毕竟在饭桌上,还是给他留足了转圜的余地。 姐姐总归是护着他的。裴南青唇角又重新翘了起来,他小口小口地咬着锅包肉,酸酸甜甜的味道蔓延在舌尖,一直熨帖进胃里。 让他不由得想起,初次见面时,姐姐递给他的那一串糖葫芦。 “谢谢姐姐,我刚才才吃了一碗粥,没那么饿呢。”他眨眨眼睛。 裴若岁见他又放松下来,这才安心,“那该怪姐姐给你熬粥了。” “才没有,姐姐做的我都喜欢吃。”裴南青超小声地反驳说。 餐桌上,每个人都小酌了一杯,聊天的话题也是杂七杂八的,时而谈起王艳艳的婚事,时而又说到良田村、清安镇的趣事…… 这一顿饭,大家伙都吃得很开心。 末了,王艳艳和刘大婶她们包揽了收拾碗筷的活计,大福大寿也在旁边搭手。 至于裴若岁和裴南青……却是被推着回了房间,叫他们休息去了。 裴若岁喝了两杯,此时的面色已经红得像天边晚霞,眼神也有几分迷离。 裴南青本来是应该去住隔壁江沐之的房间的,但到底是不放心她,便跟着进了屋。 姐姐先前照顾了他,他也应当照顾姐姐的。“姐姐,你醉了吗?” “没有呀。”裴若岁单手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声音软绵绵的,连尾音都有几分不自然的上扬。 裴南青沉默,这能是没有的样子吗?说话语气都跟平时得差了有十万八千里远了。 “姐姐,你乖乖坐在这里,我去给你倒些水来。”小团子戳了戳她的胳膊,煞有其事地说:“你要是乱动,阿青就不疼你了。” 如此似曾相识的话语,是裴若岁以前偶尔逗他时候会说的。 裴若岁只是有些小醉,意识还是清醒的,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好,姐姐都听阿青的。” 裴南青这才放心地出去了,然而他前脚出去,后脚江沐之留下的暗卫便出现在了房间里,“东家。” 江沐之临走之前,是跟她交代了暗卫的存在的,但这还是暗卫第一次出现。 估摸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裴若岁抿了抿唇角,“出什么事了?” “房顶有两个人,我拦下了锦衣卫的其他人,没让他们打草惊蛇。该如何处置,请东家吩咐。”暗卫对她很是尊敬。 “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裴若岁皱紧了眉头。 “两名男子,都穿着夜行衣,模样……”暗卫认真思考了下,“有一个男子长得很俊朗,有点像白天来酒楼的那位。” 裴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能在不露面的情况下,弄晕他们两个人么?” “可以。”暗卫干脆利落。 “那就打晕他们给我送过来。”她发话说。 暗卫却忽地迟疑了,有些不确定地问:“送到……这里来?” 裴若岁:“对啊,不然呢?” 暗卫沉默,指挥使临走之前,特地强调了,不要让不怀好意的男子接近东家…… 但没说,东家要是主动接收不怀好意的男人该怎么办。 屋里暗卫纠结的时候,房顶上的秦怀昭对常武发出了质疑:“常武,我们来人家房顶做什么?” “主子你不是想深入了解一下裴东家吗?咱就悄悄——哎哟!”常武的话没说完,就被秦怀昭一巴掌呼在了脑袋上。 秦怀昭脸色发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常武委屈,“可主子你不是想讨裴东家的欢心么?” “那也没有大半夜跑来人家房顶的,万一人家一个姑娘家,在沐浴呢。”秦怀昭又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肩膀上,“快带我回去。” 秦怀昭自小体弱,经不起剧烈运动,自然是没有武功在身的。眼下这会儿能上到房顶上来,也是仰仗常武的轻功。 常武闷闷地应了声,刚准备上前去带秦怀昭,一道黑影便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左右手并用,分别给了他们俩后脖颈一个手刀。 二人的身体便软软地往下栽去,暗卫手快地薅住了他们颈后的衣裳,一手一个,拎着闪身回了裴若岁的房间。 他将两个软趴趴的人随手丢在了地上,“东家,人我给你带来了。” “嗯,你下去。”裴若岁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先去暗处歇着。 暗卫瞪圆了眼睛,目光在裴若岁和秦怀昭之间打着转儿,脸色憋得通红,“东、东家,你该不会是对这位貌美的公子,有什么别的想法?你不能对不起指挥使!” 他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想说的,然后就见着对面的少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我没有任何想法,你想多了。” 裴若岁累觉不爱,她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全世界都觉得,她会被秦怀昭的皮囊骗到一样。 暗卫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但到底是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藏进暗处了。 因为,裴南青端着一壶热水回来了。 “姐姐,我给你倒些热水喝,你缓缓估计就好了……”裴南青的声音,在目光触及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 秦怀昭和常武,这两个人,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小团子深吸了一口气,将茶壶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姐姐,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164章 是真的中毒了 裴南青白白净净的小手攥成了拳头,十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姐姐方才明明还向他保证,说是对秦怀昭没有半点想法的,怎么这会儿就将人给掳了来? 果然,还真是美色误人,自己就应该拿匕首刮花秦怀昭的那张脸,看他还怎么勾引姐姐。 “嗯……”裴若岁没想到阿青会这么早回来,说辞还没编好,只能现想,然而哪有什么正当理由能解释她弄了两个不熟的男人在屋里啊。 她默了默,决定实话实说,再加一点点的“艺术创作”:“他们潜到屋顶,暗卫发现了,便把他们弄回来了。” 裴南青黑着脸,语气有些生硬,毫不留情地对暗卫进行吐槽:“直接一刀解决了他们俩就完了,还拖回来做什么?” 早解决了早踏实,省得日后变故横生。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阿青又说笑了。”裴若岁有些无奈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裴南青依言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边上,继续对自己刚才的话进行补充:“他们不怀好意地猫在房顶,指不定想做什么坏事情,暗卫应当保护姐姐你,就该快刀斩乱麻地搞死他们。” 暗处的暗卫:……他背锅背得好无辜,希望指挥使回来的时候,能够听他解释。 “阿青,其实是我叫暗卫把他们带回来的。”裴若岁到底是不忍心一口大黑锅全扣在暗卫的脑袋上,说出了实话。 小团子瞧她的眼神有些不大高兴,腮帮子鼓了起来,“姐姐,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要找个机会让你号号秦怀昭的脉么?”裴若岁轻抬了下下巴,“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嘛。” 她说的话非常有说服力,让裴南青顿时蔫了,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好,那我就看看他。” 说着,他就要蹲下身子去摸秦怀昭的手腕,裴若岁的声音却忽地响起,“阿青,躺在地上是不是不方便,要不要将他扶到床上去?” 裴南青:“……” “姐姐,你还想他睡你的床?!”他的声调霎时拔高。 未出阁的姑娘,大多都是应该与男子保持距离的,更别说进闺房、睡人家的床这种事情。 裴若岁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她不比古代的人那般思想禁锢落后,所以自然也没当回事,但却忘了阿青是会在意的。 “那让他睡软榻总可以了?”她退了一步,“他躺在地上,还要委屈我们的小阿青蹲下身子,他要是在软榻上,你不就可以坐在凳子上了么?” 她的一言一词都像是特别替裴南青着想。 虽然裴南青知道,姐姐大概率只是为了让他接受“秦怀昭睡软榻”这件事,但听到姐姐这么说,他的唇角还是不由得往上翘了翘。 “好。”他答应下来。 裴若岁和裴南青动了手,将秦怀昭挪到了软榻上,至于常武……屋子里是没有第二个软榻能让他睡了,就只能为难他睡冰冰凉的地板了。 裴南青搬了凳子,坐在软榻边上,手指轻搭在了秦怀昭的手腕上,面色愈发凝重。 他虽没有什么医者仁心,但姐姐想救的人,他多少要上几分心,“是无名,而且他中毒得有近二十年了,若再不用药,没几年活头了。” 中毒二十年,秦怀昭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岁而已,也就是说,他自打出生后,便被下了毒。 对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下得了手的人……不是和秦家有着血海深仇,就是想让秦家在他的控制之下。 前者,裴若岁是没听说过有这样存在的,而后者,要么是秦家商业上的死对头,要么就是,眼下最为器重秦家的皇帝。 器重与忌惮并存。 “姐姐要是有心想利用他的话,现在就得给他服一丸药,尽可能地舒缓他体内的毒性。”裴南青收回了手,“若是再拖的话,即便人能救得回来,也很难像常人一样,活到七老八十了。” 他看向裴若岁,“所以姐姐,要给他药吃吗?决定权在你手里。” “给。”裴若岁没有犹豫,不仅仅是因为她想要将计就计利用秦怀昭,也是因为她为秦怀昭感到遗憾。 她想看看,一个商业奇才,若是能拥有正常的寿命,他会把生意做成什么模样。 裴南青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布卷,取出了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拿了一枚出来,十分粗鲁地往秦怀昭嘴里一塞,又抬了下他的下巴,让他生咽下去。 “最近他的身体大约能短暂恢复一些,要是想逐渐变好,还是得一直喝药。”裴南青重新将东西收拾起来,“之后的事情,就看姐姐的了。” 要真想查出些秦怀昭的事情,那肯定是帝京下属的锦衣卫会更便利一点。 而且,要真是皇帝下的毒,江沐之即便是不知道七八分,也能知道三四分。景国皇帝,最是依仗他手下的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更是他手里最尖锐的一柄匕首。 裴若岁低垂了眉眼,只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她却是不放心其他人来负责传信的,唯有全夜是江沐之身边的人,是值得信任的。 皇帝毕竟是皇帝,说不定也关注到了帝京同清安镇之间的传信。 若是让全夜晚走一天就好了,眼下只能等全夜回来再行商议了,只是不知道秦怀昭等不等得起。 “他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她问。 裴南青知道,姐姐是在问要想在完全治好他的前提下,他还能多久不用药。“服了方才那丸药,再撑两三个月不是问题。” 裴若岁稍稍松了口气,“那便再等等看。” “所以姐姐,可以把他们扔出去了么?”裴南青甩了甩手,唇角又胯下来了,“留这种外男在姐姐闺房里,不妥不妥。” 他一副小大人模样,煞有其事地说着,颇有几分老古董长辈的意味。 “嗯。”裴若岁偏头看向了先前暗卫藏身的方向,暗卫乖乖走出来了,轻声问:“东家想如何处置他们?” 第165章 云姨娘 “随便挑个包间扔进去。”裴若岁沉思了片刻,他们并不知道秦怀昭的落脚点,而且真要丢他们回家,反倒让他们会心生怀疑,不过她没让暗卫把人扔到大街上去。 扔到包间里,明日他们醒来后,自己再恰到好处的出现,给他们演一场戏,降低她被怀疑的可能性。 “让人明天盯着点,他们要是醒了,及时来跟我说一声。” 暗卫拱手行礼:“是。” 说完,他便又一手拎了一个,推门闪身而出,速度很快。 裴南青瞅了眼他离开后还在晃荡的木门,又转过头看裴若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姐姐好像酒醒了。 “姐姐,你酒醒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担忧,于是多问了一句以确定情况,“头还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若岁微微颔首,“嗯,没事了,让阿青你担心了。” 她顿了顿,又揉了两下裴南青脸蛋上的肉肉,“我们小阿青是大人啦,都能照顾姐姐了。” 裴南青的脸颊浮起了浅浅的红色,手指也捏住了衣角,有些骄傲地开口:“当然啦,阿青是家里的男子汉,就是要保护和照顾姐姐的!” 说这话的时候,小团子的眼睛里漾着比平时还要璀璨的微光,在烛焰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很是好看。 “好啦,阿青也该回房间洗洗睡觉啦。”裴若岁摸了摸他的脑袋。 裴南青轻眨了眨眼,他其实很想和姐姐一起睡觉,能被姐姐抱在怀里的感觉一定很舒爽很温暖。 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与姐姐并非亲姐弟,同住一起,肯定是要惹人非议的。 他不怕流言蜚语,却怕那些话伤害到姐姐。 “好,那姐姐好好休息,要在梦里遇见阿青噢。”裴南青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起身出去了,还贴心地给她关好了门。 裴若岁长出了口气,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裴南青之前端进来的那壶水上。 她拿起,给自己倒了一茶盏,轻抿了口,水微微有些烫,但没有到不能入口的地步,反倒正正好,顺着喉咙下去的时候,暖乎乎的,胃都变得舒坦许多。 小阿青……是真的好啊。 彼时,昌宁县焦府后门。 “喏,这是我们云姨娘施舍给你的银子,拿了就速速离开,我们焦府可容不下你这么个人。”婢女穿着棉布的衣裳,虽不算华丽,但仅仅一个婢女能穿着如此,已是足够上的了台面。 她低头觑了眼匍匐在地的妇人,眼底有些许嫌弃,然后随手将一小袋子铜板丢在了妇人的边上。 “我要见二云,让我见见她!她不管我这个老娘了吗?”妇人抬起了头,她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还结了疤,虽与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但若是良田村的人在,从眉眼间也能认出来她是钱翠花。 现如今,她已经丝毫没有从前横肉颤动的模样,更不见昔日半点横气的风光。 婢女啧了一声,悄默声地往门里退了半步,眼里的不屑愈发明显,“我们云姨娘是孤儿,可没有什么爹娘,你别以为攀亲戚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钱翠花瞪圆了眼睛,趴在地上痛哭不已,“二云,二云,我是娘啊!你出来见见我啊。” “大半夜的,你别嚎了,我们云姨娘可没你这么个断手断脚的娘。”婢女忍不住嘲笑出声,“你最好安安分分的,别招惹我们焦府,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你你你——!”钱翠花咬紧了牙,指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你回去告诉她,她要是不把我接进焦家,好好供养着,我就把她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全都抖落出来!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倒去问问她,她敢不敢让焦老爷知道那些事情!” “这……”婢女一时迟疑了。 云姨娘进府的时候,确实是十分狼狈的,但老爷确实没说什么,只派人将她安置好,当晚就去了云姨娘房里。 这么长时间过来,云姨娘都还是十分受宠的。但这婆娘说的话要是真的……云姨娘的地位必定会受到波及的。 云姨娘要是不受宠了,她这个大丫鬟就也跟着完了。 “那你待我问过云姨娘后,再告诉你。明日还是这个时辰,你再过来。”这个事情就不是她一个奴婢能拿得了主意的了,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行事还是得谨慎一些。 钱翠花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重新拥有了希望,“好好好,那就拜托你,一定要跟二云她说说好话了。我要是进了焦府,以后一准给你好多银子,让你吃穿不愁。” 婢女撇了下嘴,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转身就进了后门,将门紧锁上了。 原地的钱翠花禁不住乐了起来,裴若岁他们再怎么算计自己,不还是要在良田村那儿遭罪? 而她,马上就要被她的好闺女接进焦府,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好日子了! 婢女一路小碎步,避着守卫和小厮,很快回到了赵二云所住的院子,今日焦老爷是没来她房里的。 眼下夜色已深,可赵二云却依旧没睡,坐在梳妆台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金耳珰,这是她从前不敢想自己能够拥有的东西。 逃脱了良田村,逃脱了那个家,焦府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分外舒适。 如果没有那个找上门来的钱翠花的话。 “云姨娘。”婢女已经回到了她身边,轻唤了一声。 赵二云将金耳珰放回了首饰匣里,单手拄着脑袋,看向她,“怎么样?把她打发走了没有?” 婢女摇摇头,将事情娓娓道来:“她说要让姨娘你接她进府里,否则就要把你过往的事情告诉老爷。” “什么?”赵二云脸色变得煞白,下一秒忽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勉强地笑了笑,“她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奴婢拿不准该怎么收拾她,便吩咐她明日再来,待奴婢请示了姨娘你后,再给她答复。” 赵二云搭在膝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指甲都用力地掐进了掌心。 第166章 床怎么又冷又硬 房间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婢女抿了抿唇角,忍不住开口询问:“姨娘,咱们该如何做?” 赵二云合上了眼,她绝对不能让钱翠花将她得之不易的好日子给毁掉。 一旦钱翠花进了焦府,她将会成为自己生活里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她随时有可能拿曾经的那些事情来要挟自己。 而她的有些过去,是不能被焦老爷知道的。 这样的话,她这一辈子,都要被钱翠花拿捏了。 她想要的自由、金钱与富贵,都会变成无法触碰的泡影。 “秋英。”她轻轻启齿,“你能够暗中去联系到一些穷凶恶极的人吗?” 秋英眉心突突了两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试探着开口:“姨娘你的意思是……?” “让她永远开不了口,那些秘密,就再也不会被别人知道了。”赵二云的指腹摸上自己的脸颊,不过这也不完全妥当,她身在昌宁县,指不定哪天村里的人上县里,就会见着她。 她日后出门也该戴上个面纱,不让外人瞧见自己的面容,“秋英,改日去裁缝铺订个面纱给我,越快越好。” 秋英看她的眼神有些惊恐不安,她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姨娘,我们真的要、要杀死她吗?如果被人发现了,我们、我们肯定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下场?如果那些事情被老爷知道,我就会有好下场了?我要是完了,你以为你的日子能好过?”赵二云刀子似的目光射向她,看得她背后冷汗涔涔。 秋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姨娘,奴婢错了,奴婢会办好这件事的,请姨娘放心!” 这一段时间来,云姨娘得宠,她这个大丫鬟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要是云姨娘倒台了,府里的其他下人,肯定都要来踩她们一脚的。 赵二云收回了目光,语气轻飘飘的,“明天白天最好就能办好,晚上她来的时候,就解决了她,免得多生是非。” “是,奴婢知道了。”秋英应声。 “行了,下去,我乏了。”赵二云扭着身子上了床。 秋英吹熄了蜡烛,才退出去。 转天一早,秦怀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后背,像是被石头硌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家的床什么时候变得又冷又硬了? 他坐起身子来,发现自己赫然躺在地上,旁边的常武还睡得正香,而这房间,有几盆花做装饰,沿窗摆着桌椅,不像是客栈,倒像是酒楼食肆的雅间。 秦怀昭按了按有些突突的眉心,渐渐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常武说有法子深入了解裴若岁,便带着他去了清安酒楼后院房顶。 然后他正和常武说话,准备让他带自己回去的时候,就被人从后面给打晕了。 “……”秦怀昭长出了口气,伸手一阵猛晃常武的身体,常武才茫然地睁开眼,眼神聚焦在他的脸上,“主子,怎么了?” “被人打晕了扔在这儿,你还问我怎么了?”秦怀昭咬了咬后槽牙,在地上躺了一天,他的头发都有些松散,姣好的面容也沾了些许灰尘,有些狼狈。 他们家公子素来注重外表,他是从没见过公子这么狼狈的样子的。 常武又联想了一下昨天的情况,手掌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脖子,有些为自己的项上人头而感到担忧。 “主子,那人武功比属下还要高强许多,属下自愧不如。属下以为,主子要不再同家里知会一声,多派些护卫来。”常武单膝跪地,垂着脑袋,一副自责的模样。 也亏得是昨天打晕他们的人,没安什么坏心眼,否则,他和公子,百分百要身首异处了。 秦怀昭站起身,瞧着跪在地上的常武一阵头疼,末了,他摆摆手,“算了,你起来,日后别再出这种馊主意就是了。” “谢主子不杀之恩。”常武一脸欣喜地直起身,安安分分地跟在了秦怀昭身后。 “昨天打晕你我之人,你可有什么印象?”秦怀昭微微合了合眼,打晕他们却又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他们扔到了雅间里,着实奇怪。 而且换作平时,他在地上躺一晚上早要感上风寒了,而眼下他非但没有,反而还觉得身体暖乎乎的,甚至还比以往要有力量了。 常武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几分惭愧,“属下无能,察觉他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什么都没能捕捉到。” 秦怀昭轻叹了口气,“罢了,先离开这儿。” 要是不趁早出去,撞上了裴若岁他们,他可就不好解释了。 “主子,咱走正门,还是走窗户?”常武犹豫了一下,指了指边上的窗户。 酒楼的窗户并不算大,一个成年男子蜷缩起身子,差不多勉勉强强能出去。 秦怀昭扫了一眼,欲言又止,“常武,你是打算,你先跳下去,然后在地上接着我吗?不嫌丢人吗?” 他堂堂秦家公子,当众从三楼跳下去,还要被个男人接住……脸都得丢光了。 比起这个,他宁愿走正门出去,哪怕被裴若岁撞见。 常武一噎,不吭声了。 秦怀昭推开了雅间的门,顺着楼梯下楼,刚到一楼,一道倩丽的身影便从后门的方向走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叉烧包。 “哟,秦公子今日来得很早啊,也是来吃早点的?”裴若岁抬了抬自己端着叉烧包的那只手,笑意盈盈地邀请他,“那不妨坐下一起吃点?” 秦怀昭正发愁该怎么解释呢,没想到裴若岁就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他没多想,顺坡下驴说:“真巧,刚来就碰上裴东家了,那既然裴东家相邀,我也就不推诿了。” 裴若岁只是笑,“那秦公子随我来。” 说着,她便转身坐在了临近的一张桌子边,将手里的叉烧包放下。秦怀昭巴不得能和裴若岁多亲近些,自然是随着她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秦公子想吃些什么?”裴若岁体贴地问。 秦怀昭笑了下,“我不挑的,若非要说什么的话,清安酒楼最近新出的菜品,都很不错。” 第167章 秦公子善演戏,裴东家陪演 裴若岁微微颔首,喊来了一旁的伙计:“叫大福把最近的新菜都做一盘端上来,皮蛋瘦肉粥要三碗,对了,记着让人去给阿青送些早点上去。” 伙计连连点头,很快便转身去办了。 秦怀昭和裴若岁相对而坐,一时沉默,他低下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自己身上还没换的夜行衣,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和常武如此穿着裴若岁竟然没怀疑?莫不是,昨天打晕他们的,就是这酒楼里的人? 就在他心生怀疑的时候,裴若岁望了望周围,压低了声音问:“秦公子,今日怎么改穿玄色衣衫了?” “……”秦怀昭没想到,她竟然没看出来这是夜行衣,还这么明晃晃地问了出来。 饶是巧舌如簧的秦怀昭,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良久后,他憋出来了一句:“今天起来,忽地想换一种穿衣风格,便穿了这件玄色衣衫,不知道在裴东家看来,这件可还适合我吗?” 闻言,裴若岁展颜一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秦怀昭,男人眉眼阴柔俊朗,肤色白得近似透明,玄色的衣衫与他白皙的肌肤相衬,撞色的搭配,显得气质愈发干净。 不知怎的,被她这般看着,秦怀昭竟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甚至是有些紧张的。 他早就习惯了外人的目光,也习惯了旁人的赞誉或诋毁或惋惜,少有什么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 “裴东家?”过了半晌,他不安地开口轻唤。 对面的少女眉眼微弯,嗓音轻柔,“这件衣裳,很适合秦公子,很漂亮,走在外面,定然要俘获无数闺阁少女的芳心。” 秦怀昭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别在腰间的折扇,摸了个空,才想起,昨夜出门的时候,将折扇放在客栈了。 没了折扇可以展开遮挡住他的面容,他抿了下唇角,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那,秦某可否赢得裴东家的芳心,让裴东家垂怜于秦某呢?” “秦公子渴了么?”裴若岁避而不答,转而呼唤伙计,“小二,端壶茶来。” 伙计很快端来了茶壶和茶杯,裴若岁抬手斟了杯热茶,推向秦怀昭的面前,“秦公子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秦怀昭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下一秒,便被热茶烫的舌尖一疼,他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得在裴若岁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谢谢裴东家。” 说话的功夫,伙计已经端了一托盘的饭菜上来,给他们每个人面前放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将其他的菜和早点放下。 裴若岁拿起筷子,轻点了下锅包肉的盘子,“秦公子可以尝尝,这道菜在我们酒楼卖的很火,大家都很喜欢吃。” “我也很喜欢。”秦怀昭笑笑,夹了块锅包肉细细品尝着。 他自然是知道清安酒楼新菜火爆的程度,不然也不会拖着病体,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到这遥远的清安镇来了。 少女捏起瓷勺,慢吞吞地喝起粥来,她微微低垂着眉眼,动作十分优雅,气质端庄沉稳,闲静如水。 与帝京贵族的嫡女相比,怕也是丝毫不逊色。 可调查来的消息不是说,她幼年时便被送到了良田村吗?乡野之间的村民难免粗俗,又怎么可能会养得出这样的容貌气质? 秦怀昭的筷子忽地一顿,看向裴若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但这种问题,却是不便直接问的。 他心思一转,颇为遗憾地感叹说:“要是我也能像裴东家这般聪慧就好了。” 一听这话,裴若岁便知,秦怀昭这又是要开演了,作为一个合格的配角,当然是要配合他的演出了。 “秦公子何出此言啊?”裴若岁慢悠悠地搅着粥,抬头看向他。 “家中世代经商,到我这一辈,就只有我一个孩子。但偏偏我没有半点做生意的天赋,把家中长辈气得不行。”说到此处,秦怀昭重重叹了口气,真有几分被此事困扰的模样。 裴若岁还没什么反应,一旁埋头喝粥的常武先愣愣地瞧向了他,主子要是都没经商的天赋,那这偌大的景国里,也就没有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了。 秦怀昭见他看来,瞪了他一眼,常武自知自己做的会引起裴若岁怀疑,便仓促移开了目光。 那头的裴若岁心里也是哭笑不得,秦怀昭可真敢说,堂堂秦家的公子,靠一己之力把秦家推上首富位置的人,现在在她面前卖惨,说自己没有经商的天赋…… 着实是有点离谱了。 “秦公子谦虚了。”裴若岁委婉地开口。 秦怀昭又叹了口气,指了指这满桌子的菜,“我要也能像裴东家一样,琢磨出新鲜玩意儿,一准也能把生意做好的。” 他的神情十分落寞,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很是委屈,一双桃花眼无神地低垂着,若是寻常人见了,定要生出怜爱之情的。 前提是,不知道他是演的。 “秦公子也可进厨房多折腾折腾,说不定就有新鲜吃食了。”裴若岁极轻地笑了声。 秦怀昭:“……” 属于是没想到。按理说,正常人不就应该顺着话茬儿说说自己是如何研究出新鲜东西的吗? 秦公子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裴东家,你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呢?”他不得已直戳戳地问出声。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做梦,梦里有位老神仙教给我的。梦醒之后我试了试,味道确实很好,便拿到酒楼里来了。” 秦怀昭再度陷入了沉默,惨遭人生滑铁卢。“那我只能感叹,我没有那么好命了。” “兴许秦公子去庙里拜一拜,就能得老神仙宠幸也说不定?”裴若岁有意逗他。 “……裴东家说的是,改日我回了帝京,就去庙里拜拜。” 秦怀昭夹了个叉烧包吃,徐徐吃完后,像是又恢复了精力,他问道:“不知道裴东家心悦的男子,是何模样?” 这话倒是问住了裴若岁,她稍稍愣了两秒,心底只有一个答案——是江沐之的模样。 但显然是不能这么告诉秦怀昭的。 第168章 反正童言无忌 江沐之这三个字,在帝京可是响当当的名号,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谁还会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此人呢? 裴若岁放下手里的碗,徐徐开口:“性子温柔,容貌昳丽。” 秦怀昭默了默,然后附和着点点头,“那秦某还需要努力了,今日感谢裴东家的款待了,我们便先告辞了。” “我还有事,就不送秦公子了。”裴若岁笑答。 秦怀昭带着常武径直就出了酒楼大门,转头对常武发出了灵魂质问:“我是不够温柔,还是不够好看?” 常武内心控诉:公子,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啊! “主子自然是温柔且好看的,裴东家许是……”眼瞎这个词常武没敢说出来,一时卡壳了。 但秦怀昭却是从常武的上半句话里猜出了几分,他轻轻哼了声,没赞同也没反驳,“算了,明日再来。” 说回裴若岁。 秦怀昭走后,她又吃了些,让人把秦怀昭他们没碰过的菜都打了个包,准备等会儿拎回良田村,就当做是午饭了。 柜台后,小顺儿现在已经能够帮衬着董禄,一起收钱了,因而董禄虽然忙,但也还算腾得出来手。 裴若岁走上前,说:“董掌柜,酒窖里第一批酿的葡萄酒,可以按照之前预定的名单开始送货了。” “哎,行。那咱们一壶酒就按平时那么大的酒壶?”董禄随手在纸上记了一笔,又询问道。 “嗯,正常大小就行。”裴若岁点了下头,“那行,没别的事情,我和阿青就先回村里了。” 她近来也没什么事情,回去也只是根据时节和手里的种子,再种上一些水果蔬菜,出些新的菜式也是好的。 董禄习惯了裴若岁的经常不在,也没太在意,“好,那全夜不在,东家你让别的伙计送你们?” “嗯。”裴若岁应声,转身回到后院了。 进裴南青房间的时候,他刚吃完了饭,正逗着橘子吃肉,见到裴若岁,他喊了声:“姐姐,你回来啦?把那人安排得怎么样?” “没怀疑我们,但我也没具体试探他中毒的原因,再看看。”裴若岁回答,“准备启程回村里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没啦。”裴南青蹙了下眉,呼撸两下橘子的毛,看它吃完了碟子里的肉,才将它抱在怀里。 他们二人找了往日里接送他们的伙计,一起乘车回到良田村去了。裴南青自己在家里玩,裴若岁便出了门,去山里种植新的水果蔬菜。 不过,裴若岁回良田村的事情,秦怀昭他们是不知道的。 于是,第二天清早,秦怀昭来到清安酒楼的时候,没能见到裴若岁。 秦怀昭慢吞吞地吃着叉烧包,直到两人把买的早点都吃完了,也没瞧见裴若岁的半个身影。 秦怀昭抿了口茶,眼神斜斜地看向常武,“去问问,裴东家今日怎么没在大堂吃早点。” “是,属下这就去。”常武放下碗筷,疾步走向了柜台前,“掌柜的,裴东家今天不在酒楼吗?” 董禄扒拉算盘的动作一顿,抬眼,认出了常武,本不欲与他多说,但东家的住址,是随便在镇上一打听就能知道的。 再怎么隐瞒也没有用。“东家并不常在酒楼待着的,她昨天已经回良田村去了。” “多谢掌柜的。”常武对着他拱手一拜,又匆匆转身回去,将事情简单地告诉了秦怀昭。 秦怀昭起身,“去租辆马车,我们去良田村。” “啊?”常武愣住,他还没回过神来,秦怀昭便已出了门,他只能连忙将早点的银钱结了,追着秦怀昭出去了。 两人在镇上租了马车,耗费了半个时辰才到良田村,常武又是一番打听,才知道了裴若岁的家在村西。 村西的院落虽然很整洁,但也掩盖不了它的破旧。秦怀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裴东家就住在这种地方?” “呃,应该是的。”常武点头。 “她不是靠着清安酒楼赚了不少银子么?怎么也没盖个像样的砖瓦房?”秦怀昭站在门口。 常武挠了挠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想把银子当做本金,继续赚钱?享受不能让她赚来更多的银子。” 秦怀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我也不一定非得靠俘获她的芳心来获得食谱。” “主子你的意思是,和她合作?”常武试探着开口。 秦怀昭:“嗯,先去拜访她看看。” 院子的木栅栏门并没有锁,秦怀昭轻轻一推,便走进了院子,然而他还没靠近北屋,一个小团子就开门出来了。 是他之前见过的,裴若岁的弟弟。 小团子叉着腰,板着脸,看他的眼神凶巴巴,像是在看什么……“夺姐仇人”一样。 “阿青弟弟,你姐姐今天没在家吗?”秦怀昭端出了一个温柔和蔼的笑容,试图拉近他和裴南青之间的距离。 裴南青觑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不在,你来干嘛?” “我来找你姐姐的。”秦怀昭也不恼。 “你身体那么虚,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裴南青知道姐姐是有所顾忌,才没有直接问他中毒的情况。 那不妨让自己来试探,反正“童言无忌”嘛。 秦怀昭目光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他紧抿着唇,“你怎么知道?” “看出来的呗,你的脸色差成那样,很难猜吗?”裴南青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看起来像个傻子似的。 “娘胎里带的毛病,你问这个做什么?”秦怀昭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 裴南青哦了一声,紧接着又抛出了问题:“那你有什么仇人没有?” “……”秦怀昭皱紧了眉,“这与你无关,你姐姐呢?” “我姐姐不在家,你不说就等着英年早逝。”裴南青忍不住嗤笑出声,“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 丢下这句话,他便要转身进屋,下一秒,身后便响起了常武的声音,“你等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家公子怎么就活不长了?” “所以你们秦家的仇人是谁?”裴南青再次重复问道。 第169章 是景裕 孩童的眼神认真,干净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并不像别有所图的人。 秦怀昭盯着他看了两秒,轻叹了口气,说:“没有仇人。” 裴南青小脚在地上画着圈,对他所说的话持怀疑态度,要真没有仇人,他能被下了无名那样凶残的毒? 鬼都不信。 只是自己总不方便直接点出秦怀昭身上的毒的,他得给姐姐和自己留足转圜的余地。 “噢。”他闷声应了一句,转身又继续要往屋里走。 正当秦怀昭还想要挽留他的时候,身后少女娇柔的嗓音忽地响起:“诶,秦公子怎么在这儿?” 裴若岁一早便去了山里,简单侍弄过那些秧苗后就回来了,正巧便看到这幅景象。 秦怀昭只能堪堪收回了自己的话,转身微笑着看向她,“裴东家,今日在酒楼吃早点,没瞧见你,可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中甚是想念,便问了裴东家的住处,前来拜访。” 他虽是没怎么与姑娘接触过,但身处帝京,总还是见过猪跑的。 这花言巧语一通丢,把裴若岁雷的里焦外也焦,好在演技犹在,她放下了手里的箩筐,指了指北屋的方向,“阿青,带秦公子他们先进屋坐着,我去烧水沏壶茶来。” 说着,她没管刚才的局面如何,径直就进了西边的小厨房,把他们三人留在了原地。 裴南青脚尖点了点地,转身进屋,丢下了一句,“进来。” 常武抬脚就要往里走,手腕却忽地被秦怀昭扣住了,他有些疑惑地抬头,“主子,怎么了?” 秦怀昭面色嫣红,像盛放的桃花,他咬了咬牙,说:“这是人家姑娘的闺房,怎么能说进就进。” 常武啊了一声,也站定在原地了,他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脑袋,茫然地问:“那咋整啊,主子?” 秦怀昭沉默不语。 前脚进屋的裴南青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人,怕裴若岁说他办事不力,便又探头出来了。 然后就看见了两个呆瓜一样的男人,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你们进屋啊。”裴南青没耐心地怼了句。 “闺房,不方便的。”秦怀昭答道。 裴南青:“……” 该说不说的,这秦怀昭虽然接近姐姐没安什么好心思,但还算注重礼节,也不会过度冒犯。 倒也像是个大门大户出来的样子。 裴南青的面部表情稍稍柔和了几分,他瞄了眼厨房的方向,估计着姐姐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出来。 “你没有仇人,那有没有什么对你,或者你们家很忌惮的人?”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怀昭,将他脸上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秦怀昭合了合眼眸,“有。” “是谁?”裴南青追问。 “景裕。”两个冰冷的字音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 景裕,景国当今的皇帝。秦怀昭敢直接称呼他的名字,言语间又像是对他颇有微词。 裴南青有些头大,这事儿他可做不了主,得听听姐姐如何说才行。 “先进屋,我姐姐不在意那些虚的,而且你身体的事儿,也要回头细说不是?”裴南青让开身子,示意他们先进门。 他心里还忍不住嘀咕着:你们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进过我姐姐的房间了。 秦怀昭的面色还是有些红,但到底是没挨住裴南青的这一番话,慢吞吞地移步进门了。 北屋的墙壁都有些显旧了,屋里的家具有新有旧,但总的来看,颇有几分“家徒四壁”的感觉。 “喏,坐。”裴南青随手给他们俩搬了两把凳子。 凳子腿看起来有些不稳,秦怀昭伸手按了按,还有点晃悠,但在别人家,他也不能挑什么。 更何况,他还想从裴南青的口中,得到他为何“命不久矣”的答案。 秦怀昭将就着坐下了。 “我去瞧瞧姐姐,你们先坐着。”裴南青也不招呼他们,丢下一句话,转身小跑着就奔厨房去了。 厨房里的裴若岁,此时刚取出来了茶叶放进茶壶里,旁边烧着的水还没开,她便安静等着。 小团子的身影却忽地闯入了视线,紧接着便是一句软软糯糯的“姐姐”。 “小阿青怎么过来啦?”裴若岁接住了扑到她怀里的裴南青,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裴南青抱住她的腰,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姐姐,我去试探过了,秦怀昭没有仇人,但皇帝很忌惮他们家。” 裴若岁眉心一跳,还真是和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景国皇帝景裕……裴若岁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他是害了自己和江沐之的幕后黑手,这种人,就该去死。 见裴若岁沉默,裴南青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姐姐,江沐之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么?这样的话,咱们要是帮了秦怀昭,会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裴若岁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会不会和皇帝发生冲突?当然会。 但这样刚刚好。 “景裕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搞他。”裴若岁语出惊人,这话要是让什么寻常人听见,肯定要骂她大逆不道的。 但裴南青可不是寻常人。 裴南青眼睛亮亮,“行,那姐姐等会儿回去,就可以跟秦怀昭谈判啦,等他先开口。” 裴若岁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她还在斟酌考虑该如何试探秦怀昭,阿青就已经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她这波啊,是躺赢了,得感谢小阿青带飞她。 “我们阿青可真棒。”她俯身在裴南青的脸颊上唧亲了一口。 下一秒,小团子白皙的脸颊就泛起了绯红色,他圆圆的杏眼瞪得很大,睫毛忽扇忽扇的,“姐姐。”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水已经烧开了,裴若岁先沏上了茶,将洗干净的茶杯交由裴南青拿着,自己一手拎茶壶,一手拎水壶,一同回到了北屋。 “秦公子,喝茶。”裴若岁斟了一杯茶,推给秦怀昭。 秦怀昭出身富贵,在吃食和茶水上面,其实是很挑的。但此时却没有丝毫犹豫,端起便抿了一口,夸赞说:“好茶。” 茶叶是先前裴家送来的,虽比清安镇上大多卖的要好,但也称不上秦怀昭嘴里的一句好茶的。 第170章 合作吗 裴若岁笑了笑,也端着茶杯喝茶,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秦怀昭的目光在她和裴南青之间打了个转儿,“裴弟弟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问出声来后,秦怀昭一时又有些懊恼,裴南青看起来不过就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自己刚才怎么就信了他的话呢? 现在裴若岁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傻? 但要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裴南青就是个小天才,倒也说不定。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你中了毒,如果不解的话,运气好能活到三十,运气不好,也可能过两年就死翘翘了。”小团子的语气轻飘飘的,好似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一样。 秦怀昭放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轻颤了下,他的身体,他确实再清楚不过。不论中毒是真是假,他的时日也都没有太多了。 “我的身体,太医院的太医都看过,说是天生的毛病。你说中毒,有什么证据吗?”他有理有据地质疑。 裴南青觑他一眼,脸上有些许嫌弃,“没有证据,爱信不信,反正会死的人又不是我。” 他就该把前天半夜给秦怀昭塞了一丸子药的事儿说出来,让秦怀昭扪心自问,感觉感觉自己的身体最近有没有好转。 可谁让那会儿他们当了匿名好人呢? 裴若岁拍了拍裴南青的手背,以示安抚,“秦公子,我家弟弟自小学医,还算颇有禀赋。而且,宫中太医虽也为秦公子诊过脉,但你有没有想过,太医也在一些人的控制下呢?” 她顿了顿,又笑道:“那人给你下了毒,又大发慈悲地让太医为你诊治。你们对他感恩戴德,却不知道太医也在隐瞒欺骗你们。” 其实这话,裴若岁是进行加工了的,毕竟,之前时候,裴南青告诉她,即便是太医也不一定能诊断出中了无名之毒的。 但这么说,才能更大程度上的激怒秦怀昭,让他愤恨皇帝,然后自己提出条件与他交易,才会更恰到好处。 这只是一个小技巧。 “……”秦怀昭捏着茶杯的手指不断收紧,白皙瘦弱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低垂着眉眼,隐藏了眼底的情绪。 但旁观的裴若岁却依旧能够清晰地察觉到,他整个人在气场上的变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常武都忍不住心中的气愤了,猛地站起身,大声开口:“主子,咱们这就回京,告诉老爷去!” “坐下。”秦怀昭隐忍着怒气,制止了他的言行,“你要去帝京胡闹,然后给他将我们秦家满门抄斩的机会吗?” 秦家作为皇商,掌握着景国的经济命脉,早就被皇帝所忌惮了,只是眼下,还没到动他们秦家的时候。 一旦他们做了什么错事,皇帝便有可能借机发难,将他们秦家的财富,全都收拢在他自己的手里。 因而这些年以来,秦家行事一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常武作为秦怀昭信任的下属,秦家的处境和情况,自然大多也都是知道的。他顿时不吭声了。 秦怀昭阖上了眼眸,整个人看着都有一种易碎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像瓷器摔落一样,碎成一地的碎片。 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好半晌才又睁开眼,不论信与不信,他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只是,裴若岁将这些事情说与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 “裴东家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地帮助我?裴东家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闻言,裴若岁忍不住笑了出来,“秦公子聪慧至极,我要的东西倒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想和秦公子合作一把,达成双赢的局面而已。” 秦怀昭的大脑逐渐清醒下来,他镇定地看着裴若岁,问:“如何双赢?” “秦公子来清安镇的目的是什么?”裴若岁不答反问,含笑的眼眸泛着烟波,甚是好看。 “你猜?”秦怀昭并没有把自己的底牌全都亮给她看。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她也并不点明秦怀昭的身份,只顺着话茬儿继续说:“秦公子昨天吃早点的时候,似是对菜谱十分感兴趣,从帝京远道跋涉而来,为的也是菜谱?” “不错。”秦怀昭点头。 “秦公子既然来到这儿,大概也是对我、对清安酒楼有了不少了解。我有心把生意做大,但仅靠一家酒楼赚来的银子,还远远不够。” 裴若岁的嗓音稍稍停顿了几秒,给了他足够的思考时间,“而秦公子出身帝京,又有心琢磨菜谱,应当是家中也有酒楼食肆,身家不薄。缺钱但有食谱的我,与有钱但没食谱的秦公子合作,不是正正好吗?” 不得不说,她这一番话,确实是说动了秦怀昭的。 但要真任由她牵着鼻子走,主动权就全都掌握在裴若岁手里了,也就不方便秦怀昭为自己争取利益了。 “裴东家既然知道我出身帝京,是个有钱人,那我不与你合作,也照样能赚到很多银子啊。”秦怀昭微微一笑,将问题抛回给了裴若岁。 裴若岁淡然颔首,“那是自然,不过一来秦公子要是不想要食谱,也就不会来清安镇找上我。二来,这样的话,你身上的毒便无人可解了。” 秦怀昭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目光紧锁在了裴若岁的身上,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 在他压迫性的视线下,裴若岁神色依旧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不安。 末了,秦怀昭将手腕搭在了桌上,将袖子往上推了推,“既然说我中了毒,不妨号号脉。” 裴南青撇了撇嘴,都号过的脉了,现在还要再号一次,麻烦。 不过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起身摸上了他的手腕,装模作样地号了号,又把之前和裴若岁说过的话说了一遍:“中毒得有二十年,出生就被下了毒,身体虚弱,易感风寒,不能剧烈运动。” 秦怀昭抿紧了唇,他身体的情况,帝京人是都知道的,也并不能排除,他们是有消息渠道的。 “要是合作,你打算怎么分成?”他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第171章 钱翠花被杀了 “我七你三,除了保你赚的银子能翻个番之外,再无偿帮你治好你的毒。”裴若岁开口说。 秦怀昭笑了下,“我怎么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呢?” “我的实力,秦公子不是应当看得最清楚不过吗?清安酒楼就是现成的例子。”裴若岁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情有些散漫。 事情推进到这个地步,形势上已经基本上是对裴若岁有利的了。 秦怀昭自然是没怀疑裴若岁的水平的,他只是对裴若岁的身份尚且稍有怀疑。 她看起来太厉害了,一点也不像是她该有的模样,仔细想来,甚至处处都是漏洞的,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什么敌国细作之类的。 但裴若岁的出身,却又不是作假。 秦怀昭留了个心眼,打算日后再观察,至于现在,还是先别错失这个赚钱的机会了,“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裴若岁点头,旋即起身到书桌前,“那我来立个契约字据。” 秦怀昭:“……” 很可以,这是丝毫没打算给他留后悔的余地。 他也站起身,站到了裴若岁边上,拿了墨锭在手里,“那我替裴东家研墨。” 裴若岁:“辛苦秦公子了。” 秦怀昭研好了墨,裴若岁便蘸墨开始写,少女的字潇洒娟秀,很是漂亮,不练个很多年,是不会有这种水平的。 他眼底掠过了一抹惊艳,对裴若岁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在秦怀昭的“监视”下,裴若岁写完了一份正儿八经、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契约字据。 双方又签了名字,到要按手印的时候,她忽地发现她家里是没放印泥的,空间里也没有。 “手印等改日我们去镇上的时候再盖?”裴若岁沉思了片刻,提议说。 秦怀昭正要回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地响起,“咚咚咚!” 裴南青没等裴若岁招呼,便先起身去开门了,门一开,站在外边的伙计就开口了:“东家,出大事了!” 裴若岁将毛笔搭在了砚台边,起身迎上前,“出什么事了,细细说来,别急。” 伙计的马车停在院子外面,他一路急匆匆跑进来的,现在还喘着粗气,他缓了缓,刚要出声,就看见了屋里的秦怀昭和常武,顿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见此,裴若岁便知,肯定是什么不能让旁人知道的秘密。 她露出了个略显歉意的笑容,“秦公子在屋里稍坐,阿青你陪着些,我出去一趟。” “哎,姐姐你放心去。”裴南青乖巧地点点头。 秦怀昭也对着她点头示意,裴若岁便招呼上那个伙计,到了院子里,她才问:“出什么事情了?” “东家,你们之前不是一直让我们盯着那个被处理了的女人吗?”说完,伙计似是又怕她不知道是谁,补充说:“就是上次上头丢过来的人。” 裴若岁稍稍回忆了下,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钱翠花?她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死了。”伙计答道。 “什么?”裴若岁微微有些吃惊,她是知道江沐之安排人教训了钱翠花的,但一直监视着,并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打算的。 那有谁是会对钱翠花下手的? 裴若岁一时想不出来,“是谁动的手?” 伙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是赵二云。前两天,钱翠花在县里意外碰见了她,打听出了她焦家姨娘的身份,便试图要挟她以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赵二云便发了狠,找人杀了钱翠花,现如今尸体就埋在赵二云所住的院子里。” 赵二云杀了钱翠花,这也算是狗咬狗一嘴毛了。遥想当时,她们俩还合计着想算计自己,结果眼下倒是自相残杀起来了。 赵二云的胆子也够大,将尸体埋在自己的院子里,倒也不怕深夜冤魂索命。 不过这番举动,在某些方面上来说,却是对她有利的。如果不是有江沐之安排的人看着,没有谁会去挖赵二云院子里的土,也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院子里埋着一个死人。 “我知道了。”她长出了口气,“我去趟镇上和董掌柜细说。” 说完,她便让伙计在门口等他们,她则返回到了北屋里,拿上了契约,“秦公子,酒楼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准备去趟镇上,咱们可以一道把契约签好。” “好。”秦怀昭从容应下。 一行四人便前后脚出了北屋,一边走,秦怀昭一边开口:“裴东家不若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我租的那辆马车还算舒适。” 裴若岁还没开口,边上的裴南青就怼回去了:“男女授受不亲,同在一个马车里,要被非议的。” 秦怀昭愣了下,拱手致歉:“是我想的不周到了,本想在路上与裴东家聊聊合作的事情来着,既然如此,那还是等裴东家忙完之后再聊。” “好。”裴若岁应下,将裴南青和橘子抱上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了。 伙计调转了车头,便往东边驶去了。秦怀昭租借的马车停在靠河边的大树边上,他们也上了车,跟着裴若岁马车后头,往清安镇去了。 秦怀昭体弱,经不起颠簸,因而速度要比裴若岁慢不少,不过这也刚刚好留给了裴若岁处理酒楼事情的时间。 所以秦怀昭也不急,反而还让车夫可以再慢一点。 不到半个时辰,裴若岁便到了酒楼,一见她进门,董禄便知她的来意,忙将柜台上的事情转交给了一个伙计,然后迎上前来,“东家,咱们书房叙话?” “嗯。”裴若岁点头示意,又嘱咐了一旁的伙计,“等会儿秦公子要是过来了,就请他在咱们的雅间稍坐。” 裴南青知道裴若岁要说正事了,他也没跟着,抱着橘子就在院子里玩。 裴若岁他们进了书房,又仔细地将门关好,董禄才出声:“东家,赵二云杀死钱翠花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吗?” 来的路上,裴若岁已经把这件事翻过来覆过去地想过了,她沉默了两秒后,才说:“他们都是活该,我们的人还在监视吗?” “在的。”董禄回答。 第172章 裴东家于美食一道,很有天赋 “杀人偿命,把这个案件交给衙门来审理。”裴若岁吐出了一口浊气,“必要的时候,安排人把证据摆到县令面前,让赵二云翻身不能。” 董禄点头应下:“我明白了,回头这就安排下去。” 裴若岁又想了想,说:“这几日我便先留在酒楼住,县里边要是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知道,还省得酒楼里的伙计跑来跑去了。” “好,那东家你先歇着,我这就派人去引导县令。”董禄拱了拱手,先行转身出去了。 裴若岁又在书房稍坐了一会儿,为着此事,心中是不免有几分感慨。 前世被钱翠花一家子欺负的景象似乎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一晃,这么长时间就过去了。 她微微阖了阖眼眸,而眼下,赵家父女不敢再作妖,钱翠花被自己的女儿杀死,赵二云也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酒楼的生意也好了起来,她还将和秦怀昭达成合作,有了基础资金,再加上那些未来时代的食谱,会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然后还可以把良田村就当做日后的“食材供应地”,村里人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不知道……江沐之那边的事情, 安排得怎么样了。 “叩叩。”门外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 打断了裴若岁渐飘渐远的思绪。 “进来。”她抬手揉了下眉心,出声说。 木门被推开, 男人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秦怀昭唇角还含着三分笑意,“裴东家,是我。” “秦公子来了, 路上颠簸, 身体还好吗?”裴若岁一边翻出来了印泥,一边同他寒暄,关照他的身体情况。 “说来也奇怪,这两天也不知怎的, 好像比前阵子有力气了不少, 没那么虚弱了。常武还说,我脸色也变好看了。”秦怀昭笑了下,站到距离她一米远的位置, 看她在契约上按下手印。 要是裴南青在这儿,一准要腹诽一通:吃了他的药,要是还不好,那就真是半死不活,没得救了。这个秦怀昭,得了便宜还卖乖。 裴若岁将印泥往他面前推了推,眉眼间也禁不住染上了些许笑意,“兴许是上天眷顾也说不定。” 秦怀昭白皙微红的指腹在印泥上按了按, 最后将指印印在了自己名字的旁边, 至此,契约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他们各执一份, 都收进了怀里。 “若说上天眷顾, 倒也有理。”秦怀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然怎么这么巧, 就碰见了能识出我身上所中之毒的裴弟弟呢?” 裴若岁哑然失笑, 听出来了他这是还在试探。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意外, 秦怀昭这样的人, 要真是轻而易举地就完全信任了自己,没有半点怀疑, 才是奇怪。 “许是缘分使然。”她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让秦怀昭的试探落了空。 秦怀昭也不继续追问, 转而说起正事:“裴东家,咱们的合作现在就算是生效了,你也该拿出些真本事来给我看一看了?” 裴若岁颔首,“秦公子想要哪方面的?” 这一问让秦怀昭原地懵了一下,她难道还什么都会不成?这种口气,大得不可思议。 “裴东家什么都有?”处于为人的礼貌和对她的尊重,秦怀昭没有质疑她,只是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早点面食粥?还是炒菜凉菜?或者是茶水酒水和点心?”裴若岁单手拄着脑袋,微微歪了歪头, 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怀昭。 无端地让人有一种信服感。 而且她要是什么都擅长的话,自己这一趟过来, 真就是挖到宝了。 不提什么中不中毒,能不能活得久一点,单论她的那些新奇想法, 就能够让他们的生意红红火火了。 不过三七分成的契约,也意味着,他们秦家首富的位置, 日后大概率要拱手让给这位裴东家了。 但要真能把生意做大,甚至做到西域海外去,景国的首富是秦家,还是裴东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某都很好奇。”他并不隐瞒自己内心的想法。 裴若岁伸手便要去拿墨锭,修长白皙的手指却先她一步捏住了墨锭,加入清水,不紧不慢地研磨起来。“还是我来,裴东家。” 秦怀昭有心替她研墨,裴若岁就也不同他客气,有他研墨,自己就可以直接上手写食谱了。 她蘸了秦怀昭研好的墨, 提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我先将现在清安酒楼卖的那几样吃食的做法, 写给秦公子你。” 裴若岁写起字来的速度很快, 不消多久,便将一张宣纸写得满满当当,细致到食材的选取,全过程的做法,以及中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可能存在的误区。 写完后,她往边上让了让,示意秦怀昭可以站过来仔细看看。 秦怀昭顺势站了过来,细细将整篇文字都通读了一遍,秦家的生意涉及到各行各业,他掌管这么多家铺子,自然也是对相关的知识都有不少了解。 并且他又出身帝京,自小锦衣玉食,没少接触到美食,在这方面也可以说是颇具话语权的。 目前,裴若岁给他的食谱中,有些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有些的做法看上去稀疏平常,但他这些时日都亲自尝过,味道是极好的。 “裴东家于美食一道,实在是很有天赋。”他禁不住感叹说。 “秦公子过誉了。”裴若岁笑了笑,未来时代的新鲜玩意儿多了去了,什么纯天然的护肤品之类的,搁在古代,也都是可以研制出来的。 她先前之所以从美食入手开始发家致富,纯纯只是因为借了波江沐之的势力,恰巧盘下了个酒楼而已。 只是眼下也没必要告诉秦怀昭,他们虽然暂时达成了合作,但情况尚不明朗,他们彼此谁都留着心眼,也留着后手呢。 秦怀昭弯着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只是,光有方子,我拿去帝京给厨子们看,他们也不一定做得出啊。”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稍稍停顿,“不知道裴东家,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回到帝京去?” 第173章 谁愿意跟秦怀昭去帝京 帝京那个地方…… 裴若岁稍稍有些失神,她最初想着,等过些年再回去的。 一来,是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实力,能够碾压裴家的那些人,二来,江沐之的事情尚未完全安排好,她也怕自己回去帝京,扰了他原本的计划。 “暂时还不打算回去。”她抱歉地对着秦怀昭笑了笑,“秦公子要是不放心食谱和厨子们的手艺的话,我可以问问酒楼里的人,愿不愿意和秦公子同去。” “那就辛苦裴东家给我派个师傅帮忙了。”秦怀昭有些遗憾,但听到她这样的话,也没有太震惊。 裴若岁与帝京裴家的那些恩怨,他都是知道了的。但他也不可能给裴若岁打什么包票,说帮她对付裴家之类的。 裴廉虽然只是个工部侍郎,但毕竟隶属于朝廷,是景裕手底下的人,他们秦家要真是明面上和裴家作对,景裕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虽然心动裴若岁的新奇点子,但在他们尚未完全信任彼此的时候,就这样“背水一战”,实在不值得。 他是个商人,商人嘛,利益至上。 裴若岁抿着唇角微笑:“秦公子客气了, 秦公子打算何日启程回京?” 秦怀昭:“……” 为什么听出来了一种赶他走的味道? “不要误会, 我没有催秦公子的意思。”裴若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摆了摆手,“只是我得提前和酒楼的厨子招呼商量一下, 怕误了秦公子的正事。” 她顿了顿,又笑说:“秦公子的生意应当也很忙?在清安镇待久了,怕是会影响到帝京那边的事情?” 秦怀昭:这还能不是想赶他走??? 他默了默,“裴东家说得在理, 等你安排好人后, 我就启程回帝京,到时,我们再书信联络。” “那好,趁着还没到中午忙的时候, 我等会儿就去趟厨房。秦公子中午要留下吃饭吗?”裴若岁客气地问。 虽然她这么问了, 但秦怀昭还是从她的眼里读出来了,没有打算让自己留下,只是客气客气的意思。 “不了, 裴东家什么时候有信儿了,就派人到庆乐客栈和我说一声。”秦怀昭婉拒了她的邀请,推门就要往外走。 裴若岁随手拿起了宣纸,上面的墨渍已经干了,她便将宣纸折了几折,递给秦怀昭,“秦公子把这个带上,先研究研究也是好的。” 这算是她递出的一个善意的信号。 秦怀昭微微一愣, 旋即便伸手接过了宣纸, 手指下意识地紧攥,捏的纸张都有些褶皱, “多谢裴东家。” “秦公子客气了。”裴若岁走在他的身边, “我送秦公子出门。” 秦怀昭没再拒绝,他们便一同出了书房, 裴若岁又将他送到门口之后, 才回到后院。 院子里, 裴南青依旧在和橘子玩耍着, 院内的梨树已经开了花,橘子难得爱闹, 窜到树上抓落了梨花。 裴若岁站在裴南青身后的下一秒,小团子便转过身来, 将满手捧着的梨花送到她眼前,“姐姐,送你漂亮的小花花。” 孩童脸上是真挚的笑容,眼里赫然写着“坐等被夸”四个字。 “阿青真棒。”她从中挑出了最漂亮的一朵,顺手别在裴南青的鬓边,“我们阿青戴上花可真漂亮。” 小团子啊了一声,顿时羞红了脸颊,他扭扭捏捏地晃了晃身子,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姐姐, 花花都是女孩子才戴的。” “可谁也没说,男孩子是不能簪花的呀?”裴若岁笑着哄他。 裴南青认真地思考了下, 接受了她的这种说辞,高兴地摸了摸自己鬓边的梨花,他灵动的眼珠子一转, “那等以后,姐姐也会让江大哥戴花的,对?” 裴若岁顿时笑不出来了, 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戴花……这要是让帝京里的人瞧见,可也太损害江沐之的形象了。“到时再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裴南青知道,这是推诿之词,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我还得去厨房一趟,阿青你再和橘子玩会儿?”她摸了摸裴南青的脑袋。 “知道啦,姐姐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的。”小团子懂事得很。 酒楼后院里倒也安全,裴若岁没什么不放心的,便转身去了厨房。 眼下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儿,又还没到晌午,酒楼里的客人不那么多, 厨房里的大福大寿他们倒也不忙。 “东家, 你今儿怎么来了?”大福瞧见她的时候还觉得稀罕,他们东家一般好长时间都不来一趟的。 裴若岁倚着门边的墙, “有件事儿想同你们说, 我决定和帝京秦家的公子一起做生意,现在想从你们俩里挑出来一个,随秦公子上帝京去,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谁愿意?” 大福和大寿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他们是锦衣卫的人,哪能没有调令随便乱跑的?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会给你们写封信让你们带上的。”厨房里还有王艳艳她们在,裴若岁不方便直说。 大福大寿稍稍松了口气,他们知道东家和上边的人,是有点关系的。 只是去帝京的人选…… 他们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 “都不愿意去吗?”裴若岁忍不住蹙了下眉,但也不难理解,他们毕竟在清安镇扎根这么多年了,也是有感情了。 要实在不行,她就再从村子里可靠的人里挑一个,培养出来跟着秦怀昭去帝京也行。 大福叹了口气,“东家,我倒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去了帝京,就没法儿跟你学新菜了。” 他是百分百的厨痴。 “我日后也会去帝京的。”裴若岁回答,“另外,你们其中的谁出发之前,我还会再教他一些新菜。” “大福,还是你去。”大寿开了口,“帝京不比清安镇,那儿的人都挑剔得很,我的水平……还是不如你的。” 大福沉默了,他清楚地看到,大寿的眼里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决心,“好,我去。”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便要分离开了。 “你在清安镇,要挑几个可靠的,赶紧教一教,以后就能有时间告假来帝京看我了。”他说。 第174章 赵二云,斩立决 一时间,大寿的眼眶有些发红,他们彼此相伴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厨房里最好的搭档了。 “好,我知道的。”他也颤着声回答。 裴若岁被厨房里的这种气氛搞得有些压抑,她思忖了片刻,“大福说得对,等晚上抽个时间,咱们从伙计里挑几个有天赋又可靠的出来,教教他们。” “尽早教出来,也能让你们分离的时间少一点。” 一听裴若岁的这话,大福和大寿都很高兴,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当然希望能够继续待在一起。 当天晚上,等酒楼打烊后,裴若岁和大福他们从负责其他事务的伙计里,挑出来了三个还算有天赋的伙计。 次日,便让他们跟着大福大寿在厨房里学习,早中晚饭点忙的时候,他们也能帮忙打打下手。 白天,大福大寿教徒弟,等晚上了,他们还要加班,和裴若岁学习其他的新菜。 这是要让他们学会后先藏着掖着的,日后到了帝京, 看情况等裴若岁的信儿, 再适时拿出来一两道,好镇住秦怀昭, 确保促进他们的合作。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日程安排,大福大寿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但心里却是没有一点不满的, 他们是为了以后能一起去帝京着想嘛。 裴若岁教他们的新菜都不难, 很容易上手,大福和大寿练了几天,便完全掌握了。 至于他们带的那几个学徒伙计,倒也个个都是机灵认真的, 每天在厨房里学习旁观, 很快就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基本上都能上手做了。 只是味道与大福大寿做的,肯定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秦怀昭那边听说了此事后, 也不着急,还言说:“裴东家你不要担心,慢慢来。” 与此同时,他还整天闲的没事就来清安酒楼里晃荡,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美其名曰,学习裴东家的酒楼管理方法。 对此,裴若岁保持沉默,随他去了。 他们这边是一切顺风顺水, 而昌宁县的焦府, 却陷入了一团慌乱之中。 “云姨娘,这个, 你打算如何解释?”聂忠指了指土坑里刨出来的尸体, 尸体已经腐烂了大半,尸臭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这处院子的主人赵二云此时正拿着手帕捂着口鼻, 面色苍白, 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捕爷, 我没有什么想解释的,我也不知道我住的院子里怎么会有死人。” 她细长的柳叶眼低垂着, 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聂忠偏偏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瞧尸体腐烂的情况,死亡天数不会很多,有谁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死人埋在院子里?” 他冷哼了一声,手掌按住了腰间的佩刀,“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赵二云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里,该死的,明明这件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究竟是谁泄露了风声。 她刀子似的目光下意识地射向了秋英, 只有秋英,是知道这件事所有内幕的人。 秋英察觉到了赵二云的目光, 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眼神不受控制的慌乱起来,她想起了那个人和她说过的话。 一旦东窗事发, 赵二云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她。 为了逃脱罪责,赵二云甚至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 让她称为最终的替罪羊,替赵二云去死。 秋英时刻注意着赵二云的一举一动,终于在她唇瓣嚅动,即将出声的时候,先开了口:“捕爷,就是她!” 此一言,像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湖水之中,瞬间惊起了无数波澜。 聂忠很快看向了她,“你知道什么?快说!” “这个人是云姨娘的娘亲,前些天来找云姨娘,威胁云姨娘,想让云姨娘接她进焦府。”她颤颤巍巍地小声说起来。 赵二云的表情变得扭曲,眉眼间的戾气若隐若现, 眼见着秋英就要说出她的事情,她到底是忍不住尖叫着打断了秋英的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进焦府以来, 可一直待你不薄!” 秋英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聂忠一皱眉,看向了身边的捕快,“去把这位云姨娘给我按住,不要让她有伤害证人的机会!” 捕快闻言,立刻上前,反剪了赵二云的胳膊,将她按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半分。 “姑娘,你请继续说,不要怕。”聂忠放轻了些语气,怕惊吓到秋英。 “云姨娘怕得之不易的好日子被这个人毁了,就、就让奴婢花银子去找了人,在夜里杀掉了她。云姨娘还说,埋在自己的院子里最安全,永远、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一口气将赵二云吩咐她做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后,秋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了,她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对着聂忠重重磕头,“捕爷,奴婢有罪,奴婢帮着云姨娘做了坏事,害死了人。” 聂忠的面色逐渐冷了下来,“把人带回衙门,交由县令大人审理。” “是,捕头。”捕快们将院子里的人都捆住了双手,以绳相系,一路押着回了衙门。 董禄将事情说给裴若岁听的时候,她忍不住啧啧出声,“那个秋英,你们吓过她了?” “对,她是最为重要的证人,有了她指认赵二云,事情将会顺利太多。”董禄点点头。 裴若岁托着下巴,轻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呢?” “县令初次审理后,便派人去良田村探查了解了赵二云和钱翠花的事情,昨天上午最后审理判决了。” 董禄顿了顿,仔细观察了裴若岁的表情,见没有什么异色,才继续往下说:“判斩立决,人已经死了,昨日午时三刻斩首的。” 钱翠花死了,赵二云也死了。 听到这话时,裴若岁愣了愣,也谈不上有多爽快高兴,不出意料的恶人终有恶报。 “看着那边的人回来了么?”她问了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董禄答:“事情结束了,他也就回来了。” 裴若岁轻嗯了一声,“从我的账上拨些银两给他,这次的事情,辛苦他一番奔波操劳了。” 她会如此做,董禄确实是没想到的,但他依旧应了下来:“好的,东家。” 第175章 钱纯华想让她回裴家 过了两天,厨房的新学徒都学得差不多了,但大寿依旧不放心,便同大福商量好,让大福先同秦怀昭去帝京,自己晚一步再去。 大福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没有拒绝。 今天就是秦怀昭和大福离开清安酒楼的日子,一大早,酒楼还没开门,秦怀昭和常武便已赶着马车到后门了。 “这便是我们酒楼手艺特别好的厨子,大福。”裴若岁简单地给他们彼此做了个介绍,“这位是秦怀昭秦公子。” 其实相关的信息,先前裴若岁都告诉过他了,连要注意的事情,也都给他吩咐了个清清楚楚。 大福拱手一拜,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秦公子。” “大福师傅。”秦怀昭对大福也算颇有敬意,“日后便要仰仗大福师傅了。” “秦公子客气。”大福笑了笑,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性子莽撞,直来直去了,大寿特地嘱咐过他,帝京不比别处,要小心着些。 而且他跟着秦公子前去,身上是带着任务的,不能辜负了东家。 裴若岁将手里的信封递给大福,“这是给你的, 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到了帝京,要注意一点。” 她没有说更多的话, 之前私下里,她和大福都已经说过了,现在再说,就显得有些唠叨了。 大福毕竟是锦衣卫的人, 虽然说性子直了些, 但也不是没心眼。 很多事情,大福心里是有数的。 “好嘞,东家放心,我肯定给你争气!”大福拍了拍胸脯子, 信誓旦旦地说道。 说完, 他又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大寿,伸手抱了抱他,“大寿, 你可得麻利着点,我在帝京等着你呢。” “哎,好。”大寿点点头,“我很快就会搞定一切过去的。” 两人一时安静了下来,虽说分别只是暂时的,但他们也有些不太适应。 裴若岁看不得这种悲欢离合的戏码,摆了摆手,“大福, 时间不早了, 早些出发。” “行,那东家, 我就先走了。”大福摸了摸脑袋, “我在帝京等着你们。” 说完,他便跟着秦怀昭上了马车, 常武对着他们点头示意后, 挥动起马鞭, 驾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愈走愈远, 很快就拐了个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了。 裴若岁瞧了眼大寿, 他紧抿着唇,眼眶还有些许湿润, “回去,早些把事情安排好,你也能去帝京了。” “嗯!”大寿重重点头,小跑着进了院子,直奔厨房去了。 裴若岁的生活,一时又平淡了下来,她带着裴南青回到良田村住着,田里的秧苗已经长得愈发结实了,等秋天的时候, 一准是个大丰收。 最早酿的一批葡萄酒已经装壶,送到了预定葡萄酒的各家各户, 受到了镇上百姓们的一致好评。 上回结的那批葡萄,也都被孙大强酿成了葡萄酒,全都放在酿酒坊的地下酒窖里。 一切都平淡, 而又顺利,直到那天裴若岁的家门被人敲响。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急促得很,不像是村里人找她, 裴若岁没犹豫,即刻起身开了门。 门外风尘仆仆的身影,却是让她一愣,“全夜,你回来了?” 全夜哑着嗓子开口:“东家,你吩咐的事情我办好了,但是……” 话说到一半,他便说不出声音来了,为了赶在那批人前回来告诉裴若岁此事,他赶路赶得匆忙,都没怎么喝水。 “先喝水,别急。”裴若岁连忙让他进了屋子, 倒了水给他喝, 一连喝了好几杯, 全夜的喉咙才舒服多了。 “裴家夫人得知了东家你酒楼的情况,劝说了裴老爷,让人来接东家你回裴家,现在人应当已经到昌宁县了。”全夜说。 裴若岁的手指骤然攥紧,钱纯华要把她接去帝京,原因她都不用想就能知道。 无非是觉得自己在良田村大展拳脚,脱离了她的控制。她以为一旦自己回到裴家,便只能听从她的安排和摆布。 成为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人。 殊不知,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裴若岁了。 见裴若岁沉默,全夜有些不安,“指挥使说,东家你要是不想回去,他可以帮你安排。” 裴若岁弯着唇角笑了笑,面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她没有回答,只继续问:“沐之的情况怎么样?” “指挥使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全夜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悄悄地打量着裴若岁的表情。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下,裴若岁就一个眼刀飞了过来,“皇帝有没有为难他?” 全夜沉默,他挣扎着说:“东家,这种事情,我们不方便说的?这可是大不——” “大不敬”三个字还没说完,裴若岁就打断了他:“有什么不敢说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说了,你们背后还没非议过皇帝么?” 非议皇帝这件事从裴若岁口中说出来,轻飘飘的,要换做是旁人,早都吓得不行了。 当然了,全夜背后确实是悄悄吐槽过几句的,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指挥使不算太好,许是因为他先前告假休养,朝廷中有不少官员弹劾他。那狗皇帝,似乎也对指挥使有几分怀疑,暗中想调遣锦衣卫的人去查来着。” 裴若岁的心往下一沉,她的事情到底是影响到了江沐之。 眼看着裴若岁的面色不太好看,全夜又连忙补充:“不过锦衣卫的人都对指挥使很忠心,转头就将事情汇报给指挥使了,目前的一切,指挥使还招架得来,东家你不必太过担忧。” “嗯。”裴若岁颔首,但眼底的暗色却是迟迟未散,“我准备跟着裴家的人回帝京。” 全夜瞪圆了眼睛,“东家,帝京裴家的那些人……个个都不是好的,你去帝京,那是羊……” 他收了声,他们东家倒也不能被称为是羊。 也许需要被担心的反而是裴家的那些人。 “裴家的事情,问题不大。”裴若岁弯着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不过,眼下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托你去查。” 全夜脱口而出:“帝京秦家,秦怀昭的事情?” 第176章 想同姐姐一起去帝京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全夜捂了捂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双叒叕说漏嘴了。 裴若岁先是有些惊讶,之后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也是,自己和秦怀昭相识的事情,酒楼里的伙计都是知道的。 他们很难不会将消息传到帝京江沐之那里去。 “确实是他的事情,不过你知道的应该没那么具体。”她点了点头。 全夜悄悄鄙视了自己的这张嘴,也亏得是回帝京的时候,没有在指挥使的面前胡说八道,不然他可就真是惨了。 “东家你请讲。”他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良田村她的院子附近,是很少有外人在的,不过裴若岁依旧很谨慎地开门望了望外面,确保不会有旁人听见。 她关好了门窗,重新坐回椅子上,“皇帝待秦家的态度如何,你们锦衣卫知道么?” 全夜作为江沐之身边最信任的下属,什么世家秘辛、皇帝喜好之类的事情,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表面上是很器重秦家的,但他肯定也忌惮秦家嘛,把握了整个景国的经济命脉,他要是造反了,或是被敌国收买了,景国也就完了大半了。” 提起景裕的事情, 全夜眼底浮现了两分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屑和嘲讽, 俨然是对景裕颇有微词的。 裴若岁捻了捻指尖,“那你知道秦怀昭身体虚弱的真实原因么?” “啊?”全夜愣在了原地, 下意识地反问出声:“不是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吗?还有什么真实原因?” 这话一说出口,裴若岁便知,景裕暗算秦家的事情,大概率没有经由锦衣卫的手。 景裕身为皇帝, 除了锦衣卫, 自然肯定也还是有培养自己别的势力的,比如宦官势力之类的。 尽管绝大程度上,他依靠的依旧是锦衣卫。 不过,全夜不知道, 倒不代表江沐之也不知道。 裴若岁摇了下头, 没有将真实情况细说给全夜听,不是因为不信任全夜,而是因为这种秘密, 让他知道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一旦他们真的与景裕对立,知道这些事情,只会给全夜带来更多的麻烦。 全夜虽不知道她的顾忌,但也并不多问,“东家,这事儿需要我替你跑一趟,去和指挥使通个气吗?” “左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回帝京去了, 到时再说。”裴若岁摆了摆手, “眼下,就等着钱纯华的人上门。” “明白, 东家。”全夜应下了声, 便在江沐之的院子里暂住下来,也方便之后随机应变, 帮助裴若岁。 裴南青白天的时候带着橘子出去转悠了, 等晚上回来的时候, 才听说裴若岁要去帝京的消息。 他幽幽地盯着裴若岁, 脸上透着一种“你辜负了我”的味道,“姐姐, 你要去帝京了。” “全夜今儿临时带来的消息,裴家接我的人正在路上, 估摸着这两天就会到了。”裴若岁顿了顿,“阿青你知道你爹娘在哪儿么?我送你——” “不知道!”没等裴若岁说完,裴南青便大声打断了她,“我也不要找他们!” 他眼眶憋得通红,姐姐怎么能因为要回家,就抛下他一个人,不要他了呢? 再说了,帝京裴家才不是姐姐的家! 他这么激烈的反应,让裴若岁不禁愣在了原地, 她虽然知道小阿青不像表面上的这么乖巧,但也很少见他情绪激动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自己要去帝京这件事刺激到了他, 还是让他找他爹娘的事情刺激到了他。 “阿青,你冷静一下?”她抿了下唇,轻声劝道。 裴南青的火气一下子被她给浇灭了, 他看着裴若岁没有半点表情的脸,突然就心虚了。 姐姐会讨厌这般模样的自己么? “姐姐,我不是要凶你的, 我只是、只是……”他嘴唇嚅动着,“我只是不想离开姐姐而已,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半步,想要靠近裴若岁,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他害怕从裴若岁的眼底看出半点讨厌或是厌倦的情绪。 见到裴南青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裴若岁的心像被细线拉了一下似的,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她半蹲下身子,向裴南青伸开了双臂,“阿青,我没有想丢下你。” 裴南青松了口气, 终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扑进了裴若岁的怀里,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不给她半点逃离的机会,“姐姐, 那你会带着我去帝京, 回到裴家么?” 虽然说,帝京裴家不是他们的家,但他也可以为了姐姐,一起去裴家的。 裴南青都想好了,等他进了裴家,回头就悄悄地想法子,让那群以前欺负姐姐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青……”裴若岁拧了拧眉,从私心来讲,她其实不希望阿青掺和到她和裴家的纷争之中。 尽管她现在自以为有些实力,能与裴家的人相抗衡,但说实话,她目前还没有信心能保证护得住阿青。 小阿青虽然聪明,也有心眼,但体力上和成年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遇见一两个人,或许他能招架得来。 那要是十个、二十个呢?到底是寡不敌众。 “裴家很危险,如果你想跟着我去帝京的话,只能住在外面,不能和我一起。”裴若岁停顿了一下,“短时间内,我可能要先住在裴府,等我处理好了裴家的事情,就同你一起住,好不好?” 少女的嗓音温柔而又坚定,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跟在裴若岁身边这么久,裴南青早就摸清楚了裴若岁的性子,知道她做的决定是没法儿改变了。 小团子撅了噘嘴,“好,那我就住在外面。姐姐也一定会每天抽时间来看我的,对不对?” 说着,他期待地望向了裴若岁。 裴若岁默了默,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尽量。” “等等,姐姐,我不能和你进裴家,那去帝京的路上岂不是要我一个人走了?” 裴若岁摇了摇头,裴南青还没来得及高兴,她的下一句话就说出来了,“你和全夜一起。” 第177章 裴府二管家裴峰 裴南青刚翘起来的唇角瞬间又压了回去,显然是对这个答案颇有微词。 但是又没敢反驳裴若岁,生怕她又不让自己跟着去帝京了。 次日傍晚,清安酒楼那边有人传来了最新消息,帝京裴家的人已经住进客栈里了,预计明天就会下到良田村里,与裴若岁交涉了。 他们看起来倒也不算着急的样子,估摸着钱纯华那边也没觉得情况有多迫切。 裴若岁到隔壁院子,同全夜说了裴南青的事情后,全夜表示都包在他的身上,他会把裴南青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带到帝京去。 为了防着他们看到裴南青,裴若岁也让裴南青明天就安心待在隔壁院子,不要再过来这边了。 裴南青虽然有些不大情愿,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马蹄声踢踢踏踏的响起,停在了院门口,没过多久,北屋的房门便被敲响。 “谁啊?”裴若岁装作不知道此事的模样,先问了声,然后再起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男人约莫三四十岁,身上穿着锦缎制成的华服,倒也颇有几分贵气。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裴若岁,“大小姐,老奴是帝京裴府的二管家, 裴峰, 之前每年年节前,老奴都要来给大小姐送银子的。不知道大小姐还记不记得老奴?” 裴峰端的是一副温和体贴的模样, 换作是从前的裴若岁,还真是要完全信任他了。 可裴若岁知道,裴峰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钱纯华串通一气, 还多次克扣她的月例。 “原来是裴管家。”裴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那裴管家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面前的少女乖软,看着还有些木呆呆的, 果然是在这穷乡僻壤长出来的土丫头。 裴峰眼底不经意地掠过了一抹嫌弃, 但面上依旧客客气气的,“老奴是奉裴夫人的命令,来接大小姐回帝京的。” 裴若岁歪了歪头, 没应声。 裴峰心里忍不住骂了句傻子,又继续温柔地开口:“回到帝京,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能吃到很多好吃的,穿漂亮的衣服,二小姐也会带着你去和见帝京世家的小姐,夫人还会为你定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他把话说得非常漂亮,将回到帝京的生活勾画得十分美丽, 对于一个在乡下生长的姑娘, 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裴峰见多了这种事情,拿捏起人来, 更是轻而易举。 裴若岁捏紧了手指,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前世她回到帝京裴家后, 遭遇了怎样的对待。 裴廉和钱纯华的白眼, 继妹裴梦虹的欺辱, 世家小姐们的嘲讽…… “真的是这样吗?”她泠然开口。 不知怎的, 裴峰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冷意,但转瞬又消失了。 他晃了晃脑袋, 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短路了,这位大小姐一个乡下人, 即便是能买下个酒楼又如何?到了帝京,回了裴家,不还是得被夫人抓得牢牢的,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当然了,大小姐。”裴峰指了指停在院子外边的马车,恭恭敬敬地说:“老奴还特地给您买了点心吃食,保准让您路上开开心心的。马车里铺的垫子也很软,不会有一点颠簸的。” 这些自然都是真的,但, 只不过都是为了哄骗裴若岁回到帝京而已。 等真回到了帝京,她还不是得任凭他们摆布? 裴若岁忽地展颜一笑, “那当然好啦,不过裴管家能不能等等我,我要和村子里的朋友告个别。” “……”裴峰闻言, 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还请大小姐尽快,咱们不能耽搁太多时间的。” “你说得对。”少女认认真真地点头, 然后将右手掌心摊在了他面前。 裴峰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的动作弄得一懵,他迟疑着问:“大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拿银子来啊,村里的朋友都对我很好,我要离开良田村了,不得感谢感谢他们么?”裴若岁抬了抬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裴峰微怔,忍不住暗骂她事多,但面上却仍旧不能撕破脸,他便只能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掏了些碎银子给裴若岁。 裴若岁瞄了眼那少得可怜的碎银子,啧了一声, “少了点。” 裴峰深吸了口气,又掏了些银子放在她的手里, 苦兮兮地哭诉:“大小姐, 老奴来时也没带多少银子, 还得留着些咱们回京路上住客栈吃饭的呢。” “成。”裴若岁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越过了裴峰,径直就出了院子往东边走去了。 “……”裴峰站在原地,有些迷茫,他怎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呢? 裴若岁今天主要是要去趟王家的,自她重回古代以来,王家的人对她都十分照顾。 到了后,她才发现王家今儿个没人在家,他们都下地干活儿了。裴若岁便又去了地里,“平伯,李婶儿!” 王平听到了她的呼唤,立马抬起头,见到是她,忙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走了出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呼吸稍稍有些急促,“裴丫头,你怎么到地里来了?” “平伯,裴家来了人,我要回帝京去了。”裴若岁语气平淡地陈述出了事实情况。 王平愣住,“裴、裴丫头,你、你说什么?” “我要离开了,日后就不在良田村住了。”裴若岁微微一笑,“很感谢平伯一直以来的照顾,这是给您的。” 王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将银子放进了王平手里,劝道:“平伯不要拒绝,这是裴家给您的。” “回到裴家……也好。”王平斟酌了许久,徐徐出声:“只是裴丫头,帝京那地方不比咱们良田村,人心叵测,你可要千万小心着些。” 裴若岁点头应下,“我知道的,谢谢平伯。” 她顿了下,又看了看李英子和王良的方向,“我就不和李婶儿他们告别了,免得李婶儿伤心。平伯你放心,日后要是得了空,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去,去。”王平摆摆手,只把她的话当做是客气,目送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第178章 裴若岁作妖 裴若岁回到村西头的时候,裴峰正靠着马车歇息,见她速度这么快,还有些吃惊,“大小姐,现在可以出发了么?” “可以了。”裴若岁摆了下手,示意他让开,好让自己上到马车里边去。 裴峰让开身子,又忍不住问:“大小姐,屋子里的东西,不用再收拾收拾了吗?” “没什么可收拾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儿。”裴若岁上马车的动作微微一顿,疑惑地看向他,“难道帝京的东西还不如这些好吗?” 裴峰被她问得一噎,无可奈何地顺着她的话说:“那自然是帝京的东西好。” “嗯,那不就得了。”裴若岁掀开马车帘,坐了进去。 裴峰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也进了马车,才让车夫掉头往东边走。 “大小姐,吃点点心,这是老奴今儿在镇上新买的。”他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了两小碟糕点,放在了车厢中间的小桌上,“等到了帝京,还有更好吃的点心呢。” 点心应当是在镇上春桃斋买的,自然比不上帝京的金贵。 他依旧在给裴若岁画大饼。 裴若岁笑了下, 随手捏了块绿豆糕在手里, 慢吞吞地吃着,“谢谢裴管家了。” “大小姐客气了, 这都是老奴应当做的。”裴峰低眉顺眼,将眼底的嘲讽隐去,确实是个忠厚老奴的模样。 极具欺骗性。 裴若岁只是笑,并不搭话。 裴峰思忖了一下, 又试探着开口:“大小姐, 老奴听说,您在镇上还有个酒楼的,等会儿要去看看吗?” “不去了。”裴若岁早先时候,就已经把清安酒楼的事情给全夜都交代好了, 她前脚离开, 全夜后脚就会带着裴南青去镇上,办好清安酒楼的事儿后,就也启程前往帝京。 “怎的不去了?”裴峰有些困惑, 夫人分明说大小姐是很在意手里那个酒楼的,怎么眼下一瞧,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此去帝京,怕是三年五载都难再回来的。” 裴若岁咬了口绿豆糕,微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我就是个甩手掌柜,去了酒楼也做不了什么,他们该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 少女半眯着眼睛, 仔细品尝着绿豆糕的味道, 像是已经完全被糕点俘获了一样,对其他的事情, 都不放在心上了。 裴峰捏了捏袖口, 转移话题问:“那不需要道个别吗?” “徒增伤感,没必要啊。”她回答得十分坦然。 裴峰的眉心突突了两下, 徒增伤感, 没必要?!那你刚才去什么和朋友道别?还捞走了自己的银子! 他严重怀疑, 这位大小姐是故意整他的。但瞧少女那副悠闲的模样, 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出。裴峰重重叹了口气,希望是他想多了。 “那咱们就不在镇上停留了, 直接赶路了。”裴峰撩开马车帘和车夫嘱咐了一句,便合眼靠着车厢壁假寐了。 裴若岁瞄了眼他, 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两碟点心,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待裴峰的呼吸均匀,睡着之后,她就伸出了手,将盘子里的点心全都挪进了空间里。 然后—— “裴管家,还有点心吗?” 少女的声音很大,就响在裴峰的耳边,震得他浑身一哆嗦,猛地睁开了眼睛。 对上裴若岁无辜的笑脸时, 裴峰还有点发懵,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大小姐, 怎么了?” “吃没了,还有吗?”裴若岁指了指桌上空空如也的碟子。 裴峰目光聚焦在盘子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 整整两盘点心,她这么快就吃完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裴若岁看了半晌,咽了口唾沫, 勉强维持住了自己裴家管家的风度,“大小姐看起来是真喜欢点心啊……” 裴若岁托腮看着他,一双杏眼眨啊眨的,似是对他后面的话很期待。 “但是,咱们得先赶路,路上没有什么能买点心的地方,等到了帝京,老奴一准给大小姐您买很多好吃的点心,好不好?”裴峰柔声哄骗着。 “不好。”裴若岁本就是有心刁难他,怎么可能他随便说两句,就收手了呢?“你不给我点心吃, 我就不去帝京了。” 裴峰陷入了沉默:“……” 方才大小姐明明还一副乖巧还糊弄的样子,怎么这才过了一会儿,就变得如此蛮横不讲理了?! “大小姐……”裴峰有些头疼,末了还是向裴若岁低了头, 他身上带着裴夫人的任务,得把这位大小姐好好地带回裴家去。“那我们就去一趟清安镇春桃斋, 再买几包点心。” 少女闻言,粲然一笑,“多谢裴管家。” 在裴若岁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只得又跑了一趟清安镇,买了好几包点心回来。 这回裴峰怕裴若岁还作妖,特地多买了一些,免得之后赶路又要拖沓。 被裴若岁这么一折腾,等他们到昌宁县的时候,就已经临近傍晚了,裴峰没法儿,只能自掏腰包,带着裴若岁在县里的客栈住下来。 当然了,其中不免又要经历一波裴若岁挑剔吃挑剔住之类的事情。 裴峰感觉短短一天时间,自己就苍老了无数倍,一个乡下土丫头,怎么能这么挑剔这么事儿多呢?! 他想不明白。 但又不能不管裴若岁,只能认栽,等回了帝京,再将事情一一说给钱纯华。 总而言之,从良田村到帝京的这一路上,裴若岁是从早挑剔到晚,把十天的行程,硬生生拖了半个月。 等到帝京时,裴峰身上带的银子已经几乎要花光了。 裴若岁撩开了车帷,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帝京城内的一切,街上人来人往,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繁华的景象,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大小姐,怎么样?良田村那种小地方没法儿跟帝京比?”直到进了帝京,裴峰还在继续狂吹帝京,给裴若岁画大饼。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下,附和说:“是不能相比。” 帝京这种人心肮脏恶臭的地方,怎么能与良田村淳朴善良的民风相比呢? “这条街是咱们帝京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裴峰夸说。 第179章 进裴府,下马威 “那些府邸都是谁家的?”裴若岁指了指窗外金碧辉煌、十分气派的宅院,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裴峰见她对帝京的事物生出了好奇,深感自己这么十几天是没有白费口舌,“这个是曹将军的府邸,那处宅院是徐丞相家……” 马车逐渐向前行驶,一块熟悉的牌匾闯入了视线,潇洒恣意的“江府”二字烙在上面,是她最印象深刻的地方。 裴若岁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那个呢?” “……”裴峰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看着那处宅院,愣了好几秒,才在江府即将离开他们视线的时候,开了口,“是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江大人的家。” 提起江沐之此人,他便觉得心里一阵寒颤,那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噢。”裴若岁歪了下头,也不知道沐之这会儿在不在府里,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着他。 她没再整幺蛾子,裴峰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见这位大小姐又发话了:“那我们裴府在哪儿呢?” “在另外一条街上,很快就到了。”裴峰答话。 “啧。”少女啧啧出声,满脸的遗憾,“你不是说这条街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么?为什么我们裴府不在这条街上?” 裴峰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位大小姐真是语不惊死人, 不罢休啊。 他们裴家也配在这条街上有处院子?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 该如何跟裴若岁讲述,才能让她理解, 能在这条街上住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高官。 还不等他想出合适的说辞,马车就已经停下了。“二管家, 到家了。” “大小姐, 我们到裴府了,您请随老奴下车来。”裴峰一边下车,一边还说着:“您别看不如那条街,咱们裴家这地段其实也是不错的。” 裴若岁躲开了他想要搀扶的手, 三下两下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抬眼看向裴府的牌匾。 “这就那样,没觉得比良田村好多少。”她不屑地嗤笑。 裴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 她说起大话来,这也太没边了? 不过就她这副模样,估计也能让夫人放心了。 一想到把她送到夫人那儿,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裴峰也觉得日子有盼头了,至少不用再受她的折磨了。“大小姐慎言,请随老奴进门去见夫人。” “嗯,走。”临进门前, 裴若岁往旁边街上一扫, 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团子已经换上了帝京时兴的锦缎华服,绛紫的颜色衬得他肤白如玉, 颇有几分雍容华贵的意思。 说是皇家子弟怕是都有人信的。 裴南青的边上, 全夜也一直护着他,察觉到裴若岁望来, 裴南青还悄悄对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 裴若岁哑然失笑, 收回了目光, 跟上了裴峰的步伐, 走进了裴府。 “我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去见姐姐啊?”裴南青愤愤地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全夜。 全夜摇了下头, 牵着他往先前租好的院子走去,“且着呢。” 由于裴若岁那边拖延了不少时间, 全夜和裴南青反倒是先到了帝京,还租下了一处院子,暂住下来。 得到了暗卫那边传来的消息,全夜挨不住裴南青的撒娇,便带着他出了门,悄悄来看裴若岁一眼。 说回裴若岁。 她跟着裴峰进了裴家,前往钱纯华所住的见春园的路上,没少碰见裴府的下人,他们都忍不住瞧她, 对着她指指点点。 裴若岁轻掐了下指尖,此情此景, 与前世何其相似。 她垂下眼眸,隐去了眼底的恨意,一步一步地跟着裴峰, 进了见春园。 “烦秀灵姑娘通禀一声,就说是老奴带着大小姐回来了。”裴峰对着秀灵微微笑着,不掩饰自己的示好。 秀灵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通裴若岁, 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怎么没听说咱们裴府还有个大小姐啊?” 裴峰耐心解答:“秀灵姑娘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大小姐体弱,自小便被送到乡下去养病了,如今身体大好,夫人才让老奴接大小姐回来。” 其实秀灵又哪里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大小姐的存在呢?她不过是与裴峰一唱一和,先给进了裴家门的裴若岁一个下马威而已。 然而,出乎意料的,少女没有出现半点羞愧或是恼怒的表情,只是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秀灵一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她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夫人此时正在午睡, 大小姐还是请在这儿等一等。” “哦。”裴若岁应了声, 转身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了, “那裴管家,你去给我拿些吃食来,咱们光顾着赶路, 午饭还没吃呢。” 裴峰和秀灵都是一愣,俨然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放肆大胆,两个人交换了下眼神,秀灵开了口:“大小姐,你应当尊敬主母,在门口站着等待夫人起床的。” 少女单手托腮,半掀起眼皮,懒懒散散地扫了他们一眼,“秀灵姑娘是什么人?竟然有资格教我如何做事吗?” 秀灵一噎,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我、我可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大丫鬟是吗?”裴若岁捋了下自己的手指,慢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 秀灵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刚要开口训斥她,少女便动了手,“啪”的一声,在院子里尤为清晰。 秀灵的脑袋偏向了一侧,直到脸颊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她才反应过来,她被这个乡下来的臭丫头给打了! “你凭什么打我?!”她忍不住出声质问。 裴若岁无辜地歪了下头,“你既然是个丫鬟,那应该懂得尊卑?你在我面前该自称什么?裴夫人的大丫鬟不懂道理,我就替裴夫人教训一下,能有什么问题?” “……”秀灵咬紧了牙,没再敢吭声,因为裴若岁说的所有话,都是事实。 她完全有教训自己的权力。 这一番闹剧,看得裴峰是懵了好几秒,他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回来的这一路上,没有见到大小姐凶残的这一面。 第180章 打钱纯华的脸 第180章 打钱纯华的脸 裴峰的庆幸还没有维持几秒,“为非作歹”的裴若岁就已经一个眼风扫了过来,“还不去厨房给我弄吃食来?裴管家也需要我教教你尊卑礼仪吗?” “是,是,老奴这就——”裴峰可不想结结实实地挨那么一巴掌,瞧秀灵那脸肿的,一准疼得不行。 “吱呀。”裴峰的话还没说完,正房的门边忽地被拉开了。 钱纯华穿着胭脂色的长裙,发间插着金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动。她狐狸似的眸子眼尾微微上翘,虽然勾人得很,但却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穿着得当整齐,哪里像是刚午睡完的模样?刚才不过就是秀灵在钱纯华的授意之下,想要让裴若岁站在这儿下不来台而已。 只是没想到,裴若岁这么不“见外”,她不得不出来控场了。 “若岁回来了?”她惊喜地喊出声来,上前便要去牵裴若岁的手,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钱纯华也不恼,捏着手帕拭了拭眼角,“这么多年,母亲也没得空去看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她惯会演戏的。 裴若岁冷眼看着钱纯华,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红唇轻启:“你不是我母亲。” “若岁,我知道你是怪我的,我其实是疼你的,有哪个母亲是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呢?”钱纯华泫然欲泣,“可你小时候的身体确实虚弱,需要静养,我将你送去良田村,也是老爷同意的。” “嗯,所以呢?”进了裴府的门,裴若岁就已经干脆不再伪装了,她回裴家,就是为了狠狠打肿他们的脸,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离开。 钱纯华一愣,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所、所以?” “裴夫人,我今天还没吃午饭,现在很饿了。心疼孩子的裴夫人,能否安排我去自己院子吃饭了?”裴若岁压根不搭钱纯华的戏。 了解到裴若岁开了酒楼,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时候,钱纯华就预想过了,将她接回家会是个什么模样。 或是一个精明算计的,又或是个单纯没心眼只是运气好的。 钱纯华善于演戏,自然也善于笼络人心,她以为想要拿捏住裴若岁会是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唯独没想到,裴若岁完全不关心自己的一言一行。 就好像,她比空气还没存在感一样! “自然是可以的。”钱纯华依旧想维持自己慈母的形象,“二管家,你先带大小姐去听云院,那儿都已经收拾好了,可不能怠慢大小姐,知道吗?” 裴峰有心想和钱纯华汇报路上的事情,也只能暂且搁置下来了,“大小姐,请随老奴来。” 裴若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钱纯华,“裴夫人,你手下的大丫鬟不懂规矩,我方才替你教了教她,你应当不会介意?” 方才那一巴掌可不单单是打秀灵的,更重要的是打钱纯华的脸。 钱纯华深吸了口气,在后院生活这么多年,她还是有些肚量的,哪儿能这么沉不住气,就被一个臭丫头惹恼了呢? “若岁,你是家中的嫡女,教训个丫鬟,天经地义。母亲哪儿敢介意呢?” 裴若岁点了下头,唇角勾起浅笑,“说的不错,毕竟,我可是家中唯一的嫡女呢。” 说完,她便径直往院子外面走,裴峰听得是胆战心惊,仓促地看了眼钱纯华,连忙跟上去了。 钱纯华一口银牙被咬的咯吱咯吱响,她哪里听不出裴若岁言语之间的嘲讽之意?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她只是个续弦,说梦虹归根结底也是个庶女! “夫人,那个死丫头实在是太狂妄了,得该杀杀她的锐气。”秀灵捂着脸,在一旁小声建议说。 “我自然知道。”钱纯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眉眼间浮现出了嫉恨,“这样,你去暗示家里的下人……” 秀灵一边听,一边点头,“好的,奴婢明白,夫人您请放心。” 钱纯华想了想,又嘱咐说:“记得去告诉梦虹一声,可千万先别去触她的霉头,惹了老爷不爽快。” 再怎么说,裴若岁也是裴廉的女儿,又十年不见,裴廉一准是要心软的。 “哎,奴婢这就去办。”秀灵应下后,便要往出走,身后的钱纯华却忽地喊住她:“先去抹药,不急于一时。” 秀灵有些感动,“多谢夫人!” …… “大小姐,这就是您日后住的听云院了。”裴峰引着裴若岁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人呢?” 他这么一喊,在房间里的四个婢女便跑着出来了,齐齐见礼:“见过大小姐。” 裴若岁随便扫了眼,知道这些人都是钱纯华安排好的,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嗯。” “小雪,你跟我去趟厨房,大小姐饿了。大雪,这一路奔波操劳,大小姐累得不行,你给大小姐按按,小寒大寒,记得去给大小姐沏茶喝。”裴峰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表面上倒是给了她“大小姐”的尊重。 不过裴若岁知道,这都是表象而已。 而且这也是因为,她并不像从前那般懦弱,若要换作前世,他们早就骑到自己头上胡作非为了。 “多谢二管家了。”裴若岁径直进了房间,没再理会院子里的五个人。 她一走,四个婢女也不藏着掖着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以为她是谁啊?你瞧那副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小姐了。” “一个乡下来的村姑,还摆什么架子。” “就是就是。” 裴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正屋那边,房间里的人似乎没什么动静,是没听到这番话的。 这位大小姐……可真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可他往年去良田村送东西的时候,没记着她是这副模样啊? 难不成还能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虎? 裴峰想不明白,“行了行了,别聊了,快去干活儿。” 婢女们顿时收了声,各忙各的去了。 房间里的布置,与前世一般无二,床上素白的帷幔,像是办了丧事一样。裴若岁前世是不喜欢这处院子的,但从不敢违抗钱纯华的安排。 想起往事,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第181章 庶妹上门 第181章 庶妹上门 院子里婢女的议论,裴若岁自然是听到了的。 无论他们怎么质疑,都无法改变她嫡长女的身份,虽然她也并不稀罕,但借着这个名头,在裴家里恣意行事总会方便些。 “大小姐,请喝茶。”进门的是大寒,她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斟了一杯茶递给裴若岁。 裴若岁接过,轻抿了一口,淡淡发问:“你沏的茶?” “是奴婢沏的茶。”大寒点点头,有些疑惑地抬眼看着她,“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少女微眯了下眼眸,手一松,茶盏便“啪嚓”一声,摔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们二人的鞋上。 大寒愕然,“大小姐,你、你这是——?” “这种粗茶也敢端上来?”裴若岁极轻地笑了下,“是你想糊弄我呢?还是有谁在授意你呢?” 闻言,大寒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她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她突然意识到,这所谓的大小姐,并没有她们想象之中那么好欺负。 反而轻轻松松地抓住了她的把柄,“奴婢、奴婢无意……” “嘘。”裴若岁将食指抵在了唇间,声音忽地拔高,“不必再说了,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丫头,我这儿收不下,你还是让管家安排你去别处。” 大寒的目光落在那个摔碎的茶盏上,突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就只是想赶走自己而已。 “还不走?非要我再去把管家请回来吗?”裴若岁脚尖点了点地,“我这脚都被你烫伤了。” 这事儿要真的闹到管家面前,管家为了给她这位大小姐的面子,必定不会轻易地饶过自己。 而自己要是现在及时去汇报情况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大寒想得明明白白,“奴婢冒犯了大小姐,奴婢这就去领罚。”说完,她便退出了房间。 打发走一个眼线。裴若岁弯着眼眉笑了笑,安心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过了好半晌,裴峰和小雪才端着丰盛的菜肴过来,裴峰瞧见地上的碎瓷片时,没有丝毫的意外,俨然是已经知晓此事了。 小雪将筷子递给裴若岁,“大小姐,请用膳。” 裴若岁捏住筷子,随手指了指地,“碎瓷片去收拾了。” “是。”小雪比之前谨小慎微了不少,大约是吸取了大寒的教训。 裴峰对她赔笑:“大小姐,大寒那丫头脑子笨,老奴再给您换个聪明的,成不?” “不用了,人多了看着心烦。”裴若岁夹了块红烧肉吃,虽然能称得上是红烧肉这个名,但味道却是做得特别腻,她皱着眉咽了下去。 “饭菜可还合大小姐你的口味吗?”裴峰笑了笑,“听良田村的村里人说,大家都喜欢吃肥肉,老奴猜大小姐你应当也喜欢的。”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拍了拍边上的凳子,“二管家跟着我一路奔波也累了饿了,就也坐下吃点。” 裴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可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致,“这、这就不用了……” 他连忙转移话题,“大雪,大雪呢?叫你给大小姐按摩,跑哪儿去了?” “哎!”大雪在外面应了声,很快就跑进来了,站在裴若岁身边,“大小姐,奴婢给您按按肩膀?” “不用。”裴若岁拂开了她的手,认认真真地看着裴峰,“二管家坐啊,吃点。” 裴峰看着泛着油光的菜,头皮直发麻,“大小姐,老奴岁数大了,吃不得油水大的。” “那就再来一桌二管家能吃的菜。”裴若岁微微笑,转身嘱咐小雪,“小雪再去一趟厨房,碎瓷片让大雪收拾。” “啊?”小雪有些为难地看向了裴峰,等待着他的指示。 裴峰有些头疼,这些事情就该让那个大管家来,他一个二管家造了什么孽,要摊上这种事。 末了,他到底是打算先观望观望,暗暗点了点头,示意小雪去弄些正常的饭菜来。 小雪又跑了趟厨房,这回在裴峰的示意下,总算是端来的制作正常,味道正常的几道菜。 这一顿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吃完了。 裴峰也终于得以退场,急匆匆地赶回了见春园,向钱纯华汇报裴若岁一路上的情况。 “照你这么说,她路上的时候还很不讲理?”钱纯华皱紧了眉,“那怎么进了家门就……” 裴峰摸了摸脑袋,“感觉大小姐在家里,也是另外一种的不讲理。就是看似讲理,但又不讲理。” “奇怪。”钱纯华抿紧了唇,“算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家里的下人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老奴明白。”裴峰读懂了她的暗示,无非是想着法子不让大小姐好过罢了。 只是就怕,他们不让大小姐好过,大小姐也不让他们好过啊。 …… 吃过饭后,裴若岁便搬了个摇椅,坐在院子里小憩,根据她前世的经验,她那个没脑子、沉不住气的庶妹,今儿个一准是要来找她麻烦的。 应付了白天的这个,晚上再应付回家来的裴廉。这么想想,她还挺忙的。 裴若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回婢女给她沏的茶是好茶叶了,喝着苦中回甘,十分利口。 再抬眼的时候,就见到一道粉色的身影怒气冲冲地直奔她而来。 裴梦虹肤色偏黄,是不适合穿粉色的,粉色只会显得她肤色更黄更黑。但她偏偏钟情于粉色,帝京的世家子女没少在她背后议论她。 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还以为世家的姐姐妹妹们都和她关系很好呢。 “哪家的奴婢,这么没礼貌的。”在裴梦虹走近后,裴若岁慢悠悠地开口询问身侧伺候着的小雪。 小雪呼吸一滞,敢把二小姐说成是奴婢的,估计也就这位大小姐独一份了。“大小姐,那是您的妹妹,名为梦虹。” “噢,这就是我的那个庶妹啊。”裴若岁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走过来的裴梦虹听见。 果不其然,裴梦虹脸上的表情都要扭曲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续弦所出为庶出,你不知道吗?”裴若岁理所当然地歪了下头,眼神透着些许疑惑,像在看傻子。 第182章 奇葩父女俩 第182章 奇葩父女俩 裴梦虹攥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都有些颤抖,“你一个乡下的臭丫头,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啧。”裴若岁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嗓音平淡的出奇,“裴夫人没教你嫡庶有别吗?没教你要尊敬长姐吗?” 裴梦虹比她小一岁,今年才十二。 “我——”裴梦虹想要反驳,却又忽地想起娘亲身边的秀灵所带来的话,叫她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去招惹裴若岁。 她方才听说裴若岁被安置在了景致最好的听云院,一个没忍住,便急冲冲地过来了。 但眼下被裴若岁这么一说,她突然有点心虚了。 “你要是都没学的话,我教教你?”裴若岁弯着眼眉,温温柔柔地笑着看她。 裴梦虹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裴若岁的目光跟刀子似的,看得她腿都有点发软。 “不、不用了。”她连连摆手,“我过来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样,我、我先走了。” 她连着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等裴若岁回应她,就仓促跑出了院子,仿佛身后有什么恶鬼在追她似的。 裴若岁见此,轻挑了下眉梢,她什么时候的杀伤力这么大了? 裴梦虹的性子是个莽撞无脑的,换做平时,听到这种话早要炸毛,跟自己对着干了。 这会儿却被自己给吓回去了……? 裴若岁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偏头瞄了眼边上垂首而立的小雪,“我很可怕?” “没、没有。”小雪的声音有些结巴,她可从来没见过能把二小姐镇住的人呢。即便是老爷,也都素来宠着二小姐的。 这位大小姐,好像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是个好招惹的模样。 小雪捏了捏自己的袖口,心里暗暗做了打算,之后做事得小心着些,可千万别被这位抓住了什么把柄。 对于她的回答,裴若岁也不怎么在意,只随手又端起茶盏喝了口水,“行了,回屋歇着。” 说完,她便起身进了正屋。 小雪抬头看了看裴若岁的背影,她脊背挺得很直,步子优雅端庄,哪里像是从乡下回来的姑娘? 要她说,这气质和姿态,比帝京的有些贵女都要强得多了。 …… 晚饭时分,裴廉才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家里,进门他径直就去了见春园,他每天都是同钱纯华一起吃饭的。 进了见春园,钱纯华果真已经摆好了碗筷,在等着他了。 裴廉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愉悦的笑容,他最是喜欢钱纯华这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夫人,久等了。” 钱纯华捏着筷子,将裴廉爱吃的菜夹进他碗里,“老爷,今天午后,大小姐已经入府了。” “大小姐?什么大小姐?”裴廉吃饭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她。 “您忘了,妾身前些日子同您说过的,已经派人去接大小姐裴若岁回家来了,就是被送到良田村的大小姐。”钱纯华语气温柔,但话里话外却有意无意地强调,裴若岁生长地方的特殊性。 裴廉脸上的笑容沉了下来,“回就回来了,叫她安分点,今天没给夫人你惹出什么事情?” 他实在不对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抱什么希望,要是让同僚知道,指不定还要笑话他。 良田村那地方养出来的人得是个什么模样?一准是粗鄙丑陋没礼貌的土丫头。 “这……”钱纯华垂下了头,欲言又止。 一见她这副模样,裴廉心里面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她对你不敬了是不是?欺负你了是不是?” 钱纯华眼眸含泪,掐着嗓子的声音又娇又软,“不是的,老爷。大小姐只是惦念着先夫人……只愿叫我裴夫人而已。” 她善于拿捏人心,尤其最善于拿捏男人的心。而且她与裴廉也过了十余年日子了,对裴廉的性子是十分了解的。 “这个死丫头!人都已经死了,她还想要怎么样?”裴廉眉眼间郁结着戾气,“夫人你放心,我这就去告诉她,让她日后乖乖听你的话,否则的话,就还把她送回良田村去!” 说着,他便要起身出门,钱纯华及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半拉着他又让他坐回了椅子上。 “老爷息怒。”钱纯华的大半个身子都亲昵地靠在了裴廉身上,“若岁到底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怎么好流落在外呢?而且她离及笄也就一年多了,是时候该议一门婚事了。” 她一言一词都像是极为裴若岁考虑,听得裴廉十分感动,“夫人,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只是她一个乡下姑娘,哪里好许什么婚事?” “日后再仔细相看一家,咱们家若岁的模样可漂亮呢,不愁没人愿意娶的。”钱纯华的指尖在裴廉手背上滑了滑,“老爷先吃饭,吃过饭后再去看若岁?” 裴廉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我去看她做什么?” “若岁到底也是老爷的女儿,您去看看她是理所应当的,她应当也是想您的。”钱纯华又给他夹了块肉。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等会儿就去看看她。”他到底是顺从了钱纯华的意思,暂且抛却了杂念,和她开开心心地吃起了饭。 饭后,裴廉慢慢悠悠地溜达着,到了听云院。院内正屋里点着灯,少女的身影映在窗上,看起来十分脆弱。 裴廉脚步一顿,忽地便想起来了多年前,她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抱在怀里软乎乎的,还会对着自己笑。 他心里一软,端起了和蔼的笑容,推门进去了。 少女肤色白皙,眉眼浅淡,半靠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读着,裴廉寻着了话题:“你还识字?” “嗯。”裴若岁没有抬眼看他,就已经能想象出裴廉是个什么模样了。 瞧她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裴廉的心里又不忿起来,“爹和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带正眼看我的?你在乡下就学了这些吗?一点尊卑礼仪都不懂!” “乡下是个什么地方,裴老爷不是清楚得很么?”裴若岁随手将书放在了一旁,懒懒散散地看了他一眼。 “什、什么?裴老爷?”裴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第183章 她是个透彻的 第183章 她是个透彻的 裴廉缓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他的这个女儿,不光是不认钱纯华那个继母,连他这个亲爹都不认了! 他目光在房间里兜了一圈,也没找着趁手的“武器”,末了,才锁定了一旁桌子上的茶盏,奋力一挥手,瓷杯“啪嚓”就碎在了地上,在房间里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他原以为,裴若岁总该能察觉到自己的怒气,然后就乖乖认错叫爹了。 谁成想,少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是你爹!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没教养!”裴廉忍不住训斥她。 裴若岁极轻地笑了下,“没教养也都是承蒙裴老爷和裴夫人的照顾。” 要不是他们将自己送去良田村,她何至于遭受那些非人的虐待? 更何况,裴廉也压根没把她当成是亲闺女。他若真的疼爱自己,前世就不会听凭景裕的安排,去陷害江沐之,将他们原本已然平定祥和的日子毁掉。 她是恨裴廉的。 “你这个不孝女!”裴廉指着她的手指都气得颤抖着,“亏为父还听了你母亲的话来看你,你就在这儿自生自灭!” 话音落下,他便一甩袖子,火气冲冲地大步离开,连木门都被他摔得直摇晃。 春日微凉的夜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吹得裴若岁心中郁结着的恨意落下了大半。 方才的事情,算是有意,也算是无意。 她本来就想惹恼了裴廉,让裴廉日后不再管她,她出门会方便些,之后想离开裴家,也会变得顺理成章。 只是自己的情绪,却是比想象中波动得要激烈许多。她最初觉得,即便是再恨,她也能在“仇人”面前保持好情绪的。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裴若岁长出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她有时恨不得想用刀子剜裴廉的肉,想把他也捆在火堆之上,让他尝尝那种灼烧的滋味。 “吱呀。”木门忽地被人碰了下,裴若岁闻声抬头去看,正瞧见了打算把门合上的小雪。 小雪见她望来,又想起刚才自己不小心听到的对话,心脏猛地一跳,小声辩解说:“小姐,夜里凉,门还是关紧的好,免得受风。” “嗯,把碎瓷片收拾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裴若岁淡淡了回了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知道小雪是心中畏惧,才如此乖巧的,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 自己要真如前世那般模样,他们早耀武扬威了。 小雪哎了一声,麻利地将瓷片捡起来,合上门退下去了。 “暗卫,在吗?”裴若岁一直不知道那个暗卫的名字,他也不愿说,便只能这么称呼他。 一道身影从外面闪身进了门,对着她拱手一拜,“东家,有什么事情吗?” “去联系一下全夜,明天见一面,约在酒楼之类的地方最好。”裴若岁打算去看看阿青,这么多天没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闹。 另外,也是想问问全夜江沐之近来的情况。 “是,东家。”暗卫应下,又闪身出去了。 一夜无梦。 次日,裴若岁早早地便起来了,洗漱过后,便瞧见了桌上摆着的稀粥馒头和咸菜。 放在良田村那边,自然算得上是一顿不错的早饭了,但搁在帝京裴家,毋庸置疑,是厨房那边的人又听了谁的指使,存心苛待她的。 小雪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看她,“小姐,厨房的人说,小姐你只配吃这些。” 厨房的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在裴若岁面前说出来,她是存了搞事的心思的。 “嗯。”裴若岁坦然地坐下,吃了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也没有生气,完全出乎了小雪的预料。 昨天的大小姐分明还很刚,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怎么今儿个就怂了? 小雪打量了她一番,心里觉得古怪,却又想不明白,只能暗暗地站在一旁瞎琢磨。 饭吃到一半,裴峰来了,一脸的笑容在看到她桌上的饭菜时僵住了,他来得好像不太是时候。 不会又要经历昨天的那种事情? “大小姐,您吃着呢?”他试探着开口问了句。 安静吃饭的裴若岁没搭理他。 裴峰想起今早钱纯华的嘱咐,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大小姐,这是这个月您的月例,您先花着。” 银票是张三两面值的。 不多,但也说不上少。估摸着也只是第一个月稍稍给她点甜头罢了,等下个月一准就要减没。 裴若岁顺手拿了过来,放进怀里,“嗯,今天我要出门一趟。” “那让小雪跟着您去?帝京不比良田村,人多眼杂,老奴怕您一个人上街,被人欺负了去。”裴峰说得诚恳,像是真的为她的安全着想一样。 实际上么?只是安排个眼线而已。 “不用。”裴若岁似笑非笑地抬头看了眼他,“我在良田村长大,有些拳脚,一般人动不了我。” 裴峰眉心一跳,谁家的大家闺秀还舞刀弄剑啊?真真是说出去都要让帝京人笑掉大牙。 “大小姐,帝京街上不能随意出手。”他又劝。 裴若岁哦了一声,“要是不能随意出手,那你就更不用担心我出事了。” 裴峰被她噎得半句话说不出来,正绞尽脑汁编说辞的时候,她又发话了:“再说了,我要真出什么事情了,你不是更应该高兴么?” 她没细说,但言外之意裴峰心里清楚得很。 此时此刻,裴峰愈发觉得,这位大小姐不是凡人。她好像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十分透彻,他们所有的罪恶与算计,都像是早在她心中预演过一遍了。 再联想到这一路上她对自己的刁难,昨天对裴夫人的态度…… 裴峰竟觉得有些细思极恐。但仔细一想,她的言行又不太合乎常理,要真是个有心机有算计的,断然不该如此暴露自己的。 韬光养晦才是在大家族里能打翻身仗的最好法子。 “大小姐说笑了,既然大小姐自由散漫惯了,便自己出门。”他顿了顿,“只是大小姐要记着天黑之前回家,不然会被旁人说闲话的。” 第184章 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第184章 没想到在这遇见他 裴若岁颔首应下:“劳烦二管家了。” 见她确实是打定了主意,裴峰也不再劝,拱手行了个礼后,便告辞了。 小雪缩在一旁,也不敢吭声,看着裴若岁把早饭吃完后,才上前收拾。 “要是裴夫人或是谁来找,就说我出门了,他们要再问去哪了,你就说不知道。”裴若岁丢下一句话,就出了门。 留下小雪一个人在原地,她嘟了嘟嘴,她确实是也不知道大小姐去哪儿啊。 裴若岁对裴府的布局十分了解,轻车熟路地出了裴府,径直往云仙楼去了。 暗卫后来去找了全夜,将会面的地点定在了锦衣卫下属的云仙楼,保密性要高很多,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最为合适不过。 不过裴若岁估摸着,钱纯华肯定暗中派了人跟着她,想看看她要去哪儿的。 但钱纯华即便是知道她要去云仙楼,也探听不到她和谁见了面,说了些什么,所以倒是无所谓的。 有阵子没回帝京,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她还是很快地在脑海中构建出了帝京的平面地图,顺利找到了云仙楼。 “姑娘,您是雅间坐还是大堂坐啊?”甫一进门,边上的小二便迎了上来。 裴若岁对着他微微一笑,“我约了人在雅间,三楼天字一号房。” 小二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三楼的天字一号房,那是留给云仙楼内部的房间,一般人是去不得的。 他忍不住多打量了裴若岁几眼,以前也没听说过帝京有这么一号人,能和他们内部高层扯上关系的。 “您请。”他恭恭敬敬地引着裴若岁上了三楼,将她送进了天字一号房间。 裴南青今天换了件柳色的锦袍,像个风度翩翩的小公子,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悬空的小腿晃荡着。 听见门响的下一秒,他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瞄准了裴若岁的怀里一头扎了进去。“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阿青,注意着点,别让旁人看去了。”裴若岁站在门口,这个位置是很容易被外面的人瞧见的。 她话音刚落下,方才的小二就已经体贴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我是姐姐的弟弟,即便被人看去也不怕的。”裴南青嘟嘟囔囔了一句,“姐姐这么晚才到帝京,可让我好等。” 裴若岁低着头哄他,“是我的错,改日给阿青做好吃的好不好?” 裴南青哼哼唧唧了几声,反驳她说:“姐姐你惯会拿好吃的来糊弄我。” “那阿青想要什么?”裴若岁失笑,顺着他的话问。 “想要姐姐尽快搬出来和我住,全夜租了个院子,就我们两个人和橘子,我整天都可无聊了。” 其实裴南青自己倒也有事做的,研究研究医术,做些药丸什么的,眼下这么说,自然是在裴若岁面前卖惨,想要她尽快来陪自己了。 “好了,我们坐下再聊。”说着,裴若岁抬起了头,然后在看到桌边坐着那人的时候,顿时一愣。 青年一身鸦青色的长袍,乌黑的长发用木簪挽起,狭长的眸子微微弯着看向她,眼底蓄满了笑意。 刚才进门时她就被裴南青缠住了,也没注意到房间里的人,是这会儿才看到江沐之的。 她确然没想到会此时在这里瞧见江沐之。 “沐之,你怎么也过来了?”裴若岁将有些激动的心情往下压了压,领着裴南青坐在了江沐之的对面。 今天全夜不在。 江沐之端起茶壶,给她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岁岁,你先喝口茶润润嗓子,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说。” “嗯。”看见江沐之的时候,裴若岁安心许多,她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思忖着该从何事说起。 她沉默的时候,江沐之也不催她,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一旁的裴南青虽然也很想和裴若岁说话,但心里也清楚,他们是要谈正事的。 “沐之,你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裴若岁到底还是更担心他的事情一些,与景裕作对,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江沐之眉眼温和,嗓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切都很顺利,岁岁不必为我担心。” 裴若岁知道,江沐之素来是不愿意将自己的难处讲出来的,他总是习惯于把事情说得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然而实际上他身上所背负的,却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日后你打算将她安置在何处?”她问出了最关乎紧要的一个问题。 江沐之转了转手里的茶盏,答:“江府。”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俗称灯下黑。 裴若岁附和着点点头,对于他的安排没有提出半点质疑,江沐之既然早先就想好了,也定然是有准备的。 “岁岁你呢?裴家的人……”江沐之的声音一顿,“需要我帮忙吗?” “我在裴家待不了几天,就会寻个由头搬出来和阿青一起住的。”裴若岁笑了下,她之所以答应回裴家,就是想借着机会折腾折腾他们而已。 当然了,如果能抓到裴廉的把柄,让他翻不了身,自然更好。 江沐之偏头,目光如蜻蜓点水一般在裴南青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若有所思。 “秦怀昭中了毒,很大可能性是景裕下的,这事儿你知道吗?”秦怀昭的事情在裴若岁心里埋了很久,这涉及到她和秦怀昭的合作进展。 但后来裴若岁仔细想过了,才发现之前自己的思维陷入了误区,有些想当然了。 江沐之纵然位居锦衣卫指挥使,但秦怀昭的年纪毕竟比他大,即便是事情有锦衣卫插手,上一任的指挥使也不一定告诉了他的。 除非,之后陆陆续续的下毒,还是由锦衣卫的人安排的。 对面的青年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抿了下唇,“我比秦怀昭小,虽然知道一些,但也不能保证真假。事情可能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安排的,秦家秦怀昭的身边,也确然还有锦衣卫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那个人现在并不接受锦衣卫的管辖,而是直接隶属于景裕手下的。” 第185章 邀她前往赏春宴 第185章 邀她前往赏春宴 锦衣卫虽然全体都是皇帝的属下,但实际运营过程中,最直属的领导自然还是江沐之。 景裕也很少会越过江沐之,直接去找锦衣卫下面的人做些什么。 不过,也有一些人是他从江沐之那里讨要来的,或是在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那些人就是听命于他的。 这些是江沐之不会干涉的。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的一样的话,那秦怀昭中毒的事情和景裕有关,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裴若岁垂眸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出声问道:“如果我想救他,会不会影响到你?” “我和景裕的关系迟早要崩裂,岁岁不必过于顾忌我。”江沐之虽然不知道她想救秦怀昭的原因是什么,但还是希望她能够如愿。 她捏了捏指尖,江沐之总是惯着她顺着她的。 “姐姐要怕他身上中毒的症状没了会被怀疑,我也可以伪造的,保准让那个狗皇帝看不出来。”裴南青突然出声。 他先前确实是藏着掖着了,不过那不是为了确保姐姐不被什么坏人拐骗嘛,算不上是他的错。 不过,在裴若岁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 裴若岁没有多说什么,温热的手掌拂过他的头顶,“阿青是真的很厉害,那这次的事情,就要拜托你咯?” 少女的嗓音轻柔,像刚蒸出来的软乎乎的点心,听得裴南青的心一下子就飘飘荡荡起来。 “那当然啦,姐姐拜托我的事情,我都会办好的。”他昂起小脑袋,一副颇为骄傲的模样。 裴若岁忍不住弯着唇角笑,收回目光看向了江沐之,将自己的打算向江沐之合盘托出:“我和秦怀昭达成了合作,三七分成,我七他三,他出资金和铺子,我出点子。算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并不想隐瞒江沐之。 “岁岁心里有数就好。”江沐之自然也不是喜欢插手她自己事情的人,自打全夜传了消息给他后,他便派人暗中观察了秦怀昭的情况,目前看来,倒还没出现什么问题。 不论如何,他都始终会为岁岁搂底的。 说完这些,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喜欢腻歪的人,也素来很少讲那些黏黏糊糊的话。 “那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上门给秦怀昭医治啊?”裴南青率先打破了寂静,托着腮歪头看向裴若岁。 有了给秦怀昭治病的理由,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见到姐姐了,不亏。 裴若岁:“如果阿青准备好了,我随时都可以的。不过,还得提前和秦怀昭联系一下才行。” “回头让全夜去查查大福在那家酒楼,让大福代为转告就好了。”裴南青提出建议。 “也好。”裴若岁点头应下。 三人又在云仙楼坐了好半晌,吃过了午饭后,才离开。裴若岁先走,而江沐之他们则是走的酒楼内部的暗道。 裴若岁又在街上转悠了一圈,才回到裴家。前脚刚进了听云院,后脚钱纯华身边的大丫鬟秀灵便来了。 “大小姐,夫人请你到见春园叙话,有要事相商。”昨天被裴若岁收拾过,又听了钱纯华的话后,秀灵看上去安分了不少。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打量了一下秀灵,没看出什么毛病,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存心挑刺儿,“什么事儿啊?有什么事儿不能你转告我么?” “重要的事情,不方便奴婢知道的。”秀灵低垂着眉眼,温顺纯良。 “哦。”裴若岁笑了下,身体放松,往软榻上靠了靠,拿起了昨天随手放在边上的书,“但是我现在没空,改天。” 秀灵有点想骂人,改天,她怎么不说干脆让夫人过来她这边呢? “要是裴夫人等不及的话,也可以让她来我这儿喝杯茶。”少女笑眯眯地对着她说,看似是颇为的善解人意。 实际上让裴夫人一个长辈低下头,够着跑到她院子和她谈事情,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秀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盯着裴若岁看了半晌。 “啧,你这么一直看着我,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裴若岁舌尖轻顶了下下颚,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一眼。 秀灵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颊又火辣辣地疼起来了,昨天被裴若岁打的,现在还没完全消肿呢。 她仓促收回了目光,“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回禀夫人。” 说完,她恭恭敬敬行了礼,疾步离开了听云院。 裴若岁捻了捻书页,蓦地轻笑出声,别说,这种凌驾于欺负过自己的人头上的滋味,还真不错。 秀灵很快就回到了见春园,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啪嚓!”杯盏落地的清脆声忽地响起。 钱纯华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扭曲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这个裴若岁……!非得叫不得好死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夫人,咱们该如何做?”秀灵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不用,等她跟着梦虹去了赏春宴,那些世家子女自然会将她嘲讽得抬不起头来的,我们先按兵不动。”钱纯华长出了口气,“明日你叫二管家备上些漂亮衣裳和首饰,我们一同去趟听云院。” 当天,钱纯华没去裴若岁那儿,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钱纯华哪里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向人低了头的性子?非得要晾个一两天,然后再装出一副雍容大度的模样来表演的。 果不其然,隔天下午,钱纯华便大摇大摆地来了,身后跟着裴峰和几个下人。 有两个下人抬着个黄花梨木衣箱,另外两个的手里捧着首饰盒子,一行人的身上就写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瞧,我们裴家多宠着这位大小姐!” “若岁啊,母亲今天过来呢,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钱纯华与裴若岁相对而坐,面上温柔。 裴若岁不置可否地笑笑,“裴夫人请讲。” “过两日,孙家小郡主要举办一场赏春宴,届时世家子弟都会前去,你也和梦虹一块去看看,和同龄的姑娘们耍一耍。”钱纯华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第186章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庶妹呢 第186章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庶妹呢 “另一个嘛,若岁你快及笄了,婚事也该早些考虑着,若在赏春宴上与哪家少年看对了眼,回来与母亲说,母亲会为你安排的。” 钱纯华是在试探裴若岁的。 她不相信裴若岁就没有半点弱点可言,更何况,她的婚事拿捏在自己手里,她多少也要顾忌着些。 再不济,她就替裴若岁找一门合适的婚事。 裴若岁抬眼看了看钱纯华,女人眼底闪烁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光芒,大约是想借此机会安排她的。 “裴夫人考虑得可真是周全。”她含笑抿了口茶,坦然应下了此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少女平静祥和的面容,钱纯华心头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间弥漫开来。 她该不会在赏春宴上整出什么幺蛾子来?钱纯华又想起她前日归家后的种种大胆行径,登时有些不安。 真要是折腾出什么大事情来,坏了裴家的名声……且不说老爷要责怪她,就说日后梦虹的婚事,怕也是要成问题的。 “赏春宴不比家中。”她斟酌着开口劝说裴若岁,“你到了那里,须得谨慎行事,万不可像在家中这般自在。宴上不乏有权贵子弟,你要惹恼了人家,人家迁怒了你,是要掉脑袋的。” 钱纯华左思右想,拿出“掉脑袋”这种事情威胁她,她总该是会怕死的。 裴若岁只是笑,并不答话,让钱纯华的心更是七上八下的了。 也只能回头同梦虹知会一声,让她和她随身的婢女多照看下裴若岁了。 …… 两日后,便是孙家小郡主办的赏春宴。 巳时,裴若岁简单梳妆过后,在家门口看见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裴梦虹,她身后还带了两个侍女。 其中一个看着有些胖,应当是力气很大,被钱纯华安排来看着自己的。 裴梦虹今天照旧穿了她最喜欢的嫩粉色衣裳,发髻上插着支金簪子,整个人的审美都直接垮掉,不忍直视。 而裴若岁穿的是湖蓝色的长裙,瞧着温柔又清新,与她冷白的肤色正正好相衬。 “你怎么这么磨蹭?”裴梦虹忍不住吐槽她,“快点上车。” 说着,她率先上了马车。裴家不算富裕,因此她们出门是要同乘一辆马车的。 裴若岁没答话,安安静静地上了车坐下。 一路上,她都没有半点动静,要不是眼睛还睁着,裴梦虹几乎要以为她都睡着了。 压根没有娘亲说得那么可怕嘛,而且也不像是会闹事的样子,裴梦虹稍稍放松了些警惕。 孙府是在帝京最繁华的那条街上,据说花园造的很大,有多半个御花园的大小,很不一般。 裴梦虹在门口给侍卫出示了请帖后,便由婢女引着往花园的方向去了。 “郡主她们都已经去花园了,裴姑娘,今日的花园有一半姑娘们是不能去的。”婢女细心地说着,“河对岸的那片花园是公子哥儿们在的地方。” 裴梦虹点点头,“郡主现在何处?我们也好先去拜访。” 她混迹在帝京这么久,尊卑礼仪也是清楚的,受了主人家的邀来赴宴,肯定是要先同主人家招呼一声的。 “应当是在湖心亭的。”婢女回答。 在婢女的带领下,她们很快就到了花园,裴梦虹是来过孙家的,在前面领头往湖心亭走去。 裴若岁前世也是来过的,这位孙家郡主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宴请世家子弟,喜欢热闹。 当时,她算得上是宴席上唯一对自己还算平和的人。这倒不是有多喜欢裴若岁,仅仅是因为她不关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而已。 花园入口处没有什么人,等走到里面,便能看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们了。 裴梦虹熟稔地躬身见礼:“秀儿姐姐,杨姐姐,你们来了呢?” “梦虹,你今日可来得晚了,换做从前你一准早早就到了。”叫秀儿的姑娘拿手帕捂着嘴唇笑,目光一扫,才注意到裴若岁,“哎哟,梦虹,你身边的这位是谁家的姑娘啊?” 裴若岁归京的事情,现在并没有在帝京贵女圈里面传开,因而她们并不认识她的。 “是我大姐,叫裴若岁。”在外面,裴梦虹倒是勉强给了裴若岁的面子,“年幼的时候身体虚弱,就被送去了乡下,前些天才养好了身子接回来。” 这话她倒也没有添油加醋,都是事实,但却有意无意强调了裴若岁“乡下女”的身份。 除此之外,京中姑娘们唤起家中姐妹来,都是大姐姐、二姐姐的,从未有称呼“大姐”的,那都是乡下人才说的话。 秀儿和杨姑娘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这裴家如何看待这位大小姐,她们心里基本上就跟明镜儿似的了。 “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呢,我还一直以为梦虹你就是长女呢。”秀儿有意无意地嘲讽。 一来嘲讽了裴若岁没有地位和存在感,二来也嘲讽了裴梦虹不过是个排行老二的庶女。 裴梦虹听不出来,还陪着笑:“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大姐呢。” 裴若岁扫了眼她们三人,接了裴梦虹的话茬儿说:“巧得很,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庶妹呢。” “……”裴梦虹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但当着旁人的面,又不好跟裴若岁翻脸,她咬着牙,“秀儿姐姐,杨姐姐,我先去拜见郡主了。” 秀儿和杨姑娘笑了笑,并不掺和进她们之间的斗争,“去,回头见。” 裴梦虹便先一步往前走了,裴若岁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数着秒,想看看她能沉得住气多久。 才刚走远,确保身后的秀儿她们听不见了,裴梦虹就憋不住了:“裴若岁,你整天胡说八道什么,在外人面前庶妹庶妹的!” “没有胡说八道啊,我确实是不知道嘛。”少女无辜地弯着眉眼笑,语气轻飘飘的。 裴梦虹磨了磨牙,警告说:“你最好注意着点,等会儿别在郡主面前丢了我们裴家的脸面!” “哦。”裴若岁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她巴不得让裴家的脸面丢尽呢,不然她来这个赏春宴做什么?真的来赏春吗? 第187章 偶遇秦怀昭 第187章 偶遇秦怀昭 裴若岁可没有什么跟裴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打算。 又走了一段路,一一和路上的世家姑娘们打了招呼,裴梦虹又不免要给她们介绍裴若岁的身份。 不过这回她学聪明了,不和她们多说话了,生怕说多错多,裴若岁又要语出惊人,带着裴若岁径直就到湖心亭去了。 裴若岁也不在意,就跟着她走。 湖心亭内的少女面若桃花,指尖捏着块云片糕,轻咬了一口,举止优雅有气质。她身后还站着两名婢女仔细地照看着她。 “臣女参见郡主。”裴梦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裴若岁跟在后边,也懒懒散散地半躬着身子随了礼。 孙宁雅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然后才抬眸去看她们,在看到裴若岁的时候,忍不住咦了一声。 “梦虹,你身旁的姑娘瞧着真是可人疼,是谁家的?我怎的以前都没有见过?”她托着腮,柳叶眼弯了起来。 这位郡主素来眼高于顶,对她们这群世家子弟向来都是不拿正眼看的,眼下却对裴若岁生出了几分兴致。 裴梦虹深吸了口气,在郡主面前,她断然是不能丢了风度和礼仪的。 “裴若岁,是我的大姐姐。前些年一直在乡下养病,最近才回来的。”她知道孙宁雅的性子,所以也不多说。 孙宁雅眨了眨眼睛,直言直语说:“在乡下养病?可我瞧着她一点也不像乡下人,模样也很漂亮。” 裴梦虹也不敢反驳,也能顺着她的话说:“郡主说的是。” “可婚配谁家了没有?”孙宁雅指了指远处河对岸的方向,“我看见你就觉得舒坦。今日来了不少世家子弟呢,你要是瞧上了谁,我可以帮你搭线。” 湖是与花园里的人工河相连的,所以河对岸世家子弟所在的那半边园子,从这儿也看到一部分。 裴若岁微微愣了愣,抬眼看向孙宁雅,她面上很是坦荡,似是没有别的用意,就真真只是自己合了她的眼缘而已。 有着前世的记忆,她也知道孙宁雅是什么样的人。 “多谢郡主的好意,不过若岁年纪尚小,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她温声道谢后,婉拒了孙宁雅。 “诶?”孙宁雅微微睁大了些眼睛,换作是寻常的姑娘,听说自己要为她搭线帝京权贵,早就高兴得不行了。 毕竟在帝京里,她也算能说得上话的。对于帝京的许多姑娘们来说,有一门不错的婚事在这一辈子里是很重要的。 要是能攀上世家的嫡子嫡孙,这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 “你今年多大了?”她问。 裴若岁:“十三。” “这么小啊,那是不着急,等以后的,你要是看上那一家的小少年了,再和我说。”孙宁雅笑了笑,小姑娘年纪竟然这么小,面上却是淡然镇静的模样,很不一般。 裴若岁笑了下,“多谢郡主。” “行了,去园子里自己玩,等晌午的时候记得让侍女带你们去用膳。”孙宁雅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自由行动去了。 “臣女告退。” 裴梦虹和裴若岁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湖心亭,往前走到了僻静处,裴梦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她,言语尖锐得像一把利剑,“你一个土丫头凭什么被郡主关照?” 在孙宁雅对裴若岁释放了善意的信号后,裴梦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情绪了,她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责备:“那么好的机会,你竟然还拒绝了!” “你指望着一门好婚事一跃枝头变凤凰,我可没兴趣。”裴若岁扫她一眼,慢慢悠悠地越过了她,继续沿着石板路往前走。 她得寻个人多的地方,好开始表演,霍霍一下自己和裴家的名声。 没有观众的表演,就失去了灵魂和价值。她才懒得理会裴梦虹。 “你!”裴梦虹看着裴若岁的背影,用力跺了跺脚,真想干脆就不管她了。 但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嘱咐,裴梦虹到底是怕裴若岁惹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事情来,只能又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这孙府的花园确实是不错,搜罗了各种新奇的品种花,姹紫嫣红,开得正盛,十分好看。 裴若岁的脚步就又慢下来了一些,稍稍赏赏花,也当做是享受一下生活。 “你最好乖乖的,别给裴府惹出什么事情来。”裴梦虹紧跟在她身后,警告她说。 裴若岁径直往前走,没搭话。 “你别不说话,装听不见!你要是给裴府惹出来了麻烦,爹爹会把你赶出去的!”裴梦虹自以为寻到了最适合威胁她的把柄。 在她看来,裴若岁这种成长在乡村,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应该最是渴求这种荣华富贵的日子。 她绝对是最怕被裴府赶出去的。 一旦被赶出去,她就成了流落在外的孤家寡人,甚至可能变成街头乞丐。 裴若岁轻挑了下眉梢,她等得就是这么个事儿,巴不得呢。 “老秦,对面那么多姑娘呢,就没一个你喜欢的?”少年嗓音带着变声期的微哑,语气中含着三分戏谑。 闻声,裴若岁抬眼看去,才注意到她们绕着绕着又绕到了人工河的边上,不远处是一座汉白玉石桥,石桥上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一身青衣,手中的折扇展开,漂亮的桃花眼泛着微澜,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角落,显然是已经走神了,没在听身旁少年说话的。 这个老秦可不就是裴若岁的熟人,秦怀昭? 裴若岁眉心突突了两下,在这儿都能碰见他,还真是有够巧的。 “秦大哥,你今天也是来赴宴的?”她还没有什么反应,裴梦虹先提着裙摆,小步跑到了桥上。 少年见此,忍不住啧啧出声,揶揄的目光在秦怀昭和裴梦虹之间转了个圈,拿胳膊肘怼了下秦怀昭,“老秦,人家姑娘喊你呢!” 秦怀昭这才回过神来,眼神一偏,正正好越过裴梦虹,落在了裴若岁的身上。 他眸中浮现了几分错愕,转瞬又被他压下去了,他知道,在外人面前,他们彼此相识的事情不应该暴露出来。 第188章 拈花惹草 第188章 拈花惹草 秦怀昭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瞧了眼身前的裴梦虹,不认识。但能陪着裴若岁同行来到孙家的,大约只能是她的那个庶妹,裴家的二姑娘了。 “裴二姑娘。”他慢悠悠地拱了下手,眉眼间透着些许散漫,目光根本没有聚焦在裴梦虹身上,压根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 但裴梦虹却像是得了什么恩赐一般,脸颊泛起了微红,曲着身子还礼:“秦公子。” “想来这位该是裴二姑娘的姐姐?”秦怀昭偏头对着裴若岁微笑,“不知姑娘芳名?” 裴梦虹脸上的血色缓慢褪去,变得有些苍白,指尖掐进了掌心,瞧向裴若岁的目光里蕴着嫉恨与愤怒。 她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郡主和秦大哥都这么关注她,就像是被她喂了蛊似的,被她迷惑了双眼。 这么一束汇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然是很难忽视的。 裴若岁轻啧了一声,秦怀昭还真是会给她添麻烦,把本来的小麻烦变升成为稍微有点大的麻烦。 “裴若岁。”他们早先便相识,她也懒得过度表演,就只敷衍地对着秦怀昭点了点头。 “裴小姐,在下池楚。”秦怀昭身侧的少年也拱手一拜,好看的狐狸眼亮晶晶的,竟比秦怀昭还要勾人。 池楚,平南侯府的独子,今年十五,生性顽劣,无法无天,在帝京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妥妥的一个纨绔子弟。 在此之前,裴若岁倒是不知道秦怀昭与池楚相识的。 她目光平淡地从池楚身上扫过,轻唤了一声:“池公子。” “裴小姐肤白似玉,花容月貌,不知在下能否邀你一同去赏花?”池楚往她所在的方向迈了半步,弯着眼眉笑了下。 裴若岁拧起眉,她算是知道之前秦怀昭那般浮夸轻佻的演技,是从哪儿来的了。 合着是身边有这么个典型模板。 裴梦虹闻言,方才黯淡的眸子又亮了起来,裴若岁要是跟着池家小侯爷走了,她不就能和秦大哥独处了吗? “大姐姐,池公子和郡主时常往来,对这花园很是熟悉呢,你就让他带着你转转?”说着,裴梦虹亲昵地拉住裴若岁的衣袖,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裴若岁默了默,还没开口,对面的青年便率先出声了:“池楚,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与你一同去赏花的?” 秦怀昭没有反驳裴梦虹的话,而是针对池楚一番责怪,既不会让裴梦虹多疑,又能达到目的。 “诶——”池楚拖长了声音,“这赏春宴赏的不仅是春啊,也赏的是美人嘛。再说了,赏春宴上本来也就是给年轻男女创造机会的。” 他前倾着身子,凑到了裴若岁的身边,“裴小姐,你芳龄几何啊?” 下一秒,一柄折扇便展开在了他面前,将他和裴若岁完完全全地隔开了。 池楚咦了一声,偏头看向秦怀昭,有些疑惑,“老秦,你做什么?” “听闻裴大小姐前不久才从乡下回来,你别惊着了她。”秦怀昭知晓自己这位兄弟的性子,是真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在帝京中,不论是世家的姑娘,还是青楼花魁,但凡和他勾搭上了的,都被伤的不轻。 池楚压根就没有心,他只屈服于美貌,但没有谁的容颜能够让他长久驻足。 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往不好听了说,就一个词——渣男。 听见秦怀昭维护裴若岁,裴梦虹骤然抓紧了衣袖,她先前在秦怀昭的酒楼吃饭受了欺负,因缘际会得了秦怀昭出手相救,这才得以唤他一句秦大哥。 而眼下,从不插手旁人事情的秦怀昭,却对素未谋面的裴若岁这般维护。 她正想着该如何打断的时候,池楚嘿嘿一笑,直起身子,揶揄道:“老秦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怜香惜玉了啊?” “只是见不得你欺负人家小姑娘而已。”秦怀昭也收回了折扇,眉眼间的情绪淡了下去。 “噢,懂得都懂。”池楚一把扥住了裴梦虹的袖子,“那裴二小姐陪我一同走走,把这儿就留给他们。” 说完,他就拉着裴梦虹往桥下走。裴梦虹想要挣扎,又怕惊扰了这个小魔王。 池楚家里的背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回过头看向桥上相对而立的二人,死死咬住了下唇,眼里写满了不甘。 她的婢女见此,也不敢犹豫,仓促跟了上去。 原地便只剩下裴若岁和秦怀昭二人了。 裴若岁将裴梦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波属于是平白无故惹来了仇恨。 不过,裴梦虹恨不恨她,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相反,池楚这么一安排,让裴梦虹不痛快成那样了,她倒是挺开心的。 “抱歉,裴东家。”秦怀昭语带歉意,“池楚的嘴上素来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胡说。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裴若岁摇了下头,“裴梦虹本来就是个麻烦,早晚都要解决的,不过今天碰上你正好,全夜他们去找过你了吗?” “去过了,即便是今天不在这儿遇见,也要约个时间在酒楼或是哪里碰一面的。”秦怀昭望了望附近,四周倒是没有什么人,但这地方树木繁多,隐蔽性很强,搞不好就有人在暗处藏着。 不方便说太多的。 裴若岁也知道这个理儿,没有把话说得太具体,“那不如就明日,地点你托全夜那边告诉我。” “行。”秦怀昭颔首应下,“那,裴东家要一同走走吗?” 虽说花园是分成了两片区域的,但真有彼此熟识的男女一同赏花,孙宁雅也是不会干涉的,权当是成人之美。 “不了,还是应当避嫌的。”裴若岁婉拒了他的邀请,一来是路上不免遇见人,她可不想靠秦怀昭被那群人注意到,二来,暗卫还跟着呢,让江沐之知道了,保不齐是要吃醋的。 这一世,他们甚至都没有什么机会一同赏花踏青。 “那裴东家慢走。”秦怀昭也没勉强,毕竟他们只是合作的关系,现在甚至谈不上是多熟悉的朋友。 裴若岁轻嗯了一声,转身下了桥,沿着路绕到了另外一边去,很快就在秦怀昭的视野里消失了。 第189章 她爹的顶头上司 第189章 她爹的顶头上司 发生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倒是把裴梦虹给支开了,没了她的“监视”,裴若岁行事也就自由多了。 她得寻个由头,祸害祸害裴家的名声。 裴若岁迈开步子,目光四处飘着,寻摸着有没有什么人聚集的地方,方便她开始表演。 奈何,孙家的花园实在是面积太大了,帝京世家的小姐们拢共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偶尔能碰见些人,也都是三三两两的,根本没有她施展的空间。 她忍不住轻啧了一声,目光微微一偏,落在了站立在一旁的婢女身上,然后走上前,“咱们午膳是安排在哪里的?” “在秋雨苑,小姐这是便要过去了么?现在时辰还早。”孙家的婢女也随了主子的性子,温柔平和,善意地提醒道。 “有些疲乏了,就想先过去歇着了,秋雨苑在哪个方向?”裴若岁对着她微微颔首,问她说。 婢女笑笑,伸长了手臂,“秋雨苑离此处有段距离,还是奴婢带小姐过去。” “劳烦你了。”裴若岁跟上了她的步伐,很快就出了花园,又绕过了一处阁楼,沿着石板路走了不近的距离,远处秋雨苑的牌匾才浮现在眼帘中。 秋雨苑虽名叫“苑”,但远远看着,装扮和面积却是与宫中的宫殿都可以相比的。 怪不得是要在此处相聚,一起用午膳的。 “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婢女引着她进了秋雨苑,屋内两侧摆放着矮桌,显然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婢女这么问,也定然是要根据她的身份地位,来让她在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的。 “裴家大小姐。”她回答说。 婢女闻声,带着她走到了中偏后的一张矮桌前,“裴大小姐,您和裴二小姐是坐在这里的。” “谢谢。”裴若岁对着她点头示意后,跪坐在了矮桌前。 婢女很快便退下了。 现在时间还早,距离午膳还有多半个时辰,房间里除了她之外,只有忙前忙后将瓜果点心放在矮桌上的婢女。 她面前的矮桌上也已经摆好了,点心都很精致,远超于清安镇春桃斋的糕点。 别处与帝京相比,在社会经济发展上,确实差距还是很大的。 裴若岁叹了口气,捏了一块芙蓉酥在手里,轻咬了口,在等人来的时候,她也只能先吃点东西打发打发时间了。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三三两两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地进了房间,一眼瞧见她的时候,都有些吃惊,似是没想到她会过来的这么早。 更有人憋不住小声吐槽起来:“乡下长大的就是俗气,不好好赏春,反倒这么早跑到屋里吃点心。” “诶,你要理解,乡下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她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呢?” “噗,还真是啊,那她不得在这场赏春宴上把本吃回来?” “小点声,她看过来了。”后说话的那位小姐先发现了裴若岁看来的目光,忙拿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 少女的眼神淡然,空无缥缈,更像是在藐视她们。 红衣姑娘横眉看向她,冷声质问:“你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本小姐把你的眼睛剜掉!” 面前人是工部尚书的幼女,徐丹诗,自小被惯着养大,生性跋扈,欺软怕硬。 前世,也是欺负她欺负得最狠的一个人。 好巧不巧,工部尚书徐守平又正好是裴廉的顶头上司。 对徐丹诗发难,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看你又怎样?”裴若岁慢悠悠地将手里的糕点放下,“徐姑娘怎的这般牙尖嘴利?” “你一个乡下的土包子,竟敢对我不敬,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徐丹诗知道裴若岁的身份,自然也知道自己父亲是她爹的上司,便更加无法无天了。 裴若岁拿出手帕,细细地擦干净了手指上残留的糕点碎渣,站起了身,“徐尚书教出来的女儿,这般没教养吗?” 房间里一时寂静,徐丹诗暴躁粗鲁没教养,那是整个帝京贵女圈子都知道的事情,但没有谁是会在明面上说出来的。 地位比她高的人不屑于去说这些,地位比她低的人不敢说。 而现在,这个从乡下归来的裴家大小姐,竟如此口无遮拦…… 旁边的其他小姐们虽也不喜欢裴若岁乡下女的身份,但见着徐丹诗被骂,她们也乐见其成。 只不过,要替这位裴家大小姐默哀几分钟了。 “你再说一遍!”徐丹诗三步两步冲到了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你是什么狗东西?信不信我让你爹立马告老还乡,从工部侍郎的位子上退下来!” 裴若岁轻轻一挑眉梢,她巴不得呢。 “我说徐小姐,你瞧瞧旁人看你的目光,你就像是个跳梁小丑。”她丝毫不掩饰对徐丹诗的嘲讽,刻意挑最难听、最容易激怒她的话说。 她极轻地笑了下,继续说:“你甚至还不如我这个,乡,下,女。”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慢,一字一顿,更具嘲讽意义,听得徐丹诗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末了,忍不住高高地扬起了手—— 然而她的手还没落下,便先被裴若岁扣住了手腕,下一秒,啪地一声响起。 徐丹诗的脸颊迅速红肿了起来,这一下裴若岁打得十分用力,疼得她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 “你敢打我?!”她带着哭腔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裴若岁。 对面的少女眉眼弯弯,无辜地摊了下手,“徐小姐,我只是以牙还牙,正当防卫啊。” “我非得杀了你不可!”徐丹诗挣扎着便想要去掐裴若岁的脖子。 “够了!”一声冷喝忽地响彻在整间屋子里,房间内的姑娘们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门口,孙宁雅被一众少女簇拥着,面上冷若冰霜,俨然是被这场闹剧惹恼了。 这一众少女中,正好有裴梦虹。 裴梦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词——“完了”。 娘亲让她看着裴若岁,结果,结果她压根就没看住,还是让裴若岁惹出事情来了。 裴梦虹看向徐丹诗,脸色更白,惹的还是徐尚书家的女儿……徐尚书是出了名的护短,若真让徐尚书迁怒了爹爹,那就全完了。 第190章 虚假的帮理不帮亲 第190章 虚假的帮理不帮亲 裴梦虹是想要让裴若岁不得好死,但断断是不能连累他们裴家的。 否则她未来的日子一定会非常凄惨,也无法嫁给她心仪的秦大哥了。 她咬了咬牙,忽地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郡主,我替我大姐姐向你领罪。她以前长在乡下,不懂尊卑礼仪,冒犯了徐小姐,都是她的不是,还请郡主和徐小姐饶恕她。” 说着,裴梦虹目光一扫,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裴若岁,“大姐姐,你还不赶快认错,向郡主和徐小姐道歉!” “……?”裴若岁眯了眯眼,有些嫌弃地睨了她一眼,孙宁雅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咋咋呼呼地着急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了。 还要做出一副主动认错,通情达理的模样,说实在话,有点恶心人。 “裴梦虹,你怎么倒还向着外人的?”她勾了下唇角。 裴梦虹轻轻一哼,煞有其事地开口:“大姐姐,你不要怪我,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她这般明事理,肯定是要被郡主另眼相看的。至于裴若岁……郡主也一准能发现,先前她是看错了人,裴若岁根本不值得。 “裴梦虹,帮理不帮亲的前提是,你确实帮了理才行。”裴若岁慢条斯理地捋了下衣袖,“你未曾知道事情的全貌,怎么就敢笃定,是我招惹了徐小姐呢?” 裴梦虹先前想好的一连串大段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她自然不能确定这件事情是谁对谁错的,但,徐丹诗身居高位,她们惹不起她,本就该先道歉认错的。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更别说,这场闹剧还扰了郡主的赏春宴。 “若岁说的在理。”孙宁雅的眸中染上了一抹笑意,她办赏春宴不是一次两次了,哪里还不了解徐丹诗的性子? 何况,先前与裴若岁一见,她便知晓裴若岁不是好招惹事情的人。再观屋内其他姑娘的反应,她也能将事情猜出个五六分了。 她一直没开口,只是因为被裴梦虹抢了个先,她又想看看裴梦虹打算如何收场,便先噤声不语了。 至于裴梦虹这么义愤填膺地替她和徐丹诗打抱不平,倒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看起来裴家这对姐妹的关系,也是有待深究。 孙宁雅这一开口,跪在地上的裴梦虹就尬住了,她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怎么会?郡主怎么会站在了裴若岁那一边? “郡主,她打了我,你怎么能——”徐丹诗正要反驳,孙宁雅的目光便淡淡地扫了过来,她顿时不敢出声了。 “丹诗,事情如何你该比我清楚,还是说,非要我彻查到底呢?”她的声音有些发冷,听得徐丹诗浑身像是浸入了寒冰之中。 徐丹诗捂着脸,没再说话。 孙宁雅又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裴梦虹,轻摆了下手,“行了,都回自己位子上坐着,准备开宴了。” “谢郡主。”众人齐齐道了谢,都松了口气,挪着步子到矮桌边坐下了。 裴梦虹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她撑着地,缓慢起身,到了裴若岁的身边跪坐下来。 裴若岁觑了她一眼,给自己斟了杯茶,端在手里,时不时地轻呷一口。 “你会惹出大麻烦的。”裴梦虹压低了嗓音说:“徐丹诗的父亲是工部尚书,他绝对会寻个由头向爹爹发难的。” 裴若岁没搭理她,安安静静地品着茶,时不时地捏起糕点咬一口,俨然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的。 瞧见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裴梦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烂摊子让谁给你收拾?你知不知道爹爹会有多为难!” “哦。”这回,裴若岁施舍似的回了她一个字。 她实在是过于油盐不进,裴梦虹一时也没法儿,只能下定了决心,等一会儿赏春宴结束,她就尽早回去把事情禀告给母亲和父亲。 届时,裴若岁再怎么想狡辩也没用了。父亲一准会好好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的! 姑娘们是在秋雨苑相聚,一起用午膳的,世家公子们不在此处,男席是设在凌玉阁的。 凌玉阁内,公子们推杯换盏,也聊得开心,话题聊着聊着,便落在了新入帝京的裴若岁身上。 “听池楚说,帝京新来了个姑娘,是裴侍郎家的,模样可水灵了。”那人脸上露出了垂涎之色,眼神也色眯眯的,全然将裴若岁当成青楼妓子一般。 “是吗?打哪儿来的?” “说是从乡下来的。”那人又答。 有人不相信他说的话,质疑问:“乡下能养出什么漂亮姑娘?你可别诓我们了。” “嘿,不信你去问池楚嘛,听说秦公子也见着了呢,秦公子,要不你说说?”他出身贵族,家世显赫,素来也看不上秦怀昭这样的商人,语气不免有几分轻佻不屑。 席间其他公子的目光纷纷都看向秦怀昭,他眼光颇高,对帝京贵女们素来是冷眼相待的,他们倒也都想知道,这个裴家姑娘,能在他那儿得到个什么评价。 然而,被提及到的秦怀昭却只坦然地坐在席位上,压根就像没听见一样。 他旁边的池楚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垂在桌下的手指戳了戳秦怀昭的大腿,“老秦,你吱个声啊?” “你惹出来的烂摊子,要我替你收拾?”秦怀昭眼风扫过,看得池楚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他只是被裴若岁的美貌给震撼住了,所以才想跟别人夸夸她嘛。本身他没有半点恶意的好不好? 池楚觉得自己无辜又可怜。 “秦公子的谱儿还真是大,我们大家伙跟你说话呢,你愣是一声都不带吭的?” 秦怀昭抿了抿唇角,声音冷然,“你说话合该注意着些,让令堂听见,怕是又要生气了。” 那人一噎,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他爹,他爹动不动就喜欢抄起棍子抡他,下手那叫一个狠。 而且,他爹也最听不得他想要霍霍漂亮姑娘的话。 “我家中还有事,便不奉陪了。”秦怀昭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微微拱手一拜,便径直转身出了房间。 独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谁还听不出来这个家中有事是托辞呢? 第191章 小团子要搬进江府 第191章 小团子要搬进江府 那人被秦怀昭噎了一句,这会儿忍不住啐道:“摆什么架子,说得好像他有多清高似的!我就不信他这辈子不搞女人!” “尤少爷莫气,他那种病秧子,压根就没有享受女人的福气!说不定,活不了几年就要死翘翘了呢哈哈哈!” “你说得对啊!”尤少爷顿时又舒坦了,喝起小酒来,眼睛一眯,神情颇为自得。 “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他浑身一哆嗦。 众人又闻声望去,看见了一脚把桌子踹翻的池楚,他勾着唇角,脸上带着些痞气,“说谁是病秧子呢?” 方才安慰尤少爷的人不敢吭声了,谁不知道这位小侯爷和秦怀昭的关系是出了名的好,处处护着他。 之前光顾着在尤少爷面前献殷勤了,把他的存在给忘了。 “樊晋翔,怎么着,信不信我直接让你连病秧子都当不成啊?”池楚转了转手里的酒盅,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樊晋翔猛地摇起头来,“池小侯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秦公子的坏话。” “你也是。”池楚又对着尤少爷抬了抬下巴,下一秒,杯盏便脱手而出,碎在了尤少爷身后的墙上,酒水洒落了一地。 尤少爷固然出身高贵,但也是惹不起这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爷的。他只能闷声咽下了这口气。 帝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身份地位高贵的,就有将旁人踩在脚下的权力。 池楚甩了甩袖子,也起身离开了房间。 …… 彼时,全夜收到了常武递来的信儿,明日约在撷芳阁相见。 “南青,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裴南青要给秦怀昭治病的事儿,前不久也告诉给了全夜。 裴南青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那些是他前不久出门,从自家在帝京的一家医馆里薅来的,“差不多了。” “行,那我回头给东家说一声。”全夜点了点头,又想起先前江沐之吩咐他的那件事,有些头疼。 他拿余光悄默声地打量着裴南青,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谁成想,他还没想好切入点呢,裴南青手里的动作便先停下了,狐疑地盯着他看,发问:“全夜,你一直看我干嘛?” “呃……”全夜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这样,现在咱们住的这个地方,不大安全了,得需要换个地方住。” “哦。”裴南青收回了目光,“换去哪里?” 全夜咽了口唾沫,见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试探着说:“江府?” “江府?那不就是和江沐之一起?那地方不是更不安全?”裴南青质疑。 还好,没发现关键问题。全夜松了口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之后他那边要接个长辈进家里,咱们也能陪着点。” “长辈?”裴南青脑子转了转,前两天他去医馆的时候,刚好撞上追着过来的爹娘,被他们谴责了一番,眼里只有姐姐,没有他们。 他们还说,希望他安排的速度能快一点。也不瞅瞅当时是谁非把姐姐扔在那儿的,一个两个的搞得还挺着急似的。 “那正好了,我那天出门碰见我爹娘了,把他们一起接过去。” 全夜:“……” 这个事情的发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要多接两个人进江府……他的头不会被指挥使打飞吗? “就这么定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先去接我爹娘,然后再搬进江府。”小团子拍了下巴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 于是,全夜还什么都没说,就被裴南青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当然了,他也可以反驳,但反驳的后果是——裴南青向东家告状,指挥使知道后,为了护着东家,最后受伤的肯定还是只有他自己。 “好。”全夜应下声来。 …… 赏春宴午膳结束后的时间,其实是还可以继续在园子里赏花,或是和姐妹们手谈一局,或是弹弹琴的。 但裴梦虹急着回去告状,便向孙宁雅提出了告辞。 裴若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多留的必要,就也跟着裴梦虹一同回了家。 回家后,裴梦虹径直就奔着见春园去了,裴若岁猜到她的打算,也并不阻拦。 她在房间里研了墨,将未来时代一些甜品糕点的配方一一写下来,准备明天交给秦怀昭。 这算是她的诚意。 而且,在帝京这种地方,遍地都是富贵人家,不卖一些新鲜稀罕的东西,割一割他们的韭菜,也太亏了。 写配方的时候,暗卫突然敲了下窗户,闪身进入了房间,将约在撷芳阁见面的事情告知了她。 裴若岁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了,便又继续写配方了。等配方写好后,已经临近傍晚了,她将配方仔细地收进了空间,明日再拿给秦怀昭看就好。 婢女们也将晚膳端了上来,都是些入不了眼的饭菜,她倒也并不意外,这肯定是钱纯华的安排。 毕竟,裴廉都要倒霉了。 裴若岁正喝着粥,房门便嘭地一声被踹开了,她抬眼时,就看见了脸色铁青的裴廉。 “你这个死丫头,一回来就给我惹事!你知不知道,徐丹诗的爹是谁?”裴廉手里还抄了根棍子,浑身透着煞气,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恨不得要打死她一样。 裴若岁慢吞吞地把碗筷放下,轻轻笑道:“知道啊,工部尚书嘛,直接管你的。” 裴廉一愣,“你知道你还招惹他的女儿……” 他的声音忽地顿住,“裴若岁,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要害你爹我?!” “裴老爷还挺聪明的。”裴若岁弯了弯眼眉,不再掩饰自己的算计,“要是你能丢掉你头上这顶乌纱帽,我就更高兴了。” “我倒台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可是你爹!”裴廉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手里攥着的木棍也蠢蠢欲动。 裴若岁站起身来,平视着他,“如果你倒台了,我会很高兴。这是你将我送去良田村的代价。” “只是因为我将你送去了乡下?那还不是为了让你养病?”裴廉觉得她不可理喻。 自然不只是因为这个。 第192章 那就赐婚吧 第192章 那就赐婚 还因为裴廉纵容钱纯华和裴梦虹等人欺辱自己。 更因为裴廉在景裕的授意之下,陷害江沐之,将前世他们原本安定的生活毁于一旦。 裴若岁定定地看着裴廉,指尖在不经意间已然掐入了掌心,留下月牙状的掐痕。 裴廉的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不知怎的,他竟从裴若岁的眼里看出了滔天的恨意,就像是恨不得杀了他一样。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的话,就家法伺候了!”他努力地板起脸,凶巴巴地斥责她,同时扬起了手里的木棍。 裴若岁目光一偏,落在了木棍上,勾着唇角轻笑:“我在良田村学了些身手,裴老爷这是打算同我比试比试?” “……”裴廉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乡下养出来的人,大多粗鲁,而且力气大,他是知道的。 他这把老骨头,哪里打得过裴若岁?他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的。 裴廉沉思了片刻,拿着木棍的手垂了下来,他自己在这儿私底下教训裴若岁,有什么用呢? 倒不如明天去面见皇上,来个大义灭亲,占据了先机,先发制人,让徐守平无话可说。 至于裴若岁,一个乡下回来的、没教养的土丫头,牺牲了便就牺牲了。 为了他们裴家的辉煌和未来,也是值得的。 “谁要同你比试!为父大人不记小人过,暂且饶了你!”裴廉挥了挥袖子,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裴若岁幽幽地盯着裴廉离去的背影瞧了几秒,她可不觉得裴廉真有那么宽容大度,指不定肚子里又冒什么坏水呢。 不过暂且还可以观望一下,看看再说。一来她身手还算不错,二来身边也有暗卫在,即便是打不过,开溜也是没问题的。 …… 上朝的时间通常很早,裴廉这样的大臣们寅时就要在午门外等候,等到卯时皇帝起床后,再正式上朝。 早朝结束后,裴廉就瞧见徐守平也没离开,俨然是打算私下去面见皇上,告他一状的。 “裴大人。”徐守平瞧见了他,拱手一拜,“你这是也有事情要禀告陛下啊?” 裴廉的面色有些难看,“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而已。” “正巧,那我们一同过去御书房等候。”徐守平笑眯眯地伸长了手臂,“裴大人,请。” 徐守平这个笑面虎,这会儿还装得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等会儿到皇上面前,一准就不是他了。裴廉在心底吐槽。 但面上却是纹丝不动,同徐守平一起到了御书房,面见皇上。 等了好一会儿,景裕才换了常服走来,领着他们进了御书房,“徐爱卿和裴爱卿一起过来,是工部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一些私事。”裴廉生怕徐守平抢了先,忙答道。 景裕扫他一眼,皱了下眉,在桌前坐下,“徐爱卿呢?” 徐守平回答:“也是私事,说不定还与裴大人的私事有关。” “说说。”景裕翻开了手边的奏折,年逾五十的他眉眼间有些疲惫,面色发黄,不太健康。 裴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垂着脑袋:“老臣有罪,家中的大女儿在乡下养病,前些天才接回来。老臣想着也该让她和年岁相近的姑娘们接触接触,便让她跟着二女儿一起去了安乐郡主的赏春宴。” 他微微喘了口气,“谁成想,那不孝女在赏春宴上大放厥词,冒犯了徐尚书的女儿,还惊扰了安乐郡主。是老臣管教不严,老臣有罪,老臣愿大义灭亲,自请降罪于大女儿。” 御书房内一片沉默,徐守平的眼角直抽搐,虽然想到了裴廉是打算先发制人,洗白他自己…… 但这么一波白莲绿茶装无辜,还大义灭亲,属于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景裕没说话,看了裴廉几秒,看得他浑身直冒汗,反复思索着自己方才的话有没有哪里说错了,惹皇帝不满了。 “徐爱卿怎么说?”末了,景裕转头看向了徐守平。 徐守平也不甘示弱,眼眶憋得发红,抬手拿衣袖拭了拭眼角,“丹诗长这么大,老臣都从未舍得打过她,哪能想到,去了个赏春宴,便让裴大人家的女儿给打了……” 他还想对标裴廉说些什么话,却忽地被景裕打断了,“裴爱卿,照这么说的话,你那个大女儿,很是粗鄙无礼,还总是喜欢打人?” 裴廉默了默,虽然他觉得都是实话,但皇上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一时间还真让他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是,小女在乡下长大,确实沾染了不少陋习,老臣惭愧呐。”他垂着脑袋,没敢抬头。 而那头被景裕打断了的徐守平,心里有些不踏实了,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追究那个丫头的罪责了? 景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爽朗大笑出声:“那爱卿的女儿还真是性情直爽,为人坦诚啊!” 裴廉:“……?” 徐守平:“……?” 这种剧情发展,是他们都想象不到的。 古怪又离奇,这皇上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裴廉和徐守平相视一眼,都读出了彼此眼中的困惑。 “爱卿,你女儿可曾许配人家?”景裕目光炯炯地盯着裴廉看。 裴廉咽了口唾沫,“未、未曾。” “说起来,江爱卿转年便是弱冠之年了,但纵观整个帝京,朕也没找到能与江爱卿相配的世家姑娘。”景裕笑了下,“如今看来,倒是找到了。” 江爱卿……满朝文武,姓江的,唯锦衣卫指挥使一人尔。 江沐之是什么性子,全帝京人都知道。故而,尽管世家姑娘们都喜欢他清冷矜贵的面容,但却是没有人愿意过多接近他的。 而且,即便是谁愿意冒风险去为他的容颜而拼命的……她们背后的世家也是不让的。 裴廉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景裕,发现刚才还疲倦不堪的景裕,此时双眼竟亮得发光,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他恭恭敬敬地叩首,没有多说什么。 景裕做下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除了他自己。 “那就为他们二人赐婚。”景裕偏头看向身侧的大太监,大太监即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替他研墨。 第193章 给秦怀昭食谱 第193章 给秦怀昭食谱 景裕执笔蘸墨,很快便写好了两道圣旨,一道发往裴家,一道传到江府。 两道圣旨都交给了大太监,圣旨要由他去传的。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办了。”景裕放下了笔,眼风扫向徐守平,“徐爱卿,你对此事可有什么疑议么?” 徐守平:他哪敢有疑议啊! 更何况,那个裴若岁要真是嫁给了江沐之,可就有得受了。哪还用他替丹诗报仇啊? “老臣不敢。”他垂首回答。 “那便散了。”景裕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大太监也跟着徐裴二人出了御书房,他要去宣旨的。 “恭喜裴大人,很快就要有一个乘龙快婿了啊!”徐守平拱手向裴廉道喜。 裴廉面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于他而言,有与没有,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与裴若岁的关系不好。 而且,裴若岁的一桩婚事能保下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让昨天的事情一笔勾销,足够划算了。 …… 裴若岁照旧是早早就起来了的,简单地吃过早饭后,便独身一人出了裴府,往撷芳阁去了。 到撷芳阁的时候,常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她过来,立马迎上前来,“裴东家,你来了,我们公子已经在后院等候了。” 撷芳阁的大堂与后院是并不互通的,不过大堂的角落里是有个小隔间的,通过隔间是可以到达后院的。 “阿青过来了么?”裴若岁在常武的引领下,进了后院,随口问道。 “还没呢,属下同大堂的伙计招呼过了,若是见到一大一小二位来,确认过身份后,就可以带他们到后院了。”常武笑了笑,说。 至于他,他自然得了秦怀昭的命令,专门到门口等候裴若岁的。 裴若岁点了下头,“也好。” 不多久,她便跟着常武到了后院二楼的房间里,秦怀昭已经等在那儿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个账本,正细细看着。 听到门响,他即刻抬眼看来,“裴东家,你来了。” “嗯,来了。”裴若岁也没用他张罗,便坦然地在秦怀昭对面坐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昨天写好的食谱,放在了桌上。 秦怀昭一愣,盯着她瞧了两秒,有些疑惑地发问:“裴东家,这是——?” “食谱,能让你在帝京赚到那些世家姑娘们银子的食谱。”裴若岁端起茶壶,拿了个干净茶杯,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秦怀昭丝毫不怀疑她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毕竟,当时在清安酒楼,那些吃食确实是卖的非常火热。 而且,大福过来了之后,那些吃食在帝京也很出名。 “我看看。”秦怀昭连桌上的账本都没来得及合上,就抄过了那几张纸,捏在手里,认真浏览起来。 他看得很慢很细致,裴若岁也并不催他,就在边上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秦怀昭才兴奋地抬起头,整张脸都激动得染上了绯红色,“裴东家,你当真厉害,这么新鲜的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或许是天赋异禀?”未来时代的东西,想要解释清楚怕是很难,她便索性“自卖自夸”一波,将时代的产物归结到了她自己的天赋头上。 秦怀昭笑了笑,“裴东家确实天赋异禀。” 冷静下来后,他忽然察觉,裴若岁这是愿意相信他,想要和他达成毫无保留的、坦诚的合作了。 而不是像先前在清安镇的时候那样,始终有所隐瞒。 “叩叩。”敲门声乍起,下一秒,门外人也没等秦怀昭出声,便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了。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小团子裴南青,全夜跟在后面,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裴南青今儿来这儿可是给秦怀昭治病的,算起来,他未来都是秦怀昭的救命恩人呢! 摆摆谱怎么啦? “姐姐。”裴南青扎进裴若岁的怀里,黏黏糊糊地蹭了蹭,“我可太想你啦。” 全夜就站在旁边,他主要是陪同裴南青一块儿过来的,今天的事情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身上倒也还负担着一件事……劝东家早些搬过来和裴南青一起住。 “行了,别整天腻腻歪歪的。”裴若岁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先办正事儿。” “好。”裴南青哼哼了两声,从全夜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小药箱,对着秦怀昭抬了抬下巴,“你去床上躺着去。” “你这病,除了吃药,还得针灸。”他的声音忽地一停,猛地转头看向裴若岁,“姐姐,你得先回避一下,他得脱衣裳。” 裴若岁微怔,“好,你们忙完了喊我就成。” 说完,她便出了门,靠着二楼的栏杆往院子里看,撷芳阁的后院种了一棵桃树,桃花开得正盛。 房间内的裴南青将自己的布卷展开,亮出了里面大大小小、或粗或细的银针,“麻溜的,别让我姐姐在外面等太久。” 说完,他就给秦怀昭塞了一颗药丸,解开了秦怀昭的衣裳为他施针。 裴南青于针灸一道已是炉火纯青,施针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完成了针灸,又将裴若岁请回屋里来了。 “裴东家,分成后的银子,我在钱庄给你开个账?还是送到你府上?”秦怀昭这才得空问出刚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先不急着给我的。”裴若岁对着他微微一笑,“只是有一件事可能要托秦公子帮忙。” “你说!”秦怀昭得了这么新奇的食谱,别说是一件事了,就算是十件一百件事情,他都乐意答应裴若岁。 裴若岁抿了下唇,“等这些吃食火爆后,寻个恰当的时机,让帝京人意外知道,是我与你合作的。” 没有特别的用意,只是想看看,那些曾经厌恶嫌弃看不起她的人,知道吃食出自她手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没问题,对了,光有食谱,你不带着师傅们做的话,恐怕也很难学。”秦怀昭虽然不知道裴若岁这个安排的目的,但这件事本也就是事实,让世人知道也无妨。 “今天来也是打算去教大福的。”裴若岁还是打算先把做法教给大福,一来是防着不熟的人会有可能将食谱泄露,二来大福的悟性好,学得快。 第194章 责令五月初十完婚 第194章 责令五月初十完婚 “成,那咱们这就过去?”秦怀昭拍了下巴掌,为裴若岁的安排而鼓掌。 裴若岁颔首,“走,大福应当就在撷芳阁?” “对。”秦怀昭走在前面,为裴若岁领路,寻常时候,都是别人为他领路。这种特殊的待遇,也就裴若岁能拥有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裴南青也紧跟在后面,而全夜是半句话都没插进去,劝说裴若岁搬家的事情只好暂且搁置。 很快,裴若岁便进了小厨房,和大福交流起来,秦怀昭对于这些吃食的做法也很是好奇,就在一边观摩,全当做是学习。 至于裴南青和全夜么?现在正在庭院里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他们本来是也在厨房里的,但没待多久,裴若岁就以“厨房地方有点小”的原因,把他们给请出去了。 “唉。”裴南青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全夜更重地叹了口气。 裴南青觑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发愁啊。”全夜呼撸了把头发,跟在裴若岁身边也有好一阵子了,她是个什么性子,全夜也清楚得很。 所以劝说东家搬去和裴南青一起住,他也只能是起到一个劝说的作用,真正下决定的,当然还是裴若岁本人。 他怎么说、说什么,对裴若岁的影响都不大。 所以最后东家要是拒绝了,他回去如何跟指挥使交代,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裴南青瞄了他一眼,“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全夜沉默了一下,突然觉得裴南青说的可行,毕竟现如今,能在裴若岁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指挥使和裴南青二人了。 “你想不想让东家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他打算旁敲侧击,循循善诱。 谁成想,小团子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当然想咯,不过你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全夜:“……” 他的算盘已经被看透了……? “你之前让我搬进江府,不就是想借我把姐姐也带进江府嘛?”裴南青早先便猜出来了全夜的打算,只不过一直没有拆穿他而已。 主要原因是他也希望姐姐搬出来,而且,江沐之那个人还算不错,对姐姐也够好,能让姐姐开心。 全夜默了默,看来他确实低估了这个小团子的聪明程度。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举双手向裴南青投降,“那就拜托小神医了。” “勉勉强强。”裴南青哼哼了两声,又望了望厨房所在的方向,“但你得向我保证,要是我姐姐生气了,你和江沐之得帮我哄她。” 这个要求提的,让全夜有几分迷茫,东家哪会因为裴南青说什么而生气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全夜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你放心。” 这边裴南青和全夜达成了“哄骗裴若岁住进江府”的联盟,厨房里的裴若岁自然是全然不知的。 裴若岁的教学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结束,中午饭也只是在厨房里将就着吃了一点而已。 出厨房门的时候,她的眉眼间已经透着明显的疲惫了,但在看到裴南青的时候,还是温温柔柔地一笑,轻声唤他:“阿青。” 裴南青下意识地想要扑进她的怀里,但却在她身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他还是有些分量,也有些力气的,万一把累着的姐姐扑倒了怎么办? “姐姐,晚上你想吃点什么?要不要和我回家去吃?”他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一开口就准备安排裴若岁了。 裴若岁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头,“今儿个想先回去歇着了。” “姐姐,裴家不安全,你还是搬来和我一起住。”裴南青抱住她的胳膊,软软乎乎地撒娇说。 少女摸了下他的脑袋,柔软的头发摸起来让人很舒坦,很治愈,“等我折腾够了裴家人再说的。” 裴南青也没指望着一次成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几分失落,“好。” 裴若岁果真有些心疼他,放软了嗓音哄他说:“姐姐保证会尽快,好不好?” “好,他们要是欺负姐姐你,你要记得用我之前给你的药。”裴南青煞有其事地说着:“你如果解决不了,我来帮姐姐你解决也可以。” “放心,我的小阿青,姐姐是大人啦。”少女笑得眉眼弯弯。 裴南青的话点到为止,后续就也没再继续多说什么了。 裴若岁照常回了裴府,甫一进门,护卫就上前拦住了她:“大小姐,老爷有请。” “嗯,走。”她有心想看看裴廉又要折腾些什么,就没再摆架子,跟着护卫便去了书房。 裴廉端坐在书房正位,脸色黑得像锅盖似的,见她进来,立刻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这个不孝女,跑出去一整天做什么去了?!” “玩去了呗。”裴若岁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顺着裴廉的身上往下落,瞧见了书桌上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她眉心突突了两下,上翘的唇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皇上为你赐了婚,婚配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皇上责令你们五月初十完婚。”圣旨本来是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传的,可是大太监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裴若岁回来,只能让裴廉代接圣旨。 裴若岁:“……” 有点想笑,但又不太好在裴廉面前笑出来。 皇帝赐婚了她和江沐之,竟与前世有几分相似,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见裴若岁一直不答话,裴廉放缓了语气劝说她:“江大人容貌昳丽,性情温和,帝京很多世家小姐都喜欢他,这事儿能落到你头上,是你的福气。” 闻言,裴若岁微微有些失神,前世钱纯华劝她与江沐之成亲的时候,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夸赞,都是最真实的现实。 “嗯,只是五月初十会否太早了些?”裴若岁抿着唇角笑了下,脸颊微红,似是有些羞涩。 裴廉稍稍松了口气,果然嘛,女人家的,都是要被婚事所拿捏捆绑的。 这不,昨天还咋咋呼呼像个刺猬的人,现在就这般乖巧听话了? “还有半个月,时间是来得及的,江大人那边会安排好一切的。”裴廉继续劝道。 第194章 责令五月初十完婚 第194章 责令五月初十完婚 “成,那咱们这就过去?”秦怀昭拍了下巴掌,为裴若岁的安排而鼓掌。 裴若岁颔首,“走,大福应当就在撷芳阁?” “对。”秦怀昭走在前面,为裴若岁领路,寻常时候,都是别人为他领路。这种特殊的待遇,也就裴若岁能拥有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走,裴南青也紧跟在后面,而全夜是半句话都没插进去,劝说裴若岁搬家的事情只好暂且搁置。 很快,裴若岁便进了小厨房,和大福交流起来,秦怀昭对于这些吃食的做法也很是好奇,就在一边观摩,全当做是学习。 至于裴南青和全夜么?现在正在庭院里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他们本来是也在厨房里的,但没待多久,裴若岁就以“厨房地方有点小”的原因,把他们给请出去了。 “唉。”裴南青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全夜更重地叹了口气。 裴南青觑了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发愁啊。”全夜呼撸了把头发,跟在裴若岁身边也有好一阵子了,她是个什么性子,全夜也清楚得很。 所以劝说东家搬去和裴南青一起住,他也只能是起到一个劝说的作用,真正下决定的,当然还是裴若岁本人。 他怎么说、说什么,对裴若岁的影响都不大。 所以最后东家要是拒绝了,他回去如何跟指挥使交代,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裴南青瞄了他一眼,“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全夜沉默了一下,突然觉得裴南青说的可行,毕竟现如今,能在裴若岁面前说得上话的,也就指挥使和裴南青二人了。 “你想不想让东家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他打算旁敲侧击,循循善诱。 谁成想,小团子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当然想咯,不过你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全夜:“……” 他的算盘已经被看透了……? “你之前让我搬进江府,不就是想借我把姐姐也带进江府嘛?”裴南青早先便猜出来了全夜的打算,只不过一直没有拆穿他而已。 主要原因是他也希望姐姐搬出来,而且,江沐之那个人还算不错,对姐姐也够好,能让姐姐开心。 全夜默了默,看来他确实低估了这个小团子的聪明程度。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举双手向裴南青投降,“那就拜托小神医了。” “勉勉强强。”裴南青哼哼了两声,又望了望厨房所在的方向,“但你得向我保证,要是我姐姐生气了,你和江沐之得帮我哄她。” 这个要求提的,让全夜有几分迷茫,东家哪会因为裴南青说什么而生气呢? 虽然想不明白,但全夜还是答应了下来,“这你放心。” 这边裴南青和全夜达成了“哄骗裴若岁住进江府”的联盟,厨房里的裴若岁自然是全然不知的。 裴若岁的教学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结束,中午饭也只是在厨房里将就着吃了一点而已。 出厨房门的时候,她的眉眼间已经透着明显的疲惫了,但在看到裴南青的时候,还是温温柔柔地一笑,轻声唤他:“阿青。” 裴南青下意识地想要扑进她的怀里,但却在她身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他还是有些分量,也有些力气的,万一把累着的姐姐扑倒了怎么办? “姐姐,晚上你想吃点什么?要不要和我回家去吃?”他时刻谨记自己的使命,一开口就准备安排裴若岁了。 裴若岁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头,“今儿个想先回去歇着了。” “姐姐,裴家不安全,你还是搬来和我一起住。”裴南青抱住她的胳膊,软软乎乎地撒娇说。 少女摸了下他的脑袋,柔软的头发摸起来让人很舒坦,很治愈,“等我折腾够了裴家人再说的。” 裴南青也没指望着一次成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几分失落,“好。” 裴若岁果真有些心疼他,放软了嗓音哄他说:“姐姐保证会尽快,好不好?” “好,他们要是欺负姐姐你,你要记得用我之前给你的药。”裴南青煞有其事地说着:“你如果解决不了,我来帮姐姐你解决也可以。” “放心,我的小阿青,姐姐是大人啦。”少女笑得眉眼弯弯。 裴南青的话点到为止,后续就也没再继续多说什么了。 裴若岁照常回了裴府,甫一进门,护卫就上前拦住了她:“大小姐,老爷有请。” “嗯,走。”她有心想看看裴廉又要折腾些什么,就没再摆架子,跟着护卫便去了书房。 裴廉端坐在书房正位,脸色黑得像锅盖似的,见她进来,立刻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这个不孝女,跑出去一整天做什么去了?!” “玩去了呗。”裴若岁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顺着裴廉的身上往下落,瞧见了书桌上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她眉心突突了两下,上翘的唇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皇上为你赐了婚,婚配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皇上责令你们五月初十完婚。”圣旨本来是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传的,可是大太监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裴若岁回来,只能让裴廉代接圣旨。 裴若岁:“……” 有点想笑,但又不太好在裴廉面前笑出来。 皇帝赐婚了她和江沐之,竟与前世有几分相似,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见裴若岁一直不答话,裴廉放缓了语气劝说她:“江大人容貌昳丽,性情温和,帝京很多世家小姐都喜欢他,这事儿能落到你头上,是你的福气。” 闻言,裴若岁微微有些失神,前世钱纯华劝她与江沐之成亲的时候,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夸赞,都是最真实的现实。 “嗯,只是五月初十会否太早了些?”裴若岁抿着唇角笑了下,脸颊微红,似是有些羞涩。 裴廉稍稍松了口气,果然嘛,女人家的,都是要被婚事所拿捏捆绑的。 这不,昨天还咋咋呼呼像个刺猬的人,现在就这般乖巧听话了? “还有半个月,时间是来得及的,江大人那边会安排好一切的。”裴廉继续劝道。 第195章 结亲之事传遍帝京 第195章 结亲之事传遍帝京 裴若岁附和着点点头,然后抛出来了一个让裴廉僵在原地的问题,“那父亲应当也会给我准备足够的嫁妆?不然是不是也不太配得上江大人正妻的身份啊?” “……”裴廉险些咬碎了自己的后槽牙,这叫什么?这就叫自己挖坑自己跳! 她这会儿还特地强调了“父亲”二字,前两天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叫父亲? 亏自己刚才还以为她变乖了变听话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裴廉深感被安排了,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该有的,都会有的。” “那就谢谢父亲咯。”裴若岁对着他乖乖巧巧地一笑,“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也不等裴廉回答,哒哒地就离开了书房。背影潇洒不羁,没有半点留恋,哪像是尊重他这个父亲的样子?! 裴廉的胸口又憋了一口气,肝更疼了。 裴若岁脚步轻快地往听云院走去,路过花丛的时候,还顺手掐了一枝花捏在手里,表面上是心情颇佳的模样。 连听云院的婢女瞧见了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一惊,这还是她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大小姐吗? 也太古怪了! 小雪听说她还没用膳后,便跑了趟厨房,端了些饭菜来。饭菜比前两天的模样和味道都要好一些,大约是看在“江指挥使未来正妻”的面子上。 正吃着,木窗处却忽地响起“叩叩”两声,这是暗卫同她的暗号。 “进来。”她垂着眼眸,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细嚼慢咽地吃着。 一道身影掠过,下一秒,熟悉的气息便包围住了她,青年修长温凉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珠玉般的嗓音落在心间,“岁岁。” “沐之?”裴若岁微微一怔,其实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过来的。 “嗯。”青年从身后环抱住了她,身躯稍稍有些放松,下颌抵靠在了她的肩上,“岁岁接到圣旨了么?” 她这才恍然大悟,江沐之是为着皇帝的赐婚而来的,只是不知道,他对赐婚的态度是什么。 “接到了。”她回答。 江沐之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陈述着客观可能性,“等娘亲救出来之后,或许会有变故。” 裴若岁自然知道这件事,“反正皇帝的赐婚,不要也罢。那个狗东西干了一堆糟心事,不把他拉下台都是好的了。” 寻常人被赐婚,早要把这当成是恩赐,对景裕感恩戴德了。但对于前世被景裕算计害死的裴若岁和江沐之来说,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青年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最喜欢岁岁这般灵动的模样。 “四月二十九是景裕寿辰,寿宴你不要去了。”江沐之没有直说,但裴若岁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在四月十九那天动手,将他的娘亲从郊外的秋山寺救出来。届时消息若传到宫中,景裕定会勃然大怒的,搞不好就会牵连裴若岁。 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五了,距离他实施计划只有不到四天时间。 “嗯,我记下了。”裴若岁偏过头,在他脸颊上落在一吻,“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可以去阿青那里拿些毒药迷药来用,效果不错。” 江沐之低低地笑,“我知道的,最近可能不能和岁岁见面了。” “那你会想我吗?”裴若岁抿着唇角笑了下,杏眼亮晶晶地望向他,眼底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 江沐之性子内敛,素来不会讲这样露骨的话,裴若岁也只是逗逗他,没指望着他能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会想岁岁,很想。”他温声说道,呼吸像细细的羽毛一样扫过裴若岁的耳廓。 裴若岁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耳尖泛红,“嗯,我也会。” …… 次日,锦衣卫指挥使与裴侍郎家大小姐即将结亲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帝京。 一时间,无数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 坊间也流传起了裴若岁的“故事”。乡下女、粗鄙、不堪、无礼之类的标签都被贴在了裴若岁的头上,骂声愈演愈烈。 她们可以接受自己无法嫁给江沐之,但江沐之绝对不能娶别人,他就得做帝京的那枝高岭之花,为她们所欣赏。 对此,江沐之还遣人来问过,要不要暗中把谣言镇压下去。 但被裴若岁给拒绝了。有谣言才是正常的情况,才不会让景裕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谣言要是消失了,景裕定然要去查的,最后难免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天下午,秦家的撷芳阁在门口贴上了一则通知,告知食客们,他们撷芳阁将于明日推出特别新品,欢迎诸位食客前来品尝。 撷芳阁是帝京最出名的食肆,足以位列帝京第一,帝京众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纷纷议论起来,撷芳阁会做一些什么新鲜吃食出来。 撷芳阁特别新品的消息顿时冲淡了江裴两家结亲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将人们的注意力转走了大半。 裴若岁知道,这是秦怀昭在对她释放善意,她托暗卫向秦怀昭传达了自己的谢意。 秦怀昭表示:谢倒不必谢,多安排几个新奇食谱就是了。 对此,裴若岁无奈失笑。 赐婚圣旨颁布的第三天早朝后,景裕将江沐之留了下来,喊到了御书房里。 江沐之并不意外,毕竟他接旨后一直也没什么反应,缓了两天后,景裕定然要来试探一番的。 “朕为你选的这门婚事,你可还满意么?”景裕上来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江沐之坦荡荡地回望,神色平和,“陛下亲自选的,自然就是最合适的。” 他总是这般模样的。景裕皱了下眉,“你可见过裴家姑娘了么?” “未曾。”江沐之回答。 他从不多说话,只会针对景裕的询问给出恰到好处的答案。 “你该见见的,不若朕今日将她唤进宫中来,如何?”景裕锐利的目光锁在江沐之身上。 江沐之抿了下唇角,“听闻裴家姑娘是从乡下回来的,进了宫中,怕是会冒犯贵人。” “乡下……”景裕弯起手指敲击着桌面,“裴爱卿说她是在良田村长大的,朕记得前段时日,你是去过一趟昌宁县的?” 第195章 结亲之事传遍帝京 第195章 结亲之事传遍帝京 裴若岁附和着点点头,然后抛出来了一个让裴廉僵在原地的问题,“那父亲应当也会给我准备足够的嫁妆?不然是不是也不太配得上江大人正妻的身份啊?” “……”裴廉险些咬碎了自己的后槽牙,这叫什么?这就叫自己挖坑自己跳! 她这会儿还特地强调了“父亲”二字,前两天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叫父亲? 亏自己刚才还以为她变乖了变听话了,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裴廉深感被安排了,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该有的,都会有的。” “那就谢谢父亲咯。”裴若岁对着他乖乖巧巧地一笑,“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也不等裴廉回答,哒哒地就离开了书房。背影潇洒不羁,没有半点留恋,哪像是尊重他这个父亲的样子?! 裴廉的胸口又憋了一口气,肝更疼了。 裴若岁脚步轻快地往听云院走去,路过花丛的时候,还顺手掐了一枝花捏在手里,表面上是心情颇佳的模样。 连听云院的婢女瞧见了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一惊,这还是她们之前见过的那个大小姐吗? 也太古怪了! 小雪听说她还没用膳后,便跑了趟厨房,端了些饭菜来。饭菜比前两天的模样和味道都要好一些,大约是看在“江指挥使未来正妻”的面子上。 正吃着,木窗处却忽地响起“叩叩”两声,这是暗卫同她的暗号。 “进来。”她垂着眼眸,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细嚼慢咽地吃着。 一道身影掠过,下一秒,熟悉的气息便包围住了她,青年修长温凉的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珠玉般的嗓音落在心间,“岁岁。” “沐之?”裴若岁微微一怔,其实是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过来的。 “嗯。”青年从身后环抱住了她,身躯稍稍有些放松,下颌抵靠在了她的肩上,“岁岁接到圣旨了么?” 她这才恍然大悟,江沐之是为着皇帝的赐婚而来的,只是不知道,他对赐婚的态度是什么。 “接到了。”她回答。 江沐之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陈述着客观可能性,“等娘亲救出来之后,或许会有变故。” 裴若岁自然知道这件事,“反正皇帝的赐婚,不要也罢。那个狗东西干了一堆糟心事,不把他拉下台都是好的了。” 寻常人被赐婚,早要把这当成是恩赐,对景裕感恩戴德了。但对于前世被景裕算计害死的裴若岁和江沐之来说,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青年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最喜欢岁岁这般灵动的模样。 “四月二十九是景裕寿辰,寿宴你不要去了。”江沐之没有直说,但裴若岁明白他的意思。 他会在四月十九那天动手,将他的娘亲从郊外的秋山寺救出来。届时消息若传到宫中,景裕定会勃然大怒的,搞不好就会牵连裴若岁。 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五了,距离他实施计划只有不到四天时间。 “嗯,我记下了。”裴若岁偏过头,在他脸颊上落在一吻,“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可以去阿青那里拿些毒药迷药来用,效果不错。” 江沐之低低地笑,“我知道的,最近可能不能和岁岁见面了。” “那你会想我吗?”裴若岁抿着唇角笑了下,杏眼亮晶晶地望向他,眼底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 江沐之性子内敛,素来不会讲这样露骨的话,裴若岁也只是逗逗他,没指望着他能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会想岁岁,很想。”他温声说道,呼吸像细细的羽毛一样扫过裴若岁的耳廓。 裴若岁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耳尖泛红,“嗯,我也会。” …… 次日,锦衣卫指挥使与裴侍郎家大小姐即将结亲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帝京。 一时间,无数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 坊间也流传起了裴若岁的“故事”。乡下女、粗鄙、不堪、无礼之类的标签都被贴在了裴若岁的头上,骂声愈演愈烈。 她们可以接受自己无法嫁给江沐之,但江沐之绝对不能娶别人,他就得做帝京的那枝高岭之花,为她们所欣赏。 对此,江沐之还遣人来问过,要不要暗中把谣言镇压下去。 但被裴若岁给拒绝了。有谣言才是正常的情况,才不会让景裕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谣言要是消失了,景裕定然要去查的,最后难免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天下午,秦家的撷芳阁在门口贴上了一则通知,告知食客们,他们撷芳阁将于明日推出特别新品,欢迎诸位食客前来品尝。 撷芳阁是帝京最出名的食肆,足以位列帝京第一,帝京众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纷纷议论起来,撷芳阁会做一些什么新鲜吃食出来。 撷芳阁特别新品的消息顿时冲淡了江裴两家结亲给众人带来的震撼,将人们的注意力转走了大半。 裴若岁知道,这是秦怀昭在对她释放善意,她托暗卫向秦怀昭传达了自己的谢意。 秦怀昭表示:谢倒不必谢,多安排几个新奇食谱就是了。 对此,裴若岁无奈失笑。 赐婚圣旨颁布的第三天早朝后,景裕将江沐之留了下来,喊到了御书房里。 江沐之并不意外,毕竟他接旨后一直也没什么反应,缓了两天后,景裕定然要来试探一番的。 “朕为你选的这门婚事,你可还满意么?”景裕上来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江沐之坦荡荡地回望,神色平和,“陛下亲自选的,自然就是最合适的。” 他总是这般模样的。景裕皱了下眉,“你可见过裴家姑娘了么?” “未曾。”江沐之回答。 他从不多说话,只会针对景裕的询问给出恰到好处的答案。 “你该见见的,不若朕今日将她唤进宫中来,如何?”景裕锐利的目光锁在江沐之身上。 江沐之抿了下唇角,“听闻裴家姑娘是从乡下回来的,进了宫中,怕是会冒犯贵人。” “乡下……”景裕弯起手指敲击着桌面,“裴爱卿说她是在良田村长大的,朕记得前段时日,你是去过一趟昌宁县的?” 第196章 接裴家姑娘到江府小住 第196章 接裴家姑娘到江府小住 江沐之狭长的丹凤眼中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冷静沉声回答说:“是的。昌宁县下辖确实有个良田村,但臣未曾去过。” “嗯。”景裕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姑娘长在乡下,与裴家也没什么感情,要不爱卿你便将她接回府中?” 江沐之垂首,嗓音依旧平淡如水,“臣不敢,恐坏了裴姑娘的名声。” “就当是培养感情了,没什么的,反正她早晚要嫁给你的。”景裕笑了,“更何况,朕也听说了帝京中的谣言,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在家里说不定还要受欺负呢,到爱卿那里,反倒舒坦些。” 青年抬眼,对上了景裕的目光,窥探出了藏在其中的试探之意,唇瓣嚅动了几下,到底是没再反驳,“臣领旨。” “择日不如撞日,爱卿今日便去,莫要亏待了人家。”景裕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江沐之回了江府,挑了辆既不奢华也不朴素的马车,遣人同自己一道去了裴府。 裴廉还在工部忙着,并不在家,江沐之便让人前去请了钱纯华到前厅。 “江大人此番前来,是来见小女若岁的?”钱纯华捂着唇角笑了下,同他寒暄起来。 再怎么说,江沐之也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巴结巴结他总归是没有错处的。 然而下一秒,江沐之一个眼风扫过来,钱纯华便觉得浑身像是浸入了冰窟窿里一样,冷得出奇,甚至腿都有些发软。 都说锦衣卫指挥使杀人不眨眼,性子乖戾,眼下看来,倒是不假。 “奉陛下旨意,接裴姑娘入江府小住。”他清清冷冷地开口。 钱纯华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能听到这种话?! 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接去未婚夫婿家,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什么?”她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江大人是说,要将若岁接走?” “是。”江沐之的回答简短有力。 裴若岁被接走,毁的也是她自己的名声,和他们裴家没有什么关系,也当是给她个教训了。 钱纯华很快就想明白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也好。臣妇这就遣人去请她过来。” “不必,烦请裴夫人带路便可。”江沐之婉拒,指了指自己身旁跟着的随从,“也好帮裴姑娘搬东西。” “也好,臣妇便陪着江大人一同过去。”钱纯华领先一步走在前面,示意江沐之跟着她。 江沐之没再拒绝,但落在钱纯华后背上的目光,却冷得像被寒冰浸润过的匕首一般。 钱纯华领着他,很快就到了听云院,“若岁,在忙什么呢?江大人来看你了。” 听到钱纯华前半句话的时候,裴若岁本来没打算搭理她,然后听到了后半句话。 “吱呀。”面前的房门忽地被打开,一袭青衣的少女闯入了眼帘,她眉目温柔,眼角眉梢都蕴着笑意。 少女的目光在江沐之的身上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羞怯,软声唤道:“江大人。” “裴姑娘。”江沐之拱手回了个礼,“我奉陛下旨意,接裴姑娘入江府小住一段时日。还请裴姑娘稍稍收拾下衣物,与我一同前去。” 他说话时,微微咬重了些“陛下”二字的音,显然眼下这般又是为了应付景裕的。毕竟他的娘亲还尚未救出来,依旧需要在景裕面前维持听话的人设。 裴若岁轻眨了下眼睛,低垂下头,“那自然是好的,若岁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现下便可随江大人离去。” 此言一出,庭院内一片寂静。 围观的侍女们都感到不可思议,谁家的姑娘会这般不知廉耻的? 即便是陛下旨意让她住进未婚夫婿家,她也合该推辞一番的,哪有这么主动应下,连衣物都不带收拾了的? 就像是恨不得跟着人家赶紧住进去一样! 纵然江指挥使容貌清冷卓绝,也不能这么不顾忌礼节?简直是给他们裴家丢了大脸了! 钱纯华的面色也有些一言难尽,她看着裴若岁沉默了半晌,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容,语重心长地劝道:“若岁啊,去了江大人家可不能还像在家里那般胡闹了,知道吗?” 裴若岁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语带笑意:“裴夫人多虑了,江府没有妖魔鬼怪,我自然也不会出手降妖除魔咯。” 少女眉眼天真无邪,说话轻飘飘的,瞧模样,任谁都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的。 但钱纯华知道,她不是,她就是纯纯的在阴阳怪气。 这妖魔鬼怪无非就是指自己和梦虹他们,而她却成了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实在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只是场上还有江沐之这个外人在,钱纯华总归是不好说些什么的。 “我们走。”江沐之垂眼看她,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嗯。”裴若岁轻轻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沐之往外走,又乖又听话,是他们先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于是乎,在场众人又不免一番感叹:真是美色误人啊。 钱纯华长出了口气,罢了,送走这个煞星也是个好事,没了她和梦虹争宠,老爷一准是会最疼梦虹的,婚事和嫁妆也都会是一顶一的好。 她跟在后面,一路送着裴若岁他们出了裴府。 马车已然停在裴府门口了,周围还围上了不少人,江府的马车都是有标志在的,他们瞧见江府派了人过来裴家,自然是个个都很好奇。 然而,一前一后从裴家出来的二人,却是让百姓们大跌眼镜。 领头的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江指挥使,而后面那个少女,虽然他们未曾见过,但从裴家出来的,还能是谁? 肯定就是那个从乡下回来的裴若岁了! 人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江指挥使怎么特地来接她了?”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 “大约是一起出游?毕竟是陛下的赐婚,总也要相处相处见见面的嘛!” “有一说一啊,就这么看那位裴家小姐,还真看不出来,她是在乡下长大的!” “真别说,她一言一行,是有点气质在的。” 第196章 接裴家姑娘到江府小住 第196章 接裴家姑娘到江府小住 江沐之狭长的丹凤眼中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冷静沉声回答说:“是的。昌宁县下辖确实有个良田村,但臣未曾去过。” “嗯。”景裕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那姑娘长在乡下,与裴家也没什么感情,要不爱卿你便将她接回府中?” 江沐之垂首,嗓音依旧平淡如水,“臣不敢,恐坏了裴姑娘的名声。” “就当是培养感情了,没什么的,反正她早晚要嫁给你的。”景裕笑了,“更何况,朕也听说了帝京中的谣言,她的名声本来就不太好,在家里说不定还要受欺负呢,到爱卿那里,反倒舒坦些。” 青年抬眼,对上了景裕的目光,窥探出了藏在其中的试探之意,唇瓣嚅动了几下,到底是没再反驳,“臣领旨。” “择日不如撞日,爱卿今日便去,莫要亏待了人家。”景裕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江沐之回了江府,挑了辆既不奢华也不朴素的马车,遣人同自己一道去了裴府。 裴廉还在工部忙着,并不在家,江沐之便让人前去请了钱纯华到前厅。 “江大人此番前来,是来见小女若岁的?”钱纯华捂着唇角笑了下,同他寒暄起来。 再怎么说,江沐之也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巴结巴结他总归是没有错处的。 然而下一秒,江沐之一个眼风扫过来,钱纯华便觉得浑身像是浸入了冰窟窿里一样,冷得出奇,甚至腿都有些发软。 都说锦衣卫指挥使杀人不眨眼,性子乖戾,眼下看来,倒是不假。 “奉陛下旨意,接裴姑娘入江府小住。”他清清冷冷地开口。 钱纯华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能听到这种话?! 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接去未婚夫婿家,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什么?”她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江大人是说,要将若岁接走?” “是。”江沐之的回答简短有力。 裴若岁被接走,毁的也是她自己的名声,和他们裴家没有什么关系,也当是给她个教训了。 钱纯华很快就想明白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也好。臣妇这就遣人去请她过来。” “不必,烦请裴夫人带路便可。”江沐之婉拒,指了指自己身旁跟着的随从,“也好帮裴姑娘搬东西。” “也好,臣妇便陪着江大人一同过去。”钱纯华领先一步走在前面,示意江沐之跟着她。 江沐之没再拒绝,但落在钱纯华后背上的目光,却冷得像被寒冰浸润过的匕首一般。 钱纯华领着他,很快就到了听云院,“若岁,在忙什么呢?江大人来看你了。” 听到钱纯华前半句话的时候,裴若岁本来没打算搭理她,然后听到了后半句话。 “吱呀。”面前的房门忽地被打开,一袭青衣的少女闯入了眼帘,她眉目温柔,眼角眉梢都蕴着笑意。 少女的目光在江沐之的身上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羞怯,软声唤道:“江大人。” “裴姑娘。”江沐之拱手回了个礼,“我奉陛下旨意,接裴姑娘入江府小住一段时日。还请裴姑娘稍稍收拾下衣物,与我一同前去。” 他说话时,微微咬重了些“陛下”二字的音,显然眼下这般又是为了应付景裕的。毕竟他的娘亲还尚未救出来,依旧需要在景裕面前维持听话的人设。 裴若岁轻眨了下眼睛,低垂下头,“那自然是好的,若岁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现下便可随江大人离去。” 此言一出,庭院内一片寂静。 围观的侍女们都感到不可思议,谁家的姑娘会这般不知廉耻的? 即便是陛下旨意让她住进未婚夫婿家,她也合该推辞一番的,哪有这么主动应下,连衣物都不带收拾了的? 就像是恨不得跟着人家赶紧住进去一样! 纵然江指挥使容貌清冷卓绝,也不能这么不顾忌礼节?简直是给他们裴家丢了大脸了! 钱纯华的面色也有些一言难尽,她看着裴若岁沉默了半晌,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容,语重心长地劝道:“若岁啊,去了江大人家可不能还像在家里那般胡闹了,知道吗?” 裴若岁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语带笑意:“裴夫人多虑了,江府没有妖魔鬼怪,我自然也不会出手降妖除魔咯。” 少女眉眼天真无邪,说话轻飘飘的,瞧模样,任谁都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的。 但钱纯华知道,她不是,她就是纯纯的在阴阳怪气。 这妖魔鬼怪无非就是指自己和梦虹他们,而她却成了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实在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只是场上还有江沐之这个外人在,钱纯华总归是不好说些什么的。 “我们走。”江沐之垂眼看她,示意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嗯。”裴若岁轻轻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沐之往外走,又乖又听话,是他们先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于是乎,在场众人又不免一番感叹:真是美色误人啊。 钱纯华长出了口气,罢了,送走这个煞星也是个好事,没了她和梦虹争宠,老爷一准是会最疼梦虹的,婚事和嫁妆也都会是一顶一的好。 她跟在后面,一路送着裴若岁他们出了裴府。 马车已然停在裴府门口了,周围还围上了不少人,江府的马车都是有标志在的,他们瞧见江府派了人过来裴家,自然是个个都很好奇。 然而,一前一后从裴家出来的二人,却是让百姓们大跌眼镜。 领头的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江指挥使,而后面那个少女,虽然他们未曾见过,但从裴家出来的,还能是谁? 肯定就是那个从乡下回来的裴若岁了! 人们忍不住议论纷纷。 “江指挥使怎么特地来接她了?”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呢!” “大约是一起出游?毕竟是陛下的赐婚,总也要相处相处见见面的嘛!” “有一说一啊,就这么看那位裴家小姐,还真看不出来,她是在乡下长大的!” “真别说,她一言一行,是有点气质在的。” 第197章 大型认亲翻车现场 第197章 大型认亲翻车现场 众人正说着,就见着他们话题中的裴若岁轻轻松松地跳上了马车,身形翩然,灵动活泼。 看了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跳脱失礼,反而让人觉得很是讨喜。 紧接着,江沐之便也上了马车。车夫甩起马鞭,驾着马车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大街上人多,马车并不能走得很快,有人好奇他们的去向,就也小跑着跟着。 裴若岁都看在眼里,因而坐在江沐之身侧的时候,迟迟未开口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反正都是要去江府的,江府内不被皇帝监控的地方便很多了,到时再谈也一样。 在外面不多说话、不乱说话这件事上,两人达成了一致,一路沉默着到了江府。 直到进了江府的大门,裴若岁才稍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江沐之,以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自由讲话了。 “岁岁,抱歉。”江沐之的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眼眸中蓄满了歉意,“此番外人又要乱说话了。” 裴若岁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道歉,微微愣了下,旋即笑开了:“你知道的,我又不在意那些。嘴长在他们身上,任他们说去。我们清者自清,不是吗?”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古代女孩子的名节,总归是重要的。至少在江沐之看来,是这样的。 他不比裴若岁,毕竟裴若岁先前还是在未来时代待了几年,受到过新思想熏陶的。 “我前世死去后,去到过另一个世界。”为了让他放下心来,裴若岁难得提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那个世界很先进,有很多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我掌握的那些食谱配方,就都是从那个世界学来的。” 猛然听到如此惊爆的消息,江沐之虽然震惊,但也没有觉得不能接受。 毕竟,他们能够重生,将一切再来一遍,就已经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稀罕事了。 见他听得很认真,裴若岁便继续说:“那个世界很开放很平等,并不是男尊女卑的,对于名节什么的,也并不看重……” 她简单地将未来时代的事情给江沐之概括了一下,一一道来。 等讲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江府后院的一处院子前,江沐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出了评价:“没想到岁岁还有这样的体验。” “很不一样,我在那儿学到了很多,心境也开阔许多。”裴若岁笑了下,在未来时代的那段日子,她确实收益颇丰。 而且前世的痛苦经历,也大多是靠未来时代的生活缓解的。 江沐之望了望院子所在的方向,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阿青搬过来住了,和他的爹娘一起。岁岁若是想的话,也可以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阿青的爹娘也来了?”裴若岁有些错愕,如果是阿青一个人住进江府还不难理解,可能只是安全起见。 但阿青的爹娘……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怎么也不会随随便便住进陌生人的家里的。 江沐之点点头。 要是只有阿青一个人,她搬过去住一个院子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还有人家爹娘……那就还是算了。 “不了,我还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好,也免得被旁人的眼线发现,怀疑到阿青的头上。”裴若岁拒绝了。 “那一起进去看看他们?”江沐之抿了下唇,想起之前裴南青和他知会的事情,试探着问了句。 裴若岁沉吟了片刻,“行,我也好一道向阿青的父母说明先前的情况。” 二人便并肩走进了院子,方才进院子,便瞧见了手里拿着小木剑比划着的裴南青,橘子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旁边还有名女子,捏了根柳枝,正逗弄着它。 女子眉目浅淡温柔,眼角虽有几丝细细的皱纹,但依然掩盖不了她清雅矜贵的气质。 看模样,大约也就三十来岁。 想必便是小阿青的母亲。 裴若岁正要上前打招呼,霍文莺就先注意到了她,一双杏眸瞪得稍稍有些大,下一秒,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是你吗?你是娘亲的小若若吗?”她不敢置信地上前了几步,手中的柳枝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裴若岁:“……?” 她皱了皱眉,温声回答:“抱歉,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霍文莺愣住,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裴南青。 裴南青此时也停下了练剑的动作,他望着两脸懵比的娘亲和姐姐,顿时一阵头疼。 再看旁边的江沐之,俨然也没有贸然开口的打算。 “姐姐,你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娘亲……”裴南青咽了口唾沫,还是说出了她一直未曾更改的名姓,“霍文莺。” 毕竟他先前也没提前和两边通过气……既没告诉姐姐,爹娘的事情,也没告诉娘亲,姐姐还不知道亲爹亲娘的事情。 所以干脆就来个直接的。 裴若岁身形晃了晃,好巧不巧,她去世的娘亲,也叫这个名字。 而且刚才面前人还自称娘亲,唤她为小若若……可是她已经记不起娘亲的模样了。 她的指尖毫不留情地掐进了掌心里,才让情绪稳定了下来,或许,只是个重名的巧合而已。 世界那么大,重名的人有很多。 “霍姨您好,我叫裴若岁。”她对着霍文莺报以清浅一笑。 霍文莺眼眸里水汽更浓,几乎就要顺着眼角流下来了。 裴南青这会儿是一个头两个大,姐姐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嘛?现在这么显而易见、明摆着的事实,她不能看不出来? 还是说,她根本不愿意接受。 “姐——”裴南青往前迈了一步,刚想要说话缓和一下气氛,北屋的木门就被推开了。 走出来的男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面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他环视院中的四人,“莺莺,这就是咱闺女若若?” 裴若岁:“……?” 裴南青:“……” 霍文莺:“……” 江沐之:“……” 院中的四人齐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裴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忙捂唇轻咳了一声,连忙往回找补:“我是裴屿,也是南青的父亲。” 第197章 大型认亲翻车现场 第197章 大型认亲翻车现场 众人正说着,就见着他们话题中的裴若岁轻轻松松地跳上了马车,身形翩然,灵动活泼。 看了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跳脱失礼,反而让人觉得很是讨喜。 紧接着,江沐之便也上了马车。车夫甩起马鞭,驾着马车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大街上人多,马车并不能走得很快,有人好奇他们的去向,就也小跑着跟着。 裴若岁都看在眼里,因而坐在江沐之身侧的时候,迟迟未开口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反正都是要去江府的,江府内不被皇帝监控的地方便很多了,到时再谈也一样。 在外面不多说话、不乱说话这件事上,两人达成了一致,一路沉默着到了江府。 直到进了江府的大门,裴若岁才稍稍松了口气,偏头看向江沐之,以眼神询问他,是否可以自由讲话了。 “岁岁,抱歉。”江沐之的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眼眸中蓄满了歉意,“此番外人又要乱说话了。” 裴若岁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道歉,微微愣了下,旋即笑开了:“你知道的,我又不在意那些。嘴长在他们身上,任他们说去。我们清者自清,不是吗?”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古代女孩子的名节,总归是重要的。至少在江沐之看来,是这样的。 他不比裴若岁,毕竟裴若岁先前还是在未来时代待了几年,受到过新思想熏陶的。 “我前世死去后,去到过另一个世界。”为了让他放下心来,裴若岁难得提起了自己过去的经历,“那个世界很先进,有很多我们这里没有的东西,我掌握的那些食谱配方,就都是从那个世界学来的。” 猛然听到如此惊爆的消息,江沐之虽然震惊,但也没有觉得不能接受。 毕竟,他们能够重生,将一切再来一遍,就已经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稀罕事了。 见他听得很认真,裴若岁便继续说:“那个世界很开放很平等,并不是男尊女卑的,对于名节什么的,也并不看重……” 她简单地将未来时代的事情给江沐之概括了一下,一一道来。 等讲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江府后院的一处院子前,江沐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出了评价:“没想到岁岁还有这样的体验。” “很不一样,我在那儿学到了很多,心境也开阔许多。”裴若岁笑了下,在未来时代的那段日子,她确实收益颇丰。 而且前世的痛苦经历,也大多是靠未来时代的生活缓解的。 江沐之望了望院子所在的方向,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阿青搬过来住了,和他的爹娘一起。岁岁若是想的话,也可以和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阿青的爹娘也来了?”裴若岁有些错愕,如果是阿青一个人住进江府还不难理解,可能只是安全起见。 但阿青的爹娘……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怎么也不会随随便便住进陌生人的家里的。 江沐之点点头。 要是只有阿青一个人,她搬过去住一个院子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还有人家爹娘……那就还是算了。 “不了,我还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好,也免得被旁人的眼线发现,怀疑到阿青的头上。”裴若岁拒绝了。 “那一起进去看看他们?”江沐之抿了下唇,想起之前裴南青和他知会的事情,试探着问了句。 裴若岁沉吟了片刻,“行,我也好一道向阿青的父母说明先前的情况。” 二人便并肩走进了院子,方才进院子,便瞧见了手里拿着小木剑比划着的裴南青,橘子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旁边还有名女子,捏了根柳枝,正逗弄着它。 女子眉目浅淡温柔,眼角虽有几丝细细的皱纹,但依然掩盖不了她清雅矜贵的气质。 看模样,大约也就三十来岁。 想必便是小阿青的母亲。 裴若岁正要上前打招呼,霍文莺就先注意到了她,一双杏眸瞪得稍稍有些大,下一秒,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是你吗?你是娘亲的小若若吗?”她不敢置信地上前了几步,手中的柳枝无力地坠落在地上。 裴若岁:“……?” 她皱了皱眉,温声回答:“抱歉,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霍文莺愣住,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裴南青。 裴南青此时也停下了练剑的动作,他望着两脸懵比的娘亲和姐姐,顿时一阵头疼。 再看旁边的江沐之,俨然也没有贸然开口的打算。 “姐姐,你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娘亲……”裴南青咽了口唾沫,还是说出了她一直未曾更改的名姓,“霍文莺。” 毕竟他先前也没提前和两边通过气……既没告诉姐姐,爹娘的事情,也没告诉娘亲,姐姐还不知道亲爹亲娘的事情。 所以干脆就来个直接的。 裴若岁身形晃了晃,好巧不巧,她去世的娘亲,也叫这个名字。 而且刚才面前人还自称娘亲,唤她为小若若……可是她已经记不起娘亲的模样了。 她的指尖毫不留情地掐进了掌心里,才让情绪稳定了下来,或许,只是个重名的巧合而已。 世界那么大,重名的人有很多。 “霍姨您好,我叫裴若岁。”她对着霍文莺报以清浅一笑。 霍文莺眼眸里水汽更浓,几乎就要顺着眼角流下来了。 裴南青这会儿是一个头两个大,姐姐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嘛?现在这么显而易见、明摆着的事实,她不能看不出来? 还是说,她根本不愿意接受。 “姐——”裴南青往前迈了一步,刚想要说话缓和一下气氛,北屋的木门就被推开了。 走出来的男人白衣胜雪,剑眉星目,面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他环视院中的四人,“莺莺,这就是咱闺女若若?” 裴若岁:“……?” 裴南青:“……” 霍文莺:“……” 江沐之:“……” 院中的四人齐刷刷地陷入了沉默。 裴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忙捂唇轻咳了一声,连忙往回找补:“我是裴屿,也是南青的父亲。” 第198章 事实真相 第198章 事实真相 “裴叔叔,我先前听阿青提起过您。”裴若岁很快便回过神来,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同裴屿招呼了一声。 事情的发展趋势俨然超出了裴南青的预想,小团子苦恼地挠了挠头,还是打算先安抚住裴若岁。 让姐姐不生气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爹娘……谁让他们当时把姐姐丢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裴家的? 他才不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了。 “姐姐,虽然说狗皇帝很狗,但不得不说,他让你住进来还算是个值得夸赞的决定。”裴南青抱住了裴若岁的胳膊,黏黏糊糊起来。 尽管裴屿和霍文莺的事情震惊到了她,但对待小团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才几天没见,阿青就又这么想我了?” “我的心里只有姐姐,当然要想姐姐的,其他人都不重要。”裴南青想要拉着她往北屋里走,然而裴若岁却没像往常一样任由他拉着,站定在了原地。 裴南青心一沉,也知道刚才的事情还是对她的影响很大了。 裴若岁摸了摸他的头发,软声哄他:“小阿青真是黏人。这几日出门去秦怀昭那儿的时候,千万记得喊上全夜,免得不安全,被人盯上。” “姐姐你放心,我都知道的。”裴南青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少女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有些飘忽,心思俨然是没在这儿的。 裴南青吐出了一口浊气,继续强留着姐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姐姐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缓解一下方才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 也亏得之前先和江沐之打过招呼了,有他劝说,大约会好得多。 他望向了江沐之,递去了眼神,示意他先寻个由头将裴若岁带走。 江沐之微微颔首,旋即开口唤道:“岁岁。” “嗯?”裴若岁闻声回过头来看他,眼底有些许疑惑。 “关于我娘亲的事情……还有一些要和岁岁你说明。”江沐之略微思忖了片刻,搬出了最有说服力的借口。 不过其实借口有没有说服力,对于裴若岁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她听得出来,江沐之是在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好。”她应了声,转头略带歉意地对着裴屿他们笑了笑,“抱歉,裴叔叔、霍姨、阿青,我还有事情,改日再来看你们。” 裴南青也不管裴屿他们想要说什么、做什么,连忙顺坡下驴,拉着裴若岁的手就往院子外面走,生怕他们再徒生什么事端,“姐姐,我送你出去。” 江沐之也对着未来的岳丈和岳母拱手一拜,紧跟着出去了。 “我已经让人给岁岁你安排了住处,我们一同过去。”江沐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牵住了她,引着她往她的院子走去。 青年的手掌很大,可以完完全全地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手背上的温暖顺着经脉,传遍了四肢百骸,让她的心又安定下来。 二人一路上都沉默着,直到进了房间,江沐之倒了杯水递给她,才缓缓开口:“我娘亲生性乐观开朗,有时候还会有些跳脱,希望之后不会吓到岁岁。” “我哪有那么胆小?”裴若岁紧抿着的唇角忍不住弯了下,眉眼间又染上了许久未见的笑意。 “裴南青的事情……岁岁怎么看?”见她笑了,江沐之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些,说起话来,他也并未直戳了当地说起事实真相,而是先旁敲侧击地问裴若岁内心的想法。 裴若岁攥着杯子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她垂下了眼眸,迟迟没有开口。 方才的一切,其实再明显不过。 她又哪里会不清楚,此霍文莺,即彼霍文莺。 至于为什么娘亲死而复生,或许与裴屿脱不开干系。小阿青才四岁便拥有了一身高超的医术,大概率也是继承于他父亲的。 再把事情串起来……娘亲假死后,就将她一人留在了裴家,从未关心过她的死活。 可能某天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存在,却又怕贸然出现自己不肯认她,于是,让小阿青接近自己的身边。 等到自己已经接受了小阿青,再经由小阿青的口中将她的苦衷和真相讲出来。然后直到一个绝佳的时机…… 她和裴屿出现,认回自己这个被舍弃多年的女儿。 多少有点讽刺。 “小阿青能找到爹娘,是件挺好的事情。”沉默了半晌,她轻飘飘地开口,只字未提裴屿和霍文莺的事。 江沐之覆上她的手背,稳住了她止不住颤抖的手,轻唤她的名字:“岁岁。” “嗯。”裴若岁应声。 少女依旧是一副温顺乖软的模样,但眼底深藏着的落寞却根本挡不住,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孤独感。 江沐之的心像被丝线轻轻地拉了一下,隐隐作痛起来,他伸出手臂,将裴若岁拢进了怀里,“岁岁,裴廉不是你父亲。” 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在如今的情况下,除了他,没有谁更适合来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了。他怀中的身躯轻颤着,一直没答话。 “霍姨假死后,就被裴叔叔救了出去。裴叔叔以为你是裴廉的血脉,就把你留在了裴家……霍姨醒来后,意外出现了不知原因的短暂失忆。” 他顿了顿,微微阖了阖眼,继续说:“直到半年多前,她才完全恢复记忆,无意间提起你。裴叔叔才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南青自告奋勇,来到了清安镇,想带你回去。” 说到这里,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后面的事情,裴若岁已经知道了。 “嗯,知道了。”裴若岁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她从前以为,自己从没有家人。现在却突然得知,她的娘亲尚在人世,她的爹爹也另有其人。 也太戏剧化了。 用未来时代那些女频小说的话来说,就是“套路”,非常的套路。 属于是她都难以想象得到的套路。 江沐之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岁岁的前世今生,他都了解。 他轻叹了口气,手掌抚在裴若岁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以示安慰。 第198章 事实真相 第198章 事实真相 “裴叔叔,我先前听阿青提起过您。”裴若岁很快便回过神来,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同裴屿招呼了一声。 事情的发展趋势俨然超出了裴南青的预想,小团子苦恼地挠了挠头,还是打算先安抚住裴若岁。 让姐姐不生气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爹娘……谁让他们当时把姐姐丢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裴家的? 他才不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了。 “姐姐,虽然说狗皇帝很狗,但不得不说,他让你住进来还算是个值得夸赞的决定。”裴南青抱住了裴若岁的胳膊,黏黏糊糊起来。 尽管裴屿和霍文莺的事情震惊到了她,但对待小团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才几天没见,阿青就又这么想我了?” “我的心里只有姐姐,当然要想姐姐的,其他人都不重要。”裴南青想要拉着她往北屋里走,然而裴若岁却没像往常一样任由他拉着,站定在了原地。 裴南青心一沉,也知道刚才的事情还是对她的影响很大了。 裴若岁摸了摸他的头发,软声哄他:“小阿青真是黏人。这几日出门去秦怀昭那儿的时候,千万记得喊上全夜,免得不安全,被人盯上。” “姐姐你放心,我都知道的。”裴南青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少女点了点头,眼神依旧有些飘忽,心思俨然是没在这儿的。 裴南青吐出了一口浊气,继续强留着姐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姐姐先回去休息一下,也好缓解一下方才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 也亏得之前先和江沐之打过招呼了,有他劝说,大约会好得多。 他望向了江沐之,递去了眼神,示意他先寻个由头将裴若岁带走。 江沐之微微颔首,旋即开口唤道:“岁岁。” “嗯?”裴若岁闻声回过头来看他,眼底有些许疑惑。 “关于我娘亲的事情……还有一些要和岁岁你说明。”江沐之略微思忖了片刻,搬出了最有说服力的借口。 不过其实借口有没有说服力,对于裴若岁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她听得出来,江沐之是在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好。”她应了声,转头略带歉意地对着裴屿他们笑了笑,“抱歉,裴叔叔、霍姨、阿青,我还有事情,改日再来看你们。” 裴南青也不管裴屿他们想要说什么、做什么,连忙顺坡下驴,拉着裴若岁的手就往院子外面走,生怕他们再徒生什么事端,“姐姐,我送你出去。” 江沐之也对着未来的岳丈和岳母拱手一拜,紧跟着出去了。 “我已经让人给岁岁你安排了住处,我们一同过去。”江沐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牵住了她,引着她往她的院子走去。 青年的手掌很大,可以完完全全地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手背上的温暖顺着经脉,传遍了四肢百骸,让她的心又安定下来。 二人一路上都沉默着,直到进了房间,江沐之倒了杯水递给她,才缓缓开口:“我娘亲生性乐观开朗,有时候还会有些跳脱,希望之后不会吓到岁岁。” “我哪有那么胆小?”裴若岁紧抿着的唇角忍不住弯了下,眉眼间又染上了许久未见的笑意。 “裴南青的事情……岁岁怎么看?”见她笑了,江沐之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些,说起话来,他也并未直戳了当地说起事实真相,而是先旁敲侧击地问裴若岁内心的想法。 裴若岁攥着杯子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她垂下了眼眸,迟迟没有开口。 方才的一切,其实再明显不过。 她又哪里会不清楚,此霍文莺,即彼霍文莺。 至于为什么娘亲死而复生,或许与裴屿脱不开干系。小阿青才四岁便拥有了一身高超的医术,大概率也是继承于他父亲的。 再把事情串起来……娘亲假死后,就将她一人留在了裴家,从未关心过她的死活。 可能某天她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存在,却又怕贸然出现自己不肯认她,于是,让小阿青接近自己的身边。 等到自己已经接受了小阿青,再经由小阿青的口中将她的苦衷和真相讲出来。然后直到一个绝佳的时机…… 她和裴屿出现,认回自己这个被舍弃多年的女儿。 多少有点讽刺。 “小阿青能找到爹娘,是件挺好的事情。”沉默了半晌,她轻飘飘地开口,只字未提裴屿和霍文莺的事。 江沐之覆上她的手背,稳住了她止不住颤抖的手,轻唤她的名字:“岁岁。” “嗯。”裴若岁应声。 少女依旧是一副温顺乖软的模样,但眼底深藏着的落寞却根本挡不住,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孤独感。 江沐之的心像被丝线轻轻地拉了一下,隐隐作痛起来,他伸出手臂,将裴若岁拢进了怀里,“岁岁,裴廉不是你父亲。” 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在如今的情况下,除了他,没有谁更适合来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了。他怀中的身躯轻颤着,一直没答话。 “霍姨假死后,就被裴叔叔救了出去。裴叔叔以为你是裴廉的血脉,就把你留在了裴家……霍姨醒来后,意外出现了不知原因的短暂失忆。” 他顿了顿,微微阖了阖眼,继续说:“直到半年多前,她才完全恢复记忆,无意间提起你。裴叔叔才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南青自告奋勇,来到了清安镇,想带你回去。” 说到这里,他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后面的事情,裴若岁已经知道了。 “嗯,知道了。”裴若岁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 她从前以为,自己从没有家人。现在却突然得知,她的娘亲尚在人世,她的爹爹也另有其人。 也太戏剧化了。 用未来时代那些女频小说的话来说,就是“套路”,非常的套路。 属于是她都难以想象得到的套路。 江沐之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岁岁的前世今生,他都了解。 他轻叹了口气,手掌抚在裴若岁的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以示安慰。 第199章 凄凄惨惨裴屿 第199章 凄凄惨惨裴屿 这个时候不管多说什么,对裴若岁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反而显得多余。 唯有安静的陪伴,或许还能让她受伤的内心有所缓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若岁才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从江沐之的怀里挣脱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的。”她闷声说道,“如果没有重来的这一生,这些被掩埋的真相,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江沐之一怔,岁岁会这样想,确然是不在他的预想之中的。他先前是从来没有往这种思维方式想过的。 “虽然说,那些巧合想想其实也挺让人难受的。”裴若岁低垂下眼眸,唇角抿在了一起,“但往好处想的话,前世我没有了娘亲,爹爹也不是个好爹爹。” “但现在娘亲还活着,我也可能有个爹爹,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还有小阿青和你,未来的日子很好,不是吗?” 她抬起脑袋,弯着眉眼对着江沐之粲然一笑,眼眸里是澄澈温柔的微光。 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 仅仅这么长时间,她就把心里积蓄起来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化了。 江沐之心下一软,指尖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岁岁能想的开,那最好了。不过岁岁会愿意认回他们么?” 这个问题属实问住了裴若岁,刚才想是那样想的,但猛乍让她真正叫一声爹娘,好像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等等,我先在这个院子里歇两天。”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刚也想像江沐之那般唤他的娘亲为某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连人家的名姓都不知。 “等你救出你娘亲之后,再斟酌考虑其他的事情。”裴若岁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沐之颔首,“好。” …… 裴若岁这边是经历了好一番的心理挣扎,才算是想通了,而留在院子里的裴南青三人,还在面面相觑。 “所以,你没告诉你姐姐,我们的事情?”裴屿看了看坐在石桌旁双眼含泪的霍文莺,心下一疼,忍不住转头质问裴南青。 小团子生来便是个桀骜不顺的性子,先前不过是因为喜欢裴若岁,也愿意亲近她,所以才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乖软听话的模样罢了。 这会儿听见裴屿这么说,他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屿看,“你有什么脸面来着么说我?如果你早早地告诉娘亲,姐姐活着还在裴府受罪的事情,这样变成现在的场面吗?” 他的一言一词都戳在裴屿的心上,让他憋了半晌说不出来话。 “我、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这事儿归根到底,就是怪裴屿的,他自然也是有些心虚的。 裴南青见他爹理不直气不壮了,自己气势反倒足起来了,“要是没有你干的那些事儿,姐姐至于刚才都被气走了吗?是你害娘亲认不回姐姐的。” 裴屿不吭声了,那么大个人顿时蔫了,尤其下一秒,霍文莺还柔柔弱弱地望了过来,眼神中虽然没有责怪,但也写满了幽怨。 显然,她也很想认回裴若岁,和她母女相聚团圆的。 “莺莺,是我的错。”裴屿也不管裴南青了,巴巴地蹲到了霍文莺身边,攥住了她的手,“我也没想到若若会是我的孩子。” 霍文莺拭了拭眼角,“你的意思就是,孩子是我的,你便不管了?” 裴屿一噎,“不是,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记恨裴廉而已。”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出了意外,霍文莺也不会嫁给裴廉的,更不会有后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在爱的人面前,他也显得有些年轻气盛。 “反正不管怎么着,若若要是不肯认我,这件事你得负全责,你就看着办。”霍文莺别开了脑袋,有些生气。 “好好好,莺莺你放心,要是若若不高兴的话,我就去亲自哄她,把我名下的医馆铺子全都给她,好不好?” 裴屿就差把自己的心肝肺都掏出来了,他是真的十分诚恳,毕竟锅确实是在他头上的。 霍文莺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许,眼里的泪也渐渐淡去了,“嗯,可以,那你得发誓。” “我发誓,一准帮你哄回咱们闺女。”裴屿竖起了三指,煞有其事地发誓说。 全程,霍文莺和裴屿的对话,裴南青都没有找到半点缝隙可以插进去话。 他默了默,行,到底是他有些多余。 他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结束了这个话题,霍文莺又望了望院子外面的方向,眉眼染上了几分喜悦,“不过,屿哥,你觉不觉着,若若看中的那个人,还挺不错的?” “当然啦,咱们闺女看中的人,还能差得了?”说起这事儿,裴屿挺骄傲。 霍文莺目光温软,嗓音也柔和起来,“我看得出来,他眼神中溢满了温柔,对若若的爱意藏都藏不住。和很多年前的你,有几分相似。” “而且,他的家庭背景其实也很好。但他的父母都很可惜,他也被皇帝给利用了,身世凄惨。”裴屿叹了口气。 江沐之的那些事情,霍文莺是不知道的。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裴屿,“他不是孤儿么?听说是景裕一手带起来的,培养成为了他手底下最值得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不是。”裴屿摇了摇头,“江沐之的父亲是战死沙场的忠武将军,江荣林。江将军战死后,他的母亲还怀着他,直到生下他后,江沐之被带去了培养练武,而他的母亲余素燕则被景裕囚禁在了帝京郊外的秋山寺。” 他顿了顿,又继续讲述说:“在这种情况下,景裕用余素燕的性命为筹码,要挟江沐之为他做了很多肮脏的事情。” 霍文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也是可怜人啊……” 两人面对着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咱闺女和江沐之,也算是可怜人遇见可怜人了,惺惺相惜,神仙眷属。”裴屿发出感叹。 “咱闺女变成可怜人,还得多谢你呢。”霍文莺幽幽地补了一刀。 裴屿沉默了几秒,突然出声:“或许,景裕不该再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第199章 凄凄惨惨裴屿 第199章 凄凄惨惨裴屿 这个时候不管多说什么,对裴若岁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反而显得多余。 唯有安静的陪伴,或许还能让她受伤的内心有所缓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若岁才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从江沐之的怀里挣脱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的。”她闷声说道,“如果没有重来的这一生,这些被掩埋的真相,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江沐之一怔,岁岁会这样想,确然是不在他的预想之中的。他先前是从来没有往这种思维方式想过的。 “虽然说,那些巧合想想其实也挺让人难受的。”裴若岁低垂下眼眸,唇角抿在了一起,“但往好处想的话,前世我没有了娘亲,爹爹也不是个好爹爹。” “但现在娘亲还活着,我也可能有个爹爹,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还有小阿青和你,未来的日子很好,不是吗?” 她抬起脑袋,弯着眉眼对着江沐之粲然一笑,眼眸里是澄澈温柔的微光。 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了。 仅仅这么长时间,她就把心里积蓄起来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化了。 江沐之心下一软,指尖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岁岁能想的开,那最好了。不过岁岁会愿意认回他们么?” 这个问题属实问住了裴若岁,刚才想是那样想的,但猛乍让她真正叫一声爹娘,好像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等等,我先在这个院子里歇两天。”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刚也想像江沐之那般唤他的娘亲为某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连人家的名姓都不知。 “等你救出你娘亲之后,再斟酌考虑其他的事情。”裴若岁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沐之颔首,“好。” …… 裴若岁这边是经历了好一番的心理挣扎,才算是想通了,而留在院子里的裴南青三人,还在面面相觑。 “所以,你没告诉你姐姐,我们的事情?”裴屿看了看坐在石桌旁双眼含泪的霍文莺,心下一疼,忍不住转头质问裴南青。 小团子生来便是个桀骜不顺的性子,先前不过是因为喜欢裴若岁,也愿意亲近她,所以才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乖软听话的模样罢了。 这会儿听见裴屿这么说,他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裴屿看,“你有什么脸面来着么说我?如果你早早地告诉娘亲,姐姐活着还在裴府受罪的事情,这样变成现在的场面吗?” 他的一言一词都戳在裴屿的心上,让他憋了半晌说不出来话。 “我、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这事儿归根到底,就是怪裴屿的,他自然也是有些心虚的。 裴南青见他爹理不直气不壮了,自己气势反倒足起来了,“要是没有你干的那些事儿,姐姐至于刚才都被气走了吗?是你害娘亲认不回姐姐的。” 裴屿不吭声了,那么大个人顿时蔫了,尤其下一秒,霍文莺还柔柔弱弱地望了过来,眼神中虽然没有责怪,但也写满了幽怨。 显然,她也很想认回裴若岁,和她母女相聚团圆的。 “莺莺,是我的错。”裴屿也不管裴南青了,巴巴地蹲到了霍文莺身边,攥住了她的手,“我也没想到若若会是我的孩子。” 霍文莺拭了拭眼角,“你的意思就是,孩子是我的,你便不管了?” 裴屿一噎,“不是,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记恨裴廉而已。”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出了意外,霍文莺也不会嫁给裴廉的,更不会有后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在爱的人面前,他也显得有些年轻气盛。 “反正不管怎么着,若若要是不肯认我,这件事你得负全责,你就看着办。”霍文莺别开了脑袋,有些生气。 “好好好,莺莺你放心,要是若若不高兴的话,我就去亲自哄她,把我名下的医馆铺子全都给她,好不好?” 裴屿就差把自己的心肝肺都掏出来了,他是真的十分诚恳,毕竟锅确实是在他头上的。 霍文莺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许,眼里的泪也渐渐淡去了,“嗯,可以,那你得发誓。” “我发誓,一准帮你哄回咱们闺女。”裴屿竖起了三指,煞有其事地发誓说。 全程,霍文莺和裴屿的对话,裴南青都没有找到半点缝隙可以插进去话。 他默了默,行,到底是他有些多余。 他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车底。 结束了这个话题,霍文莺又望了望院子外面的方向,眉眼染上了几分喜悦,“不过,屿哥,你觉不觉着,若若看中的那个人,还挺不错的?” “当然啦,咱们闺女看中的人,还能差得了?”说起这事儿,裴屿挺骄傲。 霍文莺目光温软,嗓音也柔和起来,“我看得出来,他眼神中溢满了温柔,对若若的爱意藏都藏不住。和很多年前的你,有几分相似。” “而且,他的家庭背景其实也很好。但他的父母都很可惜,他也被皇帝给利用了,身世凄惨。”裴屿叹了口气。 江沐之的那些事情,霍文莺是不知道的。 她有些好奇地看向裴屿,“他不是孤儿么?听说是景裕一手带起来的,培养成为了他手底下最值得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不是。”裴屿摇了摇头,“江沐之的父亲是战死沙场的忠武将军,江荣林。江将军战死后,他的母亲还怀着他,直到生下他后,江沐之被带去了培养练武,而他的母亲余素燕则被景裕囚禁在了帝京郊外的秋山寺。” 他顿了顿,又继续讲述说:“在这种情况下,景裕用余素燕的性命为筹码,要挟江沐之为他做了很多肮脏的事情。” 霍文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也是可怜人啊……” 两人面对着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咱闺女和江沐之,也算是可怜人遇见可怜人了,惺惺相惜,神仙眷属。”裴屿发出感叹。 “咱闺女变成可怜人,还得多谢你呢。”霍文莺幽幽地补了一刀。 裴屿沉默了几秒,突然出声:“或许,景裕不该再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第200章 他尚未归 第200章 他尚未归 说完,裴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 当天,目睹了裴若岁与江沐之一同出门,去了江府未曾出来的百姓们全体震惊了。 次日,相关的流言便已经满天飞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裴家小姐搬进江府住啦!” “裴家小姐?和江指挥使结亲的那个?” “可不是嘛,那么大个姑娘,竟也不知廉耻!” “乡下来的嘛,你也不能指望她跟世家姑娘们一样,知书达礼,温婉明媚啊!” “可那天在裴府门口见着她的百姓说,她跟世家小姐也没什么区别的。” “他们懂什么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小姐能跟一个乡下女一样吗?” 一夜之间,裴若岁的名声又变得更加狼藉了。世人并不关心是不是皇帝的旨意这么安排的,他们只关心他们眼前看到的现实。 就是裴若岁不知礼节住到未婚夫婿的家里,想要勾搭江沐之。 对此,裴府和江府都没有给出半点的反应,裴府是不乐意引火上身,而江府……自然是顾忌着皇帝的眼线。 至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皇帝景裕,自然更不会为此发声了,本来把裴若岁嫁给江沐之,就只是为了警告他而已——他的婚事、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是掌握在景裕手里的。 秦怀昭那边倒是有心帮忙,但推出新品的伎俩也不能来来回回地用,一次还能说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指定要惹人怀疑了。 不过裴若岁本人确实丝毫不在意,她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出门做的,索性就先在江府里避避风头。 她没有什么受虐倾向,非得跑到外面去听那些流言蜚语。 至于爹娘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为了防着出了院门和他们碰见的尴尬场面,裴若岁这两日就只在院子里赏赏花,在屋里写些新的食谱配方。 裴屿和霍文莺那边,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打扰裴若岁,生怕再刺激到了她,回头想要认回闺女就更难了。 裴南青也难得没有天天黏着裴若岁,每天除了跟全夜悄悄去秦怀昭那边,就是在家里鼓捣他的瓶瓶罐罐。 毕竟这事儿多少也有他的成分在里面,他也希望姐姐能好好休息缓解一下。 因而,江府外的帝京虽然是风起云涌,但江府内却是诡异的安定与平静,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很快,便来到了皇帝景裕的寿宴当天。 寿宴宴请了朝中大臣、世家贵族,照例来说,裴若岁以裴家嫡长女、锦衣卫指挥使未来正妻的身份,也应该是参与到寿宴之中的。 从宫中递到江府的帖子上也写明,要江指挥使携未婚妻子一同赴宴。 “要不我还是去一趟,免得景裕起疑心。”裴若岁抿了抿唇,景裕这一番安排下来,不过是为了再次羞辱他们罢了。 世人口中的她,不知廉耻礼节,而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却要娶这样一个正妻,朝廷中某些和江沐之不对付的人,一准要借机为难的。 “不必了,就说是水土不服,生了病,无法赴宴。”江沐之打消了她心里的想法。 裴若岁歪了下头,有些疑惑,她去赴宴,顶多是受些白眼,但于大计而言,依旧是利大于弊的。 青年蓦的轻笑了声,从背后拥住了她,修长的指尖勾起她落在肩上的碎发,绕成一圈一圈,“我不想岁岁去,一来是不愿你再听那些腌臜话。” 不能在暗中制住帝京的流言蜚语,他心中已然有愧,若再让岁岁今日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白眼和骂声…… 他就更不配站在岁岁身边了。 “二来,替身从未与女子接触过,平日里还能蒙混过关,有你在身边,万一漏了马脚,得不偿失的。”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而且,我也不想岁岁与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裴若岁呼吸一滞,脸颊泛起了异样的热度,最近的沐之似乎变得有些喜欢打直球,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犯规。“嗯,那你千万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 在家等他,嗯,江府是他们的家。 江沐之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虔诚温柔地在她颈侧落下了一吻,“岁岁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江沐之便要出门了,他得再去确认一下具体安排的情况,以确保晚上的行动万无一失。 临出发前,他找到全平,将裴若岁告病的事情告诉了他,免得晚宴时景裕问起,他不知该如何答话。 时间过得快,江沐之离开后,裴若岁便研了墨,在纸上撰写先前又想好的那一批食谱。 但伴随着夜幕的降临,天色渐黑,她这心里也愈发不安起来。 到最后,甚至都无法全神贯注地写字了,她索性便放下笔,从书架里翻出来了一本般若波罗蜜经,低声诵读起来。 这次行动,全夜是没跟着江沐之一起的,他被留在了江府,统筹这边的情况,保证府中人的安全。 寿宴结束在亥时,亥时过后,参加寿宴的宾客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各自的府上。 江沐之的替身全平也回来了,据他所言,皇帝寿宴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皇帝也只是随口问了句裴若岁的事情,全程没怎么同他对话。 全夜知道裴若岁心中担忧,便拉上全平陪着她,这样一旦有那边的人传信过来,裴若岁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子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进入了江府。 “老夫人已经顺利的被救出,但由于现在夜已深,不方便坐马车,就先暂且被安置在了指挥使私有的一处铺子里。指挥使说,等明日天亮,要劳烦裴小姐走一趟,做做样子,我们的人会安排将老夫人接回来。” 江沐之的暗卫将事情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并且把江沐之后续的安排告知了裴若岁他们。 “嗯,我知道了。”裴若岁应下后,目光锁在了暗卫的身上,“事情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的?你们指挥使呢?” 话音落地,暗卫抬头瞄了她一眼,“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善后,指挥使还没回来,裴小姐不用担心。” 第200章 他尚未归 第200章 他尚未归 说完,裴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 当天,目睹了裴若岁与江沐之一同出门,去了江府未曾出来的百姓们全体震惊了。 次日,相关的流言便已经满天飞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裴家小姐搬进江府住啦!” “裴家小姐?和江指挥使结亲的那个?” “可不是嘛,那么大个姑娘,竟也不知廉耻!” “乡下来的嘛,你也不能指望她跟世家姑娘们一样,知书达礼,温婉明媚啊!” “可那天在裴府门口见着她的百姓说,她跟世家小姐也没什么区别的。” “他们懂什么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小姐能跟一个乡下女一样吗?” 一夜之间,裴若岁的名声又变得更加狼藉了。世人并不关心是不是皇帝的旨意这么安排的,他们只关心他们眼前看到的现实。 就是裴若岁不知礼节住到未婚夫婿的家里,想要勾搭江沐之。 对此,裴府和江府都没有给出半点的反应,裴府是不乐意引火上身,而江府……自然是顾忌着皇帝的眼线。 至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皇帝景裕,自然更不会为此发声了,本来把裴若岁嫁给江沐之,就只是为了警告他而已——他的婚事、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是掌握在景裕手里的。 秦怀昭那边倒是有心帮忙,但推出新品的伎俩也不能来来回回地用,一次还能说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指定要惹人怀疑了。 不过裴若岁本人确实丝毫不在意,她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出门做的,索性就先在江府里避避风头。 她没有什么受虐倾向,非得跑到外面去听那些流言蜚语。 至于爹娘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为了防着出了院门和他们碰见的尴尬场面,裴若岁这两日就只在院子里赏赏花,在屋里写些新的食谱配方。 裴屿和霍文莺那边,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打扰裴若岁,生怕再刺激到了她,回头想要认回闺女就更难了。 裴南青也难得没有天天黏着裴若岁,每天除了跟全夜悄悄去秦怀昭那边,就是在家里鼓捣他的瓶瓶罐罐。 毕竟这事儿多少也有他的成分在里面,他也希望姐姐能好好休息缓解一下。 因而,江府外的帝京虽然是风起云涌,但江府内却是诡异的安定与平静,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很快,便来到了皇帝景裕的寿宴当天。 寿宴宴请了朝中大臣、世家贵族,照例来说,裴若岁以裴家嫡长女、锦衣卫指挥使未来正妻的身份,也应该是参与到寿宴之中的。 从宫中递到江府的帖子上也写明,要江指挥使携未婚妻子一同赴宴。 “要不我还是去一趟,免得景裕起疑心。”裴若岁抿了抿唇,景裕这一番安排下来,不过是为了再次羞辱他们罢了。 世人口中的她,不知廉耻礼节,而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却要娶这样一个正妻,朝廷中某些和江沐之不对付的人,一准要借机为难的。 “不必了,就说是水土不服,生了病,无法赴宴。”江沐之打消了她心里的想法。 裴若岁歪了下头,有些疑惑,她去赴宴,顶多是受些白眼,但于大计而言,依旧是利大于弊的。 青年蓦的轻笑了声,从背后拥住了她,修长的指尖勾起她落在肩上的碎发,绕成一圈一圈,“我不想岁岁去,一来是不愿你再听那些腌臜话。” 不能在暗中制住帝京的流言蜚语,他心中已然有愧,若再让岁岁今日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白眼和骂声…… 他就更不配站在岁岁身边了。 “二来,替身从未与女子接触过,平日里还能蒙混过关,有你在身边,万一漏了马脚,得不偿失的。”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而且,我也不想岁岁与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裴若岁呼吸一滞,脸颊泛起了异样的热度,最近的沐之似乎变得有些喜欢打直球,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犯规。“嗯,那你千万注意安全,我在家里等你。” 在家等他,嗯,江府是他们的家。 江沐之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虔诚温柔地在她颈侧落下了一吻,“岁岁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江沐之便要出门了,他得再去确认一下具体安排的情况,以确保晚上的行动万无一失。 临出发前,他找到全平,将裴若岁告病的事情告诉了他,免得晚宴时景裕问起,他不知该如何答话。 时间过得快,江沐之离开后,裴若岁便研了墨,在纸上撰写先前又想好的那一批食谱。 但伴随着夜幕的降临,天色渐黑,她这心里也愈发不安起来。 到最后,甚至都无法全神贯注地写字了,她索性便放下笔,从书架里翻出来了一本般若波罗蜜经,低声诵读起来。 这次行动,全夜是没跟着江沐之一起的,他被留在了江府,统筹这边的情况,保证府中人的安全。 寿宴结束在亥时,亥时过后,参加寿宴的宾客们陆陆续续都回了各自的府上。 江沐之的替身全平也回来了,据他所言,皇帝寿宴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皇帝也只是随口问了句裴若岁的事情,全程没怎么同他对话。 全夜知道裴若岁心中担忧,便拉上全平陪着她,这样一旦有那边的人传信过来,裴若岁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子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身进入了江府。 “老夫人已经顺利的被救出,但由于现在夜已深,不方便坐马车,就先暂且被安置在了指挥使私有的一处铺子里。指挥使说,等明日天亮,要劳烦裴小姐走一趟,做做样子,我们的人会安排将老夫人接回来。” 江沐之的暗卫将事情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并且把江沐之后续的安排告知了裴若岁他们。 “嗯,我知道了。”裴若岁应下后,目光锁在了暗卫的身上,“事情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的?你们指挥使呢?” 话音落地,暗卫抬头瞄了她一眼,“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善后,指挥使还没回来,裴小姐不用担心。” 第201章 他受伤了 第201章 他受伤了 裴若岁默了默,她对暗卫所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江沐之出门前答应过她,会尽早回来。她知道江沐之的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的,而且他也不愿意让自己过于担忧。 如果真的解决了,他肯定就回来与自己相见了。按这么说,暗卫说的大约就是真的,没有骗她。 但,若是他报喜不报忧呢? 这种可能性也很大。毕竟大多事情都已经早安排好了,临时去善后而不能归来,总觉得像极了拿来糊弄她的言辞。 “是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暗卫,反问道。 不知怎的,暗卫就觉得她的眼神好像已经把自己看透了似的,“是的,属下不敢私自撒谎隐瞒。” 他当然是不敢私自隐瞒,但架不住,这是指挥使让他瞒着的啊。 “那他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裴若岁抿了下唇角,继续发问。 “指挥使说,事情结束自然会回来。至于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安排好,属下也不知。”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暗卫无端地有些心虚,便索性垂下了脑袋,不去看她。 裴若岁的手指捏住了袖口,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全夜,忽地将一个问题抛给了他:“全夜,你认为呢?” 全夜一懵,“啊?我没什么可认为的啊,指挥使既然都说是在忙了,肯定忙完就会回来的嘛。” “他现在何处?”裴若岁的目光又落在了暗卫身上,她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他是受了伤,还在处理,所以不敢来见自己。 暗卫是没想到,这位裴小姐能如此的刨根问底。 早知道应付她这么麻烦,自己就应该早先时候多问指挥使几句。现下好了,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这可咋办? 心里急归急,但暗卫的职业素质还是在的,依旧是保持着面无表情,回答说:“尚在秋山寺。” “营救还顺利吗?”裴若岁没再揪着刚才的话题问,转而漫不经心地问起营救的过程。 暗卫自当是自己蒙混过关了,稍稍松了口气,“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大意外,陛下部署在秋山寺的人武功不如我们厉害。” 裴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咱们的人有没有死伤?” 说到生死大事上来,暗卫的神情有些低落,那些都是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啊。 “尽管计划周密,但总会有意外发生的,死了几个兄弟,还有八九个受伤的,饶是指挥使武功高强,也——”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暗卫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了裴若岁黑得浓郁的眼神,以及……全夜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完了,一时过于感伤,说秃噜嘴了。 “也、也没能把他们救下来!”暗卫脑子一转,赶紧找补。 说反正他是说了,努力过了,至于裴若岁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情了。 “他伤在哪儿了?”对面坐着的少女眉眼透着些焦急,看向他的目光泛着冷意,说话的语气不容拒绝。 暗卫头皮有些发麻,心里和裴若岁抗衡了好一阵,才低下了头,回答说:“在背上,是在救一位兄弟的时候被偷袭的。” 与此同时,他默默地在心底给自己点起了一根小蜡烛,希望指挥使回头能够不责怪他,他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他人呢?”裴若岁站起了身子,脚下已然迫不及待想往出迈步了。 “在书房。”反正已经摊牌了,也就不在乎透露得多少了,说一句也是说,说两句也是说。 更何况,都是自己人嘛。暗卫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下一秒,面前少女便翩然冲出了房间,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全夜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他确实是比东家要更早知道指挥使受伤的事情的,刚才他借机去茅厕,和暗卫互通了消息。 “全夜大哥,指挥使会饶过我吗?”暗卫弱弱地出声问道。 “大概率会,先去书房看看。”全夜没再和他多说话,便紧跟上了裴若岁的步伐,他得去围观一下。 裴若岁在江府也是住了好几年的,对于江府的布局是十分了解的。 她所住的院子是和前世一样的地方,离书房的距离不远,也就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 裴若岁这会儿心里着急,脚下的步伐自然也就快了许多,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杀到了书房前。 书房里点着灯,但在窗户处却看不见江沐之的身影,她心下一沉,径直便推开了书房门。 “什么人?”木门推开的瞬间,房间里就响起了一声陌生的冷喝。 正在为江沐之处理伤口的全胜即刻便要动身,江沐之冰凉的手指忽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是岁岁。” 全胜的动作一顿,他自然知晓未来指挥使夫人的名讳,便没再吭声,继续替他上药了。 从裴若岁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见他的脊背,那一道刀伤从右肩斜着往下,很长很深,肉都几乎有些外翻。 除了这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刀伤之外,他白皙的肌肤上还布满了零零散散、或大或小的疤痕。 裴若岁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别开了眼睛,先回身关上了门,虽然现在已是初夏,但伤口也是不能受风的。 关好门后,她才徐徐走到了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沐之背上的伤。 全胜自觉有些多余,便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麻利地上好药裹上细布,然后才说:“指挥使务必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麻溜地出了房间,然后在门口撞上了刚来围观的全夜。 “咋样?”全夜挑了挑眉。 “气氛不太好。”全胜背着药箱匆匆离去,给全夜丢下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死就继续留在那儿听墙角。” 全夜面上的表情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指挥使背上受伤,可不影响他的耳力啊! 于是他也果断溜了。 房间里的江沐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披在了身上,偏头看向裴若岁的时候,就发现小姑娘还在盯着他的后背看。 第201章 他受伤了 第201章 他受伤了 裴若岁默了默,她对暗卫所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江沐之出门前答应过她,会尽早回来。她知道江沐之的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的,而且他也不愿意让自己过于担忧。 如果真的解决了,他肯定就回来与自己相见了。按这么说,暗卫说的大约就是真的,没有骗她。 但,若是他报喜不报忧呢? 这种可能性也很大。毕竟大多事情都已经早安排好了,临时去善后而不能归来,总觉得像极了拿来糊弄她的言辞。 “是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暗卫,反问道。 不知怎的,暗卫就觉得她的眼神好像已经把自己看透了似的,“是的,属下不敢私自撒谎隐瞒。” 他当然是不敢私自隐瞒,但架不住,这是指挥使让他瞒着的啊。 “那他有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裴若岁抿了下唇角,继续发问。 “指挥使说,事情结束自然会回来。至于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安排好,属下也不知。”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暗卫无端地有些心虚,便索性垂下了脑袋,不去看她。 裴若岁的手指捏住了袖口,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全夜,忽地将一个问题抛给了他:“全夜,你认为呢?” 全夜一懵,“啊?我没什么可认为的啊,指挥使既然都说是在忙了,肯定忙完就会回来的嘛。” “他现在何处?”裴若岁的目光又落在了暗卫身上,她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他是受了伤,还在处理,所以不敢来见自己。 暗卫是没想到,这位裴小姐能如此的刨根问底。 早知道应付她这么麻烦,自己就应该早先时候多问指挥使几句。现下好了,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这可咋办? 心里急归急,但暗卫的职业素质还是在的,依旧是保持着面无表情,回答说:“尚在秋山寺。” “营救还顺利吗?”裴若岁没再揪着刚才的话题问,转而漫不经心地问起营救的过程。 暗卫自当是自己蒙混过关了,稍稍松了口气,“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大意外,陛下部署在秋山寺的人武功不如我们厉害。” 裴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咱们的人有没有死伤?” 说到生死大事上来,暗卫的神情有些低落,那些都是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啊。 “尽管计划周密,但总会有意外发生的,死了几个兄弟,还有八九个受伤的,饶是指挥使武功高强,也——”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给打断了。 暗卫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抬头,就对上了裴若岁黑得浓郁的眼神,以及……全夜恨铁不成钢的目光。 完了,一时过于感伤,说秃噜嘴了。 “也、也没能把他们救下来!”暗卫脑子一转,赶紧找补。 说反正他是说了,努力过了,至于裴若岁信不信,那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事情了。 “他伤在哪儿了?”对面坐着的少女眉眼透着些焦急,看向他的目光泛着冷意,说话的语气不容拒绝。 暗卫头皮有些发麻,心里和裴若岁抗衡了好一阵,才低下了头,回答说:“在背上,是在救一位兄弟的时候被偷袭的。” 与此同时,他默默地在心底给自己点起了一根小蜡烛,希望指挥使回头能够不责怪他,他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他人呢?”裴若岁站起了身子,脚下已然迫不及待想往出迈步了。 “在书房。”反正已经摊牌了,也就不在乎透露得多少了,说一句也是说,说两句也是说。 更何况,都是自己人嘛。暗卫有点破罐子破摔了。 下一秒,面前少女便翩然冲出了房间,瘦弱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里。 全夜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他确实是比东家要更早知道指挥使受伤的事情的,刚才他借机去茅厕,和暗卫互通了消息。 “全夜大哥,指挥使会饶过我吗?”暗卫弱弱地出声问道。 “大概率会,先去书房看看。”全夜没再和他多说话,便紧跟上了裴若岁的步伐,他得去围观一下。 裴若岁在江府也是住了好几年的,对于江府的布局是十分了解的。 她所住的院子是和前世一样的地方,离书房的距离不远,也就不足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 裴若岁这会儿心里着急,脚下的步伐自然也就快了许多,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杀到了书房前。 书房里点着灯,但在窗户处却看不见江沐之的身影,她心下一沉,径直便推开了书房门。 “什么人?”木门推开的瞬间,房间里就响起了一声陌生的冷喝。 正在为江沐之处理伤口的全胜即刻便要动身,江沐之冰凉的手指忽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是岁岁。” 全胜的动作一顿,他自然知晓未来指挥使夫人的名讳,便没再吭声,继续替他上药了。 从裴若岁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见他的脊背,那一道刀伤从右肩斜着往下,很长很深,肉都几乎有些外翻。 除了这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刀伤之外,他白皙的肌肤上还布满了零零散散、或大或小的疤痕。 裴若岁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别开了眼睛,先回身关上了门,虽然现在已是初夏,但伤口也是不能受风的。 关好门后,她才徐徐走到了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沐之背上的伤。 全胜自觉有些多余,便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麻利地上好药裹上细布,然后才说:“指挥使务必好好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他就麻溜地出了房间,然后在门口撞上了刚来围观的全夜。 “咋样?”全夜挑了挑眉。 “气氛不太好。”全胜背着药箱匆匆离去,给全夜丢下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死就继续留在那儿听墙角。” 全夜面上的表情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指挥使背上受伤,可不影响他的耳力啊! 于是他也果断溜了。 房间里的江沐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干净衣裳,披在了身上,偏头看向裴若岁的时候,就发现小姑娘还在盯着他的后背看。 第202章 “老夫老妻” 第202章 “老夫老妻” 江沐之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掌心覆在了裴若岁的双眼之上,“岁岁,别看了,不疼的。”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 裴若岁鼻尖有些发酸,她闷闷地应声:“嗯。” 此情此景,她一时觉得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个小意外,不要太在意,好不好?”他微微低头,轻柔的嗓音落在了裴若岁的耳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裴若岁没吭声,任由江沐之捂着自己的眼睛。 小姑娘几乎从未和他闹过脾气,从前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更相敬如宾的,更多地像是归于平淡后的老夫老妻生活。 而眼下,她显然是生气了的。 “岁岁,是我不好,一着不慎,才让人偷袭了去,保证没有下次了。”他也学着裴南青的模样,说起了软话。 裴若岁抿了抿唇,终于出声道:“你还想瞒着我的。” 江沐之自然知道不该隐瞒,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可他依旧是不愿意见到岁岁担忧的模样。 “怕你像方才那样,盯着伤口,会哭。”他覆在裴若岁双眸上的手掌微微下滑,托住了她的脸颊,垂眸凝视着她。 “现在便不会了么?”裴若岁还在同他赌气,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青年轻眨了下眼眸,有些遗憾地开口:“是我算错了,没想着他们能露马脚露得那么快。早知道,便不让他们先回来,等我处理好伤口再一起过去找你了。” 裴若岁抬起手,作势要打他,“你还想算计我?” 江沐之闷声笑出来,俯身抱住了她,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很放松,“我可不敢。” 裴若岁的手指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轻搭在了他的腰间,“你打算如何脱离景裕?” “景裕德不配位,自登基以来,便苛捐杂税,暴戾成性,杀了不知多少清清白白的臣子。”江沐之的声音有些压抑,“近年来更是纵情声色,身体渐弱。” 景裕确实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如果我要把他拉下来,岁岁会怕我吗?”他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怕你?景裕死不足惜。”裴若岁知道,江沐之的父亲江荣林是被景裕害的,杀父之仇当报,“而且依我说,让他死了还是便宜他,就得让他生不如死才好。” 她顿了顿,想到了小阿青和那个便宜老爹,“阿青他们那儿应当有好用的毒药,明日去过铺子后,我找阿青问问。” 江沐之的唇角弯了弯,其实早些时候,裴屿就已经找过他了,与他达成了合作。 眼下岁岁能主动提出来,倒也是个让她和父母缓和关系的机会。“嗯,辛苦岁岁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裴若岁动了动,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你先睡,我在这儿陪着你。” 虽然江沐之用的伤药肯定是品质极好的,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要是感染发炎了,自己在这儿也好照应着点。 也能拿空间里的消炎药给他吃。可惜昔日在未来时代,她囤的药物并不多,但也有一些,勉强够用。 “一起睡,明天岁岁还要忙呢。”江沐之拉着她到榻前,自己先脱鞋侧躺在了靠里的位置。 烛火明明灭灭地映在他眸中,清亮如星,青年躺在那里,肤色洁白似玉。他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躺过来。 裴若岁耳尖有点发烫,以前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甚至比同寝而眠更亲密的事情都是做过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还越活越回去,反倒这么容易害羞了。 她慢吞吞地脱了外衣,上了床,躺在了江沐之的边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都缠绵在了一起。 “睡。”她的声音细不可闻,说完就合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江沐之。 许是今晚等得太久,加上心绪不安,她有些疲惫,合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见她呼吸均匀,江沐之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的伤其实很更严重,不仅仅是外伤,还受了内伤。 如果裴若岁方才再细致一点,便能注意到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远没有他表面上的那般风轻云淡。 就连方才抱住裴若岁,也是为了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表情而已。 …… 次日一早,裴若岁醒来的时候,身侧床上的温度已经有些凉了,显然江沐之已经起来很久了。 守在门外的侍女听见了动静,忙打了水来让她洗漱,又将早膳端来了,“指挥使去上朝了,让奴婢转告姑娘不必担心。” 此时,景裕应当已经知道了江沐之母亲被救走的消息,指定是要怀疑他的。 今天的早朝,怕是没那么好过。 裴若岁的心又悬了起来,不过眼下过度担忧也没有用,她得先设法将他母亲接回府中。 她草草地吃着早膳,便听见侍女继续说:“指挥使说,今天不能同姑娘一起去逛裁缝铺子了,可让全夜陪同姑娘一起。” 很明显,眼前的侍女是不知道昨夜事情的。 毕竟涉及到他的母亲,小心谨慎些也正常。 “嗯,知道了。”裴若岁回答。 等她用过早膳后,全夜也过来了,他们便一同乘着江府的马车去了那间裁缝铺子。 除了他们之外,马车里还坐着另外一位和江母身材相差不多的侍从,为了等会儿能顺利来个偷梁换柱。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青绣坊门外,侍从托着裴若岁的手,全夜护在一旁,一行人走了进去。 裴若岁一进门,便和柜台后面的掌柜对上了眼神,掌柜的悄默声地点了下头,迎上前来,“这位姑娘,您想买点什么啊?” “我挑挑看的。”裴若岁慢慢悠悠地在铺子里转了起来,半晌后才指着一匹青色的布说:“就这匹了,你们这儿绣娘的手艺怎么样?” 掌柜的笑笑:“那自然是一顶一的,不然咱也没法儿在帝京立足不是?小的先让裁缝给您量量?” “嗯,走。”裴若岁三人便在掌柜的带领下进了后院的房间里。 房间里已经有一位穿好了相同侍从衣裳的妇人等在那儿了。 第202章 “老夫老妻” 第202章 “老夫老妻” 江沐之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掌心覆在了裴若岁的双眼之上,“岁岁,别看了,不疼的。”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 裴若岁鼻尖有些发酸,她闷闷地应声:“嗯。” 此情此景,她一时觉得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个小意外,不要太在意,好不好?”他微微低头,轻柔的嗓音落在了裴若岁的耳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裴若岁没吭声,任由江沐之捂着自己的眼睛。 小姑娘几乎从未和他闹过脾气,从前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更相敬如宾的,更多地像是归于平淡后的老夫老妻生活。 而眼下,她显然是生气了的。 “岁岁,是我不好,一着不慎,才让人偷袭了去,保证没有下次了。”他也学着裴南青的模样,说起了软话。 裴若岁抿了抿唇,终于出声道:“你还想瞒着我的。” 江沐之自然知道不该隐瞒,爱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可他依旧是不愿意见到岁岁担忧的模样。 “怕你像方才那样,盯着伤口,会哭。”他覆在裴若岁双眸上的手掌微微下滑,托住了她的脸颊,垂眸凝视着她。 “现在便不会了么?”裴若岁还在同他赌气,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青年轻眨了下眼眸,有些遗憾地开口:“是我算错了,没想着他们能露马脚露得那么快。早知道,便不让他们先回来,等我处理好伤口再一起过去找你了。” 裴若岁抬起手,作势要打他,“你还想算计我?” 江沐之闷声笑出来,俯身抱住了她,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都很放松,“我可不敢。” 裴若岁的手指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口,轻搭在了他的腰间,“你打算如何脱离景裕?” “景裕德不配位,自登基以来,便苛捐杂税,暴戾成性,杀了不知多少清清白白的臣子。”江沐之的声音有些压抑,“近年来更是纵情声色,身体渐弱。” 景裕确实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 “如果我要把他拉下来,岁岁会怕我吗?”他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怕你?景裕死不足惜。”裴若岁知道,江沐之的父亲江荣林是被景裕害的,杀父之仇当报,“而且依我说,让他死了还是便宜他,就得让他生不如死才好。” 她顿了顿,想到了小阿青和那个便宜老爹,“阿青他们那儿应当有好用的毒药,明日去过铺子后,我找阿青问问。” 江沐之的唇角弯了弯,其实早些时候,裴屿就已经找过他了,与他达成了合作。 眼下岁岁能主动提出来,倒也是个让她和父母缓和关系的机会。“嗯,辛苦岁岁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裴若岁动了动,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你先睡,我在这儿陪着你。” 虽然江沐之用的伤药肯定是品质极好的,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要是感染发炎了,自己在这儿也好照应着点。 也能拿空间里的消炎药给他吃。可惜昔日在未来时代,她囤的药物并不多,但也有一些,勉强够用。 “一起睡,明天岁岁还要忙呢。”江沐之拉着她到榻前,自己先脱鞋侧躺在了靠里的位置。 烛火明明灭灭地映在他眸中,清亮如星,青年躺在那里,肤色洁白似玉。他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躺过来。 裴若岁耳尖有点发烫,以前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甚至比同寝而眠更亲密的事情都是做过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还越活越回去,反倒这么容易害羞了。 她慢吞吞地脱了外衣,上了床,躺在了江沐之的边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都缠绵在了一起。 “睡。”她的声音细不可闻,说完就合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江沐之。 许是今晚等得太久,加上心绪不安,她有些疲惫,合上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见她呼吸均匀,江沐之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的伤其实很更严重,不仅仅是外伤,还受了内伤。 如果裴若岁方才再细致一点,便能注意到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远没有他表面上的那般风轻云淡。 就连方才抱住裴若岁,也是为了不让她瞧见自己的表情而已。 …… 次日一早,裴若岁醒来的时候,身侧床上的温度已经有些凉了,显然江沐之已经起来很久了。 守在门外的侍女听见了动静,忙打了水来让她洗漱,又将早膳端来了,“指挥使去上朝了,让奴婢转告姑娘不必担心。” 此时,景裕应当已经知道了江沐之母亲被救走的消息,指定是要怀疑他的。 今天的早朝,怕是没那么好过。 裴若岁的心又悬了起来,不过眼下过度担忧也没有用,她得先设法将他母亲接回府中。 她草草地吃着早膳,便听见侍女继续说:“指挥使说,今天不能同姑娘一起去逛裁缝铺子了,可让全夜陪同姑娘一起。” 很明显,眼前的侍女是不知道昨夜事情的。 毕竟涉及到他的母亲,小心谨慎些也正常。 “嗯,知道了。”裴若岁回答。 等她用过早膳后,全夜也过来了,他们便一同乘着江府的马车去了那间裁缝铺子。 除了他们之外,马车里还坐着另外一位和江母身材相差不多的侍从,为了等会儿能顺利来个偷梁换柱。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青绣坊门外,侍从托着裴若岁的手,全夜护在一旁,一行人走了进去。 裴若岁一进门,便和柜台后面的掌柜对上了眼神,掌柜的悄默声地点了下头,迎上前来,“这位姑娘,您想买点什么啊?” “我挑挑看的。”裴若岁慢慢悠悠地在铺子里转了起来,半晌后才指着一匹青色的布说:“就这匹了,你们这儿绣娘的手艺怎么样?” 掌柜的笑笑:“那自然是一顶一的,不然咱也没法儿在帝京立足不是?小的先让裁缝给您量量?” “嗯,走。”裴若岁三人便在掌柜的带领下进了后院的房间里。 房间里已经有一位穿好了相同侍从衣裳的妇人等在那儿了。 第203章 亲家 第203章 亲家 许是因为景裕还要留着余素燕来要挟江沐之,这些年来她在秋山寺的吃穿用度倒是都没少过,因而面色还算红润,脸上的皱纹也不多。 依稀可以窥见其年轻时候的模样。 “这便是若岁?我是之之的娘亲,你可以叫我余姨。或者直接叫我娘亲也没关系。”余素燕见着她眼睛一亮,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脸上只写着五个字——“满意又喜欢”。 裴若岁这是初次见到余素燕,虽然早些时候江沐之已然告诉过她,余素燕生性乐观开朗了,但猛乍真正见面,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尤其这位未来婆婆,还如此的不拘小节。 “余、余姨。”她难得说话都有些打磕巴。 全夜瞧出了她的局促,上前半步解围说:“东家,老夫人,咱们还是尽早回到府中的好,免得拖的时间长了,多生事端。” “是,你说的是。”余素燕点点头,应了下来。 裴若岁刚松了口气,便听见她又开口了:“等回了家再聊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手腕一翻,将裴若岁的手托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像先前那个侍从一样。 裴若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事出从权,冒犯余姨了。” 一行人便出了后院,走到铺子里时,裴若岁摆了摆手,示意掌柜的说:“衣裳做好了就送到江府。” 说完,他们便上了马车。 余素燕坐在裴若岁身旁,依旧止不住地看她,越看心里越高兴,越看也越喜欢。她还以为以之之那清冷的性子,这辈子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她看得起劲,可被她盯着的裴若岁就有点如坐针毡了,但偏偏又不能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 毕竟,现在马车还在街道上行驶,人多耳杂,她们说些什么都有可能被旁人听了去,不安全。 还好青绣坊距离江府并不远,马车行驶了一阵子,他们一行人便回到了江府。 进了江府的门,余素燕便憋不住了,长出了一口气,“可将为娘憋坏了,一路上都想和若岁你说话来着。” “现下回了府中,余姨可以尽管开口。”裴若岁的心态平和了些许。 “若岁你今年多大啦?”余素燕挽住了她的胳膊,这般姿势,不知怎的便让裴若岁想起未来时代的闺蜜情了。 这倒也不怪裴若岁。实在是,古代谁家的婆婆会和儿媳妇手挽手啊? “再有一阵子便十四了。”她温声回答。 余素燕点点头,“听说你爹爹和娘亲也住在府上呢?不如咱们一同去拜访。” 说着,她瞧见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觉得不妥,自言自语说:“不好不好,怎么能穿这种衣裳去见亲家呢?还是若岁你先陪我去换身衣裳,再过去的好。” “好。”裴若岁无法拒绝,只能带着她去了早先收拾好了的庭院,那里已经备好了适合余素燕的衣裳。 余素燕进了房间,裴若岁便等在门外,等了许久,她才穿着件胭脂色的长裙款款走出。 胭脂色穿在她身上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反而还多了几分高贵的美感。 她拽了拽衣角,问:“若岁,你觉着我穿这件衣裳可合适么?我挑了许久,也就这件还凑合了。” “适合余姨的,很漂亮。”裴若岁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那走。”余素燕笑起来,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很是好看。 裴若岁领着余素燕一路往裴南青他们住的院子走去,还没到,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对话。 “你怎么还不去找若若认错?这都好几天了,若若都没来看过咱们,她一准是气得不像认我们了。”是霍文莺的声音。 “若若这两日不是还忙着,莺莺你别急,等她忙完了肯定会来的。就算不来看咱们,也会来看南青的。” “合着我就是工具人呗?”裴南青凉凉地嘲讽了一句。 闻声,裴若岁脚下步子一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余素燕,生怕在她的脸上看到半点嫌弃或是不屑。 余素燕眨了眨眼睛,拉着她径直往里走。听见脚步声,霍文莺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们正疑惑着,余素燕率先笑意吟吟地开了口:“亲家,你们聊什么呢?” 霍文莺即刻反应了过来,这就是江沐之那个先前被软禁在秋山寺的母亲,“在聊若若呢,若若这两天忙,我想她想得紧。” 裴若岁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在了一起,她唇瓣嚅动了几下,“娘,我这不是一得空就过来了嘛?” 真正把埋在心底多年的那个称呼叫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忽然轻松了很多。 与娘亲和爹爹相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霍文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转瞬便红了眼眶,“我就知道若若舍不得娘亲的。” 见此,裴屿和裴南青都松了口气,他们一家子的关系,这就算是勉强缓过来了。 “亲家啊,你瞧着可真年轻,这若岁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余素燕松开了裴若岁的手,坐到了霍文莺身边。 霍文莺脸颊一红,“亲家你也是,方才和若若站在一起,都像是姐妹俩呢。” 两个女人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裴屿就陪在一旁,时不时地附和两句,妥妥的一个妻奴。 裴若岁站到了裴南青边上,说起正事来:“阿青,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够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 “啊?”裴南青心下一惊,姐姐怎么突然想要这种东西了?该不会是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特地来试探他的? 他纠结起来,是坦白从宽呢?还是再挣扎一下呢? “景裕德不配位,沐之想报仇,所以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方便用在他身上的,最好也不容易被寻常人察觉。”裴若岁说。 裴南青的心顿时又落回了肚子里,还好还好,不是被发现了。 江沐之与爹爹达成合作的事情,他之前便也知道了。姐姐还来跑这一趟,想必其中少不了江沐之的安排。 八成是为着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203章 亲家 第203章 亲家 许是因为景裕还要留着余素燕来要挟江沐之,这些年来她在秋山寺的吃穿用度倒是都没少过,因而面色还算红润,脸上的皱纹也不多。 依稀可以窥见其年轻时候的模样。 “这便是若岁?我是之之的娘亲,你可以叫我余姨。或者直接叫我娘亲也没关系。”余素燕见着她眼睛一亮,亲切地拉住了她的手,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脸上只写着五个字——“满意又喜欢”。 裴若岁这是初次见到余素燕,虽然早些时候江沐之已然告诉过她,余素燕生性乐观开朗了,但猛乍真正见面,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尤其这位未来婆婆,还如此的不拘小节。 “余、余姨。”她难得说话都有些打磕巴。 全夜瞧出了她的局促,上前半步解围说:“东家,老夫人,咱们还是尽早回到府中的好,免得拖的时间长了,多生事端。” “是,你说的是。”余素燕点点头,应了下来。 裴若岁刚松了口气,便听见她又开口了:“等回了家再聊也是一样的。” 说着,她手腕一翻,将裴若岁的手托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像先前那个侍从一样。 裴若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事出从权,冒犯余姨了。” 一行人便出了后院,走到铺子里时,裴若岁摆了摆手,示意掌柜的说:“衣裳做好了就送到江府。” 说完,他们便上了马车。 余素燕坐在裴若岁身旁,依旧止不住地看她,越看心里越高兴,越看也越喜欢。她还以为以之之那清冷的性子,这辈子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她看得起劲,可被她盯着的裴若岁就有点如坐针毡了,但偏偏又不能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尴尬的氛围。 毕竟,现在马车还在街道上行驶,人多耳杂,她们说些什么都有可能被旁人听了去,不安全。 还好青绣坊距离江府并不远,马车行驶了一阵子,他们一行人便回到了江府。 进了江府的门,余素燕便憋不住了,长出了一口气,“可将为娘憋坏了,一路上都想和若岁你说话来着。” “现下回了府中,余姨可以尽管开口。”裴若岁的心态平和了些许。 “若岁你今年多大啦?”余素燕挽住了她的胳膊,这般姿势,不知怎的便让裴若岁想起未来时代的闺蜜情了。 这倒也不怪裴若岁。实在是,古代谁家的婆婆会和儿媳妇手挽手啊? “再有一阵子便十四了。”她温声回答。 余素燕点点头,“听说你爹爹和娘亲也住在府上呢?不如咱们一同去拜访。” 说着,她瞧见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觉得不妥,自言自语说:“不好不好,怎么能穿这种衣裳去见亲家呢?还是若岁你先陪我去换身衣裳,再过去的好。” “好。”裴若岁无法拒绝,只能带着她去了早先收拾好了的庭院,那里已经备好了适合余素燕的衣裳。 余素燕进了房间,裴若岁便等在门外,等了许久,她才穿着件胭脂色的长裙款款走出。 胭脂色穿在她身上非但不会让人觉得俗气,反而还多了几分高贵的美感。 她拽了拽衣角,问:“若岁,你觉着我穿这件衣裳可合适么?我挑了许久,也就这件还凑合了。” “适合余姨的,很漂亮。”裴若岁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那走。”余素燕笑起来,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很是好看。 裴若岁领着余素燕一路往裴南青他们住的院子走去,还没到,就听见了院子里的对话。 “你怎么还不去找若若认错?这都好几天了,若若都没来看过咱们,她一准是气得不像认我们了。”是霍文莺的声音。 “若若这两日不是还忙着,莺莺你别急,等她忙完了肯定会来的。就算不来看咱们,也会来看南青的。” “合着我就是工具人呗?”裴南青凉凉地嘲讽了一句。 闻声,裴若岁脚下步子一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余素燕,生怕在她的脸上看到半点嫌弃或是不屑。 余素燕眨了眨眼睛,拉着她径直往里走。听见脚步声,霍文莺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们正疑惑着,余素燕率先笑意吟吟地开了口:“亲家,你们聊什么呢?” 霍文莺即刻反应了过来,这就是江沐之那个先前被软禁在秋山寺的母亲,“在聊若若呢,若若这两天忙,我想她想得紧。” 裴若岁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在了一起,她唇瓣嚅动了几下,“娘,我这不是一得空就过来了嘛?” 真正把埋在心底多年的那个称呼叫出来的时候,她身上忽然轻松了很多。 与娘亲和爹爹相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霍文莺一愣,有些不敢置信,转瞬便红了眼眶,“我就知道若若舍不得娘亲的。” 见此,裴屿和裴南青都松了口气,他们一家子的关系,这就算是勉强缓过来了。 “亲家啊,你瞧着可真年轻,这若岁就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余素燕松开了裴若岁的手,坐到了霍文莺身边。 霍文莺脸颊一红,“亲家你也是,方才和若若站在一起,都像是姐妹俩呢。” 两个女人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裴屿就陪在一旁,时不时地附和两句,妥妥的一个妻奴。 裴若岁站到了裴南青边上,说起正事来:“阿青,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能够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药?” “啊?”裴南青心下一惊,姐姐怎么突然想要这种东西了?该不会是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特地来试探他的? 他纠结起来,是坦白从宽呢?还是再挣扎一下呢? “景裕德不配位,沐之想报仇,所以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方便用在他身上的,最好也不容易被寻常人察觉。”裴若岁说。 裴南青的心顿时又落回了肚子里,还好还好,不是被发现了。 江沐之与爹爹达成合作的事情,他之前便也知道了。姐姐还来跑这一趟,想必其中少不了江沐之的安排。 八成是为着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204章 景裕昏迷,太子上位 第204章 景裕昏迷,太子上位 “自然是有的。”裴南青点点头,应了下来:“姐姐你放心,我保准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回头我就去找江沐之。” 裴若岁眉眼弯了弯,神情放松了几分,轻轻嗯了一声。 不远处,裴家父母和余素燕聊得越来越开心,大有几分已然是一家人的即视感。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赖。 …… 江沐之是接近晌午时分才回来的,无疑是被景裕单独留下来谈话了,至于谈话的话题……大约也离不开余素燕被救走的事情。 裴南青自然得装模作样,顺水推舟地在裴若岁面前表演一番,将自己准备好的毒药给了江沐之。 “换过药了么?”裴若岁一边说着,一边踮着脚尖,拿手试了试江沐之额头的温度,不烫,没有发烧。 她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江沐之点点头,“早上起来的时候,让全胜换过了,现下已经不怎么疼了,岁岁不必担心。” 尽管小姑娘不说,但她的动作却将自己心里的担忧暴露得完完全全。 裴若岁眨了眨眼睛,“那就好。” “我娘没吓着你?”江沐之拉着她坐在软榻上,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蛛丝马迹,以确定她内心的情绪。 “怎么会呢?余姨性子开朗,很可爱,对我也很照顾。她这会儿还在我爹娘的院子里,和我娘聊得正开心呢。” 虽然一开始确实有被余素燕的热情震惊到,但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江沐之握住了她的手,抿了抿唇角,“抱歉,岁岁,婚期延迟了。” 有了余素燕这事儿,景裕对他的怀疑肯定激增,在不确定裴若岁的成分前,婚事只能暂且搁置。 “那不是件好事吗?”裴若岁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那是景裕赐的婚,要真按部就班的成亲,景裕再来个亲临现场,还得对着他拜一拜。 不把景裕弄死都已经是他们的仁慈了,还对着他拜?开什么玩笑。 闻言,江沐之的眼角眉梢染上了一抹笑意,“岁岁不觉得委屈就好,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再成亲,可好?” “嗯。”裴若岁轻轻应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沐之很忙,一方面是忙着安排整治景裕,设法让他退位的事情,一方面,景裕由于余素燕的事情,也一直在找他的麻烦。 不过景裕一直没找到江府里面来,不知道是未曾想到余素燕会在这里,还是尚且不想跟江沐之完全撕破脸,所以仍有所顾忌。 余素燕便踏踏实实地待在家里,秉承着绝不给自己儿子添麻烦的理念,从不乱跑。每日就和霍文莺唠唠嗑,口头上催一催裴若岁二人的婚事,小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裴南青每天都要在全夜的陪同下,去秦怀昭那里给他施针,再加上每天早晚两顿的汤药煎服,秦怀昭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长此以往,清除余毒,长命百岁不是梦。 裴若岁的日子也不算清闲,她最近也没少往撷芳阁跑,除了要把新出炉的食谱给秦怀昭之外,她还要负责教学大福。 大寿前两天也从清安镇过来了,有他在,大福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了。 最近他们的教学推进得不太顺利,不比从前。之前裴若岁教给大福的,大多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容易学,上手也简单。 但现在裴若岁教的,有不少甜点烘焙相关的内容,大福缺乏基础,学起来相对来说没那么容易。 就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重复教学练习。 不过裴若岁对此算是早有预料,也不心急,只是每天在撷芳阁待的时间要长很多。 他们内部的情况还算稳定,但帝京之中的局势却不比先前那般安定了。 先是和景裕有关的流言传遍了帝京——景裕污蔑斩杀忠臣,苛捐杂税中饱私囊,纵情声色,枉顾朝政。 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与太子景安最近经常走在一起的消息,不经意间走漏风声。 世人都说,这是太子等不及了,想要联合朝中大臣谋朝篡位了! 皇帝景裕爱权爱财,生性多疑,就连自己的儿子也都是从不信任的。景安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很久了,但景裕却从未放权让他去独立处理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景安并没有被不好的风气带歪,自小认真好学,与人为善,宽厚仁慈,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这也是裴屿和江沐之选择扶持景安的原因之一。 流言越传越凶,景裕也坐不住了,换作寻常时候,他早要让江沐之去替自己解决这些事情了。 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安排自己手底下的宦官去探究了。 可锦衣卫的人办事,哪里是景裕手下宦官的势力能够敌得过的? 景裕自然是什么具体的答案都没得到,怀疑只能落到了江沐之的头上。 一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诡异。 …… 不知不觉间,江沐之的计划便已经接近尾声了。裴屿和裴南青给的慢性毒药比想象中要更强悍,不多久,毒性便已经深入景裕的骨髓之中。 景裕身体逐渐衰弱,太医院的太医每日请脉,也未能察觉半点端倪。景裕变得有些恐慌,他能够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甚至有点似曾相识。 就像是……他之前派人给秦怀昭下的毒药一样类似。 在这种高度紧张和压力之下,景裕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愈来愈差了。原先时候还能硬撑着身子每天上朝,最近却不得不改成天一次了。 事情真正爆发是在六月十五,那天是景裕照例要上朝的日子。当天,有大臣谏言:“陛下身体抱恙,合该让太子代理监国,陛下也好静心休养。” 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附和,唯有站在最前方的江沐之和太子景安纹丝不动。 景裕当场吐血昏迷,被送回了寝宫。 太医号过脉后,言说景裕这后半生怕是难以下榻了,甚至可能长期陷入昏迷当中,久久不醒。 锦衣卫使江沐之适时开口:“太子为人亲厚恭良,堪当大任。” 景安顺理成章地拿到了监国的权力,至于景裕么……在这段时间内,他的权力已经几乎被全部架空,即便是能够苏醒,但也没机会翻身了。 趁着景裕昏迷的时候,江沐之和景安又在暗中处理了景裕身边的可用之人,全部换上了他们的眼线。 数月的风波,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太子景安大权在握,也并没有翻脸不认人,还打算重用江沐之,但此时,江沐之却向他提出了请辞的要求。 景安纵然不舍,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204章 景裕昏迷,太子上位 第204章 景裕昏迷,太子上位 “自然是有的。”裴南青点点头,应了下来:“姐姐你放心,我保准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回头我就去找江沐之。” 裴若岁眉眼弯了弯,神情放松了几分,轻轻嗯了一声。 不远处,裴家父母和余素燕聊得越来越开心,大有几分已然是一家人的即视感。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赖。 …… 江沐之是接近晌午时分才回来的,无疑是被景裕单独留下来谈话了,至于谈话的话题……大约也离不开余素燕被救走的事情。 裴南青自然得装模作样,顺水推舟地在裴若岁面前表演一番,将自己准备好的毒药给了江沐之。 “换过药了么?”裴若岁一边说着,一边踮着脚尖,拿手试了试江沐之额头的温度,不烫,没有发烧。 她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江沐之点点头,“早上起来的时候,让全胜换过了,现下已经不怎么疼了,岁岁不必担心。” 尽管小姑娘不说,但她的动作却将自己心里的担忧暴露得完完全全。 裴若岁眨了眨眼睛,“那就好。” “我娘没吓着你?”江沐之拉着她坐在软榻上,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蛛丝马迹,以确定她内心的情绪。 “怎么会呢?余姨性子开朗,很可爱,对我也很照顾。她这会儿还在我爹娘的院子里,和我娘聊得正开心呢。” 虽然一开始确实有被余素燕的热情震惊到,但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江沐之握住了她的手,抿了抿唇角,“抱歉,岁岁,婚期延迟了。” 有了余素燕这事儿,景裕对他的怀疑肯定激增,在不确定裴若岁的成分前,婚事只能暂且搁置。 “那不是件好事吗?”裴若岁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那是景裕赐的婚,要真按部就班的成亲,景裕再来个亲临现场,还得对着他拜一拜。 不把景裕弄死都已经是他们的仁慈了,还对着他拜?开什么玩笑。 闻言,江沐之的眼角眉梢染上了一抹笑意,“岁岁不觉得委屈就好,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再成亲,可好?” “嗯。”裴若岁轻轻应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江沐之很忙,一方面是忙着安排整治景裕,设法让他退位的事情,一方面,景裕由于余素燕的事情,也一直在找他的麻烦。 不过景裕一直没找到江府里面来,不知道是未曾想到余素燕会在这里,还是尚且不想跟江沐之完全撕破脸,所以仍有所顾忌。 余素燕便踏踏实实地待在家里,秉承着绝不给自己儿子添麻烦的理念,从不乱跑。每日就和霍文莺唠唠嗑,口头上催一催裴若岁二人的婚事,小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裴南青每天都要在全夜的陪同下,去秦怀昭那里给他施针,再加上每天早晚两顿的汤药煎服,秦怀昭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长此以往,清除余毒,长命百岁不是梦。 裴若岁的日子也不算清闲,她最近也没少往撷芳阁跑,除了要把新出炉的食谱给秦怀昭之外,她还要负责教学大福。 大寿前两天也从清安镇过来了,有他在,大福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了。 最近他们的教学推进得不太顺利,不比从前。之前裴若岁教给大福的,大多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容易学,上手也简单。 但现在裴若岁教的,有不少甜点烘焙相关的内容,大福缺乏基础,学起来相对来说没那么容易。 就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重复教学练习。 不过裴若岁对此算是早有预料,也不心急,只是每天在撷芳阁待的时间要长很多。 他们内部的情况还算稳定,但帝京之中的局势却不比先前那般安定了。 先是和景裕有关的流言传遍了帝京——景裕污蔑斩杀忠臣,苛捐杂税中饱私囊,纵情声色,枉顾朝政。 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江沐之与太子景安最近经常走在一起的消息,不经意间走漏风声。 世人都说,这是太子等不及了,想要联合朝中大臣谋朝篡位了! 皇帝景裕爱权爱财,生性多疑,就连自己的儿子也都是从不信任的。景安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很久了,但景裕却从未放权让他去独立处理什么事情。 不过好在景安并没有被不好的风气带歪,自小认真好学,与人为善,宽厚仁慈,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这也是裴屿和江沐之选择扶持景安的原因之一。 流言越传越凶,景裕也坐不住了,换作寻常时候,他早要让江沐之去替自己解决这些事情了。 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安排自己手底下的宦官去探究了。 可锦衣卫的人办事,哪里是景裕手下宦官的势力能够敌得过的? 景裕自然是什么具体的答案都没得到,怀疑只能落到了江沐之的头上。 一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诡异。 …… 不知不觉间,江沐之的计划便已经接近尾声了。裴屿和裴南青给的慢性毒药比想象中要更强悍,不多久,毒性便已经深入景裕的骨髓之中。 景裕身体逐渐衰弱,太医院的太医每日请脉,也未能察觉半点端倪。景裕变得有些恐慌,他能够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的变化,甚至有点似曾相识。 就像是……他之前派人给秦怀昭下的毒药一样类似。 在这种高度紧张和压力之下,景裕整个人的精气神也愈来愈差了。原先时候还能硬撑着身子每天上朝,最近却不得不改成天一次了。 事情真正爆发是在六月十五,那天是景裕照例要上朝的日子。当天,有大臣谏言:“陛下身体抱恙,合该让太子代理监国,陛下也好静心休养。” 此言一出,众大臣纷纷附和,唯有站在最前方的江沐之和太子景安纹丝不动。 景裕当场吐血昏迷,被送回了寝宫。 太医号过脉后,言说景裕这后半生怕是难以下榻了,甚至可能长期陷入昏迷当中,久久不醒。 锦衣卫使江沐之适时开口:“太子为人亲厚恭良,堪当大任。” 景安顺理成章地拿到了监国的权力,至于景裕么……在这段时间内,他的权力已经几乎被全部架空,即便是能够苏醒,但也没机会翻身了。 趁着景裕昏迷的时候,江沐之和景安又在暗中处理了景裕身边的可用之人,全部换上了他们的眼线。 数月的风波,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太子景安大权在握,也并没有翻脸不认人,还打算重用江沐之,但此时,江沐之却向他提出了请辞的要求。 景安纵然不舍,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205章 大结局 第205章 大结局 彼时,撷芳阁的甜点奶茶已经风靡帝京,成了世家姑娘们的心头好。但撷芳阁的甜点每日限量供应,都要早早地去排队才能买到。 便有贵女生了旁的心思,派出去人打听这撷芳阁幕后厨师是谁,想要挖他来给自己做甜点。 厨师没打听到,却听到了个小道消息——“他们吃的这些美食的食谱,全都是出自于裴家裴若岁之手的!” 消息在帝京之内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求证到了秦怀昭的面前,然后答案让帝京贵女们原地心碎。 小道消息是真的! 食谱都是她们曾经嘲笑、看不起的那个乡下丫头想出来的。 一时间,世家姑娘们都陷入了纠结之中,想吃甜点,又拉不下面子。 但没出三天,她们便纷纷向美食低头,管她是什么想出来的,好吃不就完了? 撷芳阁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裴廉一家子听说了此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哪里知道裴若岁这么厉害呢? 钱纯华倒是有心去攀一攀这个高枝,然而她和裴梦虹给江府递的帖子迟迟没有人回复,直到半个月后,朝廷才传了消息出来—— 江指挥使请辞归乡,携尚未成亲的夫人一起离开帝京了。 …… 裴若岁回到了良田村,帝京的生意全权交给了秦怀昭,至于新的食谱配方,则是由大福和大寿负责。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两人会轮流回去良田村一趟,和裴若岁学了新的吃食再回去帝京。 她的归来,让良田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惊呆了,没人想到,她会放着帝京的好日子不过,回来他们这小破村子。 回来之后,裴若岁他们依旧住在村西头。不过之前的两个院子已经被翻新合盖成了一个院子,都是用结实的砖瓦盖的,这是先前江沐之暗中安排的。 如果不翻新的话,他们这一家子人还真住不下呢。 王艳艳和孙大强已经成亲了,孙大强操持着酿酒坊的事情,手里也有了不少银钱,据说提亲时的聘礼很是丰厚。 小顺儿在酒楼跟着董禄学了不少本事,在清安镇也算得上是小有名声了。 转眼便是秋收,先前被裴若岁和江沐之悄悄更换的那些高产种子,都发挥出了它们的功效,整个一个丰收年。 村里人都很高兴,把高产种子都留了种,来年再次种下的时候,还能有更好的收成。 良田村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变得好了起来。 不过,裴家父母却陷入了新的烦恼当中。 “你说,沐之那孩子怎么还没跟咱们提亲啊?”霍文莺忧心忡忡地端着杯茶水,坐在炕上。 裴屿把手里的书册翻了个页,摆摆手,“不急不急,这有什么可急的啊?” 霍文莺哐当一声把茶盏撂在了桌子上,惊得裴屿浑身一激灵,忙放下书凑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自家闺女的婚事你都不操心,是亲爹吗?”她冷声质问。 裴屿:“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你这是怀疑我?”霍文莺炸毛了,就在她想要教训裴屿的时候,房门忽地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了。 小团子裴南青一脸嫌弃地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爹、娘,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姐姐这会儿正在午睡呢。” 裴屿:“……” 霍文莺:“……” “你这小子,怎么没得半点你姐姐的孝顺,说话没大没小的。”裴屿先发制人。 “姐姐还没及笄,你们操心什么婚事啊?”裴南青没搭理他的质问,丢下了一句话,转身便又走了,“这回可以不吵了……” 裴屿和霍文莺齐齐陷入了沉默:原来他们家闺女,还没及笄啊? 有同样担忧的人,不止霍文莺一个。余素燕也没少催婚,但江沐之什么事情都压在心底,问也问不出来,后来她便索性不问了。 除了余素燕之外…… “裴裴,有一说一,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和你江大哥一起回来。”王艳艳一边绣着手里的荷包,一边说道,“不过啊,裴裴,之前他离开了那么久……有没有背着你有别人啊?” 裴若岁险些一口水呛出来,她是没想到,王艳艳郑重其事地把自己请来,是要说这些事情的。 “没、没有。”她缓了缓,回答说。 “你可得多注意着些,他要不是个专一的,换了也是好的。”说到这儿,王艳艳掩唇笑了笑,“说起来,杜大哥也尚未婚配呢。” 早就歇了心思的杜安俊大约也是没想到,他还能被王艳艳拉出来说事的。 裴若岁沉默了两秒,“我年纪还小,婚事什么的……还不着急。” 为裴若岁和江沐之婚事而发愁的人不在少数,而在大家伙的期盼下,江沐之也总算是向裴家父母提了亲。 亲事定在裴若岁及笄后的那年冬天。 裴若岁的及笄礼没有大办,他们都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不过亲朋好友依旧是来了不少。 就连帝京的秦怀昭,都托人送了礼过来,还言说,他们成亲时自己一定会到场。 一晃,便到了冬天。 村里人都张罗起了裴若岁的婚事,刘大婶、王艳艳他们都自发地承担了剪喜字的任务,将整个院子装饰得十分漂亮,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大红色。 迎亲的流程自然还是要走的。 在王平和李英子的极力劝说下,裴若岁是在王家出嫁的,对此,裴若岁和裴家父母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王平将裴若岁从钱翠花手底下救出来的。 成婚当天,几乎整个良田村的人都来了,清安酒楼也停业了一天,为的就是过来参加她的婚事。与她相熟的刘大婶、秦怀昭、杜安俊等人还纷纷送上了贺礼。 迎亲、拜堂……每一个环节无不透着些许的熟悉感,很容易便让裴若岁想起前世的事情。 时间总是过得快,前世的那些痛苦仿佛已如过眼云烟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礼成——送入洞房!” 婚房被布置得很好,手下摸到的床褥是缎面的,摸着柔滑舒适。 随着门外喧闹声渐近,裴若岁的心里也抑制不住地有些紧张,“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很快又关上,将全夜他们的声音隔在了外面。 直到大红的盖头被挑起,她甫一抬头,便对上了青年温润的眼眸。 “岁岁,请饮合卺酒。”他将酒杯递到了裴若岁面前。 二人交臂饮酒,动作已是有几分熟练了。 裴若岁将发髻散开,起身将簪子等首饰放置在了首饰匣里,但有一朵绢花却被留在了她的手里。 她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答应过小阿青,也让江沐之戴花。她踮着脚尖,将大红的绢花簪在了江沐之的鬓边。 大红的绢花,戴在他的鬓边并不违和,反倒为江沐之添了几分柔软。 “岁岁,莫辜负……良宵。”江沐之微软的嗓音落在耳畔,裴若岁的睫毛忍不住轻颤了两下,伸手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帷幔落下,一朵大红色的绢花徐徐飘落在地。 第205章 大结局 第205章 大结局 彼时,撷芳阁的甜点奶茶已经风靡帝京,成了世家姑娘们的心头好。但撷芳阁的甜点每日限量供应,都要早早地去排队才能买到。 便有贵女生了旁的心思,派出去人打听这撷芳阁幕后厨师是谁,想要挖他来给自己做甜点。 厨师没打听到,却听到了个小道消息——“他们吃的这些美食的食谱,全都是出自于裴家裴若岁之手的!” 消息在帝京之内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求证到了秦怀昭的面前,然后答案让帝京贵女们原地心碎。 小道消息是真的! 食谱都是她们曾经嘲笑、看不起的那个乡下丫头想出来的。 一时间,世家姑娘们都陷入了纠结之中,想吃甜点,又拉不下面子。 但没出三天,她们便纷纷向美食低头,管她是什么想出来的,好吃不就完了? 撷芳阁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 裴廉一家子听说了此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哪里知道裴若岁这么厉害呢? 钱纯华倒是有心去攀一攀这个高枝,然而她和裴梦虹给江府递的帖子迟迟没有人回复,直到半个月后,朝廷才传了消息出来—— 江指挥使请辞归乡,携尚未成亲的夫人一起离开帝京了。 …… 裴若岁回到了良田村,帝京的生意全权交给了秦怀昭,至于新的食谱配方,则是由大福和大寿负责。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两人会轮流回去良田村一趟,和裴若岁学了新的吃食再回去帝京。 她的归来,让良田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惊呆了,没人想到,她会放着帝京的好日子不过,回来他们这小破村子。 回来之后,裴若岁他们依旧住在村西头。不过之前的两个院子已经被翻新合盖成了一个院子,都是用结实的砖瓦盖的,这是先前江沐之暗中安排的。 如果不翻新的话,他们这一家子人还真住不下呢。 王艳艳和孙大强已经成亲了,孙大强操持着酿酒坊的事情,手里也有了不少银钱,据说提亲时的聘礼很是丰厚。 小顺儿在酒楼跟着董禄学了不少本事,在清安镇也算得上是小有名声了。 转眼便是秋收,先前被裴若岁和江沐之悄悄更换的那些高产种子,都发挥出了它们的功效,整个一个丰收年。 村里人都很高兴,把高产种子都留了种,来年再次种下的时候,还能有更好的收成。 良田村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变得好了起来。 不过,裴家父母却陷入了新的烦恼当中。 “你说,沐之那孩子怎么还没跟咱们提亲啊?”霍文莺忧心忡忡地端着杯茶水,坐在炕上。 裴屿把手里的书册翻了个页,摆摆手,“不急不急,这有什么可急的啊?” 霍文莺哐当一声把茶盏撂在了桌子上,惊得裴屿浑身一激灵,忙放下书凑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自家闺女的婚事你都不操心,是亲爹吗?”她冷声质问。 裴屿:“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你这是怀疑我?”霍文莺炸毛了,就在她想要教训裴屿的时候,房门忽地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了。 小团子裴南青一脸嫌弃地盯着他们看了几秒,“爹、娘,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姐姐这会儿正在午睡呢。” 裴屿:“……” 霍文莺:“……” “你这小子,怎么没得半点你姐姐的孝顺,说话没大没小的。”裴屿先发制人。 “姐姐还没及笄,你们操心什么婚事啊?”裴南青没搭理他的质问,丢下了一句话,转身便又走了,“这回可以不吵了……” 裴屿和霍文莺齐齐陷入了沉默:原来他们家闺女,还没及笄啊? 有同样担忧的人,不止霍文莺一个。余素燕也没少催婚,但江沐之什么事情都压在心底,问也问不出来,后来她便索性不问了。 除了余素燕之外…… “裴裴,有一说一,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和你江大哥一起回来。”王艳艳一边绣着手里的荷包,一边说道,“不过啊,裴裴,之前他离开了那么久……有没有背着你有别人啊?” 裴若岁险些一口水呛出来,她是没想到,王艳艳郑重其事地把自己请来,是要说这些事情的。 “没、没有。”她缓了缓,回答说。 “你可得多注意着些,他要不是个专一的,换了也是好的。”说到这儿,王艳艳掩唇笑了笑,“说起来,杜大哥也尚未婚配呢。” 早就歇了心思的杜安俊大约也是没想到,他还能被王艳艳拉出来说事的。 裴若岁沉默了两秒,“我年纪还小,婚事什么的……还不着急。” 为裴若岁和江沐之婚事而发愁的人不在少数,而在大家伙的期盼下,江沐之也总算是向裴家父母提了亲。 亲事定在裴若岁及笄后的那年冬天。 裴若岁的及笄礼没有大办,他们都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不过亲朋好友依旧是来了不少。 就连帝京的秦怀昭,都托人送了礼过来,还言说,他们成亲时自己一定会到场。 一晃,便到了冬天。 村里人都张罗起了裴若岁的婚事,刘大婶、王艳艳他们都自发地承担了剪喜字的任务,将整个院子装饰得十分漂亮,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大红色。 迎亲的流程自然还是要走的。 在王平和李英子的极力劝说下,裴若岁是在王家出嫁的,对此,裴若岁和裴家父母都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王平将裴若岁从钱翠花手底下救出来的。 成婚当天,几乎整个良田村的人都来了,清安酒楼也停业了一天,为的就是过来参加她的婚事。与她相熟的刘大婶、秦怀昭、杜安俊等人还纷纷送上了贺礼。 迎亲、拜堂……每一个环节无不透着些许的熟悉感,很容易便让裴若岁想起前世的事情。 时间总是过得快,前世的那些痛苦仿佛已如过眼云烟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礼成——送入洞房!” 婚房被布置得很好,手下摸到的床褥是缎面的,摸着柔滑舒适。 随着门外喧闹声渐近,裴若岁的心里也抑制不住地有些紧张,“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很快又关上,将全夜他们的声音隔在了外面。 直到大红的盖头被挑起,她甫一抬头,便对上了青年温润的眼眸。 “岁岁,请饮合卺酒。”他将酒杯递到了裴若岁面前。 二人交臂饮酒,动作已是有几分熟练了。 裴若岁将发髻散开,起身将簪子等首饰放置在了首饰匣里,但有一朵绢花却被留在了她的手里。 她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曾答应过小阿青,也让江沐之戴花。她踮着脚尖,将大红的绢花簪在了江沐之的鬓边。 大红的绢花,戴在他的鬓边并不违和,反倒为江沐之添了几分柔软。 “岁岁,莫辜负……良宵。”江沐之微软的嗓音落在耳畔,裴若岁的睫毛忍不住轻颤了两下,伸手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帷幔落下,一朵大红色的绢花徐徐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