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之破碎流年》 序章 烟消云散 在大陆北方,黑雾笼罩着的大地上,有一片群山环绕着的高地。峰峦起伏,恰好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世俗,也隔绝了那方群山。 鬼族最强的修行门派便坐落于此,与世隔绝,神秘莫测。 此时,两个少女正坐在一座秀丽山峰峰顶,看着面前紧闭的石府洞门,沉默。 “姐,师傅什么时候出关?”其中一个女孩忽然道。 “快了,”另一个少女溺宠地用手轻轻揉了揉第一个女孩的头,安慰道,“师傅已经闭关九年十一个月二十九天了。也快到他与我们约定的时间了。” 十年前,她们的师傅在闭关前说过,最多十年,他便会出关,晋级那从未有人到过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十重天,不然,则意味他会死亡。 第二个少女看着洞门,眸中露出一丝浓浓的担忧,但脸上却未表现出分毫。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忽然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第二个少女忽然眯起眼, 目光紧盯着紧闭的门,低喝一声:“来了。” 洞门前原本垂直几株爬藤植物,安静地贴在石门上。而此时,那些植物,却都缓缓飘了起来,与洞府大门紧贴的那部分全部被硬生生扯开,就像是无形中有一股微弱却又无比凝练的力量,将它们顶了起来! 始终被黑雾笼罩着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聚起了一个由雾气凝成的庞大黑色漩涡,而漩涡中心,恰好便是那两个少女所立着的这座山峰峰顶、那石府正上空。 植物越飘越高,忽一道狂风乍起,吹断了藤蔓与石墙最后的连接。 藤蔓飘到空中,飞舞着,却并未落下,反而越飘越高,最终被那巨大漩涡卷入,融为一体,不知所踪。 “走,”第二个少女看着天上的那个漩涡,只感到压力愈来愈强。 她知道,那意味着师傅的晋级到了关键时刻。 师傅的力量太强,那怕在这座山峰上有着师傅亲自布下的用于保护她们姐妹的阵法,但若是留在漩涡中心,则或多或少还是会受伤。 她不由分说,便提起另一个女孩,瞬间便来到山峰顶端的崖边,顾不得走山路,身影一闪,便一跃而下。 那个女孩就方才毫不犹豫也毫无保护措施便跳下至少数百米山峰这个举动表现出的实力而言,她至少有着七重天中境的修为。 那个女孩在空中将自己的妹妹抱在怀中,脚下凌空一踏,半空中便出现了一道由真气凝成的水平屏障,稳稳拖住两个女孩,这才缓缓落在地上。 此时的天地异像已极为明显,旁人不想察觉到都难。 原本充斥着刀光剑影却除了兵器摩擦和真气对撞外静寂无声的暗影门试炼场上此时一片喧闹。 在广场上的众多暗影门弟子纷纷抬头,寻声望向天空。 “这是,天地异象!” “好宏伟!从来没有看见过此等异象。” “掌门要破境了吗?” 待两个女孩落地后,一种暗影门弟子便围了上来: “师姐,掌门师叔是要破境了吗?” 少女未答,只是静静抬头,和其余人一样抬头,看着天空中的漩涡。 此时,一道明亮剑光自另一座耸立着的山巅升起,如波浪般扫过群山,漫向更远的地方。 “大长老出手了!” 又是谁,能让暗影门这个鬼族最强宗门的大长老出手? 远方天边,有一块黑雾,突然消散。一道纤长的人影显露,他的身周三丈之内黑雾自行闭退。 竟然是人族陛下凉王朝当今圣上! 在鬼族暗影掌门破境的时候,连人族的陛下也来了,可见这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 他见自己行踪暴露,也并未慌乱,他在空中向着暗影门的方向行了个礼,以表敬意。 漩涡还在不断凝聚,越来越大,卷走了大半鬼域上空的黑雾。 暗影门广场上的声音渐渐消失,整个天地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专心等待着那从未有过的那一刻到来。 忽然,天地变色,一道巨大闪电划破长空,划破了那永恒不变的黑雾,直直落在那道山峰顶端。 雷劫?! 从一重天晋级到九重天,都从来没有任何人经历过雷劫这样东西。也正是如此,雷劫这样东西才在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只有一些民间传说中提到过。 而那些谣传,都是未被证实的。 在传闻中,雷劫,是在与天道抗衡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东西。 也就是说,十重天这个境界是为天道所不容的? 变故太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多想。 第一道雷已然劈下。 少女的手握成拳,握得极紧,鲜血自她指缝中流出,而她脸色木然,望向天空,浑然不觉。 忽有一道黑色身影,带着滔天气势以及恐怖的威压,从高峰中冲出,正是暗影门正在晋级的掌门。 掌门竟是打算以身体硬抗雷劫! 雷落下,不偏不倚,落在那道身影上。 空中,黑衣飘飘,那么遥不可及与强大,然而与漫天雷光相比,却又如此脆弱与渺小。 雷光蜿蜒而下,尽数落入那道黑色的纤长身影中。身影一震,却并未落下,而是迎着那道雷光落下的地方,再次向上。 雷再落。 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直到第八道。 天空中,那道原本挺拔的身影此时却已摇摇欲坠。 他扛过了八道雷劫,而此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快要不行了。 但雷劫,却还有最后一道。 站在广场上的少女的心,一颤。血,已在她身边的地上,汇成一汪血潭,并在不断扩大。 停下!不要破境了!少女很想让时间暂停,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从第一道雷劫劈下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第九道雷,毫无意外地劈下。 那道雷,比之前的更加明亮,更加粗大,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将那道身影,淹没在光明中。 少女的心,一片空白。 她怔怔看着那道雷,看着它还未完全落下,便已消散。 整个大陆最强的人兼鬼族最强宗门暗影门掌门破境失败,身消道陨。 随着那到雷劫落下,整个暗影门,乱了。 “这是,破境失败了吗?” “掌门师叔他怎么样了?” 更多的人在向那座山山峰顶上飞去。 师傅 少女晃了晃,再听不见任何其它声音,倒下。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师傅闭关前对着她说话的时候,回到了那年她刚刚入门,在山谷中,初遇师傅的地方。 第二日。 少女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了呼喊。 “姐姐!” “姐姐!” 少女沉睡的意志逐渐醒来。她的意志逐渐掌控了她的身体,重新感知到了四肢,以及更远。 少女睁开了眼帘。 入目,是再普通不过的房顶,以及一张十分熟悉的女孩的脸。她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躺在一张石床上。 她想要起身,却只能动一动手指。 坐在她身面的女孩注意到了少女的醒来,面色一喜,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上。 “这是哪里?”少女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好几天没喝过水了那样。 女孩面色一暗,并未回答,转开话题道:“姐,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起来吃点东西,我去做。” 女孩转身就要离开。而床上的少女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拉住将要离去的女孩,一字一句问道:“镜!回答我,这是哪里,师傅他怎么样了?!” 女孩看了眼床上略显憔悴的姐姐,自知瞒不过她,犹豫道:“师傅他破境失败,走了。这里是白羽的屋子,我们暂住这里,原本师傅所住的山峰上的屋子,已经被大长老他,占据了。” 少女的心中早已有些数目,只是想要再确认一番。而当她真正从自己妹妹的口中证实师傅已然去世的消息时时,终究还是晃了晃,差点再次昏倒。 “姐,”女孩看着床上的少女,踌躇了一番,终究还是开口道,“我接了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少女心中感到浓浓不安,比之前感觉到师傅快要不行时还要强烈。 “和白羽一起刺杀人族将军,韶念。”女孩垂下眼帘,不敢看姐姐的神色。 屋内忽然刮起狂风,所有屋内物品全部炸得粉碎。而女孩站在少女身旁,没有运起真气防护,任由碎片将自己划伤。 “你疯了吗?人族最年轻的将军是那么好杀的吗?有多少人去试过杀他,又有多少人成功了?镜,你简直是在找死!” 少女看着自己妹妹苍白脸上的血痕,忽有一道无名怒火从心中熊熊燃起。 “姐!我们别无选择。”镜在此时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小小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是啊,别无选择。师傅走了,原本生为暗影天骄之女,暗影的姐妹花的她们,一无所有。 住处被大长老抢占,原本所有衣食住行都由掌门提供的她们,现在可谓是两袖清风,浑身上下除了衣物,一分钱也没有。而刺杀韶念这个任务,刚好是最适合她们现在状况的。 首先,接下这个任务便能拿到一笔不小的定金,足以支撑她们现在的生活几年;而同时,更为重要的是,暗影的姐妹花是人族,这也使得她们潜伏到人族会更加方便。 “那也应该由我来!我比你强!”少女怒道。 “姐姐,任务我已经接下了,鲜血契约已经立下,这是定金。”女孩取出一袋钱,而她的话,则是打碎了少女所有的希望。 刚刚失去师傅,现在,连唯一的妹妹都要失去了吗?要知道,刺杀韶念这个任务相当于有去无回,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 “今晚我和白羽就会出发,姐,你安心养伤,我会活着回来的!”女孩深深看了床上的姐姐一眼,瞳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眷恋和思念。 但是最终,女孩关门,绝尘而去。 空透过窗,看着宗门内的景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但什么都已经变了。 变了的不仅仅是鬼族暗影,在人族,随着两个女孩的到来,整个凉王朝将会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章一 出城 在永安城城门口,两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少女正并肩而立,站在办理出城手续的队伍中,抬头,望向那斑驳却依然挺立着的时候城墙。 这里,已是鬼族疆域最边缘的地带,出了永安城城门,就到达了混乱而又无人管辖的战争地带,那片地带,不属于人族和鬼族任何一方,在那里,随时随地会爆发或大或小的战争。 大的战争,或许关乎到人鬼两族的命运,而小的战斗,爆发的契机可能仅仅是为了一块干粮。那里是强者的天堂,是弱者的地狱,也是那些被两国中任意一个通缉的人或是流浪汉拾荒者的藏身之处。 那里也统称,灰色地带。 “白羽,是不是出了这座城,我们就进入灰色地带了?”其中一个裹着斗篷的身影问道。她伸手,掀下帽子,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嗯。”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被称为白羽的答道。听声音,竟也是个女子。 前一个开口一个少女回头远眺,看向远方,永安城与宁照城相邻的那片群山耸立的地方。那里,有着她毕生放不下的人。 “镜,走了。”白羽戳了戳身边还在出神的镜,道,“快到我们了。” 镜身型高挑,站在白羽身边,几乎比她高将近半个头。 她面容恬静,有种淡泊而宁静的美,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但却十分耐看,越看越让人着迷;让人看着,便感到心安。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的眉眼。一对并不过分漂亮的柳眉下,是一双黑色的眼,然而那双眼给人的感觉,却是与她的面容截然不同。 清澈,却又冷傲;锋锐,而又内敛。平时,那双眼如同身在鞘中的剑,平静而随和。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若是那双眼眯起,那便意味着一场腥风血雨。 而在一旁的白羽,身型娇小玲珑,半笼在斗篷中的眉眼间似乎还带着天真以及茫然,好似不谙世事的女孩。 但是暗影门的弟子,哪一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白羽那天真烂漫的外表,只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伪装罢了。有时候,白羽这种人,会比镜,还要可怕。 很快,就轮到了镜和白羽登记和缴费。 登记台后站着一个年轻的鬼族军士,长得到还算秀气,但那股痞气,却是怎么也掩不去。 他正漫不经心地登记着,还是时不时挖挖鼻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费用?”镜惜字如金。 “哟,两小妞不错啊!”那负责登记的鬼族将士看到镜和白羽,眼前一亮,脸上顿时目光不断在她们身上四处游走。毕竟,这里是边疆地带,有这等姿色的女子,还是极为少见的。而且,里面还有个清秀的人族女孩呢! 要是能拿去孝敬将军的话,说不定还能升个职!而且没准还能自己拿来玩玩。 怀着这样的心态,那年轻将士心情大好,凑过去,没有回答镜的问题,却是对着镜和白羽低声说道:“这样,你们随我来,费用呢,就不用缴了,只要把小爷我伺候舒服了,以后跟着我混,保你们衣食无忧!” 镜的柳眉骤然挑起,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滚。”她冷道。 “哟呵!”那鬼族士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怒极反笑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着我混?她们求之不得!不过是两个贱人罢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直起身,运气真气,冷哼一声道:“来人!把她们抓起来,我怀疑这她们通敌!”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投。不从是,抓起来了,还不是一样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镜和白羽这边的混乱已引起不少人驻足围观。 “哎,卿本佳人,奈何通敌。大好年华放着通敌,可惜了。” “看见没,那其中一个是人族。儿啊,你要记住,人族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然同样也有明事理的人。 “那个包统领也不是什么善哉。他靠着职位强抢民女的事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苦了那两女孩,又要毁在他手里了。” “听闻包恒哲好色如命,没想到是真的。” 说归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上前去阻止他的行为。 而正在心中冷笑的包恒哲却忘记了当事人,镜。 此时的镜面容平静至极,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她那眯起的双目中,却燃起了熊熊怒火。 熟悉她的人知道,这是她震怒的征兆,也意味着,她要出手了。 镜虽说原本在暗影门中衣食无忧,是暗影天骄之女,但能与七重天的姐姐空并称暗影姐妹花的她,绝对不简单。 六重天巅峰的威压在这一刻突然降下。 “”方才还口出狂言要把镜捕起来的包统领此时如同被一头上古凶兽盯上,全身血液流通不畅,浑身发寒。 他勉强转头,便正正好好对上了镜那冰冷的双目。 咕咚包恒哲吞了一口口水,直接被那威压压得毫无骨气得瘫坐在地上。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在鬼族作威作福,就连战场都未上过的一个小小四重天初境罢了。又怎能在镜那自尸山血海中所练出的杀气中挺过一秒? 在场能感受到这股杀气的没几个,修为越高感受到的威压越强。除非有人修为强过镜,才能在那道威压中行动如常。 普通鬼族的平民百姓自然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只是看到包恒哲突然瘫坐在地上,面色惊恐地看着那个他刚刚还在恐吓的女孩。 这是怎么了?见鬼了吗? 在场还有一人能感受到这强大威压,他便是包恒哲的副官。那有着二重天修为的副官虽说也被压得双腿发软,却还勉强站立。 镜转头,淡淡瞟了那名副官一眼,他便咚地一声跪下,极为滑稽。 镜收拾完了像棒子一样杵在那里的碍眼的副官,这才回头细细打量此时还坐在地上的包统领。 嗯,是废了他那张嘴呢,还是只废他修为好呢? 正当镜认真思考的时候,瘫坐在地上的包恒哲还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你不能动我!我父亲是阴阳宗三长老包元里!哈哈,你不敢的!”说着说着胆子还大了起来,指着镜道:“要是你把我爸惹来了,他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直静静站在镜身后看戏的白羽的表情那个叫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众所周知,身为鬼族第二宗门的阴阳宗素来与暗影门不和。暗影门的人看不惯阴阳宗的那些人表里不一、阴险狡诈,而阴阳宗的人也看不惯暗影门的不择手段、果断很辣。 如今出身暗影的镜正好有个机会暴打阴阳宗的人,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镜决定,不但要废了他的修为,还要让他往后余生都受噬心之痛。 镜的唇勾了起来,轻轻道:“是么。”她的右手上,一团真气正在凝聚。 眼看着便要向包恒哲头上砸去时,白羽的声音突然响起:“镜,别做的太过了。我来。” 镜有些疑惑,却还是压下怒火,收手,退到白羽身后。 “谅你们也不敢!”包恒哲还以为是镜怕了。随着镜的走远,那股威压也随之而散。 就在包恒哲努力撑起自己,试图站起来时,白羽上前,眼中寒光一闪,抬腿,狠狠踩在他撑地的手上。 喀嚓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伴着包统领那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永安边境。 镜看见白羽的动作,欲开口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白羽脸色漠然,挥手,扔出一块令牌,斜斜插在地上,半个令牌没入土中。 “啊!”又一声惨叫响起。 “叫什么,又没插在插到你身上。”白羽皱眉,厌恶之色显而易见。 包恒哲在白羽扔下令牌时便闭上的眼睛此时终于睁开。他看清了令牌的位置后,抖了抖,再仔细一看,这才看清令牌上的字。 那通体黝黑的令牌上,赫然有两个龙飞凤舞的暗金色大字:暗影。 包恒哲全身再震,他此时才终于明白,自己方才调戏的两个清秀少女,竟无一不是暗影门的杀手。 周围人再度哗然。 “不是,那两个女孩子竟然是杀手!” 人群中有一人道:“这下踢到铁板了。” 却也有人摇头:“暗影门怕是也快不行了。” 前一人道:“怎么说?” “唉,前几日的天地异象,你不会没看到。听说,那是暗影掌门在晋级。” 前一人又道:“暗影掌门本就天下第一,再晋级,不就再说,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是好事,可是你看,这异象出现后,暗影门非但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还尽全力压下一切关于异象的消息,我看,暗影这准是出事了。” 那人压低声音道,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并未引起旁人注意,才继续道:“我这也是小道消息。依我看呐,那暗影掌门,怕是凶多吉少。” 后一人恍然大悟,随即望向镜和白羽的目光中少了一丝肯定,多了一丝担忧。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啊。”那人轻生感慨。 包恒哲哆哆嗦嗦地慢慢爬起,半跪在地上,脸上的狂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献媚和讨好。 他陪笑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放过我。” 白羽一声冷哼,本欲再摧残他一番,却被镜拦下。 “够了。”镜道,“他不过是对我出言不逊罢了。走。” “依你。”白羽向来都听镜的。 镜回头看了一眼包恒哲:“我不会违反永安城之规,这是费用。”她随手抛出一袋钱,落在包恒哲面前,“这些够了?” 包恒哲哪还敢去看钱,只得道:“够了,够了!” 镜这才转头,与白羽,一前一后向着永安城出城的方向走去。期间,无一人敢阻拦。 待她们走远,包恒哲才敢起身。 “看什么看,都散了!”包恒哲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到刚才被两个少女按在地上摩擦的耻辱,面上更是挂不住。 “包大人,要不要,派人去?”他的副官此时屁颠屁颠地跑来,目光望向镜和白羽离开的方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看,我需要换个人做我的副官了。”包恒哲的脸骤然冷了下去。 他的副官此时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补救,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不就是暗影门吗?掌门都走了,内乱也不远了。我看你们还能威风几天?”包恒哲注视两个少女离开的方向许久,眼里流露出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浓浓怨毒。 章二 荒原 永安城城门外,镜与白羽看着面前了无人烟的荒原,速度骤提,开始长途奔跑。 这种长途蹦跑速度极快,却又不会耗费很多体力,故而镜和白羽没有买马。 不然,多了累赘不说,还多了一张蹭吃蹭喝的嘴。 能让镜与白羽长时间极限奔跑的,自然是功法的功劳。她们所用的功法是暗影门特有的,与轻功相类似,却又不完全是。 大地上,两道孤单身影愈来愈快,逐渐消失在永安城城门上所可以看到的视线尽头。 “这里,就是鬼族大阵外的天空?”在离永安城城门很远的地方,白羽抬头,出神地看着头顶漂浮着白云的蓝天。 阳光撒落,无形,却那样温暖。白羽伸手,欲要托住那正散发着光与热的太阳,然后眯起眼,咯咯笑了起来。 整个鬼族的疆域都是笼罩在黑雾下的,那片黑雾,便是一个阵,一个大阵。那个笼罩着整个北方鬼域的大阵,遮住了那片天空,也使得从出生便生活在鬼族的鬼族人从未看见过日月星辰。 当然,鬼族先帝创立这个大阵的本意并非如此。鬼族的先祖是魔族的亡魂,这也使得他们所修成的肉身无法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下,特别是最先几代鬼族。他们一旦暴露在阳光中,便会被灼伤,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这才花费上百年时光渐起这个大阵,以保自己的后辈周全。 直到几千年后,鬼族渐渐适应了光与热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如今的鬼族,已经能够长时间在阳光下活动自如了,不过,战斗力还是会下降两到三层。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鬼族从不主动发起战争的原因。 镜看着白羽已经很久都没有露出过的开心神色,嘴角上扬,也跟着浅浅地笑了起来。 镜并非没有到过鬼族大阵外,故而也没有白羽对于初见蓝天白云的那种欣喜,却是感慨万千。 上一次见到蓝天,是什么时候了呢?她静静想道。 是,初次遇到师傅的时候? 仍记得,当她和她姐姐家破人亡时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师傅。就像一抹曙光,照亮了灰暗的大地,唤醒了她的迷茫。 仍记得,师傅一袭黑衣飘飘,挥手间,便打倒了欲要对刚刚才满十岁的她和刚刚十二岁的姐姐图谋不轨的几个拾荒者,对她们温和地笑着,向她们伸出手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时的镜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面如冠玉般的异族男子,一时间,不知是害怕还是被惊到,竟是忘了回答。 还是空将她拉到身旁,道:“我叫洛涟,这是家妹,洛漪。” 得知她们是孤儿后,他便将她们带回了暗影门。那是她和她姐姐第一次入鬼域,却不知,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离开人族疆域。因为,从那时起,洛涟和洛漪行将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是暗影掌门之徒,也是鬼族年轻一代强者中唯一两个人族:暗影姐妹花空与镜。 初遇,是在灰色地带。 现在,我,又来到了这里,但是,师傅你又在哪里? 师傅你答应过会带我们回家,但是,你却连遗言都未来得及交代就死在天雷下了啊…… 荒原,依旧一片苍茫,天空中,日月轮转,年复一年,冬夏更替,似乎还是那样,你我初遇时的那样。 但是,你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而我,现在要去刺杀一个人,接下了一个也许一去不复返的任务。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当初,那会许只是天真的痴心妄想。 啪嗒。泪无声淌下,向着阳,闪闪发光。 “镜,你怎么了?”白羽一回头,就看见了镜落泪的景象。她再顾不得欣赏景色,跑到镜身边,焦急道。 要知道,镜可是只流血不流泪的。什么事能让她那个当年被打到浑身是伤也不哼一声的女孩流泪? “触目伤怀。”镜不想过多提起。她调整好情绪,脸色再度恢复平静。 “白羽,其实你刚刚在永安边境那边不用拿出那块令牌。”镜开口,转移话题。 “那样比较省力。”白羽笑道,看出镜不想再提那个话题,便接了口,“而且若是打那个人的话我怕姐姐会脏了手。” “那样,身份会暴露,危险。”镜回头,望了一眼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白羽,有些担忧。 “知道啦,我下次小心些就是了。”白羽笑嘻嘻道。 镜叹了口气:“你永远都这么说。”然而语气中却没有半分责怪。 “我会护着你的,白羽。”镜看着与自己做了多年搭档兼朋友的白羽,下意识脱口而出。 保护吗?听到这个词,白羽却是猛然抬头,看向镜,笑嘻嘻的神色骤然不见,面色变化间,变得极为复杂,有疑惑,不解,有嘲讽,也有不屑。她看着镜的侧影,怔怔出神。原来你一直在保护我啊。 保护?呵。若说保护,那么上次出任务时你在危急时刻把我推下悬崖又算是什么? 我那次想要让你报出你暗影掌门之徒借此身份吓退敌人,你却死活不肯说,让我们差点死在宗门外,又算什么? 镜感受到了白羽那异样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她低头,避开镜的目光,垂下眼帘,掩住瞳中莫名划过的歉然和无奈,以及随后涌上的一丝漠然和狠毒。 对不起了,镜,是你先对不住我的,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她在心中默默道。 镜有些疑惑于白羽的突然沉默,不过也没多想,便继续赶路。 永安城城门连同那道黑与白的分割线正在她们身后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荒漠自她们脚下蔓延开来,一望无际的戈壁散落于她们身周,荒凉而苍茫。远方,似有河流自天边而来,将荒漠割开。 浩瀚沙漠中孤烟直上,天边,夕阳西下,暮光洒落在那两道单薄的身影上,勾勒出孤独的背影,更显苍凉。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在鬼族与人族疆域相交的那片灰色地带上,两道身影正在向南方走去。 风,在辽阔的荒漠中吹过,吹起了沙尘,也卷起了那飘荡的衣袂。 “我们大概还要再走两天的时间才能到人族边境。”镜看了看那将要消失在地平线下的火红夕阳,轻轻道。 风,吹过,将她的声音,吹散了,散得有那么一丝不真实。 夜幕降临,笼罩着整个大地。 群星闪耀,将昏暗夜空映得如白昼般明亮。月,悄悄爬上星空,星月齐辉。 “天色不早了,找个地方过夜。”她看了眼天色。 此时,已然入夜,镜抬头,入目,是满天繁星闪耀。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她们已经不在鬼域中的暗影门了,而是在灰色地带,在走向人族边境、走向刺杀人族驻边疆最年轻将军韶念的路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镜和白羽就随意走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扎营。 她们选择扎营的地方是一片山坡上,一转头,便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说是扎营,其实,也不过就是生个火而已。 火光袅袅,青烟在夜空中升起,也消散于群星璀璨的暗夜中。跳跃的火焰,将镜和白羽的脸衬映得忽明忽暗。 两个少女坐在火堆旁,却是没有心思欣赏那璀璨星空,而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各有所思。 昏昏沉沉间,镜闭目,却并未入睡。她将心神放空,细细梳理起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于此次刺杀目标的信息。 章三 破晓 这次要刺杀的目标,好像叫做韶念? 镜的脑海中,无数信息片段随着她的思维浮现。 韶念,为如今人族最年轻的将军,九岁随父上战场。如今镇守青门关,也就是镜和白羽将要去的地方。他年仅六十,却有着七重天巅峰的修为。 他很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比凉王朝第二年轻的将军要年轻将近半百,但是军中却无一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传闻他刚刚担任将军时,他笔下有几个年纪翻他几倍的副将不服气,扬言要挑战他。 那几个副将认定了他不会接下挑战。 首先,因为辈分问题。按年龄来算的话,那几个副将都可以算是韶念的父辈甚至祖辈,要知道,修道者活个几百岁极为正常。照这样来算的话,韶念如果真如何下重手了,可不得冠上个欺师灭祖的名号。 其二,是面子的关系。那场挑战,若是韶念输了,那肯定没有理由再在将军这个位子上待下去,必定会让位。 这场挑战,不论输赢,对他的声名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所以,那些挑战者还给了他最后一条路。 那就是,自己退位。不论是称病也好,战死也罢,退了就好。这样对双方来说都能接受。 但韶念他就是不按照套路来。他二话不说,接下挑战,然后毫无悬念地赢了下来。 然后毫不顾忌地将那几个敢于挑战他的人当场绞杀。 理由:违抗军令。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设下了一个不可以挑战比自己军衔高的人的军令,来了把阴的。 这下,谁都没法抓住他的把柄。 从此,再没有人没有十分把握就去挑战韶念。 这的确是为什么他笔下的将士都对他唯命是从的原因,但,仅仅只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带军打仗所立下的权威。 四十年前,也就是韶念刚二十满岁的时候,他领命驻守的澜城被比守军多出两倍的鬼军包围。 所有人都放弃了,就连陛下也放弃了,认为他不可能活下来。 他笔下战士让他先逃,他们为他打掩护。 他拒绝:哪里有将军抛弃自己手下军队先跑的道理? 不但如此,每次鬼军进攻,他都冲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才是那些死伤大半的人族守军。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 最后,他坚持了下来。韶家派来了援军。 从鬼军围城,坚持到鬼军被他一人打怕,坚持到鬼军溃不成军。 那时,在腥风血雨中,他笔下的将士亲眼看到战死在韶念手下的成堆尸体后,他们才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将军是多么的可怕。 他一人,能抵千军万马。 如今,那些活下来的将士,几乎都成了他的私军。在他统领的军队中,皇帝颁布的诏令都没有韶大将军的一句话来的有用。 哪怕立场不同,当镜在第一次得知韶念的事迹时,她也为之所深深折服。 何曾几时,自己好像还想过要在战场上以暗影姐妹花的身份堂堂正正与他打一场? 儿时的幻想罢了。如今,竟然只能以自己最看不起的手段去暗杀他。 镜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谁又料得到,几年后的暗影门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她翻了个身,刚想进入睡眠,却忽然捕捉到了一个敏锐的信息。 他姓韶? 韶这个姓在人族可不多见,但却十分出名。因为,人族五大家族之一,便是韶家,音召韶。 而且,传言说,韶念相貌极为出色,俊美无双,让所有女子为之倾倒,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与他有过任何绯闻。 韶念年纪又不小,容貌也是潇洒英俊,却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这绝对不正常。 断袖?不可能。他一个将军哪有时间来搞这种东西。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韶家的人。而韶家,不允许他在与其他几大家族的小姐订婚前碰与其余任何女子有不正当的关系。 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韶家会在他被鬼军围城,毫无胜算的时候派出军队去救援?为什么他身边美女如云,他却一个都未曾垂青? 答案就是:他是韶家的人。 镜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痛。本来只是再次梳理一下暗杀目标的信息,却没想到,又牵扯出那么多事情。 既然他是韶家的人,那就只能是韶家二少爷了。 原因很简单:韶家大少爷闭关修炼,从不露面。韶家三少爷流连花丛,青楼中没有哪个女子认不出他。 而剩下的,只有一个任何场合都未曾露过面的神秘韶家二少爷。 那就更难办了。本来就是镇守边疆的将军,实力恐怖,如今又来一个庞大的家族背景,这样的人,真的是无从下手。 要知道,想要他去死的人,可不仅仅只有鬼族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先潜伏到他身边,成为他的亲信后,再看着办了。 那么,等到达青门关后,就去看看有没有征兵的需求。 这样想着,镜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白羽虽已躺下,却仍未睡着。她的手中,摸索着一块没有任何标记的令牌,手指不断下意识地在上面摩擦,看上去极为纠结。 终于,她下定决心,起身,侧头看了一眼镜,然后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她回来,手上,赫然提着两只野兔。 白羽将那两只野兔在还未熄灭的火焰上烤熟。然后她的动作顿住,再次望向熟睡的镜,犹豫。 良久后,她不再犹豫,右手一翻,便出现了一个玉质的小瓶子。她把那瓶塞打开,瓶口朝向其中一只已经烤熟了的野兔,倒了下去。 那玉瓶中装着的,竟是一种粉末。 那粉末一触到野兔,便于它融为一体,再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白羽这一去一回的时间很长,此时,已至破晓时分。 仿佛只是霎那间,刚才还黑黝黝的天际,已经泛出一片鱼肚白,似天幕乍分,银河倏卷,又或天神衣袖挥洒,洒袖间霜雪,染万丈苍穹,深深浅浅的白。 天,亮了。 章四 怀疑 白羽看着这不足以用任何语言表达的美景,一时间,沉醉其中。 “很漂亮,不是吗?”镜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她安静地看着远方的晨曦,那么美,那么遥不可及。 第一缕晨光照在镜那清秀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圣洁。 “啊,是!”白羽一惊,慌乱答道。她惊慌收起那刚刚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玉瓶,生怕被镜看出异样。 好在,镜正全心全意看那数年都未见到的日出,没有注意到白羽的动作。 “镜,我在你刚刚睡着的时候去弄了些吃的,你要吗?”白羽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只被洒过不知是什么粉的野兔。 她有些担心镜会不接受,但现实表明,那份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嗯?”镜转头看向白羽,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给我的吗?谢谢!” 她毫不怀疑地伸手,接过白羽手中的食物,吃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咬下去的时候,镜感觉到了一丝眩晕。但她只以为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并未在意。 白羽看着镜,心中没有由来地涌起一抹愧疚。 我给你下毒是对的吗?为什么你还是那么信任我?有没有可能,那几次你抛下我,只是误会? 白羽此时心中,其实有那么一丝后悔。 但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从她撒下毒药的那一刻起。 “怎么了?”镜看着白羽那看不出任何一点高兴的面容,感觉到从昨天开始白羽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是有什么心事吗?” 白羽摇头,避开了镜探寻的目光,“吃完就走。” 她起身,匆匆整理了一下装束,等镜吃完,便立即开始赶路,一刻也不停留。 这是怎么了?镜不解。 她不明白昨天还是个活泼开朗女孩的白羽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寡言冷漠。 但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一路无言。 “白羽,到了吗?”镜看着远方地平线上赫然耸立着的一道宏伟城墙,问道。 “是。等我易个容。”白羽答道。 那座城墙,就是青门关。 此时此刻,她们正立于距离青门关几公里外的地方,这样远的距离,她们丝毫不用担心关内巡逻的守军会发现她们的行踪。 白羽原地站定,挥手,在面前凝出一个由真气化成的镜子,映出她那可爱甚至还带着一点天真的面庞。 她伸手,从衣服夹层里掏出几个类似于胭脂粉盒的东西和几枝眉笔,在脸上轻轻一抹一勾,便将那属于鬼族特有的苍白透明皮肤盖住。 此时的白羽,从外表看上去,就是个大约十几岁的普通人族女孩。 “别忘了手。”镜提醒道。 手同样也是裸露在外很重要的一部分,如果人族通过白羽的手被发现她们是鬼族派来的人的话,那就麻烦了。 “你自己也稍微改变一下外貌,我可没法保证人族那边没有人认识你。”白羽看了一眼镜。 镜想了想,也是。她在数十年前随着师傅上战场,打过不少仗 ,见到过不少人族守军,而她当时又顶着暗影天骄之女的身份,肯定被很多人记住。 不过,她倒是不用改变自己的肤色,因为她本身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族。 镜凑到白羽身旁,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眉笔,想要借白羽的镜子用一下,这样的话不必消耗自己的真气。 被挤到一边的白羽:“” 然后翻了镜一个白眼:“你实力比我强好吗” 镜幽幽看了一眼白羽,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就更应该保存实力了啊。” 白羽心道,说到底,我就是一个补给站。 两个女孩的易容,就这样在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中结束。 “走。”镜看着镜中自己那陌生的面容,长出一口气,成了! “我如果不知道你是谁的话还真有可能认不出你。”白羽开玩笑道。 “怎么会。你看上去变化大多了。”镜笑笑,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没那么高超。 的确。现在的白羽,脸上的那抹天真完全消失不见。那微挑的眉,却是为她的脸添了三分冷,五分魅。 而镜则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除了眉眼显得更加柔和,少了那种让人看不透的神秘,多了一分温婉优雅。 但她的一笑,仍然倾城。 “把斗篷脱了。”白羽回神,“不要留下痕迹。” 镜明白白羽的意思。先前她们出永安城时披着斗篷是不想让人认出她们的身份; 而如果现在还穿着一身斗篷,那就好比在对人族守军说:我是鬼族,快来抓我! 任谁都不会这么做。 白羽接过镜脱下的斗篷,把它和自己的那件放在一起,左手上燃起一道真气火焰。 火焰一触到斗篷,便迅速蔓延,将其一点一点吞噬,最终灰飞烟灭。 “去那边接受检查。”待斗篷被烧得找不到任何痕迹后,白羽指了指远方城墙边缘几个零零散散的身影,道,“那里是进城的地方。” 两人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城门入口处。 “姓名。”登记处的一个人族士兵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镜和白羽好几遍。 这并不奇怪。鬼族与人族的战争从未间断,像镜和白羽这样年纪的女孩出现在边关处是极为罕见的,更引人怀疑的是,她们看起来竟是毫发无伤。 偏偏在人族将士的感知里,她们毫无修为。 镜看着人族守军的神色,暗道不妙。 忘记在自己身上添几条伤口,装出一副重伤将死的样子了。 “洛漪。”镜快速回答,不想再让人看出什么异样。 洛漪这个名字,是她此时所用的伪造的人族身份,同样,也是她的真名。但他和她姐姐常年流浪在灰色地带,想必这个名字也从未被人族当局登记在册。 但这个伪造的身份,原来是她师傅为帮她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而伪造的。 镜忽然感到鼻子一酸,不过被她不动声色地压下。 用洛漪这个真名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不论是在暗影,还是在人族,除了空和师傅外,没有人知道镜的真名是洛漪。 “白羽。”白羽却是报上了自己真的代号。 “你们等一下,我去通报一下长官。”那个人族军士看着面前两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女,怎么看怎么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就在镜担心自己和白羽会被带走时,那人族将士却是折了回来:“没什么问题,你们可以进城了!” 城内与城外简直是两个天地。城外,一片荒凉,而在城内,人流涌动,车水马龙,一片热闹的景象。 而镜看着这番景象,心中却是疑虑渐起。 “不应该啊,这边的防卫怎么这般松懈?”镜疑惑。 既然已经被怀疑了,那又为什么不搜她们的身? 镜转头望了一眼白羽,想要征询一下她的答案,看到的,却是白羽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没有丝毫的意外。 镜回头,好看的眉皱起。她在此时,感到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章五 风雨欲来 “走,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白羽四处张望了一番,道。 镜压下心中疑惑,对此并无异议。 “请问城里哪里有客栈?”白羽随手拦下一名路人问道。 “客栈?那是到处都有。不过最有名的那就非流云客栈莫属。不过那里费用太贵,如果不是什么有军衔的大老爷们,像我们这种普通人,是住不起的。”那路人见是两个小姑娘,便又好心提醒了一下,“你们是第一次来青城。我和你们说,这里白天热闹归热闹,不过晚上最好别出门。” “?”白羽和镜不解。 “哎呀,”那人看着镜和白羽一脸的茫然,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这里毕竟是边关,晚上呐,不太平。前几天将军还下了宵禁。而且听说最近还有鬼族奸细混进来了!所以说你们两个女孩子要小心一点!” 那路人全然不知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鬼族奸细。 两个隐藏的鬼族奸细·小姑娘恍然大悟。 “谢谢了!”镜和白羽道谢。 那路人摆摆手,转身离开,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我们有那么可怕吗?”镜转头,对着白羽忽然极为认真地来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潜伏在鬼族的人族奸细怎么样?”白羽反问。 “防不胜防,层出不穷,手段狠辣,阴险狡诈。”镜认真地想了想,回答。 “那对于人族来说,我们也一样。”白羽轻轻回答。 一样吗?或许。 “走了,先做要紧事。”要紧事就是找客栈。 于是乎,白羽拉着镜,一头扎进人群中。 片刻后,两个女孩出现在一座楼房前。 “月华客栈”镜抬头,轻轻念出了面前三层客栈的名字。 这个客栈虽说不如先前那个路人口中的流云客栈那般生意红火,可就进进出出的人流来看,这里面的人也绝对算不上少。 “两位客官,是要堂吃还是住店?”还没等进门,便有一个小二跑来,脸上堆起笑意询问镜和白羽。 镜探头看了看,便现一楼是类似于餐馆的存在,而自二楼往上,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 “住店。”白羽道。 像她们这种修为的人,平常几乎不用进食,就算要进食,那也只是尝个鲜罢了,随时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她们付了一间房间的费用后,便由那个店小二领上了二楼的客房。 安顿下来后,镜没什么要去做的事,便打算休整一下,就地调息。 而白羽则是原地坐下,微微闭目养神。片刻后,她站起,竟是欲要推门离开。而在她的袖口处,露出一截反光的金属物品,细细望去,她赫然握着一柄短刀。 “去哪?”镜感觉到了白羽的动作,睁眼问道,“现已是戌时。” “探查一下情报。”白羽没有回头,她的声音淡淡的,无悲无喜,“去去就回。” “尽快。”镜没多说什么,和她修为相当的白羽如果真要做什么,她是拦不住的。 一抹素色自月华客栈中走出。此时已经入夜,道路上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与白日里那路人所说的相同。 身影弯弯绕绕了好几次,甚至还故意绕了一次路,这才转进一个偏僻的小巷中。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人的追踪。 当那道身影再次从小巷中走出时,却是已然身着一件深色长袍,而那素衣,则不知所踪。 离开小巷后,身影没有再绕道,而是径直来到一座无名酒楼前,停步。 酒楼大门口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与月华客栈门口形成鲜明对比。一看,便知这里是整个青城的市中心。 他驻足片刻,然后走入酒楼。 酒楼内也如酒楼外部那样人声鼎沸,那些酒客脸上无一不挂着笑容,与旁人谈笑风生。但那笑容,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酒楼内进出的人太多,故而也没有人注意到那道并不起眼的身影的进入。 而那道身影,则似是有些厌恶酒楼内那奢华的气氛,加快脚步,走上二楼。 酒楼的二楼,皆是包房。 他寻着门牌号来到一间房间前,敲开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竟是没有点灯。那道身影似是并不意外,走入,然后带上了门。 “你终于来了。”房间内,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慵慵懒懒的。 “怎么,你难道怕我食言?”听声音,那道身影的主人,赫然是白羽。 \"这不是怕你对你多年的搭档下不了杀手吗?\"神秘男子道。他的语气微挑,有些像是在嘲讽,又有些像是在笑。 “我绝不会拿暗影的信誉开玩笑。”白羽沉声。 “你,还算是暗影的人?”那神秘男子或是感觉白羽的话有点好笑,语气轻佻道,“暗影的人,会出卖自己的同伴?” “我\"白羽无言以对,但下一刻,她就一咬牙,狠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做到!” 她豁出去了。既然已经给镜下了毒,那就背叛她到底。 反正横竖她都会死,不论是死在此次刺杀目标韶念手里,还是早一点死在自己的背叛中,难道不是吗? 所以,她的死,不完全是因为自己背叛的缘故……? 白羽安慰自己道。 “好。”那神秘见白羽发狠,便继续问道,“毒下了吗?” “下了。”到了此时,白羽倒是不再犹豫。 “地址?” “月华客栈二楼五号房。” “好了。”那神秘男子在问完后声音骤然轻松了下来,“那么今晚,月华客栈二楼五号房,会有一个鬼族奸细身份暴露,在捉拿过程中反抗过激,捉拿人员失手将其杀死。” “最后一个问题,”那神秘男子的声音认真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出卖她?” 先前一直表现得极为冷静的白羽在听到这个问题时骤然站起,甚至还撞翻了面前的桌子。她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被压制着的修为轰然爆发,一股气浪漫过整个包房。 眼看着包房的木门就要被这股气浪碾碎时,另一道气息却是从这个房间内升腾而起。 那股气息强大而阴森,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与白羽的气息僵持着,却让人感到极为不舒服。 而那道气息,赫然便是由一直坐在包房另一边的神秘男子身上散发出的。 “冷静。”那散发着强大气息的神秘男子也没想到白羽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只得劝道,“你也不想身份被暴露,而我也不想坐实勾结鬼族的罪名。再说,这个问题纯属我好奇,不回答就罢了。” “不,我说!”白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她收起气场后,却是低吼道,“我出卖她,因为每一次明明是我们一同出任务,是我们一同完成,而在回门后,受到赞扬和追捧的只有她!每一次我都会尽全力保护她!但每次我们遇到危险时,她总是不肯出哪怕一点点的力!我想要借她身份恐吓敌人,她却不肯,以至于我们两个都差点死无葬身之地!荣耀都属于她,而我,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为什么?我不比她弱!” 白羽说完一通话之后,开始大口喘气,但心情却是莫名舒畅了一些。 “是这样吗?”神秘男子听完白羽的话后,喃喃道。 白羽看着神秘男子那模糊不清的面容,忽然感觉自己和他,很像,就是那种永远站立在他人光环背后的阴影中的那种不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直觉告诉她,她是对的。 “你走。”神秘男子回神,“小心。“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一点都不熟悉的还背叛了同伴的女人说小心。 白羽向神秘男子欠身:“愿永远不见。”然后如同来时那般混入了毫不起眼的人群中。 白羽走后,良久,神秘男子起身,走到房间边缘,伸手,打开了谁都未曾注意过的窗户。 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青城最热闹的闹市,以及越来越远直到那片没有一点灯光的地带。 那里,就是灰色地带。 “呵,”神秘男子的目光望向远方,不知聚焦于何处。他忽然一声轻笑,自言自道,“今天,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来人。”他忽然拍了拍手,“月华客栈二楼五号房发现鬼族奸细,尔等速去带人捉拿。”房间中除了他自己并无他人,也不知道他在对谁讲话。 “是。”几道身影已然不知何时立于神秘男子的后方,“我等必幸不辱命。” 待那几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后,神秘男子再次沉默。 许久,他喃喃道:“嫉妒啊真是个会令人发狂的东西。” 他忽然又皱眉,揉了揉眉心,不解道:“不过为什么,我感觉那个被出卖了的鬼族小东西不会那么容易死呢?” 他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不过没有人能回答。 章六 惊变 “我回来了。” 在月华客栈二楼五号房,白羽推门走入。此时的她,又换回了一袭素衣,而那件深色衣服,则又像她拿出来时这样被她不知收到了哪里。 “有什么消息吗?”镜睁眼,定定地望着白羽。 “我”白羽语塞。她一慌,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完全顾着与别人碰面,而忘记“正事”了。 “是没什么线索?”镜恰好在此时出声,替白羽回答了她自己问出的问题。 “是。”白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悬着的心瞬间放下,松了口气。如果说由于刚才她没能回答出镜的问题而露出破绽的话,那,就是亏功一宿。 其实白羽原本没打算再回到月华客栈的。 都已经背叛自己的搭档到底了,又为什么要再去看她最后一眼? 看笑话吗? 不,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看笑话。 那,又是为什么? 是,愧疚?自责?还是和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 白羽无法回答。她从酒楼出来后,便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月华客栈的门口,然后就走到了她们住的那间房,推开了门。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再陪伴自己的搭档最后的时光。就当是自己对她的弥补。 “白羽,你知道吗?”就在白羽出神之际,镜忽然轻轻说道。 “嗯?”白羽听着镜的话,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 “曾经,我和姐姐被师傅收为亲传弟子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存在。” 镜的话断断续续的,有些不连贯。她背着光,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而她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叙述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我上过战场,领过兵,大败由人族名将领的兵。” “我上过宗门的比武台,打趴下过不知道不知道多少个人,然后败在整个宗门实力第一的姐姐手上,成为全宗第二。” “我杀过不知道多多少少个人,见过不知道多多少少个千奇百怪的杀人理由。” “那时,我以为,我看透了人心。” “直到那一天,师傅死了,我才知道,我原来什么都不知道。” “师傅就像是顶着我那片天的支柱,他死了,我的世界就崩塌了。” “什么暗影天骄之女,什么暗影姐妹花,” “统统随着我世界的崩塌而一起消失。” “大长老的篡权,暗影门的变天,一切,都像是梦一般发生在我眼前。” “不再受人尊重,不再受人仰慕,我,又和那些普通落魄家族的千金有什么区别。” “但,还有人支持着我。” 说到这里,镜忽然回头,清冷的眉眼望向白羽。 “有我的姐姐,空,还有你,我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搭档,白羽。” 白羽看着镜的面庞,想起了当时暗影的前掌门,也就是镜的师傅去世时,镜蹲在角落里的那无声而又悲伤的流泪。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和无助,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白羽在那一刻忘记了自己已经出卖了镜。 她想要上前去安慰镜,但当她刚想说什么时,就被镜接下来的那一句话打断。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 白羽的心一突,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行将迈出的步伐也在那时停住。 “你,我最好的朋友,我最信任的搭档,白羽,” 镜望向白羽的黑瞳骤然间变得极度冰寒,不带一丝感情,如同被千里冰封一般,覆盖上了厚厚的冻层,黑黝黝的瞳孔冷得不似人类。 “你被大长老买通了啊……”镜的声音在末尾挑起,微嘲,却不知是在嘲笑白羽,还是在嘲笑她自己。 白羽怔住,如同被五雷轰顶。 她,发现了。 原来,她发现了啊。 那,她前面所说的一番话,又是说来干什么的?是用来瓦解她的防御心的吗? “那是真心话。”镜淡淡道,她起身,身影一闪,来到白羽身前。 砰!白羽在愣神间被镜掐着脖子狠狠抵在墙上。她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镜的另一只手上,真气吞吐不定,那,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 “艹。”镜以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着。 镜仍然是一脸平静,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使他有一点动容。 但能逼镜吐出脏字,可见这件事对她影响有多大,她的情绪有多激动。 “你什么时候、发现,咳咳、的?”被摁在墙上的白羽勉强发出声音。她的脸已经因为缺氧的缘故渐渐变得青紫,眼看着就要昏过去。 “进城时有所怀疑。刚刚,”镜松手,放开了白羽的脖子,“我真正确定。” 白羽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那里,一道新鲜的青紫掐痕清晰可见。 “你,咳咳,不杀我?”白羽抬头,看向那个似乎永远傲然屹立着,而此刻正站立在窗边的窈窕身影,没有立刻逃跑,而是不解。 为什么,不杀自己? 都已经要死了,难道不应该拉个垫背的吗? “你走。从此,你我两清。”镜的声音淡漠而遥远,仿佛置身事外。 “可是” “走,现在,立刻、马上!记住,不要让我后悔这个决定。” 镜转身,直直望向白羽。这一次,白羽可以清晰地看见镜眼中冰层下燃烧着的熊熊火焰,在黑瞳中显得格外明显。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白羽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哎,你们是什么人!现在小店打烊,不接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镜和白羽听出来,这是那个店小二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阵哔哩啪啦物品碎裂的声音。 “原来、原来是各位军老爷啊,哈哈,是、是小的我眼拙,有眼不识泰山!请进请进!”几秒钟后,那小二的态度骤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是赔笑又是奉承的。 此时的月华客栈一楼大堂内。 那个领着镜和白羽上楼的小儿正在忙着端茶倒水,就连镜和白羽都未看见过的掌柜也出现了。 “各位军爷,深夜光顾鄙人的小店,是,有什么大事要办吗?”那掌柜一边注意着来人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道。 来人大约有近十个,领头的,是一个看上去神凶极恶,满脸横肉的肌肉大汉。但这位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猛男,却穿着副统领军衔的军服。 掌柜的又看了看他身后默默站着的数十个军士。 这些军士个个面无表情,按照最标准的姿势默默站立在那大汉身后,清冷月光洒落,一股无形的凌厉气势油然而生。 这怕是来者不善啊。 掌柜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最怕得罪的军士,只后悔自己之前没有去烧个香拜个佛,求个福之类。 “我们收到举报称有鬼族奸细藏身于此。现在,请让我等进入搜查!” 那猛男副统领看也不看早已跪在地上的掌柜和小儿一眼。他抛下一句话后,就径直走入客栈内,直奔二楼。 哒,哒,哒脚步时声越来越接近。 “他们”白羽呼吸急促,声线微微颤抖。 “他们来了。你从窗户出去。”镜快速扔下一句话,没有再看白羽一眼。随后她狠狠一脚踢开房门。 走廊中,那几个浑身散发着铁血肃杀气势的人族军人正寻着门牌号走来。听到镜的动静,他们没有立刻跑来一探究竟,而是全部聚集在那猛男身后,冷锐军刀在手,随时可以夺人性命。 这足以证明这只小队军纪之强,绝非普通城中守军。 只见镜踏着木门的碎片走出,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内,冷冷看着迎面走来的数十军士和猛男副统领:“不用找了。你们口中的鬼族奸细,就是我。” 另一边,房间内,白羽呆呆看着轰然碎裂的房门,喃喃道:“镜,你,是让我活下去对吗?” 可是你中了我下的毒药,一身修为只能发挥出不到三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我背叛你在先啊…… 一行泪无声自白羽脸上划下。 我会活下去的,一定! 白羽起身,一簇火苗自她手中冒出,将房间内的所有物品,连带着所有痕迹,化为灰烬。 不要让他们拿到任何证据。 这是白羽最后能做的弥补自己错误选择的事情。 镜,再见,还有,对不起。 一道身影自在漫天火红的烈焰中走出,自窗户一跃而下,一闪而过,消失在永恒的黑暗中。 那道身影,带着满身火光,如同浴血的凤凰一般,燃烧着,迎接着新的到来。 章七 注定不平静的夜晚 走廊上,那个猛男副统领静静与镜对视。他的眼睛沉静,却带着果断和狠辣。 他看着踏着碎片走出的镜,抬手,制止了身后几个按耐不住要出手的军士,上下打量了镜一番后,冷道:“既然你知道你已经身份暴露,那么,你应该知道束手就擒是你最好的选择。” 另一边,镜静静探查了一下来人的修为。 然后,她目光一沉。 这些来人,个个都有着四重天以上的修为,而为首的副统领,则是一行人中最强的一个,有着六重天巅峰的境界,与镜不相上下。 普通搜查鬼族奸细难道需要那么多强者一齐出动? 不可能。如果平时搜个奸细需要出动那么多强者的话,那估计整个凉王朝的军力都用在查奸细上了,仗也不要打了,直接不攻自破。 那么,就只可能是他们早就摸清了镜的底细,而且,对于拿下镜,势在必得。 “你们本就不是来搜查的,而是来杀我的。”镜忽然开口,说出一句陈述句。 搜查时有谁不一间一间房间查过来的?但他们从一开始便径直走向镜和白羽的房间,那只能说明,他们的目标就是她。 说什么搜查,尽是借口。 “不错。”那猛男目光一凝。他没想到镜早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她也无力回天,最多只能死得明白点。 于是那猛男副统领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姑娘是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 “有人花了钱,要你的命。” 果然,是来杀她的。不过看样子那猛男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她,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要我的命吗?”镜忽然一笑。她笑起来本就极美,如今又易了容,更添抚媚。瞳波流转间,似有千万星辰在她深不见底的眼中升起、殒灭。 饶是那猛男副统领,也被镜的倾城一笑迷住了一瞬,更不用提他身后的一众军士,个个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那就看谁有本事拿得到了。”镜一笑即收,随即声音骤冷。她的双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两柄在她五指间灵活跳跃着的做工精致的短剑。 “止住她的动作!”那猛男终于反应过来,大吼一声的同时,将自己调整到巅峰状态。 他怒喝一声,踏出一步,向着镜的腹部隔空狠狠一拳击出! 这一拳,极重。若是当时有旁观者的话,必然会注意到随着猛男的这一记拳头,四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发出咧咧破空声! 与此同时,一股煞风刮过,猛男身后的一众军人鞘中军刀全部出鞘,微弱光芒照耀在刀面上,发出刺目寒芒! 镜冷哼。 或许有人会被猛男这一击的声势吓傻,但在镜看来,这几乎可以算是毫无威胁。 她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的普通女孩,什么样的阴险手段没见过?甚至,别说是见过,在接任务刺杀别人的时候,她为了完成任务,用过恐怖血腥的手段。 这一拳,在镜看来,力气是够大,但是,速度还是太慢。 她向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极为轻盈,但仅仅这一步之差,便让镜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温婉优雅,而是恐怖而又血腥。很难以想象,如此清秀的少女身上散发出这种之有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人才有的煞气。 镜伸出右手。 剑锋成为她手臂的延伸。 真气顺着手臂漫上剑锋。 她抬手,轻轻一剑,刺了出去。 力度之轻,仿若普通女子撒娇时的一戳。 但那猛男的拳锋与她的由真气化作的剑锋一触,便如同豆腐一样被切开,徐徐消散在空中。 剑光继续向前。 刺向猛男。 更快,更准,更锐利,更无从抵挡。 一剑刺出后,镜收手,双剑垂于身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猛男却是被镜隔空刺来的那一剑逼得倒退一步,左脚深陷地板中,脸色骤然间变得极度苍白。 他闷哼一声,一缕鲜红血液自唇角流下。在那满脸横肉却无比苍白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明显。 同样的修为下,镜占了上风。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保护副统领大人!”猛男身后的军士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握紧军刀,冲了过来。 方才,他们不是来不及为猛男挡下那一剑,而是看呆了。 镜出手之快,之准,他们从未在除了他们军中教官的出手中见到过。 教官的出手或许比力度比镜还要大上少许,但要知道,他们教官,可是货真价实的七重天中境! 足足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在一击中,竟然被镜,一个少女,缩小成了几乎微不足道的一分力之差! “愚蠢。”镜轻轻道,诉说着事实。 就连猛男也在她手下落入下风,那么这几个连五重天都没有到的人,有什么资本,有什么信心,挡下她的全力一击? 忽然,镜感到一阵恍惚。 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 怎么回事?镜不解,却是来不及细想。 毒发作了。 白羽在食物里下的毒发作了。 咚的一声,她倒在地上,全身上下不受控制的抽搐。 刀,却依然直刺镜的要害。 噗,噗,噗几记闷响声响起。 数把刀插在镜身周的地板上。刚好没柄。 这几刀,够重。 镜向一边滚开,堪堪让那锋锐军刀避过自己的要害,却还是不小心被其刺到了大腿。 她轻轻哼了一声,强忍着疼痛站起,然后用手握紧深深刺入自己大腿的刀的刀柄,狠狠一拉,拔出,带起一片血水。 妖艳,却又别样地魅惑。 镜吃痛,眉微微皱了皱,动作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她皱眉,全力一击击出,不求伤敌,只是将向着她冲来的人逼退。 敌人被轰得倒飞,然后再度爬起,不要命般向她冲来。 没有时间再给自己消耗了。 速战速决!打不过就逃! 镜看了一眼自己那还在不断冒血的伤口,强忍脑中像是被一根铁棒在来回搅动的剧痛,咬咬牙,将体内真气全部逼出! 这种做法十分危险,因为若是没有真气的话,便意味着以镜现在这离奇的状态,连普通人都敌不过。 但若是不试一试的话,就是必死。 拼了! 真气在她面前汇聚成一个明亮的光球,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拦住她!”猛男副统领大吼,再不顾那让自己毛发皆竖的强烈危险感和自己安危,第一个冲上去就对着这一个光球狂轰滥炸。 但是晚了。 轰! 炙热而又无比明亮的光芒在一刹那间刺入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待那副统领再度恢复视线时,入目的,尽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月华客栈二楼走廊。 而镜,则早已不知所踪。 “废物!都是废物!要你们何用?!”猛男愣神了三秒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自己的一众手下大骂,“这都能让她给逃走!” 那个,明明大人您的修为是最高的啊,您都拦不住的人我们又怎么可能捉得住 猛男的一众手下心想。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想想,他们可没有胆子大到把心中所想说出来,那简直是在找死。 “大人。她那个打法,是不要命的啊。”其中一个军事看着暴怒的副统领,壮起胆子,唯唯诺诺地建议道,“要不,今日先回去。改日,再去寻那个奸细的行踪?” “蠢货!”那猛男一脸很铁不成钢,重重一拳打在身边的墙壁上,“你知不知道,完不成这个任务是要掉脑袋的啊?!你知不知道啊?!” 猛男那泄愤的一拳,直接将月华客栈的墙打出一个窟窿,透过这个窟窿,可以直接看到青城的夜景。 而那个提建议的军士则有些不明所以,哪有任务完不成就要砍头的?再说不就是杀个人而已吗? 不过他也懂得看脸色,见猛男正在气头上,而且这件事的后果又十分严重,便恭敬道:“我们这就去追!” 这里的交手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毕竟是在边疆地区,大大小小的战斗是时常发生的事。 但是,同样也有人,从始至终密切观察着这一切的发生。 “失败了么?”那个无名酒楼的二楼房间内,那个神秘男子自窗边走回黑暗的房间内,呢喃,“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他轻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章八 生死之间 夜,仍是如千万年来那样,黑暗,而又谧静。 黑暗,遮去了许许多多丑陋的东西,也同样,是暗杀发生的最好时机。 血腥,无处不在。 而今天的夜晚,则是安静得可怕,安静得,近乎诡异。 在一处无人的小巷内,突然响起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沉重,而又危险至极。 有夜行者无意间走过这道小巷,听到这阵喘息声。 他走入,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这一进,就再也没能活着走出来。 “抱歉,你本来可以不死。”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暗的小巷中传出,“但是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你必须死。” 有一个人,半倚在小巷的墙上,穿着一身被鲜血染得艳红,以至于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素衣,手上,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短剑。 那人的身侧,躺倒着一个穿着平民服装的男人,胸口上插着一柄做工精良的短剑,鲜血自那男人身下蔓延,眼看是死了。 一招毙命。 而看那插在男人胸口的短剑的花纹,便不难发现那柄剑与那靠在墙上的人手上握着的那柄是一对。 那倒地的男人虽死,但双眼却是睁得极大,凝固着死前的极度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场面。 而那个男人,赫然便是先前那个走入小巷中一探究竟的路人! 粗重的喘息声略微收敛,然后逐渐平复。 那半倚在墙上的人起身,扶着墙站稳,看上去还有些脚步虚浮,但他的身上,却散发着让所有人都为之惊惧的滔天煞气! 他摇摇晃晃站起,再摇摇晃晃地弯下身,拔出那柄插在死人身上的剑。 寒光一闪,双剑归鞘。 “咳,咳,咳”那人忽然痛苦地咳了起来,血沫挂在唇边,触目惊心。 如果细看的话,不难发现那人身上的血迹正在不断扩大,显然是刚才那几个极为普通的动作让他的伤口再度撕裂。 “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喃喃道,扶着墙,一步一步向着小巷外挪了出去。 鲜艳血痕,一路蔓延。 微光忽然出现,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清秀而又冷傲,带着那抹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的清冷气质。 那个人,正是镜。 此时她的柳眉下,那深邃双瞳依然秀丽,但瞳孔深处,却是多了一抹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血色,充斥着整个黑瞳。 如红宝石一般鲜艳,妖魅至极。 若是白羽见到此时的镜,那便会明白,此时的镜,杀气很重。 镜很想杀人。碎尸万段。 但她此时的情况,却是很不好。 真气耗尽,全身上下大大小小数十个或深或浅的伤口不说,还要时时刻刻注意着躲避人族军队的追杀。 她又咳了起来。 噗地一声,一口鲜血自她的唇中喷出。 重影,开始在她眼前摇晃。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如果再不得到医治的话,很可能会死。 她咬牙,拔出短剑,狠狠对着自己的手掌刺了下去。 “哼”一声轻哼。镜憋着没发出声音以免于他人注意。 撕心裂肺的痛,让她清秀的面部扭曲,但同时,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下,用自残来保持自己意识的清醒,是最为简单粗暴且有效的方法。 “搜!”就在此时,一道响亮的声音自镜背后的小巷中传来。 紧接着,就是哒哒哒的整齐脚步声。 “报告长官,发现死尸一具!”另一道声音传来。 “死亡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沿着那道血痕,追!那鬼族奸细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行凶者!”第一个声音说道。听起来,好像就是那个猛男副统领。 镜看了看自己脚下,那里,刚好是血痕的终结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镜知道自己躲不住了。这样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发现了,也是死。走出去,也是死。 要死,也死得体面一点。 曾记得,师傅说过,死在刺杀别人的任务中,是每一个杀手的归宿。 那就来。 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她轻叹一口气,刚刚归鞘双剑再度出鞘。 “你们是在找我吗?” 她走出,迎面走向那一对人马,拼死前那无畏的一笑,成为夜空中最美的风景。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刚刚在月华客栈时,好像也是这样? 只不过,那一次,逃出来了,而这一次,大概是要死了。 赴死前,她想到了很多。 有白羽,有师傅,也有自己的姐姐空。 先前放走白羽,后悔吗? 如果不是她下毒,那么这次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活下来。 但是,还是不后悔。毕竟是有着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最后的背叛,就当是自己瞎了眼看错人了。 师傅,你看得到吗? 你的徒弟,也要去死了。不曾想,会死得那么早。 师傅你一定不要伤心,姐姐她还在,在暗影好好的。 姐姐,活下去。 在暗影门好好地活下去,谱写完属于我们的传奇。 其它,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无悔。 那就来! 镜闭上的眼睛在此时睁开。 她的双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洒脱,以及决然! 双剑在她纤长的手指中翻飞,剑锋破空,发出从未有过的清亮剑鸣! 她向前,一袭素衣衣袂飞翔,如梦蝶起舞,勾勒出了,最美丽的梦,如梦似幻。 双剑交叉,划出最动人的痕迹,散发出最迷人的光华,炫目,而又耀眼。 那,是镜平生的最强一击。 不亚于她的姐姐的任何一击,甚至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前暗影掌门的风采! 这一击,那就像是一场梦,让所有人,看呆。 镜花水月,让人沉沦其中。或许,这,才是镜代号的意义。 翻飞双剑已然承受不住如此力量,在半空中,便化作碎片,随风起舞,如天女散花,飘散在镜的身周,更加不真实。 镜中花,水中月,那么的美。好像,一场旷世大梦。 铛!梦境破碎。 有人挡住了这一击。 是那对人马的副统领。 镜已经无力再看了。刚刚她在真气全无的情况下发出最强一击,本来就是在搏,是在透支生命。 高空中,那染血的素衣落下,坠入尘埃。 要死了吗?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恍惚。 “现在你可以安息了。”那是那个猛男副统领的声音。 拳头落下。 滴滴答答,液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死了吗?那为什么不痛? 她勉强睁眼,却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白羽!”镜低呼。 挡在她身前的人回头,微微一笑,正是白羽。 “这是我欠镜” 白羽张嘴,想要说话,而冒出的,却是不断向外涌出的鲜血。 镜看到,猛男的拳头,从白羽的腹部透体而出。 “我不是”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干什么? 镜的心情,在此时极为复杂。 但这就是白羽的性格,她认定的一件事,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哪怕什么也改变不了。 白羽还想再对镜说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眼帘微垂,身子软了下来,倒下。 血,在她身下凝聚,好似一朵血色彼岸花,为亡者指引着通向冥界的道路。 镜看着白羽仿若熟睡的面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睡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呵。 真可笑啊,自己去死,到头来,却是别人帮自己挡下。 镜凄惨一笑,再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猛男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说话,没有去打扰这最后的离别。 “真是情深意重啊。”他站在原地许久,感慨,转而惋惜道,“不过你们还是得死。” 情深,又如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是战争。没有私人恩怨,只有种族仇恨。 镜,和白羽代表着鬼族,而他,是人族。仅这一条理由,杀了她们,便已足够。 猛男伸手,便要送她们一同上路。 “住手。”一道属于男人的清冷声音传来,却是别样的好听,低沉,而带有磁性。 微光落下,照亮了男人的容貌。 他的脸,让人毕生难忘。 白暂得近乎于苍白,面部线条柔和中带着冷硬;冷酷剑眉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透着让人看不透的冷与神秘。英挺的鼻梁,如刀削一般的薄唇,透出那种漠视一切的薄凉。 柔,美,俊,朗,在那张脸庞上如神迹一般混为一体。 若是在平时,一定会有无数女孩为这样的男人而倾倒,但问题是,这里,只有一个猛男副统领和他的手下。 而副统领是男人。他的手下也是男人。 “什么人!”此时,猛男身后的一个军士低喝道,“速速离开,忘记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哦?”男人好听的语气微挑,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本将军在自己的地盘上,要忘了自己看到的一切?” “放肆!竟敢对副统领大人无!”那军士更本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自称,直到被猛男重重的打了一拳。 他一开始还在疑惑,细想后,竟是冷汗直冒! 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好像,得罪了将军大人 整个青城只有一个将军。 “是我手下管教无方,将军赎罪!” 猛男此时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线颤抖,就差给将军磕头了。 “那你回去好好管教。”男人带有磁性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猛男心头刚刚一喜,就听男人接下来道:“对于这两个人,请给我一个解释。” 男人口中所指的两人,是昏迷的镜和死去的白羽。 “我等接到命令杀死这两位鬼族奸细。”猛男连忙解释道。他不敢在这位可怕的将军面前撒谎。 “接到命令?谁下的命令?” “有意思,真有意思,”男人忽然笑了起来,而笑声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彻骨的寒,“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地盘上有被人通缉了的鬼族奸细。” 猛男和一众军士跪在地上,不敢妄言。 “看来是有内鬼了。那些人,真是一刻也不安分啊。”他喃喃低语道,“那也留你们不得了。” 寒光一闪,鲜血飞溅。 猛男和一众军士在一瞬间被尽数杀光。 “鬼族奸细,”他看也不看那些人的尸体,而是俯身,仔细看了看尚有着微弱鼻息的镜,自语道,“是个人族女孩?” 他抱起镜,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步一步,走出了黑暗小巷。 他的身后,猛男和那一众军士,连同白羽的尸身一起,化为灰飞,湮灭,再无半点痕迹。 凄凉夜空中明月高照,此时此刻,却是猩红一片。 血月当空,照着青城,似乎在无声诉说着这一夜的腥风血雨。 第一卷 入凡尘完 第一卷完结感言 (本章最后会有一个小剧场) 那么到现在,第一卷完结了。(今天就发一个感言,正文明天开始更新) 大概两万多字。个人感觉铺垫还是有点长,但最后一章生死之间是我写得最顺的一章,平铺直叙,没什么设的局啊什么的。 男主呢在第一卷的最后一章也出现了,对,就是你们想的那个。 英雄救美谈不上,但好歹也是在女主危机时刻出现的一个人(怎么感觉变成霸道总裁了,扶额) 后续从第二卷开始就是正式的情感脉络了。 不会太虐,但是虐肯定还是虐的,就一下(特别大的)就是简介里面那个他负了她的那个。 在写白羽的时候本来就是打算让她死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引子,引出男女主的相遇。 好或许没有白羽男女主也会相遇,但那时的相遇就是女主直接死在男主手里有,还言什么情。 我个人对白羽的感觉就是,你说她坏,也不是,就是一时昏了头? 这里大概解释一下为什么白羽会出卖镜。 其一,是因为白羽对镜日积月累的嫉妒。嫉妒这样东西人人都会有,但多过头了,就不对了。 其二,是因为白羽她缺钱。 白羽本人在暗影前掌门还没死的时候就是个门内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和掌门之徒镜成为搭档只是因为两人纯粹的友谊。 原来掌门没死的时候镜会给白羽钱,但现在镜自己也没钱,还去接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定金是有,但是由于这个任务主要去完成的人是镜,所以大半的钱都给了镜,而负责掩护的白羽没分到多少。 还有其三,就是对于地位的追求。 什么地位呢?正文里没解释,那就这里稍微提一下。大长老答应白羽,如果成功杀死镜的话,就给她个记名弟子的身份。 这个身份在我们前掌门之徒空和镜看来或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缺钱的普通弟子来说,可是不可求的事情。 那么当时和白羽在酒楼了接头的那个人当然不可能是大长老本人,这里剧透一下,那个神秘男子是青城军方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在正文里那个神秘男子会出现的,而且戏份不少。 所以说,这就表现出了青城的军方底细也不是那么干净了啦。 大长老本人在这里不会正式出现,不过我打算让空再出现一下。 让我想想,咱大将军把镜带回去了之后总归是会带她上战场的。那么,对手是谁呢? 江帅江水流(这个人在明暗之分里出现过)?还是镜的姐姐空?又或者,是我们的皇后娘娘?(不要惊讶,月文鬼后还有另一个名字,而且不要忘了,鬼后的身份,还是个谜。所以对于我们这个鬼后的出场,敬请期待) 回到白羽的死这件事。 镜当时在放白羽走的时候那种心情,是很复杂的。白羽毕竟是镜信任了那么多年,独独背叛了自己一次的搭档兼朋友。 但这一次背叛,就足以将镜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杀她,恨她,但又心软,下不去手。 这就是镜的心理。 对于白羽的死,个人来说我没有任何感情。不伤心,不意外,不难过。 当然不要想她会复活这种狗血的剧情(|-|) 首先白羽她不是主角,连重要角色也排不上,就是为了推动剧情而出现。 第二,就是我个人不想让她活(哈哈哈),而且我不太会写复活的剧情,怎么个复活法? 不甘?绝望? 感觉变成宫斗了。 那啥,白羽的死这里就先告一段落。接下来预告一下下面是情节。 首先,男主角已经出场了! 外表的话,嗯,挺帅,身高的话,想象中的身高(自己想象) 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说就剧透了。 然后,空要出场了。 再提一下,空是镜的姐姐。在序章里出场过,也在正文里出场过一章多。 见明暗之分:北方,破晓。 接下来出场的应该是人族那边的年轻一代,毕竟接下来的故事背景都是在人族军队里。 名字还没有想好,大概会有几位五大家族(东方,南宫,西门,北冥,除了韶家)的年轻人和其他几位待定的朋友(名字也待定,谁能帮我想一下) 再说一下感情线路。 首先是男女主两个人互相都感觉不错? 然后,忽然,女的走了?? 男的也没去追。(好,这个设定目前有点搞笑,不过看下去就明白了) 再然后,男的和女的又相遇了,概括一下就是相爱相杀,所以我说封面不是我想要的那样,不过实在是找不到和我想象中一样的底图,所以就这样,也不错。 还有什么要提的吗? 哦,最后再说一下。 这本书是明暗之分的前传,所以在这本书里会填掉明暗之分里很多没法解释清楚的坑,当然也会重新挖很多坑,也不知道填不填的完。 接下来,来看一下如果白羽没有逃出去的后果。 小剧场: 白羽:(瘫坐在地上发愣)镜,你为什么不杀我? 镜:你走,不要让我后悔这个决定!(我很想杀你的,但是你还要为我挡刀,所以留你一命) 白羽:镜你对我简直是太好了!我要以死明志!(自刎而死) 镜:?!(你怎么不按剧本来你死了让我怎么办) 于是,镜卒。(于猛男副统领手下) 韶念:什么情况,我还没出场我老婆就死了???(转头怒吼)这是什么鬼剧情! 场外。 “cut!!!” 镜:白羽你先起来。 白羽:不,我已经死了。 镜: 韶念: 重新回到场内。 “action!!” 白羽:(瘫坐在地上发愣)镜,你为什么不杀我? 镜:你走,不要让我后悔这个决定!(我很想杀你的,但是你还要为我挡刀,所以留你一命) 白羽:(抹泪)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镜浑身浴血逃到小巷后。 猛男:(带着一帮子手下追来)搜! 镜:(抱着必死的决心挥出最强一剑)你们是在找我吗?那就来! 猛男:(使出浑身解数挡下)受死! 于是,镜卒。 “cut!!白羽你怎么回事?” 镜的内心:白羽你人呢…… 白羽:哎哎哎,不是你让我活下去吗? 镜(怒道):你懂什么叫做姐妹情深吗? 白羽(恍然大悟,然后不解):咱俩怎么就成姐妹了? 镜怒极,昏倒。 场外,镜卒,本书完。 好啦,小剧场在这里告一段落,第二卷见! 章一 初见(上)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人族边疆青城的边防是最为松垮的,最明显的例证便是:作为一个无比重要的边关城市,青城的人口数量已不亚于皇城周边地带,然而,鬼族的潜入和刺杀在青城却是时常发生的事。 但是没有人指责青城的边防。 因为不敢,谁都不敢去指责那位打服了一众军人的青城唯一年轻将军,也能明白为什么这个凉王朝建立以来最年轻的将军能被所有人所认可。 更重要的是,无从指责。 那个年轻的将军更本没有任何的把柄流露在外。而且,他更是从未打过一场称得上是败仗的仗,哪怕是败了,也是败得让人挑不出一丁点的刺。 而他领命镇守着的青城虽说防守最为疏松,但是从未出现过什么恶性事件,因为,那个年轻将军负责打仗,而所有有关于什么潜入之类的问题,都由那个年轻将军的副将来管。 由于年轻将军对于边防的格外疏松,那个副将的活儿也就格外的多。 副将是当事人,当然也就知道格外的多是怎么个多法,比如此时,在青城城墙边的军营里的一个房间内,灯火通明,屋内的唯一一个桌子上仍然堆着两堆大约半人高的文件。 其中一沓,是处理完了的文件,而另一沓,则是还未处理的文件,而那沓还未处理的,细看,似乎还比那沓处理过的高那么一两公分。 桌子前坐着个年轻人,正一脸愁容地对着自己面前的两大沓文件,嘴里叼着一支笔,念叨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突然,砰地一声,有一人从门外把门踢开。 屋内那个正努力和自己面前的文件做着抗争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对着门口便是恼火地吼道:“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工作了!还有,没人教过你小子踢门是不礼貌的吗?要不要重新回训练营里训练一遍让你的礼仪老师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军礼?!” 他开口就是数句嘴炮。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见鬼了!他妈的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年轻人拍案而起,骂骂咧咧地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笔,正打算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深夜不敲门闯入自己的办公室时,头一抬,便看到了一张令自己终生难忘的脸。 那张脸,英俊帅气,却带着仿佛万古不化的寒气,深不见底的眼瞳似是要让人沉沦。 这是一张能让所有女子为之疯狂的年轻男人的面庞。 然而,年轻人见了这张脸,却是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度令人惊恐的事物一般,所有骂人的话全部被他吞入腹中。 “韶,韶,韶将军”关键时刻,年轻人开始结巴起来。 忽然,他哈哈一笑,自言自语道:“不对,韶将军他怎么可能深夜造访寒舍呢,一定是我劳累过度看错了,而且将军他还抱着个女人?!”他声音骤提,猛然回头,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骇世惊俗的事情一般。 “你,你你真的是韶将军? 自来时便向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保持着抱着怀中女子姿势的韶念看着像小丑一样在自己面前乱蹦的副将,此时终于皱眉,有点不耐烦地冷冷开口道:“闭嘴。” 韶念心情本便有些不好,此时看到自己的副将还在自己的面前一副八卦的模样,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淡淡一挑眉。 副将讪讪闭嘴。 韶念就保持着站副将在办公桌前的姿势,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副官,瞟了一眼桌上成堆的文件,一副你自己来汇报自己在干什么的表情。 副官搓搓手,讪笑,他不太能理解韶将军那个面瘫所表达的意思。 “那个” 副官终于忍受不住这种低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气压,抿了抿嘴,干涩道:“我” 低气压在这一刻被打破。 “我让你什么时候之前把军事资料批完的?”韶念根本没有让副将解释的意思。 “日落之前。”副将捏着衣角,紧张道。 很难以想象一个足以在战场上能够号令一方,大杀四方的人在另一个人面前能唯唯诺诺得像一个被自己的夫人捉奸在床的男人。 但此时的场景就是这样,哪怕韶念一手抱着个人,他那气场还是那么强大,足以让近他身的人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此时的副将就是这种感觉,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僵在那里任韶将军宰割。 “你完成了吗?” “没,没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所以?”韶念不带一丝感情地反问。 “按军法第xx章xx条,扒光绑在训练场上示众,以此警醒。”抱着必死的决心说完这句话后,副将一下子跪在地上,一把抱住韶念的大腿,“将军你饶了我,就算让我去死也不要让我扒光示众啊……” 说完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就这么抱着韶念的腿哭天喊地了起来。 副将可忘不了前两次自己被韶念扒光示众时的场景。 仍记得自己被毫无抵抗力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扒成光猪绑人满为患的训练场上时,年轻的普通士兵对自己那好奇而又闪亮的目光,活像是在欣赏一个活体实验。那时候被绑在柱子上的副官那叫一个羞愤。 连一条裤衩都不给他留啊! 被示众完后,年轻的副将还因为这个黑历史被自己的同僚嘲笑了好几个月,在那几个月里,他感觉旁人在向他汇报工作时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就是那种想笑但又碍于军衔不够而憋着的那种眼神。 为此,他,当时还只是韶念身边刚刚上任的不到一星期的副将,不怕死地去找韶念理论了一番。 当时的韶念静静地等待着他讲完,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然后,就是第二次的剥光示众。 副将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不讲道理。 为了让这两次相隔还不到三天的黑料不再发生,他拼命地工作以免被韶念抓到把柄。本想今天是韶念出去散个步,可以稍稍偷下懒,却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你先起来。”韶念再次皱眉,看了一眼副将的脸和自己的穿着军靴的腿接触的部分,想到蹭在上面的眼泪鼻涕,一把把脚拔出,感觉有些恶心。 “将军”副官抬起头望向韶念,那演技,快把他自己都感动到了。偏偏韶念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起来。”韶念狭长凤眸眯了起来,看着还保持着那令人羞愧姿势的副将,瞳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嫌弃,语气骤寒。 副将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快被冻僵了。他僵硬地起身,然后僵硬地在韶念面前站直,就此僵住。 好在韶念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让人生不如死的氛围。 “有事找你。”韶念淡淡开口,仍旧那样疏离与冷漠,却是让一旁差点冻成冰雕的副将长出一口气。 将军你有事直说好吗?每次都要放出那吓死人的气场干什么?还有,我好歹已经在您身边待了十年了,就不能念一点旧情,惩罚的时候留点情嘛…… 不过副将自己也知道这是妄想。 留情?青城韶将军那可谓是天下皆知的无情至极。 五分钟后,副将的办公室内。 原先杂乱不堪,堆满文件的办公桌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办公桌一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两杯茶水,而在那张桌子旁,韶念和副将相对而坐。 至于韶念抱着的女人,则是被放在了原本副将所坐的办公椅上。 韶念看着面前明显是刚刚泡出来,还在飘着热气的茶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副将则是一边心疼自己那珍藏多年的茶一下子全部被泡完了,另一边,则是在不安韶念到底要找他到底什么事。 “将军?”副将盯了沉默不语的韶念许久,忍不住出声提醒。 “嗯?”韶念回神,淡淡瞟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副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副将毕竟跟了韶念十几年,看到了自家将军那疑惑的眼神,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将军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那个要和我说什么事?”副将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提醒忘词了的将军。 “哦。”好在韶念的理解能力极强,经过提醒,下一瞬就想了起来:“扒光示众暂且不用。” 副将还未来得及庆幸,韶念的声音又响起。 “你,去安置一下那个女人,记得先保住她的命。”韶念的目光投向来历不明的女子。 安置保命? 副将猛然回头,这才发现由将军抱来的那个女子竟浑身血迹,气息虚若游丝,而且还在越来越弱! 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好好地批文件批来了个扒光示众,半夜将军还来踢门,现在又要去救一个伤及根本的女人? “让她醒来以后来见我。”韶念那依然平静的声音将呆若木鸡的副将拉回到了现实。他不等副将回答,便转身离开,潇洒而去。 走出门时,还帮副将拉上了自己踢开的门。 副将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风中凌乱。 先要干什么来着?哦对,救人要紧! 他火急火燎地冲到自己的办公椅前,一把抱起气息微弱的女子,又怕碰到伤口。 于是乎,好一番手忙脚乱后,副将冲出了自己的房门,再顾不上自己那珍藏的茶水,以最快速度冲到军营宿舍的广场前。 谁叫将军的命令万分火急,不得不从? 于是,那天晚上,所有在青城军营中的士兵都听到了一声响彻夜空大吼: “所有的军医包括会医术的都给老子死出来!!” 章二 初见(中) 一道身影出现在镜模糊的意识中。 黑衣飘飘,温文如玉,那张面庞,是那么的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忽一道惊雷炸响,抬头望去,那袭黑衣却是已然立于那道天雷下,更远,更加遥不可及。 怎么会感觉这么熟悉?那一袭黑衣,又究竟是谁? 雷再落。 镜还是想不起来。 直到第九道雷落下。 “师傅!”如同也被雷劈了一样,当第九道雷落下时,镜混沌的意识骤然清醒,她顷刻间便想了起来,那一袭黑衣,是暗影前任掌门,是她的师傅! 她想要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雷落下。 灰飞烟灭。 “师傅!”镜猛然睁眼。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只是,自师傅出事以来就从没梦到过那时他破境时的场景,那此时梦到,又是意味着什么呢? 还有这,是哪里? 镜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客栈内。 现在,自己正在一间陈设极为简单的房间内,躺在房间内唯一一张极为狭小的床上。房门关着,房间内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她的头忽然痛了起来,撕裂般的痛。 随之,一幕幕场景便出现在镜的脑海里。 白羽的背叛,副统领的夜袭,自己的拼命,还有白羽的挡刀。 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运气不错,不仅没有死,而且被人救了。 镜以极快的速度想了想,在那之后,自己应该是昏迷了。 毕竟,以自己那个时候的伤势,能打出全力一击,几乎就是个奇迹,不昏迷才怪。昏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最差的结果,就是直接横尸街头。 修为的话,还是跌下了一个小境界。原本六重天巅峰的修为,跌落到了六重天上境。而此时的气海内,几乎是干涸的。也就是说,此时的镜体内没有一点真气。 检查完了修为后,镜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 那么,究竟是谁帮自己处理的伤口? 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里里外外完全换掉了。而且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几乎是处处缠着绷带,除了露出来的双手依旧纤长苍白。连脖子上都贴着一块纱布。 而下半身则更不用提了。 被猛男扎伤的那条腿被里里外外包了不知道多少层绷带,另一条腿还好,只是被贴了几块纱布。 这绝对是要把自己包成木乃伊的节奏。 镜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那是一件军装? 也就是说,那天把自己救回来的人,是一个军人? 镜不知道,把她救回来的那个人不但是一个军人,还正正好好,就是她此次的刺杀目标。 不过镜现在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从床上下去。不过这对于现在的镜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镜试着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被捆成了木乃伊的双手更本无法借力。 下一秒,咚的一声巨响自房间内传来。 房间外,忙了一晚上的副将昏昏欲睡。 他半靠在墙上,双臂抱起,眼帘微垂,眼看着便要睡着,就听房间中一声巨响传来,瞬间将已经快睡着的副将吓得魂魄归位。 他顾不得自己军装不整的形象,一跃而起,猛地踢开房间的门,冲进房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女子已然醒来,她双手撑在床上,似是想要借力站起,但按照目前她这个姿势来看,应该是以失败告终。 “我的姑奶奶,醒过来了就告诉我一声啊,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在这里惹事啊!”副将火急火燎地冲到镜的身边,挥手便是一把掀开镜身上盖着的被子,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扒开她的衣服检查是否有受伤。 天知道昨天晚上他为了这个女子干了什么!先是大半夜的厚着脸皮把所有的医务人员都拖下床为这个女人疗伤,然后堪堪保住了她的命后,再好不容易为她找到一个空着的房间,还守了她一整夜! 没有办法,将军亲自颁布的命令,不得不从。 而此时,看到伤的极重的镜竟然一声不吭就想要下床,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时,他的心简直就是悬到了喉咙口。 万一出事了还怎么向将军交代? “我没事。”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避开副将伸过来的手,就想要再次下床。 “停!”副将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止住了镜的下一步动作,“你真的确定你没事?” 真烦。 这是镜的唯一感受。 “我说过了我没事。”镜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好看的双眼眯起,流露出极为危险的气息。如果细看的话,此时,她那淡若秋水的瞳中已然酝酿起一场恐怖的风暴。 副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到室内空气骤寒。他感觉自己在面对身前这个女人的时候,感受到的威压竟是丝毫不亚于面对韶念! 镜已是极度不悦。如果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的话,她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面前这个欠揍的男人揍一顿出气再说。 好在副将没有再次挑战镜的底线。 镜眼帘微垂,挡住了眼瞳深处那一场狂风骤雨。再次睁开时,已于平时无异。 副将讪讪收手,有些尴尬地立于镜的三米开外,生怕再被镜那和韶念出奇相似的强大气场冻僵。 将军究竟带回来了个什么女孩?看上去清秀干净,但刚刚从她身上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来看,这个女孩的修为绝对不亚于自己这个副将。 会不会那女孩子是一个老妖婆,只是皮囊保持着年轻的状态?副将的脑海里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离奇的想法。 然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另一边,镜只感到那个闯入自己房间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古怪。 她的双瞳再度眯起。 冷冷的,淡淡的,仅一眼,就把副将脑海中一堆稀奇古怪的想法驱出脑海。 副将再次僵在原地。对面的镜收回目光,开始继续检查自己的伤势。 副将的脸上慢慢汇聚起一抹微笑,却显得那么僵硬。 “那个” “?”镜挑眉望过去。 “将军说你醒后”副将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莫名的恐惧。 “将军?”镜打断了副将说的话。 “就是韶念韶将军。”副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青城中有谁不知道韶将军?但碍于对镜那强大压迫的恐惧,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韶将军吗……”镜的声音骤低。她刚才只是确认一番罢了,其实在听到将军这个称呼时,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呵,那还真是有点好笑。自己是去杀他的,却反而被他救了?那这又算什么?成功潜伏到他身边了吗? “带你去见他。然后,我,我是他的副将。”副将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用几乎乞求的眼神看着镜。 “哦。”镜应了一声。她面无表情,但心中却有一个十分难以想明白的问题:韶念那么一个威名远扬的将军,怎么会有一个如此窝囊的副将? “那就跟我来!”副将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后他宁愿批文件也不要去照顾来历不明的人! 他是真被镜那冰封千里的气势给吓怕了。 副将转身就要推门带着镜离开。 “所以你打算让我怎么去?”背后,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欢天喜地的副将。 副将一愣,回头,这才发现,镜还像一具木乃伊一样躺在床上。 “呵呵呵”副将傻笑,不知所措。 “帮我拆开!!”镜几乎在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 章三 初见(下) 副将在帮镜手忙脚乱地拆开绷带后,便带着镜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期间,自然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 镜并非自己不想拆绷带,而是根本被绷带绑得无法动弹。她不知道那个帮她帮绷带的人是怎么想的,是要控制她的行动能力吗? 真的是,无言以对。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呵呵,问个清楚。 在一旁扶着镜的副将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皱了皱眉,疑惑道:“奇怪了,这天明明挺暖和的啊!怎么会” 镜忽然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副将的动作骤然僵住。这又是哪里得罪她了?副将不明所以。 就在副将感觉被镜那幽深的目光憋到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房间内,一道声音响起。 “进来。”那道声音淡淡的,轻轻的,该死的好听,却是直接在镜和副将的耳边响起! 镜在听到那道声音的一瞬间双眉眯起,瞳孔缩小,双手握紧,双腿不经意间微微移动,已然进入战斗状态! 这纯粹是镜的本能反应。因为镜感觉,屋内那个说话的人,很强。强到以她现在的力量根本连一招都借不下。镜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但不幸的是,镜的感觉,一向很准。 “怎么了?进去”副将有些疑惑于镜在一瞬间的异常。他随手捅了捅镜,然后,他在下一秒,就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因为在刚刚,副将从镜那深不见底的双瞳中看到了令人发寒的滔天煞气。他能感觉的到,那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进来。”就在此时,房间中那道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镜深呼吸,压下自己身上的杀意,然后和副将走入房间。说是走入,还不如说副将是被镜拖进来的,因为刚刚副将被镜直接吓到腿软。 屋内极为宽敞明亮,巨大的窗前有着一张办公桌,桌子上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从办公桌前的座椅这个角度透过窗看,可以俯瞰整个青城军营。而在房间的另一边,则是有着一个书柜,书柜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种军事资料和书籍。书柜旁摆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两遍各有一个椅子,桌上,则是放着两杯水。 此时,有一个男人,正坐于木桌旁。 他右手撑着脸,似是在沉思,左手则是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修长的双腿翘起,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却是没有半点痞气。 那侧影,该死的好看。 阳光自透明窗外洒落,纷纷扬扬,为那侧影,添了一份不真实。 镜一时间,竟是微微失神。 但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屋内没有他人,那就是说,刚才说话的就是那个好看的男人。 好险刚才若不是自己的警惕发挥了作用的话,那说不定自己还真的被他给迷住了。 镜,你的杀手素养去哪了? “记住,在杀手面前,男的和女的没有区别!”镜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刚刚入门时师傅对她说的一句话。 她在一瞬间恢复极度的冷静。 “将军,人带来了。”一旁的副将恰在此时出声。 听到副将的话,镜的目光再沉。这个韶念,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她失神,那就意味着,他,绝不如资料上那一堆信息所描述的那样简单。 “你先出去。”淡淡的声音再度响起。与此同时,男人转过身,将自己的正脸转向镜,“你,过来坐下。” 副将告退,推门离开。 这,真是一张让人惊艳的脸。当镜在韶念面前坐定,开始近距离观察他时,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虽然说用惊艳这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个男人的容貌有些不妥,但镜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的形容词来形容。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面前的男人浅笑,看着镜,瞳中却是一片冰寒。 “久仰青城韶将军大名。”镜勾唇,露出最标准的微笑,就这么直直看着韶念那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丝毫没有一丝恐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任何人都不会相信面前这个穿着一身古装,风度翩翩的男子就是青城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韶将军。此时的韶念,身上非但没有半分战场上煞气,更多的,则是像是一个儒雅的书生。 韶念挑眉。这个女人,既然知道自己身份,还如此无所畏惧,那么,绝对不简单。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又是谁?”韶念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让人看不透的女子。明明只是一个少女,也只有六重天巅峰不对,只有六重天上境的修为,那为什么,会如此神秘? “洛漪。”镜报出了自己伪造的身份。其实按照严格意义来说,洛漪这个名字不算是假的,那本来就是镜的真名。只是,镜这个代号用得习惯了,也就渐渐忘了自己的名字。此时时隔多年再次说出时,反而感觉有些陌生。 “洛漪?”韶念重复着这个名字,片刻后抬头望向镜道,“这个名字不错。” 镜忽然有些不安。 “青城本地人?” “不是。” “来青城干什么?” “随父母经商。”这是伪造的身份信息。 “同行的女孩?” “路上偶遇。” “偶遇?”韶念的唇角微扬,静静看向安然坐于对面的镜,“你在撒谎。” 镜心中一沉。果然,白羽让他看出了破绽。 “那个与你同行女孩是鬼族。”韶念继续说道。他的笑意越来越浓,但瞳孔深处却是越来越冷。 “还有” “商人之女,会有如此精良的剑?”韶念再问,咄咄逼人。他手一翻,两柄短剑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那正是镜的随身配剑。 该死,武器竟然被他拿到手了。 镜眯眼,阳光照入她的黑瞳,将其所反射出的景物切得粉碎。 豁出去了。 “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镜依然微笑。 气势不能输!哪怕破绽百出。 “哦,是吗?”韶念拖了个长音。 “既然洛小姐不明白,那我也就不再问了。”韶念说出来一句镜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话。 不再问?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洛小姐,你的怀疑仍没有解除。”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镜道,“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副官。” 不详的预感在下一秒变成了现实。 镜一直平静的面容第一次掀起了波澜。 “副官?” 这又是个什么鬼职位?而且,给她副官这个职位明显就是为了更方便地监视她,再说,这不就是把她绑在韶念身边吗 “贴身副官。负责衣食起居,必要的时候需要外出征战。还有,这是军令。” 好,军令不得不从。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不是给她的刺杀提供了更好的机会吗?能够轻而易举地接近他。 “所有的疑问苏副将会为你解答。”韶念轻轻拿起面前的杯子,浅浅地抿一口后,便随手拿起一本书柜上的书,打开,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镜离开。 办公室再度恢复宁静。而屋中人,也再次保持静止,渐渐与屋中景物融为一体,成为背景的一部分。 “怎么样,将军他和你说了什么?”一走出门,副将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了镜的面前,满脸好奇。 “”镜还是不太明白这个副将是如何做到如此自来熟的。对于陌生人难道不要保持警惕吗? “额,我刚忘记自我介绍了。认识一下,我叫苏流云。”副将没等镜反应,就自顾自朝着镜伸出手道。 “镜洛漪,我叫洛漪。”镜差点说漏了嘴。她看着苏流云伸出来的手,皱了皱眉,她并不习惯与他人接触。不过犹豫一番后,还是将手放入副将手中。 “走,带你先去参观一下青城军营,毕竟,你以后,就是将军的贴身副官了!”副将的表情在此时变得十分八卦,对着镜挤眉弄眼。 “” 镜还没说什么,背后紧闭着的门内就传来极度冰寒的气息。 “没,哈哈就是带洛漪她去熟悉一下以后的工作环境!”副将的声音骤然干涩起来,他干笑两声,像是在对门另一边的某个人解释。 镜颇为无语地看了副将一眼。 不过话说苏流云这名字,和他的性格还真是不符。而且,还有点娘气? “喂,干嘛用这么诡异的眼神看着我?”副将拉着镜走远后,一回头,就看见了镜略带微笑的脸。 面前这个洛漪的确在笑,但是,为什么让人感觉如此毛骨悚然? “带路。先去四处看看。”镜岔开话题。 副将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走,先带你去训练场!” 他不由分说,便带着镜向着训练场跑去。 而另一边,在那个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办公室内,韶念仍然如镜离开时那般坐在椅子上,书搁在腿上。 他面向阳光,双目微眯,似是昏昏欲睡。 一句轻轻的感慨,忽然自那微启的刀削般薄唇中慢慢吐出。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 章四 青城军营 “于晔。” 轻轻的声音接着那道感慨声吐出,却是没有了刚才的半分慵懒。 “二少有何吩咐?”一道干脆而又陌生的声音自房间的阴影中传来。 “我不是说过不要叫我二少吗?”声音仍是轻轻的,却不带一丝温暖。 “是,二将军。” 韶念抬起一只他那纤长得一点都不像常年握着兵器的手,把玩了两下,凉凉道:“你去查一个人。” 阴影中的人静静聆听。 “她叫洛漪,洛水的洛,涟漪的漪。要详细信息。”韶念转头,目光掠过落地窗,望向下方训练场,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动用埋伏在鬼族的暗子。” 阴影中始终沉默的人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一惊,惊疑道:“动用暗子?” “二将军,就算您怀疑她是鬼族那边派来的,也不用动用暗子?” 在鬼族的人族暗子,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他们不一定是人族,而且其中大多数还是鬼族。他们或许是一个鬼族军方的校官,或许是某一个宗门的弟子或长老,又有可能,只是一间店铺的老板或者是伙计。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为人族提供所有他们所知道的情报。 而一般情况下,他们只是负责提供情报,绝不会冒险去搜寻情报,因为那极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身份。只有极为重要或是极为危机的情况下,人族才会动用埋伏在鬼族的暗子。但是一旦动用,就有着极大的概率暴露,所以,动用他们,基本上就是一次性的,动用完了,就废了。 但是,为了一个仅仅有可能是鬼族奸细的女子,去动用一次性的暗子,值得吗? “她不简单。”韶念回答了阴影中人的疑惑。 “我怀疑,她是那些地方派来的。” “那些地方?”阴影中人再惊,然后沉默。他明白韶念口中的那些地方是哪些地方。无非就是暗影,或是某些大人物包括鬼帝的亲卫亲信,总之,身份和战斗力都很变态。 “但是,她”阴影中人想要反驳,却是无从开口。洛漪年龄太年轻?这个不是问题,战斗力足够就行。她是女子?那也不是问题。在那些变态的地方,性别没有一点关系。 “于晔,你跟了我十几年的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怀疑。”韶念打断了阴影中人的沉思,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有了不容反驳的威压。 “是。”阴影中人心中一凛,应道。 “三天之内,给我答复。”韶念的声音再度缓了下去,沉默的一会儿,才道,“小心顾安阳。” “是。” 阴影中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开,只有声音仍在空气中回荡。 顾安阳,是青城的副将之一,与苏流云军衔相当。不过与苏流云那个有点逗逼的自来熟不同,顾安阳为人油滑谨慎,年纪比韶念和苏流云稍大,但也算得了十分年轻。最为重要的是,他很看不起韶念,觉得自己不比他差,故而经常给韶念使绊子,甚至还对韶念起过杀心,不过最终失败了。 顾安阳要防,那么于晔呢? “于晔,你算得上是亲信吗……” 韶念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疲惫。很难想象,在人们心中如同不败战神一般的韶将军会有疲惫的一刻。 但是真的很累啊…… 一边要提防外敌入侵,一边又要提防军中那些时时刻刻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还要面对家族派来的人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于晔,全名韶于晔,是韶家派来的人,原本是韶家私军的一个校官,如今,也是他身边的暗卫之一。明面上,他是来保护韶念的,但其实,还起着监视的作用。 于晔他暂且还是能信任的。在不与家族利益冲突的情况下。 屋子里,沐浴在阳光中的那张英俊面庞忽然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不知是在嘲讽他人还是在自嘲。 青城不败的将军,这个名头看似荣光,却是危机四伏。谁又知道,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在军营是有多危险? 没有身份,没有实力,当母亲去世的那天起,韶家的二少爷就已经死了。的确,韶家二少韶念是韶家三个儿子中最不受宠的存在,但他硬是在军中闯出了一番属于自己而不属于家族的天地。 步步为营,一步若错,则步步错。那么多年了,真的是很累啊。 他睫毛微颤,然后在思索中闭上双目。阳光留下,照耀着那张似是被上帝眷顾的脸,那样英俊,那样遥不可及。 下方被阳光照耀着的训练场上,人声鼎沸,数千士兵正在训练场上进行训练和比赛。 “喏,那就是训练场。”苏流云不愧是枚妥妥的自来熟,不一会儿,就已经和镜这个在暗影门以冷傲着称的少女聊到了一块。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人那么多?”镜看了看自己面前。前面有一大群穿着军装的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不断呐喊助威,像是在看什么比赛,而且人数还在越来越多。 “哦,让我想想。”苏流云一拍脑袋,想了一会儿后道,“对了,今天一年一度整个军营比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决出一个名次,不用太在意。” “不过你应该是第一次看到,所以本副将就勉为其难陪你看一回!”苏流云嘴上这么说着,可却拉着镜一头往人群里钻。 镜:“”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想看? “让让!” “干嘛呢?先来后到!” “别挤啊!” “来来来,让一下啦,让一下啦!”苏流云一边往人堆里扎一边喊道。 “”镜被迈着六亲不认步伐的苏流云拉得晕头转向。 她不是不想甩开苏流云的手,只是她重伤未愈,实在是没有力气啊。 此时的苏流云,根本不像一个副将,更多的,则是像一个见着糖果的孩子一样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咱来得正好,我跟你说,现在在场上对峙的那两个是上一次比武的第十和第十一”好不容易,苏流云散开真气排开人群带着镜挤到场边后,他就对着镜开始讲解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镜的表情。 “”镜看着自己面前的苏流云和台上那两个打得火热的人,无语。 在镜看来,台上那两个打得面赤耳红,青筋暴起的那两人简直就是破绽百出。随便踹一脚,或者是打一拳,连兵器都用不着,就可以分分钟放倒。 嗯,踹哪里比较好?镜的视线逐渐下移,然后在他们的下体顿住。 那地方不错。那么,踹多大力比较好?三分?还是五分? 五分应该够了?足够让他们痛到躺在地上翻滚。 “喂,你觉得他们打得怎么样?”苏流云见身边人一直都没有回应自己,便回头,往出神的镜肩上重重一拍。 镜在毫无防备时被人拍,下意识反应就是一记肘击。 “喂”苏流云终于忍不住转头去看镜,然而他看到的,就是一个手肘在自己右下方极速接近。 “哎呦,你干什么!”苏流云来不及反应,抬手对着那道肘击就是连点数下。 数记闷响响起。 镜此时回神,但已经无法收回自己的攻击。她只感到自己的手肘像是撞上了一道屏障,温和,却是坚韧至极。 镜的那道肘击最终被苏流云的数记连点有惊无险地化解。 “抱歉。”镜向苏流云道歉后,深深地向他看了一眼。这是镜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目光看着苏流云。在此之前,在镜的认识中,他就是一个逗逼,而在此时,镜对他的印象,从一个逗逼,变成了挺强的逗逼。 哎,为什么感觉,似乎这个形容词不太对? 不过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词穷的,但是她文化那一方面原来就不太好,词穷也属正常现象。 “没事。话说你也不弱啊!还有,你还没回答我前一个问题!”苏流云也被镜的实力稍稍惊了一下,他之前探查过镜的修为,而且通过刚刚无意识的交手中确认,她的确是六重天。 但是她如今还受着重伤,若是她伤势痊愈的话,苏流云可以认定,镜的全力一击,不亚于任何一个七重天。 但是咱苏副将对此不关心,他此时只关心镜的回答。 “这不是苏副将吗?好久不见。” 就在镜想着如何回答苏流云的问题时,一道阴柔的男声忽然自两人身后响起。 章五 副将安阳 这个属于男人声音很柔和,但让镜感到十分不舒服。说不出来为什么,但那声音就是让人感到滑腻阴柔,像是一条蛇一样滑不溜手。 “顾安阳。”苏流云转头,他的嬉皮笑脸骤然敛起,望向身后的来人,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苏流云是个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比如现在,任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很不欢迎那个叫做顾安阳的人。 “这不是那么长时间没有碰见了吗,怎么,苏副将看起来好像十分不乐意看到我?”顾安阳慢条斯理地说道,似乎是在叙旧,但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火\/药味。 镜随着苏流云转身,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穿着一身军装,面部线条柔和得都让镜怀疑他是个女人。嗯,看着就很欠揍。 至于那人的军衔,似乎与苏流云相当。 那也就是说,这位被苏流云称作顾安阳的人,也是副将?但是在准备和白羽刺杀韶念时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有关于他的资料? “这是?”镜看着苏流云,有些摸不清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她从他们两的对话中自然听得出来两人的不和,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外人,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道苏副将为什么不来碰个面,原来,是光顾着享乐啊。”顾安阳不等苏流云回答,就勾唇看向镜,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镜的柳眉皱了起来。熟悉她的人知道,这是她要动怒的前兆。 “你到底要干什么,直说,不要东扯西扯。”苏流云的面容也完全沉了下来,再不见一点笑容。他边说,一边用背着手扯了扯镜,示意她不要插手。 镜看明白了苏流云的意思。 她此时在愤怒以外,更多的,则是惊讶。她惊讶于苏流云这个一直嘻嘻哈哈的不正经会有如此认真严肃的一幕。 “那就是说苏副将你承认她是你的人咯?”顾安阳不答反问。他阴柔的脸上笑意更盛,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挑衅。 她是你的人。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可以被不同的人理解出许许多多不同的意思。明面上的谁都知道,但细想,这个意思就不对了。 这是在暗指镜是苏流云的姘头。 镜的脸黑了下来。她垂在额前的几缕碎发忽然无风自动,在半空中飞扬。一股无形气场自她高挑的身躯中透出,淡淡的,却那样强大。 “怎么回事,周围怎么变得那么冷?”站在镜四周的人忽然感觉到一股幽幽寒风吹来,不禁抖了抖,方才看比赛的那股冲劲完全被浇灭。 这里的骚动终于被周围其他人所注意。 “咦?那两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废话,那是苏副将和顾副将,你不熟悉就见了鬼了。” “两位副将大人身边站着的那个女子是谁啊?似乎和苏副将关系匪浅啊。” “不会是苏副将他的姘头,?” “嘘嘘嘘,副将大人的事咱哪能乱说,这是会掉脑袋的。” 这就是话题聊着聊着就歪了的典型案例。 然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众普通士兵还在那里热议八卦话题。 “我看就是。那女的看上去就一副红颜祸水的样子。” “对对对,顾副将刚才不都说了吗。” 顾安阳站在一旁,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点也没有插手阻止自己挑起的事情的意思。 另一边,就在镜差点控制不住炸了的时候,苏流云回头,投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镜虽然说不太明白,可还是忍住没有动手。这里毕竟是青城军营,一个她尚未熟悉的地方。如果换做她在暗影门内收到如此议论的话,她早就动手了,管他是谁什么事。不过在暗影门也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议论她,毕竟她的脾气在暗影也是出了名的不好。 “顾副将,说话前请先了解一下情况。”苏流云明显也处于爆发边缘,他看着顾安阳,沉声道,“这里首先表明一下,我身边这位是韶将军的新任副官,我只是奉命带她熟悉一下军营,纯熟同僚关系。其他还需要我再解释什么吗?” 这段话不仅仅是对着顾安阳说的,也是对在场所有看热闹的官兵说的,同时解释了镜的身份和她的职位。 “原来是将军他的副官啊。不过将军他什么时候有的一个副官?” “昨天还没有的,估计是今天。” 众人见没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便都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原本比武台上由于这个插曲而停下交手的两人也开始继续原来的比赛。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插曲,镜,才第一次被所有的青城军士所知道,当然,认可,还不至于。 “哎,苏副将,这是我误会了。但是我们还不容易碰个面,难道,就这样过去吗?”顾安阳好似个没事人一样缠上了苏流云,挑事不嫌事多。 碰个面,好不容易?顾安阳你是在搞笑吗?我们同处一个最多方圆几十里的军营,又不是什么相隔千山万水刀山火海的,找个借口也过过脑子好吗? 镜和苏流云此时自然已经明白这个顾安阳这次就是来找茬的。 “顾副将还有什么事?”苏流云强忍不耐烦,硬着头皮回答。 “这样。苏副将,我们两同为副将,也好久没有磋砌了,要不就今天来打一场热热身?”顾安阳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苏流云的神色,继续自顾自地提出建议,一边还随手拔出一柄长刀,就这么开始擦拭了起来。 苏流云的嘴角抽了抽。面对如此盛情邀请,我还能拒绝吗? “也好。”苏流云就算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得上。 “喂,你看,那边苏副将和顾副将好像又要打起来了。” “什么叫又啊?”一个不知内情的新兵问道。 “两位副将大人一向不和,你在军营待的时间长就知道了!”前一个人回答。 “副将大人也好久没有当众磋砌过了,这可是十年难得一见啊!看热闹要紧!”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两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副将的热闹可是难得一见的。 “对,让开,这个热闹看定了!” 原本散开的众人见到又有戏看,顿时一个个又呼啦啦地围了过来,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亢奋。更有甚者,还夹在其中起哄。 既然无法拒绝,那就速战速决!打完以后还得带着洛小姐去参观军营。 “小心,他不怀好意。”上台前,镜凑过去对着苏流云轻声说道。既然对方是来找茬的,那就一定是有备而来,甚至极有可能有着陷阱。 “没事。”苏流云甩了甩手,无所谓道,“我们两打了十几年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几百场,还不是胜负相当?放心好了。” 忽然,苏流云摸了摸自己身上,脸色从古井无波变得有些尴尬。 他暗道糟糕,自己竟然没有带武器。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都没有一刻消停下来,而昨天晚上自己又由于韶念的命令而跑得太急,现在好了,身上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这算什么事啊?最近我是倒大霉了吗?又被将军顶上又被顾安阳找茬的?苏流云心中欲哭无泪。 “给!”忽然,镜的声音自苏流云背后响起。 苏流云回头,就看到两道银光破空而来。他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便发现是两柄做工精良的短尖。 这正是镜的两柄短剑。原本这两柄剑是在韶念手中的,但是在最后离开时韶念还是还给了她,理由是,自己的副官不能没有防身武器。 苏流云向镜笑了笑。另一边,顾安阳的眼则是眯了起来,暗骂镜碍事。 这次突如其来的挑战本就是打苏流云个出奇不易,却没想到他身边多出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子,还扯到了将军的身上。 那以后再找苏流云的麻烦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既然已经挑战了,那就只能战了。 “苏副将,我不会手下留情。”心中虽是如此想着,但顾安阳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微笑着,向着对面的苏流云宣战。 ps:后面一章爆笑,给个心理准备。 章六 流云战术 “废话真多,要打就打,谁都知道你不会手下留情。”苏流云一点都不给顾安阳面子。任谁被别人找麻烦都不会有个好脸色,特别是来找麻烦的人本来就不怀好意。 “好。那就开始!”顾安阳也不打算说太多。他根本不等苏流云认真听完自己说话,在说最后一个字时就已向苏流云激射而去! 苏流云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天空中的那道身影,没有动。风,掀起了他那军装的边沿,衣袂飞扬间,竟是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 然而下一秒,这美好的场景就被苏流云本人破坏得支离破碎。 “哎呦我说你跑那么快干啥呢是赶着投胎还是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不吃饭就打五十大板啊?!”苏流云看着那道流光,嘴反应得比他的身体还要快,对着那道流光就是一句嘴炮。 镜:“” 她微微挑眉,却不是愤怒,而是感到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此时的苏流云有些傻得可爱。 看热闹的一众人:“” 在空中激射而去的顾安阳骤然一晃,差点栽倒。 虽然说嘴炮没有实质性的威力,但是对于人的心理也是有着极大的影响,比如此时,一句嘴炮就差点让气势汹汹的顾安阳摔下来的情况。 这就是,经典的心理战术。 “苏流云!!”顾安阳好不容易稳住身型,在半空中对着苏流云就是一句怒吼。他额头青筋暴起,在那儿一突一突地跳,瞳孔中暗流涌动,为他原本就阴冷的眉眼间更添了几分狰狞,一看就是怒极。 “干啥呢哈我告诉你老子是直男就算你脱光了在我面前跳舞我也对你这种浑身汗骚味儿的老男人没兴趣还有别在这边没事就叫我名字搞得好像自己没老婆一样!” 训练场内骤静。 镜:“”苏副将就凭你这张嘴你是怎么在韶念身边待这么久的? 围观的一众士兵:“”没想到苏副将你竟然是这样的副将大人。 嘭的一声,一团真气自顾安阳体内爆炸。 “你怎么就没事炸呢顾副将我告诉你别没事炸炸炸的搞得好像我们这儿在打仗一样不过你还真别说战场上你要是如此英勇在敌军面前炸就好了,保你炸得个敌军片甲不留!” 原来顾副将他上战场的时候永远是躲在后面的? 镜:“”所以,顾安阳在打仗的时候永远不冲在前面,也难怪刺杀韶念的时候没有提到他的资料。 一众军人:“”我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是军事机密吗? “苏流云你欺人太甚!”顾安阳好不容易从自爆里冲出,一出来就听见自己的老底被苏流云揭了个干净,顿时感觉一阵铁锈味从嘴里冒出,一口鲜血卡在喉咙口,喷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欺欺欺欺你妹啊欺明显就是你技不如人还血口喷人好不好要不要脸了啊顾副将你不要你这张快烂了的老脸我还要我这张脸,看我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帅气逼人……”苏流云就这么手上拽着镜的两柄短剑哼唧起来了。 顾安阳早已满脸黑线,原地爆炸也已经炸了,现在属于疯了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又要去哪里? 顾安阳被完完全全骂懵了。 我好像看见天上有好多颗星星在对着我眨眼睛? 全场安静,然后再下一秒,爆出震天动地的哄笑。 早在十年前,顾安就也因为看不惯韶念而挑战当时刚刚被任命为韶念副将的苏流云,毕竟韶念他打不过,收拾一个苏流云还是绰绰有余。那就从弱的下手,柿子要挑软的捏,这谁都知道。 当时的顾安阳六重天上境,苏流云五重天中境。其实,这不论怎么看都是个一面倒的挑战,所有人都认为苏流云必败无疑。 然而,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当时刚刚突破五重天中境的苏流云对着修为高自己整整一个大境界的顾安阳丝毫不惧,站在那里就开始破口大骂。 当时的苏流云还不太了解顾安阳,毕竟顾安阳堂堂副将的黑料也不是那么好扒的。 但是,这对苏流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没有黑历史可抓对?那没有关系! 苏流云从顾安阳本人骂到他爸他妈再骂到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从他的大爷骂到二爷,从他的大姑骂到他的姑奶奶,就差骂他的祖宗十八代了。 于是,苏流云一个人在短短的十分钟内把整个顾家得罪了个透,甚至还得罪到了西门家族。无他,顾安阳的母亲是西门家族的旁支。 “他奶奶的我操你大爷!”这是十多年前苏流云对着挑战他的顾安阳说的第一句话。 顾安阳的攻势顿住。他的眉头跳了跳,脸沉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顾安阳压下冲天怒火,尽量用最为平静的语气道:“我大爷已故。” “哦是吗?那抱歉,节衰顺便。然后,我操你妈!”苏流云愣了一下后,便开始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开骂。 顾安阳的脸完全冷了下来,他紧紧抿着唇,不再开口,黝黑的双瞳中波涛汹涌。他知道就斗嘴而言,他是绝对斗不过苏流云的。 那就来战! 夹杂着滔天的怒意,顾安阳一声长啸,俯冲而去,将苏流云狠狠压在地上,左手握着军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苏流云毕竟和顾安阳实力相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加上一个小境界,如果说是硬拼的话,那时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过顾安阳的,于是他轻轻松松就被顾安阳压在身下。 “顾副将,”被压在地上的苏流云却是丝毫不见一丝惶恐,反而还灿烂地微笑了起来,“你有没有察觉我们现在的姿势很惹人遐想呢?” 这个贴身肉搏的姿势确实很危险,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暧昧不清。 顾安阳一愣,然而下一瞬就回神:“别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哎呀,被顾副将发现了呢。”苏流云见套路不成,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那要不” 在战斗中一直掌握着主动权的顾安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来艹你?”苏流云那嬉笑的声音在顾安阳耳边响起。 那道声音极轻,但是在顾安阳听来,却是大如洪钟! “什什”顾安阳的脑子被苏流云带歪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经苏流云一点醒,便想到了那种狗血的画面,顿时连话都说不清了。他只感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刀都差点脱手。 “顾副将,你大意了。”顾安阳尚在神游时,便感到身下的人一个翻身就将自己压在身下,刀被甩出数米开外,然后他再感到脖子上一凉,带着火辣辣的痛。 身上的人还在笑着,却不见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唯有沉稳和内敛。 顾安阳知道自己被调戏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修为也比自己低的小兵调戏了。且不论调戏,自己还输在了这样一个小兵手里! 简直是无地自容! 顾安阳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输光了。 所以,一定要赢回来! 于是乎,数十年来,顾安阳不断挑战苏流云,见着个机会就拉着苏流云磋砌。但是,令某人越来越羞愤的是,每一次自己都会被那苏流云欠揍的嘴打败! 十几年来,苏流云从五重天中境挑战到了六重天中境,然而顾安阳还是六重天巅峰的境界。 这不科学啊? 苏流云越来越耐打,那为什么自个没有越来越耐骂呢? 顾安阳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他打苏流云不仅仅是为了要回面子,更重要的,是想借着打败苏流云而去打韶念的脸,以示自己的力量。但问题是,韶念的脸没打成,反而一次又一次打了自己的脸。 这次,也同样是如此。 “来啊,你怎么不来了?难道是怕了老子苏流云了吗?如果你还算是个男人的话,那就来打我啊!”苏流云站在地上,看着早已僵在半空的顾安阳,仍在那里挑衅。 “什么事这么热闹?”忽然,一道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那声音明显不属于顾安阳。 “你眼瞎了啊没看到就继续看啊别在这儿打扰老子骂人!”苏流云骂得正开心,突然被人打断自然感到不快,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是一句话怼了回去。 然而,在台下的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到了不对。是什么人,能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让自己的声音如此清晰地在每一个人耳边响起?而且,还很熟悉。 镜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台上,脑子慢半拍的苏流云过了半响后,也是立即感觉到了不对,顿时僵在原地。 他极其缓慢地转身,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恶魔般的男人。 正是韶念。 此时的韶念,不再身着一袭古服,而是穿上了一袭军装。长长的血红披风自他肩头垂下,随风飘舞。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人群中,没有刻意散发出任何威压,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如同千军万马当头压下。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如果不看那英俊得甚至算得上有些清秀的眉眼,那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修罗。 “散了。”薄唇微启,淡淡突出两个字。 所有看热闹的士兵顿时如鸟兽般散开。其实在普通士兵的心中,对这位如同传奇般的将军,他们的恐惧多过忠诚、敬畏以及崇拜。 苏流云也想混在人群中溜走,却被韶念那如同出鞘的刀一般的锐利眼神戳个正着:“你,留下。” 接着,他的目光又转向镜,皱眉沉吟半晌后,才再次开口道:“你也留下。” 章七 疑云重重 另一边,半空中反应过来的顾安阳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被吓成冰雕的苏流云一眼,很想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但碍于韶念就这么站在一边,只得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苏流云感觉背后一凉,但是不敢转身,因为他还要先面对面前一个更危险的人物。 “哈哈哈呵呵呵呵”苏流云干笑。 韶挑眉,静静地看着她。 苏流云感到压力更盛,继续干笑两声。笑到后来,许时实在笑不出来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才渐渐停止。 镜站在两人身旁,饶有兴致地看戏。威压越来越盛,如同万古寒冰。忽有一道风吹来,吹起三人的衣袂,好一番翩翩景象。 然而,相对而立的三人的神情却是各不相同。气场最为强大的韶念漠然不语,苏流云看着韶念讪笑,冷汗直冒,而镜则是风清云淡,事不关己。 苏流云转头,向镜投出求救的目光。 镜的目光比苏流云还要无辜,就这么眨巴着永远如同秋水般让人看不透的大眼睛看着苏流云,一副明摆着不会插手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镜很想要逗一下苏流云,或许是因为他傻得可爱。 “将军”苏流云牙齿上下打着寒战,最终还是只能开口。 “嗯,你还知道我是将军啊。”韶念凉凉地看了苏流云,半响,却是罕见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他那狭长的眼微眯,唇角微扬。他身上炼狱般的股血腥气骤然被那阳光明媚的温暖笑容压得无影无踪。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 镜一愣,竟是看呆了。永远被冻层覆盖着的双瞳中不再是让人看不透的神秘,而是充斥着惊叹和茫然。 但下一刻,冻层再从蔓延,覆盖住了消融的地方,更冷,更加锋锐。 她眯眼,看着如同天仙般的韶念,微垂眼帘,遮住了那几乎快要夺目而出的杀意。 这个男人,很危险,危险到可以无声无息间化解她那堪称恐怖的防御心。 另一边,苏流云看着那璀璨的笑容,确实没有感觉到半分惊艳,因为对于这个笑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个阳光明媚的笑容,意味着苏流云要遭殃了,就和韶念微笑着说今天天气真不错的意义一样。 笑里藏刀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韶念就轻笑一声道:“既然你好知道我是将军,那么现在就给我去扒光示众。” 苏流云本来就是硬挤出来的笑容此时完全僵住,比哭还难看。方才那对着顾安阳破口大骂时的嚣张气焰直接被那阳光明媚的笑容扑灭,还似乎隐隐约约冒起几缕青烟。 “将将将军,你不是说扒光示众先缓一缓的吗?”苏流云虽然说对韶念怕到了极点,但是扒光示众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了自己的尊严,故而还是弱弱的问了出来。 出乎意料地,韶念回答了他的问题:“已经缓到现在了,不是吗?” “”苏流云不可置否。 是,但是缓到天荒地老难道更好不是吗?最好缓到您老老年痴呆了忘了才好。 “你,现在就去给我扒光示众。”韶念终究还是失去了耐心,转头看着镜道,“你,过来。” 苏流云怀着最后的侥幸看了韶念一眼,却看见了镜捡起双剑,向着韶念走去的样子。 怎么看上去好像很般配的样子?郎才女貌? “咳咳咳”真辣眼睛。 将军你太无情了啊。 不过回过头来想,今天训练场上的人很少,不是吗?或许,这是比较好的一点…… 苦中作乐乃人之常情。 “将军找我何事?”镜走到韶念面前停步,礼貌的与他保持两到三步的距离。 “苏流云刚才带你看到哪里了?”韶念不知何时敛去了脸上那倾倒众生的笑容,淡淡的问道,“本将军带你去看。” “末将惶恐。”然而,镜的脸上冷静至极。 “走。”韶念看了看镜,然后负手远望,焦点不知落于何处。 镜没有异义。 没有了苏流云这个话痨的存在,镜和韶念两个面瘫凑在一起简直就是无趣至极。 一路无话。 是夜。 月不知何时升起,明亮,却又朦胧。群星闪耀,暗淡了月光,也照亮了整片青城军营。 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韶念的办公室总是那般宁静。 月光澄澈,映在韶念如玉般了脸上,如梦似幻。白日里那张铁血的面容在夜晚,有了几丝从未有人看到过的忧郁和无奈。 “将军,有消息了。”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 “说。”他轻轻说道,声音绵长,在空中回响。 “洛漪,离槐镇人,父母皆为离槐本地人,现年五十六,修为六重天巅峰,自幼习武,天赋极高,在不满二十岁时便突破二重天” 哒,哒,哒。 韶念静静听着,右手纤长的食指在木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成为屋内说话声外唯一的声音,更添肃杀。 “你怎么看。”于晔的声音消失良久后,韶念才开口道,漠然的侧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属下不敢妄言。”阴影中的声音在颤抖。 “说。”韶念的声音冷了下来。 阴影中人沉默,似乎是在挣扎。半响后,其颤抖道:“没有一点破绽,除了修为。” “修为啊,”韶念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微微拖长,“是在我遇到她的那时候因为透支而跌落的。其他呢?” 韶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镜解释,但是他听着自己的暗卫所讲就是感到不舒服。 “其他的,毫无破绽。” 敲扶手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整个房间内寂静无声。 “鬼族那边呢?”韶念忽然话锋一转。 “没有有关于洛漪这个人的任何消息。”于晔明白韶念的意思是鬼族暗子打探到的情报。 “那么她的信息是你在哪里查到的?” “普通的资料库。” “所以,你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吗?” 阴影中人沉默良久后答道:“没有。” “我也没有。”韶念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阴影中的人明显一愣,但是他刚想要说什么,就被月光中抬起的那道修长的手制止。 “因为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韶念转头,瞳孔中尽是清亮。月光斜照,反射出道道刺目寒光。 “但是” “呵。”韶念听出了阴影中人的满心疑惑,分析道,“首先,查到信息的地方太普通,普通得就好像刻意把信息放在那个地方等着我们去看。” “其二,太过于详细。”韶念顿了顿,问道,“你注意到信息中是如何描述那女孩随身佩剑的来历了吗?” 阴影沉默两秒后,不确定道:“捡来的?” “对。捡来的。这个理由太普通了,就像在刻意解释那两柄剑的来历。” “所以说将军您的意思是,这份信息暴露了她的身份?” “她的真实身份我暂且还不确定,不过,”韶念忽然勾唇微笑,瞳孔幽幽,看不出一点思绪,“我可以确定她有问题。” “那,将军要不要?”阴影中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哪知,韶念竟是笑着摇了摇头,轻轻道;“不必。她很有意思。我想要她活下来。” 阴影中人愣然,却不是因为韶念这个出乎意料的决定,而是韶念的心情。 他在将军身边十来年,也从未看见将军发自内心的微笑。 而此刻,韶念却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笑了,而将军本人,好像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你先走,我乏了。”韶念的笑容敛去,冷漠与疏离再次漫上他俊秀的眉眼,仿佛刚才的那一笑只是一场梦。 “是。”阴影中人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直立在阴影中的于晔走了,但是那个如同神一般的男人却并未如他说的那样去休息。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步有些凌乱,没有那种平静到漠然的气势。 这时候的韶念,反而更像一个正常的人。 ”洛漪吗……”他呢喃,声音轻到自己都有些听不清,“如果你真的是来杀我的话,千万不要被我发现啊……” 或许是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那个在外人看来永远无悲无喜的男人,不想要让那个神秘的女孩如同前几个试图接近他的人那般在自己手上死去。 又或许,这只是他的一份私心。 章八 晋阑来邀,昔日过往 夜了,又天明。 卯时初,镜便已醒来。这是往常她在暗影门中时训练的时候。 她一睁眼,迎面而来的阳光就刺得她双眼一眯。她忽然想起,鬼族暗影就算光照再好也是不应该有阳光直射的情况发生,怎么可能有如此明媚的阳光? 下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鬼域,而是来到了人族边疆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军营之一:青城军营。这里没有鬼域那笼罩着整片天空的黑雾,若是遇上晴天的话,自然就会有如此灿烂的阳光。 镜只是眯了眼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毫不留恋地下床,穿衣,束起那如瀑布般的及腰长发,然后习惯性地往枕头底下一摸,想要摸到两柄随身佩剑,却是摸了个空。 她看着空空的双手,愣了半秒后,才现那两柄剑在自己床边的武器架上好好放着。 还是没有习惯啊…… 镜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多年来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比如:把武器放在枕头底下,以防有人夜袭。 她抬手虚握,两柄短剑便自动跃如她的手中,被她随意插在腰上。 她环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遗漏,便推门走出。 凉风习习,从远方露出一抹白色的天际飘来,吹起了镜额前的几缕碎发,更显冷清。 入秋了。 此时,她正走在青城军营二楼高等官兵宿舍的走廊上,那是目前军营内居住条件最好的而又离韶念的住处和办公室最近的地方,至少屋子里还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 当然,镜对于住处并不介意。为了完成任务,她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住过?茅厕不说,马棚那是必然的,而且还不止一次。 可想而知,这个地方是韶念帮她挑的。但是目的是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总不见得是帮他办事方便一点?自己还是怀疑对象,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去办事呢? 镜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绚烂剑光忽然映亮了整条宿舍走廊,双剑在镜的修长双手中翻飞。 她看着那绚烂剑光,有些心不在焉。 嗤的一声,一个不慎,镜将自己的手指划伤。一滴殷红鲜血落下,在洁白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妖艳的血花。 镜吃痛,终于回神,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却是没有作任何处理,随它而去。 血沿着镜苍白的手滑落,无比醒目。 黑洞洞的走廊中忽有脚步声穿来,越来越近。 “谁。”一直淡淡的镜忽然皱眉,转头低喝。余光中,她看到有一个黑影正向着她这个方向跑来。 “停!”一声比镜的喝声还要响亮无数倍的声音响起,“怎么一晚上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 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来人堪堪在镜面前止步,因为如果他再往前一步一话,绝对会有一柄散发着寒光的剑戳穿他的喉咙。 而握着那柄短剑的,正是镜的修长手指。 “是你?”镜挑眉,有些意外,随即收剑,“你那么早来干什么?扒光示众完了?” 来人正是苏流云。此时的他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后休息好,至于为什么没有休息好,那就人尽皆知了。 听着镜的话,他脸色骤然一瘫,苦道:“你就别挖苦我了,我很惨的好不好。” 随后,他面色一正道:“我来找你有事。” “什么事?”镜不解。她还想趁着训练场没人去训练一下,谁知还没去,计划就被打乱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将军找你有事。”苏流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镜悠悠翻了个白眼。 你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干什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搞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的样子? “走了,将军说是急事,”他拽过镜,“刚才我还打算叫你起床的来着,谁知道你起得那么早” 还没等他唠叨完,就感到后背一阵凉意。 “放下你的手。”镜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哦。”苏流云很没骨气地说放就放。 他也弄不清为什么镜会对别人碰自己那么在意,不过不碰就是了。 苏流云带着镜一路穿过宿舍,上楼,然后站立在了那道两人昨日才刚刚进入过的那道房门前。 “将军,洛副官来了。”苏流云在那道门前站定,面色一肃,沉声报告。 “你们都进来。” 屋内的声音透露着淡淡的疲惫。 “啊?”苏流云有些意外,不过更多的是兴奋。终于有正事儿轮到自己干了吗? 将军终于肯让我做事了! 他的面容变换,最后开始傻笑。 镜一把拉过还傻站在那里留着哈子幻想着不知道什么奇奇怪怪东西的苏流云,走进了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白色的修长身影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破晓的晨光洒落,勾勒出一道好看的金色轮廓。 “三日后,晋阑城会举办一场宴会,萧军的庆功宴,”纤长的身影转过,露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英俊面容,“我会带一个人参加。” 晋阑城?那倒是个熟悉的地方。 镜皱眉想了想,然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记得大约十六年前,师傅曾带着她和镜去边疆参战,当时,她还和晋阑城的士兵交过战。 记得当时晋阑的统帅,好像叫做南宫萧? 是了,晋阑城本就是南宫家族的地盘。晋阑的守军萧军,大多也都是南宫家族的私军。 在镜思索之际,苏流云在一旁满怀期待地看着韶念,期盼着去做些什么。 “我带她去参加。”韶念沉沉的目光冷不防地看向镜。 “哎?!”苏流云愣然,“将军你以往不都带我去的吗?” 韶念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你难道还想要被怀疑成一个女人吗?” 苏流云选择默默地闭上了他那张嘴,神色颇为复杂。有感慨,有怀念,还有憋屈。 多年前,由于韶将军一向不近女色,身边没有一个女人,故而有一次参加宴会时,把身为其身边最亲近的人苏流云带了去。 谁知,其余在场所有的男人都是带着个女伴出席的。于是,韶将军“异想天开”,硬是把苏流云一个堂堂副将打扮成了一个女人。 不仅男扮女装,还化妆。 苏流云至今忘不了那时候嘴里的那股胭脂味。 对于一个正常男人来说,这真的很令人难以不吐出来。 不过这也为他留下来一个响亮的名号:女装大佬。 自那以后,每次宴会韶念都会拉上苏流云当作自己的“女伴”。 苏流云也很憋屈,但是谁叫自己怕死得要命,不敢抗命呢? 于是,当着当着,苏流云也就习惯了。到了现在,韶念忽然宣布不带他去宴会的时候,他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这上面写的是参加宴会的人的资料,”韶念拿过一沓手边的厚厚资料,递给镜道,“你记着,最好能够背出来。” 镜接过资料,随意翻看了一下,就发现这次参加宴会的人足足有数百人。 这宴会规模着实不小。 只是,这参加宴会的人,有很多都是她的“熟人”啊。所谓熟人,就是和镜在战场上不交过手的人,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当时跟在暗影掌门后的那个女孩。 要是记得那自己就只能自求多福了。哎,名声太响也不是个好事啊。 镜回了回神,然后开始仔仔细细地记下每一个参加宴会的人名。 但仅仅只看了一眼,她就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因宴会的发起人,是镜的老熟人南宫萧。 她缓了缓,这才继续接下来看。 南宫家族家主:南宫萧 南宫家族二少爷:南宫时夜 南宫家族七小姐:南宫雪 南宫家族五长老:南宫梦白 西门家族家主:西门悠悠 西门家族大长老:西门南忘 西门家族六少爷:西门森 东方家族与北冥家族虽说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但是还是有些小辈前来,不过那也仅仅就是过个场子。 以及其余军方各大人物,包括韶念。 不过,这才四大家族,那第五大家族呢? 韶念见镜的面容变换不定,微微皱了皱眉。 “有什么疑问吗?”就在此时,韶念淡淡开口,那道冷到极致却又好听至极的声音,打断了镜的思索。 章九 所谓正事 “嗯。”镜也的确有些想要询问的东西,“这次的宴会五大家族里四个都来了,为什么独独没有韶家人参加?” 韶念挑眉,深深地看了镜一眼,似乎想要从那双没有情绪的眼中看出什么,半响后转开目光,缓缓道:“我难道不算吗?” 镜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说是,那韶念究竟是代表青城军方去,还是代表韶家去?再说,韶家难道会让他这一个不受宠的少爷去代表?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韶念支起一只手撑着头,揉了揉眉心,眉眼间有些倦色。 “服装有什么要求吗?”镜也不含糊。她可不想在一个宴会上出岔子而暴露。 “我们代表的是青城军方。”韶念眼帘微垂,淡淡道。他的声音有些轻,和平时大不相同。 镜想了想,便了然。韶念口中他们代表着青城的军方,那就意味着她不用在服装上画任何心思,穿军装就好。 但是她却不知道,三天后,她的着装将会给她带来如何大的一个“惊喜”。 “其余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镜抬眼,直直望向韶念。她不知道韶念为什么会拖上她去参加宴会,但是万事小心为上。 “小心西门家族。”韶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有,这次去晋阑可能要留个几天,你要带什么东西的话都带好,路上时间会有点赶。今天正午出发,军营门口集合。” 镜当然明白韶念说时间赶的意思是什么,那就是没有时间去休息,全程赶路。不过镜平时早就习惯了四处奔波的日子,随身也就两把剑,衣服的话军装足矣。 镜默了默,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房间内,苏流云和韶念相对而坐。韶念闭目假寐,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 “将军,您找我来有什么事?”方才苏流云看着镜和自家将军侃侃而谈,在一旁憋了许久,都快憋成内伤了。 “你啊,”韶念似乎此时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人,慵懒道,“有事要交付于你啊。” 苏流云看着自家将军那黑幽幽的狭长凤眸,忽然感觉有点冷。 “在我不在青城的时候,军营里所有事物由你掌管。”韶念勾唇,淡淡地看着苏流云,目光中有着一丝一闪而过的捉狭。 苏流云有如忽然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所有的热情消失殆尽。 而他的嘴,则是张得大到可以塞进一个拳头。 在旁人看来,担任青城军营执掌人可是求之不得,但在苏流云看来,那简直是要来他的老命。 处理比原来还要多的公文不说,还得时不时地出去巡逻,完成原来属于韶念的事:抓青城内混进来的奸细。 最关键的是,这个职位还是临时的,在位时间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被回来后的将军挑刺,简直就是怎么棘手怎么来。 “不要!”两个未经苏流云脑袋过滤的字当下就从苏流云嘴中脱口而出。 “哦?你不要?”韶念挑眉,眼中有着浓浓的捉狭和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但是啊你不要也得要。” 当下他起身,一步跨出,瞬息间便来到苏流云面前,轻轻一拎,原本屁股上像是涂了胶水一样的苏流云轻轻松松就像小鸡一样被韶念提在手中。 他饶有趣味地看了看手上还在垂死挣扎的鸡,笑眯眯道:“来,乖,跟我走。” 苏流云欲哭无泪。乖,乖个毛,没看见他很不乐意吗?说好的要做事的呢?这又算是什么鬼差事?说是变相惩罚或许更好……? 韶念脸上的笑愈发高深莫测。他施施然推开办公室的落地窗,不等苏流云说什么,便一跃而下。 青城军营中霎时间响起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嗯?”正在自己房间中擦拭着双剑的镜抬头,感觉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但又由于太模糊而转瞬即逝。 “是苏流云?”镜想了想,脑海中便锁定了一个人,随即失笑。他这个人会有什么事呢?然后继续低头擦剑。 青城军营训练场正上方的半空中,韶念一手拎着苏流云凌空而立,黑发飞扬,很是有强者风范。 然而,被他提在手上的苏流云的感受就没那么美妙了。跳下来一瞬间的劲风和冲击力已经把他震得七荤八素。 他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然后低头一看 “啊!!!”当苏流云看见自己所处的高度时,他顿时又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眼一闭,双手开始无意识地乱挥,试图去抓一个可以着力的东西。 嗤啦一声,某样东西被撕开的声音响起,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衣服的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咦?”苏流云将自己的眼睛撑开一条缝,然后就看见,自己的手上扯着一块白色的明显是从某件衣服上扯下来的布。 这块布,怎么那么眼熟? 他视线上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被撕掉的一角的衣服,以及某人满脸黑线的脸。 “苏副将,你、想、死、吗?”第一次,那个如同天塌下来都会面不改色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句话。 苏流云能够近距离地感受到韶念在那一瞬间升腾而起的怒火。 “消气将军消气!”苏流云已经顾不得恐高,他的浑身上下开始疯狂冒冷汗。 “哦,消气呵呵呵呵,”韶念开始笑起来,那样毛骨悚然,“苏流云你是真的想死啊。” 苏流云能够清楚地听到韶念那纤长的手紧握成拳的骨骼摩擦声。 他只能在一旁僵硬干笑。 “很好,”韶念眯起眼,然后转头道,“本来只是想吓吓你的,但是,我改主意了。” 苏流云听到这句话,先是惊讶,然后就恨不得打自己一拳。 所以说这个工作是他自找的?将军的思路,能再清奇一点吗?根本无法理解上位者的脑回路。 “全体集合!”下一秒,韶念那极有穿透力的低沉声音在整个青城军营上响起。 苏流云眼睁睁地看着无数军人在短短几分钟内从四面八方涌向训练场上列队集合,然后原地待命。 “接下来,我会离开这里一段时间,”韶念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怂了的苏流云,转头扫了一眼下方无数士兵,沉声道,“在这段时间内,所有事物,包括领兵在内,都由苏副将掌管!” “是!”响亮的声音自数万人口中响起。 “将军你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话一出口,苏流云恨不得立刻封住自己的嘴。 “啊,公报私仇么?”韶念摸了摸下巴,然后笑笑道,“是啊。我就是在公报私仇。” 苏流云第一次在自己这位将军身上看到了腹黑的影子。 “哦,还有,你既然那么喜欢撕衣服,那就把你所有的衣服都给我撕了。”韶念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补了一句,“这是军令,即刻执行。” “是。”苏流云心里有数头猛犸象狂奔而过。 于是苏副将的衣柜莫名其妙地躺枪。这是真正的躺着也能中枪。 章十 赴宴前夕 于是乎,当天中午出现在镜和韶念面前的,就是一个穿着浑身补丁军装的苏流云。 是关键的是这件军装明显很新。 “苏副将,你难道有给衣服打补丁的癖好?”在青城军营门口,已经一脚跨上马的镜正满脸古怪地看着苏流云那身军装。 “不是,那个”苏流云感到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谁叫有个叫做韶念的男人非要让他把自己的所有衣服大卸八块? 这下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苏流云飞快的用充满委屈和幽怨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个肇事者——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给马顺毛的韶念。 有贼心没贼胆啊,谁叫那个男人那么可怕。 “嗯?”韶念感受到了某人明显带着负面情绪的目光,顺着那道目光回望。 下一秒,苏流云飞快地转回目光,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森冷目光朝自己追踪而来。 “怎么了?”镜皱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没事。”韶念转头,继续若无其事地顺毛,“苏副将,下次如果要撕衣服的话记得给我报备,我这里军服多的是,不必你撕自己的衣服。” 苏流云气血上涌,很想说将军这不是你的命令吗?然而他又不能表达出什么反抗的意思,只能憋在喉咙口嗯嗯啊啊个不停。 韶念挑眉,眼中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小得意。 镜更加奇怪,想要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然而苏流云就是什么也不说。 就在镜和苏流云大眼对小眼时,韶念已经整理好所有物品,就待出发。 “走。”韶念已经骑上了马,转头望向别处。 “哦。”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上了马。她没什么要带的东西,衣服穿在身上,武器别在腰上,两袖清风乐悠悠。 韶念同样如此。 “驾!”一声清亮的女声和一道低沉男声随着两匹战马的嘶叫声不分先后地响起。 尘土飞扬间,两道衣袂飞扬的身影在灿烂阳光中背着阳光向着远方疾行而去。阳光灿烂,在他们脚下铺开一道金光大道,向着远方,也向着那充满可能的未来。 背后,看着两人的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的按照最标准的站姿笔挺站着目送着两人远去的苏流云像是送走了两尊瘟神一般长舒一口气。 在那一刻,他只想要仰天长啸,那两人终于离开了! “啊!”于是他叫了。 叫出了一声方圆十里内都听得到的大吼。 远方,正骑着马疾行的镜脚下一顿,耳边随着风传来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以她的耳力,自然辨认得出来这是苏流云的声音。 不过她很纳闷,苏流云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一上午的时间里就叫了两次,而且叫声还那么销魂。 “到底发生了什么?”镜忍不住问身旁与她齐头并进的韶念。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和韶念有关。 “没有。”话虽是这样说,但是镜明显看到了韶念嘴角那怎么压也也不下去了一抹微笑。 镜能看出这是发自他内心的笑容。 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酷男人笑? 镜永远都不知道,让那个男人笑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虽然说对于某人来说,这个恶作剧比剥光示众还要恐怖。 两天后,两人来到了在晋阑城中的一间专门为宴会而设立的房间内。说是一间房间,还不如说是一个院落,开门,便可以见到人工设立的小桥流水,清澈见底的池水中还可以看见鲤鱼在欢快地跳跃。 此时的院落内气氛紧张,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镜站在走廊上,身着一袭集古服和战斗服于一体黑底银饰裙装,貌似在欣赏景致,但是脸色阴沉,满脸怒意。她面前站着两个战战兢兢的轻衫垂裙少女,一人捧着一个托盘。 走廊的另一端,韶念面无表情,但是不难看出他眼中的的一丝好笑。他穿着一身白色古装,宽袍大袖,袖口边镶有暗金色纹路。双襟上却有着两道自肩膀蜿蜒而下的银色金属花纹。如果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轻摇,再若有若无地笑一下,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大少爷。但他却面若寒冰,一手拿着一柄剑。 “化妆。”他看了一眼镜,又看了看那托盘,简洁明了道。 “我对我的容貌有足够信心。”镜颇为嫌恶地看了一眼侍女手中端着的托盘,那是各色各样的胭脂以及唇脂,也就是那种充满着异味的化妆品! “我特意选的这种胭脂,”韶念有些看不懂身为一个女人却无比厌恶化妆品的镜,“比较淡。” 原来根据自古以来宴会的礼仪,每一个出席的女子都要化妆,这是一贯的做法,也是不成文的规定。 韶念作为青城军方代表,自然是要盛装出席,那他的女伴,也自然不可能不化妆就出席宴会。这是有悖于礼节的。 镜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礼节深表怀疑。 为何每次在鬼族参加宴会时没有人要求她化妆?到了人族这里来,就必须要化妆了? 韶念以他那生硬的语调努力游说:“所有出席的女人都要化妆,你不能是例外。” 镜看着那一堆在她眼里简直就是垃圾的化妆品,格外烦躁。她并不想多费口舌,转身就要推门走入房间。 韶念伸手一把拉住她:“你是我的女伴,如果你不化妆,就算我允许,其他人也会对此有所异议!” 镜努力不去看那只拉住她衣服的手,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这么淡的妆,化和不化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化妆的这件事后来传到韶北燕那里,他第一个就会把我给召回家族收拾一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镜注意到韶念直呼他父亲,也就是如今韶家家主的的名字,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异样,默默把它压在心底。 “给我一个面子,”韶念有些不自然地说出这句话,“我在资料上把你的身份写成了洛家旁支的千金。” 镜简直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就因为自己的假身份是世家大小姐,所以就要往脸上涂这种麻烦而又碍事的东西了吗?再说,凭什么给韶念面子?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想到这里,镜忽然脸上一热。 天呐!自己刚刚难道是在和韶念讨价还价?既然自己不是她的什么人,那自己刚才又在干什么?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镜飞快地跑进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韶念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再次感到不明所以,虽然那冷若冰霜的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 他抬起那纤长的手指,看了看那刚才在抓镜的衣服时与她接触的部分,挑了挑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她是害羞?”韶念转头看向清澈的池水,有些莫名地笑了起来,“挺可爱。” 章十一 鸿门宴 “时间到了,出发。”当晚,明月当空之时,韶念抬手敲响了那一扇关闭了整整一下午都未打开的门。 门从内打开,一道窈窕身影自门中款款走出,赫然是镜。她的脸上没有如同先前那般苍白,而是多了一些血色,双唇更是如同饮了血那般鲜红,却是不显突兀,而是有种别样的风情。一袭黑裙飘荡,配上那漠视一切的上位者天生气势,更是生人勿进。 不过她最终还是向化妆品妥协了。 院落外的广场上已经停了近十辆马车,居中的那辆雕刻着各种纹路的特大马车赫然便是这一对马车的主车。韶念坐在里面向镜抬手示意,他倒是没再换上什么太过于奇怪的服饰,还是一身白色古服,只是在腰带上多加了几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挂坠上去。 这种车后排只有一排座位,镜左右看看,只能坐到韶念身边去。她早就习惯了和男人一样生活,自然是不会双腿并拢,这样一来,原本不小的空间硬是被两个坐姿有的一拼的一男一女坐得拥挤非常。 镜十分不自在。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她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碰到身边那个如同煞神一般的男人的下半身。 风起,窗帘摇曳,月光下,那一张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仿若一尊完美的雕像,精致细腻。 “你此次去,跟在我身边,”韶念回头,看向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镜,犹豫了一番道,“不要去和任何人说话,特别是西门家族的人。” “韶将军,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镜睁眼,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冷静与漠然,“放心,我不会。” 其实镜的心里还有一句话,那就是:他们来一个我打一个。 “只是提醒,还有,”韶念最后皱眉,顿了许久,才有些担心地说了一句,“万事小心。这次,他们来者不善。” 镜一言不发。事实上韶念这番话,也变相验证了她之前对这个宴会的猜测。 然而疑点并没减少,只有更多了。为什么韶念明知这是个鸿门宴还要特地亲自前来?为什么要带上她前来,而不是更可信的苏流云?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悠扬的乐声在气势恢宏的主楼里处处回荡。宽阔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马车,其中不乏印有各大世家家族族徽。 镜的目光很快环视广场,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看来今晚宴会上,青城军方的地位可能是仅次于最高的那几个。 马车直接在主楼大门前停下,前方驾车的马车夫自马车上跃下,掀开后方的帘子,韶念和镜就在万众瞩目中走了下来。 “挽住我。”韶念以只有镜能听得见的声音耳语。 镜面上笑容不变,她伸手,勾住身边那男人的肩,更媚,更艳。 身边的男人瞟了一眼那只挽住他的手,微微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就这么走了进去。 轰的一声,周围顿时激起了一片议论。 “青城韶将军来了!” “那个女人是谁?听闻韶将军一向不近女色,她何德何能,能让韶将军与她同车?” “不过话说,那女子和韶将军似乎还挺般配的呢,一黑一白,很有对比不是吗?” “不会是哪个家族的大小姐?这气场,怕是只有出身那几家的人才会有了。” 镜丝毫不在意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这种感受她在暗影时体会得多到足以麻木。 韶念原本还有些担心镜会不自在,抽空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游刃有余,便不再顾忌。只是他的目光愈发深沉。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正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时,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被簇拥着从大门中走出,来到韶念面前,和他轻轻拥抱,大笑着说:“老韶,你这一年不见,那是越发好看了啊!” 韶念微微勾唇,有些生硬地回答道:“南宫时夜,你也一样。” 镜先是被年轻男子对韶念的所做所为吓到,然后再是被韶念的回礼逗乐。 看不出,这个男人竟然还有难以应对的场面。 至于那个被称作南宫时夜的人 镜看到过这位年轻男子的资料,南宫家族二少爷南宫时夜。他可不是普通的南宫家的少爷,他的母亲还是韶家一个姻亲旁支的族长,与韶氏本家关系密切。虽然不是韶姓,但血缘浓厚还要超过大多的旁支。 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韶念和他才会走得比其他世家弟子近上许多,两人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虽说不是真正的血缘兄弟,却比血缘兄弟还要亲。 南宫时夜的目光随即落在一直默默站在韶念身边的镜身上,他一双眼微眯,无形神念散开,一切秘密无处遁形! 镜微笑不变,仍然保持着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然而她早已在先前将自己六重天中境的修为收敛,此刻在外人看来,也就三重天初境左右的样子。 面前的这个南宫时夜也就六重天初境的修为,又怎能探查到镜的真正实力? 先前在马车上韶念便隐晦地提醒过镜这次宴会的不简单,镜自然是做好了面对各种情况的准备。虽说这个名叫南宫时夜的人看似与韶念相熟,但是能和韶念成为朋友的人,绝对不简单。 再说就算不提南宫时夜,她与韶念之间也没有完全的信任,自当时随时警惕。 南宫时夜的眼里露出一抹意外,随即对着镜笑道:“这位小姐长得真是清秀,气度不凡。不知可是哪家的大小姐?” 韶念硬生生在自己那刀削般的脸上挤出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微笑,以极为罕见的温柔语气道:“她是我的新任副官洛漪。” 南宫时夜面色有异,不过很快压下:“洛漪好了老韶,你既然来了,那我就叫我爹把晚宴开始了,一起进来!” 南宫时夜他父亲是南宫萧!该死,竟然是韶念他兄弟的父亲! 镜眼皮跳了跳,有些后悔没有易个容。 韶念放开镜的手臂,和南宫时夜勾肩搭背地走进大厅。在这个晚宴上,南宫时夜是主人,而韶念则是主宾之一。 镜则是默默浑在方才簇拥着南宫时夜走出的一堆年轻人一起,随即她就敏锐地感觉到异常,周围那些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一下子就多出许多杀气和敌意,而且大多都是女子。 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所以说韶念带她来是把她当挡箭牌来用的?挡那些他自己惹来的烂桃花? 镜垂在身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不容易压下打人的冲动,这才默默走到一个角落里,拿起一杯酒开始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城主府内灯火辉煌,一楼大厅内人满为患,而二楼则是主宾的落座之处。 镜作为韶念的副官,自然是有资格来到二楼的,只是她不愿意被太多人盯着以免被人认出她的身份,故而站在角落里看着一切。 而此时,南宫时夜则是拉着韶念一路走到二楼栏杆前,落座,然后忽然一脸坏笑地回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韶念一番,带着不清楚的意味道:“你这是万年铁树开花了啊!” 韶念忽然有了一种杀人的冲动,他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冷道:“逢场作戏罢了。还有,管好你的嘴。” 最为多年的好友,韶念对自己这个好友的大嘴巴深有体会。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他忽然一脸假严肃道,“不过我听我老爹说西门家的五小姐对你有意思,据说要在这个宴会上”他开始对韶念挤眉弄眼。 韶念一巴掌摁上南宫时夜的脸,想到西门五小姐,忽然些烦躁道:“我不会答应。” “啧啧啧,那可是可惜了啊,”南宫时夜嬉皮笑脸道,“我听说那西门五小姐可是对你痴心一片,号称要把你绑回家呢!而且,她可是很有料的喔!”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韶念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镜的身影。 “还有,你放着这位五小姐不要,三小姐也是可以” 韶念忽然回首,眼中闪过冰冷杀意。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西门三。”南宫时夜一脸无奈,道,“那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西门非篱。” “我想她做什么”韶念回神,继而看向还在那里试图撮合两人的南宫时夜,挑眉道,“你好歹一个大少爷,能不能少放点心思在女人身上。” “哎,就知道和你这个冰块没什么好说的,”南宫时夜并没有察觉到韶念的异样,继续口若悬河道,“不过你的副官可要小心了啊,她一个和你如此近距离接触的人免不了被盯” 南宫时夜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听轰的一声巨响从一楼大厅传来。 ps:下一章恶毒女配要出场了,而且是贯穿三卷的重要女二。 章十二 什么叫做为所欲为 只见镜收拳,冷冷站在一边,对面,一个身着水蓝色复古裙的贵族女子被狠狠砸在墙上,慢慢滑下,一时间,竟是站不起来。 “我说过,不要来惹我。”她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被一众年轻人包围,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制止。 此刻,镜实力全开,六重天中境的威压当头罩下整个一楼大厅,把一众年轻一代压得透不过气气来。 “放肆!西门五小姐岂是你这个副官可以打的?就算她再如何出言不逊,就凭你这个区区副官的身份,也只能忍着!”那个一头栽到在地上的女子还未出声,另一边的人群中,就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走出。 那个少女穿着一袭红裙,腰间束着一条金色腰带,愈发显出她身材的玲珑。她眉目如画,红唇似火,和镜的冷清大不相同。 若说镜是一块冰,那么这个少女就是一团火。 “这么说,我就应该被她骂?”镜浑身煞气未消,她淡淡一挑眉,顿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自她背后升腾而起,向着那个少女压下。 “不错”那个少女话还未说完,便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意向她涌来。 她闷哼一声,再顾不得去逞口舌之快,瞬息间脸色数变,四重天巅峰的气场爆发,全力抵抗那骇人威压。 下一秒,镜撇开目光。 红衣少女只感到方才那股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的威压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那股窒息感告诉她,那是真的。 无形间,镜和红衣少女已然隔空交手。结果是:红衣少女完败。 少女脸色苍白,胸口急剧起伏,狠狠地剐了镜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对于方才那种强大而又收放自如的威压,她深有体会。这种窒息般的感受,她只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过,那就是她的父亲东方溯。 要知道,东方家族族长东方溯,可是实打实的八重天上境。或许方才自己面前那个冷傲少女的威压没有自己父亲的威压那么强,可是那股只有杀人才能练出的血腥杀意却是与自己的父亲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 那个黑裙少女究竟是谁? 从二楼栏杆处望下去,能把一楼大厅的所有事尽收眼底,而此刻,南宫时夜和韶念就正正好好把这事看得清清楚楚。 “呦,你家副官很强嘛,”看着镜一拳干脆利落把东方家族五小姐压得抬不起头,南宫时夜忍不住想出声说几句爽快。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到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很强可以形容! 这这这这修为竟是六重天中境! “这,真是你的副官?”南宫时夜在看清场内局势后忍不住吐槽。谁家副官那么强?要知道,凭借六重天中境的修为,当一个将军都是妥妥的! “我的人自然强。”韶念的话里隐隐带着两分自豪感。 “她是叫洛漪对?她几岁?” “五十出头?”韶念脸不红心不跳。 “她你我,我曾以为我南宫时夜不过五十七便破了六重天也算得上是一个天才,然而如今看来,简直是菜鸟啊!”南宫时夜一脸痛心疾首。 “你本来就是。我四十的时候就六重天初境了。”韶念毫不留情地打击,“而且,洛漪原来的实力是六重天巅峰,只不过伤到根本掉阶了而已。” 实话总是这样伤人。 “谁要和你这个变态七重天比!”南宫时夜捂住胸口,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不过下一秒,他就正经起来。 “话说,你这个副官这次一下子得罪了西门家族和东方家族,”南宫时夜扶着栅栏低头往下看,便看到那紧张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担忧道,“怕是会有不小的麻烦啊。” “哎我说你要不要下去”南宫时夜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团透明的空气。而本来站在他身后的韶念已然不知所踪。 “重色轻友啊……”四下寻找无果,南宫时夜只得一声长叹。 下方的一楼大厅中,气氛愈发紧张起来。 “还有谁要来?”镜环顾四周,被她目光所扫到的人分分闭退,唯恐被她所盯上。 “我告诉你,你这次死定了!”就在全场安静的时候,有一道尖锐女声响起,“我西门家族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念哥哥副官的身份就为所欲为!” “哦?”镜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话题,轻笑起来,然而那双让人无法看透的神秘双眼里此时却是漠然至极,“我为所欲为?” “好,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为所欲为!”她眨眼间便来到那个身着水蓝色裙装的女子身边,轻轻一提,便捏着她的脖子把她提离地面。 “你你放我下来,”蓝裙少女毫无抵抗力地被镜一把提起,在半空中无意识地晃动着双腿挣扎。 在高挑的镜面前,蓝裙少女就如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放下西门小姐!”周围围观的年轻人大惊失色。之前镜打她一拳还算情有可原,但若是要把她掐死,那就意味着挑起青城和南宫家族的战争。 当下便有人想要冲过来打掉镜的手,但是镜微微一转身,就轻巧避过。 “放心,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镜勾唇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秘异彩,“保证西门小姐毫发无伤。” 下一秒,镜周身力量鼓荡,一股算不上太强的冲击力以她为圆心向四周扩散。 “停”那人说到一半,就被自己所看到的画面吓呆。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只见蓝衣少女的水蓝色长裙在那股力量的冲击下直接化为碎片,飘飘荡荡,似乎在遮掩着那辣眼的画面。 随着碎片的飘散,整个画面也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全场安静。 镜再笑,手一松,少女便重重瘫坐在地上。 “啊!!!”蓝衣少女再顾不得什么自己的面子,当下便把双手捂住胸,试图去遮掩些什么,但是却无济于事。几秒钟的时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把这个画面深深烙印在心中。 “洛小姐,这么做似乎有些过分了。”这时,一道有力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镜转头向声音传来处往去,面上所有情绪收起,既不走上前去迎接,也没有转身离开。 她知道自己这次闹大了,但是既然有人敢挑衅她,那就要做好承受她怒火的准备,不论他是谁,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一个身着深色礼服的中年男子在众人簇拥中走了过来,和镜之前的以气场压人不同,那个男子是完全凭着自己的身份如此受人尊敬。 还未待镜回话,就有一道尖锐女声响起:“爹,你终于来了,那个贱人她……她羞辱我!我要她不得好死!”接着就是一堆根本不应该从世家小姐口中说出来的粗鄙之语。 镜顿时了然,想必那个中年男子便是西门家族族长西门悠悠。 “孽障!竟敢公然侮辱我西门家族!”西门悠悠转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爱女被人当众看光,顿时怒火攻心,当下便要挥手朝镜打去。 章十三 当天塌下来的时候 八重天中境的力量激荡,西门悠悠全力一击向着镜挥去,根本没有留手。镜以她六重天中境的力量虽可以和普通七重天抗衡,但是毕竟此时根基动摇旧伤未愈,而且面前还是个八重天,那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而且,那个西门悠悠,好像是以指为枪,打出了一记西门家族的绝技:银枪断魂! 似乎曾听闻西门悠悠的枪技已然大成多年! 镜自知躲不过,也就不再躲,而是眯眼,锁定了那一道瞬息间向她袭来的一枪。 她一脚后退一步,双腿微微弯曲,以最易站稳的姿态吐声开气,迎接那恐怖一击。双剑自她腰间出窍,握于那纤长的手中。 噌噌噌噌,数道寒光划破寂静。 她竟是在一息间连出数十剑! 然而当这数十道锋利寒光不分先后划向那一枪时,却是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样无从突破,仅仅只能让那一枪的光华暗淡少许! 那一枪就如同毫无破绽一般,让镜的剑光只能正面攻破!然而以镜六重天的实力,若是硬拼的话,是无论如何也拼不过一个八重天的,况且对方还是个含怒出手全力一击的八重天。 “爹爹打得好!就要把那个贱人往死里打!”偏偏还有人在这个时候煽风点火,嫌火烧得不够旺。 镜用余光看到了西门五小姐原本清丽可人的面容上充满着扭曲与狠毒。 不过镜无法在生死攸关的一刻还分心去关心别人,她只知道,如果无法在那一击近身前将其化解的话,那么她势必会压制不住旧伤而令起爆发,到时候,不是昏迷就是重伤。 然而凭借着镜此刻不到全胜时期七成的力量,想要轻松化解八重天的一击简直就是在妄想。 糟了。镜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一击,知道自己玩大了。 伤还没有好,不然的话,应该是可以把这个攻击消去大半力量的…… 在那一击打到她身上的前一刻,镜的脑海中竟然飘过这样的想法。 不过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道高大但是十分修长的身影在千钧一发之际闯入镜和那一击之间,影阴落在镜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眼前的那一片天。 她忽然想起了师傅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当天塌下来的时候自会有一个个子高的替你顶着。 这句话,难道是真的? 镜忽然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欢快。 原来师傅你没有骗我啊,只是灵验得有些晚呢。 这不是第一次有其他人站在她身前为她顶着那一片塌下来的天,但这是她第一次在人族感受到来自除了自己的师傅、姐姐、和白羽以外的人带给她的安全感。 被保护的感觉真好。 她又何尝不想被人护着呢?谁会喜欢那种时时刻刻生死一线,枪林弹雨的生活? 只是,在那时没有人有那个能力帮她支撑起她的那一片天罢了,不论是空还是白羽。 不知道多久以前,镜是讨厌杀人的,讨厌那种鲜血散发出的铁锈味,讨厌自己双手沾满无辜人的鲜血满身血腥的样子。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独自一人的战斗,习惯了如同孤狼一般深入敌军,习惯了在夜晚和黑暗中了结一条又一条无辜的生命。 她曾经害怕过,也曾经抗拒过,但是这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她只能选择妥协。 或许她从来就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她在异族中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实力和雄浑的背景如同一颗繁星一般冉冉升起,却在最辉煌的时刻由于夜空的毁灭而崩塌。 何曾几时,她的师傅,便是她的那一片天,那个时候,天塌了,她的世界也毁了,自那以后再未感受到过温暖和安全感。 而现在,那个修罗一般的、本应该是她刺杀目标的男人,却在生死攸关之时站在她的面前。 镜抬头,看向自己面前那个傲然矗立的背影,幽深双瞳中万古不化的寒冰以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速度缓缓融化。 其实,这感觉还不错。 站在他面前的韶念自然是没有察觉到镜目光的变化,此时此刻,他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西门悠悠发出的那一击上。 两人身前的西门悠悠在看清来人后一愣:“韶将军?” 然后急忙收起自己的力量试图阻止那一击。 但发出的攻击岂是那么好收回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全力一击向着韶念身上飞去。 韶念眯眼,身周在一瞬间升腾起一道道真气形成的防御屏障,在一瞬间将自己体内十之八九的真气倾泻而出,然后一只手抓着身后的镜飞速向后退去。 韶念能够在八重天的锁定下行动自如,镜可不能。在被韶念拉着飞退的过程中,她只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两股无比强大的力量互相牵扯着,虽然说不致命,但却令她感到十分难受。 砰砰砰数道炸裂声响起。 韶念布下的防御屏障在西门悠悠的一击下片片粉碎,但是西门悠悠的那一枪也在撞破屏障时变得越来越暗。 那一枪终于停下。 镜探头,自韶念身后往前看去,便看到了一片狼藉,尘土四起的大厅。 而韶念布下的防御屏障,则是正正好好剩下一道。 大厅中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惊呼声四起。 二楼,南宫时夜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自言自语道:“西门非篱这次可是把老韶得罪狠了呢。想来她以后不会好过喽!” 他的眼中忽然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西门家主,不知我的副官何处得罪了您?”韶念擦了擦脸上的灰,胸膛起伏,面无表情道。 背后,韶念向镜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镜会意,双剑归鞘,默默站在韶念身后,头微垂,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念哥哥,你那个副官她羞辱我!”西门悠悠还没有开口,蓝衣少女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怨恨。 镜的拳头再次握了起来,然而无法出手。 但是怎么办!真的很想打人! 她在心中不断默念清心咒,告诉自己不要打人,打人是不对的。 “闭嘴!”西门悠悠转头轻轻喝了一声自己的女儿,似乎是在责骂,但不难听出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溺宠,“你先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 “爹,我不过就是看那个副官她勾引念哥哥,说了她几句而已,她她想必是听不得别人说她,就出手打了我。”蓝衣少女的脸上忽然两道清泪滑下,满脸楚楚可怜。 西门悠悠最是见不得女儿的眼泪,立马便跪倒自己女儿身边给她擦起眼泪,还一边安慰道:“不哭不哭,你等着,爹爹这就给你报仇!” 镜在心中幽幽翻了一个白眼。我堂堂暗影弟子会听不得别人说? 另一边,韶念看着那对完全无视了自己的父女,眉目间浮上一丝不耐烦,煞气横生。 ps:在这一章节中,当天塌下来的时候会有一个个子高的替你顶着这句话是从猫腻大大的书里看来的。在看择天记的时候就对陈长生挡在白落衡身前去和魔族对抗那一个场景很有感触,在这一章节里面总算是写出来了,虽然说没有择天记里那么有神韵,但总体而言我感觉还是不错的啦。 章十四 好戏开场 “西门家主,请问我的副官有何处得罪了你吗?”韶念面色微沉,显然是极度不耐烦。 “念哥哥,你要小心你那个副官啊!她是来勾引你的!”西门悠悠还未出声,蓝裙少女就已经满脸真挚地看向韶念,一脸为韶念的未来着想。 “你,又是谁?”韶念冷冷地瞟了蓝裙少女一眼,寒声道,“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滚。”七重天的威压散发而出,刹那间就将蓝衣少女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韶将军,”西门悠悠挡在西门五小姐面前,皱眉道,“这件事要不往后再议,如后有时间我会向将军赔罪,现在咱们不提这件事,如何?” 西门家主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顿时感到不妙。他对自己女儿的性格最是了解,自是知道自己女儿平日里是娇生惯养习惯了,经常看到一点不符合自己心意的事情就仗势欺人,不过这也就罢了,毕竟谁也不敢得罪西门五小姐。那些民间传言也通过西门家族的势力压了下去。 但这一次不一样。在这个宴会上她若是出了丑,那她得罪的不仅仅是韶念,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更是让自己名声尽毁。 “也罢。”韶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淡淡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西门家主,请管好你女儿的嘴。我等着西门家族的赔罪。” 他转身,白衣轻飘,腰间的配剑若隐若现。 背后,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念哥哥,你不要被她勾引啊!三姐她还在等你!” 韶念不为所动,他头也不回,冷冷离开。 不知为何,大厅中所有人,在西门非篱说出那句三姐还在等你的话后,都感受到了一股冰凉的感觉,直窜心头。 片刻后,韶念带着镜提前离场,没有人敢阻拦,也没有人有能力去阻拦那个身份地位可以与五大家主平起平坐的男人。 镜看似若无其事,实际上早已有些虚脱。想必韶念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带着她提前离场。 一上马车,韶念就严肃地询问事情的起因经过。 “怎么回事?”他皱眉。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当镜在一个角落里喝闷酒并努力不让人注意到时候,那个蓝衣少女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只能说明树大了,你不招风风自来。 她显然已经从某个渠道得到了消息,张口就问镜是否庶出的贵族。 对于镜来说,这个身份虽然是假的,但是这个身份的信息是真的,故而也没什么好隐瞒,于是坦然承认。 于是,那个蓝衣少女就开始豪不留情地嘲讽她的身世,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的庶出而已,也就只能靠一张脸混口饭吃,这三重天的修为还是不知道吃了她的念哥哥多少药剂得来的。 镜觉得对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就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反驳。 然而,那个蓝衣少女见镜不反驳,却是变本加厉,还说她和她母亲一样靠着出卖自己的身体才坐上副官这个位子。 镜不反驳,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终于冷冷开口,二话不说道:“你认为你很高贵?” 身为西门家族有着四重天修为的三小姐冷笑说:“当然。你想要看一看?” “好。” 然后镜提气,聚力,出拳,重若山峦,快逾闪电,一拳就将那蓝裙少女打入墙内,淡淡抛下一句不过如此。若不是镜及时收了收力,而且也没向要害招呼,只这一拳就能把那女孩打进濒死状态。 “所以就因为她说这些你就打了她?”韶念还是有些不明白镜为什么出手。 “她还说没有人会喜欢我的存在,我只是个拖油瓶。”虽然说她一口一个念哥哥也很招人厌,不过那闭关自己的事。 镜想到这里,忽然有些烦躁。念哥哥?呵,那个男人是有多少个妹妹啊! “这”韶念更加不明白,这只是一句极为普通的骂人的话,甚至有时候连骂人都算不上,何以让镜如此动怒? “你一个大家族的少爷,自然是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镜看懂了韶念的表情,平复了一下莫名的烦躁心情,回头望向窗外幽幽道。 不知道为什么,韶念感觉此刻的镜,有些孤独。 “我从小没有见过父亲,母亲也在六岁那年不知所踪。”镜的声音颤了颤,继而往下说。 “自那以后,就是姐姐带着我在灰色地带流浪,你不知道每次我看见姐姐为了去打猎而满身是伤地回来甚至是重伤昏迷的时候我有多心疼。” “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如果跟着姐姐出去,只能成为拖累啊……”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韶念转头,想要去安慰一下镜,却发现那个身边的女子,早已将头埋在手臂里。 她的坚强,原来只是一层厚厚的面具。只是这面具戴着戴着,就习惯不摘下来了。 韶念看着无助的少女,僵住。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别人,因为他从来没有去安慰过一个人,他只会杀人。 “抱歉。”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极为普通的道歉。 “无妨。”镜转头笑了笑,然而她那努力勾起的唇却是显得那样没有说服力。 返程的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两人抛到了脑后。 对于镜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倾诉,但对于韶念来说,则是不然。 或者说,镜对他来说不再是那么摸不透。 夜,是黑暗永恒的主题,而在那浓浓墨色下,却是暗流涌动。 当晚,两人回到住处后,镜直接一刻不停地赶回到房间内卸妆,而韶念则是独自站在庭院中,看似是在欣赏景致。 可是这大晚上的哪来的景致给他欣赏?想必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忽有一道风乍起,吹落满树枯叶。纷纷黄叶飘撒,遮住了院中人。 叶落,那庭院中竟是多了一个人! 一袭黑袍,和夜色融为一体,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出现。 “将军。”黑袍出声。 “鬼族那边有消息了吗?”韶念对于黑袍的到来没有半分意外,他转身,接住一片落叶,捏在手里细细打量。 “据云烟传来的消息,鬼族会在两日后的清晨进攻镇阳。”镇阳是西门家族所控制的另一座城池,军事防御比晋阑稍弱,但也算是一座大型边疆城市。 不过此时此刻镇阳的军方高层大多都在晋阑参加那个宴会,军事防御力量空虚,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 但是按照道理来说,宴会应该是军事机密,又怎会传到鬼族耳中? “很好。和云烟说,两日后进攻正正好好。”韶念轻笑,纤长的手一紧,那片落叶顿时在他手中化作灰飞洒落。 若是镜在场的话,她势必会大吃一惊,因为云烟,正是暗影门四长老的代号。 而此时黑袍人和韶念的谈话,就意味着暗影四长老,实际上是人族安插在鬼族的棋子。 “需要属下做什么准备吗?”黑袍人冷冷问道。 “不必。你这几日就负责去拖住他们不要走。”韶念看向夜空中的明月,清清淡淡道,“西门家族,是时候来个大洗牌了。” “那,将军您呢?” “我,”韶念轻笑道,“自然是留着和他们同进共退,在不得已的时候还得拉他们一把。要知道,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呢。” 这轻轻松松的语气,好似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那件微不足道的事却关乎着整一座城的命运。 飒,一声轻响,黑袍人悄然离开。 “好戏,就要开始了。”韶念负手看向远方天边,狭长的双瞳中完全被不明意味的笑容充斥。 ps:我忽然感觉男主有些心机boy(不过男主如果没有心机的话是真的活不下来) 章十五 茶馆听说书(上) 第二日清晨,镜在卯时初幽幽醒来。 她起身,然后穿衣拿剑,推门离开房间。 她走到院落中站定,闭目,顿时一股风在她身周渐起。 噌,她睁眼,与此同时,她腰畔的剑出鞘。 寒光乍起,而她的拇指,竟是还扣在剑柄上,也就是,剑还未完全出鞘! 十米开外的一棵树下,忽有一道落叶飘然而下,寒光划过,一叶化作两瓣。 镜抬步,一步踏出,瞬息间来到那棵树下,借住了那片落叶。 她拿起那片落叶,细细打量。细看,那落叶的缺口处,竟是平滑如打磨过的那般! 仅仅这一剑,不,连一剑也算不上,就如此精确地把一片叶子切为两半!这是需要何等的观察力和出手时机的把控能力! 镜看着自己的杰作,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像是看到了玩具的孩子。 然后,她挥手将那片落叶抛向空中,随即手中短剑翻飞,顿时,院落中下起了一场叶雨。 走廊上,不知何时到来的韶念默默地看着正在练习剑术的镜。他的瞳孔中不时有幽幽寒光乍现,亦如镜那桀骜的剑光。 真有意思,一剑切落叶么?韶念的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今日你可有空?”韶念的那清清淡淡的声音直接在镜耳边响起。 镜一愣,然后迅速收剑,转身望向走廊,警惕中带着讶异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切叶子的时候。”韶念冷漠的脸上带着无辜的表情看向院落中的镜,继而称赞道,“剑法真不错。” 镜眯眼,眼中闪过道道寒芒。在那一瞬间,她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但下一秒,她就迅速收敛。 “将军找我什么事?”她忽然想起韶念似乎是有事找自己,于是撇开话题。 “你如果没事的话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全当放松一下。”韶念淡淡说道。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顺便打探一下情报。或许在他心里,打探情报是关键,放松才是顺便把。 镜可不相信韶念会那么好心,但是她对于这个理由也无法反驳:“也好。” 反正人族的城市也没好好逛过,难道不是吗?逞着在人族待着的时候好好逛一逛,也算是放松一下。 两人换了一袭便服,带上随身携带的武器,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出了门。 晨光自天空中落下,照得晋阑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密集,熙熙攘攘,鲜有门可罗雀之处。 韶念带着镜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条大街上的一个店门口停了下来。 镜抬头,看了看,韶念带自己去的地方竟然是一个茶馆。 她侧头看了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的韶念,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没事来茶馆干什么?难不成他真的是想放松一下? “为什么不进去?”韶念剑眉微蹙,看了看犹豫不决的镜,有些疑惑。 “哦,来了。” 镜回神,跟在韶念身后走进茶馆,然而一进门,面前的场景就把她下了一跳。 这已经不能用座无虚席来形容,或许,贴切的词只有人满为患! 镜的目之所及,就是人的衣服和黑色的头发,连脸都看不清,更别说什么可见范围了,可见范围大概就只有眼前一寸的距离! 这是在干什么? 看不清,那就只好用神念探查了。镜放开神念一看,然后就看到大量的人几乎把整个茶馆的一楼塞满。在一楼的另一侧,倒是有一个大概方圆两米的空地,不过空地当中还站着个人。 那人一身书生的打扮,一手拿着块东西,好像是醒木,另一只手,还拿着把扇子。他的脸上眉飞色舞,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写什么,说到起劲处,还把扇子一挥。 而四周的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书生,似乎生怕错过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他究竟在讲什么? 镜的好奇心开始燃烧。恰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跟着我,上楼。”韶念看出了镜的心中所想,有些无奈地出声,“二楼或许有位子。” 镜应了一声,回头四处望了望,这才找到韶念。方才两人还是一起进来的,然而此时却已隔了好几个人,足以见茶馆里的人之多。 好在韶念不论是身高还是背影都比较醒目,故而镜转头一看,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不过这想要挤过去还真是不容易 镜好不容易动用真气排开人群,这才挤到韶念身边。 “别跟丢。”为了不让自己跟丢,镜甚至分出一缕神念锁定在韶念身上,这才避免在茫茫人海中脸盲。 好不容易,终于在二楼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还算不坐的地方。从那个位子往下看,还可以看到说书人的背影,算是十分不错了。 “就这样。”韶念对于这个位子没有任何异议,他坐下,然后就转头向下看去。 镜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那个说书人。 此前在暗影的时候她很少有时间出来到城中游玩,平日里不是在暗影门内就是在出任务。虽说她的年龄已然五十有余,但是她的所见所闻其实还不如一个普通人家十几岁的女孩。 “上茶!”韶念运起真气喊了好几声,这才有小二来上茶。 两杯早已凉了的水隔了好久才端上,放在一边。 韶念随手拿起一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他眼帘微垂,看似是在养神,实则早已放开神念探查周围人所说的话。 而另一边,镜则是完完全全在期待着说书人将要讲的故事。 “啪——”一声醒木敲桌声响起。 “昨日曾讲到鬼族暗影,那今日,我就讲一讲那暗影的”他拉长声调,故意买了个关子。 旁边,立刻有围观人群开始起哄:“继续说,继续!” “这次一定要讲些有意思的,不然本大爷下次可是不来了!” “快点!” 书生颇为满意自己营造出来的气氛,四下望了望,这才拉开嗓门道:“讲一讲那暗影门的姐妹花!” 咔嚓,镜纤长双手搭着的那根木栏杆直接裂开。 韶念抬眼,循声望来,幽深的眼中闪过一道暗色雷光。 她的眉挑了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放在桌上,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杯倒着的水,然后喝了一口,似乎很平常,但是若细看的话,能看出此时的她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 比如,她的眼皮在跳。以及,她的手指骨骨节微微有些发白。 镜看着茶杯中自己面容的倒影,深吸一口气,然后直接一口将杯中的水喝干,这才感到稍微放松一点。 然而,就在她稍微放松下来的时候,一道让她再度陷入混乱的声音响起。 “你喝的那杯是我喝过的。”韶念轻咳两声,声音依旧轻轻淡淡,但是不难听出他声音中的一丝尴尬。 章十六 茶馆听说书(下) 咔嚓一声,那个茶杯直接在镜的手中粉碎,然而她明显心不在焉,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 “啊?”半秒后,镜才一惊,然后像在甩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把手中的茶杯残骸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猛然站起,一下把桌子装得弹动了一下,顿时桌上的另一杯水直接向着韶念呼啸而去。 韶念明显被镜的反应给弄愣了一下,下一刻,一杯茶水就在他瞳孔中飞速放大。 韶念抬手,一道温和的真气外放,挡在自己身前,然后稳稳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那一只茶杯,慢慢把它放到桌上。 对面,镜看着对面的韶念,她的脸色仍然古井无波,然而眼神却是那么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哪里,明显有些尴尬。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 镜撇开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而韶念则是垂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恰在此时,那道书生的声音在下方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那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 “说起那暗影姐妹花,还得先说那前暗影掌门。” 镜听到前暗影掌门这四个字,忽然沉默,她垂下头,眨了眨眼,目光微暗。 韶念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也就不再想方才发生的事,继而仔细地听旁人所言。 “那暗影掌门,曾经可是被称为天下第一人的存在,修为那时有着九重天巅峰的存在,就连咱凉王朝的圣上比上他也差了一筹。” “十年前,这位挥手间翻云覆雨的暗影掌门忽然宣称闭关,冲击那传说中的十重天境界。” “就在半个月前,鬼域忽有天雷降下,也恰在那天,暗影前掌门冲出其闭关之处。” 说到这里,那位书生忽然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所以说那天雷是暗影掌门招下来的喽?” “到底他破境了没有啊?” 四周立马有议论声响起。 “听闻,天雷降下时,那暗影掌门一袭黑衣飘飘,直接以真身直面天雷!”书生的声音骤然提高,一下子就将气氛推向高\/潮。 顿时呼声四起。 而在二楼楼上,镜垂在身侧的手却是越握越紧,渐渐开始有些颤抖。 喀,木桌上有一道裂痕蜿蜒而起,直指韶念。韶念抬手,摁住木桌边缘,指尖隐隐透出真气光芒,顿时木桌开裂的势头直接停止。 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镜,皱眉。 “唉,但可惜的是,”书生的声音忽然一压,“那暗影掌门没能挺过第八道天雷,身消道陨。” 唏嘘声响起,感慨声亦不少。 镜垂着的眉眼间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那暗影姐妹花,就是那个暗影掌门之徒。” “听闻,”醒木忽然一响,“那暗影姐妹花其实是人族,自小便是孤儿,在灰色地带流浪长大,大约六七岁时被暗影掌门所收留于暗影。” 顿时四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细细聆听那个书生的话。 “那暗影姐妹花,其实是亲姐妹,姐姐名为空,妹妹名为镜。据民间传闻而言,姐姐容貌倾国倾城,妹妹清冷秀气,然而不论是容貌还是修为,皆为” 二楼,镜忽然站起,匆忙道:“我出去透个气,待会儿回来。”然后她身影一闪一闪,便匆匆下楼,混入人群中,一刻也不想多留。 韶念目送镜离开,不语。良久,他转头看了一眼楼下的书生,挑眉幽幽道:“暗影?那你和暗影的那两位又有什么关系呢?” 楼下,镜脚步略显凌乱地走出茶馆,她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当她再听不到那书生所言时,才感到稍微好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到哪里都能听到有关于暗影的事! 在镜的心中,暗影是一道深深的伤,哪怕外表已然结痂,但若是揭开的话,它仍然是血淋淋的,曾经是,现在是,或许在未来,也会是。 镜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苦笑一下。在人族,她永远是那么格格不入,哪怕她是人族,但是,她是一个在鬼族长大的人族。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道身影忽然撞了她一下,然后镜骤然感到腰间一空。 镜伸手一摸,只感到腰间缺了些什么,那人竟然是把她的配剑取走! 镜柳眉一皱,低喝道:“找死!” 她原本就有些心不在焉,不然又怎会被其他人在趁她不备时夺走武器? 她抬眸,幽深双眼中闪过一道惊雷,瞬时间便将身前那人锁定,记下了他的气息。 人群中的一人忽然一僵,然后脚步加快,拐进了一条小巷中。 镜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此刻被夺了武器,顿时心情暴怒。 她见混在人群中不太方便追,便闪身直接跃上屋顶,有意收敛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不让普通人发现,随即开始在横梁上奔走。 而追着追着,镜发现那人似乎是在引着她往某个方向走一般,速度不快也不慢,刚刚好保持在镜所能看到的范围内,甚至有时候会停一下,等待镜追上来才继续奔跑。 那人跑跑停停,竟是和镜一追一跑,直接来到了城郊。 似乎城郊便是他的目的地,他在来到城郊后,忽然放缓速度,然后在一个无人居住的破败街道停了下来。 镜自房顶上一跃而下,在与他相隔十米左右的距离停步,看着那道感觉有些熟悉的背影,冷冷道:“你是谁?” 街道另一角传来一道爽朗笑声:“这么快就不认人了啊?” 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秀气却不失阳刚的脸,赫然便是之前茶馆里的书生! “你为何要夺我武器?”镜蹙眉,没有顺着书生的话说下去。 “哎呀呀,不要那么生人勿进嘛。”那书生笑了笑,然而眼中却是没有半分笑意,手里举着镜的两柄短剑道,“我说,你这两把剑应该是落晨坊出的?” 落晨坊,是坐落于鬼族永安城的一个成衣铺,但是鲜少有人知道,真正的落晨坊,其实是一个武器阁,成衣铺,只是其明面上的样子。 问题是落晨坊,只帮特定的人做武器,据镜所知,只有暗影和鬼族皇室,才能请得动落晨坊出手。 那么自己面前这个书生,究竟是谁? 镜忽然瞬移至书生面前,一把摁住他的脖子压在墙上:“说,你究竟是谁!” “师妹,”那书生忽然淡淡道,“你很不小心呢。” 镜只感到自己下巴一凉,竟是有一柄短剑,在不知何时抵上了自己的喉咙!而握着短剑的手,赫然便是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话了。”书生笑了笑,眼中丝毫没有一丝情绪。 镜皱眉,缓缓松手,然后快速退开。她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暗影中人?” 在听到那一声师妹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这个书生究竟是什么人了。镜出任务这件事,知道的人在暗影门中也只有大长老,空,以及白羽。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师傅的人,还是大长老的人。 因为在接暗杀韶念这个任务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她会有潜伏在人族的暗影门中人来帮她。 “行了,”那书生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然,算是派来协助你的。” “嗯,其实也不算,我本就潜伏在人族。”书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道,“你姐认识我就对了。” 镜想了想,似乎在暗影门中时空曾提到过然,两人算是做过几次任务的搭档? “你怎么找到我的?”镜仍然不为所动,此时的她,不论是在鬼族还是人族,都是举目皆敌,又怎可轻信他人? “每一个城中都有暗影门的人,你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毕竟,我还算可信。其他基本都是大长老的人,任务一完成就会杀了你。” 镜皱眉。她实在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是否可信。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个自称为然的书生,是暗影的人,暂时可信。 但是,若面前这个书生是大长老的人的话,又何必将这些告诉自己? 镜忽然想到了什么,灵光一现,然后眯眼,突然冒出一句和此时情况八杆子打不着的话:“暗影去年天气可好?” ps:我觉得有必要在后文中解释一下然为什么会从笑面虎变成明暗之分里中年冷漠大叔的样子。(他经历了什么?!) 章十七 杀或不杀 书生挑眉,明显有些意外于镜说出的话。忽而,他玩味一笑,然后道:“暗影天气自当是时时都好。” 镜听到这句话,却反而没有任何放松,她双眸一寒,指尖隐隐透出真气光芒,下一刻就要向书生劈去! “好了,不逗你了。”书生看了看镜双手上吞吐不定的光芒,脸上的笑容敛起,认真接口,“冬雷震震,夏雨雪。” 镜皱眉,行将劈去的手这才缓缓收回,但仍未放送警惕,冷冷道:“十年之约为何物?” “上穷碧落下黄泉。”书生倒背如流。 镜的眉再松一分:“何谓生,何谓死。” “向死而生。”书生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近在咫尺,又仿若远在天涯。 “武器先还给你。”书生双手一扬,顿时镜的双剑就被抛向空中。 “为何从未听家姐说起过你?”镜接过剑,有些疑惑地询问书生。 现在来看,她可以确定这个书生是自己师傅的人,因为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镜和空知道,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那势必也是百分百可信的人。毕竟,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就连白羽也不知道。 “没提过?”书生挑眉,这次是真的十分意外,“看来我还真的是默默无闻啊。总之你知道我是你姐姐的至交就可以了,掌门他也是信任我的。”他摆了摆手,无所谓。 “你是师尊的底牌?”镜此时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这个书生既然是师尊的人,但是师尊又从未提起,那么他又算是什么,底牌么? “不,掌门最后的底牌,是你,和你姐姐。”书生转头,盯着镜的眼睛十分认真道,“而我,最多就是一颗暗子。” 最后的底牌她明白,可是暗子呢?为何一个如此受人信赖的人会潜入人族做这么一个危险的工作? “你甘愿做暗子?”镜不明白书生的心中所想。谁会愿意默默无闻地做一个真实身份永不见天日的人呢? “是。因为成为暗子后,我才能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书生转头望向天空,声音有些轻,淡淡的。 镜能够听出书生那平淡语气中暗含着的落寞与孤寂。 镜此时此刻不太能理解书生的感受。但是她能明白书生的决心和意志。或许那种无悔的选择,或许对于书生来说,是最好的。 “那你找我什么事?”镜忽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她想起自己原来的目的可不是听书生讲故事。 “帮你完成任务。”书生淡淡道。 听到任务这个词,镜一愣。 任务这是多么遥远的回忆啊。遥远到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在出任务。 忽然,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似乎就这样当韶念的副官也不错。 随即在下一秒,镜就一惊,猛然把这个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恐怖的念头消除得干干净净。 旁边,书生见镜许久没有出声,便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看到镜变换不定的面容。 “怎么?”书生感到镜的表情有点奇怪。 “没有。”她转开话题,“你能帮到我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镜越想把那个莫名的念头压下去,那个念头就越是想要冲出来,此时此刻,镜的脑海中全都是那个男人的身影。 “韶念的部分行踪,暗杀需要的各类暗器或毒药等,”书生顿了顿,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镜,缓缓道,“还有,我可以帮你和你姐姐联络。” 镜猛然抬头:“你有办法跳过大长老联系姐姐?” “办法自然是有,只不过成本很高。”书生淡淡道,“所以你务必完成任务。” 镜低低应了声,然后沉默。 她的内心很纠结。真的要去杀了那个人吗?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他,其实还挺不错的,就是脸太僵了一点。 但是,姐姐怎么办? 这是镜有史以来第一次纠结。 杀还是不杀? 然后镜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叫韶念的人死不死和自己有关系吗?好像还真的有。 按照逻辑来说,他死了,自己就能回到暗影,回到姐姐身边;他不死,自己就永远回不去。 可是为什么,在想到韶念会死的时候自己会感到很难过呢?不同于母亲失踪时的迷茫,不同于师傅离开时的撕心裂肺,只是,有些难过。 努力想笑,但是笑不起来。 镜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双拿过不知道多少武器捅进不知道多少人身体的苍白双手发呆。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记忆里都充斥着他的影子了啊…… 一袭白衣的他;一袭铠甲他;冷酷无情的他;还有手足无措和有些尴尬的他。 这算什么破事?魔怔了么? 镜觉得有必要再去背一遍清心咒了。 她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直到有一只手不厌其烦地在她眼前上下摇晃,这才把她晃回神。 “喂!” “你,”书生看着反应过来的镜,挑眉,用很欠揍的语气道,“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很像普通思春的女孩子啊?” 思春?那种小姑娘家家谈朋友的时候有的反应? 怎么会!镜向来冷若冰霜的脸在一瞬间爆红。她睫毛眨啊眨,试图将眼中涌动的情绪压下。 不过,一想到他自己就很开心啊。 但是这仅仅是镜的内心想法。此时此刻,当她听到书生的所言时,便早已迅速讲脸上的异色收敛,与平常一样。 “不过还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书生叹气,脑海中还在回想刚才镜清秀脸上的那一抹绯红。 “不提也罢。”镜淡淡道,她的脸再度如同一个雕像般古井无波,“往后如何寻你?” 书生斜了她一眼,折扇轻摇道:“我会跟着你的。你若要找我,就去茶馆便好,你每到一个城,我就会在那里说书。” “行了,”书生看了看快要跑到天正中的太阳,慢条斯理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不然你那个将军可要起疑心咯。” “对了,”镜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书生焦急问道,“你这么堂而皇之地跑出来,难道韶念他会不发现?” “放心,我实力和他不相上下,他察觉不出来,况且我还找了个替身,”书生一副所有东西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而且他又不会刻意去注意一个风尘的书生。” 镜听着书生的话,才想起修为的问题。她闭目,仔细探查,这才发现书生的体内就像一片虚无,什么也看不出来,好像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完全隐藏自己的实力,这要多强的修为?据书生自己的话来推测,他的修为,大概是七重天巅峰左右。 难怪镜会在战斗状态时被他轻易抓住破绽,要知道,此前书生如果想要杀了她的话,那早就可以用刀随时随地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灭杀当场。 “那,再见,”镜此时看向书生的目光多了一分警惕,不再是方才完完全全的信任,“我有需要时会来找你。” 她转身,便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住。 “最后跟你说,你得记住一点,你在暗我在明,你的身份千万不能暴露,若是暴露那我也会跟着一起暴露,”书生沉沉的声音自背后飘来,“至于我,你不用担心。” 镜驻足静静聆听,但是没有回头。 “最后还有一件事,” 书生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神秘。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期间,只有风声,以及远处的喧闹声阵阵传来。 “什么?”镜好久都没听到书生接下来的话,终于回头开口道:“你要说什么事?” 随即她的视线中就被一张充满期盼的脸充斥:“叫声师兄来听听~” 镜僵住,忽然开始咳嗽,明显是在忍着什么,半响后才极度干涩地憋出来一句:“师兄。” 眼前的面庞上绽放出一个大到夸张的笑容:“这才对嘛。”然后他拿起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道,“走,好走不送!” 镜原本平静的心情完全被那句师兄搅乱。但是,叫师兄似乎挺正常的?但是为什么感到如此恶心? 背后,书生打开折扇摇了摇,衣袂轻飘,面容有些莫测。他自言自语道:“空,我只能帮你妹妹到这儿了。” 章十八 岁月静好 镜按照原路返回,自然是少不了隐藏气息这一个重大事件。 自城郊返回,从空无一人到熙熙攘攘再到人声鼎沸,镜的速度也从飞奔到快跑再到在人群中举步难行。 不一会儿后,她便回到了茶馆门前,然后没有冒然闯入,而是驻足止步不前。 她在犹豫。 韶念究竟还在茶馆里吗?要不,进去看看?可是这人太多了,就怕进得去出不来啊。 镜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头皮发麻。 就在她极度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镜一惊,随即失声道:“韶念!”然后立马闭嘴,意识到自己这么叫上级的名字是不礼貌的。 她转头,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韶念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张脸,镜的脑海中就开始回响起此前那个名叫然的书生那玩笑般的一句话:“你这样子很像思春的小姑娘……” 魔音在镜的脑海中不断回荡。 镜只感到脸上越来越热,然后接着,就连耳朵也开始烧了起来。然而双手却是冰凉,不知所措。 “怎么了?”韶念忽然感觉自己面前那个平常像冰一样的女孩子此时此刻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可爱,竟是起了逗一逗她的想法。 于是,他就那么做了。 他俯身,低头,然后贴着镜的耳朵说出了那一句话。热气吹过她那苍白的耳垂,激得她一个机灵。 镜垂头,看不出表情,但是不难看出有一抹鲜艳的红色刷得漫上。然后 嘭的一声,一个秀气的拳头砸上了他的脸。 嘶,韶念倒吸一口凉气,感觉鼻梁要断了。 “抱抱歉。”两人之间静默了数秒后,一道微弱的声音低低传来。 面前,镜收拳,看着韶念脸上自己刚刚印下的一个和自己拳头大小相当的印子,更加手足无措。她胸膛起伏,脸上的那抹红色漫上耳根,不知道是怒意还是羞意。 不过打韶念一拳绝对不是她的本意。这仅仅只是她作为一个杀手的下意识反应。 “无妨。”韶念撇开目光,站直,对自己刚才那不过脑子的举动感觉到一丝意外。为什么要去做那个动作?到头来还挨了一拳。 不过,她这个样子真可爱。韶念转头看了一眼气鼓鼓的镜,眼中的笑意更盛,甚至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过的温柔。 “走了!”镜拉着韶念快步穿过人群,不去看他的脸,试图缓解尴尬。 韶念任由镜拉着在人群中穿梭,感觉这样也挺不错。 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一抹浅浅笑容,在阳光照耀下愈发明媚。 岁月静好么……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两人四处兜兜转转,从茶馆兜到酒楼,再从酒楼走出,走街串巷,然后开始逛起街。 韶念一个男人对于逛街自然是提不起任何兴趣,但是镜则不然。 女人对于逛街有着天生的兴趣,就算镜是一个平时冷酷到漠然的杀手,她对于各种漂亮的东西也情有独钟。 在鬼族的那几十年没好好逛过街,那就在今天全部补回来! “这个怎么卖?”此时,镜正饶有兴致地和一个商贩讨价还价。不过和普通女孩子不同,镜看中的并不是胭脂或者是发饰、衣服这一类东西,而是武器。 就像此时,镜正在一个路边小贩的铺子前,看着一柄做工精良的弓,不舍得放手,任凭韶念怎么劝都不行。 那柄弓通体银白,极为庞大,大概有半人高,上面有着凹凸有致的纹理。镜随手拎了拎,然后欣喜地发现这弓非但不重,反而很轻,是那种自己喜欢的类型。 “小姐好眼光!”那摊主看了看镜的着装,就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顿时一脸献媚地推销自己摊上的物品,心中已经开始默默数钱,“这个是摊上最好的弓,不贵不贵,就一百金币!” 镜眼前一亮。才一百金币?那就卖不对!现在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镜心中顿时开始吐槽:果然,在这个世界有钱最重要…… 而在对面,那个原本一脸期冀看着镜的摊主已然发现了镜那面无表情下的纠结,顿时开始不耐烦起来:“你买不买?不买就走开!” 镜内心表示:我也想买,奈何我身无文分。 就在镜轻叹一声,想要放弃她好不容易看中的那柄弓时,旁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柄弓,卖了。” 镜愣然转头,然后就看到了韶念满脸阳光灿烂的笑容。 原来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也那么好看。很暖。 毕竟,这是一张男女通杀的脸,故而就在镜沉溺于其中时,摊主也长大嘴痴迷地望着那张脸,丝毫不觉自己的嘴角有哈子流下。 “怎么?”韶念眼中只容得下镜,但是容不下那张令他觉得恶心的脸。他间摊主迟迟不回应,顿时双眼一眯,寒声道:“不卖了?” 摊主只感到有一把无形的刀悬在自己头顶,下一刻就要落下:“卖,卖,当然卖。”他手忙脚乱低头,然后去翻找那把弓,丝毫没有发现那把弓就在他的眼前。 慌了神,又怎么再有脑去想其他? “在这。”韶念在心中叹息,然后随手拿起摊上的那把银弓在摊主面前摇晃。 摊主一愣,然后亡魂丧胆:“是,是在这,这就给您装起来。” 随即再次开始手忙脚乱地在韶念不自觉散发出的庞大威压下凌乱。 另一边,镜看着两人的对话,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叫韶念不笑的时候就像一个修罗呢? “什么怎么好笑?”那边方才还铁青着脸的韶念一转头,就换上了邻家大男孩的笑容:“说来听听。” 其实韶念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当他和镜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分外的好,虽然说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抱着试探的目的把镜留在身边的。 “你把他吓到了。”镜捂唇轻笑。她看着韶念一秒翻脸的节奏,突然感觉他有些小孩子气。 “吓到又如何?”韶念一脸理所当然。 “两位客官,包包装好了。” 另一边,摊主已然哆哆嗦嗦地把弓装好,就等那两位他惹不起的人物来领。 “钱不要了?”韶念结过弓,对着那个摊主冷冷说道。明明他才是顾客,却搞得他像是摊主一样。 “啊,哦,对!”摊主如被雷激,顿时整个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一百金币!不八十金币,八十金币就好!” 摊主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去贪一点小钱,毕竟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千万不要有钱拿没命花,小命保住才是硬道理。 韶念随手抛出一袋子的钱,稳稳落在摊主面前,然后一手拿着弓,对着一边努力憋着笑的镜道:“走了!” 摊主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然湿透。他暗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内心极度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乱开价。 “这个给你。”街道的另一边,韶念递过那把银弓,给身边的镜。而镜却是一愣:“你难道不是自己要?” “我要这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做什么?给你啊。”韶念有些不太能理解镜所想。 她没钱,所以帮她买单,现在反而倒过来问他难道不是给他自己买的? “送我?”镜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韶念想着这样也没错。 镜欣喜接过,满脸雀跃地看向那把银弓,道:“给它取个名字。叫什么名字好呢?” 韶念想了想,觉得起个名也好,于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轻轻道:“就叫九秋。” 现在是九月,刚好入秋,这个名字,在往后也算是一个纪念。 “可以。”镜举起手中的弓,浅笑嫣然:“以后,你就叫九秋了!” 韶念看着身旁一脸开心到忘记所有的镜,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他伸手,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摸了一下眼前女孩子的头。 哎呀,好像把她的辫子弄乱了。 镜感觉到自己头上有些异样,伸手摸了摸,但什么也没摸到。然后她回头,就看到了努力憋笑的韶念。 转眼,她就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了。 “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她很想去打那个男人一下,但一想到还是他帮自己付了账,就感觉有些理亏,于是悻悻放下了纤长的手。 “不过你笑起来真的挺好看。”镜又看了一眼韶念,然后认真评论。 “时间不早,回去了。”韶念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下一刻就撇开目光,声音也淡了下去。 “哦,走。”镜有些搞不明白身边人究竟在想什么,方才还满脸笑意,现在又变得生人勿进。不过那不是她应该想到。 她的任务,就是找到机会,杀了他。 对,不能心软,一定要杀了他! 镜的手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捏着的九秋。可是,他帮了那么多忙,真的要,杀了他? 算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努力潜伏在他身边就好,只是为了任务。 镜在心里对自己强调。或许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是在麻痹自己,忘了那个如今对她来说无比艰难的选择。 在夕阳下,心事重重中,两人并肩走着,却不知究竟谁,最先动了心。 章十九 风起晋阑 两人回去后,生活便走上了原来的轨迹,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场梦。 似乎什么也没变,但是两人都知道,什么都变了。 从原来的漠不关心,到如今的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彼此心中所想,从相敬如宾,到心有灵犀。 不经意间,在寒光四射间,那双剪水双瞳的一回眸,就对上了那双平日里满汉冰霜此刻却满含笑意的狭长双眼。 秀气的眉扬起,然后慌忙避开那道望来的锐利目光。寒光乱了,切乱满树落叶,乱了两人的心。 在接下来的一下午,镜在跟着韶念回到两人的住处后,便开始修炼。 算起来,她也好长时间没有静下来安静地打坐一阵了。上一次静下心来,似乎还是在白羽背叛前夕时的月华客栈里。 接下来的一天里,镜除了在院子里切落叶,就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闭门不出,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太阳,从天空中央移到天的边缘,然后渐渐落下。 韶念走到院落中,看着那渐渐显出的漫天繁星,怔了几秒,然后走到镜的房间前,敲响房门,清清淡淡道:“出来吃饭吗?” 屋内默然无声,不知道屋中人在做什么。韶念皱了皱眉。 她怎么了? 韶念不能冒然闯入女子的房间,但是又想要去看一看屋内人在做什么。纠结了几秒后,韶念选择用最保险的方式:神念探查。 他闭目,一股无形力量以他为中心四散,毫无阻碍地透过对于他那神念来说薄如纸张的木门,然后便看到了一片风暴! 而且是墨色的风暴! 洛漪有危险! 韶念一惊。他抬手,就要推门,却是在行将触到门板时停住。 不对。那道墨色风暴中央,似乎有一道人影? 韶念再度皱眉。照理来说,墨色意味着鬼族,而在这里,也就是韶念和镜的住处出现的鬼族,只可能意味着暗杀。 但是,屋内似乎只有一人? 那又是何来的暗杀? 韶念放下手,神色凝重。他再次闭目,决定仔细看一看屋中的情况再做确定。 果不其然,当一副由真气构成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时,他再度看见了那道是个人都会看见的恐怖风暴。然后他的神念再度匍匐前进,隐隐看见了那端坐在风暴中的小小人影。 就在韶念努力探查情形时,屋内,正坐于风暴中心的镜只感到忽有一丝陌生的气息探入,欲要一探究竟! 镜猛然睁眼。她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剑,直刺门后:与此同时,拿到围绕着她的墨色风暴随着她的眼神化作游龙,直指门口站立的韶念! 韶念的神念一瞬间被冲散。他脑中剧痛,却顾不得其他,因为有一道狂暴的力量正对着他猛冲。 嘭,他撞断走廊边的栅栏,直接飞到院落中央,在地上滑行数米,这才停下。 他闷哼一声,唇角流出一丝鲜血。在方才两人莫名其妙的交手中,韶念败了。当然原因也很简单,韶念根本没准备,就被镜下意识的攻击给打了。 木门被狠狠摔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陌生的气场缓缓走出。 镜眉目间煞气涌动,冷漠,而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 一柄短剑在她手中跳跃,她已经动了杀心。 所有窥探到她秘密的人,都必须死! 然而,当她看到院子中气息不稳的韶念时,却是愣住。 嘴角还未来得及擦去的血以及那道气息, 刚刚,难道是他? 镜的心情很复杂。是他,那,他岂不是什么也知道了? 镜握着剑的手松了松,滔天煞气眨眼间被迷茫冲得不知所踪,那深邃双瞳中满是不知所措。 韶念没有镜一贯的纠结,狭长双目中只有一丝苍凉。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缓缓道:“你方才是在修炼?” 似乎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是。”镜的声音轻轻的,在那一刻带着浓浓的迷茫。 “我只是来叫你吃晚餐的。要去吗?”韶念淡淡道。他撇开目光,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不用,我现在很好。”镜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脑海中就是一堆乱麻,和一堆更乱的乱麻互相缠绕,然后越来越乱。 “哦,那你休息。”韶念眉目间淡淡的,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明天会很累。” 镜胡乱回答了一声,然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关上了门的。 她呆呆坐在自己的床上,发怔。 他发现了,要坦白吗?可是,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说呢?如果自己说了,那我们还会回到原来那样吗? 韶念此刻也再没有心情去吃什么晚饭。 他面容平静,实则内心分外凌乱。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 她是鬼族,所以要杀了她。 可是,自己不是早就对此有所怀疑了吗? 现在只是证实而已。那,又要怎么面对她? 是上下属,还是敌人,又或者说,是亦敌亦友? 韶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走到院落中央,抬头,想要去看着夜空静静心。 今夜的月,笼在云层中。群星在没有月的夜空中闪烁,迷乱,深似海。 很像她的眼睛。深邃,似乎充斥着漫天星海。 越看越乱。 韶念狠狠向空中挥出一拳。噼啪炸裂声破空而起,而那,仅仅是泄愤的一拳。 房间里,有一个女孩对着自己的手在迷茫;院落中,有一个年轻人对着星空发怔。 在犹豫什么? 在怕什么? 在纠结什么? 在痛苦什么? 又在挣扎什么? 为何畏惧于打破?打破那道心知肚明的屏障? 为何畏惧于坦白?坦白那些误会的谎言? 或许,是因为错误。 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错误的方式,错误的身份,我与你,相会。 我与你,从来就是错的。就连我这个身份,也是错的。 那就,让这个错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那也不重要了。 一切,重新开始。 房间内,那个迷茫的女孩站起,拿起剑,再次坚定了杀他的决心;夜空下,那个年轻的将军选择忘记看到的一切,就当那个女孩,仍旧是自己的下属。 明天,一切重来。 然而,那个年轻的将军却在那一刻忘了,他早已在明天,布下了一个惊天大局。 天罗地网,将会在数个小时后,收紧,猎物,将无处可逃。 章二十 镇阳战况 “韶将军,门口有人说是要”第二天一大清早,当天际微微泛白之时,院落中仅有的两个侍女就匆匆来到韶念房间前,顾不得礼数,就要打开韶念的房门。 “你不能进去!”就在此时,另一位侍女的喝声自门口传来。 然而,下一刻,就有砰的一声巨响自门口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凌乱急促却又沉重陌生的脚步声。 “来不及了,韶将军,战况紧急,西门家主邀您前往晋阑城主府商议作战事宜!”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在说第一个字声音还有些模糊,而到最后一个字时,已有一道魁梧的军装身影自院落的长廊内显现! 这足以证明那个人之着急。 恰在此时,韶念房间的门从内打开。一道修长身影自屋内不紧不慢走出,正是韶念。 他并没有穿昨日与镜逛街时所穿的那件古服,而是身披一袭铠甲,长剑别在腰畔,似是早有准备! 前来通报的人见到韶念的装束,也是愣了一下,心底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韶念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但却有一股无形的血腥气自重重铠甲中扑面而来。 前来通报的人被那股无形杀气所镇,额头微微冒出冷汗,然而他心底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浓。 “昨日凌晨鬼族忽有大军进攻镇阳,此刻镇阳外强中干,岌岌可危,望将军即可赶往城主府商议作战事宜!”那军人顾不得其他,见韶念问起,便赶忙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他的任务,就是将韶念请到城主府,至于其它,那不是他应该管的事。 “哦,我知道了。”韶念在此刻竟还有心情笑出来,也是着实令那个军人震惊了一把,“你稍等,我去叫我的副官。” 他依旧慢条斯理。 “将军,战况紧急,还望速去!”虽说这不是那个军人该管的,但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提醒一下这个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将军一下。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等着。”韶念听着军人的话,并未停步,但是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谁都知道,那是他将要动怒的征兆。 那个军人听到那冷若冰霜的声音,顿时亡魂皆冒。他低头,不敢再说一言,快步离开,到院落门口等待。 说到底,这战况,终究还是上面那些大人物的事,而他们这些小兵,则只需要照着命令去做就好。他提醒一句,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屋内,其实早在那个军人通报战况的时候,镜就已然醒来。她素来不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陷入深层睡眠,这只是为了能在危机情况下及时躲避,以免在睡梦中被人杀死,那就死得太冤了。 此时此刻,镜正放开感知,细细聆听门外的消息。 战况?有鬼族进攻? 镜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皱了皱眉。她的心中浮上一丝奇怪和不解。 现在已经入秋,照理来说,鬼族是必然不会在往年的秋冬季与人族发生战争的,因为粮草储备不足,绝对撑不到来年春天。那样的话,必然会撤军,而撤军的后果,就是鬼族自身元气大伤。 可是,为什么如今鬼族偏偏挑这个出其不意的时候进攻?还是进攻军事重地镇阳? 镜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但是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她和韶念势必都会被叫去商议,故而一刻不停,便开始更衣,换上一袭军装,然后下一个动作,就将那两柄平时随身携带的武器别在腰上。 忽然,她的目光扫过屋内一处,然后定了定,随即放下双剑,转而走向书桌旁。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银弓。 “九秋”镜喃喃,她轻轻触了触弓,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拿起弓背在身后。 或许战场上用得到它。 镜摇了摇头,转身推门准备走出,门一开,便看到了那张在最近一段时间内令她万分熟悉的脸。 “是要出战吗?”镜愣了半响,就回神,目光避开韶念的脸。她的声线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韶念也没有想到两人的动作会如此同步。他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个英姿飒爽却不失朝气与清秀的少女,扬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当韶念听到镜的疑问时,他怔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回答:“差不多。” “镇阳那边鬼族大军攻城,西门悠悠邀所有在晋阑的盟友前往商议军政。”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韶念竟是感到一丝心虚。 那不是在此之前早就布好的局么?那又在心虚些什么? 他自己或许知道,但是他在逃避。 “走,战争刻不容缓。”镜淡淡道,她眯眼,在那一刻,韶念竟是感到有一道锐利杀气自少女的眉眼中透出。 韶念看着自己面前那个黑发飞扬的背影,沉默。 看起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难道不是吗?自己究竟在关心些什么? 怕她发现么? 无意间,韶念问出来自己心中正在逃避的问题。 就在他想要赶上镜的脚步时,他忽然顿住。 突然,他全身一僵。 他感觉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进攻镇阳的大军是鬼族大军;而镜是鬼族的人! 他怔住,然后苦笑。 是啊……他又怎么会忘记,镜是鬼族派来的间谍这件事呢? 那对于昔日的同僚,她又会怎么做呢? 其实对于镜来说,杀自己的族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反正原本在暗影做任务的时候就杀过不少,难道不是么?那多杀几个少杀几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有,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却是有着很大的差别。 一者,是鬼族帝室默认的,而另一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是叛国。 但问题是,在这个任务立,默认和叛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任务要求你叛国,那你只能叛国。 但是韶念不是镜,也不会这样想。 “将军,洛副官已然上马,就等您了。”恰在此时,侍女的声音自走廊一边传来,打断了韶念那纷乱的思绪。 “好。”韶念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逐出脑海中所有与镇阳不相关的事。她的想法,与我,又有何干? 倒是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她呢。韶念如此想到。但他的唇角,却是泛起一抹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苦涩微笑。 铠甲的摩擦声尖锐而又刺耳,伴着那道离去的修长身影,更显铁血肃杀。 别无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章二十一 作战事宜 当镜和韶念赶到城主府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他们是最后两个。 “韶将军真是让我们好等。”当镜和韶念迈入仪事大厅时,就见厅中唯一一个长桌边坐满了人。而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 “抱歉,我来晚了。”韶念抬眼扫过,声音依旧清清淡淡,丝毫没有紧迫感。他走到唯一的空座边坐下,然后就垂下眼帘,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他坐的那个位置,刚刚好是最邻近主位的两个位置之一,主位上坐着的自然是西门悠悠,而他对面,则坐着南宫家族族长—南宫萧。 而南宫萧背后站着的一个年轻人,竟然是前几天刚刚出席过宴会的南宫家族少爷南宫时夜!此次军政会议,他也收敛了不少,静静站立。不过镜还是注意到了他的一个小动作——当韶念落座时,他笼在袖中的手动了动。 韶念自然是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一时间,谁也没有冒然开口。 和众多大人物的副官副将一样,镜默默站在韶念身后,垂头,没有出声。在这种十分重大的会议中,镜凭着副官这一个身份自然是没有落座的资格。 而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韶念的对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坐着她或者说是先师的老熟人南宫萧! 镜可不想在战事临头的时候被发现,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后悔自己出门前为何不易容。 “这位可是韶将军的副官?”好死不死,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镜已经无力吐槽,她抬头,就看到了南宫萧那张看似和蔼可亲的脸。 但镜也知道这仅仅是看似而已。 下一瞬,镜的目光和南宫萧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 镜只感到南宫萧那眯起的眼中如有异芒闪过,一瞬间,镜只感全身上下像是透明一般,所有秘密都被看透! “这位是我新上任的副官,名洛漪。”韶念看出了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插话,硬生生打断了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怎么,南宫家主认识我的副官?” 南宫萧眼中的精光转瞬即逝。他转头看向韶念,依旧如同一个平常老人一般微笑道:“只是有些面善罢了。” 镜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垂头,心中暗道姜还是老的辣。果然,那些老不死的一个都不能小觑。 韶念看了南宫萧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只能给个面子,毕竟按照辈分来说,南宫萧还算得上是韶念的长辈,尽管韶念从来不以为意。 “那么,人都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始了。”西门悠悠开口,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到齐这两个字。 他自是有些看不惯韶念那个年轻得比他最大的儿子都小的韶念,但是奈何别人家的孩子够牛,年纪比自己小了数倍不说,就算不靠家族地位也混得和自己平起平坐,平日里自然是抓不到把柄。 今天抓到了,就得楸出来好好说一说,也算是挽回一下自己的老脸。 韶念瞟了一眼西门悠悠,淡淡地,然后什么也没有说。 “诸位,就在今日凌晨,鬼族率领大军进攻镇阳。”西门悠悠低低开口,扫了一眼在座所有人,然后沉重道,“如今镇阳守军无人统领,怕是失陷在即,” 他顿了一顿,然后用诚恳的目光直直盯着所有人。 “望在座诸位给予援手,帮助镇阳守军一同抵御鬼族入侵,来日我西门家族定重重有赏!” 在座所有人默默吐槽:怕是要所有人出力才是重点…… 而且,那镇阳不是西门家族的吗?和我们有毛的关系?! 不过在座所有人就算都知道,也不会去点破。毕竟,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世家人物。 但是,就算没有人点破,也没有人答应。 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 韶念慢悠悠地翻了翻眼皮,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然后下一刻,便听一道低沉而有优雅的声音响起:“我青城愿出动一万人支援镇阳。” 随着韶念的话一出口,顿时会议室内所有的目光,包括西门悠悠,都汇聚到了韶念的身上。 韶念勾唇,看了看西门悠悠,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西门悠悠竟是被一个小辈看得浑身一凉。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声音朝着西门悠悠涌来,也恰好掩饰了他那一瞬间的不安。 “我南宫家族愿出兵五千。” “我洛家愿出兵四千。” “白家愿出兵四千。” 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几乎所有家族或者是军队都或多或少派出了不少兵力。之前会议室里的寂静无声仿佛不曾存在过。 西门悠悠一时感觉似乎是从地狱到了天堂,他不可思议地向韶念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个悠然却仿佛深不可测的英俊侧影。 韶念静静地看着无数增援把西门悠悠淹没,狭长双瞳中划过一丝有趣。 而在韶念身后,镜则是皱眉。她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依旧悠闲的侧影,有一丝不解。 为什么要帮西门家族? 镜无法理解,不过她知道,韶念绝对不可能会好心到去帮西门家族,势必是有什么阴谋。 余光中,她似乎看到了韶念微微眯起的双眼中闪过的一丝算计。 “好了,”西门悠悠此时无暇顾及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帮他的韶念,一拍桌子,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道,“既然各位都支持支援,那么我西门悠悠在此代表西门家族谢过各位。” 随即,他看着再次寂静的会议室,沉声道,“那么,何时出兵?” “我和洛漪待会儿立即赶去。”就在气氛再次凝固的时候,韶念再度挑眉,慢悠悠道,“我通知笔下青城苏流云带兵立即前来。” 镜再度皱眉。那个她像是永远看不透的男人,到底是要玩哪一出? 反正,绝对不会让西门家族捡到一丝便宜就是了。 “好,我西门某就在此再次谢过韶将军了。”西门悠悠深深地看了韶念一眼,但那双眼中却是有着浓浓的怀疑,“那么诸位” “我洛家立即前往,我洛伊凡先行跟随韶将军前往!” 咦?洛伊凡?镜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感觉有些熟悉。 哦,她想起来了,洛伊凡就是那个人族还算颇有名气还越阶打败了鬼族统领的将军。 只不过镜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酷似阳光大男孩的清秀少年,实在是无法将他和那个还算是远近闻名的洛家洛将军联系在一起。 只间那个少年的清秀眉目间满是坚定和向往,以及燃烧着的熊熊战意。镜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暗道不错,这个男孩不错。话说,他好像也就五十六?嗯,挺年轻的,不去暗影可惜了。 想着想着,镜就想歪了。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镜其实本人还没有那个洛伊凡大,然后她下意识就给那个人定义了一个男孩,却忘了自己也仅仅是一个女孩。 会议室中,所有的增援军队终于安排妥当。 西门悠悠马不停蹄前往晋阑的西门家族调动军队,其他人也都纷纷离开,传信的传信,调军的调军,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镇阳那边如果再不去的话,就真的要沦陷了。 “走,我问西门借了两匹马,骑过去的话大概一天一夜可以到。”会议室外,韶念对着镜悠闲道。 一天一夜,也就是说明天上午可以到。 “你将军,您不觉得我们跑过去会更快一些吗?”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韶念。他们两个,一个六重天中境,一个是妥妥的一枚七重天,靠自己过去其实比骑马还快,更不用说他们还可以选择飞。 当然是不计损耗的情况下。 但是,这战况,难道还不紧急吗?韶将军你骑个马难道是去沿途观花的吗? “要为作战调整到最佳状态。”韶念说谎话不打草稿,像他那种变态,回复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却搞得好像受了重伤要修养一样。 “行。”你得迎战,行了。 就在镜和韶念准备启程时,有一道熟悉的爽朗声音自背后传来:“韶将军,洛副官,我能否与你们一同前往镇阳?” 章二十二 洛家伊凡 镜回首,就见到了那个她刚才在宴会上看到的年轻人,正是洛伊凡。 此时此刻,洛伊凡正满脸笑容地向着镜和韶念挥手,活脱脱的一个阳光大男孩。 然而镜对此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思考这个叫洛伊凡的真的是一个将军? 可能是镜的脑回路太过于清奇,也有可能是洛伊凡真的看上去太过于年轻。 “我们只有两匹马。”就在镜不知道想歪到哪里去了的时候,韶念淡淡出声。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地方给你坐着,要跟着你就自己凭两条腿跟着。 然而,洛伊凡似乎是什么也没有理解一般满面笑容道:“无妨无妨,我不介意挤一挤的!” 韶念:“” 镜:“”你是智商有问题?听不出来话里有话的吗? 韶念不知如何接口。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不想让洛伊凡和他们一起,但是,他没想到那个洛伊凡竟是没能理解这么一个简单的话里有话这么一来,倒是变成他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许,是洛伊凡他故意听不出来? 不是不太可能,但若是是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洛家的少年在装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洛伊凡就是要和他们一起,而且是三个人挤在两匹马上。 这样一来,就又多了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三个人,如何分配两匹马?特别是其中一人还是个女子。 韶念一个眼神望过去,意思很明显:怎么个分配法? 镜耸肩,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和男人骑个马算什么?对于杀手来说,如果他们愿意把人看作是一样的话,男女,除了生理结构以及生命力不同以外,其他没有一点区别。 洛伊凡依旧满脸笑容,巴巴地望着韶念,眼中的期待再明显不过。 韶念看着洛伊凡那闪亮的目光,顿时烦从心起。 这小子要和我的人一起!他凭什么! 洛漪要么和自己骑,要么和洛伊凡骑,其实说到底,都一样。 可是为什么,会对镜和洛伊凡骑在一匹马上感到那样反感? 男女授受不亲? 对,一定是这样。 于是韶念在原地不动声色然而内心纠结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在他看来两全其美的方案。 那就是,镜骑一匹,自己和洛伊凡骑一匹。 “其实我不介意和两位中的一位骑一匹马。”镜看着那两个坐在一匹马上的大男人,脸色诡异至极,嘴角抽搐。 “没事,我觉得这样挺好啊!要是两位介意的话我可以下去的!”洛伊凡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毛病,依旧在笑。 镜:“”这位怕不是真傻的。刚刚是你说要来的,于是,现在勉为其难坐好了之后你又要走了? 韶念的脸也是在一瞬间沉下来,他声线骤冷:“你介意?” “怎么会?洛某实在是太感谢了,帮我省下路费消耗!” 镜:“”看来真是个傻的。搭便车也不要说的那么明显好吗? 韶念的脸顿时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既如此,那便上路。战况紧急。” 他实在是不想要和这个傻孩子呆在一起。越快到达目的地越好。 “好啊!走起!”洛伊凡一声啸,双腿一夹,顿时一匹战马绝尘而去,只留下镜在原地愣然。 镜看着自己面前一路向前延伸的烟尘,怔了好半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始驾驭着马狂奔。 好一会儿后,镜才慢慢追上前面那个一骑绝尘的身影。 哦,或者说两人一马更为贴切。 镜看着那马上的两道身影,内心极度复杂。 只见那匹马上前一人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而后一人则是脸色铁青,黑发乱飞,那件铠甲的边缘出皆是斑斑泥渍,原来那种并非凡人的气势全都被这一滩那一滩的污渍给压得全无。 不用说,前一人自当是洛伊凡,而后座上的那个,只能是平时气场强大的韶念。 韶念这样子到真像是风中凌乱。 “洛将军,可否稍微降一点速度!”恰在镜盯着两人打量对时候,一句咬牙切齿的话自面色僵硬的韶念口中飘来。 那句话,几乎可以算是在吼的了。 “咦?为神马?”洛伊凡丝毫不顾背后韶念的神情,看也不看他的脸色,欢乐道,“不是战事紧急吗,那就得快一会儿啊。” 不等韶念再度开口,他又道:“而且将军你难道不觉得这种微风拂面的感觉很舒服吗?” 韶念:“洛将军难道不觉得风稍微大了点吗?” 韶念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微笑,然后洛伊凡就感到后背一凉。 其实若韶念愿意消耗真气在自己面前树起一道防御屏障的话,他根本可以避免被风吹。 问题是,他不想!此次赶赴镇阳,完全是被他当游玩来的,俗称秋游。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先是慢悠悠地去镇阳,能拖多长时间拖多长时间,然后等到达镇阳的时候战争应该也快打完了,到时候再上战场游走一圈做个戏,多好的计划,更本不必出力就可以得到助人为乐的美名。 但是,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洛伊凡打乱了一切。 照他们这个速度,今晚就可以感到镇阳! 而那,就意味着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而且是得实打实地上战场! 韶念忽然冒出一种名叫杀人的冲动。 洛伊凡!他在心中呐喊,你给我停下! “哈哈哈哈,”坐在马前的洛伊凡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感觉自己说微风的确不太适合他随即撇开话题面目努力含笑道,“这里的风景不错,可是难得一见的啊!” 韶念面无表情地戳穿了他的漏洞百出的话:“洛将军若是觉得山配上密密麻麻的树很好看的话,可以以后时时来看。” 此时此刻,他们正身处崇山峻岭之间,也许普通的群山的确可以算是风景不错,可问题是如今他们的身边,全都是树。 一眼望去,除了绿,还是绿。 要说好看? 那可能真的是那个人审美观有问题了。 “两位,”镜看端坐在马上,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轻咳一声插入。 “啊,洛副官你来了啊!”洛伊凡顿时感觉到背后那道杀人的目光在一瞬间消散,看向镜的目光简直就像一个救世主。 “哦,洛将军还记得我啊。”镜忽然有了调戏面前这个大男孩的想法。她露出了一个颇为友善的微笑,但眼里全是戏虐,“那不知我方才在何处?” 洛伊凡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好像落了个名叫洛漪的人在后面。 不过,落下怎么了? 我曾经还在支援途中落下过一整支部队呢! 洛伊凡不太明白为什么两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好像是那种怒在心中又不能说的感觉? 洛伊凡再次确认了一下眼神,然后认为自己分析得很对。 但是为什么一下子把两个人都得罪透了呢?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洛伊凡百思不解。 如果镜和韶念能得知他内心想法的话,那势必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两个字:活该。 活该你蠢。你智商没问题,理解能力有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啊那个,对了,”洛伊凡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洛副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的姓一样?真的好巧!” 章二十三 真正的他 “真巧。”镜幽幽道,也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洛伊凡被这么一句话回得无话可说。 韶念看到方才还在放飞自我的洛伊凡瞬间被回得一脸便秘的样子,顿时感到很解气。 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看上去口才很厉害,实际上也就能把自己怼得无话可说。要不是自己不善言辞,又怎么给他得了便宜? 韶念心中乐呵着乐呵着,就乐呵到了脸上。 回过神来就看见两张一脸惊悚的脸,特别是那张离自己近在咫尺的脸。 洛伊凡刚想回头看一下那个可怕的韶将军的表情,就看到了一抹鬼畜的微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妈耶,韶将军竟然笑了! 洛伊凡忽然伸手就是一拳向着那张微笑着出神的脸打去。 顿时,那张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拳印子。 韶念顿时醒神,微笑在一瞬间完全不见,满脸阴云密布,不见曦月。 洛伊凡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韶念的脸,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而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竟然打到了韶将军! 而且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一下! 我的拳头,难道是有魔力?! 洛伊凡看着自己的拳头,两只眼里全是小星星。 我竟然那么强,可以近韶将军的身! “你很欠揍吗?”韶念面无表情地对着洛伊凡说道,“我帮你。” 然后就是对着洛伊凡一顿狂风暴雨般的猛揍。 半响后,韶念看着自己眼前那个快要肿成猪头的洛伊凡,清冷眉目间划过一丝满意。 虽说韶念下手是下得黑了一点,但是这样的伤对于洛伊凡来说,恢复起来最多也就两三天。但是一天的时间是绝对无法恢复的。 那就意味着,到时候洛伊凡得顶着个猪头一般的脸上战场。 想象一下,如果在打仗的时候看到对方将领面目全非,会是怎么个感受? 反正,非常有喜感是肯定的。说不定如果能活下来的话还可以拿它当作一个笑话来说。 对于洛伊凡来说,就是打脸,借着敌军的手大自己的脸,发出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没错,这就是妥妥的打脸。 韶念就是想要打一打他的脸,让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然而,洛伊凡下一刻就飙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来啊!互相伤害啊!” 他把胸一挺,腰一插,两眼一翻,鼻孔一哼。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噗哈哈哈”镜看着对面两个冤家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韶念原来还有些震惊,但是当他听到镜的笑声时,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当他再度想要对一副死相的洛伊凡下手时,刚好,对上的洛伊凡那种刚烈的眼神。 似乎在说:你要敢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怎么有种在强迫良家妇女的感受? 那种宁折不弯中还带着一点幽怨的小眼神,看得韶念一身的鸡皮疙瘩。 韶念盯着那个眼神左看右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他一手扶额,满脸黑线。 镜看着洛伊凡,只感到自己认识了一个中二少年。 而且是智商很高的那种中二,普通的高智商能被杠得没话说。 “哎,你们说,这次鬼族为什么要突然进攻人族的镇阳?”洛伊凡终于说出了自上路以来的第一句正经话。 在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镜用一种见鬼的眼神看着洛伊凡。 只见他一手拖着腮,阳光照下,竟是将他不说话时的眉眼勾勒出一抹忧郁。 有一种别样的气质,不同于方才的张扬,若不是相同的眉眼,镜都快以为他是换了个人。 “鬼族大举进攻,势必是得到了消息的。”韶念淡淡的瞟了洛伊凡一眼,倒是没有镜那么震惊,语气淡淡,“不然不会挑起一场在一般情况下必败的战争。” 对于洛伊凡,韶念的了解不多,但是至少算是听说过。洛伊凡在贵族的小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存在。听闻他十八岁第一次领兵,仅靠兵法便轻轻松松把人家两倍兵力打了下来。 他自己则是稳坐中庭大帐,连面都没有露出一个。 他的形容词,大概就是用兵入神。 韶念原本对这个比自己还稍小的兵法大才子有一点好奇和崇拜之心的,然而,那些崇拜全部在见到真人的时候烟消云散。 这位兵法大才子的嘴和所做所为,简直就是不死惊人死不休。 弄个心理素质弱的,怕是要被他吓出心脏病,猝死在与自己将军的讲话中。 不过和苏流云不同,这位洛伊凡完全就是个无拘无束的张扬中二少年,而苏流云则是个毒舌自来熟的青年。而且,苏流云还是很负责任的,不会出现那种把支援部队弄丢的时间发生,不然的话,或许青城的边防就真的是漏洞百出了。 能看得出来,和韶念里外配合控制青城多年的苏流云,在处理事务方面还是十分有一手的,不像自己身边这个浪里个浪的孩子。 “能得到镇阳内部消息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此刻,洛亦凡皱了皱眉,认真道,“就那时候参加宴会的人,排除西门家族。” “而且,那个人身后,一定有深厚的背景,不然是无法联系上鬼族那边足以调动军队的人的。” 洛伊凡的眼睛此刻明亮至极,继续推测道:“希望镇阳失陷的,也有能力做到的,也就那么几个。” 韶念眯眼看了一下那个少年,微垂的眼帘中闪过一丝寒光。 “换个难听的说法,希望西门亏的,也有能力让其大出血的,也就另外四大家族,以及” 洛伊凡拖了一个长音,深深地看了韶念一眼:“青城军方。” 洛伊凡没有点名,但是所有听说过青城军方的人,都能明白他是在说韶念。 “东方和北冥的两个老家伙这次没有来,”洛伊凡接着说了下去,“剩下的只剩下南宫那个老不死的,和你这个将军。” “你到底想说什么?”韶念的神色完全冷了下来,他没有再称洛伊凡为洛将军,而是直接叫出了一个你。 可见他此刻的脾气已经在爆炸的边缘。 “别急,”洛伊凡盘起腿,不紧不慢道,“我又没说是谁,你急个毛。再说你急了也没用,这么简单的东西,西门那个老不死的总归是会看出来的,现在他只是急瞎了眼了。到时候,就是谁都不说,但是谁都知道了。” “凡事都要讲个证据。”韶念声音淡淡的,有些幽幽。 “对!证据,这就是重点,”洛伊凡转过头,上上下下看了韶念一眼,“所有人都晓得是谁做的,但是谁都没有证据。” “所以说啊,”洛伊凡貌似郑重地拍拍他的肩道,笑道,“记得要把证据藏好哦,韶将军~” 镜看着洛伊凡弯弯的眉眼,只感到洛伊凡越来越不简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韶念只能装傻。证据,不能说出来。这个洛伊凡真是坑,最后一句话明显挖好了坑等着给他跳。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洛伊凡笑道,“走了,快到啦!”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镇阳依已然遥遥在望。镜眯眼扫视了一下,就看到城中处处火光。 她、洛伊凡,和韶念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严肃。 那会是一场硬仗。 章二十四 仅我三人 当镜一行三人匆匆赶到镇阳时,看到的,便是快要全面沦陷的镇阳。 战火四起,破败的残垣断壁间时时有惨叫声响起,全然不见几日前的繁华和安详。 虽说镜从未来过镇阳,但不论是从鬼族还是人族那里都多多少少了解到镇阳原来的经济情况,镇阳,绝不会比青城差多少,就连永安也不承多让。 可是,这面前残败到连贫民窟都不如的一道道墙,又怎能看出原来的繁华? 镜看着落魄的镇阳,虽是面无表情,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触动。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然而和平,只是战争的间隙。 当三人赶到临时的战壕时,没有任何人前来迎接。战壕中零零散散坐着一些士兵,全都满脸硝烟,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不沾着鲜血。 有些士兵甚至连手脚都断了,却也是没有一点哀嚎,冰冷的脸上全是对战争的麻木。 他们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韶念等人,只是微微瞟了几眼,就继续自己原来做的事,对其提不起任何兴趣。 镜皱了皱眉。对这些士兵的神色,她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麻木到看淡生死的感觉,就意味着他们提不起一点战意,先不说人多人少战斗力强弱的问题,就他们这个状态,就算满血复活,那也是必败。 “你们的将领在哪里?”韶念也不多说废话,他从不会去安慰别人。 有几个正发呆的士兵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发呆。其余的,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是的,他们是援军。可是那些士兵就算知道他们是援军,那又如何?仅仅三个人,仅此而已。 三个人,和没有人来没什么区别。 或者说,来三个人,在他们看来还不如不来,因为那完全可以看作是对他们的羞辱。 韶念眯起眼。他沉默一会儿,然后气场全开,七冲天的修为展露无疑,随即他运起真气,低喝道:“你们的将军何在?!” 这一句喝声,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唤醒了那些士兵冰冷的心。 终于有人举起手,慢慢指向了一个方向。 韶念斜了那人一眼,略略点头,以表谢意。他当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一刻也不耽搁。 “多谢。”镜多少也对韶念这种冰冷的感谢方法看不过去,出声。她的声音空灵飘渺,在战火纷飞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那个指明方向的士兵看上去极为年轻,但是手臂上却是绑着一圈绷带,软软垂在一边,一看就是断了。他听见镜的声音,一愣,循声抬头望去,就看到了一张清秀的,微微勾唇的女孩的脸。 镜并没有过多停留,说完后,便紧跟上洛伊凡以及韶念的脚步远去。 待三人离开后许久,那个年轻人才回神。他方才的确是有些看呆了。 在战争前线,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少女? 他以为看错了,然而余光中那一道飘飞的衣袂和那道窈窕的身影却告诉他,那是真的。 三人随着那个年轻的士兵指明的方向一路走去,就看到了在一处角落中一个身披铠甲的身影。 原本银光闪闪的盔甲被磨损得灰黑交加,镜甚至看到,在铠甲的后腰侧和头盔上,还留下锐器的深深擦痕。 “程南锦?”韶念面无表情地对着那个在角落里的士兵道。 程南锦,为镇阳最高军事将领,也是西门家族名下几位最强的异性将军之一。 “什么事?我不是说过了么,如果还顶不住的话那就撤,老子顶着,你们就给我麻溜地滚!” 韶念的目光中浮现出一抹尊重。这个程南锦,到还是个不怕死的。若说死的话,也算是死在沙场上,算是殉职了。 “程将军,我是韶念。”韶念也不打算多说,反正他的大名不论是在人族还是鬼族,都没几个人不知道。 程南锦听到韶念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只是喃喃道:“韶念?韶念” 半响,他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面前为首的那个英俊男子道:“青城韶将军韶念?” 当程南锦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的眼中一下子像是有了光,照进了一片死灰。 “韶将军,您带来援军了?”程南锦激动道,眼中有了一丝期待。 此时此刻,镜才真正看清这位程将军的面容。他眉目冷硬,严肃中又带着铁血肃杀,年纪不大,中年左右。 “嗯。”随即,韶念的一句话差点把程南锦的心理搞崩溃,“就三个。” 苏流云还未来得及赶来,其他家族的人更是远在千里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再者西门悠悠本人会回门家族了,故而来的,就韶念这一行三人。 程南锦愣在当场。 就三个,那不就是说他的目光看向韶念身后的镜和洛伊凡。就这三个?! 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估计连剑都拿不动;另一个满脸阳光笑容的少年,怕是连死人都没见过;唯一一个可以的,就是青城韶念。 可是在程南锦心中,这三人加起来还不如只来一个韶念,另外两个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 “这”程南锦还算是有些城府,瞬间就收起脸上的异色,只是有些压低声音怀疑道,“他们两个行么?” 镜挑了挑眉。对于这种不信任她的人,她早在暗影门就见过不知道多少。 那又如何?不服,就一个个打服! 还未等镜出声,韶念就淡淡道:“我的人,我请楚。你这里情况如何?” 仅仅一句话,就把程南锦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毕竟韶念威名远扬,他的决定,想必一定有他的理由。 程南锦不再去想那两个少年战力是否可以的问题,皱眉,良久后才低低道:“三道防线中两道防线全线崩溃,最后一道处处被攻破,就算重建也来不及了。” 最后一道防线,就是在镇阳城城内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第三道防线也被全线攻破的话,那么镇阳就真的可以算是失陷了。 “打街巷战。”韶念并未沉吟太久。 他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而且,他的话,是一句陈述句。 他并没有在征求程南锦的意见,而是在下达命令。 的确,街巷战是此刻最好的选择。就连跟在韶念身后的洛伊凡也对此没有异议。 然而,当程南锦听到韶念的决策后,却是大惊失色:“韶将军,万万不可” 但当他还未说完,就被镜冷冷打断:“程将军,这里不是念及兄弟之情的时候。将士的生命固然重要,可是若你执意再拖下去的话,不仅镇阳会沦陷,你笔下的士兵会死更多。” 街巷战,为何名为街巷战,就是因为街巷战是在街道中打的。这种作战方式,最为公平,也最为惨酷。 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街道拐角处与你遇上的人是谁。 遇上自家人,或许可以结伴而行,但是遇上敌人,那就不好说了。 敌人弱的话,那就是运气好,杀了,然后活下去,继续在另一个街道口碰运气,然而若是运气差的话,或许就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这种作战方式,就绝对不会出现那种敌在明我在暗的情况,拉个垫背的,就算是赚了。 程南锦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绝对不像是在说笑的三个人,犹豫许久,终是痛下决心道:“好,那我们就打街巷战,看谁拖到最后!” 但是程南锦自己都不确定,凭着自己笔下的士兵,能不能撑过今晚。 “什么时候出兵?”程南锦自知已经没有退路了,反而眼中燃起熊熊战火,站起,六重天上镜的修为展开,配剑出鞘。 此时此刻,他就是一柄出鞘的剑,一往无前。 恰在此时,隐隐约约的战鼓声自前线传来。 韶念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声道:“就现在。” 章二十五 街巷间,提着刀的少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已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唯有最后的光晕 还在坚持着照亮这片土地。 “传令!所有还能打的士兵,迎战!就算是街巷战,我们也要拖下去!”程南锦当即不再犹豫,一声喝声,响彻整个零时战壕。 镜看到,随着一声领下,士兵顿时陆陆续续走出战壕,拼尽全力打起精神,然后三三两两消失在镇阳的残破街巷中。 镜看着这番景象,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笑容中充斥着回忆。 多长时间没有上过战场了呢?特别还是打这种十分令她有成就感的街巷战,数起人头来方便,不会有来不及数这种情况发生。 好像,有些怀念那个枪林弹雨的时候了。 不过,现在和那时,不一样了啊。 现在的自己,面对的是鬼族,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 杀了,似乎说不过去。那么,打成重伤,没有行动能力了就成。 “给我一把刀。”镜对着程南锦道。她的脸色轻松至极,仿佛不是要去杀敌,而是要去蹦迪。 “这”程南锦一愣,随即犹豫。他没有想到镜也会上战场,因为在他看来,镜和洛伊凡都是两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只有韶念还算可以。 或许老一辈的人,经常会回避年轻一代的崛起。 “给她。”韶念淡淡道,“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程南锦这才一脸勉为其难之色地招呼着两个受伤的士兵搬过来一堆武器。 镜看着那堆武器,皱了皱眉。 不错,这一堆全是刀,有长有短,有轻有重,可是都有一个共同点: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赫然间,镜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常明亮的银光。 她一怔,随即上前,在那堆刀里一通翻找,然后抽出了一柄长刀。 “就这把了。”镜掂量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刀,颇为满意。虽说这柄刀是重了点,不符合她平日里的风格,可是刀如果没有重量的话,那绝对不是一柄好刀。 能在这一堆破铜烂铁里找出一柄能入她眼的刀,倒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她举起刀,然后并起右手食指中指在刀面上一擦。这一擦,竟是有血色纹理自那被擦干净的银色刀背中透出! “嗯?”镜一下子来了兴趣。她不顾灰尘,用刀将自己手指割破,血珠挂在刀锋上,竟是在几秒内被吸收! 而那血色纹理,似乎波动了那么一瞬,然后变得更加暗沉。 “有意思,就它了!”镜决定,这把刀一定要等战争结束后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韶将军,您这位副官她”程男锦在一边看着镜的所做所为,还是有些不放心镜是否能行。 “她比你强。”韶念也不多费口舌,冷冷扔下一句话。随即,他对着程南锦淡淡道,“随我去会会敌方将领。” 程南锦顿时大惊。这个女孩比自己强? 这怎么可能,她才几岁? 不过,程南锦虽说不承认镜,但还是认可韶念的,故而没有多说。只是,他在随着韶念离开前还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少年。 少年洛伊凡,依旧悠哉悠哉。 “别看我,我不上战场,”洛伊凡无所谓地对着程南锦,“我负责在后方坐镇,前线就交给你们了!” 好,这位中二少年依旧很中二,但是一路走来,韶念和镜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在推理和兵法方面天赋异禀。 镜微微一笑。其实在前线,能有个幽默的同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让战士放松一下,以免因为紧张引起失误。 “保重。”镜对着韶念和洛伊凡微微一点头,然后衣袂便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夜色中。 程南锦刚想再对着镜关照些什么,一转头,就发现镜身影消失了。 想到镜那来去无声的能力以及韶念对这个女孩的肯定,他对于镜的实力,才有了几分信服和尊重。 黑暗,才是杀手的主场,镜也不例外。 在一条幽暗的小巷中,几个鬼族士兵正保持队形,时时刻刻警惕着周围的人和环境的变化。 忽然,一声轻响声自寂静的小巷中传出。 “什么人!”那一对鬼族士兵中的一人喝道。 小巷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那鬼族士兵眯眼盯了好一会儿,这才放松,对着身后的几个士兵道:“都还好?” “没事。” 一道沙哑的声音自那鬼族士兵身后传来。 那鬼族士兵刚放松警惕,就猛然察觉到不对。那沙哑而又带着一丝磁性的声音,分明不属于自己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 “找死!”那个鬼族士兵倒也没有畏战,他在发现不对后立即拔出军刀,就想要往黑暗中的人身上砍去。 然而,刀还未挥出,他就感到自己的后腰侧一凉,随即开始麻木,逐渐蔓延到全身。 “太慢。”那道声音淡淡道。 那鬼族士兵双手颤抖着往自己的后腰摸去,就摸到了一手粘稠的液体。借着月光,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满手鲜血。 声音飘飘扬扬,随着身影的远去而逐渐模糊。 “你这是偷袭!”那鬼族士兵还稍显嫩稚的眉目中满是不甘和一股狠劲,“有本事你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 黑暗中,似乎有一道身影停下。 “理由。”那道声音依旧淡淡。若是细听,可以听出声音比方才传来的地方要远。 “啊?”那鬼族士兵一愣,没明白那道声音在说什么。 “与我堂堂正正打一场的理由。”那声音冷冷地复述了一遍。 “我乃暗影门弟子!”那鬼族士兵双瞳中燃起野火,充满着希望。 “好。”那声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良久后才答应了他。 “你叫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中带上了一丝起伏。 “涵仇。”那鬼族士兵有些愣愣地答道。 那声音也没问涵仇那两个字怎么写,而是接着道:“好。我等着你,来堂堂正正地和我打一场。” “不是现在?”那鬼族士兵再次愣住。 不是说人族最喜欢乘人之危吗?为什么这个人反而要等自己去挑战他呢? “你受伤了。”那声音平淡道,“没有虐的兴趣。” 月光下,那鬼族士兵似乎看到了一道黑色的纤长身影。黑衣飘飘,长发束起,却已然及腰。 身影的右手上拖着一柄有着暗红色波动纹理的长刀,血腥,却又别样地诱惑。 然而那一身滔天煞气和他脚下躺着的几具不瞑目的恐怖尸体,却是让人望而却步,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看。 此时此刻,那一道身影正在随着夜风远去,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夜色中。 “等一下!”那鬼族士兵终于缓过神来,大喊一声,终于让那道身影停下。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怎么挑战你?”那鬼族士兵也是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得寸进尺地去问一个杀了不知道多少名自己战友的敌人的名字。 幽暗的街道中骤然沉默。那道纤长的身影没有接话,整个街巷就陷入沉寂中。 就在鬼族士兵不抱希望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洛漪,洛水的洛,涟漪的漪。” 那鬼族士兵猛然抬头,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月光下,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向他回首,清秀的眉眼半明半暗,双瞳中血光荡漾,与她手中提着的不知名暗红长刀那样般配。 而此刻,那两瓣薄薄唇上下开合,淡淡吐出几个字:“洛漪,洛水的洛,涟漪的漪。” 章二十六 魔音落娜 洛漪,洛水的洛,涟漪的漪。 这是镜的真名。 原本镜是想要说出自己的代号的,但是转眼一想,早在离开鬼族的那一刻,镜就不存在了。 而洛漪,才是真正的她。 更何况,她要向身在鬼族的姐姐报平安,除了通过然,就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让自己出名。 成为人族年轻一代的天骄之一。 而洛漪这个名字,在鬼族也只有先师和姐姐知道,用这种名扬天下的方式来报平安,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到时候空若是想要知道自己的动向的话,只要借口调查青城洛漪就行了,丝毫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镜回神,撇了一眼仍然愣在地上的同门师弟,挑了挑眉,转身融入黑暗中。 街巷的另一端,那个代号涵仇的少年仍然愣在当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做洛漪的少女为什么不杀他,还接受了他可谓荒唐的挑战。 就在此时,他的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惊醒了年轻的鬼族士兵。 他转头看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也如镜一般隐入夜色中。 镜提着刀,在夜色中漫步,步伐轻松,不紧不慢,好像就是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一样。 其实在镜的心里,她的的确确就是在散步,只不过还需要顺手再去砍几个人而已。 原来镜是想好不杀人的,可是一见到血,就控制不住。 要么就是下手过重,一招毙命,要么就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捅了对方好几刀,还顺手再抹了一把。这样的情况下,能在她手里活下来,才算是见了鬼了。 在方才她见到那个名叫涵仇的师弟时,一开始也是想要杀人灭口的,只是在听到是自己同门的时候收了手。 哎,不能见血,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并非晕血,而是一看到血就想杀人。 当镜再度收割了一对鬼族士兵的生命后,忽有两道强大的力量在离镜几条街道远的地方对冲,然后爆炸。 力量波动的余威道道荡漾,层层墙壁以那力量爆发的地方为中心坍塌,就练镜身边的两道墙也不例外。 有两道纠缠的身影自爆炸的中心地带一路向上打,各种招式层出不穷,眼看着就要打到半空中了。 镜提着刀,看着半空中那两道缠斗的身影,挑了挑眉。 她认出了那两道身影的其中一道便是原本镇阳的最高军事统领,程南锦。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余光中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双瞳微缩,刚有危险的感觉,便看到那道黑影竟是直直向着空中缠斗的两人而去,而且看样子,竟是准备出手偷袭根本无暇分心的程南锦! 镜眯眼,眼中闪过暗色雷光。虽说兵不厌诈,可是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偷袭,摆明了就是打算把程南锦给一招击杀。 虽说程南锦和自己非亲非故,甚至还有些看轻自己,可他毕竟是自己的目前的战友,不论是从道理还是从心理来说,镜都做不到见死不救。 她眯眼,身周力量激荡。 在重重幻影间,她衣角飞扬,瞬时间借着夜色,向着半空中而去。 半空中,程南锦眯眼看着对面的白衣青年,面色凝重。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是他自己却心知肚明,自己在和对面那个青年交手时,完全落入下风。 此时此刻,那青年眉目含笑,一步步向着程南锦走来。 程南锦看着面前的青年,竟是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这才堪堪停住步伐。 “程将军,若说你体力不支被你的部下看见的话,会怎么样?” 青年笑着说道,一脸温和。然而他口中吐出的话,却是那样毒辣。 的确,若是程南锦畏战的样子被他笔下原本就麻木的将士看到的话,那绝对会令本来就弱的士气降到冰点。 程南锦听着面前青年的话,下意识回头向下方看去,果然看到许多镇阳的士兵都在抬头看着天空中。 那里,才是战争走向的最终决定之地,也同样,是大人物的战场。 是啊,我怎么能败呢?我若是败了 鬼族青年看着程南锦晃神,笑容不变,然而眼中却是划过一道寒光。他知道,机会来了。 下一刻,他手中长剑飞起,直向程南锦刺去。 程南锦被那死亡的气息一惊,猛然回神,下意识就是抬手格挡。 然而他挡住了自己身前,身后,却是空门大开。 而恰恰在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自程南锦背后的黑暗中走来。 只见她双手微扬,下一刻,就有一把由真气凝成的古琴自她手下凝聚! 素手轻拨。 弦动。 铮 一道流光自那古琴的琴弦中激射而出,直击程南锦后心! 程南锦堪堪避过面前的白衣青年的那一记剑招,下一刻,他就感到莫大的威胁自背后而来! 然而,他来不及去挡了。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白衣青年的那一记剑招,只是幌子,虽威力大,却没有刻意想过去命中程南锦,只是用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罢了。 而那自背后攻来的一击,才是真正的杀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流光,以更快的速度,自一道黑暗的小巷中飞出,直击那个女孩发出的那一记杀招! 那一道流光更快,更准,竟是直接与那神秘女孩发出的一击撞到一起,然后生生将其撞得脱离原来的轨道! 神秘女孩发出的那一记音功偏离目标,擦着程南锦的肩飞过,然后射向天空,无影无踪。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神秘女孩似是也没有想到她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会射个空,她愣了一下,便会首,看向刚刚那道拦截了她必杀一击的流光的来源方向。 在神秘女孩目光的注视中,镜自黑夜中走来,一跃而起,立在一坐墙的墙头,淡淡看着那个神秘的女孩。 此时此刻,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柄弓,正是韶念前些天送给她的那柄,银弓九秋。 “魔音,落娜?”镜看着那个神秘女孩良久,然后不确定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神秘女孩一怔,似是没有想到有人会叫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很快进入战斗状态:“是又怎样?” 这句话,相当于是变相地承认了。 “久仰。”镜看着半空中抱着琴的娇小女孩,脸上浮现出一抹罕见的真诚笑容,“你的对手是我。” 章二十七 江家九少 魔音落娜,或许这个名字在人族不怎么令人熟知,可是在鬼族,也算是威震一方的存在。 落娜,传闻心狠手辣,善用音功,琴笛箫鼓样样精通。不同于其他人的以音乱人耳,落娜的乐声是公认的杀伤力极大,而且不易在出手时被人发现。 她的琴,既能乱人心性,又能在无形之间杀人。 被她盯上的人,大多死状及其惨烈,最多的便是七窍流血而亡,而最诡异的便是,那些人的尸体唇角还挂着或惊艳或安详或快乐的微笑,想必是临死前还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就会死。 所有传闻中的落娜都是长相极为魅惑人心的,甚至有的人说被她看一眼就会把魂给勾走了,但谁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镜面前站着的那个女孩,就是落娜。 之间面前的女孩一袭青衣,简洁大方,很是亭亭玉立。 她手中抱着比她还高的琴,对说镜知道是由真气凝成的,但还是觉得落娜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只是,她的眉眼间淡淡的,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情绪,不同于镜身上那凌厉的杀气,在她眼中,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镜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剪水双瞳中闪过一丝好奇。 方才她对落娜说过的简短两句话中,久仰那句不是客套,而是实话。 的确,当镜在暗影门的时候就听过不少人提起过年轻一代的鬼族天骄,其中有她,当人有落娜。 她和空,以及洛娜,作为鬼族年轻一代中较少的女子,更是被拿来做过不少比较,故而镜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同辈也是有着莫大的兴趣,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而已。 落娜看着对面的镜眼中闪过的好奇,歪了歪头,见她没有动手的意思,也就抱着琴没有动。 两个女孩一时间就在半空中相互打量,谁也没用要动手的意思。 而在另一边,白衣青年和程南锦早已打得拼死拼活。 当然,拼死只是程南锦单方面的,对面的青年面对程南锦那自杀式攻击依旧不急不缓,风轻云淡。 叮,青年轻轻抬手,竖起剑,挡住了程南锦从侧方攻来的一击,然后化守为攻,剑一横,就把程南锦顶得不得不退出十米开外,这才避过其剑之锋芒。 就在青年行将将程南锦的防御全部打散时,他忽然看了看旁边,咦了一声,然后收了剑,兴趣缺缺地对狼狈不堪的程南锦道:“不打了,再打下去就没意思了。” 程南锦此时的表情是懵逼的:( ? _ ? )…… 不知所措,被水淹没。 这是什么情况?刚刚异族人差点把他打死,却在打死前的最后一刻说不打了! 这不是侮辱还是什么?欲擒故纵吗? 唉?这个词似乎永在这里不太对。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是在侮辱身为一个军人的尊严! 程南锦此刻怒火中烧,只是他不知道对面的青年更本没有想那么多。 什么侮辱,不想打就是不想打,不需要理由。 青年的收手,完全是因为他注意到了另外两人的对峙,或者说,是他注意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却敢和落娜对峙的人。 他想去和那个女孩认识认识,所以不打了,就那么简单。 当程南锦准备拼死冲上去对白衣青年发起最后的进攻时,青年忽然转头对他说:“走,去那里看看。” 然后他自己率先转身,朝着镜和落娜的方向赶了过去。 程南锦看着白衣青年的动作,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真的不想和他打,而不是想要变着法子地羞辱他,故而默默收手,老脸微红。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不过这人也不算什么君子,程南锦瞄了一眼白衣男子的背影,安慰自己道。 就在程南锦忍痛追着白衣青年而去时,青年已然一闪身,不管那诡异的气氛,直接插到镜和落娜之间,然后笑着对镜说道:“这位是?” 明显就是来搭讪的。 镜和落娜的目光随着青年的话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前者挑眉,后者皱眉,有些不悦。 镜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认真回答道:“你的敌人。” 随即很贴心地提醒了一句:“青城援军之一。” 白衣青年并未动怒。 他听着镜的回答,沉吟一番,然后微笑道:“说得也是。“ 随机他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镜,吐出一个字:“请。” 镜微微颔首,以示敬意,却是没有按照青年所说那般出手:“你先。” 镜不擅长进攻,她擅长的,是在别人的攻击中找出漏洞,层层攻破,或者很简单,那就是直接避开,不存在去找漏洞什么的。 她的招式,式式都是杀招,然而每一击的角度虽极为刁钻,却是力量不大,不擅长正面攻击。 以守为攻,是她的方式。 青年挑眉,没有再推脱。 于是,原来两个女子对峙,两个男子看戏的局面就变成了一男一女开打,另外刚刚赶来的一男和一女看戏。 白衣青年停步,就在他停下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气势油然而生。 不再是翩翩如玉的公子,而是一个气势凌厉的剑客。 他缓缓在自己面前竖起剑,然后眯眼。 下一刻,一道剑光已然以一种神奇的弧度向着镜斩去! 只见那道剑光所过之处,隐有一道河流纵横而来,汹涌浪涛,几乎快要将镜淹没! 镜面色古井无波,脚尖轻点,竟是在一瞬之间消失在那浪涛前方! 滚滚浪涛顿时失去目标,在空中不甘地盘旋数次,这才缓缓消散。 青年那气势如虹的第一剑无功而返。 白衣青年看见镜避开他的那一剑,反而一愣。 镜若是接住这一剑的话,他绝对不会意外,可是她却是是避开了这一剑! 下一刻,镜的衣袂在青年的视线中逐渐现出。 而令青年更加吃惊的是,她出现的地方竟然不在她消失的地方! 而镜此时面色也有些凝重,她思索了一下,抬头,对着白衣青年道:“断江剑诀?你是江家的人?” 这下青年是真的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讶异了。 “你竟然能通过剑法看出我是谁?” 镜奇怪地瞟了青年一眼:“大江东去,断江诀第三试,很难认吗?” 青年听着镜直接报出自己的招式,更是吃惊。他自己知道就连自己家族的人有些都不能准确地叫出剑诀的名字,此时竟是被一个外人叫破,这才是最令他吃惊的。 不过此时,他更好奇这个少女是谁了。 不但能叫破自己剑诀,还能避开自己从来都是必中的一剑,身法神秘莫测,人族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天才? 如果镜知道他的想法的话,一定会回答他:就在暗影门的镜出任务到人族化名洛漪的时候。 而此时,镜则是在想对面那人是谁。 对方出自鬼族四大家族之一江家,这是确定的了,可他究竟是江家的谁呢? 镜想了想。这个年纪,修为看样子是六重天上镜,长得还算可以,自家的剑诀修炼得也还算到位 随即,一个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江水流。 江水流,身为鬼族四大家族之一江家九少爷,被誉为江家数百年以来的第一天才,倒也算是名副其实。 只是,有一点不太妙,那就是在十几年前的暗影宗门大比上和他见过面,不知道他还是否记得。 也难怪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是江九江水流?”镜抬头,冒出一句更加令青年愣然的话。 章二十八 尸山血海只为寻你 “是。”白衣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镜竟是从他的一句话中听出一丝落寞。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镜,眼中有一道不明意味的异芒闪过。 她是谁? 她能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她那鬼魅莫测的身法,绝对不会是什么散修。 说是落魄的古老家族千金江水流也就信了,可是人族最近几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有着深厚底蕴的家族落败。 “再来。”江水流看着镜,瞳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兴趣以及探究。 当即,他不等镜出手,便一剑飞起。 那一剑,在半空中改刺为拍,看似威力是弱了,可那压迫感,却是越来越强! 似有浪涛掀天,直接向着镜拍下来! 镜皱眉,她想要动用身法,却发现怎么避也避不开,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牵扯到那巨浪前,然后一头撞上! 镜的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惊涛裂岸。 此时此刻,镜就是那要被浪拍裂的岸。 眼看着就要被那滔天大浪拍上,镜却是不慌不忙,依旧面色淡淡,漫不经心地看着那浪,似乎是在欣赏一朵小小的浪花。 浪来。 拍碎了那一道傲然矗立于狂浪之中的身影。 青年先是收剑,横陈自己身前,继而皱眉。 他总觉得,那个女孩子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的确不出他所料,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显现在那惊天浪涛后,脚尖轻点那浪的余波,踏波而来,那样平静。 而在她身后,那道被拍中的身影片片崩碎,然后化作一缕阴影,缓缓消散。 那竟只是一个虚影! 青年看着那纤尘不染的身影,才觉得正常。 要是那个神秘女孩那么容易就被他弄成重伤的话,或许就是个道听途说或者是运气好刚好猜对的人了。 但站在他面前的她,明显两者皆非。 恰在镜踏波幽幽而来时,一道清冽琴声骤起! 一直风轻云淡的镜脚下一个踉跄,明显有些不稳。 就在她勉强稳住身型之时,第二道琴音再来! 不比先前的清冽,转而狂暴,似是在嚎叫,又似有金戈铁马之声字她耳旁飘过。 霎时间,镜眼前景象骤变。 江水流瞟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抱着琴的落娜,挑眉,然后没说什么。 两个人打一个人的确不是个好习惯,故而在落娜出手的时候,江水流收了剑,就这么看着。 毕竟,这也算是对对手的尊重。 落娜眉间神色有些疏离,有些淡漠,她的双眼似乎是在看着自己的琴,但是江水流知道,此时的她,在看着镜脑海中的幻象。 她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忽而重重一勾。 而一旁,程南锦看着镜,很想上去帮忙,奈何他自己此时也万分明白自己若是凑上去的话绝对帮不上忙,反而会帮倒忙,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远遁。 镜一阵恍惚,继而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先前的地方。 她看了看自己脚下,那是一座尸山。 远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海。 幻境么? 那就是攻心了。 镜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扬。 她的心,可是硬得很,要攻破,怕是不那么容易。 在镜双脚站立的尸山下方,数不清的冤魂正在向她涌来,每一个都面部扭曲,不成形的嘴中发出刺耳的呻 吟。 就在镜想要动手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还提着什么东西。 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还在嚎叫着的冤魂。 镜一挑眉,刚要把那个鬼魂捏散时,却是僵住。 她那那深不见底的双瞳中划过错愣,不舍,愧疚,以及最深的思念。 “是你吗,师傅” 她眼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柔和,颤声轻唤。 她看到,那个冤魂,正在扭曲中化作为师傅生前的样子。 然而,乘着镜愣神之际,那冤魂竟是化作一团黑气,想要钻进她的口鼻! 下一刻,镜神情骤冷。 什么温和,那只是她层层面具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愚蠢。” 她神色淡淡,不温不火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真以为她的亲情牌是那么好打的? 不过就是看着这张脸下不去手而已。 就在镜神色一冷,手一紧时,又一道急促而又尖利的琴声自天外而来! 霎时间,血海沸腾,冤魂扭曲。 镜只感到自己的脑海中似是有千万人在嚎叫,尖锐至极,却又像是要钻入她脑海那般,躲不掉。 在幻境外,落娜看着镜扭曲的面容,眉宇间依旧没什么神情,她的眼神空洞至极,显然是沉心神于幻象之中。 江水流看着一个两人弹琴,一个陷入琴的世界里,暗道没意思,想要再去找一个被自己虐的露两手,回头一看,却发现在场的另一个人早就溜没了影。 哎 江水流暗叹。 果然,人族就是人族,一个个胆子小的跟个什么似的。 随即,他转身落下,默入不知哪一条小巷中,继续游走。 不远处,正靠着墙嘴里叼着一块布包扎伤口的程南锦打了一个喷嚏。 奇了个怪了,这天气也算不上冷? 他顿住手中的动作,然后想起了镜,又有些担忧起来。 千万要在那两人的手里活下来啊。 那一团小小的黑气,趁着镜自顾不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顺着她的口鼻钻了进去。 就在镜的脑海快要炸裂的时候,她感到钻心的痛! 痛彻心扉的痛。 比燃烧生命还要狠,还要猛。 她咬牙,殷红的血自唇角流下,但就是不叫。 落娜看着浑身抽搐的镜,淡淡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下一刻,她眉间的狠色一闪,纤长的食指就要朝着琴弦拨下! 就在此时,她忽然顿住。 下一刻,她收手,然后抱起琴,转头看了一眼镜,然后离开。 镜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感觉不再痛了,但是很难受。 全身像是虚脱了那般。 其实,那方幻境,她是完全有办法在一开始时就突破的,可就是因为犹豫了那么一瞬,才会被落娜控制住,还差点就挂了。 终究还是心不够硬啊。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上方响起:“你啊……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那道声音很熟悉,但是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只是感觉,这道声音,原本应该是很冷硬的,可为什么,此时却是这般温和? 章二十九 你只能死在我手中 当镜在街巷间和江水流以及落娜周旋时,后方临时筑起的战线那边,洛伊凡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前线半空中的那四个人。 他的面前,有着一个刚刚摆好的沙盘,沙盘中,显示着战场上的所有军队位置,以及大致战况。 左手边,还堆叠着一堆小小的旗子,一看就是那些各个家族还未到来的援军。 忽然,他的头顶有一片阴影落下。 与此同时,隐隐约约的悠扬的号角声再响,分明,便是鬼族撤兵了。 天空的一边,隐隐泛起微白,晨曦微动,星光黯淡。 天要亮了,鬼族撤军了。 最难熬的一晚过去了。 距离援军的到来又近了。 但是谁都知道,鬼族不会如此容易就退回鬼域,对于镇阳,他们势在必得。 “怎么样?”洛伊凡抬头,看了一眼呼吸略有些沉重的韶念,没有意外,他知道韶念去干什么了。 只是,当他看到韶念半抱着的镜时,有那么一点的意外,但很快收敛。 “鬼族那边不同意撤军。”韶念的眉拧着,神色有些沉重。紧接着,他来了一句:“她怎样?” 她,说的自然是镜。 对于韶念和鬼族的交易,洛伊凡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故而韶念不打算隐瞒。 “鬼族那几个要是同意撤军就怪了,镇阳这块肥肉,谁不想要?更别说是你送到他们嘴边的,”洛伊凡还有些肿着的脸上那个叫一脸理所当然,然后转开目光,仔细地看了看镜,皱眉,“她怎么会伤成这样?” 此时此刻,镜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一缕血迹。她气息缭乱,然而却是看不出来任何受伤的地方,不论是外伤还是内伤。 韶念感觉着那轻到手臂几乎没有感觉的重量,心没有由来地一抽。 当他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落娜将拨而未拨的手指,以及悬空着,明显意识不清醒的镜。 那时候的镜状态很不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迹,却是意识模糊,比第一次见到她重伤昏迷的时候还要不好。 他不知道,镜在自己心里一直处于怎样一个位置。 是间谍,还是战友,又或者是上下属,还是盟友? 他不知道。 照理来说,他是将军,她是他的副官,那么,她是他的下属。 可是,若她是他的下属,那她又怎会蓄意潜入? 那又是什么? 亦敌亦友,敌友难辨。 韶念觉得,如果抛开一切不说,他和她,或许会是朋友,或者是比朋友更特殊的存在。 但是身份自古而来从来就是是永远不可卸下的束缚。 如果没有身份,那又何来的相遇? 没有如果。 韶念微微垂了一下眼帘,第一次感到自己心里千头万绪,怎么理也理不清,越理越乱。 就像一团乱麻,和另外一团乱麻缠在了一起,自然只会得到一团更大更乱的乱麻。 “她遇到落娜了。”韶念没有接着说军事情况。他看着昏迷的镜,昏黄的灯光照射进他的眼,反射出细碎光影,竟是有着一丝极为罕见的慌乱,“她到底怎么了?” 韶念看不出来镜伤在哪里了,这才是最让他慌的地方。 洛伊凡也是第一次看到韶念那冰冷的脸上露出除了狠辣以外其他的情绪,不过他对此不感兴趣。 大人物的事,与他何干? 好好做一个无关大局却又有一点手段的小人物就好了。至于大人物的事,不要过问,照做就好,管他是对是错。 洛亦凡向来洒脱,不拘一格。 但是,他也曾想过成为一方霸主,但是,他的出身和天赋,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要想了。 安安静静地做时代洪流里的一朵小小浪花,惊艳一瞬,难道不好吗? 野心这东西,不是人人都可以驾驭的。 洛伊凡自知无法控制野心,就从未碰过这样东西。野心这东西,是会上瘾的。 洛伊凡仔仔细细地帮镜从头到脚全方位探查了一番,然后表示自己也看不出来什么,两手一摊道:“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言下之意就是,伤到的是她的魂魄。 韶念的心再抽。 要是伤到的是身体的话,还好说,因为至少可以看出来究竟伤再哪里。 但是魂这种东西,不好说。 魂这种东西和本人的思想意识有关,要是伤得重了,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就算伤得不重,若是本人主观意识不愿醒来的话,那么没有人可以唤得醒。 “所以你的意思是”韶念知道洛伊凡什么意思,但是他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啊,看似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实际上最最恐惧的,就是重要的人的离开了。 镜,或者说洛漪,与他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在他们在彼此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和回忆。 这和过客是不一样的,她和他,就如同流星划破彼此的心。话不多,但谁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别看了,看了也没有用,”洛伊凡拍了拍韶念的肩,看了看韶念,忽然叹道,“她不会醒不来的。走,援军也快到了,先去看看后面几天的仗该怎么打。” 韶念罕见地没有用那渗人的眼神看那只搭在他肩上的咸猪手。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镜安静的面容,默不作声。 若说镜平日里的面容是清秀,那么此时镜的面容,便是脆弱得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平时就偏向于苍白的脸色更是看不出来任何其它血色。 洛伊凡看了看韶念,很识趣地先行离开,没有打搅那悲凉的气氛。 你不会死的,对吗? 你应该是来杀我的,我还没死,你又怎能死? 韶念看着怀中人的睡颜,憋了许久,才抛下一句稍狠的话:“洛漪,你就算是死,那也得” 又想了好久,韶念才说:“也得死在我的手里!” 然而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最后一句话的语调,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眉宇间,除了狠虐,还有担心和忧虑。 他轻轻放下镜,把她和伤员放在一起,又怕地板太硬,血腥气太重,犹豫了好久,又把她放在一堆干草堆上。 这堆干草,是为数不多的干净的干草了。 忙活了好一会儿,他才把镜放平,然后才想起来要与洛伊凡商讨作战计划这件事。 当韶念走出临时的防线时,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在树上荡漾的两条腿。 章三十 吾为筹码,汝可敢赌 韶念顺着那两条不怎么纤细也不怎么长的腿向上看去,就看到了洛伊凡那张半隐在枝丫里的脸。 他嘴里叼着根草,随风荡啊荡。两手抱在脑袋后边,似是在假寐,但韶念知道他没有睡着。 一人在树下,望着树上的人;一人在树上,闭着眼睛睡觉。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韶念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闭口不言。 “鬼族那边怎么说?”好半响,洛伊凡才勉强撑起自己的眼皮,瞟了一眼韶念,然后转开目光,看向远方。 从他那个角度和高度,刚好可以看到远方的前线。那里,隐隐约约有着数个营帐搭建在荒漠上,星云棋布,很是显眼。 “和预计出了点偏差,”韶念没有隐瞒,只是有一些烦躁,“他们要整个镇阳。” “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洛伊凡想了想,皱眉道,“你这次怎么会算得偏差这么大?” 韶念此人,洛伊凡又不是不知道。 明的他心狠手辣,阴的他防不胜防。 这次出的偏差,简直就是前所未有,都可以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因为你。”韶念看着洛伊凡那无辜的眼神,忍着怒道,“非要跑那么快!” 哦,洛伊凡懂了。韶念在怨他快马加鞭赶太快了。 “我又不知道,”洛伊凡还是一脸无辜,“那这样,”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脸上露出一抹看上去有点奸诈的笑容,配上他那还有些肿的脸,可以说是不忍直视。 韶念忽然嗅到了奸商的味道。 “我们结盟,如何?”洛伊凡露出他标准的温暖微笑,却让韶念一阵恶寒。 “做梦!”韶念想也不想就要一口回绝。 谁要和这个中二少年结盟?说出去都是丢他韶念的脸。这位少年不要他的脸,韶念还要自己的脸! “哦,这样啊……”洛伊凡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草,脸上露出一个颇为温和的微笑,“那,韶将军你说,如果西门悠悠知道的话,他会怎样?” “他总会知道的。”不过是早一些晚一些而已。 不过就算西门知道了又怎样?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放屁。 “那如果说我有证据呢?”洛伊凡依旧浅笑安然。只是他的眼中,有着冷漠至极的寒。 韶念猛然抬头,寒声道:“不可能。” 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证据什么的,他又怎可能留下? “这有什么难的?”洛伊凡笑意更盛,“韶将军,你应该也知道” 他双目微眯,似是在享受:“证据什么的啊,最好伪” 在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不是因为他说不下去了,而是因为有一把剑,正悬浮在他脖子前,不多不少,刚好距离一公分。 树下,韶念念若寒霜。他一手举起,虚握,控制着那柄悬浮在空中的佩剑。 而且洛伊凡能够感觉到,那剑还在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做着前前后后的浮动,刚刚好好,保持在那个距离,不多不少。 韶念一向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是能让他做到动了杀心的,那也不多。 但是恰好,洛伊凡就是其中之一。 “韶将军这是要杀人,灭口?”洛伊凡不急不燥,转头看向韶念,对于那柄可以在一瞬之间夺了他性命的剑视而不见。 他的眼中,倒影着剑、韶念,以及许许多多他的目之所及,唯独没有他自己。 韶念在那一刻感觉,洛伊凡是那样的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未看透过他。 “怎么会。”韶念漠然道。话虽是这样说,然而他的佩剑却是仍然悬浮在洛伊凡的颈前,没有丝毫收回去的意思。 “那,就是在威胁我咯?”洛伊凡依旧平平淡淡,不紧张,甚至还缓缓撑起身,坐直。 “你可以这么理解。”韶念没有否认。 “你不敢杀我。”洛伊凡忽然勾唇一笑,眼中是自信。 这是一句陈述句,洛伊凡在赌,赌韶念不会杀了他,用他的命在赌。 韶念沉默。 “杀了我,只会更加坐实你的做贼心虚。”洛伊凡更加大胆,他挑眉,看向韶念的眼中甚至还有挑衅。 “杀了你,同样也可以毁尸灭迹,死无对证。”韶念忽然抬头,森然道。他的眼中杀意更盛,洛伊凡这个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么,留不得。 “是。”洛伊凡同样没有否认。他笑,似乎在笑韶念的固执,“那你说,西门是会信你,还是会信被杀人灭口的我?” 洛伊凡的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风吹过落叶,寒意更盛。 “我认栽。”韶念再盯了洛伊凡许久,终究还是悻悻收剑。 洛伊凡敢赌,甚至堵上自己的命,但是韶念不敢。韶念若是赌输了,那么牵扯到的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还有他千千万万部下名。 五大家族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简单家族。 五大家族,黑白通吃,要是这几个家族中的任意一个要毫不留手地对谁做出什么,那么就算那个人手眼通天,也逃不掉。 除非叛国,逃到没有他们势力范围的地方。 韶念,或许韶家会从西门手里保下他,但是绝对不会保下他的青城。 数万人的命,他韶念赌不起。他还没有那么冷酷,还没有冷酷到可以把苍生作为棋子的地步。 洛伊凡看着韶念,笑笑,轻轻道:“非要我把话说到这种地步。” “行了,既然结了盟,那我就会尽一切可能帮你瞒住这件事,”他随意晃了晃空中的腿,轻松悠然道,“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你在里面搅断一下线索。” 韶念抬头,看着树上肆意洒脱的少年郎,皱眉,有些烦躁,更多的,则是不解。 “你图什么?”韶念输了。在那一刻,他满盘皆输。他输得明白,因为洛伊凡赌的是人心,心有多冷,就有多强。 若有一个人,他的心冷到可以将所有东西都看作尘埃,包括他自己的命和其他人的命,一切的一切哪怕是这个世界也可以毁灭的时候,他的最强的。 强到无懈可击,强到没有软肋。 “图?”洛伊凡想了想,想了许久,甚至比之前所有问题加起来还要久,“我所图的啊……” 他那张似乎永远都在笑的脸上露出一抹忧愁。 韶念淡淡站在那里,无悲无喜,等着他的开口。 洛伊凡很想说,他所图,不过是一时世逍遥,一世安宁罢了。可是,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逍遥和安宁,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存在。 除非隐居山林,成为野人。 “我想要什么,还没想好。”想了半天,洛伊凡除了这两个空洞的词以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韶念皱眉:“所以你想要如何?”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洛伊凡想要什么。 他若是想要什么,那么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西门的话,西门所给他的,绝对不会比韶念少。 “就当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伙伴,你我以后就是盟友了。”洛伊凡有些自嘲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许就是一世平安? 其实,他还有一句怎么也说不出口的话,那就是多一个朋友,但是他知道,韶念这种人,从来不会接受一个莫名其妙的朋友。 “至于我要的,”洛伊凡随手摘了一片枯叶,在手指间转过,然后落下,飘过韶念眼前,“就先欠着。” 那时,他们不知道,这一个约定,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履行。 那时年少轻狂,当岁月流过,轻狂又还存多少? 忽而,韶念侧头,一直冷硬的眉目有稍稍的放松。 几乎同时,洛伊凡也转头,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镇阳那边,一道黑线正一字排开,朝着镇阳似缓实快地前进着。 “第一批援军来了,”洛伊凡不明意味地看了一眼韶念,随后自树上一跃而下,“你去接。” 那个少年,衣袂飘飞,背着光向着军营走去,背影却是那样坚挺。隐隐约约间,还有一道声音传来:“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ps:用我前前前同桌圆圆的一句话总结什么叫强,那就是:我早已看破红尘。(后来出现了各种版本比如我早已看破灰尘,我早已看破绿尘等等),圆圆表示自己从没说过这句话,但他的个性签名暴露了一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不一个意思吗不是~哈哈哈 别当真,这就是我们班的一个梗,只有咱懂。(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章三十一 由我开锋 韶念看着洛伊凡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他总感觉,在今天之前,自己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洛伊凡。 哪个才是真的他? 是那个愿挨的他,是那个中二的他,还是那个可以豪赌自己性命的他? 或许,哪个都是。韶念苦笑,他从未想过,洛伊凡,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过,他终究还是可信的,那是最重要的。 马蹄声越来越近,地面传来微微的颤动,愈发明显。 韶念感受到了地面的颤动,但是没有转头。他目送洛伊凡离去,直到少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晨曦的光晕中时,他才缓缓回头。 另一边,那道黑压压的黑线正越来越近,为首领兵的两人面孔已然清晰可见,赫然便是苏副将苏流云,以及速来与他不和的顾副将顾安阳。 “来了?”韶念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其他家族的援军呢?” 苏流云的身上依旧一件军装,只是此刻有些凌乱。而顾安阳则是比他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皆有些风尘仆仆。 “来的路上和西门家族的私军擦肩而过,超过去了,”苏流云想了想,道,“估计一个时辰内可以赶到。” “一个时辰不一定赶得到,”就在此时,顾安阳有些阴阳怪气地出声,“那帮子西门的一个个都萎靡不振,不然我们怎么可能超得过去?” 苏流云转头,狠狠地看了一眼顾安阳,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他不得不承认,顾安阳这个时候说的是对的。若是西门家族的私军还体力充沛的话,又怎会被他们超过去? “行了。”韶念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他一个眼神望过去,那里还在明争暗斗的两人立即闭嘴,虽说都有些不甘。 “顾安阳,你先去安顿士兵的住处,”韶念揉了揉眉心,出声道,“苏流云,你带人城里去修建防线,利用地势以及城内的材料,越快越好。” “是!”两人领命,立即分头前去工作。 有了劳动力,建什么都好说。 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前线被破坏得七七八八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有了雏形。 那道防线利用地形的优势,建立在街巷之上,弯弯绕绕,却丝毫不显繁琐。 在前线的墙头上,有无数军人正在搬砖,然后砌起,形成一道全新的防线。 忽然,大地的震颤声再度响起。 西门家族的援军到了,几乎同时,洛家的私军和南宫家族的私军也随之到来。 在一处还算完整的屋子内,数人正围坐在一个桌子前,一眼望去,几乎所有都是曾在晋阑会议时出现过的人,除了苏流云和顾安阳。 韶念站在桌子一端,扫了诸人一眼,然后缓缓开口:“现在各势力援军到了多少?” 顾安阳道:“青城一万人。” 苏流云闷声补充:“轻骑。” 轻骑,那就相当于没带什么武器,甚至连盔甲也没有,就是轻装上阵,怎么快怎么来。 “西门家族三万精兵。”开口的是一个在场多数人都不认识的年轻人,不过此次是他带兵前来,想必也是在西门家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七少?” 就在此时,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响起。 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了一脸讶异之色的南宫时夜。 西门家族的七少? 韶念想了想。他对于各大家族的继承人不关心,接触也不多,从来不参加各类贵族聚会的他只认得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以及同样与他一同在军政领域发展的年轻一代。 而南宫时夜则是不同。他虽说是同韶念一起长大的兄弟,但是是一枚妥妥的世家大少爷。 至于这位西门家族的七少 似乎是叫西门莫问? 只听那个年轻人道:“在下姓西门,排行第七。” 韶念微微颔首。如此自我介绍,那么这名西门七少应该是嫡系,也就是西门悠悠的亲儿子。 “继续。”韶念淡淡插话,示意继续讲下去。 “洛家四千,重骑。”洛伊凡幽幽道,他朝韶念不明意味地看了一眼,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韶念算了一下各个家族的兵力,沉吟一番,略略皱眉道:“这个兵力有些不够。” 在坐所有人也明白这些兵力远远不足以匹敌鬼族 来势汹汹的大军,此前之所以能够拖住鬼族,是因为那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那种信念,在支撑着他们,另一个原因,那就是鬼族不善街巷战。 而此时此刻,势必是要与正面对抗的,但就凭他们这点连鬼族一半也不到的兵力,想要打赢这场仗,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 “这样,”韶念忽然抬头,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以及不容置疑的坚定,“由我,来开路。” 众人大惊。 他们都知道由我开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在打仗的时候冲在最前端,为所有人开通往中军的路。 这是最危险的一种打法,也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的一种打法。 况且,那个冲破中军的人得够强,不然绝对会在冲到一半的时候力竭然后被围攻致死。 “老韶你疯了?”南宫时夜拍案而起,第一个就表示不同意,他又怎会同意自家兄弟冲在最前面? “要冲那也得带上我啊!”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人满脸黑线。 这到底是来劝的还是来怂恿的? “坐下,你不允许去,”韶念瞬息间就来到南宫时夜背后,一把把他摁在椅子上服服帖帖地坐好,想动也动不了。 “苏流云,你和我一起,”韶念转头,看向苏流云,沉声道,“如何?” 苏流云难得正经,微微一笑道:“幸不辱命!” “那么,散会!”韶念见所有事物都安排妥当,便转身,就要离开屋子,作好所有战前准备。 “凭什么他可以和你一起我不可以?”南宫时夜还在那里打抱不平,愤愤然道,“我可是和你过命的交情!” 韶念的步伐顿住,然后沉声道:“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恰在此时,远方,鬼族的军营那边,也有着一道黑线正在赶向战场。 章三十二 曾经的暗影 远方,镇阳城那几乎看不出原来面貌的残破城墙外,无数营帐随意分布。 数名鬼族士兵在营帐间穿梭,匆匆忙忙,却又井然有序。 此时,在一个位于所有营帐中相较于中央的一个帐篷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男子身着一袭白衣,气质儒雅,面若冠玉,含笑,内敛又优雅。 对面的女子面色漠然,双瞳不知聚焦于何处,似是在看自己的双手,又像是在看着千山万水。 他们,正是鬼族四大家族江家九少江水流,以及被誉为魔影绕梁的落娜。 “形势如何?”落娜淡淡道,她的语气永远是那样,淡漠而又疏离。 “他们的援军到了。”江水流的眉有那么一刻微微凝起,不过很快松开,“我们的优势不像之前那么大。” 落娜应了一声,然后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帐篷内,再次陷入沉寂。 忽而,江水流沉静的眉间闪过一丝异色。 他眉微挑,不知想到了什么,默然片刻后其身,掀开帐篷,站定。 “什么事?”帐篷内传出落娜淡漠而又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异样,只是她对那些不关心。若是有人已经出去帮她打探到了情况,那她又何必再走出去呢? 江水流负手而立,双眼微眯,望向目之所及的尽头,面色不变,然而语气却是松了下来:“我们的援军来了。” 营帐再次被掀起,然后一道娇小的身影踏风走出。 落娜眉间依旧淡淡。她顺着江水流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远方,有一道只有修道者才能看到的黑气冲天而起,虽远在天边,然而压迫感却是极其强大。 落娜的眉皱了起来,她在那道黑气中感到了威胁。她有一种直觉,若是那道黑气的主人想要杀了她,那么她绝对不会有反抗的机会。 “增援的人是谁?”落娜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寒意,丝毫不像江水流那样放松。 “暗影的人。”江水流有些意外于落娜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不过对于有着魔音绕梁之称的落娜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落娜,素来好强,她对于战争不感兴趣,却对于强者,有着无比强烈的兴趣。 那道冲天的黑气一发即收,似是只是在向别人传递一个信号。 江水流能够感觉到,那道黑气距离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不过百里。 忽而,落娜的眉再次皱起,她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用极罕见的不确定语气道:“这道气息,很熟悉。” 江水流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这道气息,和那个名叫洛漪的人族很像。” 这一次,落娜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江水流再怔。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又一道黑色气势扶摇直上,与之前那一道明显是同一人发出,然而这次,那道气息的主人仅在十里开外! 下一刻,一抹黑色映入他们两人的眼帘。 黑色,应该说是最不显眼的颜色,若是在平时,那么黑色,绝对是最不容易引人注目的那一个颜色。 然而,那抹此时看似单薄的黑,却似是最深沉的夜,直接无视江水流和落娜的心理防御,让夜空成为他们脑内的唯一景象! 要知道,无论是江水流的心理防御还是落娜的心理防御,都堪称恐怖,那么,这个能直接无视他们心理设防的人,又该是谁? 江水流闷哼一声,唇角流出一抹鲜血,眼神这才逐渐恢复清明。他动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另一边,落娜面色微白,虽不如江水流那般不堪,却也是受到了不轻的影响。 当她再次望向那个女子时,似乎永远淡漠的眉间多了一丝凛然。 黑色只是普普通通地站着,然而江水流却感觉,自己所面对的,是一整片黑夜! 那抹黑色越来越近,此时此刻,江水流和落娜才看清那人的身型。 那人不高,也不矮,因为雌雄莫辨。若说是女子,那绝对算是高的,然而若说是男子,那么这个身高也极为普通。 至于身材,只能说不胖,由于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衣中,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的具体身型,只有当风吹来的时候,才能隐隐约约勾勒出其轮廓。 至于面容,那更是无解。 因为在江水流以及落娜不论是肉眼还是意识的感知中,那人的面容上,有着一层黑雾笼罩,迷蒙,似乎得看清,然而却是永远看不透。 黑衣摇曳,似缓实快。 眨眼间,那道黑色身影便来到他们面前。 “敢问,阁下是?”江水流有些拘束地向前一步,对着黑衣人问道。 “空。”黑衣人并未如江水流想的那般不回答,却是令他更加吃惊。 面前的黑衣人,声音空灵,飘渺,明显是个女子! 鬼族何曾有过如此强大的女子出现? 只是,空这个名讳,为何如此熟悉? “你是暗影门的那个空?”江水流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惊讶已然转为震惊。 空,空是谁? 那是每一个鬼族的修行者都会知道的名字。 暗影门的空,谁不知? 就算如今暗影门不复从前,就连鬼族第二大宗门也赶不上,第一宗门徒有虚名,可是,若说不知道空这个人,那也是不可能的,除非道行太浅,初入修行。 只是,虽说空这个名字在鬼族仍是无人不知的存在,但是这半年来,却是销声匿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那般,就连暗影内部也不再有她的消息。 奇怪的是,还有另一个曾经常常和空这个名字一起提起的人,也如她那般人间蒸发。 无它,那个与空并称的人,便是她的妹妹,镜。 江水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面前这个修为至少有着八重天初境的人,竟然是那个修行界消失了半年的空。 半年时间,说长绝对不算长,一个闭关,百年就过去了,半年又算什么? 只是,空在此之前刚刚闭关过,又如何会再去闭关? 对于空的突然消失,修行界有着无数种猜测,就是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暗影么?”空脸上的那飘渺的雾气似是在那么一瞬间有一丝波动,不过很快被压下,“那是曾经。” 章三十三 人族南锦 江水流微微一愣,然后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 “散修。” 空的面容始终被雾气所笼罩,看不清神色。但是江水流却能明显感觉到她语气中的一丝怅然,以及轻松,却是唯独没有怀念。 怅然他明白,可为什么,轻松? 他不明白。 有时候,旁观者清,可是有时候,旁观者永远不会明白当事人经历了什么。 空不会怀念,因为在空的心中,现在的那个立于群山之间的暗影,虽说还是叫暗影门,但是却不是曾经的暗影门了。 故人早已不在,那又何来的暗影? 暗影暗影,行的,是暗杀之道。 而现在的暗影呢? 空隐没在雾气中的脸有些嘲讽地一笑。 经商,勾结人族,买卖消息,甚至国家机密,哪一个暗影不做? 入门的训练取消了,训练完的历练也取消了,甚至就连单子,也被取消了很多。 说什么影响宗门利益,不过是影响大长老本人的利益而已,暗影在他手中,完全变成了一盘散沙。 同门相残,明争暗斗,朝堂上的各种,都被搬到了暗影门内。 而曾经的大长老,如今的掌门呢? 简直就是一个妥妥的昏君,唯利是图。 如果有一天空听到暗影在他手里散掉,那她绝不会意外。 江水流无法看出空那被雾气所笼罩的脸上看出她心中所想,但是此时此刻,他也能够明白她为什么宁可一人独行,披荆斩棘,也不愿留在曾经的师门内。 物是人非,这才是正真的原因。 江水流微涩一笑,思绪飞扬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族。 江家江家,看似风光,顶着个九少的名字,自是身份无比高贵。 可是,身份有多高,麻烦就有多多,责任也就有多大。 先不说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堆女人围着他转,甚至那眼神就像是不把他拐到床上不罢休,可他知道,那仅仅只是为了利益,至于感情?不存在的。 他都快数不清自己的床上究竟爬上来过多少女人了。 不仅仅是那些女人争着往他床上爬,就连他的长辈,也一抓到机会就给他各种推荐女人,那当人是大家族的女子。 一边苦口婆心说着为他好,实则只是为了利益。在家族利益面前,个人感情一文不值。 其次,则是责任。 江水流何尝不想一人浪迹天涯? 走到哪里是哪里,笑得无拘无束,哭得撕心裂肺,结交酒肉朋友,喝!酩酊大醉不是事。 以他的实力,以他的能力,浪到哪里都不是问题。 可是,偏偏他出生江家。 他姓江,那就注定了他无法一人行走不回头。 说来也可笑,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去当的一个名门子弟,坐拥无比庞大的权利,江水流却想甩头就走。 他厌了,厌了每天笑意盈盈面对所有人,甚至到后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好好地大笑了。 面具带上太久,久到他麻木了。 此次的战争,是他主动提出来参加,不顾家人的反对,虽说他们只是可能担心江家又会死一个好苗子。 战争,虽说残酷,可是,最为光明磊落。 大家族,太压抑了,压抑到他不得不上战场才能感到那种无忧无虑。 其实这场战争,他根本没有打算拼命,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秋游,仅此而已。 “援军有多少人?”江水流回神,把自己从回忆中拔出,看像空。 “六万。”空简洁明了,不多一句废话。 江水流转开目光,看了一眼远方逐渐在视野中扩大的庞大军队,沉吟一番,抬头朗声喝道:“来人!” “传令下去,帮忙安排一下援军的”就在江水流对着一个士兵吩咐的时候,空却是出声制止:“不必。” 江水流一愣,不明所以。 “人族援军到了吗?” “今早刚到。“江水流如实回答,但还是不明白这和安排住处有什么关系。 另一边,落娜听着空的话,却是目光一沉,若有所思。 “人族应该在今晚前后就会进攻。”空接着说道。 她的话有些跳跃,甚至连个连词也没有,就连江水流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人族那边的援军到了,所以他们今天就会进攻?” 空微微颔首。 “让士兵都准备起来,”空淡淡道,“我先去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当空立于中军营帐中,听着双方战况时,她笼罩在黑雾下的眉微微凝起。 在她看来,人族能在此之前以如此少的人数挡住鬼族的猛烈进攻,简直就是个奇迹。 空静静听着江水流讲完,然后沉默不语。 良久后,她才开口道:“对方主将是谁?” 战争这东西,领兵的是谁,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一个男的,”江水流想了半天,连对方名字也没有想起来是谁。 空微微转头,面向他,脸上的黑雾没什么波动,但是在那一瞬间,空气瞬间寒了下来。 “我想想,”江水流被空那莫测的神情吓得不轻,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个,“似乎姓程?” 半响后,又补充了一句:“程咬金?” 空气猛然凝固,然后下一刻,空似乎是被什么呛到了一般,开始咳嗽起来。 另一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落娜在听到程咬金这三个字时眉梢骤然挑起,然后意味不明地看向一边还在苦思冥想的江水流。 空的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一口气后才稍稍平复。 不过,她在回神后,就秀眉皱起。 姓程? 人族似乎没有什么姓程的名将。 忽然,空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援军首领呢?” “他们在今天早上之前赶到的援军就三个,但是个个都是六重天以上的修为。” 江水流再次皱眉,然后道:“三人两男一女,为首的是青城的韶念。” 空释然。 若援军是青城的韶念,那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个男人的身上,发生过太多的不可能。 “另外两个呢?” “一个是洛家的洛伊凡,”空想了想,这个名字倒还有印象,是人族的新起之秀之一。 韶念和洛伊凡,两个都是男子,那么最后一个,势必就是女子了。 人族修为在六重天以上的女子,有谁? “另一个名字不知道,我也不认识,”江水流眉紧皱,“但我记得她长什么样。” 说罢,他抬手,在空中用真气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容貌,正是洛漪。 然而,当空看到这个面容时,却是猛然一怔,双瞳中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她一闪身,便来到江水流身前,双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才发出自己的声音:“你确定她长这样?” 章三十四 两族战前 空的声音依然轻轻冷冷,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笼罩在雾气下的脸上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有不可置信,有怀念,有想念,有焦急,最终,化作无奈。 江水流虽看不到空的面容,但是从她的语气中,依旧听出来不对劲:“怎么了?我画得不对吗?” “无事。”空很快压下自己的情绪,似乎无意地问道,“她修为如何?” 江水流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她对那个来历不明的人族女孩如此关心,不过还是如实回答:“六重天上境。” 空原本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因为在她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一个答案,可是不想,却得到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 镜,难道不是六重天巅峰吗? 空隐没在雾气下的眉皱起,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不过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担忧。 她经历了什么? 空又怎会不清楚自己妹妹的情况?当初她离开暗影暗影时,修为距离七重天只差一步之遥,差的,就是一个破境的契机罢了,可如今,修为不增反降,仍谁都明白她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伤,以至于修为生生跌落一个小境界。 “她气息是否稳定?”空晃神之际,将自己内心世界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江水流看不见空的神色,也有些不太明白空到底想要问什么:“你到底要问什么?” 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何空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问得如此详细。 空回神,摆了摆手,淡淡道:“没什么,继续说。” “如今鬼族军队不再占人数上的优势,依我看,主动出击最为可靠。” 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道:“继续。” “我们当攻其之出其不意,攻之不备,所以说,将修士混在普通士兵中最为可靠。” 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可以,”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我也一起。” 江水流大惊:“这怎么行?” 空语气挑起:“有何不可?” “你实力深厚,混在普通大军中,怕是会” 怕是会放不开手脚,更是怕会误伤。 江水流没有说下去。 他知道空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多说无益。 “无妨,我只是去会一个人。”空的语气中透出淡淡的追忆,竟是带着前所未有地温柔,不过很快就被冰冷所取代,“至于其它,你不用担心。” 她直接一音锤定,不再给江水流任何反驳的机会。 江水流微微一叹。 空决定的事,不受他能够劝得回来的。 “那么,我和落娜配合,“我负责杀敌。” 一直沉默的落娜淡淡道:“我来干扰心神。” 在这种战场上,落娜的音功若不是大规模杀伤的话,是发挥不出什么作用的,除非用于针对某一个人的刺杀,若不然,则还不如大规模进行干扰。 空眯了眯眼,一手的食指和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目光似是穿透帐篷,望向远方镇阳的那道防线后的地方,道:“黄昏时分,才是战争真正开始的时候。” 她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了远在镇阳的韶念所计划的一切,或许这,就是她让人恐惧的地方,恐怖到防不胜防的先知能力。 而远在镇阳的军营中,无数人正在从后方防线向着前线聚拢,韶念、洛伊凡及程南锦正在看着那些士兵集结,时不时出声调整队形,为几个时辰后的战争作最后的准备。 其中最认真的,也就非程南锦莫属了,他一边清点人数,一边看队形,忙得几乎快要飞起。 而一旁的洛伊凡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只不过眼中没有半分慵懒,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程南锦奔走,偶尔才会开口说两句。 只是,程南锦对此没有半分怨言,因为他在和洛伊凡几番接触下来,也明白洛亦凡用兵如神的名头绝不是子虚乌有,在计谋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这个懒散的少年。 而韶念,看似是在看着自己面前的军队,但若是细心的话,不难发现他眉目中的一丝不安,似是在担心着什么。 “哎我说,你从中午开始就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啦?” 洛伊凡见韶念眉眼焦急,顿时凑上来对着他一阵挤眉弄眼,颇有些揶揄的意味在内。 此时的他,哪还有清晨时分那种锋芒初露的感觉?完全可以用玩世不恭来形容。 “滚。”韶念冷冷地瞟了一眼眉眼弯弯的洛伊凡,言简意赅。 他没有多说什么,便转开目光,似乎是在看这士兵,然而目光飘忽不定,不知道在看什么。 韶念觉得自己最近不太对劲。 战争在即,怎能如此心神不宁? 若是以往,他必定淡定从容,不慌不忙,可为什么现在,会有一种烦躁感从心而起? “哎我说,英雄难渡美人关,一入情则深似海,”洛伊凡还在那里煽风点火,“你不会是对什么人动心了?” 韶念太阳穴的青筋开始突突地跳。 “你给我起开!”他简直觉得洛伊凡比苍蝇还要烦,整天围着他转。 忽然,他感觉自己这个比方打得不太对。 若洛伊凡是苍蝇,那洛伊凡围着他转,他不久成了? !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不过相对于洛伊凡的骚扰而言,更让他定不下心来的,则是那个女孩子。 那个叫做洛漪的,如今因受伤而在后方军营内的女孩。 曾想过放下,可如今她一不在自己身边,脑海中就时时刻刻开始浮现出她的身影,想挥,却越是挥,越是印象深刻。 “我先回去一下。”韶念匆匆忙忙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向着后方走去。 洛伊凡看着韶念的背影,挑了挑眉,然后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有什么急事啊?” 其实他不知道,他此前的那个猜测,可谓是一针见血,可惜他不知道。 转而,他回头,悠然道:“他的似事关我屁事?” 随即双手枕着头,继续指点程南锦去了。 ps:其实洛伊凡这个人物不复杂,他有城府,只是平时懒得用,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阳光少年的形象,可如果他想要去算些什么,那么一定不会有他查不到。 章三十五 魂归来兮 战场后方,此时此刻,空空荡荡。 所有还有一战之力的士兵全都被混编如各个家族的军队中,如今留下来的,就只有那些重伤的人。 此时此刻,有一道身影忽如风一般一路掠过空旷的练兵场,直接向着安置伤病员的地方走去。 他似乎十分着急,两袖飘飘,却根本看也不看身周任何事物,身影一闪,便掠出十米开外。 那个人,正是韶念。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着急,着急着在战前最后看一眼那个叫做洛漪的女孩。 他本不想,也不该去的,可是他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要去看她一眼。 其实方才在排编军队时洛伊凡对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他都没有听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连脑子都没有过。 韶念不清楚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只要一闭眼,便满脑子都是洛漪浑身浴血,重伤将死的身影。 她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可是韶念听不到。 赫然一睁眼,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幻想,可这幻想,却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害怕,让他不敢去想。 究竟在怕什么,怕失去她吗?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无论是哪个答案,他都接受不了。 那就索性,不去想。随心便好。 而此时,韶念的心,就是去看一下洛漪。不安,烦躁,皆由她而起,这是从未在韶念身上发生过的。 他的情绪,从未有人能主导;而她,是第一个。 韶念步伐匆匆,四周景物飞速倒退,他却只感到很慢。 忽而,一抹鲜艳的红色进入他的眼中。 他一愣,顿住脚步,四下望了望,这才发现自己已然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完全凭着本能走到了安置伤员的地方。 那些伤员,有些围拢在一起说笑,有些在发呆,更多的则是还未醒来。 而所有人,都对刻意隐藏了身型的韶念视若无睹。 他隐藏自己,就是为了不麻烦别人看到。 韶念看了看四周,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向着一处角落里走去。 在一处角落中,镜正安静地躺在一堆干草堆中,神色平静,仿佛睡着了那般,但是韶念知道,那只是表象,此时此刻的她,可能在生死一线中徘徊。 当韶念看到镜安然躺在那里时,他心中的那一抹石头方才落地。 然而担心过后,便是心痛。 韶念在干草堆旁站定,看着如同瓷器一般一碰就碎的镜,心有些痛。他要去帮她理一理头发,却是刚伸出手,便顿住,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无从说起。 最终,他看着镜那如同沉睡一般的苍白面容沉默。 太阳愈发刺目,斜照在韶念的侧脸上,折射近他的眼中,而他却像是无知无觉。 一旁不时有伤员站起,走近,然后走远,再走回,而韶念仍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日渐西下,韶念终于动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有些决然。 就在韶念离开后不久,镜所躺着的那堆干草堆后方的一堵墙忽然荡漾起一抹诡异的波动,遂即,一个纤长的人影慢慢在那道荡漾的波纹中浮现。 他穿着一身深色古服,右手拿着一柄折扇,容貌清秀间不失阳刚,然而眉间却满是桀骜。 不是别人,正是然。 恰在此时,一个伤员自远处走来。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空中那抹不起眼的波纹,可是下一刻,他却是在余光中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影! 伤员咦了一声,顿时警觉。他猛然回头,眼看着就要看到那突然出现的人时,千钧一发之际,然骤然眯眼,一手在空中连点数下,顿时,一道无形的屏障便自他脚下升起,将镜和他全部笼罩在内。 那伤员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在他看来,镜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干草堆上,全然不知自己方圆五米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人。 伤员皱眉,他明明感觉到了真气波动,然而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得作罢,临走时,还自言自语了一句:“见鬼了,我不记得我感知出过问题啊?” 屏障内,然紧紧盯着那伤员,直到他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他先是向四周看了看,确保方才匆忙间部下的禁制没有漏洞,然后才面向镜,眼中波光沉沉,有些让人摸不透。 然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轻笑,然而笑容中却没有半分舒畅,尽是怅然,还有一抹嘲讽。 不知他究竟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昏睡中的镜。 好半响,他才自言自语了一句:“这要来看你一次还真不容易啊,偏偏我还不能见死不救。” 他的上下两句话根本没有什么前后关系,不知究竟想要说什么。 然在镜面前蹲下,伸出手,贴上镜的额头,这才发现触感竟是惊人的冷。 不似普通人发烧时的滚烫,镜全身就像是一块冰,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寒气。 然挑眉,第一次,他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意外。 他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再去感受了一下镜的身体状况,再三确认后,才确信自己的感知没有错。 的确是陷入幻境了,而且是那种本人不愿醒来的幻境。 然轻叹一声,闭目,一手搭上镜的额头,默念,下一瞬,一道无形的联系自然的手和镜的额头将两人链接起来。 真气自然体内涌出,然后尽数没入镜的体内。 若是细看的话,则会发现他们两者相接触的部分正隐隐发出淡淡的光芒! 然而这光芒的颜色却并不同于普通鬼族法术的灰黑色,而是透出淡淡的暗红光芒! 不错,然此时此刻所动用的,是鬼族和人族公认的禁术之一,渡魂。 渡魂渡魂,顾名思义,将施法之人的魂强行渡到另一人的体内。这种功法本身并不如何邪恶,禁止它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危险,若是一个不注意,那么两个人的魂便会共处一体,或是两者双双魂飞神散,只留下两具行尸走肉。 对于镜的沉睡,韶念和洛伊凡束手无策,他们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禁术的。但是渡魂这种禁术,用在此处却再好不过,总好过永远醒不过来。 此番,然就是要把自己的魂魄,渡到镜的体内,把她的魂唤醒。 镜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忽然发生了变化。她双眉紧皱,哪怕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是感受到了莫大的痛苦,可见她本人究竟有多痛。 然亦是一声轻哼,原本冠玉般温润的面容此时此刻显得有些狰狞。 他的意识和身体是有联系的,不像镜,完全是本能,故而他表现出的也比镜要痛苦无数倍。 然咬牙,却是没有收手。 随着他身上真气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掌心下的红芒也是越来越盛,从暗红,到深红,直至如今的绯红! 他咬紧牙关,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依旧死死摁着镜的额头上不肯松手。 只差最后一步了。 然紧抿着唇,眉眼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因为他知道,成败就在这一瞬间。 镜的睫毛轻颤,行将醒来。 就在然感到镜的魂魄慢慢回归时,忽然,他掌心的光芒骤然暗淡! 他体内的真气干涸了。 然的心脏在那一刻停止跳动。 他眼睁睁地看着镜微颤的睫毛停止颤动,然后她的眉却是越蹙越紧,甚至在原本光滑的额头上形成了一个川字! 而他的手所触及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冰冷。不似之前的沉睡,此时此刻,镜的生机,的的确确是在一丝一毫地流失。 怎么会这样? 然愣住。链接断开所带来的如刀绞般的疼痛在那一刻什么也算不上,痛,却使他更加清醒。他忘了去查看问题的出处,忘记了如何去弥补,只是恐惧地看着镜,害怕着,手足无措着。 他清楚的知道,生死之间,一线天,却是永远跨不过的一道深渊。若是失败了,那么好的,变成白痴,坏的性命不保。 而镜所反应的症状,彰显的,无非是死亡那个选项。 她,是自己保护自的人,怎能在自己手中葬送性命? 究竟怎么办! 然愣愣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看镜,束手无策。 他慌,前所未有的慌。 就在此时,镜的双瞳毫无征兆地睁开。 然而她的眼,却不似平日里的深不见底,而是黑色的,就连眼白,也是黑色的。 黑得如同永夜降临,黑得发亮如同无光暗夜。 黑色的瞳中,不再是清冷,而是淡漠,是那种漠视一切的冷,仿佛所有事与她无关。 就像看破了一切的那种淡,那般漠。 原本阳关明媚的天,忽然暗了下来,雷云滚滚,仿佛下一刻就会降下瓢泼大雨。 与此同时,一道无比恐怖的威压自躺着的镜身上散发。那股威压,不再源于实力,而是源自于她那种似乎生来就有的气势,恐怖,却又无从抵抗! 然震住,不等他庆幸,那深渊若海的压力就要压得他当场瘫坐! 镜安安静静地躺着,但是,然却感觉,镜身上的威压,丝毫不亚于鬼帝,他感觉,他在面对王,天生的王。 ps:这叫做,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章三十六 置之死地以向死而生 然虽是蹲在镜面前,然而当他看向镜那漠然黑瞳时,却如同被拉入无尽深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神念,不断下坠,直至无边的黑暗将他吞没。 “你,怎么了?”就在然感到呼吸困难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将他从无边黑暗中拉出。 然浑浑噩噩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抬眼,便见到镜已然坐起,黑瞳仍然深邃幽冷,却没了那种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寒。 “你醒了?”然平复了一下呼吸,再次上上下下看了一眼镜,这才确定她的魂是真的回来了。 只是方才那种漠视世间万物的寒,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天,方才还阴云密布的天再次放晴,而那种恐怖的压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只是幻觉? 不,然可以确定,那不是。 “为何要跪?”而此时此刻,镜看着然的跪姿,不解。 然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向着镜跪下! 只是当事人似乎毫无意识。 “这,”然愣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要告诉镜的好,毕竟她自己应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状况,“便于为你治伤。” “哦。”镜算是接受了然的解释,不过看她那挑起的眉,明显是不信。 “你有没有感觉任何异常?”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 其实,然此时的心情也是既忐忑又有些忧虑。 忐忑的是,镜的魂魄有没有收到损伤,而忧虑的是,她的那种王之藐视的恐怖威压。 然可以确定,镜之所以能够醒来,一定和她那漠视一切的气质所代表的血脉,亦或者是身份有关。 以他所知,暗影的镜,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头痛。”镜面色平静无波,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我怎么了?” “你陷入了幻境,”然说完这句话,就深深地皱起了眉,“不过,你不应该啊。” 依镜暗影门中的那种性格,她的心理防御,应该算是无比强大的。 镜沉默。 她虽说记不起全部,但还是回想起了自己在沉睡过程中所看到的一些片段。 她所记得的,是血,血流成河,以及,站在血海中的姐姐,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师父。 “幻境中,有些往事。”镜不太想多说。 然了然。往事,那必定是什么不太好的事,那么他也就不会过问,免得自讨没趣。 “谁把我送回来的?” “不知道。”然两手一摊,这他是绝对不知道。他又不是算天,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至于知道她出事,那是因为那天在茶馆初见时在她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了个印记,这才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你又是怎么把我拉出来的?”镜想到另一个问题。当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自己是在战线后方。 既然她在这里,那么然必然不是然送她回来的人,而是人族军队中的其他人,那么她这个伤,韶念和洛伊凡也一定知道,但却没能把她唤醒。 先不提洛伊凡,韶念有多强,镜还是深有体会的。既然他也不能把她拉出,那么然,又是动用了什么? “渡魂。” 镜瞳孔猛然缩小。她的双瞳中似有波涛汹涌,有震惊,但也有许许多多其它的情绪。 渡魂,她虽没有真切看到他人施展过,但也在暗影的藏书楼中读到过。她就算不太了解,也深刻地明白施展一次渡魂,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实力,这已经称不上是为她疗伤,而是一场赌博。 镜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然,终究只有一声轻叹。 镜不知道然此时此刻的心情,但然此时的心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七上八下,生怕给镜留下后遗症。 他又从上到下把镜看了一边,才微微放心。 “对了,”镜的眉忽然皱起,语气中有一些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先前没注意,这一回想,倒是想起来这么个问题。 为什么自己受伤了,然后他就突然出现了?偏偏前不出现后不出现,就在自己出事的时候出现。 这事有猫腻。 镜肯定这一点。 她没有问然是怎么潜入军营的,因为问了也相当于白问。怎么潜的?当然是悄悄潜的,总不可能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不然估计还没进来就被围攻然后五花大绑了。 以然的实力,潜入一个军营,不是问题。 然微愣,心中一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随意一算,便算出你近日有一劫。” 他把心一横,索性直接赶鸭子上架开始装模做样地算卦。 啧啧,这样子到还摆得挺像。 这算卦,其实也不完全是然胡扯的。他的的确确学过算卦,也偶尔会露那么一手,只是他真的是不精通,不精通到十次算卦里面有五六次是签毁卦灭的情况。 只见然左袖一挥,便有数支签自他修中飘落。 他闭目默念,便见有蒙蒙柔光自他双手中透出,洒落在那数支签上,顿时那数十支签飘起,在空中旋转,数息后那些签稳稳落下。 然本来还有些开玩笑的成分在里面,只是当他看到那些签所构成的卦象时,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镜本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然算卦,赫然看到他脸色数变,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凑上去。 然想要抬手阻挡,却是来不及了。 镜已经把所有卦象都看在眼里。 “这是什么意思?”镜不太懂卦,但她也看得明白然的脸色,必然不是什么好的。 “这”然看了看镜,罕见地犹豫不决。 “无妨,说。”镜知道卦是关于自己的,好和不好,算都算出来了,刻意弥彰欲盖,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近日有一大劫,”然双唇开开合合数次,才有些干涩地冒出一句话,“需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然,则” 镜蹙眉。 需置之死地,那就意味着这劫是躲不过的了。 “那我等着。”镜只是沉默数息,便淡淡开口。 令然意外的是,镜的眼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有平静,平静到极致的漠然。 既然躲不过,那就直面。逃避,又能解决什么? 需置之死地,那我便向死而生。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然看着镜平静的面容,心忽然抽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安慰,“我算卦不是很准的。” 只是看然这强颜欢笑的面容,就知道这解释有多牵强。然算卦不准,这是真的,可这次连他这么个半吊子都算出如此准确的卦象,那想必就算不准,也八九不离十了。 恐怕这解释,连他自己都安慰不了,又何谈安慰他人? “你最近小心些。”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镜应了一声,就此沉默。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然的目光有些飘忽,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终究,然还是开口,道:“我此次来,其实还是要给你一个东西的。” 镜挑眉,提起一丝兴趣。 然从衣襟中摸出一个一指长不到的小瓶子,还有一小袋白色粉末,郑重地交到镜的手里。 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小东西,很可能和她原先潜入人族的最初目的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息,就听然道:“这个瓶子,和那个袋子里,装的,都是能让人战斗力下降三到四层的毒。” 镜看着那两样东西,莫名有了违抗命令的念头生出。 要杀就杀,玩阴的,算什么? 如果她通过这样的手段把韶念杀了的话,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再者韶念,他就一定要死吗? “你不必自责。”然淡淡道,那一刻,他的神色是极致的平静,“我们是杀手,手段不重要。” “况且,他会死得体面的,死在将士的沙场上。” 镜明白然所说。然是要她在战前给韶念下毒,这样若是在战场上发作的话,那便会死无对证。 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异样,除了他自己,和杀他的敌人。而他在那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知道了。”镜接过,声音有些微颤,但极力保持平静,“你走。” 此时,镜明显需要静一静。 “好。”然最后看了一眼镜,然后道,“马上黄昏了,你去前线看一看。” 镜没有回答,她怔怔地坐着,背影有一丝孤独。 然一声轻叹,挥手间波光再起,下一刻,他的身影如来时那般消失无踪。 ps:这章节字数算多了,? 章三十七 黄昏之战 镜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瓶小瓶子和一带粉末,面容漠然,然而心中却是泛起阵阵酸涩。 有时候,杀人这种事,由不得她决定。 她一天没有脱离暗影,那她就是暗影门的弟子,宗门所下达的命令,就是她所要做的。 曾经,她从未想过要去违背命令,应为她心甘情愿做宗门手中的那一把刀,所向披靡,但如今,她不想。 握在手中的刀,自当是越锋利越好,但若是刀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哪怕它再锋利,也得毁掉。 因为你无法保证你手中的刀是否时时刻刻忠于你。 所谓物极必反,想必就是如此。 镜定定得看着自己手中的毒,勾了勾唇,却尽数是自嘲。 再强又如何?还不是不能依自己的意愿而行。 说得好听,那她就是暗影最锋锐的刀,说得难听点,她不过就是暗影的一条狗罢了。 呵,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 第一次,镜有了脱离宗门的想法。 她长身而起,将然临走前交给她的毒收入怀中,不再去想。 她抬手,在空中微微一戳,然布下的那道无形屏障顿时片片碎裂,随之,屏障内镜起身的景象也就呈现在其他人的眼前。 “大人,您醒了?”不等镜开口,就有一个伤员闻声而来,颇有些惊喜地问道。 大人?镜宛然一笑,这倒是个挺有意思的称呼。 她对于军营中其它人的尊敬并不意外,毕竟战场上,强者为尊,只要你够强,能把别人打服,那么谁都能对你尊重,不论立场。 不似大家族中的勾心斗角,这种武力能解决的问题,镜其实不怎么排斥。 就在先前街巷战中,镜早已被各个士兵所信服,因为她与江水流的过招,也因为她那救程南锦于水深火热中的一箭。 镜看着那个士兵狂热的目光,随意道:“其它人呢?” “都随韶将军备战去了。”那士兵如实回答。 镜原来还有些随意,但当她听到这个回答时,却是双眉蹙起。 她眯眼,抬头看向远方天际,不出所料,阳光正在慢慢黯淡,紫红色的霞光正在染上半边天空,要黄昏了。 镜没有说什么,只是眉皱得越来越紧。 她忽然想起然离开前所说的一句话:“马上黄昏了,你去前线看一看。” 黄昏?这和战争,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不知为何,镜此时的心中,升腾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那士兵看镜不说话,却又面色沉重的样子,不由问道:“大人,怎么了?” “无妨。”镜挥手,只是面上有着淡淡不安。 能让她表现出不安,那想必那种情绪是无比强烈的了。 “韶念什么打算时候出兵?”她尚在沉思中,下意识直接把韶念的名字叫出了口。 那士兵对镜的称呼明显有些吓到,呆了两息,这才道:“黄昏。” 镜猛然一震。 黄昏,又是黄昏。 韶念要在黄昏时刻出兵,而然却说黄昏到了,去前线看一看,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而且,若是细想,那么然又是怎么知道黄昏时分,会有一场战争呢? 就在此时,战鼓声响彻整个镇阳。 镜转头,入目,残阳西坠,火红色的光辉似是在燃烧整个天空,也燃烧着它最后的自己。 黄昏了,开战了。 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她抬脚就要向着前线的方向走去,却是被一个人影挡住去路。 她仔细一看,便发现那人赫然是那个方才还在与她攀谈的士兵。 此时,那士兵一脸为难之色:“大人,几位将军吩咐,您若是醒了,安心养伤,前线有他们就够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她去前线。 镜知道韶念,洛伊凡和其它人是担心她的伤势,只是她真的没什么伤,除了还会时不时有些头痛。 不过那头痛,是魂魄受损的后遗症,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得好的,况且这些疼痛对她来说可以视若无物。 镜看着那个一脸为难之色的士兵,内心也感到十分为难。 这一掌拍开似乎不太好,一脚踢开也不太好,一拳揍飞那就更不好了。 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忠诚之心,镜决定,就当那么一会儿咸鱼,修身养性。 然而,就在镜打定主意好好休息一下时,一道由真气汇成的暗色柱子扶摇直而上,直冲云霄,竟是把那隐约的震天呐喊都盖过了一瞬! 镜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大变。 那道冲天黑柱的气息,她是再熟悉不过,数十年的相互陪伴,又怎是这分别的数十天能够忘记? 镜再不顾什么命令和阻拦,直接发动暗影的功法,一个闪身之际,便消失无踪,下一刻,那飘忽不定的身影已出现在士兵的目光尽头。 那士兵看着空空如也的身前,愣了愣,赶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这下好了,拦个人都拦不住,亏他还以为人家是真的走不过去。原来,只是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啊。 唉,那士兵愣了半响,便叹了一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毕竟那位大人他也拦不住,追,那就更不用说了。那么等着干啥,等着另外两位大人打完仗回来骂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先走为妙。 此时此刻,在镇阳前方的防线上,两族的军队严阵以待。 下方,是漫山遍野的铁甲,杀声震天,而在天空中,数道人影屹立,他们看上去是那样渺小,然而身上的气场却是那样强大。 人族那边,为首一人迎风而立,衣袖飘飘,面容如同自画中走出那般完美无缺,只是他眉眼冷硬得根本不像是个活人,更别提他身后那扑面而来的滔天血腥气。 这,才是战争时的韶念。 至于腹黑,以及偶尔的毒舌,那只是附属品。 而和他遥遥对峙的,则是一个面带微笑的白衣男子,温文儒雅,然而身后的气势也同样浑厚,却没有杀气外露,内敛而平静。 不过,这和那血海般的气势相比,明显是逊色一筹,只能堪堪稳住。 而韶念身后,则站着一个一身军装笔挺,却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子,他的气势虽强,但比起另外几人却是差了不止一点点,此时此刻,他看着对面空手的少女,额头上都在冒着汗,可见他的压力有多大。 而落娜,仅仅是那么淡淡一站,便能让程南锦如此不堪,这也足以说明她的强大。 忽然,大地上有一道强大的气息冲天而起,甚至比天上的所有人都要强! 那气息一放即收,却令人留下的不可磨灭的印象。 韶念顿时转头,瞳孔缩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循着那道气息望去。 然而那气息来得快,去得更快,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饶是韶念,也是能算出个大概的方位。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韶念没能追溯到那道气息,转回目光,看向江水流,目光中暗波涌动。 章三十八 此为战争 “本少不懂韶将军在说什么。”江水流面上的笑容只是微微僵硬了那么一秒,就再度恢复自然。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韶念在说什么? 他不就是在问你军队里是不是藏了一个超级强者吗? 但照着韶念这个问法,明显是个坑,回答也好,不回答也好,都不行。 这个时候,他只能装傻。 韶念定定地看了江水流好久,直到把他看得有些心中发毛,这才道:“是么。” 江水流保持微笑,不语。 但实际上他在心里早就开始骂娘了。 这仗还打不打了?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玩那套话里有话的? 就在他在心中把那套官腔骂得狗血淋头时,韶念忽然动了。 他缓缓抽剑,然后向前一步,直接一剑向着江水流当头劈下! 没什么招式,没什么步法,就这堂堂正正的一剑,看你接不接得下! 江水流一愣,面上的微笑顿时在那一刻片片龟裂,化作满脸骇然。 他知道韶念很强,在战前就知道,在方才对峙时更是深有体会,但他没有想到,再如何高看,他还是低估了韶念。 韶念的那一剑,不快,但那一剑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却是让他感到如同一座巍巍大山直向他当头落下! 很难以想象,那双修长白暂的手,竟是能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巨大的压力当头之时,江水流没有退。 不是他不想退,而是那一剑,似是有吸引力一般拉着他往剑锋上撞! 他拼劲全力抽出那平日里感觉轻若鸿毛此时却重若泰山的佩剑,全力便是一剑大江东去! 然而那涛涛江水撞上那巍峨山峰时,却是被撞得生生分成两路! 江水流一剑被撞散,自是受到反噬。 他闷哼一声,唇角一缕鲜艳的红色留下,在那鬼族的苍白皮肤上更显醒目。 而空中的大山,经由那大江的一撞,速度,去得慢了半分,却还是直直朝着江水流而去。 江水流随意抹去唇边的鲜血,方才温和的面庞此时满是冷峻。 他不再与韶念硬抗,长剑在手中舞动,化出片片残影,竟是在那一座山移动的轨迹前画出一片剑网。 山,撞上网。 网的中央被推得深深凹陷。 江水流横剑,平于胸前,气息微有凌乱。 啪的一声,网断了。 但是韶念那如山的一剑,也在网中慢慢停下。 韶念看着那消失的一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方才他的那一剑,只是试探。若是两人在殊死搏斗的话,那么韶念绝对不会给江水流活下来的机会,若是一剑杀不了他,那就再来一剑。 “青城韶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江水流稳住身型,整理了一下衣襟,微笑道。 他并不恼,因为他也知道,那只是试探。 若是那试探的一剑就能让江水流重创的话,那索性杀了好了。 “承让。”韶念淡淡道。 江家江水流,单独拿出来看的话,也是算天才的,但若是放在韶念和镜这种绝世天才旁边来比的话,那就只能算是庸才了。 此时此刻,在他们二人的脚下,两族军队早已打得难舍难分,但若是细看的话,那么不难看出人族军队明显处于弱势。 清晨才建立起的防线此时又已因为双方的冷兵相交而破坏掉得七七八八,驻守在城墙上的守军也早已杀红了眼,见人就拔刀。 不过这样也不太容易杀错人,毕竟在战场上随意游走的人也是少数。 只见一个鬼族士兵直直扑向一个人族士兵,然后双方便开始你来我往地打了起来。 忽然,那个人族士兵瞄准那个鬼族士兵出手的空隙,一刀就向那个鬼族士兵腹部捅去。 那鬼族士兵吃痛,欲要去伤那个人族士兵,但之间那人族士兵握刀的手一转,一拧,瞬间就将那鬼族士兵的肠子绞碎! 镜飘然站立在一个角落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没有要动手的打算。 她没有必要去动手,因为这,就是战争。 可能一天前还在和你勾肩搭臂的兄弟一场仗打好后就变成了一具尸体;可能原本整个军队中体能最好的人在战争过后成了一个废人。 这对于有些人来说,相当于从天堂坠入深渊,他们的骄傲,终究会被战争的残酷打得体无完肤。 就在镜轻叹一声,欲要离开时,异变突起。 有一个鬼族士兵乘着那人族士兵在干掉一个敌人后的晃神之极接近他的身边,然后举起手中的了刀。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容,双手发力,刀锋破空而去,指向那人族士兵侧腰! 那人族士兵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致命危险。 就在那刀距离人族士兵不足一寸时,那刀忽然顿住。 鬼族士兵面上的诡异笑容一愣,手比脑子反应得还快,双手不松,反而用力向前捅! 然而,刀纹丝不动。 这异样终于引起了鬼族士兵的注意。他的目光随着刀向前,便看到了一根纤长的手指。 那手指白暂而纤长,在浓郁的血腥味重显得极为格格不如。而此时,那根手指的指腹中央正有一滴映红的鲜血向外缓缓冒出,那样刺眼。 那偷袭的鬼族士兵看着那根纤纤玉指一呆,竟是忘了攻击。 他愣愣地看着那根手指松开,然后点上他的眉心…… 镜看着自己食指指腹的鲜血,微微蹙眉。 一个不注意,竟是被一个修为才二重天的小兵伤到了。 “大人,您没事?”一道急切的声音自身旁传来,一眼望去,赫然便是那个快要被偷袭得逞了的人族士兵。 此时此刻,那人族士兵的眼中满是内疚。 自己竟然因为一个疏忽而让一个敌人近了身,还是洛大人帮他挡下来的!况且,洛大人还因此收了伤! “无妨,”镜的语气淡淡。她忽然一个伸手,握住了自人族士兵颈部侧后方刺来的一柄明晃晃的刀。 啪嗒,鲜血自镜空手握刀的指缝中渗出。 “战争中,容不得分心。”镜随意一弹指,那偷袭的人便应声而倒。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任由鲜血滴落。 鲜血四溅中,她素衣染血,张扬。 而她的脸,永远淡漠,平静得让人心惊。 “是。”那士兵郑重道,一抬头,便见镜的身影再度消失在鲜血飞溅的战场中,唯留下一道带血素衣的残影,久久不消。 章三十九 流云似火,时光如梭 此时,在一片混乱,四处缠斗的人群中,有那么几块地方,却是时不时露出几片空白。 只间那里有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族士兵,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在一片茫茫敌海中横挥。 他丝毫不顾及身周是否有自己的同僚,挥刀动作大开大合,一扫,便是倒下一片鬼族士兵。 只是那鬼族士兵似是不怕死那般前赴后继地涌来,死了一个,自有其余的鬼族士兵填补上来,似乎永远杀不完那般。 渐渐得,他的动作有些麻木,无休无止地挥舞着手中的刀,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也似是毫无所觉,只依稀看得出来他那双有些疯狂的瞳孔。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周忽然空了下来。 刀起,却再没人死在刀下。 他麻木的双瞳有了一丝生机和活力,抬头,一眼便看到了距离他十米开外的一个鬼族士兵。 或许是血模糊了他的眼,他无法明显地看清那鬼族士兵的容颜。 那个鬼族士兵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周空无一人,没有动,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显得那么突兀。 以人族士兵的这个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个鬼族士兵的装束,普普通通的士兵着装,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然而,诡异的是,那个鬼族士兵的脸上似是蒙着一层迷雾,淡,却让人始终看不透。 让人族士兵更心惊的是,周围的所有人竟是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异样! 他低头,微微闭眼,这才发现根本无法把那个仅仅只见过一次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人族士兵抬手,抹了一把脸,露出了黑红色鲜血下的一张并不如何让人影响深刻的脸,睁眼望向那个似乎极为普通的鬼族士兵,双瞳中充斥着极致的寒。 若是韶念和镜在此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认出,这个人族士兵,便是苏流云。 此时此刻,苏流云的脸色更本没有平日里的不正经,双唇紧抿,瞳中有的不仅仅是对战斗的认真,甚至还有一丝血光若隐若现,似是在诉说着他的疯狂。 “你是谁?”苏流云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战斗有那么一丝沙哑和干涩。 “你的敌人。”鬼族士兵的声音轻轻的,然而却是十分清晰地传入苏流云耳中。 此时,苏流云才发现,自己面前这个穿着鬼族普通士兵服装的人,竟是一个女子! 那么,对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无名小辈,从她那迷雾重重的脸上和她空手便能在战场上来去自如便能看出。 那鬼族士兵此时抬脚,向着苏流云缓缓走来。她的速度不急不缓,仿佛就是在散步一般随意,但随着她脚步的越来越近,苏流云竟是感到自己的心脏都是在随着她的脚步跳动! 也就意味着,她竟在无形之中,直接把苏流云的身死,掌控在自己手中! “要杀就杀!”苏流云感受这胸口中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猛烈,不退反迎道,“我苏流云,怎会怕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的身周,竟是升腾起明亮的真气光芒!那真气不是柔和的明黄,而是带有着一层蒙蒙红光,似血,也似火。 他竟是打算殊死一搏! 此时的苏流云,黑发飘飞,却掩不住眼中燃烧着的疯狂。 此时的他,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他从未感到如此畅快,可以大大方方地显露出真实的自己,而不用顶着一个亲和的头衔。 疯狂的他,才是最强的他,或许,也是真实的他。 “没用的。”那鬼族士兵看着气势在一瞬间强了数倍不止的苏流云,轻轻道。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此时,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有用没用,要打了才知道!”苏流云又怎会轻易放弃,忍了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就是骨子里的那抹不甘! 那鬼族士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苏流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叹。 她停下的脚步再度迈开,然而这一次,却不再是一步一步走来,而是一闪身,就来到了苏流云的面前。 就在那神秘鬼族士兵突然出现在苏流云面前时,他想要挥刀,却发现身体像是不受控制那般无法动任何一个部位! 鬼族士兵对苏流云眼中的惊骇视若无睹。她平静抬手,毫不费力便击碎了苏流云全部真气所凝成的屏障。 那根纤纤玉指的指尖,在那一刻带着毁灭般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向着苏流云的额头戳去。 就在那手指行将要碰到苏流云额头的那一刻,忽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住手!” 那声音在刚开始说话时还有些模糊不清,到话音落下时则是已然响若惊雷! 那根带着毁灭力量而去的纤长手指顿住。 恰好,离苏流云的额头仅有一公分的距离。 苏流云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额头发麻的感觉,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却不想,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救回一命。 苏流云睁眼,然后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赫然回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清冷,此时却带着无数复杂情绪的眉眼,不由惊呼:“洛副官?” 鬼族士兵收回手,继而同样转头看向镜。 洛副官?看来还算不错。只是自己方才好像差一点就杀了一个她熟悉的人呢。 镜向着苏流云略略颔首,没怎么注意他的异样。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绪都飘到了那个神秘的鬼族士兵身上,又怎会有心思去关心苏流云? “小心!那个人她”苏流云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急急道,然而话没说完,就背那鬼族士兵的话所打断。 “你来了。”那鬼族士兵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镜,道。她的声音没有了方才的淡漠,身上的煞气在那一刻全部消失。 语气,依旧淡,但有了浓浓的思念。 镜抿唇,然后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又无从说起。 她看着面前那个看不清容貌,然而身型却又是记忆中那般数十年如一日模样的人,思绪翻飞,瞳中一时间涌起无数情绪。 身型,还是那样熟悉,声音,还是那样动听。 只是分别数十日,却像是过去了百年。 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一句:“我来了。” ps:是不是文已尽而意无穷啊~(自恋) 章四十 平淡如水,肆意张狂 镜的瞳中,目光闪烁。 她的唇,抿紧后勾起,有苦涩,更多的,则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好久不见,姐。”前几个字,镜都是从口中说出的,而最后一个字,姐,则是传音的,唯有面前的鬼族士兵一人才能听到。 鬼族士兵脸上的薄雾微动。 不错,那个鬼族士兵,正是隐藏在普通士兵中的鬼族援军首领,空。 空听着镜说的话,不语,默然数息后,身周竟是有杀气升腾而起! 镜一愣,然后心中一凛。她被杀气一激,顿时摆出战斗状态,双瞳缩小,身影若隐若现。 她不知道空要做什么,但她能感受到自家姐姐身上那若有实质的杀意,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那种似是被针所刺痛的感觉,正是被比自己强的敌人锁定的那种感觉! 空没有动。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忽然,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自空体内喷薄而出,比之前刚刚开始战斗时还要浑厚,还要醒目! 在空中与江水流对峙的韶念忽然转头,下一秒就捕捉到了那道似曾相识的气息来源的地方。 他目光一寒,刚想要致命一击直接向着那个地方击去,却是在力量凝聚起来的下一刻就堪堪直止住! 无他,韶念在那个强大气息的身周,看到了镜。 在他的视线中,镜正在与那个人对峙,虽说看似僵持,可是韶念知道,若是动手,那么自己都未必会有胜算,又何况是洛漪。 就在空和镜僵持之际,忽然有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着空砍去,一看就是要偷袭。 哪怕镜此时摸不清自家姐姐的用意,也不免暗叹:这位兄台,你是在找死。 就连镜都可以凭肉眼看到,又何况比她更强的空。 空一个侧身,就轻松避过那看似势在必得的刀。 下一秒,那把都还没近空的身的刀在空那恐怖的气场下化为粉末,随风飞洒,露出了一张有些气急败坏的脸。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让镜愣了愣,那偷袭的人,竟然是那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顾副将顾安阳。 其实方才当镜看到那把刀在空的压力下化为灰烬时,她就知道,空没有留手。 只是,空那身庞大到连钢铁都能化为粉末的压力,血肉之躯又如何受得住? 却没想到偷袭的那人竟然没死。 不过这一看倒也是不奇怪了,毕竟人家顾安阳六重天的修为摆在那里,或许打不过毒舌的苏流云,但是若是被被一个八重天威压压死,那真是不存在的。 若真有一个六重天直接被八重天压死,那么估计所有六重天不会为他默哀,而是把他的尸体从坟里面挖出来鞭尸了。那可谓是身为六重天修士的奇耻大辱,六重天中怎会出如此败类。 当顾安阳正在为自己的偷袭没有得手而悲哀时,默默站在一旁的苏流云也开始为他悲哀。 八重天岂是那么好偷袭的? 要真偷袭到了,那才叫诡异。 “怎么可能?!”顾安阳看着自己手中只留下一个刀柄的刀,满脸不可置信。 他这一招偷袭的确是掌握了天时地利,在两人对峙,且敌方背对自己的时刻出手,可问题是,在强大到极致的力量下,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尽失。 而且最关键的是,人不和。 首先,对方就没有在认认真真的对峙,而且,对面还有个在看戏的苏姓同僚,两袖清风,嗑瓜子嗑得正开心。 顾安阳见奈何不了空,迅速走来,厉声对着苏流云道:“你为什么不动手?” 下一刻,他余光看见了一脸平静的镜,灵光一闪道:“他不动手,你我联手,一起上!” 镜看了看顾安阳,忽然有些同情这个人。 她两手一摊,状似无奈:“我打不过啊,要不你来?” 下一刻,镜就退后一步,做出把空让给顾安阳的样子。 只是镜这一退,原来大部分落在她身上的威压落空,只得再寻去处。此番,站在距离空最近的,只有顾安阳一人。 是以镜推一步,原本庞大的威压就直接落到顾安阳身上! 顾安阳只感到在一瞬间呼吸不畅,有如窒息一般,身上骨骼噼啪作响,竟是一步也动不了! 他在那一刻,才知道镜方才所受到的压力有多大! 镜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没有打算把刚刚才卸下的压力重新扛到肩上的打算。 她知道自家姐姐对自己就算再怎么不留情,也会留那么一丝手,至于这位见义勇为自己凑到枪口上去的顾安阳啧啧,那就自求多福。 一直沉默的空忽然动了。 对她来说,只要对手不是自己妹妹,那么杀谁都没有问题,至于他姓顾还是姓苏,与她何干? 就在空将要出手之时,忽有一道寒风刮过,随即一道熟悉的纤长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镜一怔之下,就知道面前那人,是韶念。 只有他,有那么好看的背影;也只有他,会挡在自己面前,不论何时。 “阁下好兴致。”韶念看着空,淡淡道,狭长双瞳中划过一丝隐怒,以及一丝放松。 又有谁知道当他方才再那个恐怖人物的身周看到镜的时候有多慌张? 他恨,恨自己连一个人也找不到,恨自己连重要的人也护不住。 当他以为她在危险之中,将要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才明白,在自己眼中,那个来路不明的清冷少女,有多重要。 失去过,才知道拥有的美好。 她怎会知道当他看到她不省人事时的慌张? 她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可他更不想让她受伤。 “青城,韶念?”空的语气中第一次有了除了平静以外的其它情绪,那是对韶念提起的兴趣。 韶念瞳中暮霭沉沉:“是又如何?” 韶念在听到那与鬼族士兵服装格格不入的空灵声音时,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失神,惊讶于对方是个女子,但下一刻目光中就暗流涌动,隐有闪电划过。 他此时的心中,有些怒,因为对面那个人差点伤到她。 “恰好,我对你有兴趣。”空的话很狂,她也有那个资格去狂,可是那种肆意张狂,却让镜感到无比陌生,“那就,来战。” 镜的目光似是透过那薄雾,直刺空的真容,却永远看不透。 她的姐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曾经的空,虽说淡漠,但是却有一颗温暖的心。她从不刻意做什么,却能把所有都做到最好。 平淡如水,那才是曾经的空。 肆意,有一种不可一世的张扬,但在张扬下,又是什么? 镜的心在那一刻感到抽痛。 章四十一 吾名为空 “那我首先得知道阁下是谁?”韶念的声音轻轻淡淡,仿若鸿毛拂过,分外动听,然而熟悉他的人知道,他越是温柔,就意味着他会有多可怕。 “也好。”空坦然。 下一瞬,就见鬼族士兵上的薄薄雾气转瞬间烟消云散,露出一张倾城的容颜。 然而雾气下的脸,属于一个人族。 她的眉眼与镜有两分相似,其中一分是两人同样的冷然气质,而只有剩余的一分才是她们眉眼间真正相像的地方。两人面上最为不同的是,空的双眼是一对桃花眼,比起镜的清冷,她的面容,更添一分妖娆,但是双瞳却不见任何神采,沉寂得可怕。 若是单看空,那绝对不会觉得她和镜有任何血缘关系,棋手说起来,她们气息的相似度还比她们眉眼间更多些。 韶念一愣,随即皱眉。 这张脸,明显是一张属于少女的脸。韶念很确定自己没有见到过这个女孩,可是为何会感到有一些熟悉? 不得不说,韶念的直觉,强大得可怕。 不过此时,他没有空去想为何会在一个陌生女孩的脸上感觉到熟悉,比起这个,他现在关心的是这个女孩的来历。 身为人族,却为鬼族出战;更修鬼族功法,这一点,从她身周无意间溢出的淡黑色雾气便能看出。 更为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过百岁,如果再说得年轻点,那就是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有着八重天中境的修为,她是谁? 普通的家族,不会出现这样的人,就算天资再好,也没有配得上她的功法。 能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修为,这样的气度,她无非属于那么几家。 韶念眉眼间寒意更盛。 空忽然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出来我是谁了吗?” 镜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面上淡淡,心中不免忧虑。 为韶念担忧,更为空担忧。 无论这两人之间的哪一个受了伤,那都是她将承受不起的。 韶念不答,狭长双瞳中却已有暗雷涌动。 空笑,唇角再次上扬:“你应该听说过空。” 在空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在场四人全都震惊,然而接下来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韶念忽然挑眉,眼中有了浓浓战意;镜眉间浮上一抹隐忧;苏流云微愣,随即眼中露出一抹诡异的复杂;顾安阳怔在当场,呆了两秒,然后怂了。 顾安阳,的的确确,是表现得最为不堪的一个,但是其余三人的表情也是耐人寻味。 韶念的反应是最为正常的一个,也是最为不正常的一个,对着强敌不跑,反而战;镜的反应看似平常,但她忧心的人,是敌人;苏流云极为诡异,看到自己将军临危竟一点也没有冲上去的意思。 不得不感慨,青城军营,才人辈出啊! 空?单字为名,是个极其罕见的名字。 然而,何人不知空? 那个在不满二十岁时踏破五重天的女孩,在五重天时越阶大败六重天中境导师,更是有一个与她齐名的妹妹。 若说有人在听到空这个名字时第一反应是耻笑说:空?我还叫屁呢!那一定会被无数修道者围攻而死。 所有人都知道她实力的可怕,然而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恐怖势力下,她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在实力下,容颜,反倒成了她的陪衬。 韶念看着空那绝美面容上那漠然的双瞳,淡淡一笑道:“久仰。” 久仰,这句话倒是有着八分真。 不论是在人族还是鬼族,空的大名,都是响彻天际的,那种敬重,不带有对于异族的仇恨,完完全全,是对于强者的敬重。 “韶将军的大名,我也如雷贯耳。”空淡道。只是这句话,就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了。 空垂手,没有再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之间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自她纤长的手中漫出,庞大的气息席卷而来。 下一瞬,便见她空空如也的双手间赫然多了一杆墨色长枪。 长枪不粗不细,却算不出具体的长度。 无他,时时刻刻,都有着淡淡黑雾,包裹着那杆长枪,浓重如墨,却又有锋芒毕露之感。 韶念清清淡淡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凝重。 这是自他上战场以来,流露出的唯一一次凝重的情绪。 空,的确是个值得也不得不使韶念认真对待的对手。 韶念,缓缓握住佩剑,却未出鞘。他的动作一贯的优雅,然而举手投足间,已有风雷之音! 空不急不缓,渐渐等待着韶念最好准备。 在他们这种境界的战斗中,谁先出手,已经不重要了。 韶念握紧手中之剑,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却是抬头,向着空微微颔首致意。 空亦颔首。 下一秒,一杆墨色长枪,便已向着韶念飞去! 或许苏流云和顾安阳还感觉不到什么,但是镜却能感觉到,那杆枪上所带着的毁灭性,以至于让她心中发凉的力量! 空根本就没有留手! 镜下意识看向韶念,心中莫名一慌。 也是,韶念是人族最强的将军,空是鬼族年轻一代的天骄,他们交手,又何必留手? 换做是韶念向着空出手,怕也是不会留手的。 不论此时心中想法有多可笑,镜还是不想让韶念受伤。 然而、这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就在墨色长枪飞出的同时,空眉间一冷,双手交叠,翻飞,便有数道墨色棱刺在空面前凝成! 她双手一推,棱刺紧接着长枪而去! 若是韶念满上一拍,那么不死便是重伤。 在强者的交手中,容不下一点点的疏忽和意外。 韶念定定站在原地,墨色双瞳中清晰地倒映出笔直飞来的长枪。 他似乎是被震慑到了,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但是韶念,又岂是那么好被震慑的? 下一瞬,他看着愈来愈近的枪,微微一笑。 那一笑,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绽放,竟如阳光普照,冰雪初融那般,在一瞬间,连天地都为之失色! 一道光芒亮起,在那一瞬间,遮了所有人的眼。 章四十二 一剑千里,杀人无形 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在那一刻,笼罩整片战场。 数百米外,无数正在厮杀缠斗的人族鬼族士兵中还未反应过来,直直倒下一片。 那一片,刚好,是韶念剑鞘所指的方向。 一道血路出现在茫茫人海中。 韶念的那一剑,竟是不分敌我! 空漠然站立,眼中只剩那一道笔直剑光。 韶念不动,亦望向她。 而后,他轻轻握着剑柄,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然,下一刻,便见明亮剑光向着天空席卷而去,那杆墨色长枪,在恐怖剑光中只支撑了一息不到,便偏偏崩碎。 剑光微黯,却仍然向前。 空挑眉,掌心朝外,轻推,棱刺速度骤增! 韶念无悲无喜,手指轻轻用力。 只听锃的一声清鸣。 一道银色剑身,自剑鞘中抽出。 剑未全出,只有半截剑身在外。 然,只一剑,便杀千人于千里,阻一人之杀击。 此,才是青城韶念的真正实力。 空衣袂轻飘,脚下一点,向后飘飞。 与此同时,她素手微扬,于空中,布下重重迷雾。 一剑,破雾。 空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光,眼中终于多了一抹认真。 她顿住,再不后退。 因为无法避过。 轻轻抬手,看着那道剑光,空仿佛事不关己,格外平静。 轰的一声巨响,剑光与那双看似纤弱的双手撞上。 无比强大的气浪席卷而来,卷过数百米,方才缓缓平息。 空黑发飞扬,随即缓缓飘落。 她束发的发带早在两股力量相撞时便化为灰飞,找不到任何痕迹。 此时,长发随风飘扬,有那么一丝凌乱,容颜半遮,不显蓬乱,却更显魅惑。 冷而魅。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空的脸上奇迹般地融为一体。 她没有退,站在原来的位置,看似平静。 却见下一秒,她微微张口,不是要说话,却是有一抹红色显现。 噗得一声,她吐出一口血沫。 镜双瞳骤缩。 她双手紧握,下意识就要冲上去,却生生将这种冲动压下。 只见半空中,空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唇,抬头,看向韶念道:“青城韶念,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方才那一剑,怕是耗费了你三年的修为?”空的下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镜再怔,震惊之余,心中忧心至极。 是啊,韶念再强,又如何能强过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的镜呢? 只是方才韶念着惊天一剑,竟是让人忘了他本人的修为。 韶念看向空,微微一笑,想要说什么,却是再保持不住风轻云淡的样子,面色一白,开始咳嗽起来。 他这一咳,便是许久。 期间,竟有数滴鲜血自他口中洒落。 “面所像阁下这样的对手,自是要拿出些底牌。”许久,韶念微微平复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才开口道。 他没有正面回答空的问题,不置可否。 韶念的声音微有沙哑,不知是否刚才咳嗽的缘故。 “既然是底牌,”空勾唇,玩味道,“那怕是没有第二次了。” 韶念微愣,蹙眉,不太明白空话中之意。 不过他明白,像空这种惜字如金人,不会无缘无故说出一句废话的。 镜亦蹙眉。 何谓底牌不能发出第二次? 这句话,谁都明白,可放在此时此刻,却是无一人可明白。 “若是我想要用,那么十次也不是问题。”对他来说,不过是三年修为罢了,有何惧? 十次,也不过三十年修为,那也就是掉阶至六重天中镜,也非无法接受。 比起三十年修为,杀死空这个对手,更为重要。 忽然,空深邃双眸中露出一抹捉狭之色。 她知道韶念对自己动了杀心,不过她并不担心。 莫说她堂堂暗影弟子不会没有底牌,首先,这里的人质可是多了去了。 那就,配他们玩一把。 相信自家妹妹不会事后怪罪的。 “韶将军,想要我的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空淡笑,瞳中雾色朦胧,不清。 “有何难?”韶念冷道,“既然来了,那就得做好回不去的准备。” 何其霸气的一句话。 又何其悲凉。 所有一身戎马的将士,每次上沙场,都有可能是通向黄泉的不归路。 彼岸花开,魂归星海。 这是将士的宿命,也同样,是他们的荣耀与信念。 为何上战场前不急着磨刀?为何不迎着茫茫敌海时不回头,还会互相嘲笑? 因为太紧张,紧张这一别,就再也回不来了。 别听那士兵说的玩笑有多粗俗,两句话离不开女人,别听他们开黄腔开得有多欢,面上的笑容有多猥琐;其实在这些士兵中,真真正正碰过女人的,十个里面没有一个。 有家人在会下意识摩擦自己家人在自己出征前留给自己的物品,那是怀念,亦是告别。 只此一别,可否还能再见? 或许能,或许不能,谁也不知道。 上了战场,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不要有侥幸,因为你不知道下一个被割脑袋的是不是你。 不论你有多强。 哪怕强如空,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每一次战斗中都活下来。 比如此时,若是韶念致意要她死,哪怕不论生死,那么她真的有可能会死。 不过,她有的底牌,不仅仅只有功法。 “若我执意离开呢?”空淡淡。 “我不允许,你当如何?”韶念不急不缓。 就算他留不下她,还有苏流云,还有顾安阳,这些士兵,是他的生死兄弟,但同时,也是战士,可以为了杀敌不顾一切的战士。 只是,韶念千算万算,终究是算漏了一人,而那个人,是他唯一的软肋。 “我?”空微微一笑,衣角骤然飘飞,“自然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只见空忽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韶念的心,骤沉。 下一秒,空的身影竟是直接在韶念面前消失! 韶念着一惊,非同小可。 苏流云和顾安阳,也是愣住。 下一秒,韶念就冷静下来。空即使能走,也无法以受伤的状态悄无声息地离开,只要有残留气息,那他,就能追踪到她。 当即,韶念便在空中捕捉到了一道若有若无,仅属于空的气息。 他双眸一寒,便要追踪而去。 “不必找了,”就在此时,空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就在这里。” 韶念转头,然还未等他放松,心,便沉入深渊。 只间空出现在苏流云与顾安阳身周,依旧脸色淡淡,却有捉弄之意。 她手中握着一把由真气凝成的墨色细针,手环住一人,而那针,竟直刺那人颈部! “现在,韶将军可放我走了吗?”空淡笑道,不急不缓,似乎是认定了韶念奈何不了她。 章四十三 血色杀戮不掩倾城一笑 韶念行将踏出的步子在一瞬间生生顿住。 一股气浪以他踏空而立的脚下一圈圈向外蔓延,可见他方才的用力之大。 他看着空的手环住的那人,气息有些缭乱。额前几缕黑发垂下,眼帘半遮,瞳中半明半暗。 “挟持他人,这就是阁下的方法?”韶念双手垂在身侧,声色淡淡,却有了一丝隐怒,和一丝极难察觉到的颤抖自他声线中传出。 “兵不厌诈。“空言简意赅。 “况且,”空转头,望了一眼自虚空中踏步而来的江水流和落娜,笑道,“就算韶将军能杀了我,将军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个战场?” 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么一起活着,要么,死也会拉一个垫背的。 就算没有余力,没法拉韶念下水,那么也有江九和魔音在等着他。 空知道韶念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死,身为一军首领,看淡生死是常态。 只是他会不会在意自己手中这人呢? 空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那清丽却在此刻依旧淡漠如常的熟悉眉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以及一抹一闪而过的复杂。 不错,此时此刻,空手中细针所指,正是镜。 或许对于姐妹两来说,彼此,就是对方最后的底牌,不论何时,这都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一点。 不过,这张底牌对于韶念而言,也仅仅只是空对他一个试探而已。 然而事实证明,空赌对了。 “我会让你离开。”韶念看着向空的方向,却没有看向她,而是看向镜。 令他不安的是,镜眼帘微垂,遮住了一切眼中的情绪,从她那永恒不变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怨,没有恐惧,没有忐忑,没有不安。 唯有淡然。 淡然到近乎冷酷无情的淡漠。 但谁也不知道,当镜低下头的时候,眼中闪过的惊讶和苦涩。 惊讶于韶念会帮自己,而放走一强敌,苦涩于他全力相救,而自己一直在欺骗他。 不过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么? 镜垂下眼帘,遮住所有情绪。 韶念在看到镜的神情时,有那么一丝恍惚,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他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有在看向镜的时候,眼中才有担忧和冲动一闪而过。 “阁下觉得如何?”韶念是在问空对于他的决定的看法。 仅为一人,韶念放下了他引以为傲的身份。 从身份上来看,韶念和空,其实不相上下。一者为鬼族天骄,另一者,则为人族少年霸主。 而这两位,皆为英雄出少年,互不相让。而今,他,竟然为了一个人,低下了他的头。 何等惊人! 然而两位当事者却像是没有反应一般依旧平淡。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中,终究是空的心计,盛了一筹。 “甚好。”空的话一向不多。她看了看韶念,却是没有把手中指着镜脖颈的针拿开。 “那么阁下还要如何?”韶念的语气中已带上一丝不耐烦。 一忍再忍,若是再退让,那么他就不是韶念了。 “让我退到千里开外。”空淡道,似乎这是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但下方观战的数人脸上,却已涌起惊涛骇浪。 千里开外,这是什么概念? 那意味着就连空这样的强者,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况且,这说是千里,谁知道她会退多远?没有人能凭肉眼看得到千里开外。 “将军万万不可!”未等韶念出声,便有一声音惊惶而出,“要是放走此女,必后患无穷!” 一直仿若是事不关己的镜微微转了一下视线,没有转头,就从余光中看到了出言的那人。 手中握着一截刀柄,脸上的神色坚定,然而此时看来却是有些固执得可笑,正是顾安阳。 “看来,”空意有所指地轻轻勾了勾唇,漠然道,“有人不同意啊。” 韶念眉一沉。 “闭嘴!”一股仿若自修罗炼狱而来的血腥气自韶念修长的身型中透体而出,直冲顾安阳! 之间顾安阳的身周顷刻间被一层暗红色粘稠血气笼罩,他所要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铁青,明显是呼吸不畅。 镜微微皱了皱眉。 这血腥气的粘稠程度,竟是令她也感到心惊! 她身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又怎会不知这种杀气的由来? 无非是杀人。 只是从韶念身上透体而出的血腥气来看,这几乎可以算是杀人如麻,就连她这个职业杀手都感到心寒战。 空却并无半分其它反应,定定看着韶念处理顾安阳。 “我答应阁下。”韶念确保不会让顾安阳死后,转身,言道。他似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看到镜的淡漠,选择了闭口不言。 “那么阁下能放开洛副官了吗?”韶念的语气有点冲,也不知是否因为心急。 “自当时不会动她,”空浅笑,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不过,要放开,那就得等我退开后了。” “怎么,”韶念眯眼,狭长双眼中有暗雷涌动,“阁下怕我不守信用?” “说不定。”空也没有回避,“只是保险罢了。” 她从韶念的一举一动便可看出,自己的妹妹,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虽说没有那种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他的这种维护和重视,足以体现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很韶念。 “好。”又是许久的沉默后,韶念答应,但眼中却是杀意更盛,“下次再见,我不会放过你。” 空轻笑一声,那一抹笑,倾城。 血腥与残酷,全部成了那一笑的背景,就连镜,也在她的绝代风华之下稍显黯淡,唯有韶念一身惊天血腥气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剑一般的气势方才能与之争锋。 血色满天,一笑倾城。 竟是没有半分维和感。 此时的空,妖艳见带着极致的冷,举世无双。 “不会有下次了。”烈焰般的薄唇微动,轻轻,却响彻整个战场。 下一刻,空和镜的身影一闪,便在空中,无影无踪,唯留风华依旧。 ps:我发现盗版竟然没有我的上架感言,心疼啊,两千多字呢(还包含我的自我介绍)。 希望支持正版,嘻嘻(在beikan) 章四十四 千山万水怎断血脉深情 韶念看向那抹绝色身影消失的方向,眼帘微垂,沉沉眼波中有阴影沉浮。 若是细看,则可以看到他垂着的纤长双手的骨节微微泛白,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无力垂下。 江水流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看了看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明显是在隐忍的韶念,想到那个能让韶念放过空的女孩,眉眼间有些复杂。 他沉默,见韶念没有动手的意思,便撤兵,带着落娜离开,退回镇阳外的驻地。 陆陆续续,大片大片的黑色退走,却再无那种初来时兵临城下的压迫感。黑色的潮水退去后,留下的便是人族的士兵,以及满地尸体。 乍看,那黑黝黝的尸体比活着的士兵还多。 人族的士兵麻木地站起,目送着敌军的撤离。打到此事,谁都不想再杀下去了,不论对方是否杀死过自己的兄弟。 战争,真的很累。 风起,吹起韶念额前碎发,那像是被上帝眷顾的容颜中,竟是带着一种颓废感,一种别样的诱惑。 “将军。”就在韶念沉默之时,一道声音响起,“还请下令。” 韶念有些木纳地转身,便看到了满脸血污的苏流云。他抱拳,微微低头,不卑不亢。 “嗯?”他似是没有听清楚苏流云在说什么。 “将军,还请下令撤军。”苏流云再次重复。 “撤军么,”韶念暗色双瞳中有一丝迷茫,他看向那漫天血色,好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敌军已然撤兵。 衣袂翩翩,一如他有些苍茫的声音:“撤。” 许久,又多说了一句:“清点伤亡人数,安置伤员,重新编排军队。” “是,”苏流云硬道。 “那”忽然,苏流云的声音有些犹豫,“顾副将他” 韶念转头,目光看向仍旧笼罩在血雾中的顾安阳。他静静看了两秒,方才一挥袖,血雾顿时消散无踪。 顾安阳一被放出,便开始重重咳嗽。他看了一眼苏流云,眸中有意外,却刚好对上苏流云那往日热情此时却似笑非笑的双眼。 顾安阳顿时感到背后一寒。他低头,不再去看苏流云,只得忍着喉咙的疼痛,沙哑道:“谢过将军。” 他只能道谢,因为他知道,当他开口阻拦的时候,韶念有多么想杀了他。 韶念背着光负手而立,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所向,是空离开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有多想要见她,可是他也知道,他去了也是无用,更有可能威胁到她的生命。 不过作为一个八重天的强者,他自是知道空不会食言,但只是担忧。 他只能等。 等到士兵撤离,等到尸体焚化,等到最后的太阳落下,等到繁星满天,等到,她归来。 远在千里之外,两道人影,忽然显现。 空轻轻将镜放在地面上,手中的针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她静静看着镜,没有说话。 镜垂头,亦不语。 非是生气,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终究,还是空最先开了口:“漪。” 镜全身一震。这是她的本名。在暗影,只有她的姐姐,才会叫她的本名。 镜对上空的目光,这才发现姐姐的瞳中已经满是感伤。 “嗯。”镜带着鼻音轻轻应了一声。 空心中有些微涩,她又是沉默好久,才轻轻问道:“还记得最初到暗影的那年在后山的崖边看到的日落么?” 后山,是师父,也就是暗影门掌门所住的主峰。那座山峰的山顶,有一块空地,刚好,向着东方。 那座山峰是奇特的,也是鬼族境内唯一一个能够看得到太阳的地方,因为它足够高,高到比那层笼罩着整个鬼族的黑雾还要高。 后山依旧是她们的修炼场所,师父也还在。那时候,怕是她们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了。 哪怕母亲不知所踪。 “记得。”镜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自两人再次见面以来她说过的除了嗯以外的第一句话。 西方,太阳已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下,唯有一丝余晖还在照亮西方,但也在渐渐消退。 将要夜了。 镜垂头,继续沉默。 风自两人耳旁吹过,吹走了尴尬。 “你不怪我?”镜见空许久不说话,终究还是抬头,看向空的眼睛,却意外地只看到了心疼。 “为什么要怪你?”空轻轻道,语气中有溺宠和纵容。 “我,”镜的声音很轻很轻,没有平时的冷淡,只有茫然和无措,像极了小时候做错事的样子,“不辞而别,你不怪我?” “怎么会。”空失笑,笑容中却没有太多的欢乐,只有怅然。 她侧头,目光不知聚焦于何处,风起,吹动两人的黑发,飘扬。 “只是,我已经不在暗影了啊。” 空的声音飘渺而虚无,仿佛是在开口,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 落日的最后余晖斜照,在她飞扬的发丝上渡上一层金,有些不真实。 然而镜闻言,大惊:“怎么会?”她猛然抬头,却是意外地没有在姐姐的眼中看到任何的不舍,“难道大长老他” 难道大长老他把你逐出师门了么? 镜没有把话说完,但是空明白她的意思。 “大长老?”空轻哼,冷笑道,“他倒是想啊。” 只不过大长老如何有这个能力? 就算是当年刚刚晋级八重天的空,也与大长老有着一战之力,更何况她如今已是八重天中境的修为。 “但他敢么?”空挑眉,眼中尽是不屑。 是,大长老不敢。哪怕他早已鸠占鹊巢地霸占了整个暗影,可是对于空,他无从下手,更何况她在暗影的那段日子里也没有表示过什么。 “那你怎么”镜说一半,声音便渐渐轻了下去,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姐姐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脱离的宗门。 “无妨。”空浅笑,溺宠道,“我脱不脱离,没有太大关系。对我而言,宗门或许只是一个拖累。” 镜看清楚了那一刻空眼中的肯定,她微涩一笑,虽有些心疼,但也不打算再劝了。 只因空之意已决。 章四十五 昔日师徒,神秘匿冥 “其实我这次来,不是巧合,”叙旧叙完了,就该说正事了。 空皱了皱眉,眼中沉沉,严肃道:“漪,你可有想过,此次战争是为何?” 镜微微摇头。 她猜想过许多次战争的起因,其中甚至有些,已经接近于真相,当然,那是在韶念看来的真相。 “鬼族不会无缘无故在秋天攻打人族。” 镜定定道,平静中带着不容忽视的不解。 “所以,势必不只是为了一座城。” “所以,势必不只是为了一座城。” 镜再次想了一会儿,脱口而出,恰好,空在那时也说出了那么一句话。 只不过一人眼中仍有疑惑,而后者眼中尽是淡然。 “可究竟是什么,能让鬼族就算不及损失也要打下镇阳?”镜不明。她知道鬼族此次挑起的战争不合理,也是千百年来唯一一次主动在灰色地带边缘挑起的战争,一定有隐情。 空不答。她的目光定定地直指镜的双目,从未有过的锐利,仿佛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漪。”空转头,望向远方,眉眼间依稀有许许多多的情绪略过。 她没有正面回答镜的问题,只是淡淡道:“你可有听说过匿冥?” “匿冥?”镜眯眼,她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词,只得到,“不了解。” “你是否还曾记得你我晋级六重天那年师父对我们说过的话?”空见镜想不起,便也没有追问。 迟早,她是要想起来的。因为这,是她的使命,亦或是宿命。 “晋级六重天?”镜的眉愈蹙愈紧,她绞尽脑汁,想起了好多好多事情。 她想起来当初她闭关突破后的喜悦,想起师父那浅笑安然的眉眼,亦想起那个时候还是一个活泼少女的空,对着她笑着说:“漪,你看,你也到六重天了!” 只是,唯独想不起来师父对她们说过的话。 空一声轻叹。她从没想过要镜想起来,只是在那一刻,还是感到又些失落。 “他说过,等二十年后,通道开启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去了。” 当时,身为鬼族最强宗门掌门的师父依旧一身黑衣,没有任何装饰。他素来冷硬的眉眼中在看着自己面前刚刚长到自己肩头的两个女孩时多了一分柔光,几乎看不出来在笑,道:“你们的年龄和修为,刚刚好。” 当时的空和镜不明所以。 刚刚好,刚好去干嘛? 接着,正当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依旧一头雾水时,就听师父道:“二十年后,你们可以赶上通道开启的日子。” 空虽说还小,但心智已成熟,虽说不解师父所言,却也只是乖乖听着,没有说话。 而镜,则是巴巴地望着师父,软软问道:“去哪里的通道,回家的吗?” 黑衣男子失笑,笑容虽硬,却是发自内心。 只是他笑而不答,摸了摸镜的头道:“十五年后会与你们说的。” 镜在那个时候的好奇心极其强烈,男子不答,她反而越挫越勇,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整天跟在男子身后,软磨硬泡想要得到答案,却终究没有如愿。 她就像是一条男子身后的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有时候宗门高层会议,她也会跟着一起去。 当时宗门内的长老虽有些异意和不赞同,但碍于掌门的纵容,只得作罢。 只是男子对于自己的两个徒弟,虽说宠,但也不全是一味的纵容。 有一次,镜在跟着男子处理宗门事物时,不小心弄丢了一样重要文件,导致一队大约有着十人的暗影精英杀手死亡时,掌门终于不再让她跟着了。 “镜,你要记住,首先,你是暗影的人,其次,你再是我的徒弟。”男子的眉眼很冷,不像平时的慈祥,他停顿两秒,淡淡道:“你就在这里跪一夜。” 那晚,刚好下雨。 小小的镜跪在湿冷的石头上,心中满是不解和委屈。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发梢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渐渐形成一个水洼。 那时的镜看上去柔弱,实际上骨子里倔犟得像一头牛一样,不论怎么说都不肯认错。 “知道错了吗?”半夜,男人终究于心不忍,从洞府中走出,看着镜,想要让她起来,却没想到得到那样的答案。 “我和错之有?”镜低头,小小的声音在雨水的冲刷下有些模糊不清,却是那样的坚定,“我没有错。” 男子一愣,就算他再怎么纵容,也没想到镜会这样。随机他哼了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那就跪着!” 其实男子的话里也有着一丝赌气的意味在内。期间好几次他都想要把镜从外面拎进来,却碍于拂了自己的面子,硬生生克制了下来。 只是那一晚,跪在雨水中的镜越来越冷,双腿渐渐变得麻木无力,然后意识不清地倒在了雨夜中。 还是第二日刚刚完成任务从外回来的空发现了镜,这才把她抬了回去,叫来了男子。 当晚,镜高烧不起。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镜认定了什么事,就一定不会再改变。 掌门自责,却没有任何用处,只能干着急。 三日后,镜才从昏迷中苏醒,只是自此,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出手却是越来越狠辣。 她知道,在宗门方面,师父无法帮她,因为她的师父,首先是暗影的掌门。 自此,空和镜,并称暗影双骄,也称暗影姐妹花,名动天下。 镜一时有些出神,平日里素来冷漠的面容也罕见地有了些裂纹。 或许,那层冷漠,只是她的面具而已。 空张了张口,却始终不忍心唤醒镜,只能微微一叹,相对无言。 好半响,镜才从过去的回忆中抽身,下一刻,面具就再次成为她的外壳,只听她淡淡说道:“我想起匿冥了。” 而后挑眉道:“难道说,这场战争,和匿冥有关系?” “是。”空皱眉,语气中有沉重。 “按照我得到的消息来看,匿冥,其实和我们所在的大陆,是一个平行世界。” 章四十六 无论对错,我皆支持 “平行世界?”镜猛然抬头,语气中有疑惑,更多的是惊诧。 空缓缓地点了点头。 “即坐标和我们所处的大陆完全一样,但是处于完全不同的空间的大陆。”空皱了皱眉,道,“你可以理解为现在我们所处的灰色荒原地带,也许是另一片大陆的山区,而我们的城镇,或许是另一片大陆的湖泊。” “所以,匿冥相当于另一个世界?”镜大概明白空在说什么,位置相同,但是环境截然不同。 此之谓,平行世界。 “所以,镇阳难道是匿冥的所在地?” “不完全是。”空轻叹道,“这有些难以解释,简单来说,镇阳外的灰色地带,是此次匿冥入口开启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要进入匿冥,就必须要打下镇阳。” “镇阳?那还真是”镜轻笑,意味不明。 “怎么了?”空转头问道。 镜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只有镇阳哪里才能开启得了入口?”镜忽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说除了镇阳外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开启入口的话,那是否可以避免这一场战争? 不过镜也只是那么一问,至于答案,她心中早已有数。 “目前来说,是的。”空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乎意料地以为不明。 “什么叫目前来说?” “其实按照自然角度来说的话,我们和匿冥这两个世界,是完全没有关联的。” “你应该知道,”空顿了顿道,“匿冥每次开启的时间,是两百年一次,而它的修为限制,是六重天以上。” “所谓它的开启,不过是一个周期中两个世界的运行轨迹最为靠近的时候,而那个周期,恰好为两百年。” “匿冥每次开启地点不定,也是因为其运行轨道的差异,才导致其零界点的差异。也就是说,匿冥的入口,是两个世界的时间和空间壁垒最薄弱的地方,只要一个三位八重天巅峰全力出手,就可以打破。” “那也就是说,”镜眯了眯眼,意味不明道,“在大陆上的其他地方,也可以在那个时间段开启通道?” “按照道理来说,是这样。”空语气一转,沉道,“但是,那就有着被卷入虚空乱流中的危险。” 虚空乱流? 倒是个有意思的东西。镜漠然不变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兴趣。 “虚空,本就是只有七重天中镜以上的人才能踏足的地方,否则,要么就是被抽干生机窒息而死,要么被空间裂缝所伤。” “空间裂缝?”镜问道。 “你要知道,虚空中的环境是极其不稳定的,无数的世界在不断运动,也就在不断挤压和撕扯着空间,久而久之,就有了裂缝。” “至于裂缝后面是什么,”空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从来没有人踏足过,也从来没有人知道。” “那也就是说,只要有能力撕裂空间,在虚空中避开空间裂缝,就有可能从所谓入口以外的地方进入匿冥?”镜的关注点不在于危险,而在于进入方式。 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理论来说是这样,”空无奈道,“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你得撕裂两个世界级壁垒,才能从我们所在的大陆,到达匿冥所在的平行世界。” “从没有人做到过么?”镜低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询问。 空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夕阳最后的余光被地平线所覆盖,暗色夜空中繁星璀璨,月上柳梢,却被云覆盖,似有一道长河自天际而来,又破空而去,在黑夜中宛若流星一般留下一道夺目痕迹。 或许,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中,繁星,才能闪耀。 夜空下,远方,灯火阑珊。 那是鬼族的军营。依稀,有着更亮的光自更远的地方映照,照亮了半片天空,那里,是镇阳。 那拔地而起的城墙上,有一道修长身影正迎风而立,傲然,眉眼间却有焦急。 好像是在等人。 究竟是在等谁呢? 星空闪烁下,空的面容,更显不真实。 “漪。”空有些犹豫地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镜全身一震。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心中骤然一痛。 “等杀了韶念。”镜不想多说。越多说一句,她的心就越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想要逃避。 可是她已经逃避很久了啊。 是什么时候,那么在意他的呢? 镜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犹豫。 “漪。”空的神情有些莫测,轻轻道,“不要强迫自己。” “做你想做的,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空静静道,声音随风飘,苍茫,“鬼族那边一切由我处理,你无需担心,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无论对错。” “姐。”镜抿了抿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声音中有干涩,也有萧索,“我会杀了他。” 空摸了摸她的头,一如十几年前那样,风清云淡道:“你不必和我说。” 可惜,终究还是时过境迁。那原来落在镜头上的手,最终还是没有像过去那样把她的头揉成鸡窝。 空又怎能看不出来,两人之间那奇怪的气氛,只是不点破。她在想,这曾关系,终究还是油当事人自己来说比较好,却不知那说的契机,却差点让自己的妹妹丧命。 “杀他,或者不杀,由你决定。”空的声音骤然一冷,“至于暗影那边,呵,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那,你呢?”镜知道自己这里的事根本不重要,故而开始忧心起空。 “我?”空的语气不想先前那么平淡,反而有些萧索,“我会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战争结束之前我不会走。” 战争结束之前不会离开,那也就意味着空在镇阳一役乃至于匿冥的事尘埃落定之前都会走,那会是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以后,”空想了想道,“以后再说。” 镜沉默。 终究是要有一个了断的。不论是她的刺杀,还是镇阳的归属。 “任务完成后,我去找你。”镜忽然抬头,认真对着空说道。 空一怔,洒然道:“好啊。我在你身上留一个印记。” 她闭目,食指之间飘起起一缕黑色雾气。下一刻,空指尖轻点,那缕气息,便没入镜的身影中。 镜一声闷哼,有异物入体,总归不会有什么好的感受。不过下一瞬,只有清凉。 隐约间,她似乎感到自己和空之间建立起了一道联系,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寻到彼此。 “好了,我也要走了。”空看了一眼天色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鬼族和人族的所有大人物都会在这里集结,至于究竟谁会来,我也不清楚。” 空幽幽道:“万事小心,再见,或许就是战场了。漪,在战场上,我是没有办法留手的。” 章四十七 白雕传讯 镜的情绪有些低落。 刚刚重见,便要分别,就算她再怎么不说,心中终究还是有不舍。 “保重。”空没有多说。她怕自己说多了,会舍不得。 身影上前,原本是要拥抱镜的,奈何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血污,只得浅浅一拥。 却未曾想,镜狠狠地抱了一下空,这下,空之前的努力全数白费。两人的衣服上也都或多或少沾染了双方衣服上的血迹。 不过也是这一抱,让镜多日来压抑的的情绪宣泄了出来,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 空淡淡一笑,道:“那么来日,我等你。” 说罢,不作停留,身影一闪,便随风而去,飘然无踪。 镜在原地停留许久,直到她再感知不到姐姐的气息,这才回头,看向夜月升起,繁星闪烁的方向,疾行而去。 灯火阑珊处,有一人在等她归来。 而在镇阳城头,修长身影依然负手而立。 忽有一道鸟鸣自远方传来。 原本毅然不动的韶念在听闻此声状似极普通的清越鸟鸣时,却是面色骤然数变。 从惊愕,到不解,再到不屑,以及嘲讽。短短一瞬间,他眼中深色明暗漂浮不定,不知想到了什么。 韶念沉默一会儿,终究是转身,抬步,转向鸣声点方向望去。却依旧负手,没有一点认真。 远方天际,有一抹白色飞来,初见还不怎显眼,但随着越来越近,便能清晰地看到那片白色之大。 最终,那抹白色在城头盘旋数次,然后稳稳落在城头那人的肩头。 韶念一挑眉,先是有些惊讶于来的那只鸟,随后当那只鸟停在他肩上时眼中有些嫌弃,却没有避开,可见他对这只鸟的熟悉。 细看,那只白鸟,竟是一只雕。正当他想要把自己肩膀上那只雕摘下来时,却是不经意间看到了它身上不易发觉的一道红痕。 那一刻,韶念目光一沉。 那淡淡的红色,在雪白的羽毛中显得格外显眼。 韶念轻轻用一只手托着白雕,另一只手轻柔地拨开它的羽毛,却看不真切,刚想要再深入地看时,却见那白雕吃痛躲开,一下落在地上,但落脚点明显有些不稳,跳了几下再站定。 韶念的眉顿时皱得更紧。 “负白。”韶念皱着眉唤了一声,不显怒意,倒是有些忧心。 那白雕在听见韶念唤它时便跃起,扑棱了两下翅膀,好半响,才有些扭扭捏捏地站上了韶念的手上。 倒还真是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也是意外,一个白雕,竟会有一个如此好听的名字。 韶念在看到雕身上的伤时,眉眼间的笑意顷刻间被暴风雨所笼罩。 不仅仅是羽毛下,还有脚上,不知被划伤多少。 要不是它刚刚跳下去不稳,韶念势必不会注意到,可既然他注意到了,就一定会有人付出代价。 “谁伤的?”韶念看向负白,眼中有冰棱在闪耀。 负白鸣了两声,不知所谓,然后再蹭了蹭韶念的手。 旁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韶念却知道。 他转开目光,果不其然,在白雕的脚上看到了一张绑着的纸条。纸条绑得极紧,似乎是怕掉,可是在取下后,却能看见其磨出的伤痕。 韶念的眼中再闪过一道血光。 不过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轻轻拿起那张纸条,展开。 纸虽小,字却不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字符,就是韶念,也不免看得有些心烦。 他按了按眉心,将白雕的伤先放到一边,转而仔细地看起信件。 只是越看,眉皱地越紧,脸上的神色也越冷。 终究一声冷哼,纸片在他外溢的真气中化为灰烬。 白雕受惊,飞开几步,方才停下。 韶念这才回神,有些歉意地朝负白笑了下,然后转头道:“来人,拿纸笔来!再拿些疗伤用的药材!” 韶念的姿势仍然优雅而有些慵懒,而自他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近乎震耳欲聋! 响彻整个镇阳。 不到一炷香时间,便有人从城墙下方匆匆赶来,递上纸笔和药物,又急急离去。 韶念接过纸笔,却不写,而是先拿过药材帮白雕包扎。动作虽有些僵硬,但幅度之轻,完全想象不出他杀人时修罗的模样。 包扎好之后,才见他起身,在纸上写下几行字,敷衍潦草至极。 然后轻轻绑上白雕的腿朗声道:“回去告诉韶北燕,他的要求,我应了。” “但是,”韶念冷道,“别想让我认他这个父亲!” 白雕清鸣,似乎是在回应,随机展翅飞翔,飞向远方。 韶念目送着白雕飞远,这才露出一丝疲惫。 千算万算,终究不如天算。 谁知镇阳,会是如此情况?若是早知,也不必如是。 想到韶北燕来的信,韶念更是烦躁。 什么父子,不是早就在自己踏入军营那一刻就不是了么?打什么感情牌,不就是想要分一杯羹么? 想要就直说,何必弯弯绕绕! 韶北燕,这个封尘的名字随着所有往日的记忆到来,永远忘不掉 韶念一直在想,为什么明明长得如此相似的两人,在看待一件事的时候会截然不同? 在韶家三子中,韶念是长得最像韶北燕的,也是行事风格最像他的,雷厉风行,果断狠辣,拿得起也放得下。 至于大哥,呵,那就是个修行狂魔,一年之内一次都不一定见得到。最关键的是,他那位大哥十年如一日的苦修还不如韶念闲来无事的修行来得快。 韶念对于他的大哥没什么恨,没什么欢喜,最多点头之交而已,虽然说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碰上点个头。 至于三弟,那是他在皇城的那个五大家族之一韶家唯一的留恋。少年时期,只有他的三弟,那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男孩,才会真心地对待他,关心他。 想到三弟,韶念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得不承认,韶念继承了他父亲的良好基因。这也是他能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能在军界呼风唤雨的原因之一。 可是,明明在各方面都如此相似的父子,为何会在感情方面,意见有着格外重大的分歧,甚至大到决裂的地步? 韶念的眼中有些寡淡。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皇城到方向,他名义上的家的位置。 但仅仅,也只是名义上的家,而已。 对韶念而言,若不是在那里还有一个三弟韶堑慕的话,他宁可舍了这个家。 宁可忘记它。 章四十八 暗涌(一) 在镇阳外奔跑的镜忽然一个急停,瞬时间,周围的尘土都被她那强大的冲击力所震得飞上半空,而她却犹然不觉。 之间镜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拍脑袋,做出了平日里与她的形象极为不符的动作。 然而当事人脸上一片呆滞,完全没有毁了自己形象的自觉。 此时的镜,满脑都是懊恼,懊恼自己方才与空重逢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忘记问然究竟是不是她派来的了! 顿时风中凌乱。 镜的内心是这样的:( ˙-˙=?)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刚刚干了什么 就算镜内心波动如此剧烈,她面上也是不显,只是她那不断跳动的眉心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镜的眼角抽搐了两下,终究还是挑了挑眉,将其他情绪压下。 既然已经忘记了,那有何必再去想? 然这个人啊…… 镜的眼前浮现出初见时然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如今回想,却没有感到任何危险,只有对她若有若无的关心和明里暗里的支持。 暂且,应该是可信的。 镜微微苦笑,暗道自己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随机再次抬步,向着镇阳而去。 鬼族军营内,灯火阑珊。 军中主帐,也就是空的营帐外,有着两个卫兵驻守,看似是驻守,实则是在挡着旁人的进入。 此刻,江水流在自己的营帐中看着自己的剑,然而目光焦点却不知落于何处。 烦躁不安,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他想要练剑,于是起身,提剑,吐声开气,两眼微眯,双袖一扬,顿时断江剑诀第一式由他长剑中刺出。 滚滚江水连绵不绝,这是剑诀中的起式,也同样,是最绵长悠远的一式。 正当他浑然忘我的时候,忽然,他的眼前竟是毫无征兆地闪过一道虚影! 他大惊之下,手一个不稳,剑锋顿时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直刺帐篷门外! 顿时无边浪涛连绵不绝地向着帐门口涌去。 帐篷又怎收得住如此锋锐的剑意,一个眨眼间,便化作一片片布片,飞扬在空中。 江水流却无心去管自己的帐篷。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剑,眉紧皱。 他有一种预感,要变天了。 此时,这里发生的事吸引了巡逻士兵的注意,当下便有钢铁摩擦的声音在越来越近,一队巡逻士兵的身影在消失的营帐外逐渐显现。 当他们看到当下情形时,也是大惊。 “江将军,您这是?”领头鬼族士兵不敢看太多,在赶到现场附近时便低下头,恭敬地请示江水流,毕竟,江水流的事,他们无权去管。 “修炼时出了些问题。”江水流着才从晃神中醒来,他看了看自己化作尘埃的营帐,眼角跳了跳,叹道,“你们收拾一下。今晚我就不睡营中了。” 江水流的声音中明显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而那位领头的巡逻士兵在行将离开时明显有些欲言又止,想要开口,却又咽下,只能偷偷瞄了江水流一眼。 “怎么了?”江水流注意到了那士兵的吞吞吐吐,顿时一皱眉,寒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江水流的脾气在鬼族中一向算是不错,翩翩公子,温文儒雅。 而今日的江水流胸中明显有着一股郁气无法排遣,也顾不得对手下人的态度,冷漠淡然。 “不,”那鬼族士兵向一个方向看了一眼,一咬牙道,“只是那位大人她,还没有回来?” 说完,那士兵便跪在地上道:“是属下失言。” 他刚刚一时脑热,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说完后才发现不对,大人物的事,又怎是他们能管的? “是么?”江水流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样的,自战争结束以来便从未见过空的身影。 他沉默数秒后,方才道:“你们收拾完就走,其他的,不要管了。” 但他那沉沉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一丝疑惑和不解。 “是。”那士兵抱拳后,便领命而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转身后嘴角勾起的那摸诡异的微笑。 江水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仰望天空,心中烦躁却愈来愈浓。 他终究还是抬步,向着空营帐的方向走去。 “江将军,您不能进去。” 却不料,在主帐门口,江水流便被两个守卫拦下。 两把剑交叉在江水流身前,他就是想干掉那两个守卫后进去怕也是要费一番力气。 “我有公事要谈。”江水流皱眉,已然有些不悦。就算他承认空的强大,可是仅仅她门前的两个守卫,难道也有资格拦他么? “大人吩咐过,”那两个守卫不为所动,淡然道,“今晚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江水流的眉皱得更紧,眼中已有杀意涌动。 “怎么?”其实此时的江水流更怕的是他心中不安的证实,故而不得不求证,“大人她难道是出事了吗?” “夜已深,江将军请回。”两个守卫不准备回答任何问题,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若一定要在今日请教呢?”越是这么说,江水流就越是烦躁。他不知道自己想要求证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在今晚见到空。 “那就别怪我等动手。”那守卫安然不惧,话音刚落,左边一人的剑便已自动跃入那人手中!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淡淡声音自营帐内响起:“江将军请进。” 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发生过的危险气息根本不是她的守卫所散发的一样若无其事。 正是空。 冷哼一声,左边的守卫收剑,谅于空已发话,便安安静静退下,重新成为一具雕塑。 江水流收回目光,眼中却仍有凝重。在方才左边那个守卫散发出的一身凌厉却内敛的杀气来看,那绝不是一个出身普通士兵。 至于右边那个,虽说没有出手,但是那身从容不迫的气度,也非普通士兵所能拥有。 他们,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江水流的心中对于空,不知是多了一分戒备,还是多了一分敬畏。 掀开帐篷,里面的情形和外界截然不同。 昏黄的烛光照亮整个营帐,没有明亮到刺眼,却也没有昏暗到看不清。不明不暗,刚刚好,还给整个空间内增添了温暖的气氛。 一张角落里的案桌前,一黑衣女子侧对这他席地而坐。衣角垂在地上,自然而不失优雅,烛光勾勒出了女子那柔软的身段,然而那在绝美容颜上漠然的双瞳,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别人,她,是那个暗影杀人不眨眼的空。 章四十九 暗涌(二)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昏黄的灯光自空的眼睫下洒落,光影斑驳,遮住了眼中的凉薄。 江水流微微一怔,便垂头等候在一旁。 他知道,哪怕自己和空都算是鬼族的年轻一代,可是两者的地位和差距,都有着天壤之别。 空,高不可攀。 “你有什么事么?”空眼睫颤动,打破了那一幅画面,然她的声音却更显飘渺。 “不,只是”江水流刚开始还想说,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说下去。 只是什么? 只是怕空遇袭吗?他自己现在想来都可笑。 营帐内一时静默无声。 良久,空微微侧头,瞟了一眼江水流,却又像是在透过江水流看其他东西的影子,淡淡道:“你是心神不宁。” 她神色自若,说出的话确实让江水流全身一震。 “我”江水流刚想要说什么,就被打断。 “不必多说。”空静静道,“你应该知道我的推演能力。” 江水流乖乖闭嘴。已经说请楚到这个地步了,他也知道,空早就看破了一切。 倒是忘了,暗影的空,以看破未来成名。 “你说,这次镇阳战役,会到什么时候结束呢?”空像是在问江水流,可是她的眼神明显不在看他,也没有半分期待他回答的意思。 “不知。”江水流诚恳回答。 “怕是要有一场浩劫了。”空自言自语,有凝重,却也有一丝江水流无法理解的幸灾乐祸。 对于空来说,幸灾乐祸这种情绪实在少见,特别是如今,对于战争这种残酷的东西,江水流实在不能明白空在高兴些什么。 “ 你还有什么事吗?”隔了好久,空好似才想起来营帐里还站着个人,有些随意道,“没事就回去。” 江水流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我想问,大人知道下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么?” “下一次进攻啊,”空有些慵懒,音调拖得有些长,配合着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竟有种莫名的放松感,“怕是不会有下一次了。” “这是何意?”江水流皱眉。 他已经得到消息,援军在来的路上,可是这空的意思,分明是不会再有战争了,那,鬼族难道就这么撤兵? 那么发起这场注定不能赢的战争又是为了什么呢? “看来江天藏没有把事情告诉你啊。”空看到江水流一头雾水的神色,倒是有些意外,“算了,你身为江家的人,知道这件事也算不了什么,既然你爹没告诉你,那就由我来说。” 空丝毫不在意自己直接目无尊长地叫出了现任江家家主,比自己要高一个辈分的人的名字。 当然也丝毫不在意江水流在自己口中直接听到自己父亲名字时候那若有若无的一皱眉。 “你知道匿冥?”空道,有些随意。 “知道。”江水流回答。 知道那就好办了,不必再把匿冥的什么大体概括好之后再细细地讲一遍。 许久,当江水流听完空的话后,迟迟有些回不过神来:“你的意思是,镇阳,就相当于是一个肥肉?” 空有些反感肥肉这两个字,但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字形容得极为恰当:“可以这么理解。” “那也就是说,我的参战,不是偶然?”江水流的眼前浮现出他离开江家之前的一幕。 他当时还觉得奇了个怪了,为什么平时一直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什么家族利益至上的老爹会对他的离家那么毫不在意,甚至言语间还有催促。 如今想来,怕不是想开了,而是又把他当作一个棋子了。 “这我不知道。”空对此表示不知。 她不是算天,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江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也不可能都看得到。 “呵,”江水流想明白前因后果后,一声冷笑。 转开目光后,他认真问道:“那么这次,还有谁会来?” 空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瞳中有灯光的剪影:“大体知道些。” “人族那边,韶家韶念已经来了,不过我听之前你们的谈判,怕是他也不知道这回事。” 在当时街巷战时,韶念确实和落娜谈判过一段时间,但是言语中却有对镇阳的让步,那么也就是说,在当时,他还不知道。 但如今,那就不得而知了。 “南宫家族的老头和南宫时夜也到了,”空一一算来,“不过不必担心,南宫萧是不会参战的,如果他要脸的话。” 江水流差不多可以理解空的意思。 匿冥的进入,本就是年轻人的战场,如果他一个老不死的还能拉下脸面来打,那么鬼族也不会坐以待毙,不要以为鬼族的四大家族也是摆设。 “东方家族会有一位少爷前来,具体哪位不知。” 空又想了想,忽而皱起眉道:“西门家族的三小姐也会来。” 西门家族的那位三小姐,正是当初在南宫萧的宴会上被镜一拳打到站不起来的那位西门五小姐的姐姐,也就是那位西门家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同样也是韶家韶念的爱慕者之一。 至于最后一个身份,可有可无,却让空起了杀心。 理由很简单,这位西三小姐,有可能会是镜的情敌。 如果镜此时在场的话,势必会对空的思想哭笑不得,她和韶念八字还没个一撇,又何来的情敌? 此时的镜不知道,未来的西门三小姐,真的会如同空一语成谶那样成为她心中一道又一道伤疤中最深的伤。 “至于北冥家族,大概,会来一个四少。”空的声音幽幽,如同暗夜中的风,无踪。 “鬼族这里我不太清楚,不过,三十一皇子殿下是会来的,也算是鬼族皇室对此事的重视了。” 在黑暗的大地上,空所在的营帐那么明亮,又在许许多多帐篷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星空中,繁星依旧。 荒原上,有一道窈窕身影在蹦跑。 镜看相前方,镇阳的残破城墙,已经在她的眼中越来越大,直到如今,充斥她的眼眶。 章五十 暗涌(三) 镜眯了眯眼,她看着夜色中顽强矗立着的镇阳,脚步微微一缓,有些莫名的犹豫。 “嗯?”忽而,她有些意外地一挑眉。 城头虽说已然清晰可见,但若是普通人要看清的话还是比较难的,只是镜的眼力是何其之强大,她一瞟,便看到了墙头上迎风飘扬的衣角,以及一道修长的,负手而立的身影。 孤单,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韶念,这是她的第二反应。 其实镜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心中,会有一丝激动? 他是在等她么? 镜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这种情绪化的感觉她不喜欢,因为那意味着她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她闭眼,长长睫毛颤动。再次睁开后,茫然和兴奋消失不见,只留下漠然,和她自己都未注意到的一丝极其难以发现的痛。 他是谁? 他是韶念,也许,他是那个在等她的人,可是,镜只知道,他是在光明处的猎物,而她,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猎人。 速度再提,飞扬的尘土遮住了那道窈窕身影的萧索。 在城头上,韶念的眼帘微垂,遮住一半黑瞳,看似是在寻着白雕飞走的方向,实际上是在发呆。 的确,他在发呆。 放空自己。这种情绪对于他来说有些少见,但是韶念感觉,最近的自己有些不对劲。 太过于担心别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她的一蹙,一笑,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够挑起他自以为早已死了的心。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然动心。 只是还动不了全部。 韶念的嘴角浮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到了自远方蔓延而来的烟尘。 在黑夜中不起眼,但他感觉得到。 她回来了。 镜四周的景色极速倒退,转眼间,不高的城墙已在她面前。 之间她速度不减反增,在距离城墙大约数十米的时候重重的一踏,一跃而上,借着冲力,跃起的高度竟是比城墙还要高出几米! 镜手一扬,在城头一撑,便准备落地。 却不料,那城墙上的砖因陈年失修,竟是支撑不了镜的一撑之力,直接被她的力摔下半空! 碎石滚落,没有了借力的地方,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半空中落下。 下坠前,镜借着一瞬之际瞄了一眼地下,最后的念头便是:这么摔下去应该不会受什么太重的伤…… 就在那一刻,一道更大的力将她的手固定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她继续下坠的趋势。 只见城墙上,出现了一张镜无比熟悉的脸。 凉薄而又充满冷峻,面容仍旧是平时的寒冰一般,只有他微微蹙起的眉暴露了他眼中浓浓的担忧。 “拉住我。”韶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唤醒了还在发愣中的镜。 “哦。”镜有些木纳地回了一句,眼睛却依旧盯着韶念的脸,好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手上也没有任何动作。 韶念还准备去拉镜一把,奈何镜仍由自己的手垂下,想拉也拉不了。 顿时,韶念有些哭笑不得:“你把你手伸上来。” 直到这一次,镜才听清了韶念在说什么。 她的面容登时一红,自己都能感觉到的烫。 这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在韶念握住镜的手时,她只感觉那只平时无比好看的手在那一刻竟然那么棘手。 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更红了。 下意识地,镜就要把手甩掉,却换来了更紧的握住。 镜本来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奈何她看了看此时她离地的高度后,便很没有骨气地将自己的手乖乖交到韶念手里,任由他拉自己上来。 好一番折腾,镜才安全地双脚着地地站在城墙上。 “日后小心些。”韶念看了看站在一旁看不清深色的镜,似乎是觉得不够严肃,又加了一句,“我不会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殊不知,就是这一句话,让镜刚刚好不容易在冷风中平息下去的红晕再度燃上她的耳垂。 “我知道。”镜想要感谢他,奈何又不能表达得太过亲密,故而在心中酝酿的感谢,说出口来,就变成了冷漠的话。 何其不近人情。 “嗯。”韶念被镜的话说得一愣,也在懊恼自己放才脑一热作出的举动是否不太妥当,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言。 “报告将军!”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北冥四少到!” “嗯,”韶念豁然转头,一声轻笑,再没有之前面对镜时的半分犹豫,“他也来了么?” “那距离那时候也就又近一些了。”韶念抬头看着夜空,有些无聊道,“怕是不会再这么没有意思了。” 那一刻,他才是傲视苍穹的王。 “对了,”韶念看着前来报讯的士兵,想了想后道,“给北冥安排住处。” “不要离议会大厅太远。”韶念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再去多整理几间屋子,最近,镇阳怕是会不太平了。” 韶念口中的不太平,绝对不是指战争,而是意味着,镇阳这座数十年来如一日的繁华都市,将会变成两大种族风暴的汇聚点,也就是两个王朝的角力场。 “走,”士兵领命而去后,韶念才望向身周的镜,顿了两秒后才道,“有些事情,你身为我的副官,必须知道。” 镜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听着。她知道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打断,只会引起韶念的怀疑。 韶念所说,无非是空在之前与她提过的,就算稍有些不同,她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毕竟,两大王朝的信息,不可能完全一样。 良久后,韶念忽然道:“你也回去,最近两天有事我会叫你的。” 镜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韶念看着镜决然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他方才倒是忘了,自己身前这个人,可是鬼族派来的人呢。 只是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全都告诉她呢? 韶念想了想,如果苏流云是他的副官的话,他怕是也不会告诉他那么多。 那又是为什么? 韶念永远也不会承认,他是在害怕她受伤。 ps:这生硬的感情线,一看就知道是作者自己脑补的(没错,我开始自己嘲笑自己) 章五十一 暗涌(四) 残破的城主府,在夜以继日的修缮中,已经有了一些往日的辉煌。 韶念眯眼看了看灯火通明处,目光沉沉,随机自城楼上一跃而下,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而此时的城主府内,则是热闹非凡。 憋在城中太久的南宫时夜正饶有兴致地在大殿里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说着些什么。 那个年轻人一身广袖古服,挥手间紫有一股无形的气场自他身上散发。 只间他浅笑安然,分不清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看上去竟是格外的随和。 殿内,其他各个家族也都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恰在此时,韶念自门后从容步入。 一瞬间,殿内方才还十分嘈杂的环境安静下来。 “怎么,今晚这般热闹?”韶念的目光在看向南宫时夜的时候微微有了一丝笑意,不过很浅很浅,也只有与他多年至交好友的南宫时夜才看得出来。 旁人他无意问候,毕竟与他无关。至于对于看到他就像见到阎罗一样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过问的。 “你来了啊!”南宫时夜正聊到兴头上,一开始还没有发现,随即挥了挥手道,有些玩味道,“老韶你不厚道啊!明明你才是这里的将军,接客这种事居然要我来帮你做。” 韶念本就冷的眉眼在听到接客这两个词的时候眼角骤然一抽,那位有些面生的年轻人也是一愣,而后则是忍俊不禁。 “我看你不挺喜欢么。”韶念回了南宫时夜一句,眼神却一直游离在那个年轻人身上,稍微和南宫时夜寒暄了一两句后,便转开目光问那个年轻人道,“这位是?” 气氛此时在两人的话中变得活跃起来,其余人见他没说什么正事,便也渐渐放开,不像刚才那么拘谨。 韶念上下打量了这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一番,心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么他面前所站立的这个人,就是北冥家族的四少,北冥修昀。 不出所料,当那位年轻人在听到韶念的问题时,他淡淡一笑,温和道:“我姓北冥,同辈排行第四。” 韶念在听到这个自我介绍的时候忍不住腹诽,讲话讲一半这算什么? 幸好知道北冥家族的同辈排行第四叫什么,不然的话该如何称呼,北冥兄? 问题是光北冥家族这一个家族怕就有不下百人姓北冥。 韶念面上依旧是一贯的冷漠,道:“北冥修昀?” 非要他接下去,真的是,和大家族的人说话就是麻烦。 “不错,你可以叫我北冥四,”北冥墨染在看向韶念的时候收起了脸上的一丝微笑,问道,“那阁下应该便是青城韶念。” 韶念有些意外于北冥修昀有些明显的示好,不过他不介意多一个盟友,就像洛伊凡那样。 “青城,韶念。”这种自我介绍很是韶念。 北冥修昀对于韶念的疏离不恼,据他所知,韶念就是这么一个人,若是有一天韶念对着一个人示弱的话,那么他才回怀疑韶念是不是脑抽了。 不过还真别说,在往后的岁月里,韶念不知对一人示弱了多少次,只为她欢心。 “北冥兄长时间奔波,想必累了哈,”就在这时,南宫时夜插画,他身为一个大家族的少爷,那官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不打草稿的,“这边请,我们已经安排好住处了。” 赶人也赶得太明显了。 北冥修昀也不戳破,顺着台阶就下,温和道:“那明日再见。” 说罢,便转身随着士兵潇洒离去。 “他什么时候来的?”韶念看着北冥修昀离去的背影,眉微微皱起,面对南宫时夜,他说话也稍微放开了些。 “战争结束的时候,”南宫时夜道,“当时一撤军你就站在城头了,我也不好硬生生把你拉下来,现在你来了,也就这样。” 韶念在听到南宫时夜的话时却是骤然蹙眉,不是南宫时夜叫的他?那么又是谁? “刚刚有人来通报说北冥四少来了,我才下来的。”韶念的目光阴沉。 “啊?不会,谁没事早不报晚不报偏偏这时候报?”南宫时夜一脸诧异,“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吹冷风吹够了准备下来吃饭的。” 韶念斜藐了他一眼,一脸的鄙夷。 不过这件事也在韶念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究竟是谁,会去叫他? 偏偏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对了,若说那士兵是刻意禀报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一定看见了自己拉洛漪的那个动作! 平地一声惊雷自韶念心中炸响。 他的眉不由自主地一沉,眼中杀机隐现。 不论是谁,只要看到了,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不远处,南宫萧举这一个酒杯背对着他们。 他看似是在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实际上是在透过酒杯的倒影看着南宫时夜与韶念,饶有趣味。 当他看到韶念的眉无意识地亦沉后,一怔,随即勾唇笑,自言自语道:“看来那个副官还真是不简单啊。” “时夜那小子,也不知道看出点什么来没有。”南宫萧一脸的慈祥,眼中尽是阴厉狡诈。 不远处的南宫时夜没有由来地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妈的,哪个孙子在念叨劳资。” 南宫萧看着儿子的嘴型,失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你说,你老子我该什么时候把你这个不孝子推出去呢?”他晃了晃杯子,将酒一饮而尽,“快了。” “不要口吐芬芳。”韶念拧了拧眉,有些嫌恶地远离了南宫时夜一步,明显是在憋着笑。 “喔唷,我说你好歹也是我南宫时夜的兄弟,我吐芬芳怎么了?”还造势凑到韶念身边道,“还不是你闻。” 说来也奇怪,一向不抵触南宫时夜接触的韶念在看到他凑过来的脑袋时竟是下意识地一把把他推开,用力之大,以至于毫无防备的南宫时夜生生被推出十步开外。 “老韶,下手轻点啊!”南宫时夜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揉了揉头,一脸幽怨地如同深宫里的妃子一般,“你变了老韶。” ps:韶念: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章五十二 暗涌(五) 南宫时夜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说罢,便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韶念在听到南宫时夜的话时,却是赫然一震。 他变了。 他变了吗? 韶念有些茫然。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如既往地该死地比女孩都好看,再握了握,也是一如既往地具有爆发力。 只是,不习惯别人接近了而已。 韶念知道,这是他最大的变化。 越来越冷漠,却在心中的最深处对一个人越来越纵容,纵容到已经知道她会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却依旧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救她。 或许,变了。 韶念心中无声笑了笑。变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直面自己的变化。 不再逃避,就好。 “怎么了?最近你看上去有心事啊。”南宫时夜狠狠地拍了一下韶念的肩,好像是在出气,拍得韶念的眉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是有点。”韶念没有打算隐瞒心事。只是这心事究竟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就说最近你一直有点出神。”南宫时夜的脸上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道,“别人看上去是冷漠,我就知道你是在发呆。” 韶念只感觉自己的人设在损友的面前瞬间崩塌。 他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不语。 “走,”南宫时夜不由分说就把手搁在韶念的肩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去喝酒!” “放开。”韶念斜藐了一眼那只不情不愿耷拉下去的手,情绪收敛,“人还没有来齐,等人来齐了之后再论。” “我就知道。”南宫时夜颇有些兴意阑珊,摊摊手道,“话说还有哪些人要来?” 南宫时夜也是要参加这一次的战争的,只是时机未到,还没有人告诉他究竟谁会来,只知道一个大概。 “西门家族三小姐。”韶念在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皱了皱眉,有些不喜,“东方家族的六少爷和七小姐。” 南宫时夜十分明显地注意到了韶念话中的停顿,不由啧啧称奇:“西门非夙也要来啊……” 那语气真的是欠揍到再不能欠揍了。 “她来与我何干?”韶念冷冷地看了南宫时夜一眼道,“你不要给我搞事。” 的确,韶念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西门非夙,当时还是韶景华的韶念虽说没有对西门非夙感到任何欢喜,却也没有任何不快。 还曾记得当时才十二岁的韶景华在母亲的陪伴下在韶府,第一次见到那一个小小的女孩站在一个贵妇身边的情景。 女孩年仅十一岁。眼睛已有这凤眸的影子,狭长而漂亮,嘴唇薄而精巧,很是可爱。 韶念跟在母亲的身旁,小小的脸上已有着长大后的棱角分明。 他还没有如今那么冷漠,当他在看到小女孩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一下,随即隐没。 笑容很浅,但是发自内心。 仍记得母亲对他言道:“景华,这是西门家的三小姐非夙,也是我一个好友的孩子,和她打个招呼。” 韶念依言伸出手,有疏离,唯独没有任何厌恶。 小女孩的神情明显亮了亮,看着韶念,露出一个天真而纯粹的笑容道:“哥哥你好!” 韶念有些烦躁,却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我叫韶景华。” 于是,女孩的称呼就从哥哥变成了景华哥哥。 韶念的本意是让她叫他的名字,这样听上去不会让他感到变扭,却不料女孩会错了意。 韶念也懒得纠正,就这么任由女孩说了下去。 两个母亲对于孩子的亲近乐见其成,也就放任不管,殊不知亲近那只是单方面的,韶念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应该做什么做什么,依旧沉闷规矩。 那是他们的初遇,对韶念来说平淡无奇,然而对于女孩来说却如同流星划过天际。 两家的母亲原本就是熟人,一来二往,也就渐渐地来往多了起来。 韶念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因为他不在意,对他而言,女孩只是一个过客,不重要。 韶念渐渐长大,小小的团子脸上逐渐有了少年的冷峻和邪魅。 他的身边,女孩子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围着他,叽叽喳喳,烦不胜烦。 生来淡漠的韶念对此感到有些头大,却懒得去管,她们要围着他,那是她们的事,与他无关。 韶念不知道身边的女孩是怎么一个个少下去的,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那样的一幕。 那一天,韶念照常上学,却在上午写字转头的无意间看到一个女孩的目光刚好撞进自己的眼睛。 有错愣,有惊喜,还有被抓包的羞意。 他朝那个女孩点点头,然后继续着手去干自己的事。 这种花痴的女孩他见过太多,多到他连脸都快记不住。 殊不知,那个女孩的脸在那一刻骤然一红,耳垂红得要滴出水来。头卖得更低,有着只属于女儿家的羞怯。 韶念不以为意。 却不料,在下午的时候,当他再次与那个女孩碰到照面时,看到女孩眼中竟然满是惊惶。 只见女孩在看到他的时候如同间了什么凶兽一般,先是一见便吓了一跳,遂竟开始瑟瑟发抖! 韶念就算再怎么对情感不敏感,也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他想要问,却不料女孩在听到他话的时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然后拽起裙子就跑,东西撒了一地也不管。 韶念好看的眉毛第一次深深皱起。 从那个女孩的行为可以看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而且是有关于他的。 那天,他照常下课,却没有回家,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个女孩后面。 女孩弯弯绕绕走进了一个巷子,韶念不方便进去,便一跃而起跳到屋檐上,趴下,看巷子内的情景。 巷子中响起一道声音,冷冽却清脆,是个少女的声音:“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那个走进巷子的女孩背着光点了点头,深色看不太清楚。 “你和她说什么了?”就在这时,少女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少女赫然转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一如初见,却在面前跪坐着的女孩前显得那样可怕:“景华哥哥!” 韶念淡淡扫了那个一脸惊恐的女孩一眼:“你走。” 随即转头,皱眉道:“西门非夙,这是怎么回事?” 西门非夙理所当然答道:“她喜欢你啊,可是你只能是我的,所以我警告了她,就这么简单。” 少女纯真的脸,在阴影下显得那样阴暗。 这是韶念第一次对西门非夙有了反感,那一年,韶念十五岁,西门非夙十四岁。 章五十三 暗涌(六) “西门非夙。”少年的脸半迎着阳光,半隐没在黑暗中,音色有些淡。 “景华哥哥,怎么了?”少女等了好久,也没有等来少年的一句回答,她依稀感到韶念与平常有些不一样,方才开口。 “不要再去做这种事了。”韶念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寒。 这下轮到西门非夙愣住:“为什么?” “她接近你,难道就可以吗?那为什么我不可以?”脸色依旧纯真,却暴露出了无比强大的占有欲。 “没有为什么。”韶念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照耀在阳光下,只留下一道修长影子,“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做了些什么。” 那是韶念和西门非夙第一次意义上的闹不愉快。 虽说后来接近韶念的女孩没有再被西门非夙欺凌,但是也都被警告过,韶念对此也是不闻不问。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回归到了原来的轨道,只有韶念和西门非夙之间,发生了变化。 准确来说,是西门非夙对韶念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韶念自始至终都是冷漠而又疏离的,就算在那件事后冷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其实在表面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话更少,更加可看而不可及。 唯一让人意外的是,西门非夙没有再日日夜夜跟在韶念身后了,韶念也乐得清闲。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一年,直到一年后,韶家主母自杀身亡。 那一日,少年跪在灵堂前,一身白衣,满屋的白色,好似少年空洞的心情。 他跪了七天七夜,跪到东方既白,跪到日上三杆,跪到夕阳西下,跪到繁星满天。 没有人劝得住他,准确来说,真心劝他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三弟。 还有一个,即西门非夙。 她在第六日的时候看了他一次,哭过,也劝过韶念,只是固执的少年眼中根本没有她。 却不想,第七日的晨时,一把火,点燃了整个灵堂。 本有些麻木的韶念在灵堂中豁然坐起,火光燃烧着灵堂,就像燃烧着他所有的理智。 那是韶念在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哭。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哭得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灵堂里出来的,只知道在醒来的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瞳孔中倒影着三弟放大的脸。 “二哥,你终于醒了!”嫩稚的声音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韶念坐起,目光无神,如同黑色漩涡一样让人沉沦堕落。 “母亲的灵堂呢?”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沙哑难听,过往的磁性全都在那一场火中毁灭,如破旧的机械一般。 男孩小小的脸上顿时一皱,期期艾艾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他也知道,如果二哥知道真相的话,一定会疯了的。 “灵堂呢?”韶念咄咄逼人。 “当然是烧了!”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果然她说的是对的,只要烧了灵堂景华哥哥就会出来了。” 韶念猛然抬眼,望向门口亭亭玉立的少女,双眼被血色浸染,暗得像修罗:“你烧的灵堂?” “我只是放了一把火,谁知道会烧掉整个灵堂?”除在暴风雨中心的西门非夙由然不觉,继续道,“再说了,死了终究是死了,守着又有什么用?” 不得不承认,从客观角度来看,西门非夙说得很对,但问题是,这个时候的韶念,真的是疯了的。 “所以是你放的火,烧的灵堂?!”韶念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响,到后来,竟是如同骇浪惊涛! “是。”西门非夙在韶念的音浪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气势却丝毫不弱。 男孩满脸担忧,却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韶念轻笑,满脸嘲讽。 “行,你要我出来是,”韶念的眼神凄凉而又迷惘,“那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别了,韶府,我曾经的家。” 第二日,韶家二少爷韶景华失踪,自此了无音信。 “老韶,想开点,别去管她就好。”南宫时夜看人挑担不费力,轻飘飘道,“看我张得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没人追求呢。” 韶念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也只有在韶念面前,南宫时夜的本性才会暴露,那简直就是标准的损友。 一天不损不舒服。 “好了,也别多想,”南宫时夜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严肃,“不过就是个接风宴而已,又不用当面杠上,你青城一将军还怕个什么?” 韶念的脸色稍稍转晴,但仍然有些阴霾。 南宫时夜这时也不好再多说,摆摆手道:“我先走了,记得,明晚接风宴一起喝酒!” 韶念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哭笑不得的笑容。 喝酒喝酒这家伙,就知道喝酒。 韶念揉了揉眉心,没有在大堂中待多久,便踏着暗夜的脚步离去。 夜风吹过,稍稍吹醒了他有些混沌的思绪。 接风,喝酒? 也是好久没有喝酒了……那就去。 只是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无比熟悉的窈窕身影,却一知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 好半响,名字才和容貌对上号,是洛漪。 她,要不要去呢? 韶念看着繁星满天,想着,随意,这一次,就寻着自己的内心好了。 镇阳的街墙,对镜来说形同虚设。 她几个翻越,便来到了军营所在的地方。 此时,已是深夜。几乎所有士兵都已睡着,他们是修行者,可是修为太低,没有办法光靠真气的吸入维持精神,只有睡眠才可以。 镜看着三三两两睡相或好或坏的士兵,莫名有些孤独。 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她醒着,难道,不孤单吗? 这就是上位者所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种孤单。 虽说用在这里不适合,但高处不胜寒应该是算得上。 “有心事?”忽然,一道声音在镜耳边响起。 “是啊。”镜也没多想。 “那就说说,恰好我也闲来无事。” “好。” 镜好想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对了她不是一个人吗?那又是在和谁讲话? 此刻,镜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个人! ps:这个这个,半夜撞鬼了…… 章五十四 动荡自由 “你怎么”当镜看清来人时,她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还有极淡的一丝担忧。 来人侧头望了她一眼。折扇轻摇,竟硬是在深秋被他摇出了一番盛夏的味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眉一挑,桀骜不驯,散发在夜风中飞扬。 镜有些无语。为什么不能来?当然能来,可问题你这一个鬼族年轻强者成天跑到人族军营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会蠢到明目张胆出现在别人的面前。”然说了一句废话。 镜在心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但闻然声色有些苍茫:“你可知,七杀,破军,贪狼?” 镜蹙眉,想了想道:“三大凶星?” 然的声音听不出来多少情绪:“对。” “当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时局动荡,称之为杀、破、狼。” 镜道:“与最近有关?” 镜没有说破到底是什么事情。她知道然一定知道有关于平行世界匿冥的事情,对此,两人心照不宣。 “不错。”然语气一顿,沉道,“我前日算了一卦,十日之内,三大凶星势必三方四正会照。” “我知道。”镜知道然这次过来想要说什么,无非是提醒她警惕,这次的格局,有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危险。 一时间,两人沉默。 夜风吹过,微凉,无声自指尖分流,来去无踪。 “你想过我们为什么而活这个问题吗?”忽然,然看似不经意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像是闲聊,却又在说一个人活着的意义这个从来没有人能够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空一怔,随即洒脱道,“为了去看这个世界。” 但是,她的眼中有迷茫。 看这个世界?那么,究竟是去看什么呢? 是看曾经状似不可能登临的绝峰被踏在脚下,还是坐上王座静看世间繁华,又或者,隐没红尘,就此历经沧桑? “但是能够看世界的前提,”然的声音有些悲切,甚至有些嘲讽,“是自由啊。” “自由?”镜不屑一笑,“何来彻底的自由。” “是啊,”然淡淡道,“曾经在训练营中,教官对我们说过的话,你可还曾记得?” 镜微默,道:“没有绝对的自由,只有建立在规则上的自由。” “你同意这句话吗?”然却没有等到镜回答,便说了下去,“我不同意。” 只见他的那双多情的眼中闪过滔天血芒,犹若利剑出鞘:“规则还不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又何来的公平?既然没有公平,我们又为何要遵守它!” 他的语气有点冲,有点失控。 嘴角依然桀骜,但那一身滔天气势却在不经意间散发,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是声若洪钟! 镜一开始怔住,她没有想到然会有如此内敛的情绪,然后细细一想,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顿时亡魂皆冒! “小声点!”镜尽量压低声音在然耳边低吼,“你疯了吗,这里那么多人,你要是被发现会怎么样你难道自己不知道?” 此地距离城主府不过几百米之遥,更别提士兵休息的地方就在他们身后几十米,若是这一吼,那还了得? “没事,”然再次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微笑,风轻云淡道,“我设了结界,军中能听到我说话的,绝对一个手指数得过来。” 镜刚想要说什么,忽然一个回味,发现不对,凉凉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人听得到?” “放心,”然一点也不在意,“就算听到了也会以为是你在宣泄情绪,风大,听不清的。” 镜眼角一抽,那我还真得谢谢风哦。 她感知了一下四周,发现真的触及到了一道屏障,便知道然没有骗她。 “继续,”然漫不经心地撩撩衣袖,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既然有人像我一样想要推翻规则,那又为什么不去做呢?” “能力,”镜道,“他们没有能力。” “是,”然勾唇一笑,“就是能力。不论是人脉也好,手段也好,修为也好,学识也好,野心也罢,运气也罢,这几样的结合,势必要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能有能力去推翻。” 镜没有说话,她知道然说的是对的。 这些话,不论实在人族还是鬼族,实际上都算是大逆不道的,可是所有人都明白,那是对的。 “所以,对于你,和我来说,最重要的,去推翻规则的前提,”然的语气淡淡,瞳中有苍焰燃烧,“就是挣脱束缚。” “你什么意思,”镜语气却骤然一冷,凉道,“不要尝试试探我。” “因为若是惹到了我,那么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一个垫背的。”镜道。 或许旁人听不出来什么,可如同镜这般冰雪聪明的人,又怎会什么也听不出来? 然在告诉他,不要对自己的猎物生出感情。 “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然意味不明地一笑,“想想宗门,想想你的姐姐,你不是孤家寡人,什么都可以舍下的。”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镜此前对然生出的好感全无,语气中却有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颤抖,“感情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最后四个字,镜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纵使心中在那一刻有撕心裂肺的痛,有从此以后再难补上的空白,但为了挣脱束缚,她认了。 感情,她在白羽手里栽过一次,再来一次,又如何会在同一地方跌倒? “希望如此。”然淡道,“你见过空师姐了?” 转折生硬,但镜的确不想聊起另一话题:“见过。” “该说的她应该都同你说了,我就不奉陪了,”然忽然眯眼,看向镜后方,道,“猎物来了,我该走了。” 说罢,一刻不停留,最后道:“记住你说过的话,感情,真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 镜回身,看到了那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再见,只有痛:“将军。” 她垂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抬头,”韶念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方才这里可有人来过?” 意有所指。 镜心中一凛,直直对上韶念探究的目光,却漠然答道:“没有。” “是吗?”韶念目光深邃,“那有可能是我出现幻觉了。” “嗯。”镜闷闷地答道,什么也没有说。 韶念看着镜再度垂下的头,情绪复杂。 他知道,她在撒谎。他感觉到了的。 远处,然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从他那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个一高一矮身型的轮廓。 自言自语,语气中没有桀骜,没有苍茫,只有溺宠和殇:“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ps:乱入的越来越多了……(杀破狼??) 话说我好像在和语文老师对着干(抱歉,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章五十五 遥远岁月 此时此刻,夜色中,有一队大约十几人的人马,正在赶往镇阳的路上。 为首一人身着白色披风,迎面而来的夜风吹起他的衣角,没有一个人说话,沉寂得诡异。 忽然,为首之人停下。 他从白色斗篷下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撩起额前碎发,漠然侧脸上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三小姐,怎么了?”身后人马随着为首一人停下,不敢有半分逾越,但从他们的队形中却能感受到普通骑兵中绝对没有的整齐和肃杀。 “那就是,镇阳?”为首之人清清淡淡道,语气有些轻佻,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自语。 她有着一双格外狭长的凤眸,璀璨却神秘莫测,偶尔在眯眼的时候,还有闪电划过。 美,却带着刺。 玉指所向,正是在一片黑暗中因焰火无比耀眼的镇阳。 “是,这就是您此行的目的地。”身后的人垂头,语气恭敬。 “看起来,”被称作三小姐的凤眸女子轻笑,道,“明天就可以倒了呢。” 身后之人的头垂得更低,心中没有由来地划过一道寒战,不敢再说话。 他知道,三小姐有多危险。别看她容貌清秀,看似好说话,实则能把人吃得连骨头也不剩。 当真毒。 “走,”女子拢了拢斗篷,双腿一夹,马蹄声间,夹杂着她轻轻灵灵的话语声,“景华哥哥,好久不见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韶念忽然感到心中一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皱眉,很快便将异色压下,对着身前面容莫测的女子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透个气,有点闷。”镜随意答道。 两人之间好似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闲聊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可是双方都知道,对方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假的。 两人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堵墙,透明的墙,能看到彼此的伤,却永远做不到打破这厚厚的墙。 “明晚有宴席。”本就不善言辞的韶念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硬是扯开话题。 镜却对此不冷不热,好似事不关己:“哦。” 说完,又像是发现这样说话似乎不怎么礼貌,便又加了一句:“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参加,”韶念说的是陈述句,末了,再道,“随我,和苏流云。” “哦。” 再次沉默。 “你没有吓到?”别说,韶念在紧急十分还真能扯出许多不相干的话题,一个又一个,却无法使尬聊变得自然。 此番,镜倒是答得很快,快到甚至还有一点心虚:“没有,劳将军关心了。” 客气,疏离,但韶念却听出了一丝紧张。 镜其实在和然谈过之后,早就把韶念拉她那一件事抛在脑后了,却不想韶念再度提起,又让她脸上浮起两抹不怎么明显的红。 “不早了,还请将军回营休息。”韶念还想要讲什么,却不料等来了镜的逐客令。 他摇了摇头,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客气。 怕是整个军营里也只有她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了。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镜回首,看向了他离开的方向,手中,摸索着一包小小的袋子,枝节泛白,瞳孔中暗流涌动,明暗交错不定。 对不起,镜在心中默默道,韶念,那个曾让我心动的人,你必须死。 给他,一个战死沙场的机会。 镜看着手中的袋子,好像又看到了然淡泊的脸:“你若是不愿意看到他死,那么就给他下这个,只是削弱他的战力和意志,没有副作用,也没有任何征兆。” 战死沙场?对于一个战士来说,那确实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归宿。 可是,那个即将战死的人是韶念啊。 镜也曾想过,若是没有自己,不给他下毒的话,他会不会一生戎马,立下赫赫战功,一生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会的。 他不仅仅是青城的将军,他还是韶家的二少爷呢。就算战场再没有他的容身之所,韶家,也依旧是他的归宿。 只是对不起了。 愧对于你。 若有来生,我的命,给你。 她的眼中深邃,容得下山川万物,唯独容不下本心。 明明只是在平地上,却感觉她一人,像是站立在绝峰之巅,遥远,孤独,而又无比强大。 晨曦到来,镜轻笑。 白天不是她的地盘,黑夜才是她的主场。 或许当年春风吹过柳叶,她也曾,笑得无邪。 “报!”次日清晨,便有士兵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唤醒了一宿未眠的尚在沉思中的韶念,“西门三小姐到!” “早上了吗?”韶念睁开狭长双瞳,原本犀利的目光此时竟被血丝密布,“西门非夙到了啊。” 他长身而起,自镇阳城为数不多完好的房屋中走出。 眯眼,有些不适应忽然耀眼的阳光。 他忽而一声长叹,双眼再度闭起,再次睁开时,所有脆弱,不安,以及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随着那睫毛的轻颤掩去,只留下清冷孤傲。 那个一身傲骨的他,才是被世人所熟知的青城战神。 “来人!”韶念一声低喝,便立即有人上前待命。 “带我去见西门三小姐。”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先帮我取一件衣服来。广袖素服,便好。” 士兵有些意外,在他眼中,那个与世无争的韶将军从来不在意衣着方面的问题,可为什么在间西门三小姐前,要去换一身衣? 韶念自己也不知。 回当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 大殿中,一人早已坐于席上,静静等待。 她面容清秀,不急不躁,安静得好得什么都不能引起她半点兴趣。 却见下一刻,仅一声报,便将她死寂得如同枯水一般的瞳起了波澜:“青城韶将军到!” 门外,一道黑色身影缓缓步入。 身姿纤长,就连阳光也在他的身影下黯淡失色,光华依旧,妖孽般的容貌下却有着冷到极致的双眼。 记忆中的少年,与面前的黑衣男子渐渐重合。 冷傲依旧。 再见,他依然,还是那个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少年。 ps:这章卡得我差点吐血了。 老韶和西门三见面真不好写。 章五十六 歌舞升平(一) 他绝代风华,依旧;她,却在时光中为之改变。曾经的景华哥哥,如今,又是否会对她依旧? 韶念那淡然的双眸有些恹恹地扫了一眼殿内,除了坐在席上的西门非夙外,其他,都是默默站岗的士兵。 西门非夙没有带上任何随从,他也没有。 韶念的视线在经过西门的时候停顿了那么一会儿,不期然,对上同样的一双凤眸,两道视线中,都有暗涌。 毕竟十几年前,也是玩伴,过去的一幕幕,也都历历在目。可是至于这情,究竟是维护,是和少女时代一样的眷恋,还是恨,又或者是笑里藏刀? 韶念双目微垂,抬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坐在西门非夙的对面席上,两人之间,似相隔仅数米之遥,又像是永无可能跨过的一线天。 “景华,”沉默在那一刻被打破,对面女子轻灵的声音如初见那般,只是没有再加上哥哥两个字。 终究,不一样了。 “西门三小姐。”韶念听到,抬头,视线中仿佛有无数情绪闪过,又像是一片空洞冷漠。 三小姐。仅一句话,就撇开了他们的关系,有礼貌而疏离,真的很韶念。 “你还是这样。”西门非夙不在意地笑笑,自顾自拿起面前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淡然道,“多年不见,我敬你,如何?” 西门三小姐,该豪迈的时候豪迈,该冷酷的时候冷酷,却没有普通女子的柔。有时候,她的所作所为,甚至会让人忽略她是个女子。 可惜,这个如此冷淡的女子,竟然吊在一棵比她自己还要无情的树上吊死了。 光线折在杯中,如琉璃,美得神秘。 两人手中的杯子,大得根本不像是喝酒的酒杯,甚至比普通喝水的杯子还大。 酒香随着空气的流动,蔓延在整个大殿中。韶念看着面前刚刚拔开塞子的酒,眯了眯眼。 这酒,烈得很。若是不出他所料,那么,至少存放了百年。 对面,西门非夙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见韶念打开盖子后便不动了,轻笑一声,直接拿起面前满了的杯子一口喝下。 一杯下肚,西门非夙看不出丝毫变化,只是在挑眉时分,多了一丝冷艳。 韶念没道理再不喝。他默默倒了一杯酒,默默喝下,然后默默放下杯子,坐正。 西门非夙看着对面的韶念做得那叫一个端正,知道,他怕是又要开始醉了。 再抬头时,男人那双狭长的冷漠瞳中竟然有了慵懒和迷茫。 妖孽得很。 就在西门非夙玩味地打量似醉非醉的韶念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南宫二少爷到!” 南宫二少爷?西门想了想。 原来,是韶念的兄弟啊。那就好玩了。 她抬起凤眸,看了一眼韶念,却见他依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入定了一样。 下一刻,就有一道欠揍的声音自外而来,越来越近:“怎的?老韶你也离经叛道啊?” 接着,前言不搭后语:“不是说过叫上我吗?上战场也抛下我,喝酒还抛下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来人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身形在看到坐着的西门三时一僵,然后又开始了他的独角戏:“哦呦,美人如玉,美酒在手,那可真是温柔乡啊!” 一直端正坐着的韶念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南宫时夜,像看陌生人那般:“好吵。” 南宫时夜顿时僵在当场。我不要面子的吗? 怕是认了个伪兄弟。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韶念的表现来看,他好像不认识他。 ??! =?( ?)卧━=?( ?)━槽!!!! 等等,老韶你这是怎么了,被绑架了朝我眨眨眼,不要一脸我不认识你的样子啊! 接着,他看到了韶念手里还握着的酒杯,顿时了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韶念这人,什么都好,性子冷也没有关系,就是碰不得酒。 一碰酒,那个叫六亲不认啊。 “南宫二少来了就坐下,”南宫时夜一时被醉酒的兄弟打击得不轻,忘了身边还有个难缠的西门三,“乘着人不多,叙个旧,也好。” 琉璃酒杯遮挡了西门非夙的半张脸,似笑非笑。 “也好。”南宫时夜也不亏是南宫家族的二少爷,下一刻就恢复了人前的风流倜傥,“三小姐,久仰。” 西门非夙笑笑,不语。 就在南宫时夜走到韶念韶念身边那个位子,刚要坐下的时候,一侧,传来冷若冰霜的声音:“走开。” 南宫时夜面上笑容一僵,心中早已开始骂娘,却不得不保持风度:“怎么了?” 他的内心:p等你酒醒我们好好谈谈人生! “这里有人坐。”韶念很冷,但双瞳中还有着平时清醒的时候绝对看不到的如同小孩一样的倔强,还强调,“不是你。” 南宫时夜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确认过眼神,的确是个假的兄弟,但还是不死心:“那么是留给谁的?” 韶念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好像是在思索,正襟危坐,好半响,才没有情绪道:“洛漪。” 洛漪?南宫时夜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韶念口中的洛漪是谁。 他身边少见的女人啊。呵,果然,两人关系不简单。 “那么苏流云呢?”南宫时夜还是试图垂死挣扎,“他是要坐另一边?” 南宫时夜心想,若是苏流云不坐另一边,那么自己应该可以坐了。 却见韶念的眉毛在听到南宫时夜的话时皱起,像是在想什么难以想起的事情,终究没有成功,放弃:“苏流云是谁?” 末了,下一句更雷:“我认得他?” 南宫时夜脸上浮出迷人的微笑:“不,你不认识。” 一边稍微平衡了一些一边心中嚎叫:见色忘友的伪君子! 韶念好看得如同妖孽般的脸终于释然,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题,认真问南宫时夜:“那么你又是谁?” 南宫时夜的笑容再保持不住:“你敢说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看他的神情,好像是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果然,真心话最伤人, 南宫时夜确定自己的心灵收到了莫大的伤害,最后确认:“那么她呢?你认识她吗?” 韶念顺着南宫时夜的目光看向一直平静的西门,挑眉,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既然不认识你,那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理所当然。 不过细想,这逻辑的确没有问题。 南宫时夜那叫一个气啊,六亲不认,当真让他五体投地。 行,不认识是,你酒醒了咱俩好好谈谈割袍断义的事情。 他快步走到一处离韶念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生闷气。 而另一边,西门非夙看着韶念,目光逐渐深邃。 洛漪?有意思。 看来,是时候会会她了。 章五十七 歌舞升平(二) 韶念蹙眉,感到有些头晕。他终于不再保持那个正襟危坐的样子,而是支起手肘,撑着额头。 所有的他目之所及的景象都在喝下那一杯酒后成了模糊不清的重影,来回在他眼前晃荡,烦不胜烦。 他知道自己喝醉之后是什么样,所以他很少喝酒,在必要时分,也就抿那么一小口,以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人不给他一个面子。 至于唯一一次的喝醉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是韶念第一次喝酒,也是他最后一次喝醉。 当时,十几岁的南宫时夜抱着一大坛子在他口中最多算是润个喉的谷酒兴冲冲地拉着韶念去南宫家族名下的一个酒馆。 韶念从来没有喝过酒,也对酒没有半点兴趣。 在他看来,这种除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外别无它用哦不,还可以让人神智不清的东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百害无益。 至于壮胆? 他韶念有什么需要惧? 毫不意外地,韶念拒绝了南宫时夜。 南宫时夜自是耍起了赖皮。他在韶念门前讲得那个叫生动形象惊天地泣鬼神。 终于,韶念为了图一个清净,去了。 当时的西门刚好也在韶家,便也跟着韶念同去。 当日,韶念在喝下一杯酒之后,后劲还没有上来时,就开始不对劲了。 他看南宫时夜的颜色由一开始的嫌弃转为冷漠再转为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 南宫时夜一点没有注意,继续给他满上。就在他自顾自又一杯下肚之后,就听韶念冷冷道:“你是何人?我为何在这里?” 尚且年幼的西门非夙有些呆滞地看着韶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南宫时夜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一口酒从他嘴里刚刚好喷在韶念的脸上。 接着就糟了。 只见韶念双目一沉。 他抬起纤长的手,碰了碰湿漉漉的脸庞,确认完后,漠然道:“很好,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要想走了。” 霸道至极。 关键是,他没有一点醉酒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除了,动作稍显凌乱,以及,语出惊人。 别人醉酒后的状态是看谁都像看亲人,而韶念醉酒后的状态则时好死不死地看谁都像看陌生人。 韶念忽然想是想起来了什么,转头,依旧一脸面瘫对着西门非夙道:“闲杂人等回避,以免误伤。” 神他妈知道韶念本人脑海中所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一群陌生人? 西门非夙呆呆让开,乖乖退到十米开外。 韶念再无顾忌。 之间他没有丝毫前兆地握拳,一拳直接向着南宫时夜的脸打去! 南宫时夜:??!!杀人啦! 他骤退,却快不过韶念的拳头,一圈结结实实挨在脸上。 顿时,南宫时夜终于懂得了为什么打人不打脸的道理。 温热的鼻血从他脸上留下,挂了彩。鼻梁骨断成三截,左一截右一截,唯独没有哪一截在中间。 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当天所有发生的事情,韶念都没有印象了。从母亲的口中,他得知,最后送他回来的,是西门非夙。而且,当天他回来的时候,还指着韶府的门牌一本正经地冷静道:“这是谁家的府邸?” 以至于街上路人频频回首,像见了鬼一样。 以及,韶念指着他自己的母亲道:“这位夫人,能够告诉我您和我是什么关系吗?” 礼貌,客气,世家公子的礼节,一个不差。 第二日韶念醒来时,只感到头痛欲裂,至于记忆,从喝下第一杯酒开始就完全断片,一问三不知的那种。 以至于南宫时夜想恨恨不起来,整天拉着个脸在他面前晃。 就像现在那样。 三人之间静默的诡异并没有保持多久,便听殿外士兵传令声再响:“报!北冥四少到!” 南宫时夜与西门非夙同时抬头,看向殿外,只有韶念一人,有些恹恹地抬头,动作不急不缓,脸上依旧是一脸高高在上我不认识你的模样,虽说与平时粗看没什么区别。 说起来也奇怪,韶念在感到自己脑海中看谁都是一个样的时候,竟一点也不慌不忙。 他自己醉酒后,是没有记忆的,故而这种有些恍惚的感觉,对他来说,很奇妙。 他的所有言行举止,都是出自于下意识的,没有任何分别。 北冥修昀含笑入内,一怔,并没有注意到异常的他随意来到一个位置坐下,介于早已见过韶念和南宫,便对西门寒暄道:“在下应该便是西门三小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西门三淡然:“谬赞了。” 灯光叠影间,韶念的面容深邃,不言不语,沉寂双瞳看着自己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多时,报道声便多了起来:“报,洛将军到!” 洛将军,除了洛伊凡还有哪位? 多日不见,他依旧带着只属于少年的阳光笑容,看起来当真真实朴素。 洛伊凡选了个离韶念较近的地方坐下,就此沉默。 洛家,比起西门南宫东方北冥以及韶家那五大家族来说,还是稍弱一筹的,在这种级别的宴会上,他只能旁听。 只不过,他在暗处淡淡扫了一眼来人,心中便有了一个底:“还差一位东方的啊。” 言罢,便低头笑笑,不再多说话。 就在此时,士兵的通报声再度响起:“青城副将苏流云,青城副官洛漪,到!” 一时见,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来的两人身上。 苏流云依旧一袭军装英挺,平平淡淡的脸上却从容得让人生疑。 而落后他半步的,则是一身着藏蓝男装的少女。 只见她腰间浅色腰带束得松垮,上一左一右别着两柄短剑,却掩不住那玲珑身段,长发高高束起,及腰。 举手投足间,自有无形威压流露,那是无意识地,也是只属于天生上位者的气度。 眉眼不如何过分漂亮,只是清秀,却犹如收在鞘中的利剑,一旦出鞘,那便意味着变天。 手是垂着的,却有意无意保持在离剑鞘前后五厘米以内的距离,那,是长时间的杀人和战斗中才会练就的本能。 韶念终于抬头,他的酒,在听到洛漪这个名字的时候便已醒了五分,如今,更是全醒。 只间他素来冷硬的眉眼竟带上了一丝温和:“洛漪,你坐这里。” 手指所向,正是他的身旁。 大殿内一时安静无声。韶念的声音大到刚进门的镜都能听见,那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听见了。 晴哥:这章没完,接着下一章(hhh等下个礼拜) 章五十八 歌舞升平(三) 西门无声笑笑,眼中再没有半点笑意。 这个洛漪,看起来,似乎很危险呢…… 是同类啊。 她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芒。 镜的目光扫过全场。 她依旧淡然,对着在座所有人族年轻一代的顶尖强者,不急不躁。 北冥修昀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不语。 他有些意外于这个听起来只是一个副官的女孩的气度和气场,因为那绝对不是仅仅一个小小的副官所能够拥有的。 能在天骄汇集之处泰然处之,她本便不凡。 镜向着所有人若有若无地淡淡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向着韶念身旁两个空位之一坐下。或许她以这个身份作出这个举动有些不合礼数,可是既然她来了宴会,那么,她和宴会上所有在座的人都是平等。 就在洛漪走向韶念身旁时,苏流云走向了剩下的唯一一个位子。 不巧的是,他的左手边,是韶念,而右手边,则恰恰好好是南宫时夜。 南宫时夜侧头看了一眼身旁面容自然的苏流云,没有由来地感到有些奇怪。 是了,方才镜的举动太过于吸引人目光,他倒是忽略了这个副将的不寻常。 平凡一个副将,哪有在这种场合下不怯场的? 真的是,老韶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是怪人。 南宫时夜摇了摇头,不再去想。然而,就在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忽而闪过一些记忆片段,凌乱,却是他童年时刻真实的回忆。 南宫时夜霍然皱眉。他再次转头看向安静坐着的苏流云,忽然问到:“苏副将,本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南宫二少怕是忘了,”苏流云转身,面容安然,看不出任何异样,“此前在镇阳商议作战会议时,我们曾见过面。” 没有人注意到,在光影交错下,苏流云的身影微不可查地震了震。 “不,不是那次,”南宫时夜像是在绞尽脑汁想什么,面容竟有些痛苦,“再那之前,我们有没有见过?” 苏流云沉默半响,半开玩笑道:“难不成二少曾在梦中见到过苏某?” “梦中吗?”南宫时夜皱眉。他此时已经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苏流云。可是那莫名的熟悉感,带着沉淀在心里的浓浓的思念还有一丝很轻却痛到极致感受,又是从何而来? 苏流云看着沉思中的南宫时夜,嘴角无声咧开一抹嘲讽的微笑。 多年不见,果然,没有人认得出自己了啊。 那么,辛辛苦苦珍藏在心中的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总感觉,本少在哪里一定见过你,或者是与你很像的人,”南宫时夜苦思无果,道,“不对。不是与你像的人,我一定见过你。” 矛盾,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或许,”苏流云回头,看着自己杯中酒,无悲无喜道,“我很像你曾经的一位故人。” 谁知道,他在说出这句话时满嘴的血腥,谁知道,他在心中有多厌恶自己。 可是,不行啊,想要回来,就必须,成为曾经少年时期的自己所厌恶的模样。 “故人吗?”南宫时夜怔怔出神,“到还真的有可能。” “你,真的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呢。”南宫时夜的嘴脚浮出一抹回忆的微笑,满是凄凉,“可惜他不在了,走得早。” 苏流云垂眸,暗色瞳中有血火在燃烧。 是啊,他走得早。 原来那个少年,早就死了,只有在地狱中历经风雨,走过刀山火海爬出来的苏流云。 “节衰。”苏流云漠然道,声音冷得有些不像平时吊儿郎当到极致的他。 他手中的酒杯,片片裂开,却又在零界点粘合在一起,没有裂开。残破,却依旧可以使用。 一如他的心。 南宫时夜没有注意到苏流云诡异的语气,释然道:“命不好,怪得了谁呢。” 不难听出他的悲伤。 苏流云没有接话。 ◇◇◇ 不知不觉,便已到夕阳西下之时。 而在另一边,镜在韶念身旁落座后,便感到了两道无比灼热的目光。 她转头,刚好和一道目光撞在一起。 不期然,撞入了一双漂亮得过分的凤眸,眼角微扬,在笑,但是以镜的眼光,自是能看出她眼中的冰霜。 但是除却冰霜外,竟还有不加掩饰的好奇和欣赏。 “西门三小姐?”一向面瘫的镜不得不挤出家姐曾教她的皮笑肉不笑,“久仰。” “作为景华第一个副官,洛小姐还真是让我眼前一亮,”西门非夙为人直接,不喜就是不喜,欣赏就是欣赏,两谈,“ 可惜,若是你不是景华身边人的话,我们其实是可以做朋友的。” 镜一开始有些怔。 景华,副官? 景华又是谁? 她一时有些没想明白,在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丝线索的时候,右侧,一道低沉而分外柔和的声音响起:“我曾经叫景华。” 镜转头,便看到了韶念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镜又开始懵懂的状态。 随即,脸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红。 她明白了,也听出来了,韶念,在为她开拖。 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什么的缘故,今晚的韶念,眉眼格外柔和。 唇角还衔着若有若无的笑,温和到镜都快怀疑他是不是被鬼附了身。 重影跌宕,光影交错。 ◇◇◇ 而在镇阳城外,鬼族的营地中。 空正安然坐于主帐中,闭目。忽然,她像是感到了什么,起身走出营帐,眼一扫,便锁定了远方荒原上缓缓走来的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由远及近,一身深色服饰,安然自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出现在空不足百米的距离内,面容服饰也愈发清晰。 只见他一身没有装饰的神色服装,却一看就能知道出自大师剪裁设计;眉目淡淡,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高傲冷漠。 “空见过三十一皇子殿下。” ps:文卡得厉害,两千个字算上我的唠叨才到。 还有,这是断更一个月前的最后一章。(等我回来!) 章五十九 歌舞升平(四) 来人淡淡颔首,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他眉眼还稍显稚嫩,但举手投足间却已经有了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皇族风范。 “你不必行礼。”少年道,他看着深深弯腰的空,却依然立于原地,没有要去扶她的意思。 空从善如流抬身,垂眸道:“谢殿下。” 她面容淡然,没有半点臣子见皇族的恐惧,就像是对待普通陌生人一般,只是多了些礼数。 “你本就不用行礼,你是我鬼族的修行者,不同于其他臣子,”他的声音清淡,如清风拂面,不怎么引人注目,却分外让人感到舒服,“修行者,只是依附朝廷,而非朝廷之臣。” “是。”空不悲不喜,安安静静。 “叫我三十一公子。”他忽然一笑,清风明月,“毕竟,这里除了你之外,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 空一怔,对这位少年皇子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却没有拒绝:“是,三十一公子。” 空从来不是什么拘于礼数的人,况且对于她那样立于整个修行世界顶尖的人来说,礼数这种东西,本就可有可无,皇上还是要尊称一下的,可在内心里叫他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必要的时候,”少年刚抬步,忽然又道,“可以唤我亦夕,或亦夕公子。” 这下空才是真正有些惊讶。 三十一皇子殿下,全名姓凉,名亦夕。 然而对于这位威名远扬的少年皇子,世人却大多只知其排行,不知其真名。 无他,当今鬼帝的子嗣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有些就排行都没有,还有些连名字也没有,直接冠上一个排行。 凉亦夕,凉三十一,三十一公子 空看着少年闲散的身型,若有所思。 凉亦夕抬头,像是观景一半随着空走过整个营地,便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空站了一会儿,欲离开时,却听凉亦夕道:“去把月,不,落娜叫来。” 空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淡淡道:“是。” 随即身型一闪,随着风起,便消失在视线中。 凉亦夕坐起身,眉目间无悲无喜,淡得不像是这个年纪一般,他又转头,眺望。 那里,是皇城的方向。 景物在他如惊涛骇浪般的瞳孔深处扭曲变形,逐渐,变得沉寂,再无波澜。 “你还是来了。”属于少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贯的冷漠中带了些许无奈。 凉亦夕回头,一抹微笑在唇角绽放,融了两人眼中在外人面前的千古寒冰。 “作为鬼族皇子,我难道没有来的权利?”这话像是在质问,然而少年脸上清风明月般的笑容却摆明了这就是在调笑,“那我还要这皇子的身份,有什么意义?” “你父皇不同意你来的。”少女抿唇,脸色有些暗淡。 “父皇,那个姓凉的吗?” 凉亦夕脸色嘲讽,“我不需要他的同意。” 却见少女趁他不注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掀起华衣广袖,一道醒目红痕赫然映入两人的眼。 那是一道伤口,很新,还有些渗血,少女还想要再掀得高一点,便被少年一把摁住手。 “不要看了,落娜,” 凉亦夕的声音透着疲惫和倦怠,“我不要看你心疼的样子。” 落娜轻轻道:“可是我已经看到了。” 凉亦夕一叹,道:“终究是要来的,早一点晚一点没有区别。” 落娜沉默,她知道凉亦夕的意思。当今鬼帝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终究是有人要造反的,不是他,就是别人,况且,就算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也会去争一争那个位子。 “我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他感觉到了少女情绪的低落,有些心疼,“他打不过我,是被我摁在地上揍的。” 少女扑哧一笑,极少见的明媚笑容绽放,如同流星,划过少年的眼,惊艳。 凉亦夕从呆滞中回神,忽然一个翻身,搂过落娜,薄薄的唇带着清冽的味道,印了下去。 落娜没有躲,她的手勾住少年的脖颈,缠得更深。 手指描摹着少女的眉眼,凉亦夕觉得,或许在见惯了皇室的纷争中遇见她,眼前的女孩,便是最好的恩赐。 凉亦夕微微一笑,唇这才离开。 他看着少女有些迷离的眼,前所未有的温柔。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彼此交织,缠绕。并排躺在地上,宁静祥和。 “已经两年了啊,”凉亦夕忽然眉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落娜半眯着眼,声音有些不同于平时的冷,竟有些痴缠:“是啊,两年了。” 两年前,他们初遇,他依旧是那个少年皇子,而她,则是没落贵族的天才。 就是初见时的一望,惊艳了彼此的一生。 “你该准备起来了,”落娜起身,声音冷道,“离开战不远了。” “嗯,”凉亦夕以手支着头,有些慵懒。深色衣摆松松散散铺在地上,死寂而又冰凉。 落娜无声一叹。 在外人的眼中,他这个三十一皇子殿下永远和其余皇族一样,高高在上,却不知他的名字和身份下有多少说不出来的苦难。 生在皇族,或许,也是他的不幸。 远处,空看着两个模糊的身影,脸色淡淡。 有时候,她在想,究竟什么才是情,让人思之如狂,能让一个人奋不顾身。 值得吗? 在这个世界,情这样东西,有什么用呢? 忽然,一道风自她身边吹过,拂面。 一道人影在她身后半步显现。 “我也曾经一直在想,”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这个世界上,除了道,有什么事情能让人痴狂。”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你想明白了吗?”空没有回头,她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没有。”声音坦然。 “但是莫道万物不值得,真的是对的吗?” 空没有说话。 “她,还好吗?”空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她口中的她,指的是镜。 “暂且还好,只是最近”话未说完,声音便是一顿。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的咳嗽声以及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ps:今天lyq开车了吗? 章六十 歌舞升平(五) 空皱眉,回首。 之间男子手中握着的折扇一松,落地,发出一声闷响。而他本人则是无暇顾及扇子,一手捂在嘴上,咳得腰背都微微弯起。 “又是卦象?”空就是看着他咳,都有些不免担心他会咳地五脏六腑尽碎。 男子勉强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开始咳了起来。 空静静等待着他咳完。 “是,”男子终于抬起了头,深秋还拿着把折扇的,也只有然,“但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空没有那些文人墨客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向来直接。 “准确来说,这次,不是我主动去算的,”然苦笑,指缝中还有鲜血溢出,在他鬼族特有的苍白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干我们这一行的,就算不主动,也会有反噬找上门。” 他说得风轻云淡,手一甩,鲜血便消失不见。从容捡起折扇,他又变回了那个一身文人气质的书生。 “别把自己玩死了。”空瞟了他一眼,言简意赅。 “咳咳咳,”然明显被那毫不留情面的话噎了一下,刚刚消停的咳声又有了复发的迹象,“你难道就不安慰我一下吗?” 就算他再怎么风轻云淡,可是空这话说得也太毒了。 “我不会安慰人。”空道,理所应当。 “那就算”然想说的是就算不是真心的好歹也安慰两句,但看到空那冷静至极的脸色,终究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不要安慰了。 怕是被安慰后,他会感到更扎心。 “暗影这次就你一个?”空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的确。”然的面上神色收敛,与空并肩,道,“老家伙们还不知道我来了。” “暗影没有派出任何人?”空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内。 “内乱来不及,对外?怕是等分裂了才有可能。”然在暗影的行踪向来神出鬼没,就连弟子登记处,也只有一个名字,其余的,不论是修为,还是师从,亦或者是接的任务,皆为不详。 仅一个名字,那些老家伙,又怎么会留意? 只不过这位记名弟子,可是比如今暗影的几位长老都要强,实力仅在二长老之下。 “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空忽然问,“你接近我的目的何在?” 然笑笑,显得有些神秘:“不会背叛你们就是了,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们,有相同的目标。” 空转头,眼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许许多多复杂情绪融在一起,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罢了,再告诉你一些,”然道,语气莫名有些惆怅,“我,和成央有仇。” 折扇啪地一声收起,背他紧握在手中。 “至于什么仇,”他笑了,指骨处却有些微白,“血海深仇就是了。” 空静静站立,好像在看云卷云舒,然而此刻却已近晚霞漫天。 血海深仇吗?那,目标可是不一致呢。 只是,杀了他,也是达到原来目的的一种方式。 成央,成央,大长老阁下,希望你不要被斩杀于群峰之上。 只是,空有些嘲讽一笑。大长老他,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把她们姐妹逼出暗影,又迟迟不登上掌门之位。 在等什么呢? 空的眼中划过一道血芒。 不论在等什么,这次镇阳战争之后,也是时候,去再会会他了。 远处,镇阳的大殿中,依旧热闹非凡。 镜坐于韶念身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听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东方家族大少爷到!” 殿门外,一道身影走来。 “这么热闹,不叫上我?”属于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粗旷,而当他踏入殿中时,镜竟是感觉地面震了一震! 韶念抬手,不动声色伸出双指轻轻按住桌子,霎时间,弹动的酒杯和桌面尽数以他为中心停止下来,波及范围越来越广。 砰地一声闷响在空中炸裂。 随着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不错啊,韶二,晋级了?” 韶二,称呼的便是韶念。 只不过韶念脸上没有不喜之色,反倒淡淡一笑:“没有,还是七重天巅峰。倒是你,又强了不少。” 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竟是旁若无人一般。 “别安慰我了,丝毫没有攀比的意思,”那位东方家的少爷一语道破真相,“我可比你大十五岁,才比你高一个小境界。” 正当镜沉思这位少爷究竟叫什么的时候,忽觉一道无可抗拒的大力将她拉过,面对来人,身后是熟悉的男声:“这是我的副官,洛漪。” 来人愣了一下,看看韶念,再看了看有些凌乱的镜,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方才走来,伸手道:“幸会,我姓东方,同辈排行第一,东方既白。” 此时此刻,镜才近距离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他有着一双如剑般的眼,不同于韶念半长不短的黑发,他一头短发干脆利落,凌乱,不掩年少锋芒。脸比起韶念那自然是没法比,可有着凌厉和阳刚。 正直,却有一腔热血,这是镜对于他的第一感受。 “洛漪。”镜垂下眼帘,神色淡淡。 “咦,她不是洛家人?”镜自觉自己的介绍没什么问题,却不料,东方既白却皱眉,“洛漪,洛伊凡,这名字,我都觉着是姐弟。” 镜一愣,随即感到有些好笑,同姓的人多了去,再说,她有一个亲生姐姐。 “不是,她父母早亡。”此番,韶念替镜回答了这个问题,“世代从商。” “啧,那可惜了,”东方既白摇了摇头,无所谓道,“我还以为她是那个洛家经常一把剑走江湖,好好的家主不当去当剑客的那位后人。” 洛家,剑客? 镜皱眉。她竟从未听说过洛家除了如今的家主还有一个兄弟。 韶念同样皱眉。 “这是禁忌,”他道,无声朝东方既白摇头。 “行”正当东方既白要说什么时,士兵的通报声再次响起。 “西门家族七少爷到!” 不过几秒之隔,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这次,竟夹杂着微微的颤抖:“西门家族家主到!南宫家族家主到!” ps:我竟然把男主的修为忘了!回过头去翻第三章才找到。 章六十一 歌舞升平(六) 东方既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耸耸肩,便转身落座。 大殿门口,两道苍劲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 不同于殿中其余年轻一代的张扬及锋芒毕露,来人内敛却浑厚,如无边大海,摸不清看不透。 韶念作为此次宴会的东道主,自是放下手中动作,转头,举起酒杯,向着来人遥遥致意。 西门悠悠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不显,淡淡颔首。而南宫萧则是微微一笑,和蔼可亲。 南宫时夜抬头望了一眼香他那边走来的南宫萧,面容莫测,轻轻道了一句: “父亲。” 那父慈子孝的画面,十分平常,然而在苏流云看来,却是那样刺眼。 他垂眸,双眼再度睁开时,已充斥着一片血色。只是其血光隐没在睫毛垂下的阴影中,极为不显。 镜挑了挑眉。 她能看出,此次宴会,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至于为何只有五大家族和一些一流家族的人,而其余一流宗门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到场,那是因为,宗门和家族,这是两个不一样的圈子。 自古以来皆如此。 比起人族,鬼族的两者分化还稍好些,就如凉氏皇族和暗影,好歹是附属的关系,而在人族这边,则是井水不犯河水。 镜知道,青城中是有宗门之人的,据她所致,便有着泗水阁,玄雪宗,弥雾楼三个之多,更别提其余的零零落落。 但,此次宴会,却划分得太过诡异。 为何这次宴会,会如此像是一个囚笼? 没有任何一个宗门之人参加,好似一张无形的网,不知何时就已在上空等待着猎物的落网。 只是镜心中无声一笑,忽略心中刺痛,手指在衣袖中把玩着一包透明粉末。 她心道:此次,还不知究竟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喝:“宴会,正式开始!” 刹那间,殿内重影交叠,晶莹的酒在杯中晃荡,折射出数道反光。 何等歌舞升平之景? 镜的瞳中划过一道暗色,她知道,现在,正是所有的一切开始之时。她下意识伸手,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少喝点。”冷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接过了镜手中的酒杯。 她回首,便撞入了一双若有浩瀚银河的双眼,那双她从未看透过的眼。 韶念淡笑,温和盖过了一切他眼中的复杂情绪:“你坐在这里,我去与他们会会面。” 说罢,不给镜任何反驳的机会,便起身离开。 广袖不带任何一片云彩,动作行云流水,却像是在逃避。 镜望着他的一如既往风清月白的背影,有些怔,下一刻,却苦笑自语,似泣似吟:“韶念,你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呢?” 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选择。 镜淡淡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切,然她周身无意识散发出的冷漠气质,却好似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代我向韶将军表示敬意,”恰逢此时,一道清淡声音传来,回首,便见北冥修昀,“想来你便是洛副官。” “是,”镜整理情绪,淡笑道,“好。” 她接过酒杯,却不饮,向着北冥修昀微微一笑,便向着韶念走去。 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那段路的,恍惚中,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绞死过多少人的双腿在那一刻,不受控制。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动作,心中在呐喊,却像是溺水那般被嘈杂的声音所淹没。 再回神,眼前,便是那张妖孽般的容颜,笑着问她:“怎么?” 转而看到她手中的酒,眉间一沉,道:“有人要向我敬酒?那怎么自己不来?” 镜恍惚,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愣神间,手中的酒便被夺了去,男人洒脱一笑,抬手便将酒一饮而尽。 “不”镜猛然出声,然后面的字都被她自己吞进肚子里。她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酒杯,又看了看韶念嘴边的浅浅酒渍,沉默。 走出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罢了,就这样。 “将军,我出去透个气。” 应该是沙子进了眼,否则,怎会酸涩? 镜心道,一定是这样的。 冷风刮得她的脸颊生疼,吹醒了不真实。 镜静静看着辉煌灿烂的青城,笑了。 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何必呢,留恋。 留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不是你应得的,这只是任务。 完成了,便离开,你,不属于这里。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镜的眉心中,有一缕黑雾缭绕,缓缓化作凤凰之形。 那黑凤凰成型后,便挥动无形的羽翼,凤喙张开,无声,发出凄厉尖啸! 镜的神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洛副官?”有一巡逻士兵走来,不确定地出声。 “无事。”镜没有动。她面朝远方,面容隐没在阴影中。 “韶将军唤您尽早回去。”那士兵也不便多说什么,带完话听到洛漪的答复后,便转身离开。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镜的眼瞳中,晕染着这个世界上最深沉的色,不见眼白,只有黑到至极的暗。 眉心中,小小的黑凰像是有生命一般闪动着翅膀,带动着眸中的暗色,沉浮。 黑发飘扬间,似有一道冷漠声音响起:“窝囊。” 不知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她,亦或者是他,所占有的那个身体。 远方,镇阳城外,空迎风而立,眉眼淡淡,瞳中却有着莫名的忧色。 忽而,钻心之痛自心尖传来!就算是以空的定力,也不免面部扭曲。 只是,她明显能感觉到,此次的心悸,不同于以往的那种预感,更像是什么在破壳而出,无可撼动! “噗”的一声轻响自她身后传来。 空愕然回首,便见方才还在与她谈笑风生的然如一张纸一般飘然倒下,手中的折扇,早已被鲜血染红。 无尽虚空中,忽有一颗星动了。 早已沉寂不知多年,此刻却散发出无比耀眼却冷到极致的光芒! 落点之处,恰是镇阳。 章六十二 歌舞升平(七) 风起,吹动女孩的黑发,淹没了她模糊的神情。 “下个毒都犹豫那么久,”几乎低得听不见的呢喃从吹过的风中飘过,“千年后再次醒来,连凉家的人也那么废物了吗?” “呵,罢了。”镜转过身,眸中的黑已然慢慢褪去,却并未消失,而是在瞳孔深处汇聚成浓得看不清的暗色光影,“就帮你一次好了。反正,你我本就为一人。” 音未落,人影便消失不见。唯有徐徐飘落的黑色发丝,诉说着曾经那人的到来。 镜的回来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关注,毕竟,在这场宴会中,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 然而,对于某些人来说,那就不一样了。 “回来了?”远处,韶念几乎是在少女进来的一瞬间便用余光捕捉到了痕迹。 他滴水不漏地与面前交谈的几人客套了几句,匆匆走来。 刚才镜的离开,他不好追出去,那样,怕是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至于有心人韶念挑了挑眉,应该是不少呢。 “嗯。”镜不卑不亢,眼睫低垂,遮住了暗闪杀意的冷芒。 忽然,她身子一斜,像是踉跄一般向着韶念倒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若不是她低垂的眸中闪过的嘲讽,更本没有任何破绽。 “怎么了?”韶念一惊,下意识想要将少女抱起,却在抬手的一瞬间生生将动作止住。 韶念顿在原地,平静无双的眸中沉思和看不懂的复杂。 什么时候,接触她,变得这般习惯? 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微微弯下了身。 一手中在一瞬间拖住少女坠落的身体,却没有直接触碰,而是隔着薄薄的一层真气,那是韶念脑海中闪过无数思绪后最终做出的决定。 韶念托起轻若无物的重量,下一刻,视线便与一道灿若星海的眼神不期而遇。 犹若繁星在天空中闪耀,陨灭,星河运转,带不走的深邃与永恒。 却没有人注意到,少女手中的粉末,在那一刻,尽数不见,而在韶念左手所拿着的杯中,那些粉末,正在淡淡融化。 “谢谢,”直起身的一瞬间,韶念感觉到,女孩的身上,仿佛有什么,变了。 不似他们初见时的少年老成,不似方才摔倒时的柔弱无助,他仿佛看到了凤凰,在寂灭中浴火重生。 她是凤凰。 怎么可能然而下一瞬,他便将那无比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赶出。 要是是凤凰,那首先得有南宫家族的朱雀血脉。若连朱雀都不是,何来的凰? 下意识的,手中的酒杯便空了。 韶念出神之际,又有人前来:“将军,这是南宫家家主敬你的酒。” 镜挑眉,回首,竟看到了存在感一直极低的苏流云。 “南宫家主?”韶念若有所感,向着斜前方望去,便见南宫萧正向他遥遥举杯,随后一饮而尽。 这是一定要他喝了? 韶念捏了捏眉心,有些烦。 他知道自己酒喝多了是什么样。在六亲不认的状态下,打架是个好主意,可若说是宴会,那就有点尴尬了。 最后,看似平静的韶念抱着必死的决心,把酒一口一口地喝了一下去。这难度,不亚于打一场战争。 镜静静站在一旁,见无甚好看,转身离开。 此时的她,依旧是那个千年前的她。对于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她提不起半分兴趣。至于假摔纯粹,是为了帮自己一个忙罢了。 毕竟这次醒来的时间不会太长,彻底醒来,还要等一个完整的契机。 “嗯?”忽而,镜的脚步停下,好像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她不知看到了什么,唇角微扬,笑容渐渐扩大。 “呵,”她轻笑,这么一出好戏,本想看的,奈何时间不够了。无妨,反正她再次醒来,不就能什么都知道了么? 只是,时机未到,她,还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这样也好。 黑色衣角扬起,带走少女的背影,没有留恋,只有刻于心底最深的冷漠。 镜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沉浮。 她好像看见自己重新回到殿内,还差点平地摔? 准确来说,她能感受到一切,却好像是在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看的一般。 不知是否是因为神识被压制的缘故,此时此刻,镜有些茫然,有时,思维还慢了半拍不止。 比如此时。 镜的神识忽然有那么一刻放空,下一秒,她便现自己重新有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她抬头,眉心中央骤然传来刺痛之感。 揉揉额头,镜的脸色再度恢复古井无波,却心下骇然,她为何会在此时来到这里? 刚刚她难道不应该在殿外吗? 记忆像是断层了一般,其中的十几分钟,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样一片空白。 镜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不要去想,不论那人究竟要做什么,至少目前来看,他,对她,没有恶意。 正打算要走,指尖却是传来一个熟悉的触感。 一抹寒意浮上她的心头。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下就见,她的指尖,捏着一包空空如也的粉末。 霎时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失去的记忆消失的毒,还有韶念的酒! 镜再无暇顾及其他,赫然回望,便见到那个男人的手边,安安静静,放着两个空的酒杯。 酒杯是空的。 粉末亦是空的。 那他 镜已经知道了结果。 只是,不愿面对。 她在心底无声一叹。这一天,终究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只是,心情复杂。 她想,他的一生遇到她、大概是他的不幸。 最多,还有时间告个别。 韶念,对不起,战争是你的归宿,但是只有我知道,它不应该是你的归宿。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有一道清冷声线在殿外上空响起:“人族有话曰,来者是客。青城,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 ps:歌舞升平完 章六十三 惊澜 大殿内的所有声音,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骤然消失。 静得诡异。 “来者的确是客,”韶念淡淡道,头半低,阴影笼罩着面容,看不清神情,手中空空的酒杯微晃道,“那么,欢迎。” 韶念的脸缓缓抬起,正对殿门。 门外,一道宽袍广袖的身影徐徐走来。 韶念忽然微微一笑,一动,便来到来人的身边。好像是要说什么话,韶念微微侧身朝向那人。 然却在下一瞬,一柄剑已从韶念手臂侧方伸出,险险被避开。 那是一柄黝黑的剑。不细,要说长短,也就如普通剑那般。可不知为何,却有无形压迫感自那柄貌不惊人的铁剑上散开! 看不见的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真气波纹荡漾开来。 “嗯?”来人轻咦,好像有些惊讶于这一剑的成果。 他也不恼,似缓实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剑,随即手腕一番,剑面边向下压去! 韶念避开,再退一步。 “皇子殿下,”韶念不看剑,只是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也不像是出了全力,“这个迎接,可还满意?” 凉亦夕动作一顿。随即洒然一笑,道:“满意啊。” “那,就要进入正题了。”韶念意有所指,忽然出手,手中有一道由真气凝成的剑,直指凉亦夕! 七重天颠峰的力量在那一刻完全爆发。 凉亦夕歪了歪头,带着些邻家男孩的茫然:“七重天吗?啧,有点麻烦了。” 浩瀚无垠的气势从他身周扩散。不似韶念的霸道张扬,他那仿若从远古走来的荒凉感,为他更增神秘。 韶年能够感觉到,凉亦夕的力量,绝对不是普通的八重天初境。 此前的交手,不过是两人互相的试探罢了,真正的交手,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另一边,镜虽还有些恍惚,却也发现了不寻常。 以神识探察一番后,她竟发现青城中有着六重天修为以上的人翻了一倍不止! 人族的各大宗门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充其量也不过就与青城和世家的相当。 那么这些强者,又是从何而来? 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许许多多无数个片段。 “你可有想过,这次战争是为何?” “平行世界。” “你近日有一大劫。” “三方会照之时,称之为杀、破、狼格局。” 镜释然。 这,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开始,也是真正的高 潮部分。 镜从沉思中醒神过来。她环视四周,发现面上露出不明所以表情的人只是极少数,而那些人,大多都是跟着自家主子来参加宴会的副官副将或是属下等身份不够的人。 而其他大多数,则是都对其有所耳闻。 那么镜挑挑眉。也不用顾忌了,这就是一场乱战。 她转身,再次看了一眼韶念,压下心中钝钝的痛,寻找自己的目标。 西门非夙凝望着面前酒杯,清冷眉眼间没有任何情绪。忽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下一刻,便从席位上直接消失。 不远处的一处街角,西门非夙的身影缓缓显现。 她向前走了几步,便站定,对着面前那人道:“你,让我试试手,如何?” 她语气不急不缓,似乎并不知道面前那人是一劲敌。 那人转身,被风吹起早衣袍边缘在飘荡,唇角挂着温文儒雅的笑;“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下一刻,那人赫然出手。他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出,带起一道狂风,吹起西门非夙的发梢。 折扇摇曳间,忽有一道暗芒划破寂静! 西门非夙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已最快速度仰头,意图避开,却为时已晚。 噌。 几缕被斩断的青丝在空中飘荡。 “感觉如何?”然脸不红心不跳,就像是掸灰一样轻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摇扇子。 “不错。”西门非夙的呼吸有些急促。那不是害怕,而是刚刚历经生死一线之后的兴奋。 然笑笑,不语。 他嘴微张,像是要说些什么,西门非夙刚想要听,余光中,却瞥见那柄看似累赘的折扇正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以及恐怖的速度,旋转着向她劈来! 西门非夙没有动。 下一刻,却有一道古老恐怖而又神秘悠远的气息自少女背后升起。 那一刻,西门非夙的眼神变了。 她看向然的眼神,并不再是那种所以旗鼓相当对手的激动,而是类似于看着蝼蚁的渺小。 与此同时,一道庞大的虚影在她背后缓缓成型。 然一窒,骤然感觉有如溺水一般透不过气来,控制着的折扇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 砰的一声,然向后倒飞。 他重重落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不过,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再度站起,不知是否是错觉,西门非夙似乎感觉到,他唇角的笑,却是在那一刻真是了几分。 “不愧是西门家族新生代的天才,”然笑笑,神情有些莫测,“白虎的血脉,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 然怎会不知,刚刚那道霸道而又无可抗拒的力量,并非西门非夙自身的力。至于那力从何而来……那道虚影,怕就是最好的解释。 传闻,人族排名先前的六大家族,分别对应六大上古神兽。 东方,南宫,西门,北冥,以及韶家,分别对应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以及勾陈。 至于剩下的那个,只能对应宁氏皇族,腾蛇。 传闻,只要你有这六大家族的血脉,并足够纯正的话,那么,是有可能可以激发出血脉力量的。 却不想,这位西门三小姐,如此小的年纪,却已能有着如此强大的血脉力量。 不愧是不过半百出头的六重天巅峰之境。 西门非夙立于原地,她没有回答然,因为此时她脑中所想却是:他,究竟是谁? 这边,战斗还未结束,而街道的另一头,战斗还未开始便被一面倒性的屠杀所替代。 章六十四 狂浪 那条街道上,有一道身影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穿梭于比他多十倍不止的敌人之间,往往还未等敌人反应过来,遍一拳将之打倒。 一步杀一人,千里不愿行。 待他动作停下,这才缓缓转身,向着街道尽头望去。 那里,有一个人站着。 那人通体一身灰色长袍,却没有任何书卷气。黑发在额前垂下,平添几分阴郁。 苏流云挑挑眉,带着猩红杀意的眼在那一刻竟看上去有些邪魅。打了这么久,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有意思。 就在苏流云打量对方的同时,灰袍人也在打量着苏流云。 “若是我记性好的话苏副官你,”那灰袍男子缓缓开口。一出声,便是像锈掉的铁链相互摩擦那样难听,就连苏流云,也不免皱了皱眉。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还是对方的停顿。 “你不应该那么强的……”灰袍男咯咯一笑,诡异至极。 苏流云眉心一跳。 啧,果然,有人看出不对劲了。 真的是,打个架都那么麻烦。 四下无人,苏流云也不打算装。他一笑,仍是那种人畜无害的笑,然眼中的漠然却出卖了一切。 “我最近吃了些灵丹妙药,怎么,有意见?” “不是,”灰袍男子摇摇头,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个军功那么难拿。” 苏流云愣在当场。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心道:感情这人没发现我身份? 他笑了,却是被气笑的:“你怕不是个傻子。”知道他强还不逃,这是所谓迎男而上? 这下轮到灰袍男愣住。 “?”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似有灵光乍现,却还没等他想出来为何,便被眼前极速放大的拳头所打断。 苏流云出拳,收拳,随后借着反作用力倒退。 他看了看眼前的烟雾迷蒙,摇摇头道:看上我这个军功,也是他人生不幸。 就在他耸耸肩准备离开时,身周气氛赫然一变。 有一股无比阴冷的力量自他身后蔓延而来。 碰的一声,苏流云倒飞出去。 他抹抹唇角溢出的血,未等站起,便停一道熟悉声音传来:“我说你强,不代表我弱啊。” 不弱? 那么苏流云感知一下四周,骇然发现,那厮,竟是一七重天,还是中境! 今天出门怕是没看黄历,这霉倒一次还不够,还想要有第二次? 苏流云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就等那灰袍人走来,发出最致命一击。 却没想到,他脖子上一凉,一柄无比长的剑,以抵上他的喉。 “没有用的,”灰袍男子有一丝怜悯,“可惜了,如果不是要用来换军功的话,其实是可以把你活捉的。” 苏流云感觉着金属的质感,有些自嘲一笑,认命地闭上双眼。 有不甘心吗? 有。 他的思绪越飞越远,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你这个小贱种!你不配姓南宫!” 他被人扔了出来,扔出了那个他生活了四五年的地方。 雨在淅淅沥沥地下,春寒料峭,他却不感到任何寒冷,因为他正处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只是那个怀抱正渐渐变得冰凉。 “流云流云,”有人在叫他,缠绵,又温柔,却无比悲凉,“你不是不配姓南宫,是南宫这个姓配不上你。” 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弱。 小小的苏流云面露惊恐之色:“娘!你怎么了?”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娘!!” “以后,你就是苏流” 雨还在下。男孩眼中却没有生机。 那是一个雨夜。也是那一天,他疯了魔,再也回不了头了。 “想杀我吗?”苏流云忽然睁开了眼。 “怎么,想通了?还是要我给你一个痛快?”灰袍男子没有在意他的异常。 苏流云默然。然灰袍人却骇然发现,自己那原本不可撼动的剑,正在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一根手指下缓缓挪开! “真是,我早说了,你不该惹我的。”苏流云推开剑,不等灰袍人再做什么,随意一捏,顿时,原地只剩下一剧无头尸体。 他身周散发出的依然是六重天的力量,却像是从上古时代而来,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目空一切。 那头沉睡在他心底多年的魔醒了。 “这下好了,真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应该鞭你的尸,”苏流云轻哼一声,轻佻道,“你放出了一个魔。“ 骇人的气场自他身周散发,威压无声无息洒下。 一片黑暗中,只能见一双如血一般艳红的双瞳含笑微眯,随即转身离开。 有一翩翩公子立于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央,与一人缠斗在在一起。 只见那公子面容淡淡,出剑不急不缓,却剑剑角度刁钻,带着一片冰寒气息,直指要害。对面那人则是如影随形,身法快若闪电,却还是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渐渐支撑不住。 噌噌,剑锋分别在那人手臂和小腿上划出两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伤口并非很深,然在受伤处,却有一股冰寒之力在凝聚。 那人低头,便见不知何时自己放才受伤的伤口上已结成一片冰霜! 下一刻,却是咬牙对着面前的翩翩公子发出第一次正面的攻击! 公子一愣,下一刻,当一片黑雾在他眼前散开时,便知这只是一障眼法。 北冥修昀看了看自己手中长剑,再望着那人逃离的方向,有些可惜。转念一想,暗影的人要逃,他是拦不住的,也就当是一场没有报酬的比试了。 只不过,浪费了他那么长时间,还真是没有办法了安慰自己不亏啊。 在一个角落处,一道浑身被雾气包裹的狼狈身影显现。 他一出现,便瘫坐在地上,咬牙驱赶北冥修昀在伤口处留下的冰冷真气。 却不想,寒冰的蔓延速度越来越快,从两个小小的伤口,再到整个手臂和整条腿,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扩散到他的半个身体。 意识在寒冷中逐渐混沌。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影子在面前晃动。 他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般,尽可能发出最大的声音:“救救我” 章六十五 纵千万人吾往矣 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自他逐渐涣散却还依旧保持着一份清醒的眼瞳中倒影出。 在生与死一线之际,他无暇顾及面前那人是敌是友,因为只有他能够帮自己。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人脚步一顿,随机缓缓向他走来。 来人由远及近走来,身影逐渐清晰。 只是即使走到他身前,也依旧看不清面容,只因那人的身周,环绕着笼罩全身的黑色雾气。 可即使只看的见大概轮廓,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女子。一位至少有着八重天修为的鬼族女子。 黑色的真气,彰显着来人的阵营,那一刻,他才真正放松下来。 “暗影?”一淡漠声音自雾气下传出。 “是。” 来人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很久以后,久到他都快丧失活下去的希望时,来人才再次有所动作。 她缓缓俯身,一手搭上他的手腕。 霎时间,他感受到一股无比狂暴的真气冲入他的体内,将北冥修昀遗留下的冰寒真气生生冲散!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在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女子身周的雾气剧烈波动了一瞬。 他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了一张令他终生难忘的侧脸。 女子连上的雾气不知何时消散小半,露出薄凉却又颠倒众生的容颜,眼中目空一切,却又仿佛容纳山川大海。 “你的代号。”不等他回神,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雾气再度弥漫上脸庞,阻隔他的视线。 “千帆。”他有些木讷道。 “回去养伤。”来人并没有再说什么,看着血色再度回归千帆的脸,便欲要离开,“以你六重天巅峰的修为,死在这里,毫无意义。” “你是谁?”千帆看着迷雾朦胧的身影,疑惑重重。 “空。” 空?千帆的脸上露出迷惑。他好像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忽然,他一愣。 空?她是叫空? 回忆浮上心头。 他似乎记得,半月前,大长老忽然宣布:前掌门大徒弟叛出师门,行踪不明。若有人遇见,务必不要念及同门之情,不计手段带回以门法处置。 而那位大徒弟,应该就是空。 暗影唯二的人族之一,亦曾经暗影双骄之一,如今为何会叛出师门? 当时与千帆一样不解的人有很多,甚至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暗影的前掌门和两位弟子在门中早已不是可以用等级来衡量的了,他们是暗影的信仰,是弟子奋斗的目标。 此等辉煌,何能叛出师门? 有很多人问大长老要证据,可大长老一反常态地态度强硬:没有证据,叛了,就是叛了。 千帆纵使有过不甘心,也在时间的消磨中淡了。 可如今再遇,往事再度涌上心头。 如此看淡世间万物的人,有谁?有何德何能?能让一与世无争的人叛出师门? 他不信。 不信表象。 他要寻求一个真相。 阴影中,千帆的眼中出现了深沉的疑惑和坚定,以及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亲切。 高空中,旋风乍起。 忽有一圈气浪自凉亦夕身周炸开,狠狠将他推至百米开外。 “差不多了,”凉亦夕轻咳几声,抬起头,看向韶念,“现在,应该开始了。” 韶念的目光穿透重重空间,望向下方,轻轻道:“是该开始了。” 他转头,看向凉亦夕,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道:“请。” 请君出手。 地面上的人不知何时皆停下手,不论是敌是友,都似乎忘了他们还是敌人,抬头望天。 一道黑色雾气不知何时弥漫上镇阳方圆百里的天空,遮住了太阳。 韶念回首,便看到一道真气柱自空冲天而起,此时此刻,空的双眼完全被黑色所覆盖,那是极致的暗。 这是对于鬼族的公平,因为凉亦夕和韶念想要的,是完全公平的战争。 凉亦夕垂眸。 他的衣袖无风而动。 漫天黑雾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 金光愈来愈盛,由静而动,竟在雾气中勾勒出一只朱雀之形! 然,除了轮廓外,朱雀通体黝黑,却不是暗,而是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凉亦夕缓缓抬起眼帘。 瞳中一片空洞,却没有一处不在燃烧。 佩剑跃入他的右手。 他轻轻抬起手,不见有任何动作,手中佩剑便向着韶念而去! 似缓,实快。 韶念的眼角忽然一跳。 无数的哀嚎自他耳边响起,凄厉,却经久不消;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如洪钟般在他耳边炸响:“南宫孱!我要你祖祖辈辈不得好死!”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句话说出时,远方,南宫萧忽然一声闷哼,鲜血自唇角留下。而南宫时夜,则是无声倒下,飘然如叶。 韶念仍由千万声响将他耳廓弄得震耳欲聋,淡淡道:“你们不过千万冤魂,既已死,又为何不离开?” 一道清亮剑鸣响起。 韶念的剑,第一次,完全出鞘。 一剑,斩万物。 所有声音皆消失。 “看不出,韶将军还隐藏了实力,”凉亦夕抬起他那双燃烧着的眼,道,“勾陈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呢?” “罢了”他叹道,“血脉力量就没有意思了……接下来,才是决战。” “韶念,可还有一战之力?! “恭候多时。” 凉亦夕不再说话。 剑势再起,却不猛烈,不霸道,只有过往的云烟。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殇……”下方,镜抬头仰望,眉眼间无数种情绪在一瞬间闪现,最终化作不可置信的疯狂。 凉亦夕如今的那一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名叫殇。 没有固定剑意,没有剑势,唯有情。 殇,殇过往,殇情仇。 无论何事,皆可为殇。 这是最难悟出的剑法之一,也是最难破的剑法之一。 这种剑法,只有一式,那就是起式:惘。 殇,只能对殇。 只可以殇破殇。 只有惘可破惘。 无数的悲自凉亦夕沉默的剑中爆发。 那一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妃含着泪被父皇杀死,那一年,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皇兄被父皇抛尸荒野。 也是那一天起,他开始偷偷培养势力,那是属于他的固执,他绝望的挣扎。 在沉默中爆发。 章六十六 为何 韶念自那一剑中感受到了很多情绪。有绝望,有悲伤,有恨,唯独没有光。 他从未经历过凉亦夕的人生,却仿佛在那一刻切身体会到了凉亦夕所经历到的一切。 韶念轻叹,再度望向凉亦夕空洞的双眸时,带上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那些恨他也有相似的啊。 只是,你我相见,是敌。 恨,不能与君共进。 他面对恨意滔天的一剑,松手,佩剑自手中落下,斜斜插入大地。 那么多年磨了一剑,没有用在空的身上,似乎用在凉亦夕的身上,也不亏。 只见一道温和的银白光芒自韶念纤长的指尖溢出。 渐渐自韶念手心在半空中向两边蔓延,凝聚,初时看不出形状,后来越来越亮,竟是成了一把无柄的剑! 他伸手,握住无柄之剑的正中,抬头,迎向凉亦夕的剑势。 第一剑,没有章法,直接砍。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凉亦夕的第一层剑势,悲,竟生生被攻破! 凉亦夕闷哼,却不为所动,双手虚推,真气的消耗更加猛烈。 韶念剑再劈。 愤,破。 韶念的无柄之剑在一次次的攻击下愈来愈短,最终,当他破去凉亦夕倒数第二层剑势的时候,他手中的剑,只剩下他手中所握的那一截! 此时此刻,他所要面对的,是凉亦夕最后的一势,也是最强的一势,绝望。 韶念看看自己手中的剑,再看了看剑意,默了默,忽然松开手,垂手静立。 身前的剑没有下落,反而越扩越大,亦愈来愈虚,行成一把巨大的长剑虚影。 韶念再度抬眼。 眼中充斥着光芒,宛若两轮太阳,直刺凉亦夕! 凉亦夕不由双目眯起。 韶念再动。他右手虚握,顿时,空中巨剑的虚影也随之而动,向着凉亦夕斩去! 凉亦夕忽而后退,更加厚重的气息自他身中蔓延。 如同黑暗中的深渊,无边幽远,遥不可及,没有任何一丝天光能够洒落的暗。 此时,凉亦夕的身周一片黑暗,如夜降临,如黑暗中的王。 明与暗,在那一刻对撞。 凉亦夕亦不再压制自身的实力,八重天的气势完全展开! 一时间,暗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着光。 韶念不急不缓,他再度抬手,正当他再要做什么时,他的神识忽然一阵恍惚。 光乱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绝望蔓延,无从抵挡。 当韶念再度回神时,光已经几乎被压制得不见,而他骇然发现,自己体内原本还有小半的真气,竟是一时间空空荡荡! 他没有办法抵挡。 凉亦夕一愣。他看着原本还只是想查不多的明暗瞬间被一方压倒,顿觉不可思议。 再望,却见韶念完全顿住,手中的力量,还未出现,便消散在空中。 欲要收剑,却来不及了。 没有任何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以挡住绝望。 没有人。 忽而,有一道更为强大的力量在那一刻冲天而起! 不是真正的强,只有六重天的力量,却在那一刻的爆发下能与八重天为之匹敌! 黑色的羽毛簌簌作响,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天空。 那,是一只凤凰。 没有鸣叫,只有挥动的庞大双翼。 皆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若说是凤呢? 凤,是与龙同等的存在!九万里对他们而言,那么渺小。 凤凰,用身体,挡住了韶念的身体,也挡住了绝望。 那是两道无比强大的力量的冲击。 最开始的时候,竟是无声的。 犹如时间凝固,缥缈虚无。 凤凰在空中凝固,随即化作黑色光雨,落地无身。 挡在韶念面前的庞大身躯消失不见。 至于下一道黑色的,不如和矮,在他看来却分外娇小的身影。 韶念愣住。 凉亦夕亦愣住。 “为什么?”韶念望着面前一动不动背对着他的身影,感觉这句话是他几十年来最难说出的一句话,如鲠在喉,想要说,却发不出声音。 她转头,身上看上去无一处伤痕,动作自如,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因为,” “我不想让你死。” 说罢,她一笑,转瞬即逝。 下一刻,她轻轻闭上眼,悄然落下,无声无息。 韶念想要拉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如同一片虚无,看似是实体,实则已经化虚。 一道温和却暗含强势的黑色真气轻轻托住她,落在地面上。 天亮了。雾也散了。 凉亦夕的眸色再度恢复平常。他面容有些复杂,不知作何言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道:“此番,是我等考虑不周,在此,我凉亦夕以三十一皇子之名赔罪。就此别过。” 他轻轻一躬身,再度深深凝望了女子一眼,转身离开。 远处,空的眼帘半垂,阴影落下,看不清情绪。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身影便悄无声息地消失。 空会尊重她的选择。 鬼族撤兵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远方那片永远被黑的笼罩的囚笼走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撤兵。 韶念却没有任何心思去管鬼族,他来到少女的面前,想要触碰她的脸,指尖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剧烈颤抖。 穿过去了。 她如同琉璃,甚至连实体也不是,安安静静躺在地上,宛若沉睡。 韶念闭眼,声线轻而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是你下的毒。 为什么是你救我?任何人都可以,只有你,会给我到来最深的愧疚和执念。 他半跪在她的身边,眼角边缘处微湿,迎着阳光,折射出淡淡金芒。 远处,苏流云缓缓走来。 他看了看装似相拥的两人,轻啧一声,血色双瞳中全是冷漠。 却无法掩盖,其中的一丝疑惑。 不应该啊,毒,怎会在这个时候发呢? 西门非夙领着人族的修炼者零零散散回到原来的大殿中。临走前,她转头凝望着韶念的那个方向,挑挑眉,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阳光下,韶念的脸泛着莹白,然而比起安静的镜,却依旧无法比拟。 那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没有生命迹象的苍白。 章六十七 是你 “这不是你的错。”一道女声自韶念身后传来。 西门非夙眉眼间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她看着安静躺在地上的镜,忽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针锋相对,只留下怅惘。 如今,还能做什么呢? “怎么不是我的错?”韶念抬头,目光却涣散无焦,不知道看着哪个方向,似悲似吟,“这全都是我的错!” 他的剑眉依旧冷厉,却让人感到无比心疼和忧心,在那无敌的外壳下,他也伤痕累累,只是不被外人所看见,所理解。 西门非夙沉默。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把她交给我,”忽有一似乎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过的男声响起,“你这么跪着,跪到天荒地老,难道她还能醒过来?” 韶念有些恍惚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人的话似乎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你不想救她了?”那人的声音沉了沉,冷冽道,“韶念,你要记住,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你能救她?”韶念回首,目光似乎聚焦了一些。抬眼,正对上洛伊凡沉静的视线。 “不论我能否救她,”洛伊凡面无表情道,“你现在无法救她。” “所以,给我先处理好你自己,再来考虑其他人的问题。” 韶念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起身,跪了太久的身体有些僵硬,终究还是答道:“等我。” 说罢,便脚步匆匆离去。 他压制着的伤和毒,不能再等了,再等,会危及生命。 洛伊凡收回目光,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人,自己都照顾不好就算了,竟然到如今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看来,暂且安顿好这两位之后,要好好和韶念探讨一下人生了。 收回目光,洛伊凡撩起衣摆,在镜面前半蹲下,伸手,双指按在她的手腕处,静静探查。 好半响,洛伊凡收手,眉却是深深皱起。 无数个疑问在洛伊凡心中汇聚,纠缠。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西门非夙问道。 洛伊凡摇摇头。不是有什么不妥,而是不妥之处太多了。比如,为什么她能以人族之躯修炼鬼族之真气?为什么她会化作如此形态,而非直接消失或者留下魂魄? 洛伊凡从未关注过镜。如今一探测,便能看出她身世的不简单。 只是这些疑问,他不相信韶念没有看出来。既然他看出而不说破,那么,自己也就帮他一把好了。 “有结果吗?”不出一炷香时间,韶念便赶来。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身上的衣服也未换,伤口渗血,也未处理,可见他来的有多急。 洛伊凡看了一眼西门非夙,意思很明显。 西门非夙会意,转身离开。 待到四下无人,洛伊凡方才看着韶念,面色凝重道:“她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韶念的双瞳一缩,随即闪过浓浓杀意。他伸手便要拔出佩剑,抵上洛伊凡的喉咙。 “回答我的问题。”洛伊凡不急不缓道,“况且,退一万步说,我是你的盟友,也不会说出任何不利的话。” 韶念冷静下来,目光闪了闪,再未追究,而是答道:“我只知道,她来自鬼族,而且应该是被派来杀我的。” “鬼族,不仅仅是来自鬼族。”听罢,洛伊凡却是微微皱眉,道,“她所修的是鬼族的真气,若是不出我所料的话,她应该是人鬼混血。” 韶念明显一愣。 “而且,她现在这个状态很不好,就连我也无法判断,”洛伊凡凝重道,“她这种情况,我从未听说过。” “那,要如何?”韶念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急切。 “带她回洛家本家。”洛伊凡抬头,视线指刺韶念双目。 “不可能!” “不要忘了,洛家最出名的是什么,”洛伊凡丝毫不退让,“是医术,而不是格斗。” 韶念再次沉默。 良久,他才道:“那,要让谁给她医治?” 他的语气退让了几分,望向镜的眼神中也有着担忧。这相当于是对于洛伊凡提议变相的答应。 “洛施。” “洛施?”韶念愣然。 洛施,不是那个一把剑走天涯的洛家剑客吗? “是,就是他,我小叔。”洛伊凡淡淡道,“世人皆知洛施是剑客,却不知,他当年在洛家时亦是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医术天才。” “他,在洛家?” “这就要看她有没有那个运气了。”洛伊凡看了看镜,幽幽一叹。 “不过,在此之前,你的毒,我们也要好好探讨一下了。” 洛伊凡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镜的毒,他知道,是会在人服下之后没有症状的,让人死得无声无息,不可能出现绞痛或说是吐血这种情况。 那么,就有意思了…… 究竟是什么毒,让毒发的症状变成了这样呢?是谁同时给他下的另一味毒? 洛伊凡双目眯起,眼中闪过彻骨寒芒。 大殿门口,苏流云正靠着殿门假寐。 此时此刻,他眼帘垂下,与平日并无区别,但若看他只留下一道缝隙的眼,便能骇然发现其不正常的血色瞳孔。 只是,那血色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退,越来越浅。 忽而,洛伊凡的声音传遍大殿内外:“所有人过来一下,此次战斗结束,我想有一些东西,要好好算算了。” 苏流云睁眼。他挑挑眉,有些别样血腥的邪魅气质在无形中透出。 有意思了,要算什么呢? 他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忽而一小,洒脱而去。 人陆陆续续到来。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带着疲倦和不耐烦,毕竟大战过去,谁也不想再被紧急召唤。 洛伊凡不急不缓地等待,在他身旁,站着沉默的韶念。 “麻烦各位了,”洛伊凡笑笑,下一句,便抛出一句话,令所有人哗然,“这次呢,主要是为了探讨究竟是谁,给韶将军下了毒这个问题。” 当然,镜排除在外,这里要找的,当然是那个除了镜以外的人。 闻言,所有人的眉目间染上震惊。 有谁,敢给韶念下毒? 洛伊凡不急不缓地看了看时间。 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地看向其他人,唯独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承认。 “既然各位都没有要指认的,那么我就”洛伊凡看看时间,刚想说什么,便被打断。 “洛将军,我在此指认一人,”一道沉稳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我认为,给韶将军下毒的人,是南宫萧。” 章六十八 怎无言 苏流云磨了磨牙,意味不明地笑笑。他这一开口,相当于把南宫萧推上了风口浪尖。 只是,他倒要看看,南宫萧会如何解决。 “哦?”洛伊凡的目光一转,跨国无数人,落在苏流云的身上,眼神无比凌厉,“那么苏副将可否说说,你判断的依据?” 洛伊凡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或者说是应对措施,甚至没有任何意外,在他的瞳孔深处,还可以看到一丝有趣。 “很简单。”苏流云抬眼,眼神晦暗,“在场各位除了南宫萧,又有谁会给韶将军下毒呢?” “此话怎讲?”洛伊凡饶有兴致地勾勾唇,一个刷锅,又把问题甩给了苏流云。 “首先,便是韶将军得罪过的人。“苏流云笑笑,无谓道,“韶将军这个身份,绝对有许多人惦记,可是” 他掰了掰手指,道:“比起将军这个身份,更招恨的,则是他的产业。” “韶将军的产业可是很多的,其中各位最熟悉的,则是青城。” 苏流云转了一圈,再度看向洛伊凡道:“那么,青城这个产业,自然也就是各位眼中的肥肉。” “不过,这块肥肉可不好抢。各位想想,谁有能力去抢,又有这个手段无声无息地抢下来呢?” 到此,苏流云赫然住口。 众人一时被说得愣住,竟还觉得他的一番话十分有道理。 是啊,谁有能力去抢?年轻一代中能够做到有着如此一大片产业的除了韶念别无他人,那么,就只有老一辈的人才会去做抢这种事。 因为他们有能力去抢。 而如今在座的老一辈,只有两位,西门悠悠,以及南宫萧。 西门悠悠也就是西门家族掌控的镇阳城刚刚经历重创,有怎有闲暇去惦记其他的肥肉? 那么,可能性只剩下了一个,也就是南宫萧。 几乎所有人都被苏流云的一番话所引着,唯有个别几人才发现了他话中的不对劲,譬如,洛伊凡。 南宫萧作为当事人,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站在殿内的一角,丝毫不引人注目。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悠闲得很。 而在人群中的南宫时夜,在听完这段话后脸色扭曲,近乎有些气急败坏,他想要开骂,却无奈场合不允许,又找不到自家老爹,只能阴沉着脸继续听。 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对于自己父亲的污蔑。 “你说,有人给韶将军下毒是因为惦记他的产业,可是,为什么就不能不是因为惦记他的产业而去下毒呢?”洛伊凡不慌不忙,直接一语点出苏流云话中漏洞。 旁人可能不知韶念的身世,可是五大家族的人都是知道的,他,作为仅次于五大家族的洛家年轻一代,自然也是知道这些。 搞笑了,韶念是韶家的人,他死后,他就算再不乐意,他的产业也会留给自己三弟,若说南宫萧想要杀韶念从而得到青城,这逻辑简直是强词夺理。 “那就更简单了。”苏流云笑道。 “以我之见” “这里打断一下,”洛伊凡原本还想仍由苏流云继续说下去的,可看到身边韶念越来越烦躁的神色,顿时有些急了,“我这边看来呢,还有另一种解释。” “不知各位有没有意向要听?” 众人议论纷纷,终究还是将目光投向洛伊凡,静待他的解释。 “这个解释,要从很久以前说起。” 洛伊凡忽然一顿,长叹。 “多年前,有一大户人家,大户人家里,有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 “他们为了不引人注意,住在最偏僻的院落里,但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有一天雨天,孩子的母亲被正室打至重伤,抱着伤痕累累孩子,被扔出门外。” 殿内众人皆倒吸一冷气,却无人注意,苏流云的拳头紧握,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而他却像没有感觉到那般。 “母亲在当人,受着重伤,无人医治,便死去,而那孩子则更名换姓,自此下落不明。” “那孩子恨大家族中的所有人,除了他的生母,而他最恨的,则是对他不闻不问的亲生父亲。” “却没有人想到,那个孩子一直在隐忍,带着真诚的面具,忍辱负重,一忍,就是数十年,忍到后来,当他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初衷时,孩子的父亲出现了。” “于是,那孩子不惜以暴露身份,毁去自己的未来,放弃自己与好友的情感对好友下毒,嫁祸给自己的父亲。” “只为让他身败名裂。” 殿内的人鸦雀无声。他们似乎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私生子他们并未听说,可后来下毒,岂非就是如今的这件事? 霎时间,无数人怀疑的目光扫过苏流云,接着又看向洛伊凡,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到确定。 洛伊凡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无波道:“我的解释讲完了。” 良久,他才道:“那么,当事人你,有何辩驳呢?” 所有人都注意到,洛伊凡的目光所向,是苏流云。 顿时,一个荒谬的结论在心中产生。 难道苏流云你是那个私生子?而他的父亲,则是南宫萧?! “不可能!”一道年轻人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父亲他怎会怎会” 说话之人,正是南宫时夜。 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当年自己的确有一个幼弟,是庶出,后来下落不明。 南宫萧则是不知想到些什么,沉默。 “洛伊凡,我承认你很聪明,是我小看你了。” 苏流云闭眼,再度张开时,已是一片被血色和恨意充斥着的冷漠:“不错,我就是那位私生子。” “我叫苏流云,但,我亦是南宫时临。” 全场哗然。 虽说之前的确有过如此猜测,可当真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依旧还是会感到无比不可思议。 章六十九 无人省 安静只是刹那,在那一个刹那过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指责、鄙夷,以及让谩骂。 苏流云被人群所包围着,低着头,闭上双眼。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却无人看到。他不想反驳,也无力反驳,亦不会与旁人在这件事上争得面红耳赤。 因为的确是他做的,他承认。 况且,那些流言蜚语,他早就习惯了啊。 习惯了黑暗,光明,只会让他感到灼痛。 甚至此刻,他还有些病态地想着,是不是,被人指点,才是他的宿命呢? “安静一下,”洛伊凡开口,殿内瞬间安静。“如今,主谋已经找到,那么,后面的事,就由韶将军本人来定夺了。” 说罢,他便微微侧身,让出一条道路,留给韶念。 韶念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平静,但平静之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将军,”就在众人安静无声时,有一道微讽的声音响起,是苏流云,却是在自嘲,“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 “谋划了几十年,时时刻刻戴着一张虚伪的面具,戴到我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真实的样子,那么多年,习惯了,我差点就以为,我真的是那个木楞的副将了。” “临哥儿的脸不是长你这个样子的。”一道声音打断了苏流云的回忆。南宫时夜的脸色有些彷惶无措,但他盯着苏流云的脸,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时候的南宫时临,虽说不如何风华绝代,但南宫家的人,也没一个难看的,再说,如今的苏流云那张脸与南宫萧没有半分相似,那么他这张脸,到底是谁? 苏流云抿唇,嘲讽之色愈发浓郁,道:“的确,这不是我的脸,我在进入军营前就将自己原来的容颜封印了。至于封印之术,我倒是还要感谢南宫家的藏书阁,小时候被关在那里时,还让我误打误撞学会了封印。” “你们既然要看,那我就给你们看好了。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已经忘了自己原来的长相。” 苏流云的思绪飘飞,回到了那年,他参军的时候。 那一年,他才十六岁。在漂泊了几年后,他才想到一个可以重新站在与五大家族并肩位置的方法,那就是参军。 以南宫家的血脉天赋,他的修为绝对可以到达七重天,可是为了隐藏身份,他以自残行为,生生将自己的根基毁了。 以免有意外突破,引人注目。 那年参军前,他对着铜镜前,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十六岁的少年郎,眉目还没有完全张开,但已经生地极为清秀。常年的饥饿和疲惫却让他瘦骨嶙峋,眼眶下还有着浓浓青影,平添几分阴霾。 他的十六岁,死气沉沉,更像是一个快要六百的老人套着一个十六岁翩翩少年郎的外壳。 “从今以后,你就是苏流云。”那天晚上,他对着自己陌生的,平平无奇的面容道,更像是在许下一个诺言。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绷了几年的弦松了下来。 可是,藏了那么多年了,真相总归要毕露的。苏流云想,大概,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真容了。 暗青色的法术在苏流云手中凝聚,他闭目,青色光影便环绕着他的脸转悠。 当青光散去时,同样的轮廓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五官。 苏流云的眉偏细长,而眼睛则是有些柔和,若不看坚挺的鼻梁,那绝对能与女人相媲美。 血色的双瞳,更是近妖。 只是,在这张像女人一样的脸上,有一道自下巴蔓延而出直抵上一只眼下眼皮的狰狞伤疤却毁了这一切。 至于这道伤疤他也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小时候那几个“哥哥”玩闹的时候在他脸上留下的。 苏流云的真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阴孽。 “这样,夜哥儿怕就熟悉了。”苏流云笑笑,那双眼睛中却是彻骨的寒。 南宫时夜沉默。这张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脸,的确是临哥儿的。而现在想来,之前那张苏流云的脸,可不就是在南宫时临的基础上建立的吗? 难怪啊,如此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这么多年未见,曾经那个南宫家不被承认的老幺,也成为了年轻一代之一,况且还是在自毁根基的前提下。 细细想来,若是苏流云平安长大,如今的南宫家,岂非是他的天下?! 恰在此时,洛伊凡拍了拍手。 声音随着真气的运气而响彻整个大殿。 “既然已经知道是谁了,”洛伊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淡淡道,“那么各自回去养伤。” 这句话是建议,也是变相的命令。 在如今韶念看似在场却实则魂游天外的场景下,洛伊凡的言论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韶念的意思。 众人陆陆续续散去,殿内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唯留下三人。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洛伊凡转身,望向神色阴孽的韶念,道。 “带到地牢。”韶念声音彻骨寒冷,“我要让他” 话未完,洛伊凡便拍了拍他的肩道:“不要说让他生不如死什么的,” “你想,若说让他成为你手中的棋,岂不是更好?” “你可以囚禁他一辈子,仇报了,他却只能感谢你的不杀之恩,还能为你所用,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可以多一个盟友呢。” 洛伊凡意味不明地笑笑,如此开朗阳光,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放心,我只对于威胁到自己的人才会用这种手段,若非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我也是不会做的。”洛伊凡转头抬脚,与韶念擦身而过时在他耳边轻轻笑着说道。 “人,我就帮你带过去了,不过手上沾血的事我不干。你,审讯完了之后来找我,记得换身衣服,血腥气太浓我可是会害怕的。” 透过殿门的缝隙,韶念看到城破时的满目疮痍,来来往往过客无数,却没有一人为谁驻足。 秋风萧瑟,他真的,很孤独啊。 章七十 情与利 暗无天日的地牢内,一阵阵霉味和陈年的血腥随着死牢的再次打开而扑面而来。 洛伊凡面无表情地望着脚下通往地牢的长长楼梯,顿了顿,便面色如常地一步步走下。 在他身后,苏流云微低着头,哪怕手上没有任何禁锢他的东西,他的眼中也唯有绝望。 吱呀的一声轻响,在牢中人看来就像惊雷那般响亮。 “是有人来了吗?”一道阴测测的声音自地牢中方传来。 整个地牢刹那间安静无声。 “有新人了啊?” “不知道这次犯的是个什么事呢。” “你们还记得,地牢上次打开,是什么时候吗?” 当这个问题一下子冒出时,所有人再次沉默。 “不记得了……大概,一百年?还是,两百??” 对他们来说,时间没有意义。没有天黑和天明之分,只有睡和修炼。他们是不需要进食的。 “久违了啊。”一声感慨发出。 “喂,小子,”当洛伊凡带着苏流云自一间间牢房内走过时,有一人挑挑眉,丝毫不认为自己是个囚犯那般随意问道,“你干了什么事情让他们送你进来啊?” 苏流云缓缓抬起头,对上那人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眼。 却并没有开口。 “你们老实一点,”洛伊凡忽然轻轻出声,“既然地牢被再次打开了,那么你们就要学会收敛了。” “管我们?就凭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龟孙?”愣了一会儿后,一人嗤笑出声,随之而来的是跟随着的起哄。 洛伊凡斜斜看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稍微侧目,便带着苏流云抬步向前走去。 门后,那人愈发猖狂:“怕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甭种!就看你这怂样,你祖宗十八代都是龟孙!” 这话就有点过了。 不过洛伊凡脸上神色依旧不变。 只是在那一刻,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一动。 下一秒,那人应声而倒,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口中。 牢内瞬间安静。 “我说过,收敛一点,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洛伊凡声色淡淡。 “好久不用针了,手法有点生疏。这么多年拿剑习惯了,大开大合的,万一一个手抖,射偏可就不好了。” 似是在自言自语,可牢中人都知道,那是对他们说的。 一股寒气自他们脊背上升腾而起。 这么多年了,虽说是囚禁,可也习惯了没有打打杀杀的生活,空有一身虚的修为却连功法都忘记,动作自然是比不过洛伊凡的针快。 听着声音安静下来,洛伊凡勾唇笑笑,离开。 在牢房中,那人眉心不知何时插着一根银色的细针,在反射着暗芒。却,恐怖到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进去。”洛伊凡指着一间空牢房,打开,示意苏流云走进。 苏流云慢吞吞进去,在不算太狭窄的单人间内找了一个角落坐下,靠着墙。 在洛伊凡离开之际,他忽然问:“我会永远都在这里吗?” 洛伊凡脚步一顿。 “这,我不清楚,”苏流云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回答,他不过那么一问,“不过大概你是会出来的。” “时间不会长的,”洛伊凡背过身,向他摆了摆手,“就当体验一下人生。” 苏流云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副将。” 一道冷漠,毫无感情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 苏流云将埋在双腿中的脑袋提起。阴影洒落在他的身前。 “韶将军?”苏流云回了一句。“又或者说,韶二少?” 苏流云缓缓抬头,看向韶念。 “你是来干什么的?处刑吗,那就来。”他有些凄凉地笑着,闭上了眼。 “不是。” “那纯粹是来看戏?” “不是。”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说啊!要看就看,我苏流云有什么害怕的,大不了就是个生不如死!” 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面崩溃,那一刻,苏流云哭得像个孩子。 “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苏流云转过视线,脸上的泪痕依然在,眼中却有了除了绝望外的震惊。 “合作?笑话。” 期待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开始自嘲。 “我就是个罪人,所有人都知道了,还有什么用?” “我不想啰嗦。”韶念在牢房外蹲下,淡淡道,“我要的,是南宫家,而你,恰好有这个权利去争取南宫家族。” “你简直不可理喻”苏流云震惊抬眼,“你就不怕” “我没有兴趣知道你的那些新仇旧恨。我只问一遍,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苏流云垂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愿意。” “那就好了。” 牢门被打开,苏流云再度走出。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此刻苏流云的身份已与韶念并肩,他不需要再称呼将军。 “说。”韶念未回头。 “我差点杀了她,你就不” 韶念猛然回头。 苏流云冻住。在提到“她”的时候,韶念对他的杀意简直就如剑一样抵在他的脖子上。 “好,我不说了。”苏流云乖乖闭嘴。 韶念转身,面上波澜不惊,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逃避不过去的问题。 为什么不杀了苏流云,报仇?毕竟那间接导致了镜的沉眠。 因为 韶念嘴角荡漾开浓浓嘲讽微笑。 因为他姓韶。姓韶,就注定他不能全心全意凭着心意做事。 谁知道他有多想要杀了他呢。 “谈妥了?”一处墙角,洛伊凡看着韶念领着苏流云走出,丝毫不意外。 “嗯。” “行,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我的好。”洛伊凡拍拍韶念的肩,哪怕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甩掉。 “首先需要我做什么?”苏流云目光暗沉。 从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未来没有自由,只有控的人生。 “首先,很简单,”洛伊凡道,“把你的本名改回来。” “从今天起,苏流云就是过去,只有南宫时临。” ps:第二卷完结倒计时。 章七十一 无题 苏流云沉默许久,才应了一声。 “那就行了,”洛伊凡道,“你也不必害怕你父亲不认你,毕竟大家族里面,只讲利益,不讲究手段,不是么?” 是啊…… 像南宫萧所处的南宫家族,从不看重感情,只看重手段和家族利益。 每一个光复大家族的家主,都不会对自己的亲人有太多的感情,甚至对于他们自己,也是一样。 他们不爱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为了家族利益。 “那,我期待你的表现。” 洛伊凡浅浅一笑,阳光明媚。 洛伊凡和苏流云交代完,接下来的事便交由他自己去做了。 南宫家的事,只有他自己有能力,才有可能登顶。 “行了,接下来,你跟我来,”洛伊凡在与韶念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淡淡的压迫感顿时消失不见,再次恢复了一脸阳光,“有件挺重要的事和你说,你和我来。” 韶念心中虽有疑惑,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带着韶念来到一处隐蔽的位置,韶念看了看四周,大抵是原来一处损毁较轻的楼房,隐蔽性算是整个镇阳城里面好的了。 韶念环顾一周,却不期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眉便蹙了起来。 “你让我到这里来作甚?”他的眉目间有染上了烦躁,看着洛伊凡,极度不耐。 “畅聊人生。”果不其然,韶念在听到这句不正经的话时整张脸都黑了下去,苍白的手上青筋暴起,一突一突。 “洛伊凡!”他冷声喝道。 “别急,我知道你担心她。”洛伊凡翩然转身,脸上忽然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可是真奇怪啊,韶将军,对于你来说,她究竟是什么?” “你对她的感情,又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就像是在看似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风暴,卷起了沧海,也带动了海平面下从未停止过的暗涌。 那一刻,惊涛骇浪! “你什么意思。”韶念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无波。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懒懒地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有些轻佻,似乎方才的烦躁从未出现过:“洛少爷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韶念,不要自欺欺人了,”相较于韶念的琢磨不透,此刻的洛伊凡面目沉静,安详却不容否认,“你心里,是她。” “奇了怪了,”韶念忽然笑了起来,冷得像寒冬的冰棱,“我心中有山河,亦有许许多多人,自然也包括她。” “需要我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吗?“洛伊凡的声线也冷了下去。 “不妨说来听听,”韶念脸上全是冷嘲,“洛将军的见解有何高明之处。” “韶念,”洛伊凡转身,静静看着韶念眼,第一次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名字。 “你喜欢她。” 他用的是肯定句。 韶念勾起的嘴角就此僵住。 “怎么可能?”他问,然而此刻更多的却是咬牙切齿而不是质问。 “我怎么可能!”韶念的声音像是达到了一个顶端然后骤然落下,“喜欢她。” “行,”他有些颓废地向后几步,步伐有些踉跄,“我就是喜欢,她。” 像是在妥协,又像是解脱。 “嗯哼。”洛伊凡看了韶念一两息,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声响。 空气凝固了一两秒后,一阵大笑从毫无形象的洛伊凡口中喷薄而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韶念的脸色在魔性的笑声中愈发阴沉。 洛伊凡捂着肚子,笑着笑着,便弯下了腰。忍了好长时间,笑声才逐渐平复,只有唇角还有着怎么也压制不下去的笑意。 “真是没想到,你不是不想承认,”洛伊凡笑着开口,道,“而是你根本不知道。” “看来洛少将军精通于此道啊?”韶念磨牙,很想要上去就给那张清秀的脸一个皮蛋,让他破相。 不懂感情怎么了?他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利益与战斗,至于感情他父母也是联姻的,怎会有感情一说? “精通?也不是。”洛伊凡的笑容浅浅淡了下来,深色瞳孔中莫名感伤,“只是,经历过,不想要身边的人再经历一次罢了。” 韶念的尾指勾了勾,亦沉默。 “这里处理好,便随我去微谷。”洛伊凡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她的伤势,不能再拖了。就算小叔他不在,洛家主家内也有手段可以保住她的命。再拖,就来不及了。” “好。”韶念不知洛伊凡为何不愿继续谈论,却也不好奇。 “这里的事物我都与苏流云说过了,”洛伊凡转身,无懈可击的温暖笑容再次漫上脸庞,“韶将军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并无,”韶念道,“只是,你打算如何带她上山?” 此刻的镜连实体也不是,说是残魂,却亦非如此。 这要如何带走? “我自有方法。”洛伊凡道。 远处,西门非夙静静守着镜,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你说,我追逐了那么多年的所谓爱情,值得吗?” 她伸手戳了戳镜的脸颊,透体而过,然她却丝毫不在意:“我当真好奇你的身份呢。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为之侧目?” 西门非夙不会得到答案。 因为此刻,洛伊凡和韶念已向着此处走来。 “怎么样?”西门非夙起身。这个问题包含了太多,即使是洛伊凡,也不好回答。 “罢了。”西门非夙接着道,“说,要我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跟着去洛家主家的,而现在又无所事事,终究还是要找些事情干的。 “你配合苏流云,”洛伊凡开口,道,“镇守镇阳。待镇阳重建完毕后,方可离开。” “行。”西门非夙点点头,看了一眼韶念,随后转身摆摆手道,“那么祝你们好运。” “承你吉言。”韶念终于回答了一句。他音色有些淡,听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见洛伊凡挥手,在镜上方一挥,镜的身周便被一层透明的壳所覆盖。 “这样就可以暂且保证她不受伤害了。”洛伊凡拍拍手。 韶念认出这是洛家的功法之一。而这层壳,可以完全将内部与外部隔离,且坚固至极。哪怕是八重天的全力一击,也打不破,只有洛家人能够解开。 “那么,谁背她?” “我来。”韶念轻轻接过,动作温柔得不像是曾经那个冷酷至极的将军,眼中满是柔软。 “啧,”洛伊凡在一旁笑了声,便抬头,望向远方道,“那么别了,镇阳。” 章七十二 待故人归来 “这里,就是洛家所在之处?”韶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洛伊凡瞟了他一眼:“你不想进去就直说,洛家有多少人想要进你也不是不知道。” 韶念挑挑眉,最终沉默。 不过心中疑惑依旧未解。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堵墙,一堵高达数百米的完全天然形成的石墙。 在石墙上,藤蔓缠绕垂下。 虽说在韶念看来这完全是一堵实心到不能再实心的石壁,但他也知道洛家能这么多年不被发现,这选址也绝对不会是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为止的地方来。 洛伊凡面容沉静。他收起剑,一手在石壁上摸索一番后,忽然拉起一根藤蔓,随即狠狠往下一拉。 顿时,伴随着沙哑而沉闷的摩擦声,两人面前的一小堵石壁缓缓转动,随后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在山下开凿出的穿山而过的地道。 “手伸出来。”就在踏入幽深地道前,洛伊凡忽然转头,对着韶念道。 韶念依言伸出手。 但见洛伊凡双目微眯,骤然伸出左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拂,指法快若闪电,随后便转过身去从容走入地道内。 韶念翻了翻自己的右手。 他歪歪头,看着洛伊凡的背影,无声笑笑。 看起来,这个地道,应是别有玄机啊。 “别磨蹭,你要是再不进来,就永远别想进来了。”洛伊凡冷冷道,“管好自己,她的话有我施下的术,你不用担心。 “行。”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地道,究竟是如何的危险。 待他与洛伊凡迈入的那一刻,地道两边忽而亮起火焰,一簇接着一簇,就像凭空出现那般漂浮在空中,上下浮沉,似是没有支点。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火并非火红,而是淡淡的幽蓝色,静谧而璀璨。 “不要去碰它,除非你不想要自己的命了。”洛伊凡淡淡出声。 忽儿,他声线微沉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贸然出手,一切听我。” “好。”韶念也不恼,一切随他来。 但见那幽蓝火焰忽而自四方飘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团,不可思议的大。 火焰跳跃,在空中幻化,凝聚,竟是形成一个庞大的镜面形状,映照出洛伊凡以及韶念,还有背着的镜。 “我好像又听到有人来了!”一道孩童的声线自镜中传出,回响在地道里,不显轻灵,唯有幽深。 “咦,这次可是有三个人呢,”不听回答,那镜子便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得永远留在这里呢?” 洛伊凡闭眼。再次睁眼时,瞳孔深处已有一道和镜火的颜色一模一样的火光闪耀! “晚辈洛家第二十七代嫡长子洛伊凡,家父第二十八代嫡长子兼现任洛家家主洛戟,回府。” 洛伊凡字字掷地有声,却从未抬头看向过镜面一眼。全程恭恭敬敬半低着头看向脚尖。 韶念亦是如此。 “洛家嫡长子?”童音响起,似乎是有些失望,“那进去。” 就在洛伊凡暗松一口气时,那道声音却再次响起。 “慢着,你身后两人是谁?”声音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骤然冷冽。 “挚友。”洛伊凡平静无波,然无人知道他心中骂了多少声这个鬼东西多事。 “非洛家人,不可入洛家山门。”声音不为所动。 “汝若执意如此,那我只好赶尽杀绝了。” 话音未落,沉寂了多时的火焰骤然躁动起来,盘旋在三人周围,时不时往前靠近一下,愈来愈近。 就在此时,一道银芒闪入三人眼中。 随之而来,是一声怒喝:“还不快给我滚进去!” 一道大力将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进了镜面。 失重感随即传来,韶念方才从幽暗的空间中走出,下一刻阳光便直射在他瞳中,不由刺得他双目一痛。 这一分心,便使得他毫无缓冲地从高空坠落。 洛伊凡则是早有准备一番,飘飘然落下后,稳稳接住镜,然后看着韶念摔下,脸上的微笑显得格外嘲讽。 “诺,给你,”洛伊凡不等韶念开口,便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逆子!你胆子大了是,自己那么多年不回来也就罢了,这次竟然还带了两个外人回来!” 劈头盖脸的熟悉声音让洛伊凡怔了怔,随后回头,便看到了走来的中年男子。 “父亲。”他颔首低眉微笑道,“是我的错。” 这熟悉的回答让中年男子一时噎住。 “算了,那么多年回来一次。”中年男子竖起的眉缓缓平复,道,“说,这次又要干什么。” 他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韶念和镜,目光中暗含警告。 “想要治一人之伤。“洛伊凡道。 中年男子的眉又有了竖起的迹象。 洛伊凡却并未回答:“小叔在么?” “他?”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三年前刚回来一次,这次再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怎么?” “孩儿有一不情之请。”洛伊凡抬起头,眉目间满是坚定。 “我想先让她借用一下幽池,等小叔回来,然后帮她治伤。” “你”中年男子一愣,随即差点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家规家法全忘光!说好的不能带外人进去,你呢?一下带两个!嫌命太长?你父亲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他默了默,继续骂:“然后呢?还说什么要等你小叔回来治病!你小叔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黄花菜都凉了,蛤?” 洛伊凡静静等待中年人讲完,随后道:“那父亲,您是同意了?” 洛戟沉默良久。 最终一声长叹,道:“去,我同不同意,重要吗?” 洛伊凡笑笑,没有回答,道:“谢过父亲。” 小丘上,溪流蜿蜒流下,弯弯曲曲,汇入一潭池水。 池水冰凉,然上空却有淡淡白烟飘渺。 “走,你再看,也没有意义。”一处不大却清澈见底水池旁,洛伊凡轻轻对着宛若失神般的韶念道。 韶念不答。 水缓缓没过镜的脸,连带着整个身体沉入水中。 她面容沉静。没有初见时那般锋芒毕露的烈,然此刻的安静无声,才是韶念所最恐惧的。 洛伊凡静静站了会儿,便转身离开。 是夜,繁星璀璨。 韶念静静看着池中影,许久。 不论要等待多久,我始终都在,哪怕,那将是永恒。 卷二 人生若只如初见完 第二卷完结感言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还有一章来了它来了(虽然说这是完结感言。) 就让我偷个懒来着。 接下来说正事。 第二卷,磕磕碰碰,明明只有七十来章的东西硬是被我写了三个半月,当然这其中也有我不定时断更的缘故。 原来想要把第二卷写满一百章的,但奈何剧情不够,怎么水也做不到一百章,故而,我放弃了。 准确来说,我认为我没有太监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首先,我是没有大纲的。 其次,第二卷的内容我完全是写的前一天在想,想好之后直接上,莫得修改。 最后,第二卷那真的叫难写。 作为一个莫得感情共情力极差的钢铁直女,我觉得我笔下韶总和洛漪的感情历程那简直没眼看。 槽点太多了。 比如,为什么韶总有了霸道总裁的狂拽炫酷邪魅狂狷的气质? 比如,我差点把苏流云和顾安阳这两个人忘了。 提起苏流云,那不得不提洛伊凡。 洛伊凡,和苏流云一样,一开始被我塑造成了俩分外成功的二百五(臣服于主角的人格魅力之下。) 后来,由于我发现我家男配都成了二百五,真的,就一个个帮他们重塑人设,很难的 第二卷大概写的就是主角两的感情路程,从初识,到相互之间有感情,此之谓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一卷时间跨度不大,大概也就一个月左右,但是第二卷到第三卷时间跨度那绝对是一道万丈悬崖。 至于多久,这个还不能说。 解答一下第二卷几个有歧义的地方。 1接近第二卷尾声女主额头出现的凤凰是什么? 这个和女主身世有关,洛伊凡在帮她检查时说到过,女主是混血,那么她父母中的一方就有一个位是鬼族。 (点到为止) 女主的身世会在第三卷满满揭露的。 后面我提一下第三卷。 第三卷呢,感情方面,就开始发糖。。(对,从第三卷开始一直到第四卷) 第三卷的背景主要还是人族这里,鬼族那里稍稍带过,同时,作为鬼族的男二和女二然以及空暂时下线。 三弟韶堑慕,兄弟南宫时夜以及亲爱的苏流云兼南宫时临还有西门非夙上线。 后期可能韶北燕和其他各大家族的掌权人包括各大门派的主要弟子都会出现一些,毕竟第三卷就是在表面的甜蜜安静之下有各种暗杀和分歧。 矛盾也是在不断发生。 接下来也会出现兄弟情和爱情的冲突,家庭狗血剧的发生和朝堂上的一些问题。 对了,宁落歌也要出场了。(预示一下,人族因皇权之争而内乱) 总结一下,第三卷看点:兄弟,爱情,权利,以及皇位之争。 再回到第二卷。 有没有觉得我把女主写昏过去写太多?写到后来这次真快死了有人还是以为她昏了。 回头去看一下第一卷完结感言。 然后发现,我,真,有好多坑没填。 比如,那个神秘男子??(他谁啊,我自己都也没有想好) 或许他不会出场了…… 为他默哀三分钟。 然后,一开始帮助男主查女主的那位什么晔来着? 我也把他忘了。 行,他在第三卷还是可以混个镜头的。 这边梳理一下几大家族的问题。 人族五大家族:东方,南宫,西门,北冥,韶。 鬼族四大家族:荆,墨,向,江。 凉王朝宁氏皇族。 鬼王朝凉氏皇族。 鬼族几大家族其实只有一位出场了,江家江水流,其他的明暗之分里提到过两个,还差一个向。 至于人族,各大门派还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 这一点我在接下来要注意一下,不然会很诡异。 人族只有家族,鬼族只有门派。 这就不太妙了。 最后说一下对于各位人物的反响。 镜和空,没有疑问,两位冰山。 对于韶总,分歧严重。有个人表示在她心目中邪魅韶总是一个肌肉猛男?? 我表示无法理解。 明明我已经描写得非常非常修长了啊。 还有人,粉面容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苏流云? 无法理解+1 我原来真的是准备把苏流云写死的。 让他死在战斗里。 但由于剧情需要,我并没有那么干。 作者只能发出一声长叹。 其实我更期盼的是第四卷而不是第三卷。 因为第四卷是女主虐男主虐到狗血淋头的一卷,特别爽。 怎么办,好想要把韶总在后期塑造成一位渣男。 而且是实质性的渣男。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没有人来打醒我的话,那么,韶总就真的要成为渣男一枚了(快来打我) 这章我也就不凑两千来恁个章了,毕竟只是一些自己的想法和吐槽,我也没那么黑心(?_?) 这一期莫得小剧场,我们下期再见! (预告:卷三 踏歌行) 章一 似曾相识破门来 花开,花又落。 转眼间,十年已经过去,故人,却依旧如初。 皇城依旧屹立,东方,南宫,西门,北冥家族镇守四方,韶家坐镇中央。 在人族疆域的南方边界,南宫家族本家中,看似一片安详宁和,实则早在这十年中变天。 “苏流云。”南宫家紧临中央主宅的一栋府邸大门忽然被推开,来人穿过重重走廊,走入了书房的大门。 书房中,有一阴郁年轻人靠窗而坐,面前书桌上摆放着有些凌乱的一宗宗卷宗,而他的眼神却聚焦在窗外,手中笔无意识地晃动。 闻言,他转头望向来人:“嗯。嗯?” 话语平静无波。 第一个嗯指的是他听到了,而第二个则不知是在问来人要说什么,还是要让来人改称呼。 “十年了,”来人疾步走到他面前,语气沉道,“你究竟要将南宫家搅成什么样子,才能放过?” “放过?”一双带着玩味和有趣的目光盯着来人看了看,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是在开玩笑。 “怎么?” “你是认真的?”他自问自答了一句,轻轻道,“这辈子怕都不可能了,夜哥。” “所以如今的一团乱麻就是你苏流南宫时临想要看到的吗?!”南宫时夜的语气中有无奈,有劝阻,唯没有愤怒与不解。 “自然不是。”南宫时临依旧淡然道,“但是要破,才能立。” 南宫时夜看着他什么也看不出来的面容,没有由来地感到颓废。 这十年来,曾经的溯流云,如今的南宫时临,将整个南宫家族全部洗牌。 早在他来到南宫家的第三年,南宫萧便将自己势力的大半交手南宫时临,如今更是神龙不见尾。而南宫时临,则已经相当于代理家主。 别看在外人看来南宫家族在南宫萧的带领下一片昌荣之象,实际上,和其他几大家族一样,南宫家族的内斗亦层出不穷,最激烈的,便在年轻一代。 而南宫时临这几年做的,便是温水煮青蛙,没有用雷霆手段,却是在不知不觉间笼络了大部分人的人心。 原本掌权五少爷南宫时还以及三少爷南宫时朝,俱被他一点点地铲除,如今的南宫家,只剩下七小姐南宫雪还掌控着足以威胁南宫时临手中大权的势力。 哦……对了,南宫时夜本人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可是不知为何,自时临掌权以来,他从未动过南宫时夜以及南宫雪。 “那破,究竟又要破到什么程度?”南宫时夜的眼中满目凄凉。就连保持明面上的平静也不行么? 他再度转头,便见南宫时临哪怕低头看卷宗时脸上也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与其说是微笑,还不如说,是一层假笑的面具。 “什么程度?”南宫时临眼中闪过一道不确定,“大概等他们回来的时候。” 这是兄弟俩谈话以来南宫时临唯一给出的不确定的答案。 “那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声音飘渺,没有任何希望,似乎,只有自嘲。 如今皇城都快乱了,你倒是早点回来啊。 远方,微谷。 一道青色身影自山丘上走下,背后背着箩筐,筐中还有一些黑乎乎带着泥土不明物体。他的衣摆上沾染着点点土渍,却不显肮脏。 若是细看,则可以发现他的脚根本未与地面相触碰。 身影越走越近。 来到小丘下,他抬起头,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撩起碎发,赫然便是洛伊凡。 只是如今的洛伊凡少了当年在镇阳的看似阳光却实则虚假的笑容,随之而来的,是独属于乡野少年的淳朴和洒脱。 “早,父亲。”远远地,洛戟走来,洛伊凡一如既往地问好,随后便转身,行将离开之时,却出乎意料地被唤住。 “伊凡,”他斟酌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已经十年了。” 洛伊凡一愣,随即也明白了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望向洛戟,道:“我洛伊凡许下的诺言,绝不会在我能够承受的前提下打破。” “罢了,”洛戟摇摇头。这两个孩子,他倒是放心,与韶家第二子相处的十年来,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是他们终究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他是五大家族的继承者,而她总之来头也不小就对了。 “如今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多少事了呢?”洛戟苦笑。作为洛家一家之主,他是万万不能随时随地随心随意地出山的,而作为下任家主的洛伊凡来说,出山也只是为了更好地锻炼自己。 就在他摇摇头,转身之际,忽有异动传来。 山门似乎被什么重重的敲击了一下,尘土震动。 紧随而来的,是一记更猛烈的敲击! 洛伊凡赫然转身,右手虚握间,数根银针已破空凝聚在他握着的剑周围,聚拢在一起,沉浮不定。 “敌袭。”他面容微沉,头微垂间,脑海中已经闪过万种可能。 反观洛戟,却是站在那里毅然不动,嘴角甚至扬得愈来愈高,就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洛伊凡没空看自己父亲诡异的表现,就在他准备出剑之际,忽然有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 “听说,有敌袭?”一道低沉却而有些别样沙哑的嗓音自洛伊凡身后响起。 “是。”洛伊凡目光依旧凝聚在山门处,闻言,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下一刻,他却骤然回首,看向身后那人,瞳孔收缩! 一身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烂布衣,一头长发被他胡乱扎在身后,半张脸都被灰尘和头发覆盖,却掩不住那清亮的眼,硬朗干脆的面部轮廓和痞痞的神色。 熟悉的语气与面前之人有些陌生的面容重合,洛伊凡张了张嘴,干涩道:“小叔。”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小叔,您是怎么进山门的?” 男子一脸的理所当然:“走进来的啊。” 洛戟原本快笑成菊花的脸骤然一抽。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印证了他所想,在他僵硬转身的一瞬间,山门轰然倒塌。 章二 相逢亦是无相识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最终,还是洛施打破了沉默:“那个,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力用得大了一点,抱歉。” 但脸上那坏坏的笑容却分明透露出他就是故意的。 “”洛戟不知道该拿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办。 兴许是愧疚,兴许是习惯,又兴许是心疼,他什么也没有做。 余光一扫,便看到无数偷偷摸摸自各个山丘内探出头来想要一探究竟的洛家子弟,洛戟顿时怒从心来,喝道:“该干嘛干嘛去,这里没你们的事!” 顿时,所有探出来的脑袋齐刷刷缩了回去,整齐划一。 洛伊凡默默在一旁看着自家父亲兄弟俩的互动,面上不显,眼中分明便是惊诧。 “回来了就好。”所有想要说的话终究在洛戟口中化作一句五个字的短句,却包含千言万语。 洛施笑了笑。随后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洛伊凡道:“亦凡,你怎么会在这里?” 据他所知,早在二十多年前,年仅二十出头的洛伊凡便孤身一人自洛家微谷离开,再没有回来过。 他离开的那一年,洛施没有回来,故而算起来,叔侄两人已有约三十年左右未见面了。 “小叔,”洛伊凡轻唤洛施。 洛施挑了挑眉。 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怎会不熟悉?小时候每次有事相求就是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哪有平时的雷厉风行。 只不过曾经的洛伊凡所求是求小叔的庇护,而如今的洛伊凡所求的,则是让近百年未出手的小叔重新拿起抛弃了多年的医。 “说,”洛施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光,道,“什么事。” “我想要请你,”洛伊凡顿了顿,直直望向洛施的眼,道,“帮我救个人。” 洛施的眉缓缓挑起。 “亦凡,”他忽然笑了起来,极为爽朗,“多年不见,你怎么学会说笑话了呢?” 他随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却有一道身影契而不舍地拦在他身前。 “小叔,这次算我求你。” 洛施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 他认真起来的眼神,没有方才的玩味和满不在意,如同最深的潭水一般让人看不透,而最底处,则是被岁月所磨砺出的死寂。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呢?”他依旧问得有些玩味。 “因为这是我洛伊凡许下的诺言。” “是吗……”洛施的声色有些淡,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最终被生生遗忘。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他静静看着洛伊凡,语气骤冷,“但是还不够。” “还有一个原因,”洛伊凡脸色平静,疾步走向洛施,随后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句什么。 洛戟在一旁耸耸肩,他帮不上这个儿子什么忙。 这叔侄俩,骨子里可是一样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倔。 洛施在听到这句话时神色明显一怔,从未有过情绪外泄的脸色数变,虽说极快被收敛,却还是体现出来他内心的震撼。 “这样啊,”在洛伊凡离开他耳旁的那一刻,他沉默了。 最终,洛施一声轻叹,道:“那带我去看看。” 十年前的幽池旁,绿树青葱,而如今,却只有恹恹几颗形将枯黄的树,几乎每棵树上都有着大小不一的因虫而蛀出的洞。 幽池旁,一道修长的身影一如既往地静静站在潭侧。 他的瞳中似乎映照着千山万水,又似乎,只容得下一人。 十年了,每天,洛伊凡来到这里的时候,韶念都保持着这个姿势站着。不知他是怎么休息的,总之,洛伊凡对他对于一件事物执着感到无比敬佩。 十年来,曾经堪比妖孽的面容少了一分妖冶,多了冷峻和沉寂。 自然,十年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内,他也不可能全天无时无刻盯着潭水,其实,他算了许多。 譬如如今,远在南宫家的苏流云应该已经把权收得差不多了,只等他归来给予南宫家残余势力的最后一击。 镇阳也应恢复过半了,若是再过十年,想必能够再恢复到曾经的辉煌。 所有的事务哪怕是事关皇族的他都能够算到些许,唯有面前的她,他算不到。 事关她,他所有的都算不到。 十年春秋已过,你,何时醒来? 韶念静静站着,目光有些空洞涣散,阳光照射,却只能发散出黯淡光芒,不知所望何方。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 “老韶,早。”十年了,就算洛伊凡先前和韶念只是普通的盟友关系,在这十年来同处一地的经历下,多多少少也成为了知己,言语交谈之间随意至极。 只是,大多数情况都像如今这样,洛伊凡往往要说好多才能让韶念开口。 不过,今天可不仅仅是洛伊凡一人来的。 洛施自洛伊凡身后缓缓走来。 他看了看当下已经失去往日神采的幽池,便知道情况有多严峻。 “让所有人都离开,“洛施平静道,“亦凡,你留下。” 韶念自然是听到了不同以往的动静,回首,便看到一衣衫不整却难掩容貌干净的一位陌生男子。 若是细看,则发现男子与洛伊凡在面容上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韶念微微皱眉。 洛伊凡稍稍偏头,点了点,示意韶念不要乱来。他用口型说了一句安心,拍了拍他的肩,便随着洛施来到幽池前。 韶念的眼中充斥着多年未曾好好歇息过的血丝,却依旧摇摇头,不愿离开:“我要看着她。” 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洛伊凡挑眉。看来是要用强了。 他笑了笑,旋即乘着一个不注意,一记掌刀将韶念劈晕过去。 “小叔,”洛伊凡转头,吩咐旁人将韶念待下去好生歇息后,便来到幽池旁道,“您可愿意出手救治?” 池中,镜安然躺于池底。水波荡漾,模糊了视线,亦模糊了镜的面容。 洛施转头,不置可否。 他眯了眯眼。 下一刻,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他略显单薄的身躯中冲出,直冲水底! 顿时,一股凝练的力量拖着镜浮出水面,飘在半空中。 她身上包裹着的壳早已在出水的那一刻寸寸碎裂,故而此时此刻,呈现在洛施眼前的,便是镜的真容。 洛施的动作在那一刻完全停顿。 “小叔,”洛伊凡蹙眉,轻声问道,“敢问您可愿意出手?” 由于是站在洛施侧后方,他并没有看到洛施眼中的惊涛骇浪。 有不解,震惊,不敢置信,还有最多的,便是多年沉寂的盔甲被击碎的无措。 闻言,他闭目,再度睁开时,已一片风平浪静。 “我答应你,出手。” 章三 十载春秋不问世 洛伊凡一愣。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小叔会回答得如此之快。 “那需要我做什么吗?”呆愣过后,洛伊凡便是一喜,眼中有雀跃和庆幸。 “不必。”洛施的语气淡淡,“你出去等着就好。” 洛伊凡轻轻颔首,向着洛施深深一鞠躬后,便转身离开。 洛施没有注意到洛伊凡的离开。 此时此刻,他满眼都是眼前少女的面容。 “真真像啊……”洛施一时竟是痴了,下意识便要抚上镜的脸庞,却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赫然收手。 但终究不是她。 压下数十年的情绪,洛施的眼中再次浮上一丝疑惑和将信将疑的惊喜和自我怀疑。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人鬼混血,如此具有隐匿能力却无比霸道的鬼族血脉,以及能够与鬼族血脉相抗衡却又相互融合的人族血脉…… 洛施的心底浮现出了一个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面对的答案。 幽池外,洛戟驻足等待,听闻脚步声,抬头,便见洛伊凡从中走出。 “怎么样,你小叔他”答应了吗? 洛伊凡看着自己父亲有些焦躁的眉眼,有些释然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不过在垂眸的那一刹那,疑惑一闪而过。 为何在看见镜面容后便如此爽快地应下? 洛伊凡眼中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光芒。 不过有关这些,他并不准备告诉自己的父亲,毕竟洛家内部就已经让他十分疲惫了……不是么。 洛施望着毫无生气的镜,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全部压下。 从他闭目的那一刻起,他不再是洛家小叔,不再是剑客,亦不再是洛施,只是一位医者。 而镜,便是他的病人。 都说医者仁心,谁又知,医在治患时,是最冷酷无情的呢? 压制一切情绪,不被情绪所影响判断和效率,用最快的速度在血肉上做着一系列的宛如对待艺术品那般的雕刻。 他们是无情的,却又是最深情的。 一股清淡却浑厚的真气自洛施手中徐徐向着空中蔓延,托起镜的身体,漂浮在半空。 手未停,一步一步引着真气勾勒出镜的轮廓,那是塑造肉体的第一步。 如今的镜,虽说肉体没有完全崩溃,却也离灵体不远了。要靠着外力重新塑造一个,绝非易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洛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而他始终面无表情,手掌中的真气亦源源不断散出。 若从远方看,则能看到一圈淡金色的光芒自洛施和镜的身上重重散出,圣洁而不可亵渎。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日落月明。 幽池外,洛伊凡的脸色愈来愈凝重。 两天了,却没有一人出现。 往常的阳光平稳和淡然早就在消磨中消失不见,洛伊凡甚至急得在原地转圈圈,甚至还出乎意料地爆了一句粗:“真特么急人,行不行啊小叔?!”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进去就是去添麻烦,只能干巴巴地等着,偏偏比两个当事人还急。 就在他差点抓狂的时候,一道身影悄然无声处现在他眼前:“可以进去了。” 洛伊凡一愣,抬眼,便看到了洛施。 洛施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苍白,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规律,神色却有些历经千辛万苦后的淡淡喜悦。 说罢,他没等洛伊凡回头,便急匆匆离开。背影单薄,如纸片那般一吹即倒。 洛伊凡望着背影,轻叹一口气,终究没有去追。 他走入,镜便安安静静地躺着幽池边,依然祥和,却多了几分真切,亦可以感受到呼吸。 洛伊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后,笑了。这大概是他十年来最发自内心的笑意。 不过他并未多留,轻轻运起真气抱住镜,手未接触,向着一处屋子走去。 接下来的事就让那两位自己捋清楚。 洛家一处小屋内,窗子半掩,阳光悠悠洒落,明媚却不显刺目。 床榻上,一修长身影静躺。忽而,他睫毛微颤,睁眼时,一片浩瀚星海便已张开。 “醒了?”清灵而无比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韶念还未完全清醒的头脑一怔。 那是 余光处,一高挑女子正缓缓走来。 她眉眼并不如画,只有小桥流水般的清澈平静,此时此刻,唇角衔这淡淡笑意,叫平日的冷漠褪去,只留下清风拂面般的宁静。 “你”韶念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他想过无数次两人再见时的场景,却都没有如今这般突然,特别是明明昏迷了十年的人是她,而她却在等着他醒。 “怎么,不记得我叫什么了?”她笑意更浓,朗如明月。 “镜。”韶念张了张口,所有话语都变成这简简单单一字。 却见那女子一怔,后摇摇头道:“不要再说这个名字了。” 她转开视线,望向阳光洒落处:“既然我已经死过一次,那么镜就已经伴着我死了。” 韶念心中一慌。 却不等他说话,她再开口:“让镜这个代号成为过去。从此以后,我就叫洛漪。” “洛漪。”韶念轻唤。所有烦躁都被如此一个清单幽静的名字抚平。 洛漪,涟漪的漪。 原来,她没有骗他,这就是她的真名啊。 “洛漪。”韶念再唤,对上洛漪有些疑惑的目光,竟有一丝紧张地问道:“我日后唤你阿漪可好?” 洛漪歪了歪头。数秒后,她轻笑道:“怎会不好。阿漪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洛漪笑着笑着,忽而有些沉默:“我的修为只有三重天上境了。” 她故作洒脱,然韶念又怎会看不见她眼中的不甘和害怕。 原本六重天巅峰的存在,一朝跌下三个大境界,又怎会不迷茫。 而这些,是她为他付出的啊。 “阿漪。” “嗯?”洛漪困惑抬头,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俊美脸庞。 来不及回答,所有的话语都被他封入唇中。 她的眼顿时睁大。 却没有抗拒,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笑意渐渐浮上眉梢,是甜的。 良久,在交错的呼吸间,两人才分开。 “阿漪,”韶念的嗓音有些哑,却依旧好听,“余生,你可愿意与我共度?” 不提过往,那些早成云烟皆忘。 洛漪笑了,道:“那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被人发现是鬼族细作?青城怎么办?” 韶念低笑:“青城算什么?就算江山不再,有你,便已足够。” “那,你愿意吗?” 笑颜安然,洛漪道:“我愿意。” “日后所有刀山火海,我们一同跨过。” 章四 一眼万年 当我登临绝峰之时,回首,才现一片虚无。 ——韶念自述 我从来没有过浓烈的感情,从没有过浓烈的爱与恨。 小时候,我曾经想过,为何人要有七情六欲。 七情,能让人遍体鳞伤,却有如此多的人趋之若鹜,为什么? 少年的我并没有得到答案。 而六欲,则让人化身为兽,抛弃一切身而为人的准则,被本能所支配,做着他们身体想要做的事情。 又或者说,只要不摒弃七情六欲,那么人,本身就是一种兽,只是被抑制了而已。 从小,我的信仰便是忘情。 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太多太多父亲对我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的时候我无法辩解,只能压抑着情绪。 说来也怪,压抑着压抑着,竟也就渐渐淡了,淡到我能在十二岁那件面不改色地看着旁人受军中最严酷之刑。 十五岁那年母亲的去世,我的情便更淡了。 淡到看见人性的丑恶也不会出手相助,哪怕对方受欺辱的只是个孩子,淡到连自己都快放弃。 那时候,天崩地裂也不会眨眼,说的正是我。 所有的事,与我何干。 我将自己圈在了一个牢笼中,每天强迫自己完美地完成所有事物,除了没有感情。 或许用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来形容那时的我更好。 但不可否认,这亦是工作的最佳状态。 那数十年的时光中,我达到了旁人一辈子都无法仰望的高度,靠着自己。 看着阳光洒落办公室书桌前,我似乎感到我得到了少年时代一切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是有感觉似乎少了什么。 当踏足曾经你遥望的群峰之巅,你不会感到享受万人瞩目的荣耀,只会有孤独彷徨。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在青城的落地窗前看月落,看日出,看星陨,看霞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有过在深夜还在青城中逗留。 直到那一天,我破例了。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我照常坐在落地窗天,握着笔,笔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忽而,我撇见日期,想起来今天便是我一月一次的巡城的日子。 真麻烦。 拿过配剑,我从坐了整天的座椅上站起。 不知道是由于什么,或许是因为心中莫名的指引,又或许是因为悸动,我并没有选择像往常那样在主街上游走,而是在各条小巷中走过。 没有人发现我的踪迹。 天色渐暗,我忽而感觉到今天的月色有些不对劲。 抬头遥望,便见血月当空。 血月看来注定是要发生什么了。 我走街串巷,忽然余光扫过一道血迹,尚未凝固。 我停了下来。感知刹那间扫过整个青城。 便是那一瞬间,我便感觉到在离我仅有百米远的小巷尽头,有两道不应该出现的强大气息在碰撞,陨灭。 究竟谁呢? 真是好久都没有能让我感兴趣的事情了。 一步步踏过血腥气愈发浓郁的小巷,随着光渐渐亮起,我看了人,许多人。 有死人,自然也有活人,好像,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 啊 那些活人似乎是我笔下的呢。 就在我眯眼的那一刹那,一道无比惊艳的剑光亮起,照亮了昏黑的小巷。 在那道无比耀眼的剑光中,我看到了一道窈窕的身影,深色是我从没见过的冷漠与决然。 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磅礴的鬼族真气自她身上爆发,但那一刻 我又好像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一道来自我心底的角落,碎裂的声音。 我的心随着她剑光的落下而震动,不受控制。 我从没有那么明白过自己心中所想,那一刻,我想要救她,不论她是谁。 “速速离开,忘掉今日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本就只想看个戏,毕竟他们要作甚于我无关。 不过,这下我的想法倒是转变了。 “哦?”我觉得那和我说话的小士兵挺有勇气,也许久没有被人如此指着说话了。 “本将军在自己的地盘上,要忘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许久不露面,看来很多人已经忘记我是谁了啊。 真麻烦。 既然挡了我的路,那便,去死好了。反正,你也没有我的命令。 违反军令,况且在城内对旁人擅自动武,可是死刑呢。 我心中被唤醒的情再次被无边的冷漠覆盖。 “放肆!竟敢对副统领大人无理”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似乎,已经习惯了说话不过脑子。 真是个蠢货。青城不需要蠢货。 我的手拢在袖中,微微抬起。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是我手下管教无方,将军赎罪!” 我挑了挑眉。 竟然有个副统领。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毕竟他们对我来说不重要。 似乎是杀了。 总之,当我真正看清楚她的眉眼时,我再度陷入惊异。 有一半或许是因为她是个人族,而另一半,则是她那淡泊宁静却又有一股天生傲气的眉眼。 从不认输。 我大概是魔怔了,竟没有把她绞杀,而是带了回去。 也许当初在办公室中与她周旋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所有她的过往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她现在在何方。 她有一个好听的代号,叫镜。 当她身为副官在我身边时,我做了许许多多从未做过的事。 比如,挡在一人身前。 比如,明明知道那人是个祸患却不舍得放手。 镇阳一役,苏流云的背叛,在我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他我不是没有怀疑,可数十年的陪伴和并肩作战是真的,那也就没有必要追究。 但一旦叛了,那便不要回来了。 至于镜,我从没有想过他会在凉三十一出剑的时候挡在我身前。 我知道她会下毒的,也知道她莫名其妙的身子一斜是为了什么,但我心甘情愿。 凉三十一出剑时,我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毕竟我和她永远不能在一起,何苦呢? 我既然是她的任务,那么杀了我,她就能回去了,去过她原本的生活。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压力消失。 我在恍惚中再次看了那道身影。 那一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谋略,没有战术,只有空白一片。 我慌了,慌得手忙脚乱。 我从未承认过自己的感情,也怕承认。直到洛少将点醒我。 我那时竟感到轻松。 放下了长久以来的纠结与困惑,也有了未来的憧憬。 我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原来,这就是感情啊。 似乎也没有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果真为本能所驱使呢。 至少,如果我选择了这条路走下去,那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除非事关她的安危,我永生永世不会犹豫。 一眼万年,当我与你初见那一刻,就注终生。 章五 愿如初见 不知何时而来,何时而去。来去无踪,却在记忆中留下最深最狠的回忆。 ——镜 从我入暗影的那一刻起,我便暗暗发誓,我要变强。 是的,变强。 作为一个女孩子,我知道这个誓言对我来说有多难,也知道这一路上会有多多少少流言蜚语。 哪怕如今是以修为高低评判地位高低的时代,偏见依然存在。 或许这就是根深蒂固的王朝观念。 毕竟,女子就算修为再高,也要与男子结为道侣的不是么? 那么,若我足够强呢? 强到可以让那些老家伙们闭嘴,或许,就可以孤身一人走天下了。 我不知道我将何去何从,那时想来,我想要的也很简单,那就是师父,姐姐,师门和我自己能够安宁,别无他求。 宁静的日子就这么过了数十年。 那年意外来临前,我从未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十年前的夜晚,师父说要闭关,也许长达近时间。 当他开启会议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便注意到大长老以及其他几位长老的不对劲。 他们,似乎有些兴奋。 却又不全是。 带着担心和后怕。 我不明白那种如同幽暗中野狼的眼神,只感觉有些寒战。 我以为 罢了,不说也罢。那时的我,太天真。 就这么相安无事过去十年。 十年的前兆越来越多,终于在那一天,暗涌化作惊涛,在没有任何束缚的长空下掀起风暴。 也或许是那一天,我明白了很多。 不说一夜长大,因为那是不可能的。而是那一夜,我想了许许多多以往不愿去想的东西。 真相就是那么血淋淋,痛到让你窒息。但可笑的是,极致的痛过后,余下的只有厌倦和漠然。 接下刺杀的任务,一半原因是生计所迫,另一部分,则是我个人的原因。 一部分是因为我厌倦了,想要去别的地方看看那里的阳光有多明媚。 另一部分,也是最深层的原因,则是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活下去的意义。 那时的我就像是在茫茫大雾所笼罩的迷宫中漫无目的走着的人。 要走出去吗? 答案是确定的。 可是,出去了之后去哪里呢? 不知道。 那么,究竟要走出去吗? 再度回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犹豫了。 但我想,走出去,那里的天空总比里面要大,那么,先出去。 在刺杀的路上,我久违地感到了兴奋和各种情绪的剧烈波动。 当白羽在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在想:还是活着比较好。 于是我拼命了,战斗了,然后倒下了。 嗯……也算是不错了。 然而让我有些无语的是,我并没有死。 是的,当一个人准备好赴死的时候,接下来你告诉他你没有死,是很幸运。 可是,他下一次就没有这种勇气了。 就像我。 我想,等任务完成,就回去,好好活着。 该夺回来的东西迟早会回来,改干什么干什么,无需多想。 只是当韶念盘问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暴露了。 至于为什么不点破,那就要问他了。 说来也挺奇怪的,我身为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俘虏,竟没有被监禁,还被安排在他身边。 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 说起韶念,当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就是他。 我也曾听闻过他。 当初韶念在边疆战线名声鹊起之时,我也已在鬼族年轻一代小有名气,当然比起他还差得远。 可是我有一种预感,终有一天,我们会相见。 不论是在战场也好,还是在私下也好。 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场面。 要说当时我微笑下的心情,大概是自嘲。自嘲,是那段时间以来我最多的情绪,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当他把我安排为副官时,我的心中一片空白。 在杀与不杀中纠结,在莫名出现却无可压抑的情绪中沉浮。 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什么情绪,直到有一天,我在茶楼里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名为然的人。 他似乎告诉了我许多,但又迟迟不点破那一个临界点。 我的道心越来越烦躁。 那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随着战争的临近,我的心中,他身影的片段越来越多地浮现。 从挡在我身前,到他的焦急,他的笑容,他的温柔。 我似乎在他的身边沉溺,不愿醒来。 战争越来越近。 随着然越来越多的出现,我知道我的抉择要来了。自然,我纠结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那么我想,顺其自然。 因为我不想做出选择。 哪怕有姐姐的担保,有鬼族最坚实的后盾,我还是在回避。 是啊……那时的我,多么懦弱。 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另一个我的出现。 当时的感触并不深刻,此时回想,却让我阵阵后怕。 她能够操纵我的一切。 她就像是断情绝爱了之后的我。 她果断,狠辣,步步为营,在最好的时机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不被任何感情所动摇。 是她,给韶念下的毒。 当时的我没有弥补,只是错愣。 然来不及我多想,最后的战役便已经拉开序幕。 当姐姐的黑色真气漫上整个天空,遮天蔽日;三十一殿下一剑划破长空时,我的心,忽然如擂鼓一般开始锤动。 沉闷,却无可阻挡! 我挡在了他的身前。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在想,终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再度醒来,十年已过。 物是人非,我与阿姐,也已有十年未见。 本想回一次鬼族,却见岁月安好。 那么,留着也罢。 睁眼就看见他安详妖孽,却瘦了许多的睡颜,我笑了。 笑着笑着,笑出了泪花。 心疼和依恋交织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既然是我让他变成如今那番模样,那么,就让我,用余生来报答。 不论修为是高是低,不论我叫什么,我来陪伴。 镜这个代号,就让它成为过往,那是我少年时的见证,是我的暗影的历程。 而如今,我只是洛漪。 洛涟的妹妹洛漪,青城韶念的洛副官。 或许你我的相遇,就是上天给我的最好邂逅。 章六 西北望 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一声咳嗽声自门外想起。 室内淡淡旖旎的气氛顿时被打破。 韶念看着洛漪骤然撇开的脸,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我去开门。”他轻轻笑了下,伸手将洛漪额前的碎发撂到脑后,随即起身向着门走去。 洛漪的脸背在阴影中,没有动,看不出神情。 直至韶念离开许久,她方才淡淡转身。淡漠的唇角微微上扬,眸中闪过明灭星光。 门口,洛伊凡斜倚着门,当韶念开门时,他的脸上恰好挂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总感觉有些欠揍。 “呦,韶将军终于舍得出来了?”洛伊凡打趣了地啧了一声,“幸好这一去一回没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韶念。” 这话,说嘲讽也嘲讽,说玩味亦玩味,总之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所以你找死吗?”韶念眉眼间的柔和随着洛伊凡的话逐渐下沉,最后,甚至听见了一声清脆有力的咯哒骨节脆响。 “我命还长,不想英年早逝,”洛伊凡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道,“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韶念挑眉,无声表达出他的疑惑。 “也不是我要找你副官,是我小叔,”洛伊凡见韶念神色逐渐冷硬,方才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总之他要让你副官一个人去。” “对了,不要试图去打听,这事连我父亲也不清楚,”洛伊凡摊了摊手道,“况且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小叔不是什么很温和的人。” “行。”韶念沉吟数息,在转身走入房门的那一刻忽然转头道,“不要你副官你副官地叫,你还是直接叫她洛漪。” 洛伊凡并无异议。算起来,他们仨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直接叫大名也无可厚非。 至于为什么他一直不怎么唤洛漪,一来十年未见,也有些生分,二来他怕韶念迁怒。 现在嘛,韶念即然递出了杆子,那他也乐得往上爬。 房间内,门无风而开,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道修长身影。 “怎么了?”洛漪循声望去,边见其一脸的纠结,有些莫名,有感到有些反差萌。 韶念回神,颇有些诡异地眨眨眼,意味不明道:“洛伊凡的小叔,也就是洛家洛戟找你。” “啊?”洛漪有些意外,“等等,我还有些事要和你说” “不急,等见好再说也来得及,”韶念见并非急事,便道,“你先去见见他。让长辈等终究不太好。” 洛漪看着韶念双瞳深处丝毫不掩饰的溺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道:“好,我这便过去。” 韶念目送着洛漪有些单薄的身影随着洛伊凡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全身一震,然又皱眉。眼中浮上布满担忧的怀疑。 洛伊凡带着洛漪走过一个个小山丘,最终在一处稍高的小山前的一个石洞前停下。 洛伊凡垂眉侧身道:“小叔就在里面。” “你不进去?”洛漪眼中差异更盛。究竟是什么事情,就连洛伊凡也不能知道? 再细想不让洛伊凡知道,岂非就是不让洛家家主洛施知道么? 可,她过去数十年的记忆里,从没有洛戟这个人的身影出现过。 只是,她从不怀疑洛戟害她。毕竟,从韶念和洛伊凡口中,是洛家小叔救了她,那么也没必要害她。这点信任,她还是有的。 怀着意外和怀疑,洛漪走入了石府。 洛伊凡垂眸站立,沉默些许后,转身走到洞口默默站立。 洛漪缓步走入洞口,便见一男子席地而坐,眉目被额前碎发的阴影所遮挡,看不清楚具体眉目。 他坐在书桌前,身子有些歪斜,一手支撑着额头,有些懒散和不拘一格。 只是,那惊鸿一瞥,便见那面部轮廓是似曾相识的熟悉,可究竟在哪里看见过,却毫无头绪。 男子似是感到来人,稍稍坐正道:“过来。” 洛漪依言轻轻在石桌另一边坐下。 男子终于抬起来头。 他的目光在看向洛漪的一瞬时包含着她看不懂的落寞和释然,更像是在通过她看另一个人。 当他注意到洛漪的手以一个极度不自然却无比习惯的姿势放在腰侧,双腿微微离地时,他的心骤然一痛。 无他,只因他知道,这个姿势,最方便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对任何动作的反应。也就意味着这个姿势,最方便暴起杀人。 洛漪的头微垂,她不知要做什么,只能默默等待。 终于,一道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抬起头看着我。” 洛漪缓缓抬头。在她完全看清男子面容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 一样的诧,只是一个带着确定感慨,另一个带着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洛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山门口,感受到真气暴动的洛伊凡赫然转身便要闯入,不料,下一刻便平息。 他站定,望着深不见底的幽深洞口,眼中似有波涛,但最终化作平静。 良久,洞口有单薄人影自黑暗中走来。 洛伊凡刚想要迎上,便现洛漪脸上有着不正常的苍白,脚步亦有些虚浮。 短短的数十米,她就因为心不在焉而被绊了两三下,还有一次差点摔倒。 “你还好吗?”话到嘴边,从询问事情到了问状况。洛伊凡轻叹,亦知道这不是自己应该管的,可是终究还是多嘴了一两句。 洛漪摇摇头。刺目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更显遥不可及:“带我回去。” 屋内,韶念沉默站在窗前。窗外阳光明媚,然他的眸中则是暗影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韶念。”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韶念转身,眉目间染上柔和:“回来了?”他刚想要伸手搂过她,便被她轻轻推开。轻柔,却坚决。 “我想,与你说一些事。”洛漪认真道,严肃得甚至有些淡漠。 韶念望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我的修为”洛漪的声音一哽,有些沙哑道,“只有三重天上境了。” 韶念一愣,随即失笑道:“我说过,不论怎样,我护你。” 洛漪勉强一笑,在开口时,音色更沉:“方才,洛戟和我说了些事。” 韶念自当时没错过她口中称呼的变化,皱眉:“怎么了?” 洛漪闭目,再张开时,双眼中有无可动摇的坚定,然坚定后,却是迷茫。她附身凑在韶念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刹那间,韶念的双瞳中惊涛骤起。 章七 何以射天狼 五年前,北方,永安城天空中,被一片阴云笼罩。 在城边缘的一个小镇中,平日里客人便不多的酒馆,此刻的客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忽然,脚步声自被雨帘隔绝的酒馆门外走来。 哒哒 暴雨声不断,本就不太听得清的脚步声在雨中显得有些凌乱。 脚步声越来越近。 依稀可见,踏着水,有两道黑色身影自门外走入。 “客官可要酒?”店内耷拉着脑袋的小二强撑起精神,懒懒地问了来人一句。 来人有两个,皆笼罩着一身黑衣斗篷,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在如此大的雨中,他们的衣衫竟是没有淋湿到分毫! 至于其他人,则是淡淡扫了一眼来人,眼神一凛,随后默不作声地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在边缘地带活动的人,都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惹不得。 “不必,一壶茶即可。”淡淡的声音自斗篷下传来。 他们在靠墙的一桌坐下,看了看四周,随即掀起斗篷。 然眼神一眯,眸中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尸山血海中走来的杀气顿时将那些原本对空的容貌有所龌龊念头的人惊退。 “啧。”空不在意地一笑,淡淡道,“多此一举。” 然不以为然地收回目光,颇有些无辜。 然而此刻他知道刚被拐走了妹妹的空正在气头上,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手搭在桌上,静静沉默。 “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然抿了口水,浅浅道。 “还能怎么办?”空反问。 “办法有很多,要看你选哪种。”然微微一笑道,“目前来说,最有成效的方法就是以铁血战士手段把应得的东西从成央手中夺回来。” 他说得极为含蓄,然空却是一听便知他在说什么。 “异想天开。”空言简意赅,冷冷道。 仅凭他们两人,哪怕有无比强大的修为,人数也明摆在那里告诉他们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然眼中闪过一丝可惜,“所以我还有另外一种比较好的建议。” 空挑眉,脸上划过的兴趣示意然继续说下去。 “暗影最多的不是杀手么,”然的语气轻轻的,隐含着一丝笑意,“杀手,要的就是不择手段。” “既然暗影教会了我们不择手段,那么,我们便用这种手法来对付回去,如何?” 然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漫不经心。 空面无表情:“说来听听。” “呐,这个简单,”然微笑道,“比如,我们可以尝试着潜入一下宗门。” “潜入?暗影?”空似笑非笑道,“你觉得,那些老家伙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放松警惕么?” “所以,是我去啊。你既是曾经暗影门唯二的人族,又是曾经暗影的风云人物,这两个恰好都踩了雷,你去自然是不可能的。“ “你一个曾经的外门弟子,自然可以。”空冷道,意味不明。 然随意放在桌上的手在听到外门弟子这几个字的时候骤然一紧,眼中的笑意也有那么一刻化作淡却彻骨的恨。 “往事?”空看了看他的手,亦不避讳,淡淡道。 “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沉默了那么一瞬。 “好了,我的伪装身份确认了,你呢?”然问道,睫毛垂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 “我随意。不伪装亦可行。” “不伪装”然啧了一声,轻轻道,“你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被发现的概率及其之小。” “我倒是有个不错的建议,”然抬眼,眼中有些不怀好意,“你去阴阳宗如何?当然前提是把你那人族血统暂且压制下去。” “阴阳宗?”空眯眼,翻涌如墨的黑瞳中闪过一道杀意和一丝兴味,“可以。” 若是能策反,那就更好不过了。毕竟,曾经在师父还在世的时候,阴阳宗就给暗影门明里暗里使过不少绊子。 “你无需打入太深,”然淡淡道,“能得到一些长老会的消息便可,不然,也许会引人怀疑。” 空嗯了声:“联络?” 他们两人目的暂且一致,朋友还算不上,可是在不影响对方利益和自己生命的前提下,他们的信任度甚至是超过同门和战友的。 互相利用,却互惠互利,又不得不相信彼此,也算是默契。 “联络”然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淡,“等我消息便好。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空微微点头,便起身离开酒馆。她的身法快若魅影,只几息,便消失早漫漫雨帘中。 桌前,然沉静地看着自己露在斗篷外的苍白皮肤,忽然勾唇一笑,笑得有些疯狂。 “有些东西,霸占太久了,怕是都要忘了,那不是属于你的了……” 儒雅的声音带着嗜血和隐隐流露着扭曲的笑意,久久不散。 时间回到现在。 洛家,木屋内。 洛漪看着韶念瞬息万变的脸色,勉强笑了下,却满是疲惫。 “所以”韶念一时亦无法想到这么多,既无措又心痛洛漪的疲惫,“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洛漪摇摇头,阳光在她眼中被切得零零碎碎,有些暗淡,“走一步看一步。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理得清的。” 韶念沉重地点点头。 “我还有些事要去同他说,”洛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洛戟,只能代称 “他”。 “好,我等你。”韶念此刻心中千头万绪,交织在一起,也需要一段时间理清。 “我会尽快。”洛漪轻道,便闪身走出,丝毫不耽搁。 他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下一波的惊涛,可能在毫无预兆的风平浪静之时,轰然击碎表面的安宁。 在疾步走向洛戟与她约定见面的地方的途中,洛漪忽然有些犹豫地伸手,撩起了碎发掩盖住的右耳垂。 那里,赫然有一个银色的耳钉。 奇异的是,细看之下,那耳钉竟是锁链状的,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带着符文的幽冷光芒。 洛漪抿了抿唇。方才,她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韶念。 那便是,她,是现任洛家所有武装力量的掌控者。 章八 生死两茫茫 除了洛家的历代家主和重要的几位长老,很少有人知道,洛家在除了明面上的产业外,还有这如何强大的力量。 明面上,洛家只是一个隐居山林的医学世家,可是谁知,这个隐世家族竟是凉王朝赫赫有名的望舟阁的幕后东家。 说起望舟阁,若是稍有些修为的修道者,便无人不知。无他,望舟阁明面上是一家皇城中颇有名气的书肆,各种书籍应有尽有,实际上,却是消息网遍布整个大陆的情报系统。 它关系到整个王朝的经济军事等各类领域,无它不可。 想来,曾经她在青城见过的流云客栈,亦隶属望舟阁名下。 无数的人在这里买卖情报,却无一人敢动它,只因曾经想要动它的人,具尸骨无存。 但,现如今,洛漪却知道。 无他,洛漪耳垂上的那条锁链耳钉,正是掌控洛家所有暗子的信物。无需担心被旁人夺走,只因信物只允洛家正统血脉的人所开启。 锁链,只是它的便携式样貌,若它以鲜血之力灌输,那么,它将是一件威力堪比镇宗之宝的武器。 那个小小的耳钉,亦有其名,名曰血链。 若是有想要擅自带上血链,则会被反噬,抽干鲜血而死。 真是一样杀器。 而它所能掌控的,除了望舟阁的情报网,还有洛家最不为人知的暗卫。 那些暗卫人数只有数十个,可修为具在六重天以上。平日里不可见,只有在用血链召唤时方才会出现。 洛漪轻触血链,只觉无比沉重。 她轻叹一口气,其实这些非她所想要。毕竟,她不是洛家下任家主,亦未被洛家所承认。 只是洛戟执意如此,她也不好推脱。 纷乱的思绪间,洛漪的身影在一处处闪现,再度消失,最后,在一处与山壁融为一体的石殿前停下。 此地仍是洛家领地,却已是临近边境,若是再往外走,便里五大家族的领地不远了。 洛漪放缓步伐,在殿门前停下。却不想,看到了一个让她意外的身影。 殿门前,立着两道身影。一道儒雅而有沉寂,正是洛戟,另一道则无比熟悉,朝气蓬勃间带着出鞘般的锋锐,竟是洛伊凡。 洛伊凡见洛漪自远处行来,面上浮上同样的疑惑:“小叔?” 洛戟看了一眼洛伊凡,眸中无比复杂,却开口对着洛漪道:“你过来。” 洛漪挑挑眉,静静走到洛伊凡身边与他并立,等待洛戟的下文。 却见洛戟的眉眼间浮上一抹淡淡悲哀,道:“洛漪,你终究还是不肯唤我么?” “父亲。”谁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对她来说,要有多大的勇气。 洛伊凡的瞳孔却是骤然放大:“小叔?洛漪?你们” 洛漪看着洛伊凡无比震惊的神色,又见洛戟脸上的无奈,心中了然。洛戟并没有同他说。 “你们跟我来。”洛戟的声音有些淡,不等他们说什么,便待他们来到石殿内。 随着洛戟的挥手,石殿封尘已久的大门缓缓打开。 洛漪现如今修为只余三重天,自是抵不住扑面而来的尘土,掩嘴轻轻咳了两声。 洛伊凡则是皱眉,小叔现如今带他来此处,又是何意? “这里是洛家历任家主继任之处,亦是暗卫认主之处。”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想问,如今,便是解答之时。” “洛漪是我的女儿,亦是你的姐姐。” 洛戟转身,昏暗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背影上,竟有无比厚重的威压自他身上散开。 那一刻,他不再是洛家天才,也不是浪迹天涯的剑客,他只是洛家的长辈,一个训练着接班人的长辈。 “经由我和大哥的决定,”洛戟的语气缓慢而坚定,“将由洛伊凡接人洛家下一任家主,族内所有事物由其全权管理。” “期间,暂且由洛漪管理族外一切情报系统,辅佐洛伊凡管理家族。” 洛伊凡和洛漪对视一眼,虽还有些事未明了,却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波涛汹涌的惊诧。 “小叔您和父亲?”洛伊凡有些不敢置信。 “大哥准备退位,由你接人家族,”洛戟对着两个孩子温柔地笑着道,“我,准备离开洛家随处走走,归期不定。” 洛伊凡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他料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未曾想,会来得如此突然。 洛漪则是沉默,眸中似有暗波涌动,却最终被碎石碾作溪流纵横。 “伊凡,你可知,我当年为何冒着被洛家族谱除名的危险也不愿接手洛家?” 洛戟忽然轻轻道,却未避着洛漪。 当年,洛戟出门历练时,亦不过如今洛伊凡这样的年纪。 那时年少轻狂,他想要不凭借洛家人的身份,而是自己去闯出一番天地。奈何,年少的他或许有着天才的医术,脾气却是极为火爆,也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事业处处碰壁。 没有事业,遍只能靠着打杂工、帮人治治病维持生计,四处流浪。 那天深夜,洛戟刚治完病人回家,便感到门外有一丝血腥气传来。 极淡,但对身为修道者的他来说却是极其明显。 他开门,便见门口倒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走进,方才现她的皮肤竟是不正常的近乎于半透明的白色。 洛伊凡好歹也是大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又怎能不知这代表什么?这意味着,他遇上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还是一个鬼族女子。 那时,洛戟修为七重天中境,凉亦舟修为五重天巅峰。 说来或许狗血,故事也许老套,可事实就是这样。 洛戟在那女子醒来后,得知她叫凉亦舟。 也不知为何,洛戟并未杀了她,而是让她和自己住在了一起,日日夜夜。 他们彼此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一人以为另一人是人族的平民, 年复一年,日久生情,他们相爱了。 却在那一刻,凉亦舟终究不忍瞒着洛戟,道出了自己实际是鬼族公主的真相。 洛戟并未离开,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无论凉亦舟的身份是谁也罢,都是他洛戟认定一生的妻。 也许苍天开了一个玩笑,就在洛戟与凉亦舟私定终生的一个月后,洛家来人了。 洛家在洛戟外出巡诊时强制性带走了他,让他连凉亦舟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可是他留下了一道气息,告诉凉亦舟,他还在。 彼时的洛戟不知道,凉亦舟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想的只是尽快完成家族暗无天日的训练,然后重出洛家来寻她。 可他不知道,这一去,便是生死两相隔。 凉亦舟鬼族皇室的血统是无法被掩盖的,故而只能带着身孕远走灰色地带。 只是新鬼帝登基,旧皇族终究是要被铲除干净的。灰色地带又是最乱的地方,死了个人,又有谁会关心? 那天,洛涟和洛漪姐妹外出归来时,看到的,便是家中一屋的血腥。而凉亦舟的尸首,则是不知去向。 章九 不思量 “这便是我不愿回洛家的原因。”洛戟的声线中带着历经风雨的死寂和疲惫。 每每回到洛家,便会想起因洛家人而间接死去的妻。他不想再经历一遍遍彻骨的痛,故也不愿归来。 “洛漪”洛伊凡转头,看着眼帘微垂,面上一片平静的洛漪,心忽然有些痛。她孤身一人呆在鬼族这么多年 等等,怎的就孤身一人了呢?她似乎在鬼族与空并称暗影双娇? 她,是自己的姐姐,表姐。 那么,空岂非也是他的姐姐之一? 念及此处,洛伊凡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他表示自己并不想突然拥有两个如此可怕的姐姐。 “还叫我全名呢?”洛漪抬起头,笑着轻锤了一下洛伊凡的脑袋,道:“叫姐。” 洛伊凡有些变扭地把自己的脑袋从洛漪的手中伸出来,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姐。” 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可依洛漪和洛戟的修为,终究还是捕捉得到的。 洛戟看着自己的女儿和侄子间的打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慈爱,又带着对过往的释然。 “那么,我就走了,”洛戟道,“十年了,我待在洛家的时间也够长了。” 他在转身离开时,对着洛伊凡以及洛漪道:“大哥会慢慢将族内事务交付于你,那时候,他也会隐退。洛漪,至于你” 他回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中满是伤感和感慨,还有一丝不舍:“想做什么就去做。乘着你还年少,韶家那小子也是不错的,你若能一生平安,我也就安心了。” 说罢,他步伐有些匆忙地离开,随后身影消失不见。倒像是在躲着什么。 洛漪看着这个与自己相处仅几天的父亲的背影,笑着挥手,笑着笑着,却有酸涩感在眼中现。 原来,终究还是不愿离别。 “终究要走的,”洛伊凡走上前来,眯眼看着飘渺云烟,轻轻道,“早点走,也好。” 洛漪转头,欲言又止,却终究沉默。 良久,方才听她道:“也是。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洛伊凡没有意外。他知道,不论她为何而来,身份是什么,洛家,终究不会是她的归宿。 这一点,她和小叔很像,不愧是父女。 “那就去,姐。”洛伊凡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很轻,“韶念的确还不错。” “当然,”他的语气骤然阴森了下来,“如果他敢欺负你的话,我和洛家,绝不会放过他。” 洛漪怔神。那一刻,她在洛伊凡的身上,看到了空的影子。无条件支持她,甚至让她愧疚:“我不会被欺负的,好歹,我也曾经是纵横鬼族的年轻一代之一。” 哪怕她修为跌落,她也依旧有她的傲骨。这些后盾,哪怕再遍体鳞伤,她也不会去求救,因为这是属于她的骄傲。 况且,若是她真的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而最后求助于她,她会愧疚一辈子。那样的话,她宁可自杀。 三日后。 “保重。”洛家山门口,洛伊凡语气沉道。他现在已不是那个随心所欲的少年,他的身上有家族的重担,而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撑。 也就是说,他需要立即闭关。下次再见,亦不知何时何年。 “会的。”洛漪应下。韶念早一旁淡淡颔首,算是告别。 十年前新建的山门隔绝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也隔绝了门内少年的联络。 “你说,如今人族局势如何?”在崇山峻岭中,洛漪与韶念并肩而行。 十年来,有太多的不可能会发生。 “两年前南宫时临传信来,道,快乱了。”韶念的语气有些微沉。 之前南宫时临于他的通信至少一年一次,而最近一年,竟是没有联络。 那就说明,乱,已经开始了。南宫家族亦被搅入浑水中自顾不暇,南宫时临自是没有时间来写信。 “南宫时临?”洛漪一时有些愣神。这是谁? “苏流云的本名。”韶念着才想起洛漪并不知道苏流云原本的出生,“他是南宫” 忽然,他抬头,眼角铁血杀意闪现。下一刻,他脚尖轻点,一手护着洛漪,同时另一只手中长剑出鞘。 一股庞大气浪散开,顿时,林间一片风起云涌。 只听叮叮叮数声金属碰撞声响起。 洛漪向脚下一望,顿时骇然。 竟是无数带着密密麻麻细小倒钩的毒刺! 洛漪细细回想,她与韶念都没有的罪过什么不知道的人,那么,这要如何狠毒的心,才能对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同族下杀手? 韶念伸手将洛漪护在身后。剑尖斜斜指向地面不动。他看似在思考,实际上则是在酝酿着气势和力量。 方才那一剑,仅是他的三分力而已。况且,还是他不动怒且仓促应对的三分力。 洛漪站在韶念身后,感知早已在一息间扫过方圆数十米。 在她的感知中,有两道身影在林间飞跃。依靠肉眼的力量,他们在树林的隐蔽下如鱼得水,而在洛漪的感知中,却像是一般明晃晃地在她眼前蹦跶。 “西南方向。”洛漪忽然出声。 韶念不言不语,然当他抬眼的那一刻,一道由真气化成的气浪直刺前侧方! 顿时,尸山血海的庞大威压自他身上散发。 而被他击中的那人,更是因为他的威压而动作迟缓了三分,登时一声闷哼,在韶念面前跌坐下来,口中喷出一道鲜血。 那人一身便服,却看不出究竟是哪个家族门派之人。看上去倒更像那些花钱买命的散修。 唔,不过一个四重天上境。找死。 韶念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缓步上前,用修长而因长时间不见血的苍白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你是谁的人?”韶念的声音很平静,但那人却从中听出了血腥和平静到无情的冷漠。 那人颤了颤。 正当韶念打算继续追问时,身后,有一道尖历中带着一丝颤抖的声线自他身后响起:“不许动!你要是动我就杀了她!” 章十 自难忘 韶念受伤动作一顿,双眸中缓缓有煞气凝聚。 他转身,便见洛漪被那人挟持在手中,手中一把泛着寒光的刀,正堪堪抵着她脖子。 在那苍白的肤色上,刀锋刻出的红痕显得格外显眼。 韶念的呼吸一重。 该死,洛漪才三重天。 却忽如见了什么一般,挑眉道:“你敢撕票?” 那人见原本还尚且慌乱的韶念忽然变得有恐无恃,顿时更加焦急起来:“你要是不放下他,我就杀了她!” 为了更有效地威胁韶念,他甚至还把刀更用力地向脖子上抵了抵,以表决心。 而在韶念身后,原本被威压镇住的那人,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缓缓爬起,指中伸出毒刺,缓缓想着韶念逼近。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划破树林,便见原本威胁着洛漪生命的那人被一只从身后伸出的手扭断了脖子。 那只手,纤细得甚至有些柔弱。 洛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还在地上无意识抽搐着吐血的人,啧道:“蠢货。” 不过这手好像因为长时间不杀人而有些无力了。得回去练练。 修为也弱了。若是以前,更本不会被这种偷袭的人近身的。 毕竟,暗影便是刺客中最可怕的那一类。如影随形的身法,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而在另一边,韶念似是不经意间一偏头,便让开了身后那人的致命一击,反手将那人一掰,让他的关节以反方向扭曲。 随后轻轻在膝关节处踹了一脚,便让其跪坐在地上。 “现在”韶念狭长的眼中更本没有一丝一毫除了冷漠外的情绪,只有在望向洛漪时,寒光才有所收敛,“可以说了么?比如你是谁的人?” 那人看向韶念,眼中是恐惧和后怕:“我,我说!我说!” 洛漪拍了拍手,拍下了并不存在的血和污渍,随后缓缓走来:“让我来。” 韶念皱了皱眉,似乎是要说什么,可洛漪却抢先一步道:“别忘了我的老本行,杀手的训练中,刑讯逼供可是很重要的一刻。” 韶念沉默半响,随后侧身让开,默认了她的提议。 那跪着的人听着洛漪风轻云淡却说着这些无比让人战栗的话,颤抖道:“你你是什么人?” 洛漪走过韶念,在他面前蹲下。用擦过一根根细腻的手指,她淡淡道:“这些你没有必要知道。” “况且,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凄厉的惨叫声自树林中想起,惊飞了鸟,惊动了兽,却惊不散血腥和洛漪的认真。 她好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一样在那人身上各个地方割开,然后深入,勾出。 鲜血映出了她幽深瞳孔深处的血色,美丽而魅惑。 惨叫声不绝于耳,最后越来越轻,化作有气无力,再度化作沉寂。 洛漪缓缓起身,擦去手指上沾染上的血迹,看了看地上早已血肉模糊甚至看不出是个人的尸体,淡淡道:“可惜了。不过有意思。” 韶念眯眼,双瞳深处是对于危险的兴奋以及兴味,还透着隐隐的担忧和复杂:“的确有点意思。” 洛漪眼中闪过明暗不定的光,淡淡道:“从他的话来看……你们人族凡人的皇帝,似乎要不行了。” 韶念垂眸:“那一天注定要到来的。老皇帝的身体在百年前就已经有了垮掉的征兆,也亏得他是个二重天初境的修道者,才能拖着这样一个破身子活百年。” 洛漪挑挑眉,没有接口。她对于人族内部事宜并不熟悉,故而只听从韶念便好。 从方才的审讯来看,如他们一开始判断的一样,那人既非五大家族之人,也非各大门派之人。 只是个散修。 可是,这散修却是奉五大家族中西门家族之命来寻洛家。 这若是细想,那还了得。 岂非明摆着要将洛家也拖入这场混乱中么?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现在皇帝即使没死,也快了,”韶念眉峰微微蹙起道,“恰好是他那几个儿子争夺皇位的时机。” 虽说谁坐上皇位终究要取决于他自身的实力,可还是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否则,明明不是太子的人夺得皇位,那便成了逼宫。这将会成为一个皇帝一生的污点。 “袖手旁观么?”洛漪问道。 “不”韶念却是神色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眸中露出怀念,“现待我去确认一件事。” 他伸手吹了一声哨,不多时,一只白雕便从远方飞来。 十年,一如往昔。 韶念以极快的速度用真气写了一封信,随后便让其载着信飞向远方。 接着,他手中现出一道道字符,稍稍修改一二,便用真气焚作灰飞。 洛漪在一旁看着,亦微微动了动耳垂上的血链。 “我们先回青城。”韶念望着天际道,“我已修书南宫时临让其返回青城。随后,还有一人你到了便知道了。” 洛漪有些好奇,韶念身边的何人她还未见过? 他却只是笑着摇摇头,笑容中却带着苦涩:“他啊……是注定要卷入纷争的人。” “走。” 两道身影穿梭在丛林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待他们离开后,再度有几道身影自树林中出现。 “哎?你看,这几个散修竟然被人杀了!”一人道。 “方才有人来过,不止一人。杀人手段利落高超,两人实力具不在六重天之下。只是为何有些奇怪呢。”另一人道。 “既然有人,那么说明离洛家不远了?”第一人道。 在他们身后,数十个修为有五重天的修道者身影缓缓显现。 “回来了。”洛漪抬头眯眼,斑驳城墙在她面前高高竖起,与十年前入城时重叠。 韶念拉着她,眼中有笑意隐现。 就在两人要穿过城门入城之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站住!你们两鬼鬼祟祟作甚?” 士兵从远方跑来。 洛漪眉一皱,鬼鬼祟祟? 哪只眼看出他们鬼鬼祟祟了。 韶念拉住她,施施然转身道:“我们要入城。” “入城?”士兵的眼神变得极度玩味,“青城早在五年前就不能擅自入城了。要入城” 他上下打量了韶念与洛漪一眼道:“先去观察两天。” 韶念与洛漪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打算。 章十一 应不识 韶念笑道:“那就请带我们去观察。” 似是没有想到他们这般识相,那士兵冷哼一声,便转身冷道:“跟我来。” 身后,洛漪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韶念,意思很明显:你这个青城的将军,竟还有人不认识。 不说他们未曾见过韶念,可仅从传闻来看,韶念那无比俊美的容颜便是他最好的特征。 难道如今的韶念辨识度那么低了么? 韶念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眼神冰凉。 呵。看来青城是有太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被将军支配的恐惧了。 来到所谓“观察点”,两人才现这所谓的观察点根本便是一个临时监狱。 除他们之外,还有大约十来人被关在里面。 他们衣衫整洁,并没有收到什么残酷的待遇,然,却让韶念眼神一眯。 见到来人,那些人发出一些骚动,随即化作死寂。 “进去。”那士兵看了看韶念,道,“没位置了,你们两就在一间。” 随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再不管观察点中人。 韶念轻轻哼了声,道:“不就是监狱么,说得那么好听。” 洛漪则是混不在意在一处盘膝坐下,却不触地,好笑道:“你说他若知道你是谁,还会如此对你么?” 韶念却没洛漪如此好的心思,冷道:“不论他们对我如何,擅自关押在青城便是有罪。” 忽而,洛漪道:“你可发现了这些人的特点?” 韶念道:“皆有修为,况且衣着寒酸。” “也即是说,”韶念轻扣手指,眼中有寒芒炸现:“有人想要借他们的力量对付青城?” “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抹黑青城,抹黑你”洛漪轻轻道,“恐怕下一步,就是扮演救世主了。” “西门家族有西门非夙,就算要做因顾及我和她的关系而避开她,不会做的如此明显。” “南宫家族有南宫时临守着,想必也没这个胆子。”韶念淡淡道,“那么就很明显了,东方家族,或着北冥家族。” 那么,这些家族又是如何通过青城中人控制整个青城的呢? 南宫时临不可能在对南宫家族洗牌的时候对青城全然不顾,那么也就是说,上面那人,可以一边瞒着苏流云,一边在青城只手遮天。 好一个只手遮天。 就在此时,洛漪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顾安阳。” 韶念却蹙眉:“他?” 从各个角度看,顾安阳的确是有着最大可能的那个人,可是有古怪。 太多太多的不可能了。 顾安阳虽说有野心,可那是建立在青城还在掌控中的情况下。更何况,他仅仅是嫉妒南宫时临而已,对韶念更是畏大于敬。 “他是个很好的障眼法。”韶念淡道。 “障眼法么,”洛漪自语道,“那,便静观其变。” 敌在暗,我亦在暗,和惧之有? 恰在此时,对面房间中人忽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被扣留下来?” “洛水奇,来自灰色地带,”洛漪淡定地编了一个假名,道,“我们这次来是来经商,不知为何被扣留,说是要检查。” 韶念闻言不经斜看了一眼洛漪,心道这说辞对他来说可是过分熟悉。 嗯,和当初对他的那套说辞除了改一下名字以外,姓也没改。 简单而言,套用。 对面那人是个看上去大约十几岁的小姑娘,实力大约在四重天巅峰左右。听闻洛漪所言,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道:“我叫君成霜,来自镇阳,来青城是来寻找突破的机缘。” “对了,这是我哥哥,君天凉。” 闻言,她身后蜷缩在角落里的清秀却有些沉默的少年抬头,嗯了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洛漪上下探查了兄妹俩一番,意外发现他们竟都有着晋级到七重天的天赋。或许对于洛漪本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可对于普通散修来说,那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哥哥他不太善交谈,见谅,”君成霜对自家哥哥有些恨铁不成钢,旋即笑嘻嘻道,“对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扣留下来吗?“ 洛漪也不是什么善谈的性子,随意交谈两句已经是她尽最大努力不冷面相待,只能符合。 “那跟着你的那个是谁呀?”君成霜丝毫不在意冷淡,探头探脑地看着韶念,好奇道,“张得真好看。” 韶念道:“音召韶,韶景华。” “音召韶?好像五大家族之一就有一个音召韶韶家?”君成霜双目闪烁。 “恰好同姓。”韶念的声线有着不正常的冷漠,君成霜或许听不出,可洛涟漪却是一听便知。” 待君成霜说累后,洛漪转头,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韶念看着洛漪的面容,忽而呼出一口浊气,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你应该知道我是韶家二少。其实我原名不叫韶念,而叫韶景华。” 洛漪的神色随着他的诉说从震惊到担忧,最终化作感慨和瞳中最深的心疼。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世,却不料这一说便是如此惊人。 “别担心了,”韶念道,“其实过去的现在再看,也就这样。只是偶尔尚还有些感慨。先把眼前之事解决为重。” 翌日上午。 远处,青城军营一间办公室内,南宫时临淡淡坐着,听着下属的汇报,然墨色眸中的翻涌情绪却显示出他的不平静。 待下属汇报完毕,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赫然起身。 “依韶念的性子,来青城定然不会比我晚,“南宫时临自语,“那为何,信却被无端拦截了呢?” 在他掌心中,有一道与韶念先前在洛家门外所发出的信息类似的符文,然此刻,南宫时临手中的符文却在湮灭。 “报!” 南宫时临面上所有的情绪消失不见,唯余下温和的面具:“进来。” “南宫大人,青城捉到了不少可疑人员,大人可要去看?” 南宫时临蹙眉:“不必了,你处理” 忽然却似是该了主意那般,南宫时临拦住下属,温和道:“罢了,我亲自去看看。” 他有一种预感,或许他想要的答案,就在那里。 章十二 相顾无言 韶念垂眸,深色瞳孔中忽然有一道光一闪而过:“有人来了。” “也不知来的是谁。”洛漪亦坐起,看着远处自青城军营方向走来的人影,目中闪过寒光。 若是还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手段的话,那么,就等着被洗牌。 “大人,便是此处。”领着南宫时临前来的士兵在观察点前数米停下,随后便要离开。 “你随我去,”南宫时临微微打量了一眼观察点,想着自己也不熟悉,便伸手拦下了那士兵。 “是。” 南宫时临悠然走向观察点,只是越近,便感到越不寻常。 他不知为何这些人会被扣留,可总觉其中有诡异。 “你知道,这观察点是谁设立的么?”南宫时临脑中忽而闪过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似是无意侧头问向身边士兵。 “属下不知。”那士兵欲言又止。 “说!”南宫时临面色一沉。上位者的威压从他身上倾泻而下,顿时便压得那士兵抬不起头。 “只是属下似乎在韶将军的办公室外,听到过顾副将说” 南宫时临饶是脾气再好,也不免被吞吞吐吐弄得烦躁:“你若是不想说,那么便去刑讯部把自己的舌头割了。” 那士兵顿时慌忙道:“我说!我都说!“ 南宫时夜听着听着,眉却蹙起。 在韶念的办公室里,听见顾安阳的答应声? 那么,顾安阳是在答应什么,那个命令他的人又是谁? 南宫时临的眼中缓缓布起片片疑云,却就在他沉静在自己思虑中时,那士兵眼中闪过抱歉和庆幸。 南宫时临抬起头,回神道:“先把那些人放出来。这样子关着亦不是个道理。” 士兵自是唯命是从。 一间房间内,韶念看着在自己面前打开的房门,缓缓站起身。 忽而,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金光随着房门的打开而飞入,在韶念手边翻飞,随后没入掌心,消失不见。 韶念如有所感,抬起手,一道道符文顿时在掌心显现,愈来愈亮。 “来信了?”洛漪走到他身边,有些好奇得看着顽皮闪烁的符文。 “可以这么说,”韶念笑着,眼中却看不清神色,“或者说,牢房的禁制让我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方才收到回信。” “也就是说,”洛漪道,“苏副将他在一天内到了青城。来的可真是时候。” “他现在是南宫时临。”韶念听着洛漪的称呼,不禁失笑。 韶念早已在路上不知道多少次尝试着改过洛漪对南宫时临的称呼,却怎么也改不过来。他这个叫了数十年苏流云的人都改过来了,不知道为何洛漪却始终无法忘记这个名字。 “不管,反正他曾经叫过这个名字。”洛漪摇头,有些孩子气的倔强。 韶念笑着笑着,冷漠的眼中满是宠溺。 “那是不是也可以叫你镜?”韶念忽然有些恶趣味地打趣道。 洛漪不免一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 “只是我觉得洛漪更好听。” “都依你。” 门外,南宫时临面色不改,看着一个个人自房间中走出,心中早已泛起疑虑。 何处来的那么多值得怀疑的人?何处值得怀疑? 或许他不得不思考下,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然当他看见最后走出的那对男女时,瞳孔猛然收缩,竟是下意识就要鞠躬! 南宫时临反应如此之大自当不因为对面男女的超高颜值,虽然,但是对方颜值的确很高。 根本原因则是因为他深埋心底的崇敬以及畏惧。 不要问他为什么被人坑了还会对人崇敬,或许这就是韶念的人格魅力所在。(?_?) 韶念看了看一身广修华服身为贵族子弟标配衣饰的南宫时临,笑了下:“看来他这几年从物质角度来说还是不错的。” 隔着人群,南宫时临无意间听到了韶念的念叨,好像,实在说他? 嗯,不要说坏话他就知足了。 谁知再一回头,便见韶念正满眼笑意地侧头望向洛漪这个方向,不时朝他望几次,虽说没有咧开嘴,可那微微扬起的面容便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韶念。 没有之一。 南宫时临在一旁盯着韶念呆,身边的士兵却是急了:“大人,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处置?”南宫时临皱眉,他方想说全部放了,又一个回头便对上人群中男人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将所有的话吞入腹中。 “待我先来看看。”南宫时临亦不知韶念想要他做什么。 人群中,洛漪的肩忽然被人拍了拍。 她双目一冷,下意识便要拔出武器,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武器早已在他们被关入房中时没收。 “洛姐姐,”身后,有一道甜甜的熟悉声音响起,“你说那个穿着一身蓝衣服的人想要干什么?看起来他好像是上面发布命令的大人物?会不会要把我们给做了?”一边说着,君成霜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洛漪被问题轰炸,只能一个一个回复:“我不知道。也许是。不会。” 她无心去管女孩,却也看得出来君成霜是真心把她当朋友对待的,只能道:“也许那位大人物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呢?” 君成霜点点头,又皱眉道:“你说青城上面的那些人怎么想的,把我们捉起来做甚。 “听闻青城有个很冷血的韶将军,见过他面的人就会被杀,军营里上一个见过他的人已经是十年前了。你说,这命令会不会是他下达的?” 韶念默默转头,挑挑眉,有些无语。 这真的是人在家中哦不,人在牢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承认他冷血,可绝对没有草芥人命,最多是对待叛徒和敌人的手段有些残忍罢了。 只是这见过他的人便会被杀这一传闻从何而来?他也是有副将的好。再说,前一个见过他的人是十年前那是因为他十年里都没有在青城。 正当韶念默默反思自己究竟是如何在世人眼中留下如此影响时,面前,一道蓝色古服的年轻人停下。 两双十年未见的瞳对上,一样的释然,一样的波涛汹涌。 “你,出列。” 韶念番外(一) 宁王朝,宁青帝一百八十六年,冬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素裹整个皇城。 寒风乍起,路上的行人无一不裹紧身上的衣服,脚步匆匆。 明媚的阳光,照不透那皑皑的雪层,融不掉,那冻起的薄冰。 入夜,寒意更盛。 风起,吹动天边的墨云,静得诡异。 忽然,寂静的夜被凄厉的尖叫声划破。 “不好啦,夫人她自杀啦!” “死人啦!” 那一夜,韶家灯火通明,彻夜未灭。 翌日清晨,皇城的街上依然冷清,却是多了许多轻轻的议论声,不显热闹,更感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韶家出事了!” 在一个街边小铺子内,两个身着布衣的男人看着自己面前碗里的食物,却是没有半点动筷的意思,凑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韶家?哪个韶家?”一人问。 “这宁王朝还有哪个韶家?自当是五大家族之一的韶家。”那人瞄了瞄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接着说下去,“韶家的夫人,上吊自杀了!” “五大家族之一的韶家?”其中一人一愣,震惊道,“那韶家的夫人岂不是东方家族的二小姐?!” “小声点!东方二小姐是东方二小姐,韶夫人是韶夫人,”那人被同伴突然提高的嗓门一吓,赶紧道,“不说这个了。听说啊,被发现的时候,夫人她三尺白绫,就吊在她儿子偏苑的房梁上呢!还是起夜的丫鬟无意间走进去才发现的。” 不知为何,当他们谈到韶夫人的时候,从不提及她的真名,只是冠上一个韶的姓。 “哎听闻韶夫人也极美的,不料,这也是红颜薄命啊……”其中一人一声感叹。 对于他们这种普通的平民来说,五大家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至于什么韶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那更是没有见过,最多是见过画像罢了。 而他们所谈论的,注定是道听途说。 但这一次,不一样。 此时此刻,他们口中的韶家,没有了往日表面上的美好,有的只是混乱和内里的不堪。 “这些,都扔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面上清丽然而眼中满是阴柔的女人正站在一个苑子门前,指挥着下人,把房内原本的东西全部搬出来,再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 走廊内,忽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快步走来。 他眉目俊美,却稍显嫩稚,一看便知他才十六七岁。 而此时,少年的眉目冷硬,若是细看,还会发现他冷若冰霜的眼中还有着两道冲天的怒火。 “二夫人,我母亲才刚去世,您这样急迫地入住是不是不太合乎礼节?” 少年的用词十分的有礼貌,就算是最刻薄的礼仪师也挑不出一点毛病,然而仍谁都能听出他语气中隐含着的怒意。 不错,少年便是路人口中那个死去的韶夫人的孩子。 “呦,这不是景华吗?怎么,不欢迎?”那女子似乎是刚刚才发现少年的存在,她漫不经心地瞟了少年一眼,却是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命令下人去了。 韶景华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女人,薄唇紧抿。 是,他是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不得父亲的宠爱,自己的父亲,只爱那个二夫人练文雨,也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可是,自己的母亲昨夜才刚走,难道她今日就要搬进自己母亲的住处,也就是当家主母才能住的正苑吗? “二夫人,”韶景华强忍怒意,又叫了面前的女子一声,然而她却恍若未闻。 “哎,这柄剑不错,我要了!”只见练文雨看着不断进进出出的下人,忽然眼前一亮,指着一个下人手中一把看起来便不凡的长剑道,“没想到一堆垃圾里面竟然还会有一个稍微好点的。”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然而那狠毒的眼神,却显示出这番话,就是说给站在离她不远五米地方的韶景华听的。 韶景华在听到垃圾这个词的时候明显身体抖了抖,垂在身侧的手一瞬间紧握,本就白的纤长双手此事更是白得没有血色。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韶景华,有多么想要动手,动手,把那个作威作福的女人揍到生不如死,再派人蹂躏她。 可惜,他只是韶家的二少爷,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再怎么不济,也是他的长辈,不同于其它家族的妾,她是妻,是韶家的二夫人。 许久,韶景华微微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复。然而他的胸口中依然闷着一团火,燃烧着他剩余不多的理智。 “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练文雨微微一笑,但笑容中满是算计,“你母亲她也不过是个破鞋罢了,她的东西,不是垃圾,又是什么?说她是垃圾,我还抬举她了……” 女人的话没有说完,便顿住,随之而来的,是少年带着滔天怒火的喝声:“你找死!” 女人倒飞,唇角微微溢出鲜血,却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她倒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其实方才的动手,少年并没有出全力。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会如何伤到人,只是给别人一个教训罢了。 就在那时,异变突起。 韶景华看着来人,愣然,他还来不及收手,便被一道更大的力打飞,硬生生撞破数道木墙,再滑行数十米,方才停下。 “孽子!你是怎么对雨儿讲话的!”一个中年男子冷哼,他眉目间看不出来任何一点一个父亲对于自己的儿子应该有的关心,只有冷漠无情。 少年趴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早已因为那强大的一击轰得破破烂烂。他支起手肘,想要借力起身,却是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无力倒下。 练文雨软软地靠在男人的胸膛中,柔若无骨。只听她清清浅浅道:“老爷,少爷他不是也故意的,您就别罚他了。” 眼中满是柔弱和无助,唯有一道异色一闪而过。 说着,女人微微垂头,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那样把头埋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中,肩膀一耸一耸,哭得梨花带雨。 男人被女人这一哭,身上对着少年散发出的煞气顿时全消。他手忙脚乱地把女子抱在怀中,安抚,再没空去管被自己打趴在地上的儿子了。 趴在地上的韶景华就算抬不起头,也知道自己那亲爱的父亲在和那所谓的二夫人说些什么。 他心中冷笑。 自己不是故意的?故意打她吗? 就在此时,一道孩童的声音传来:“二哥,你怎么了?” 一个看上去约莫才十来岁的男孩从走廊中跑来。 韶念番外(二) 男孩虽小,可眉眼间已依稀有着漂亮的痕迹,桃花眼弯弯,印在还有些微圆的小脸上,分外可爱。 只是此时,那双小小的桃花眼中满是担忧,黑白分明的眼中倒影着地上趴着的少年。 男孩又向前跑了几步,才看见走廊上满面怒火的男子以及他怀中自己的娘亲,两条小短腿顿时一顿。 “堑慕,”男人看见与自己有着五分相似的男孩,语气才稍稍好了几分,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道,“过来。” “可”小小的男孩没有动。他目光扫过威严的男子,瞳孔闪了闪,明显有些惧怕男子,但还是悄咪咪地瞟了一眼少年的方向,怯怯道,“二哥他还” 话还未说完,男子的怒气就蹭蹭蹭往上涨,再也压制不住怒气,喝道:“住口,我没有那个逆子!” 另一边,终于挪动了一下手臂,把自己撑起来的韶景华在听到这句话时一顿,默不作声,随后就像无视了一样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 男孩看了看唇角还留着血印的少年,又看了看怒发冲冠的父亲,终究,还是慢腾腾地向着自己的二哥挪了过去。 男子一愣,怒极反笑:“好,好!一个两个都这样,你” 他指着男孩,哆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北燕,”怀中女子恰到好处得开口,柔柔弱弱,如清风拂面一般,只是眼中神色莫测,“别动怒,伤身。”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男孩:“堑慕,到娘这边来。” 男孩转头看了自己的娘一眼,抿唇,小小脸上的样子和韶景华竟出奇地像,眼中有挣扎,随后撇开头,不再去看。 无比倔强。 “二哥,你怎么样?”童音软软糯糯,轻轻地,好像在害怕惊吓到什么一样。 少年抬头。他狭长双瞳中的麻木似乎有那么一刻被什么冲破,却最终被更无情的冷漠覆盖:“你走。” 你帮不了我的。 韶景华忍着心中的痛保持不变的速度起身,压下胸膛中翻涌的气血,轻咳两声后,方才转向男子。 静默良久,像是在酝酿,又像是在平复心绪,开口时,全然是死寂无波,说出的话却宛若惊雷炸响:“你既然不承认我,也不承认我母亲,那么如你所愿。” 男子愣了一下,一时竟忘了怒,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少年面无表情道,“韶北燕,从今以后,我不认你这个父亲。” “你就算再不满你父亲,也不能如此大逆不道。”就在此时,一道女声传来,清灵语速却急促焦急。 “大逆不道?”少年挑眉道,“那么,韶家家主大人,这个称呼两位可满意?” 女人语塞,回望男子,想要得到安慰,却见男子沉默不语。 “罢了,”男子的怒火忽然全消,整个人如同苍老了许多一样,“你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想要说什么软话,却说不出来,只能冷哼道:“那么我以后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句话只是想让韶景华知难而退,却不想,少年道:“希望家主大人记住今天说过的话,我不想多年后再让您回忆一遍。” 音落,带走了少年孤独的背影,步履蹒跚,却在黑暗中顽强挣扎。 男孩看着自己哥哥离开的背影,嘴扁了扁,两滴泪水在眼中打转。他还太小,小到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与自己最亲近的哥哥会决然离开。 但最终,他没有哭出来。 偏苑中,白带飘飘,缠绕在屋中的墙上,还有正中的木棺材上。 漫天白带中,一身素衣的少年缓缓步入。 满目的白,掩住了他眼中的空洞与苍凉。只有他知道,从那一天起,他没有父母了,只有三弟韶堑慕。 韶景华几乎机械地走到棺材前,机械地跪下,就再也没有动过。 暮色降临,直至繁星璀璨,再到东方既白,他就这么跪着,茶饭不思,如同被抽干了生命一样。 咯吱一声,木门推动,伴随着男孩软软的声音响起。 “哥哥。” 韶景华木然。 “二哥。” 韶景华依然没有动。 轻却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哥,你已经三天没有动了,出来吃点。” 韶堑慕的小脸完全皱在了一起,他就算还小,也知道自己二哥凭着仅三重天初境的修为说绝对不可能滴水未进撑过普通人的七天。 韶景华能够做到如此,更本是因为他可怕至极的意念在苦苦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这一口气一松,怕是便会倒下。 “二哥!”韶堑慕索性蹦跶到韶景华身边,陪着他一起跪,也不管自己是否撑得过。 数个时辰过去,他的小脸渐渐变白,变得毫无血色,垂在身边的双手努力绞着自己的衣襟,眼眶下已有一片青影。 “你走,”就在男孩快要一晃而倒的时候,一只纤长而苍白的手在身后托住了他,“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来管我了。” 少年的声线沙哑而低沉,像是一个拉风箱在作响,又像是生锈的铁在摩擦,平日里的磁性不再,只余下干涩。 男孩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少年的狭长双眼,不出意料,看见了满眼的通红血丝。 少年一声轻叹。他以掌为刀,抬手便劈向男孩后颈,随即,男孩昏睡过去。 少年收手,面容漠然,没有人注意到,他负在身后的手在颤抖。 “来人呐!灵堂走水!” 少年自黑暗世界中清醒,在抬眼,便见满目火光。 白绫末端,有星火在迅速蔓延,满室的浓烟,呛鼻。 少年惊怒交加,还来不及说什么,便不慎吸入一口烟。 顿时,数日的强撑都在这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下化为乌有。 他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最后一眼所见,便是满室的火海。 那一天,西门家族三小姐一把火,烧了灵堂。 那一天,韶家二少爷韶景华失踪,了无音信。 那一天,是青城战神韶念的诞辰之日。 韶念番外(三) 多年后,青城军营。 阳光自一巨大的落地窗前洒落,映在屋内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男子,却有着妖孽般的容颜。 面部轮廓的刚,眉眼间的俊,眼梢初的柔,以及刀削般双唇勾起时的阴,在他的脸上奇迹般地合为一体。 他斜斜靠在落地窗前的办公椅上,浅色广袖素衣耷拉在扶手上,双眼似眯非眯,如琉璃般反射出一切事物,唯独没有本心。 “将军,”门忽然敲响,打断了如同一幅画一般的场景,“韶家家主想要见您。” 众人皆知,青城的将军极其年轻,却不想,年轻到了如此地步,怕是比那几位大家族的继承人都要年轻。 更令人惊叹的,则是他俊美到无以复加的容颜,虽说容貌不能再战场上发挥出一丝一毫的作用,甚至还会是拖累,但它却是能让所有名门贵族小姐为之疯狂的存在。 万幸,除了青城中人,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年轻将军的容颜,就连五大家族的人也不知道。 门外,一道身着深色军装的年轻男子走来,面容不怎么醒目,却有在朝气中有着沉稳。看他的军衔,竟是一位副将。 斜靠在椅中男子的眼缓缓抬起。 他起身,负手而立,双眸在转而望向年轻副将时竟如剑出鞘! 副将被将军的目光看得一凛。他不由自主地在无形的气场下低头,只为避过其锋芒,直到那道如同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移开后,方才敢再度抬头看向眼前触手可及却如立于天涯的人。 “韶北燕他找我干什么?”男子开口,语气淡漠,眼中却有骇浪惊涛。 “谈一谈关于军事合作的事项。”副将垂眸,语速极快。 “军事合作?”男子发出一声冷笑,霎时,整个办公室内的温度骤降,就连习惯了如此的副将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什么地方?”却不想,数秒的沉默后,是这样的疑问。 副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男人所说是指韶家家主要与他议事的地方。 副将此次却没有站在原处,而是快步走到男子身边,定着男人几乎能冻僵人的气场,在他耳边低语。 男人的目光中闪过许许多多复杂情绪,有嘲讽,有意外,有怀念,最终化作平静至极的漠然。 “也好。”说罢,他便挥了挥手,似是有些乏了,意示副将出去。 “将军”副将在临走之际,问了最后个问题,“您这次与韶家家主的会面,是以哪个身份?” 许久的沉默后,才有淡淡的声音传来:“青城,韶念。” 副将的眉心没有由来地一跳,不知为何,他似乎感受到了正在凝聚的恐怖风暴。 数日后,在酒楼背后的一隐蔽暗室内。 一中年男子早已坐在其中。 他气度不凡,就算人近中年,也不难从他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只见他淡然处之,不急不躁,正是韶家现任家主,韶北燕。 或许,在外人看来,韶北燕是个无比完美的家主,手腕强硬却不残暴,把他那几个哥哥留下的烂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偏偏他在感情上是个二百五。 就在此时,暗室的门被推开。 一道修长身影背着光自门外走入,看不清他的脸,却也能从轮廓中体会到令天地失色的惊艳和令人震撼的年轻。 只是那气场,比起浸淫权势之道多年的韶北燕,竟分毫不差! 他从容走到韶北燕对面,矮身落座,随即便好以整暇地望向韶北燕,静待他开口。 “青城将军?”此时此刻,韶北燕才看清年轻人的面容。 他一愣,那妖孽容颜与记忆中小小的二儿子和倔强的少年在一瞬间有那么一刻重合,然,这个想法却被他立刻抹去。 韶景华 记得当年在他第一次上战场后自己派去保护他的人便没了他的消息,怕是早就遭遇不幸了。 韶北燕无声一叹,在心中,他是对自己这个二儿子有愧疚的。童年时期缺少的陪伴,幼年时期缺少的父爱,以及少年时期缺少的关爱 现在想来,他这个父亲,在韶景华的生命中,比过客还要不如,也难怪他不认他。 “正是。”年轻人冷漠的声音打断了韶北燕的回忆。 “不愧英雄出少年。”韶北燕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怀念。 “敢问阁下之名?” 青城的年轻将军,是在近几年才慢慢被几大家族的人所注意到的,他崛起得太快,快到让所有人都对他有所忌惮。 不知道他的名字,过分的年轻,不知名却查不出来的来历,这皆为他神秘的地方。 年轻人沉默。 温度在这一刻骤降,似乎空气中都咔咔地结起了冰。 “既然不方便,那不说也罢,”韶北燕敏锐地发现了年轻人的异样,道,“那就来谈谈合作的事。” 见对面依旧不语,韶北燕道:“青城,我韶家至少要有四成的份,开个价。” 张口便是四成,这几乎是在空手套白狼。 可是韶北燕自信有这个底气,因他的背后,是韶家。 “我要整个韶家。”年轻人淡淡一笑,垂着的眸中尽是冷嘲。 韶北燕会把自己的老底交出来吗? 显然不会。 就算韶北燕再如何心理强大,听到这个答案,也不由噎住:“莫非阁下在说笑?” 他在这个陌生却在冥冥之中有着熟悉感的年轻人身上再次感受到了面对自己二儿子深深的无力感。 “我并非说笑,”年轻人往椅背后一靠,姿势霸道,语气更霸道,“若是韶家家主不接受,那么请回。青城不欢迎利益上的敌人。”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明白到遮羞布都不兜一个,更无法令人装傻。 “年轻人不要太狂,”韶北燕的语气微沉,就个人而言,他是对这个年轻人有着欣赏的,但仅仅,也就是欣赏而已,“我们只是合作。” 韶北燕着实被气得不轻,连称呼都换了一个。 “我知道,”韶念悠然一笑。 “那你这是打算反悔?”韶北燕语气阴沉。 “不,合作伙伴我仍旧会找,但是,”韶念语气一冷,倾身道,“韶家,绝对不会是我的合作伙伴。” “所以这次找我来是何意?威胁,还是警告?”韶北燕面无表情。他就不信了,他韶北燕还会栽在一个比自己小不知多少的年轻人手中。 “不,只是告知。”昏暗灯光下,韶念俊美的容颜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那狷狂的语调和随意散漫的坐姿却表现出他就是在威胁。 吾要威胁,尔奈吾何? “那将军不要怪我没有信用。”韶北燕淡淡道,起身,投下淡淡阴影,将年轻的将军笼罩在内。 “怎么会呢。”韶念笑意浅浅。 “将军莫非以为我不敢?”韶北燕冷道,“我是修道者,也是商人,亦是江湖中人。” “你应该知道,江湖中人,最讲信用了。” “我自然知道。” “那么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韶北燕在盛怒之余却是疑惑。这个年轻人难道不知道,被五大家族的核心成员盯上,铁了心要杀掉的人都会是什么结果? “我怎会怕?”韶念有些淡然,“韶北燕,你向来说到做到啊。” 就像当初那样。 欲起身离开的韶北燕在听到自年轻人口中如此淡然地说出这个名字时,眉一蹙,厉声道:你是谁?” 为何会对我无所畏惧? “好久不见,”韶念缓缓站起,眸中若有浩瀚星海,“韶家家主大人。” “我名义上的父亲。” lyq:老韶番外暂且先告一段落。 章十三 怎有泪千行 却是南宫时临面无表情对着韶念道。 韶念垂下的睫掩去了眼中幽光,依言出列。 正当南宫时临思索着如何问韶念问题能够既不引人注目又能够避免他的怒火时,却见韶念的唇轻启。 “问我,你为何会被扣留在这里。”韶念低着头无声传音。 南宫时临依言照办。 问了好几个问题后,他方才道:“这个人没有问题。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为何将他们扣留?” 南宫时临的言语中透露着熊熊怒火,对着那士兵质问,却不知是在质问别人,还是他自己。 韶念似笑非笑地望着南宫时临一个人唱了一番独角戏,随后做细做全套地大手一挥,将人全部放了。 “哎,洛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呀?带带我们呗。”身后,正当洛漪与韶念准备与南宫时临分有到青城军营中碰面时,君成霜的声音响起。 洛漪皱眉,有些为难。 这果然,隐藏身份是一件麻烦事。为了撒一个谎,要用无数谎言来掩盖。 却听一道冷冷的声音自女孩身后道:“成霜,不可麻烦他人。” 洛漪看了眼君成霜身后的君天凉,笑着道:“谢谢。那么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或许,再也不见。一面之缘的匆匆过客太多太多,多到洛漪在数十年间经历的便已不计其数。 有时候,相遇是缘,但若是道不同,不必强相为谋,天下亦没有不散的宴席。 若是日后再见到你,希望依旧还是朋友。 洛漪转身,黑发在风中飞扬,掩住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锋芒。 身后,君成霜蹦蹦跳跳,君天凉紧随其后,面瘫的眼中是无奈的温柔。 不同路,无需强求。 “你认识他们?”远处,洛漪的视线尽头,南宫时临望向不远处的韶念挑眉道。 “认识不久。不过马上就要不认识了。”韶念的眼中古井无波。 “韶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南宫时临似是打趣一般摇头。 “不过”南宫时临望着洛漪从远处走来的单薄身影,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现在实力才,三重天?” 韶念不动,声线却冷了下来:“管好自己的嘴。还有,无论她的实力如何,她始终是我的副官。” 南宫时临的脸皱了皱:“也没见你这么维护过我。” 有些委屈巴巴。但眼中却尽是玩味。 “你不要忘记,她的实力是怎么会”韶念看向嬉皮笑脸的南宫时临,陈年的恨浮上,却无从说起。 当年的事,不只是南宫时临有错,就连他自己,也有错。 真特么斩不断,理还乱。 只不过为了如今,那些,只能放下。 “什么?“南宫时临没有听清。 “苏副将。”此时,洛漪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向南宫时临点了点头。 在望向韶念时,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走,回军营。” 韶念轻道:“好,回去。” 南宫时临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却有些嘲讽的意味在其中。 江山如此多娇,那么,便去争夺它。 只有权利才能安慰他,保全他。也许南宫时临亦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是他确定,有权终究比无权好。 他不想要再回想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其实现在看来,韶念这个上司还不错,至少不用担心被压榨。至于卖命他南宫时临暂且不想把自己的脑袋拴在别人的裤腰带上。 看着面前被阳光笼罩的军营和练兵场上一对对的士兵,洛漪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此次归来,她依旧是她,洛副官,然她却卸下了伪装和面具。 “我先去自己的房间,”洛漪回首对韶念一笑道,“你先去谈。” 对于韶念的青城,她没有兴趣去了解,亦没有兴趣去掌控。那是她对他身为伴侣最基本的信任,也是他们的自由。 自然,她亦有自己的自由。 韶念轻轻道:“去。” “注目礼完了?”身边,南宫时临有些歪歪斜斜地站着,双手在胸前交叉,有些懒散。 “南宫家如今怎样?”韶念收回目光,又变得一贯的冷淡,公事公办。 “还能如何,”南宫时临倦懒道,“大部分人都被我铲除了,除了一些不能动的。” “谁?”韶念问。 “爷爷南宫雪,我七姐。” 似是察觉到韶念的疑惑,南宫时临道:“她身后的人是她的母亲南宫五长老南宫梦白。” “而南宫梦白身后我暂且查不到是谁。”南宫时临眯眼道。 “你查不到?”韶念有些意外。 “是,”南宫时临道,“她身后要么是五大家族,要么直接是皇族之一。你应该明白我说的?” “嗯。”韶念道。 “所以你打算站队么?”南宫时临问。一旦站了对,那么便可以获得很多相关世家的消息,包括一些明面渠道永远接触不到的。 而皇位之争,便是最后的血拼。 若是站队站对了,那边可以赚得铜钵满盆,但若是输了,便是一败涂地。 “不知道。”韶念的目光望向皇城,眼前浮现出故人的脸庞,“要看” “不确定?”南宫时临皱眉。他一向以为自己了解韶念,不会去做如此大风险之事,可这一次,他却看不懂他。 “我在等一个人。”韶念道,“他,便是我是否站队的答案。” “那,你自己当心,”南宫时临淡淡道了声,似乎是觉得温柔的有些肉麻了,他皱眉加了一句,“别一不小心就挂了,弄得我整天胆战心惊地在那里担心我的钱是否能到账。” “不会那么容易死的。然后,”韶念身影一闪,消失在映着阳光的军营内,“同样的话送给你。” 南宫时临笑了。笑着笑着,却有一滴眼泪在眼角落下。 他伸手擦了擦,愣了愣,又笑了起来:“真的是,今天的风沙怎的这般大。” 章十四 吾愿落地成歌 长长的街道自青城中央向着四面八方展开,人流密集,繁华不弱皇城。 青城后方,紧临越逾城,再过去数个城,便是凉王朝宁氏皇族的掌控中心皇城是以。 此时此刻,在通往青城的道路上,有一队车马在行驶。 路边是一片荒芜,唯有零零散散数个破落的贫房在四周突兀矗立,毫无生机。 车队初始是四位骑兵,两两并排与中央的马车前,马车后方,亦有四位骑兵两两并列护送前行。 骑兵的装束与马车一样,皆是深灰拼黑,色调深沉。然不经意间袖中露出的一抹寒光,便显示出他们身份的不凡。 忽然,那对车马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起来。 “殿下。”车队停下,位于马车前方的一个骑兵出声,毫无感情道,“有敌袭。” “是么?”马车上方的帘被一双干净的手掀起,露出一张温和的少年面容,“应该是七皇兄的人。” 他声线干净,一如他的面容,眉眼弯弯带笑,似乎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要属下如何处置?”士兵并未接口,而是冷漠公事公办。 不是他不想接口,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位看似干净善良的殿下脑海里到底想着什么,而不知道的后果,便是不要接口。 不然,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不要动了。”帘轻轻放下,温和的声音自马车车厢内传来,“安心上路。” “是。”士兵领命。大地越来越明显的颤动似乎再与他们无关,车队保持着与方才一样的速度从容不迫地向着目的地行驶。 “驾!”后方,有无数铁骑气势恢宏而来。 而前方看似毫无抵抗力的车队安然不动,稳若泰山。 “四皇子殿下!”为首的铁骑喝道,“七皇子殿下有请!” 有请?请去何处?难道请一个皇子去荒山野岭喝茶么? 双腿交叠,搁在车壁上的少年懒懒地想道。 怎么说呢……他这个七皇兄,还真是守礼数。如今又不在皇城,杀人还找了个如此好听的理由。 “本殿还有要事在身,请回。”少年干净清澈的声音自帘后响起,拒绝见面。 “那既如此”为首铁骑沉声道,“便莫怪我等冒犯了!” 言罢,他自马上飞身而出,脚尖一点,便已站立在少年所处的那车上。 车队依然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铁骑面色一冷,挥手,一把银色长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下一刻,他一声怒喝,手中长刀便向脚下木车厢劈去! 顿时,车厢化作残片,漫天木屑混合着残骸在一片烟尘中飞射,却唯独没有看到血色。 一道青衣自烟尘中飘然而起。 少年依旧微微笑着,脚尖数点空中漂浮的木屑借力,身影穿梭,便悬在那依旧毫无头绪寻找着少年尸体的铁骑面前。 木屑缓缓平息。 铁骑缓缓抬头,印入他双目的,是少年那张眉眼弯弯的清秀笑脸。 干净,而不带一丝血腥。 车队停了下来。 “殿下。” 躺在刚抢来的马的马背上的少年有些不悦旁人打扰了他的清梦,皱了皱眉,有些鼻音道:“怎么?” “那些人,如何处置?” 相似的问题,不同的语境。 此时,在少年身后,方才气势汹汹而来的数铁骑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有几个还无意识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身亡。 “啊那些人啊,”少年将眼睛睁开,感觉后背搁得慌,便轻轻跳了下来,斜靠在马上,“把他们绑在一起活埋了。” 反正都有不弱于四重天的修为在身,也不用担心他们死了。 “至于他们的马,”少年想了想,“要不,一半买了,一半给他们杀了塞嘴里?” 原本面无表情听从命令的士兵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的殿下,阴得紧。 一个人没杀,留下来用来传口信,却间接将远在皇城的七皇子殿下狠狠羞辱了一番,也是本事。 “是。”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一簇簇火苗在荒野中格外显眼。 在火光的最外沿,少年盘膝坐着,头搁在手上,另一只手在地上画着圈圈。 “一圈永远套着一圈”少年自语道,“七皇兄,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势力呢?” 他一个母族为五大家族之一南宫家族的皇族都未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七皇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论如何,他都要护天下一方平安,一如他的愿景。 “嗯,先去见见景华兄,”想到那个记忆中像冰块一样的少年,年少的皇子殿下苦了脸,“可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 南宫家族与韶家是世交,不论是上一辈韶念父母的联姻,还是这一辈韶念与南宫时临的兄弟关系。 只是,韶家数辈从不参与皇族斗争,只怕是世交也只是观望,最多也是暗中助力。 “那就让他同意,”少年又弯弯地笑了一下,人畜无害的微笑中,却有些苦涩,“这是免不了的。” 那一夜,韶念坐在青城的落地窗前,与洛漪并肩看人流涌动,观人潮如海,心思却皆在凉王朝看不见的暗涌上。 年轻的皇子殿下则是一人孤坐荒原上的火光边,思皇位之争,虑兄弟无情。 大概时候也快到了。 “九皇子殿下来了!” 翌日,天光大亮之时,不知谁在青城的入城口喝了一声,顿时青城的街道乱了。 年轻的女孩子们挤满了街道,看着单薄车队经过,皆想要一观皇子殿下的真容。 四排士兵很有默契得护在马车两边,不让疯狂的人群接近。 哪怕是面无表情,若仔细看,亦能看出士兵的无奈以及无语。 难道他们这些士兵纯粹是为了挡花痴的? 不知从哪来的一辆新马车车内,少年听着女孩子的尖叫,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青城气候刚刚好,很适合来放个假。 章十四 吾愿落地成歌 长长的街道自青城中央向着四面八方展开,人流密集,繁华不弱皇城。 青城后方,紧临越逾城,再过去数个城,便是凉王朝宁氏皇族的掌控中心皇城是以。 此时此刻,在通往青城的道路上,有一队车马在行驶。 路边是一片荒芜,唯有零零散散数个破落的贫房在四周突兀矗立,毫无生机。 车队初始是四位骑兵,两两并排与中央的马车前,马车后方,亦有四位骑兵两两并列护送前行。 骑兵的装束与马车一样,皆是深灰拼黑,色调深沉。然不经意间袖中露出的一抹寒光,便显示出他们身份的不凡。 忽然,那对车马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起来。 “殿下。”车队停下,位于马车前方的一个骑兵出声,毫无感情道,“有敌袭。” “是么?”马车上方的帘被一双干净的手掀起,露出一张温和的少年面容,“应该是七皇兄的人。” 他声线干净,一如他的面容,眉眼弯弯带笑,似乎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要属下如何处置?”士兵并未接口,而是冷漠公事公办。 不是他不想接口,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位看似干净善良的殿下脑海里到底想着什么,而不知道的后果,便是不要接口。 不然,或许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们不要动了。”帘轻轻放下,温和的声音自马车车厢内传来,“安心上路。” “是。”士兵领命。大地越来越明显的颤动似乎再与他们无关,车队保持着与方才一样的速度从容不迫地向着目的地行驶。 “驾!”后方,有无数铁骑气势恢宏而来。 而前方看似毫无抵抗力的车队安然不动,稳若泰山。 “四皇子殿下!”为首的铁骑喝道,“七皇子殿下有请!” 有请?请去何处?难道请一个皇子去荒山野岭喝茶么? 双腿交叠,搁在车壁上的少年懒懒地想道。 怎么说呢……他这个七皇兄,还真是守礼数。如今又不在皇城,杀人还找了个如此好听的理由。 “本殿还有要事在身,请回。”少年干净清澈的声音自帘后响起,拒绝见面。 “那既如此”为首铁骑沉声道,“便莫怪我等冒犯了!” 言罢,他自马上飞身而出,脚尖一点,便已站立在少年所处的那车上。 车队依然不急不缓地行驶着。 铁骑面色一冷,挥手,一把银色长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下一刻,他一声怒喝,手中长刀便向脚下木车厢劈去! 顿时,车厢化作残片,漫天木屑混合着残骸在一片烟尘中飞射,却唯独没有看到血色。 一道青衣自烟尘中飘然而起。 少年依旧微微笑着,脚尖数点空中漂浮的木屑借力,身影穿梭,便悬在那依旧毫无头绪寻找着少年尸体的铁骑面前。 木屑缓缓平息。 铁骑缓缓抬头,印入他双目的,是少年那张眉眼弯弯的清秀笑脸。 干净,而不带一丝血腥。 车队停了下来。 “殿下。” 躺在刚抢来的马的马背上的少年有些不悦旁人打扰了他的清梦,皱了皱眉,有些鼻音道:“怎么?” “那些人,如何处置?” 相似的问题,不同的语境。 此时,在少年身后,方才气势汹汹而来的数铁骑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有几个还无意识地抽搐着,口吐白沫。 不过,没有任何一人身亡。 “啊那些人啊,”少年将眼睛睁开,感觉后背搁得慌,便轻轻跳了下来,斜靠在马上,“把他们绑在一起活埋了。” 反正都有不弱于四重天的修为在身,也不用担心他们死了。 “至于他们的马,”少年想了想,“要不,一半买了,一半给他们杀了塞嘴里?” 原本面无表情听从命令的士兵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的殿下,阴得紧。 一个人没杀,留下来用来传口信,却间接将远在皇城的七皇子殿下狠狠羞辱了一番,也是本事。 “是。” 夜色渐渐深了下来,一簇簇火苗在荒野中格外显眼。 在火光的最外沿,少年盘膝坐着,头搁在手上,另一只手在地上画着圈圈。 “一圈永远套着一圈”少年自语道,“七皇兄,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势力呢?” 他一个母族为五大家族之一南宫家族的皇族都未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七皇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论如何,他都要护天下一方平安,一如他的愿景。 “嗯,先去见见景华兄,”想到那个记忆中像冰块一样的少年,年少的皇子殿下苦了脸,“可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 南宫家族与韶家是世交,不论是上一辈韶念父母的联姻,还是这一辈韶念与南宫时临的兄弟关系。 只是,韶家数辈从不参与皇族斗争,只怕是世交也只是观望,最多也是暗中助力。 “那就让他同意,”少年又弯弯地笑了一下,人畜无害的微笑中,却有些苦涩,“这是免不了的。” 那一夜,韶念坐在青城的落地窗前,与洛漪并肩看人流涌动,观人潮如海,心思却皆在凉王朝看不见的暗涌上。 年轻的皇子殿下则是一人孤坐荒原上的火光边,思皇位之争,虑兄弟无情。 大概时候也快到了。 “九皇子殿下来了!” 翌日,天光大亮之时,不知谁在青城的入城口喝了一声,顿时青城的街道乱了。 年轻的女孩子们挤满了街道,看着单薄车队经过,皆想要一观皇子殿下的真容。 四排士兵很有默契得护在马车两边,不让疯狂的人群接近。 哪怕是面无表情,若仔细看,亦能看出士兵的无奈以及无语。 难道他们这些士兵纯粹是为了挡花痴的? 不知从哪来的一辆新马车车内,少年听着女孩子的尖叫,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青城气候刚刚好,很适合来放个假。 章十五 密辛 车队在青城的街道上寸步难行。亏得那些武力高强此时却不得不沦为人肉护盾的骑兵一路护航,这才在青城军营前停下。 车帘缓缓撩起,一双干净的手出现在人们面前。 随后,一袭青衣的少年,便释然走下马车,向着所有对他作手势挥舞的少女微微笑了笑,便对护卫道:“进去。” 然他那温柔的笑意,却不知让多少人溺死在皇子殿下的温柔乡中。 “九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未等步入军营,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冰冷和铁血气息扑面而来,“收起你那无处散发的魅力。” 少年抬眼,便见一席深色古服的韶念自军营中走来,眉目如画,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当真世无双。 少年摇摇头:“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话虽如此,街边围成一片的少女在见到韶念时的眼明显亮了起来。这是什么运气,竟有幸能够看到韶将军主动从军营出来! 再一对比,原本因温柔而深得人心到九皇子顿时在韶念铁打的俊美面容下比了下去。 韶念耳中充斥着女孩的议论声,偶尔还有些压抑的尖叫,吵。 他皱眉,有些不喜。 况且对女子,他基本免疫,除了她,他唯二敬佩和亲近的女子之一。 “有何事进来再说。”韶念迎过九皇子和随从,瞟了军营门口的人山人海,转身离开,只余一抹纤长的身影。 身后,军营的大门轰然关闭。 来到办公室内,九皇子殿下看着室内预料外的两人,挑了挑眉,不过眉眼依旧弯弯。 “这两位是?”他撇头,示意韶念。 “介绍一下,前副将苏流云,现南宫家族代理家族南宫时临,”韶念看向一身蓝衣的南宫时临。 “九殿下,幸会。”南宫时临深深鞠躬,看不出任何不敬。他就算是一个少年,在外也代表皇族,身为南宫家族基本确定的下一任家主,南宫时临不会如此连表面功夫也不做。 况且,这位极有可能是他们后来的盟友。 “她”韶念看向一脸无辜明显等待着他介绍的洛漪,一时有些犯难。 直接说,又显得不尊重洛漪,不说……更感觉像个始乱弃终的渣男了。 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 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韶念面上浮现出边扭的小纠结,九皇子扑哧一声笑了,真心的。 “嗯,令内,私定的。”韶念面部抽了抽,逼着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说的时候有些小变扭,但说出之后却觉一番舒畅。她是他的,永远是。 总不见得永远都介绍洛副官?好歹她是洛家千金,也是暗影天才,名分终究要有。 至于家族认不认韶念眼中闪过寒芒,不认,他就逼着韶北燕认。韶家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这种地下的事,他做不出来。 九皇子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呀,小嫂子。” 这下轮到洛漪一时噎住。她是有一些害羞,可是常年的冷漠让她得以保持不动声色。 而噎住的原因是她不知如何称呼九皇子。 “他出身宁氏皇族,排行第九,名宁落歌,比我们大大约两岁。”韶念微笑着道,有些刻意地加重了大两岁这两个字。 纯良的九皇子听出了韶念不动声色的幸灾乐祸。 “阿漪,你叫他歌儿便好。” 九皇子从韶念眼中看到了面容扭曲的自己。 “参见九殿下。”洛漪想了想,决定先无视那两个正在置气的男人,随后才道,“称呼殿下落公子可好?” 洛漪这番话无可挑剔。她无法称呼自己为民女,因为她不是凉王朝的民,在鬼族身份上也与宁落歌相当。 至于落公子好听,又不会显得没有礼貌。 打打闹闹了一番后,四人方才安然坐下讨论起正事。 “你父皇那边怎么说?”韶念看向宁落歌。 “病重是真的,但未有传言中那么重。总之他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皇子的小动作。” 知子莫若其父,这也是真的。 身为一个父亲,还是一个皇帝,他要是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那别说他是个成功的皇帝,他连一个成功的父亲也不是。 “朝中局势呢?” “呼声最高的是四皇兄,仅次于他则是太子,我与七皇兄呼声相当。” 难为七皇兄对于杀他势在必得了。 “四皇子殿下绝不可能是下一位陛下。”洛漪轻而肯定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磨刀石。”韶念缓缓点头。 宁落歌有些意外抬头,扫了两人一眼,啧,莫名有些虐狗的气息环绕在身周。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那位名叫洛漪的女子所以权谋的敏锐。 她是谁呢?看着老韶这躲躲闪闪的样子就知道不简单。 真好奇哦。待会儿拦住老韶去问问。 接下来的交谈中,基本是韶念与宁落歌在探讨,而洛漪和南宫时临则是时不时插话补充。 这一场在小小办公室内的探讨,几乎是将所有大逆不道的皇家家事给讨论了个遍。可是没有人会泄露出去。 “哎,老韶你等等。”旁人不在,九皇子殿下便彻底没了身为皇子的形象包袱。 “怎么了?”韶念有些无奈。时隔多年见面,原本的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只能探讨当下。 “小嫂子怎么会懂那么多?”宁落歌贼兮兮地凑过来。 “她的身份让她必须如此。” “那她从哪里来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在套我的话?”韶念淡淡藐了宁落歌一眼。 “”九皇子殿下并不想承认。 “说说看?” “她姓洛。” “洛?难道是洛家?”宁落歌一脸不相信。他并未听说过洛家现任家主除了洛伊凡以外还有一个女儿。 “洛戟之女,也就是洛家家主之侄女。”韶念淡淡道。 “那也不对啊……她既然如此聪慧,哪怕修为低了点,爷不应该半点名声也没有啊?”宁落歌表示怀疑。 “落歌,”韶念忽然用极为复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道,“若是有一天,我做出了对不起凉王朝的事,你会怪我吗?” “怎么了?”宁落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先回答我。”韶念无比认真。 “我回答你,若是你未作出泯灭人性,残害无辜之事,我宁落歌便永远是你的落歌。” 宁落歌以皇族之名发誓。 “好,那你听着,切莫外传。” 章十五 密辛 车队在青城的街道上寸步难行。亏得那些武力高强此时却不得不沦为人肉护盾的骑兵一路护航,这才在青城军营前停下。 车帘缓缓撩起,一双干净的手出现在人们面前。 随后,一袭青衣的少年,便释然走下马车,向着所有对他作手势挥舞的少女微微笑了笑,便对护卫道:“进去。” 然他那温柔的笑意,却不知让多少人溺死在皇子殿下的温柔乡中。 “九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未等步入军营,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冰冷和铁血气息扑面而来,“收起你那无处散发的魅力。” 少年抬眼,便见一席深色古服的韶念自军营中走来,眉目如画,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当真世无双。 少年摇摇头:“你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话虽如此,街边围成一片的少女在见到韶念时的眼明显亮了起来。这是什么运气,竟有幸能够看到韶将军主动从军营出来! 再一对比,原本因温柔而深得人心到九皇子顿时在韶念铁打的俊美面容下比了下去。 韶念耳中充斥着女孩的议论声,偶尔还有些压抑的尖叫,吵。 他皱眉,有些不喜。 况且对女子,他基本免疫,除了她,他唯二敬佩和亲近的女子之一。 “有何事进来再说。”韶念迎过九皇子和随从,瞟了军营门口的人山人海,转身离开,只余一抹纤长的身影。 身后,军营的大门轰然关闭。 来到办公室内,九皇子殿下看着室内预料外的两人,挑了挑眉,不过眉眼依旧弯弯。 “这两位是?”他撇头,示意韶念。 “介绍一下,前副将苏流云,现南宫家族代理家族南宫时临,”韶念看向一身蓝衣的南宫时临。 “九殿下,幸会。”南宫时临深深鞠躬,看不出任何不敬。他就算是一个少年,在外也代表皇族,身为南宫家族基本确定的下一任家主,南宫时临不会如此连表面功夫也不做。 况且,这位极有可能是他们后来的盟友。 “她”韶念看向一脸无辜明显等待着他介绍的洛漪,一时有些犯难。 直接说,又显得不尊重洛漪,不说……更感觉像个始乱弃终的渣男了。 这根本就是一道送命题。 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韶念面上浮现出边扭的小纠结,九皇子扑哧一声笑了,真心的。 “嗯,令内,私定的。”韶念面部抽了抽,逼着自己说出了这番话。 说的时候有些小变扭,但说出之后却觉一番舒畅。她是他的,永远是。 总不见得永远都介绍洛副官?好歹她是洛家千金,也是暗影天才,名分终究要有。 至于家族认不认韶念眼中闪过寒芒,不认,他就逼着韶北燕认。韶家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这种地下的事,他做不出来。 九皇子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呀,小嫂子。” 这下轮到洛漪一时噎住。她是有一些害羞,可是常年的冷漠让她得以保持不动声色。 而噎住的原因是她不知如何称呼九皇子。 “他出身宁氏皇族,排行第九,名宁落歌,比我们大大约两岁。”韶念微笑着道,有些刻意地加重了大两岁这两个字。 纯良的九皇子听出了韶念不动声色的幸灾乐祸。 “阿漪,你叫他歌儿便好。” 九皇子从韶念眼中看到了面容扭曲的自己。 “参见九殿下。”洛漪想了想,决定先无视那两个正在置气的男人,随后才道,“称呼殿下落公子可好?” 洛漪这番话无可挑剔。她无法称呼自己为民女,因为她不是凉王朝的民,在鬼族身份上也与宁落歌相当。 至于落公子好听,又不会显得没有礼貌。 打打闹闹了一番后,四人方才安然坐下讨论起正事。 “你父皇那边怎么说?”韶念看向宁落歌。 “病重是真的,但未有传言中那么重。总之他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皇子的小动作。” 知子莫若其父,这也是真的。 身为一个父亲,还是一个皇帝,他要是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那别说他是个成功的皇帝,他连一个成功的父亲也不是。 “朝中局势呢?” “呼声最高的是四皇兄,仅次于他则是太子,我与七皇兄呼声相当。” 难为七皇兄对于杀他势在必得了。 “四皇子殿下绝不可能是下一位陛下。”洛漪轻而肯定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磨刀石。”韶念缓缓点头。 宁落歌有些意外抬头,扫了两人一眼,啧,莫名有些虐狗的气息环绕在身周。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那位名叫洛漪的女子所以权谋的敏锐。 她是谁呢?看着老韶这躲躲闪闪的样子就知道不简单。 真好奇哦。待会儿拦住老韶去问问。 接下来的交谈中,基本是韶念与宁落歌在探讨,而洛漪和南宫时临则是时不时插话补充。 这一场在小小办公室内的探讨,几乎是将所有大逆不道的皇家家事给讨论了个遍。可是没有人会泄露出去。 “哎,老韶你等等。”旁人不在,九皇子殿下便彻底没了身为皇子的形象包袱。 “怎么了?”韶念有些无奈。时隔多年见面,原本的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只能探讨当下。 “小嫂子怎么会懂那么多?”宁落歌贼兮兮地凑过来。 “她的身份让她必须如此。” “那她从哪里来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在套我的话?”韶念淡淡藐了宁落歌一眼。 “”九皇子殿下并不想承认。 “说说看?” “她姓洛。” “洛?难道是洛家?”宁落歌一脸不相信。他并未听说过洛家现任家主除了洛伊凡以外还有一个女儿。 “洛戟之女,也就是洛家家主之侄女。”韶念淡淡道。 “那也不对啊……她既然如此聪慧,哪怕修为低了点,爷不应该半点名声也没有啊?”宁落歌表示怀疑。 “落歌,”韶念忽然用极为复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道,“若是有一天,我做出了对不起凉王朝的事,你会怪我吗?” “怎么了?”宁落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先回答我。”韶念无比认真。 “我回答你,若是你未作出泯灭人性,残害无辜之事,我宁落歌便永远是你的落歌。” 宁落歌以皇族之名发誓。 “好,那你听着,切莫外传。” 章十六 无言 “她还有另外一个代号,被称为镜,镜子的镜。”韶念不急不缓道,神色无比认真。 “镜”宁落歌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个字好熟悉我想起来了!”他忽然极为激动,急促道,“暗影有一个天才杀手叫镜!年轻一代的天才之一,与其姐空并称双骄!” “你不要告诉我,”宁落歌骤然伸手,一把揪住比他还高出一点的韶念的衣领,沉声道,“她就是我方才道的那位。” 韶念道:“嗯。” 没什么表情,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嗯?嗯是什么意思?”宁落歌急道,“你倒是说啊!” “嗯,她是。”这次,韶念终于吝啬地又给出了两个字。 “我就说她不是等等,她是?!”宁落歌声线顿时抬高,干净的眉眼间几乎有些扭曲,“她是!” “是的,她是。”韶念知道这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宁落歌既然选择听,那么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接受。 “我去……”宁落歌有些抓狂。“你知不知道你这这简直了……他妈就算是皇帝想要做都不敢啊!你你你” “嗯,是我考虑不周。我会护她安好的。”韶念默默在心中道,不惜一切代价。 “色令智昏!”你你你了半天,宁落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恨恨地扔下一句。 “昏一下便昏一下,我不后悔。”韶念轻却坚定道。 宁落歌看着韶念眼中无与伦比的认真和从未见过的温和,忽然安静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以前我还觉得,情爱能让人迷失。”他顿了顿。 “现在呢?”韶念有些好奇。 “现在,更加觉得如此了!”宁落歌吼了一声。 能让一个从始至终风轻云淡除了利别无他求的韶二少如此坚定地说出这番话,不是迷失又是什么? 他一向了解韶念,从幼时开始。 他知道因为他因幼时的连番打击而逐渐封闭的心,除了最小时候认识的人,对其他人,他一概不信。 哪怕跟了再长时间,也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真实的面容。 “接受了就好。”韶念温和一笑。从抓狂,到鄙视,再到开玩笑,虽说是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但他知道宁落歌正在接受。 “说来,她修为怎的会如此?”宁落歌亦是聪慧,在明白了真相后,便道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修为”韶念的语气沉了下去,“她曾受过严重的伤。” 如何严重,他不想与旁人再提起。 宁落歌无言。 “罢了。你做出的选择,我亦干涉不了。”宁落歌道,“不过,既然敢做便要敢当,这一点不论在什么事上都是如此。” 他转身,阴影在走廊上晃动,有些悠远绵长。 宁落歌暂且在青城住下,不过不久后,他便要回皇城。 此次回皇城,韶念和洛漪亦要跟去,一来是关于皇位之争,二来则是要带着洛漪去一次韶家。 韶家,的确也要回一趟了。 远处,洛漪与南宫时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阳光落下,有些刺目。 “你累吗?”洛漪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旁人身上,轻轻踢了一下脚前的石子,她的面容有些淡。 “累,但是别无选择。”南宫时临搭话。 “你呢?潜伏在他身边,最终又没有能达到最初的目的,你又是什么感受?”南宫时临问。 “最终目的也许在我遇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变了。”洛漪轻轻道。 “韶念的确很好。”南宫时临看向太阳。 嗯,好得就像太阳一样,很讨厌。 讨厌的由来往往是没有具体缘由的。也许是嫉妒,也许又是不甘。 南宫时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韶念时他只是静静坐着,身上便无形散发出的矜持和贵气。他是与身俱来的贵族。 那时候,南宫时临便知道自己与韶念的差别在何方。 同样堕落地狱,韶念爬了起来,用无情铺路,走上深渊顶端。而他则是成为了冤魂的一部分,虽说最后成为了最强的一部分,但是他回不去了。 同样被太阳的光芒所灼伤,韶念成为了新的太阳,而他则是躲在阴影里,妄图借住黑夜湮灭耀日。 回首,你仍然还是那个白衣少年,我却已是地狱归来的冤魂。 “那你恨我吗?”南宫时临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已很轻的声音说道。 他知道,洛漪听得到。 接下来,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响起,良久的沉默。 “为什么要恨,”就在久到南宫时临已毫无信心之时,洛漪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么做的理由。世事复杂,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正确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错误的。” “我也许恨你,但这不重要,因为许多人也恨我。”洛漪平静道,“我杀过无数人,只是奉命行事,那他们的家人呢?自然恨我。” “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没有做错。杀人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本行。” “我恨你,还不如说是恨我自己。”最后,洛漪的一句话在南宫时临耳边响起。 “你还真是看得开啊,”南宫时临苦笑,“但没有错,有时候我也恨我自己。” “苏流云,”洛漪道,“放下。” “这是我唯一的忠告。”她的眼神让南宫时临很不舒服,那种带着救赎和怜悯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一般俯瞰着一切。 “你先走。”他脚步停下,将自己的情绪掩没在眼帘垂下的阴影中。 洛漪顿了顿,有些无奈,终究飞身而去。 放下吗? 待洛漪走远,南宫时临抬头,看向太阳。 真亮。真刺目。啧,讨厌的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不过看一看,尝试一下,还是可以的。 那放下的话。 也许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或许在漫长的岁月中会放下的,不过,要很长很长时间。 章十六 无言 “她还有另外一个代号,被称为镜,镜子的镜。”韶念不急不缓道,神色无比认真。 “镜”宁落歌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个字好熟悉我想起来了!”他忽然极为激动,急促道,“暗影有一个天才杀手叫镜!年轻一代的天才之一,与其姐空并称双骄!” “你不要告诉我,”宁落歌骤然伸手,一把揪住比他还高出一点的韶念的衣领,沉声道,“她就是我方才道的那位。” 韶念道:“嗯。” 没什么表情,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嗯?嗯是什么意思?”宁落歌急道,“你倒是说啊!” “嗯,她是。”这次,韶念终于吝啬地又给出了两个字。 “我就说她不是等等,她是?!”宁落歌声线顿时抬高,干净的眉眼间几乎有些扭曲,“她是!” “是的,她是。”韶念知道这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宁落歌既然选择听,那么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接受。 “我去……”宁落歌有些抓狂。“你知不知道你这这简直了……他妈就算是皇帝想要做都不敢啊!你你你” “嗯,是我考虑不周。我会护她安好的。”韶念默默在心中道,不惜一切代价。 “色令智昏!”你你你了半天,宁落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恨恨地扔下一句。 “昏一下便昏一下,我不后悔。”韶念轻却坚定道。 宁落歌看着韶念眼中无与伦比的认真和从未见过的温和,忽然安静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以前我还觉得,情爱能让人迷失。”他顿了顿。 “现在呢?”韶念有些好奇。 “现在,更加觉得如此了!”宁落歌吼了一声。 能让一个从始至终风轻云淡除了利别无他求的韶二少如此坚定地说出这番话,不是迷失又是什么? 他一向了解韶念,从幼时开始。 他知道因为他因幼时的连番打击而逐渐封闭的心,除了最小时候认识的人,对其他人,他一概不信。 哪怕跟了再长时间,也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真实的面容。 “接受了就好。”韶念温和一笑。从抓狂,到鄙视,再到开玩笑,虽说是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但他知道宁落歌正在接受。 “说来,她修为怎的会如此?”宁落歌亦是聪慧,在明白了真相后,便道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修为”韶念的语气沉了下去,“她曾受过严重的伤。” 如何严重,他不想与旁人再提起。 宁落歌无言。 “罢了。你做出的选择,我亦干涉不了。”宁落歌道,“不过,既然敢做便要敢当,这一点不论在什么事上都是如此。” 他转身,阴影在走廊上晃动,有些悠远绵长。 宁落歌暂且在青城住下,不过不久后,他便要回皇城。 此次回皇城,韶念和洛漪亦要跟去,一来是关于皇位之争,二来则是要带着洛漪去一次韶家。 韶家,的确也要回一趟了。 远处,洛漪与南宫时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阳光落下,有些刺目。 “你累吗?”洛漪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旁人身上,轻轻踢了一下脚前的石子,她的面容有些淡。 “累,但是别无选择。”南宫时临搭话。 “你呢?潜伏在他身边,最终又没有能达到最初的目的,你又是什么感受?”南宫时临问。 “最终目的也许在我遇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变了。”洛漪轻轻道。 “韶念的确很好。”南宫时临看向太阳。 嗯,好得就像太阳一样,很讨厌。 讨厌的由来往往是没有具体缘由的。也许是嫉妒,也许又是不甘。 南宫时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韶念时他只是静静坐着,身上便无形散发出的矜持和贵气。他是与身俱来的贵族。 那时候,南宫时临便知道自己与韶念的差别在何方。 同样堕落地狱,韶念爬了起来,用无情铺路,走上深渊顶端。而他则是成为了冤魂的一部分,虽说最后成为了最强的一部分,但是他回不去了。 同样被太阳的光芒所灼伤,韶念成为了新的太阳,而他则是躲在阴影里,妄图借住黑夜湮灭耀日。 回首,你仍然还是那个白衣少年,我却已是地狱归来的冤魂。 “那你恨我吗?”南宫时临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已很轻的声音说道。 他知道,洛漪听得到。 接下来,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响起,良久的沉默。 “为什么要恨,”就在久到南宫时临已毫无信心之时,洛漪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么做的理由。世事复杂,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正确的,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错误的。” “我也许恨你,但这不重要,因为许多人也恨我。”洛漪平静道,“我杀过无数人,只是奉命行事,那他们的家人呢?自然恨我。” “但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没有做错。杀人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本行。” “我恨你,还不如说是恨我自己。”最后,洛漪的一句话在南宫时临耳边响起。 “你还真是看得开啊,”南宫时临苦笑,“但没有错,有时候我也恨我自己。” “苏流云,”洛漪道,“放下。” “这是我唯一的忠告。”她的眼神让南宫时临很不舒服,那种带着救赎和怜悯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一般俯瞰着一切。 “你先走。”他脚步停下,将自己的情绪掩没在眼帘垂下的阴影中。 洛漪顿了顿,有些无奈,终究飞身而去。 放下吗? 待洛漪走远,南宫时临抬头,看向太阳。 真亮。真刺目。啧,讨厌的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不过看一看,尝试一下,还是可以的。 那放下的话。 也许也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或许在漫长的岁月中会放下的,不过,要很长很长时间。 章十七 无月之夜 是夜,繁星满天。 淡淡的风自远方吹来,柔和而不失凉意。 在一棵茂盛而高大的树上,洛漪眯了眯眼,举起手在眼前笔画了两下并不存在的月亮,呢喃道:“今夜亦无月” 她有些晃荡地伸手,拎起身旁放着的一坛酒,猛得一灌,便尽数落入她唇中。 手一松,酒坛碎裂化作碎片。 洛漪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飘着浓郁酒香的酒液自碎裂的酒坛中流出,毫无动作。 并非她不想去捡,而是她的身体无法第一时间执行大脑发出的指令。 借酒消愁愁更愁。 风起,吹动她额前的长发,乱了眼中的一池璀璨星光。 她伸手,树下一个完好的酒坛便自动飞入她手中,塞子飞起,落入远方消失不见。 “嗯?”恰好在夜半散步的韶念似是感觉自己听到一声异响,皱了皱眉,抬步向声响处走去。 未闻声,便闻阵阵酒香。 韶念挑了挑眉。这味道是南宫时临的珍藏酒。莫非是他? 下一刻,他便摇了摇头。南宫时夜不是会借酒消愁的人。他那种人,只会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绝不会在白天让人看到自己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一面。 香味阵阵,愈发浓郁,却未看到任何人影。 他轻蹙眉,思虑片刻,纤长的手指向前轻触,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晕开淡淡涟漪。 韶念指尖微微用力,身前那薄薄的结界便碎裂,露出一道窈窕却无比萧索的身影,晃荡着,好似下一刻就要离开,消失在星海茫茫中。 “阿漪”韶念轻唤。 树上坐着的人微微转头,淡淡道:“是你啊……韶念。” 不知为何,当韶念听到洛漪这明明带着醉意却平淡如水的声音时,心中顿顿一痛。 “阿漪,多饮酒不好。” 韶念的声音柔了下去,待看见她身边与树下歪歪斜斜的一堆酒坛时,眼中又闪过无奈。 树上人却再未回答。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洛漪的目光不知聚焦于何处,是手中酒坛,亦或是璀璨星河。 不等韶念回答,她便轻轻道。 “今日是我的生辰,亦是我师仙逝十载的忌日。” 洛漪平淡一语,却惊醒了韶念。 “十年前,我孤身一人来人族,十年后。”她自嘲一笑,酒再度倒入咽喉,那动作说不出的豪爽,然下一刻她便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却笑得悲凉。 “我还是这样。” 韶念伸手,微蜷起的指尖有些看不见的颤抖,最终放下。他轻轻闭目,下一刻,便来到树上,从身后轻轻环住洛漪。 “不,你还有我。”韶念将头埋在她的颈中,声音有些闷,有些缠绵。 洛漪没有回头。她的手向后,轻放在韶念头上,身子向后靠,有些轻飘飘的。 “我知道我有你,”洛漪出神道,“可是你终究伴不了我。” 他就像留不住的鹰,终有一天会在蓝天飞翔。他要去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会,”韶念猛得抬头,箍紧她的腰往自己身里靠,“我会在的。一直在。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安抚怀中的人。 韶念曾想过,为何坦白身心后两人还会如此疏离,原来缺的便是此处。 洛漪最缺的便是陪伴,最需要的亦是陪伴。而他在这些天并未给过任何陪伴。 所有的所有,是他忘记了她。 韶念伸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杯子,杯中有茶。 他想,他也有些想喝酒了。可是他天生对酒精敏感,她可以醉,可是他们不能一起醉,所以以茶代酒罢了。 “阿漪,”韶念的下巴抵着洛漪衣下突起的锁骨,“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不论何时何地,要见何人。” “若有危险呢?”洛漪声线依旧有些淡。 韶念张了张口,想要说自己一人去,却在看到她充斥着星河的眼时全部咽下。 “我带你一同去。”韶念不会知道,将来的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阿漪,之前是我自己忘记顾及你。”韶念轻轻道,他的头抬起,呼气蹭着洛漪的耳根,有些痒。 “战争与利益,逃不开的”洛漪缓缓摇头,亦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乱世中,谁主沉浮?命运的轮盘从始至终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改变,韶念。”洛漪微仰着头垂眸道。 “我在。”韶念应,“或许改变不了所有人的,但是我会保全你的。” 因为你是我的。没有人能够逼迫我交出我的东西,也没有人能够避开我伤我所爱。 他忽然低头,薄薄的唇贴上洛漪的颈,一路向下。 洛漪微微蹙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 她虽有醉意,却也知韶念在做什么。 “韶念”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着抗拒却也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洛漪,你介意吗?”韶念狭长的眼有些微眯,转头看向洛漪的眼,无比认真。 他的眼中有灼热的火以及染上情欲的星火,有些艳。 洛漪的黑瞳有些深不见底。她望了韶念许久,终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不介意啊……” 只要是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介意的。 韶念看着洛漪,环住她,更紧。 “好。” 他望着洛漪,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脚尖轻点,便抱着她自树上飞下。黑暗中,有两道看不清的人影相依偎,缠绵而又悱恻。 身影数个闪烁,韶念便抱着洛漪来到夜色中,自己的办公室内。 他将洛漪轻放在办公室中的软榻上,欺身压下。 他吻过她的眉眼,吻过她的鼻尖,吻过她的锁骨,最终揭开她的一身衣裳。 “阿漪” 洛漪蹙眉,有些痛,最终闭目不语。 如小舟在海浪中沉浮,墨发垂下,挡住了两人的旖旎,凌乱中带着暗色的美。 沙哑的嗓音在暗夜中听不清,一如月光被渺云掩盖,朦胧而神秘。 章十七 无月之夜 是夜,繁星满天。 淡淡的风自远方吹来,柔和而不失凉意。 在一棵茂盛而高大的树上,洛漪眯了眯眼,举起手在眼前笔画了两下并不存在的月亮,呢喃道:“今夜亦无月” 她有些晃荡地伸手,拎起身旁放着的一坛酒,猛得一灌,便尽数落入她唇中。 手一松,酒坛碎裂化作碎片。 洛漪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飘着浓郁酒香的酒液自碎裂的酒坛中流出,毫无动作。 并非她不想去捡,而是她的身体无法第一时间执行大脑发出的指令。 借酒消愁愁更愁。 风起,吹动她额前的长发,乱了眼中的一池璀璨星光。 她伸手,树下一个完好的酒坛便自动飞入她手中,塞子飞起,落入远方消失不见。 “嗯?”恰好在夜半散步的韶念似是感觉自己听到一声异响,皱了皱眉,抬步向声响处走去。 未闻声,便闻阵阵酒香。 韶念挑了挑眉。这味道是南宫时临的珍藏酒。莫非是他? 下一刻,他便摇了摇头。南宫时夜不是会借酒消愁的人。他那种人,只会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绝不会在白天让人看到自己最真实也是最脆弱的一面。 香味阵阵,愈发浓郁,却未看到任何人影。 他轻蹙眉,思虑片刻,纤长的手指向前轻触,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晕开淡淡涟漪。 韶念指尖微微用力,身前那薄薄的结界便碎裂,露出一道窈窕却无比萧索的身影,晃荡着,好似下一刻就要离开,消失在星海茫茫中。 “阿漪”韶念轻唤。 树上坐着的人微微转头,淡淡道:“是你啊……韶念。” 不知为何,当韶念听到洛漪这明明带着醉意却平淡如水的声音时,心中顿顿一痛。 “阿漪,多饮酒不好。” 韶念的声音柔了下去,待看见她身边与树下歪歪斜斜的一堆酒坛时,眼中又闪过无奈。 树上人却再未回答。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洛漪的目光不知聚焦于何处,是手中酒坛,亦或是璀璨星河。 不等韶念回答,她便轻轻道。 “今日是我的生辰,亦是我师仙逝十载的忌日。” 洛漪平淡一语,却惊醒了韶念。 “十年前,我孤身一人来人族,十年后。”她自嘲一笑,酒再度倒入咽喉,那动作说不出的豪爽,然下一刻她便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却笑得悲凉。 “我还是这样。” 韶念伸手,微蜷起的指尖有些看不见的颤抖,最终放下。他轻轻闭目,下一刻,便来到树上,从身后轻轻环住洛漪。 “不,你还有我。”韶念将头埋在她的颈中,声音有些闷,有些缠绵。 洛漪没有回头。她的手向后,轻放在韶念头上,身子向后靠,有些轻飘飘的。 “我知道我有你,”洛漪出神道,“可是你终究伴不了我。” 他就像留不住的鹰,终有一天会在蓝天飞翔。他要去哪里,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会,”韶念猛得抬头,箍紧她的腰往自己身里靠,“我会在的。一直在。只要你想,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安抚怀中的人。 韶念曾想过,为何坦白身心后两人还会如此疏离,原来缺的便是此处。 洛漪最缺的便是陪伴,最需要的亦是陪伴。而他在这些天并未给过任何陪伴。 所有的所有,是他忘记了她。 韶念伸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杯子,杯中有茶。 他想,他也有些想喝酒了。可是他天生对酒精敏感,她可以醉,可是他们不能一起醉,所以以茶代酒罢了。 “阿漪,”韶念的下巴抵着洛漪衣下突起的锁骨,“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不论何时何地,要见何人。” “若有危险呢?”洛漪声线依旧有些淡。 韶念张了张口,想要说自己一人去,却在看到她充斥着星河的眼时全部咽下。 “我带你一同去。”韶念不会知道,将来的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阿漪,之前是我自己忘记顾及你。”韶念轻轻道,他的头抬起,呼气蹭着洛漪的耳根,有些痒。 “战争与利益,逃不开的”洛漪缓缓摇头,亦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乱世中,谁主沉浮?命运的轮盘从始至终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改变,韶念。”洛漪微仰着头垂眸道。 “我在。”韶念应,“或许改变不了所有人的,但是我会保全你的。” 因为你是我的。没有人能够逼迫我交出我的东西,也没有人能够避开我伤我所爱。 他忽然低头,薄薄的唇贴上洛漪的颈,一路向下。 洛漪微微蹙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 她虽有醉意,却也知韶念在做什么。 “韶念”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着抗拒却也有着说不出的诱惑。 “洛漪,你介意吗?”韶念狭长的眼有些微眯,转头看向洛漪的眼,无比认真。 他的眼中有灼热的火以及染上情欲的星火,有些艳。 洛漪的黑瞳有些深不见底。她望了韶念许久,终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不介意啊……” 只要是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介意的。 韶念看着洛漪,环住她,更紧。 “好。” 他望着洛漪,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脚尖轻点,便抱着她自树上飞下。黑暗中,有两道看不清的人影相依偎,缠绵而又悱恻。 身影数个闪烁,韶念便抱着洛漪来到夜色中,自己的办公室内。 他将洛漪轻放在办公室中的软榻上,欺身压下。 他吻过她的眉眼,吻过她的鼻尖,吻过她的锁骨,最终揭开她的一身衣裳。 “阿漪” 洛漪蹙眉,有些痛,最终闭目不语。 如小舟在海浪中沉浮,墨发垂下,挡住了两人的旖旎,凌乱中带着暗色的美。 沙哑的嗓音在暗夜中听不清,一如月光被渺云掩盖,朦胧而神秘。 章十八 白日 清晨,洛漪睁眼,有些迷迷糊糊地醒来。当阳光刺入她眼睫时,她立即发现不对,怎的都如此晚了? 她下意识一个猛得起身,却现自己被一条匀称而充斥着爆发力的完美手臂牢牢箍住。 视线下移,她看到了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迹以及身旁侧躺着的男子。 狭长的眸,高挺的鼻子以及薄薄的唇,常年束起的黑发散落在塌上。自面部向下,修长的脖子和有些骨干却又匀称的肩膀,很好看。 除了有一些过分显眼的狂野痕迹。 洛漪沉默了良久后,缓缓地挑了挑眉。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喝酒误事,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开身上的那只手。 谁知,当她再动时,身侧那人,幽幽醒来。 “醒了?”韶念双眼半睁半闭,还未完全清醒。此刻,他的声音带着平日没有的沙哑,又有些慵懒与茫然,更是诱惑。 洛漪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词:男惑。 此前她从未感觉过男人有什么诱惑,现在嘛……感觉确实挺诱惑的。 “不早了,起。”洛漪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淡,若是细听则会发现多了几分纵欲的颤抖。 “怎么早了?”韶念憋着一口气将一句话说出,同时手臂发力,直接将洛漪拽回到自己身旁。 洛漪别回头,便见男人强撑着不闭上的眼睛,顿时心中一动,轻轻凑过去吻上。 在半梦半醒间,韶念赶到有些异物贴上自己,下意识便轻轻发出一声声响:“唔” 他蹙眉,单手一翻,身子便向身旁之人压下。 “别动。”韶念眼皮子依旧在打架,但说出的话语却回归了平日的霸道,“不然的话我不确保什么时候能起床。” 洛漪秒懂。她感受了一下腿部被抵着的感觉,半推半就地默默躺好,不动。 一半原因是因为韶念的霸道,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现在她的身体有些不受她控制。 乖乖躺下,可是苦恼于睡不着。 常年的早起练武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习惯。故而即使这个时候她想睡也睡不着,除非太过劳累或受伤太重。 现在的情况不属于以上两者之列,她自当睡不着。 “阿漪”在她耳旁,一道热气自某人唇中呼出,略有深意地问道,“你不累么?” “不累。”洛漪没有由来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但在这人面前,她又说不出谎话。 她的确不想动,可是还没有累到需要补觉的程度。 “唔那样的话”韶念忽然微微撑起眼皮,将自己的身体正正好好撑在洛漪上方,目光向下,春光一览无余。 洛漪忽然意识到了韶念想要做什么。 “韶念,”她不动声色地飞起一脚,想要借机逃出,甚至连贴身攻击招数都用了出来。 但奈何,韶念此刻实力高她太多,又是男人,轻轻一扭身便避过,然后还恶趣味地俯身在她耳旁道:“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此刻两人的身体进一步贴近,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反应,顿时眉一颤道:“别乱来。” “我乱来什么?”开了荤的韶念一下子从一朵高岭之花化身为风流少爷,有些邪魅狂狷。 “现在是白日。”洛漪轻轻的语气中暗含警告,而在此时的情境下,却显得苍白无力。 “白日又如何?”韶念笑了,罕见地将眼也弯起,随后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道,“白日宣淫不好吗……” 洛漪意识到大事不妙。她虽有些迟钝,但是也不至于暗示到这样也不明白韶念的意思。 “你” 未等洛漪反抗成功,韶念便一把按住她的双手,将其举到头顶上,然后看着毫无阻拦的身体,满意地笑了声。 “我怎么样?”韶念的笑有些暗含深意,他微微向下动了动,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洛漪盯了韶念那张俊美无双此时却无比欠揍的脸,感觉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不许你有谋杀亲夫的思想。”韶念感觉到她的动作,脸黑了黑,对于洛漪是一个近战杀手的身份终于有了深刻的了解。 常说床上打架,但比起他们俩那连打架也算不上。 韶念如今想要乱来,都得要冲过一片无声的刀光剑影。 洛漪挑挑眉。下一刻,她丝毫不顾自己一丝不挂,直接以身法化出重重幻影,让韶念直哼哼。 “阿漪”陪着洛漪在室内胡闹许久,韶念终于失笑,抬手便向空无一物的房间中一抓,再一点,向怀中一勾。 洛漪一声轻哼,瞬间便无力倒在韶念怀里。 “玩够了么……”做了一番剧烈运动,韶念从昨晚便未喝水的喉咙所发出的声音更显沙哑,却不失磁性。 洛漪咬紧牙关不语。 “你不说话也没有用,”韶念附身,凑到洛漪面前,一张脸急剧放大,“我也可以” 韶念丝毫不费力便撬开了她的防御,在城池中搅起风浪。 起身,他舔了舔唇,上面还带着因洛漪咬得太过用力而带着的鲜血:“还不错。” 洛漪面无表情的皮囊下藏着生无可恋的内心。 “啊,看来忍不住了。”韶念颇有些无辜地看了看自己。他没有再问洛漪的意愿,便再度压了下去。 这次是真的。 “韶念你他妈……”洛漪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我娘亲走了,”韶念身上动作轻了轻,但没有停,“在我断绝关系出走的那年。” “节衰。”洛漪目光有些放空,她好像亦因韶念的话回忆起了她的过去。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往。 “抱歉,”韶念一怔,随即轻轻吻去洛漪眼角无意间流下的泪,“不要伤心,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洛漪的一记白眼。但也成功后吸引了洛漪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近乎一整天,韶念和洛漪都未出门,亦无人来打搅他们。 而在这一整天内,洛漪深刻认识到了韶念的精分。 平日里冷漠无情,就算是笑也吝啬得只对她笑,而在那一整天内,他的话简直就可以抵得上过去一个月内所有说过的话。 就好像某扇闸门开了,随后再也管不住韶念的话。 洛漪瘫在床上,动了动手指,然后再也不想动了。 章十八 白日 清晨,洛漪睁眼,有些迷迷糊糊地醒来。当阳光刺入她眼睫时,她立即发现不对,怎的都如此晚了? 她下意识一个猛得起身,却现自己被一条匀称而充斥着爆发力的完美手臂牢牢箍住。 视线下移,她看到了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迹以及身旁侧躺着的男子。 狭长的眸,高挺的鼻子以及薄薄的唇,常年束起的黑发散落在塌上。自面部向下,修长的脖子和有些骨干却又匀称的肩膀,很好看。 除了有一些过分显眼的狂野痕迹。 洛漪沉默了良久后,缓缓地挑了挑眉。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喝酒误事,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开身上的那只手。 谁知,当她再动时,身侧那人,幽幽醒来。 “醒了?”韶念双眼半睁半闭,还未完全清醒。此刻,他的声音带着平日没有的沙哑,又有些慵懒与茫然,更是诱惑。 洛漪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个词:男惑。 此前她从未感觉过男人有什么诱惑,现在嘛……感觉确实挺诱惑的。 “不早了,起。”洛漪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淡淡,若是细听则会发现多了几分纵欲的颤抖。 “怎么早了?”韶念憋着一口气将一句话说出,同时手臂发力,直接将洛漪拽回到自己身旁。 洛漪别回头,便见男人强撑着不闭上的眼睛,顿时心中一动,轻轻凑过去吻上。 在半梦半醒间,韶念赶到有些异物贴上自己,下意识便轻轻发出一声声响:“唔” 他蹙眉,单手一翻,身子便向身旁之人压下。 “别动。”韶念眼皮子依旧在打架,但说出的话语却回归了平日的霸道,“不然的话我不确保什么时候能起床。” 洛漪秒懂。她感受了一下腿部被抵着的感觉,半推半就地默默躺好,不动。 一半原因是因为韶念的霸道,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现在她的身体有些不受她控制。 乖乖躺下,可是苦恼于睡不着。 常年的早起练武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习惯。故而即使这个时候她想睡也睡不着,除非太过劳累或受伤太重。 现在的情况不属于以上两者之列,她自当睡不着。 “阿漪”在她耳旁,一道热气自某人唇中呼出,略有深意地问道,“你不累么?” “不累。”洛漪没有由来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但在这人面前,她又说不出谎话。 她的确不想动,可是还没有累到需要补觉的程度。 “唔那样的话”韶念忽然微微撑起眼皮,将自己的身体正正好好撑在洛漪上方,目光向下,春光一览无余。 洛漪忽然意识到了韶念想要做什么。 “韶念,”她不动声色地飞起一脚,想要借机逃出,甚至连贴身攻击招数都用了出来。 但奈何,韶念此刻实力高她太多,又是男人,轻轻一扭身便避过,然后还恶趣味地俯身在她耳旁道:“你是要谋杀亲夫吗?“ 此刻两人的身体进一步贴近,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反应,顿时眉一颤道:“别乱来。” “我乱来什么?”开了荤的韶念一下子从一朵高岭之花化身为风流少爷,有些邪魅狂狷。 “现在是白日。”洛漪轻轻的语气中暗含警告,而在此时的情境下,却显得苍白无力。 “白日又如何?”韶念笑了,罕见地将眼也弯起,随后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道,“白日宣淫不好吗……” 洛漪意识到大事不妙。她虽有些迟钝,但是也不至于暗示到这样也不明白韶念的意思。 “你” 未等洛漪反抗成功,韶念便一把按住她的双手,将其举到头顶上,然后看着毫无阻拦的身体,满意地笑了声。 “我怎么样?”韶念的笑有些暗含深意,他微微向下动了动,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洛漪盯了韶念那张俊美无双此时却无比欠揍的脸,感觉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不许你有谋杀亲夫的思想。”韶念感觉到她的动作,脸黑了黑,对于洛漪是一个近战杀手的身份终于有了深刻的了解。 常说床上打架,但比起他们俩那连打架也算不上。 韶念如今想要乱来,都得要冲过一片无声的刀光剑影。 洛漪挑挑眉。下一刻,她丝毫不顾自己一丝不挂,直接以身法化出重重幻影,让韶念直哼哼。 “阿漪”陪着洛漪在室内胡闹许久,韶念终于失笑,抬手便向空无一物的房间中一抓,再一点,向怀中一勾。 洛漪一声轻哼,瞬间便无力倒在韶念怀里。 “玩够了么……”做了一番剧烈运动,韶念从昨晚便未喝水的喉咙所发出的声音更显沙哑,却不失磁性。 洛漪咬紧牙关不语。 “你不说话也没有用,”韶念附身,凑到洛漪面前,一张脸急剧放大,“我也可以” 韶念丝毫不费力便撬开了她的防御,在城池中搅起风浪。 起身,他舔了舔唇,上面还带着因洛漪咬得太过用力而带着的鲜血:“还不错。” 洛漪面无表情的皮囊下藏着生无可恋的内心。 “啊,看来忍不住了。”韶念颇有些无辜地看了看自己。他没有再问洛漪的意愿,便再度压了下去。 这次是真的。 “韶念你他妈……”洛漪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我娘亲走了,”韶念身上动作轻了轻,但没有停,“在我断绝关系出走的那年。” “节衰。”洛漪目光有些放空,她好像亦因韶念的话回忆起了她的过去。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往。 “抱歉,”韶念一怔,随即轻轻吻去洛漪眼角无意间流下的泪,“不要伤心,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洛漪的一记白眼。但也成功后吸引了洛漪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近乎一整天,韶念和洛漪都未出门,亦无人来打搅他们。 而在这一整天内,洛漪深刻认识到了韶念的精分。 平日里冷漠无情,就算是笑也吝啬得只对她笑,而在那一整天内,他的话简直就可以抵得上过去一个月内所有说过的话。 就好像某扇闸门开了,随后再也管不住韶念的话。 洛漪瘫在床上,动了动手指,然后再也不想动了。 章十九 前奏 韶念起身,俊美的脸上是事后的餍足。 洛漪侧头,便见修长的人伸手一挥,暗色古服便披在了他的身上。 洛漪微微眯了眯眼,脑中有些混沌地想,似乎在除了战争的时期内,她从未见过韶念穿战服,也就是盔甲与披风。 “怎么了?”似是注意到洛漪的注视,韶念走来,轻轻在她脸颊吻了一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没什么,”洛漪将头在韶念怀中蹭了蹭,迷迷糊糊道,“你好看。” 韶念看了看因为洛漪的动作而露出的大片光裸,眸色深了深。默然一会儿,便伸手拉过被子盖上:“你先睡一会儿,我就在军营中,不走。” 洛漪应了声,翻身闭目。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洛漪已不再在韶念面前有着任何警惕,她所有所做的事,都不会避开他。 韶念唇角微微上扬。他轻轻在她耳边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洛漪呢喃了一声,亦不知是否听到。 身后,韶念一笑,有些不舍地离开,轻轻关上了门,生怕吵醒洛漪。 出门,韶念步履似缓实快,踏了几步,身影几闪,便来到了南宫时临的办公室前。 “你昨晚修仙去了?”南宫时临的办公室外,宁落歌抱臂站立。他抬眼看了一眼韶念,但只一眼,便定住不动了。 “算我说错。不是修仙,”宁落歌顿了顿,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道,“是到温柔乡去了。” 韶念此刻满目春风,亦不计较兄弟的挖苦,挑眉,同时迈入南宫时临的办公室道:“规划到哪一步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都会在皇城。”南宫时临低头,没有注意韶念与平日有何不同。 “嗯,你们看着办。”韶念在一处空位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一手撑着头,有些慵懒。 南宫时临终于被韶念过分温柔的声音说得抬起头,有些惊悚。 他看了看门口同样一脸无奈的宁落歌,又看了看韶念无意间露出的痕迹,眼角有些抽搐。 南宫时临与门口的宁落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三个字:老处男。 这可不是么? 年过半百都未碰过一个女人,不是老处男又是什么?从普通人的年龄来看,年过半百的人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已经过了一半。 虽说修道者可以活几百甚至上千年,可是在启蒙教育的角度,是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年纪的。 比如宁落歌,他身为宁氏皇族九皇子,虽说如今正妃侧妃妾室之位皆空,可是他也早在十六的时候便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的贴身宫女。 至于韶念按照这个来算的话,的确算是老处男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韶念的前几十年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向上爬,试图站在权利的顶端,又怎会有空来管女人的事? 更何况,他一开始对女人并不感兴趣。 从这个角度来看,洛漪和韶念真的很像。她无心情爱,一心修行和杀人。 “呵,”南宫时临轻笑一声,“还真是看对眼了。” 韶念瞟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难得有如此美好的心情。 “好了,”宁落歌看了看天色,拧眉道,“原本今天就准备走的,看现在的情景,明日。” “不,”一只在独自回味的韶念忽然转头道,“就今日。” “今日?”南宫时临一怔,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 “今日”宁落歌语气微沉,“你难道是怕” 韶念毫不避讳地点头。 “你那几个皇兄都是不安分的,”韶念道,“南宫时临,你家里也有几个不确定因素,至于我,敌人太多了。” 他没有提起洛漪,是因为洛漪的身份实属敏感,再者,她仅一人树的敌,可能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多,唯恐隔墙有耳有人发现了洛漪的真实身份。 “那么就今夜。”宁落歌一音敲定,“不带护卫,我等足够。” 越多的人越大的阵仗,便意味着更多暴露的可能性,自是越少越好。 韶念的办公室内,洛漪缓缓起身,更衣,一举一动皆有些僵硬。 她看了看身后软榻上的一片凌乱,面无表情,然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心中的不稳情绪。 默了默,她伸手,双剑在她手中凭空出现。几道剑光闪过,顿时眼前一片皆化作碎片。再伸手履,登时一切化作灰飞烟灭。 看着原本的痕迹变作虚无,洛漪震荡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窗外,已近夕阳西下。 洛漪眯了眯眼,此刻的她穿着不同于往日的一身黑色夜行装,干练优雅。 “啧”她动了动,感受到躯体的不受控制,顿时心底将那人骂了千百遍,“要修炼了啊……” 好久都没有迫切地需要打坐修炼了。而如今修为才三重天的她,正是需要修炼的时候。 夕阳照在窗内少女缓缓闭上的眼睛的脸庞上,祥和却暗藏杀机。 天色越来越晚,韶念疾步向着办公室走去。在打开依旧紧闭的房门前,他心中闪过自责:此番是不是第一次做得太过了? 孰料,门一打开,一道黑色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毫不隐藏的杀机和恐怖的威压向着韶念当头罩下! 韶念怡然不动。 “没意思。”身侧,不知何时用身法而来的洛漪有些无趣地收回手无奈道。 “那是六重天上境的威压?”不同于洛漪的低落,韶念眉目间全是喜色。 “只是威压而已,”洛漪淡道,身为曾经的六重天上境,要重新释放出威压不难,可是要重新修炼到那个境界才是难如登天,“如今我离四重天临门一脚。” 韶念不难听出洛漪语气中的失落。 他心中一叹,笑道:“没关系,你既已领悟,再晋级相比不难。再者,现在的你就可以以一己之力杀死普通六重天,不必自责。” 的确,如今的洛漪在三重天的修为,可是用上身法暗器以及毒的她,堪比六重天处境,已是无比强大。 “嗯。”洛漪轻轻道。可是她知道,安定的时候不多了。 章十九 前奏 韶念起身,俊美的脸上是事后的餍足。 洛漪侧头,便见修长的人伸手一挥,暗色古服便披在了他的身上。 洛漪微微眯了眯眼,脑中有些混沌地想,似乎在除了战争的时期内,她从未见过韶念穿战服,也就是盔甲与披风。 “怎么了?”似是注意到洛漪的注视,韶念走来,轻轻在她脸颊吻了一下,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没什么,”洛漪将头在韶念怀中蹭了蹭,迷迷糊糊道,“你好看。” 韶念看了看因为洛漪的动作而露出的大片光裸,眸色深了深。默然一会儿,便伸手拉过被子盖上:“你先睡一会儿,我就在军营中,不走。” 洛漪应了声,翻身闭目。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洛漪已不再在韶念面前有着任何警惕,她所有所做的事,都不会避开他。 韶念唇角微微上扬。他轻轻在她耳边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洛漪呢喃了一声,亦不知是否听到。 身后,韶念一笑,有些不舍地离开,轻轻关上了门,生怕吵醒洛漪。 出门,韶念步履似缓实快,踏了几步,身影几闪,便来到了南宫时临的办公室前。 “你昨晚修仙去了?”南宫时临的办公室外,宁落歌抱臂站立。他抬眼看了一眼韶念,但只一眼,便定住不动了。 “算我说错。不是修仙,”宁落歌顿了顿,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道,“是到温柔乡去了。” 韶念此刻满目春风,亦不计较兄弟的挖苦,挑眉,同时迈入南宫时临的办公室道:“规划到哪一步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都会在皇城。”南宫时临低头,没有注意韶念与平日有何不同。 “嗯,你们看着办。”韶念在一处空位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一手撑着头,有些慵懒。 南宫时临终于被韶念过分温柔的声音说得抬起头,有些惊悚。 他看了看门口同样一脸无奈的宁落歌,又看了看韶念无意间露出的痕迹,眼角有些抽搐。 南宫时临与门口的宁落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三个字:老处男。 这可不是么? 年过半百都未碰过一个女人,不是老处男又是什么?从普通人的年龄来看,年过半百的人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命已经过了一半。 虽说修道者可以活几百甚至上千年,可是在启蒙教育的角度,是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年纪的。 比如宁落歌,他身为宁氏皇族九皇子,虽说如今正妃侧妃妾室之位皆空,可是他也早在十六的时候便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的贴身宫女。 至于韶念按照这个来算的话,的确算是老处男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韶念的前几十年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向上爬,试图站在权利的顶端,又怎会有空来管女人的事? 更何况,他一开始对女人并不感兴趣。 从这个角度来看,洛漪和韶念真的很像。她无心情爱,一心修行和杀人。 “呵,”南宫时临轻笑一声,“还真是看对眼了。” 韶念瞟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难得有如此美好的心情。 “好了,”宁落歌看了看天色,拧眉道,“原本今天就准备走的,看现在的情景,明日。” “不,”一只在独自回味的韶念忽然转头道,“就今日。” “今日?”南宫时临一怔,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若有所思。 “今日”宁落歌语气微沉,“你难道是怕” 韶念毫不避讳地点头。 “你那几个皇兄都是不安分的,”韶念道,“南宫时临,你家里也有几个不确定因素,至于我,敌人太多了。” 他没有提起洛漪,是因为洛漪的身份实属敏感,再者,她仅一人树的敌,可能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多,唯恐隔墙有耳有人发现了洛漪的真实身份。 “那么就今夜。”宁落歌一音敲定,“不带护卫,我等足够。” 越多的人越大的阵仗,便意味着更多暴露的可能性,自是越少越好。 韶念的办公室内,洛漪缓缓起身,更衣,一举一动皆有些僵硬。 她看了看身后软榻上的一片凌乱,面无表情,然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心中的不稳情绪。 默了默,她伸手,双剑在她手中凭空出现。几道剑光闪过,顿时眼前一片皆化作碎片。再伸手履,登时一切化作灰飞烟灭。 看着原本的痕迹变作虚无,洛漪震荡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窗外,已近夕阳西下。 洛漪眯了眯眼,此刻的她穿着不同于往日的一身黑色夜行装,干练优雅。 “啧”她动了动,感受到躯体的不受控制,顿时心底将那人骂了千百遍,“要修炼了啊……” 好久都没有迫切地需要打坐修炼了。而如今修为才三重天的她,正是需要修炼的时候。 夕阳照在窗内少女缓缓闭上的眼睛的脸庞上,祥和却暗藏杀机。 天色越来越晚,韶念疾步向着办公室走去。在打开依旧紧闭的房门前,他心中闪过自责:此番是不是第一次做得太过了? 孰料,门一打开,一道黑色气浪扑面而来,带着毫不隐藏的杀机和恐怖的威压向着韶念当头罩下! 韶念怡然不动。 “没意思。”身侧,不知何时用身法而来的洛漪有些无趣地收回手无奈道。 “那是六重天上境的威压?”不同于洛漪的低落,韶念眉目间全是喜色。 “只是威压而已,”洛漪淡道,身为曾经的六重天上境,要重新释放出威压不难,可是要重新修炼到那个境界才是难如登天,“如今我离四重天临门一脚。” 韶念不难听出洛漪语气中的失落。 他心中一叹,笑道:“没关系,你既已领悟,再晋级相比不难。再者,现在的你就可以以一己之力杀死普通六重天,不必自责。” 的确,如今的洛漪在三重天的修为,可是用上身法暗器以及毒的她,堪比六重天处境,已是无比强大。 “嗯。”洛漪轻轻道。可是她知道,安定的时候不多了。 章二十 百鬼夜行 “走。”青城军营门口,有两辆毫无标记的通体黝黑的马车在夜半丝毫不引人注目地以最快速度离开。 两车内,洛漪与韶念共乘一辆,宁落歌与南宫时临共乘一辆。 洛漪坐在车的一端,身体斜斜靠在车壁上假寐。然只要她一睁眼,她斜靠的姿势会变成她最大的优势,以出其不备攻击敌人。 韶念侧头,望了望假寐的洛漪,冷漠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收回目光,他闭目调息,将自己调整至战争的最佳状态。 另一辆马车内,南宫时临与宁落歌两两相望,却又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殿下看我做甚?”忍了数十分钟,南宫时临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了。 “你好看。”宁落歌眨了眨眼,笑得干净,眼底却有暗潮涌过。 “是吗……”南宫时临忽然笑了,“殿下是没见过帅哥吗?” “” 宁落歌眉间情绪一淡,轻嘲一声,转头撩帘看向窗外。 大地被黑暗笼罩,一片荒凉。宁落歌忽然眯眼道:“我出去出个恭。” 南宫时临默默看着,便见车帘微掀,对面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 另一辆车中,洛漪忽而睁开眼睛,瞳中闪过一道黑色。她起身,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便要飞身离开。 “洛漪!”韶念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不对劲。 洛漪左手手肘向后朝着韶念胸口重重一击,随后右腿一扫,修长双腿顷刻间爆发出强大的爆发力。这一扫,竟扫得整个车厢化作木屑! “镜!”韶念向后飞退,堪堪避开洛漪的全力一击。 下一刻,洛涟漪闷哼一声,脚步硬生生止住。 “你怎么样?”韶念紧紧皱眉。 “我没事。”洛漪胸口急剧起伏,不等平复呼吸她便道,“是暗影的强行控制。” 方才,她听到一声笛声,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洛漪明白这是什么,早在入门进入训练营时她便知道。每一个暗影门的人在实力不到六重天时都能被紧急征召,因为他们都被下过毒。而实力超过六重天,则能够控制别人。 在暗影,强行控制意味着紧急征召,也只有长老级别的人才能够做到。 “有暗影长老在附近。”洛漪眉目一冷。 她以前是六重天,自然不受其控制。如今的她会受到影响,但依旧可以忍着保持清醒。 “我去会会故人。”洛漪给了韶念一个安心的眼神,眼角弯了弯,便闪身消失在夜幕中。 韶念提剑,欲要追上,却被一只手从后拍了拍肩膀。 “九殿下也去了,将军你与我殿后。”南宫时临一身古服飘飘。 “宁落歌”韶念忽然磨了磨牙。 正在与敌人激战的宁九皇子殿下忽然一抖,手一失误,便被对方杀得个连连后退。 “我说,”宁落歌一边退一边吐槽道,“你们没有必要那么拼命?” 对方闷声不响,手上动作却更狠。 “那是任务。”一道同样冷漠的声音自他前侧方传来。 面前的黑衣人忽然身子一软,缓缓倒在地上。 身后,一把银剑自黑衣人后心拔出,握在一道同样一身黑色的窈窕身影手中。 “谢了……。”宁落歌抬头,便见洛漪,刚想要温柔地在笑一下,便被洛漪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冻得一僵。 “小嫂子?”他颇有些讨好地问道。 洛漪此刻身上杀气很重,她听到这个称呼后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随后,双剑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身影便消失不见。 黑暗中,一道长袖飘飘的身影立于一棵树上,一道由真气凝成的黝黑笛子自他手中伸出,无数悠扬而只有暗影中人听得见的笛声自他口中发出。 洛漪的身影一步一闪,不多时,便来到那人所立的树下。她缓缓抬头,看向树上那人,眼中闪过复杂。 “五长老。”洛漪道。 “你是”笛声骤停,吹笛人手中的黑色笛子随风消散。他的头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思考:“镜?” “难为暗影还有人能记得我。”洛漪笑了笑。 “镜师侄的名声,宗门上下无人不知。”他的声音亦轻松,听不出任何杀气。 “敢问五长老为何而来?” “自当是为杀人而来。” “杀谁?”洛漪的问题越来越简短。 五张老不语,他伸出一只拥有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鬼族特有肤色的手,丝丝缕缕的真气自他手中散出,在空中幻化出一个人的面庞。 洛漪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随后声音愈发漠然:“若我要保住这个人呢?”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以。“五长老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但师侄,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随我回暗影。” “可以,”洛漪忽然低低一笑,身上如虹的气势登时骤然散去,“可是五张老你确定吗?” 五长老在黑暗中的面色微微一变。 如今的洛漪以三重天的修为自是看不出五长老的修为,可是据她所致,五长老在她离开暗影时也不过六重天中境,比曾经的她还稍低。 如今洛漪一掩饰,五长老自是看不出来。 “镜师侄”五长老的声音顿了顿道,“既如此,你便告诉我空师侄的所在位置。” “我不知姐姐的位置。”洛漪的确不知道。 “” 五长老有些不知所言。 “镜师侄,若不出我所料,你应当是叛出宗门。”五张老手中真气再凝,语气微微沉了下来,却依旧温和,“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既如此,休怪我下手无情。” “抱歉。” 洛漪知道,五长老长老站在他的立场上没有错,错的是她。 “师叔,你回去。”洛漪道,“我不想杀你。” “可是我必须杀你。”五长老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洛漪轻叹一口气。 片刻后,刀剑相撞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在某一刻后,声音骤然消失。 “镜师侄”五张老倒在地上,口中有鲜血不断涌出,“果然不负盛名” 他的气息断掉时,唇角勾起,带着笑。 洛漪转身,鲜血飞溅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走。”韶念不知何时走来。 “不。” 只见洛漪素手轻扬,五张老的身体缓缓飘起。在飘起后,他的躯体逐渐化作烟尘,陨灭在空气中,只余下一块晶体留在洛漪手中。 这是五长老身为鬼族强者的魂晶。 同样,让五长老的魂晶留下,身体回归天地,这亦是对于强者的尊重,也是五张老死后的尊严。 章二十 百鬼夜行 “走。”青城军营门口,有两辆毫无标记的通体黝黑的马车在夜半丝毫不引人注目地以最快速度离开。 两车内,洛漪与韶念共乘一辆,宁落歌与南宫时临共乘一辆。 洛漪坐在车的一端,身体斜斜靠在车壁上假寐。然只要她一睁眼,她斜靠的姿势会变成她最大的优势,以出其不备攻击敌人。 韶念侧头,望了望假寐的洛漪,冷漠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收回目光,他闭目调息,将自己调整至战争的最佳状态。 另一辆马车内,南宫时临与宁落歌两两相望,却又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殿下看我做甚?”忍了数十分钟,南宫时临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了。 “你好看。”宁落歌眨了眨眼,笑得干净,眼底却有暗潮涌过。 “是吗……”南宫时临忽然笑了,“殿下是没见过帅哥吗?” “” 宁落歌眉间情绪一淡,轻嘲一声,转头撩帘看向窗外。 大地被黑暗笼罩,一片荒凉。宁落歌忽然眯眼道:“我出去出个恭。” 南宫时临默默看着,便见车帘微掀,对面的少年早已消失不见。 另一辆车中,洛漪忽而睁开眼睛,瞳中闪过一道黑色。她起身,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便要飞身离开。 “洛漪!”韶念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不对劲。 洛漪左手手肘向后朝着韶念胸口重重一击,随后右腿一扫,修长双腿顷刻间爆发出强大的爆发力。这一扫,竟扫得整个车厢化作木屑! “镜!”韶念向后飞退,堪堪避开洛漪的全力一击。 下一刻,洛涟漪闷哼一声,脚步硬生生止住。 “你怎么样?”韶念紧紧皱眉。 “我没事。”洛漪胸口急剧起伏,不等平复呼吸她便道,“是暗影的强行控制。” 方才,她听到一声笛声,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洛漪明白这是什么,早在入门进入训练营时她便知道。每一个暗影门的人在实力不到六重天时都能被紧急征召,因为他们都被下过毒。而实力超过六重天,则能够控制别人。 在暗影,强行控制意味着紧急征召,也只有长老级别的人才能够做到。 “有暗影长老在附近。”洛漪眉目一冷。 她以前是六重天,自然不受其控制。如今的她会受到影响,但依旧可以忍着保持清醒。 “我去会会故人。”洛漪给了韶念一个安心的眼神,眼角弯了弯,便闪身消失在夜幕中。 韶念提剑,欲要追上,却被一只手从后拍了拍肩膀。 “九殿下也去了,将军你与我殿后。”南宫时临一身古服飘飘。 “宁落歌”韶念忽然磨了磨牙。 正在与敌人激战的宁九皇子殿下忽然一抖,手一失误,便被对方杀得个连连后退。 “我说,”宁落歌一边退一边吐槽道,“你们没有必要那么拼命?” 对方闷声不响,手上动作却更狠。 “那是任务。”一道同样冷漠的声音自他前侧方传来。 面前的黑衣人忽然身子一软,缓缓倒在地上。 身后,一把银剑自黑衣人后心拔出,握在一道同样一身黑色的窈窕身影手中。 “谢了……。”宁落歌抬头,便见洛漪,刚想要温柔地在笑一下,便被洛漪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冻得一僵。 “小嫂子?”他颇有些讨好地问道。 洛漪此刻身上杀气很重,她听到这个称呼后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随后,双剑在空中挽出一个剑花,身影便消失不见。 黑暗中,一道长袖飘飘的身影立于一棵树上,一道由真气凝成的黝黑笛子自他手中伸出,无数悠扬而只有暗影中人听得见的笛声自他口中发出。 洛漪的身影一步一闪,不多时,便来到那人所立的树下。她缓缓抬头,看向树上那人,眼中闪过复杂。 “五长老。”洛漪道。 “你是”笛声骤停,吹笛人手中的黑色笛子随风消散。他的头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思考:“镜?” “难为暗影还有人能记得我。”洛漪笑了笑。 “镜师侄的名声,宗门上下无人不知。”他的声音亦轻松,听不出任何杀气。 “敢问五长老为何而来?” “自当是为杀人而来。” “杀谁?”洛漪的问题越来越简短。 五张老不语,他伸出一只拥有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鬼族特有肤色的手,丝丝缕缕的真气自他手中散出,在空中幻化出一个人的面庞。 洛漪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随后声音愈发漠然:“若我要保住这个人呢?”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以。“五长老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但师侄,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随我回暗影。” “可以,”洛漪忽然低低一笑,身上如虹的气势登时骤然散去,“可是五张老你确定吗?” 五长老在黑暗中的面色微微一变。 如今的洛漪以三重天的修为自是看不出五长老的修为,可是据她所致,五长老在她离开暗影时也不过六重天中境,比曾经的她还稍低。 如今洛漪一掩饰,五长老自是看不出来。 “镜师侄”五长老的声音顿了顿道,“既如此,你便告诉我空师侄的所在位置。” “我不知姐姐的位置。”洛漪的确不知道。 “” 五长老有些不知所言。 “镜师侄,若不出我所料,你应当是叛出宗门。”五张老手中真气再凝,语气微微沉了下来,却依旧温和,“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既如此,休怪我下手无情。” “抱歉。” 洛漪知道,五长老长老站在他的立场上没有错,错的是她。 “师叔,你回去。”洛漪道,“我不想杀你。” “可是我必须杀你。”五长老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洛漪轻叹一口气。 片刻后,刀剑相撞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在某一刻后,声音骤然消失。 “镜师侄”五张老倒在地上,口中有鲜血不断涌出,“果然不负盛名” 他的气息断掉时,唇角勾起,带着笑。 洛漪转身,鲜血飞溅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 “走。”韶念不知何时走来。 “不。” 只见洛漪素手轻扬,五张老的身体缓缓飘起。在飘起后,他的躯体逐渐化作烟尘,陨灭在空气中,只余下一块晶体留在洛漪手中。 这是五长老身为鬼族强者的魂晶。 同样,让五长老的魂晶留下,身体回归天地,这亦是对于强者的尊重,也是五张老死后的尊严。 章二十二 途中 那人五官一挤,露出一个无比难看却又嚣张的的表情:“关你……” 宁落歌咧开嘴,随后快速封住他和他身边那人的动作。同时在两人周围设下结节,方才慢吞吞坐下。 那动作,随意得仿佛是在看戏。 不过此刻,也和看戏没什么区别了。 宁落歌道:“说说。” “你要我们说什么。”尚还能开口的那人道,语气有些颤抖。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顿了顿,又道:“比如,谁叫你来的,以及目的。” “……四皇子。”纠结了很久,在宁落歌始终如一的微笑注视下,他开了口,“目的是,杀了你,为了除掉你,少一个夺取王位的对手。” 宁落歌脸上笑容愈发明媚起来。 “可以了,真不错。”说罢,一抬手,一道流光自指尖飞出,瞬间洞穿那人眉心。 “呜呜呜……!”另一人开始无比惊恐地扭动起来。 宁落歌视线落过去,再度抬手。 “呜呜,呜!”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九皇子并没有给他机会。 “放松会更好受一些。别白费力气,我可没兴趣知道你想说什么,至于谁派你们来的,他说了我也不会信,何况你。” 说是四皇子,究竟是不是四皇子,那还真就得脑子转个弯了。 真气凝聚了火苗落下,将未冷的尸体焚烧为灰烬。 结界被撤下,宁落歌悠悠地走了回去。 南宫时临在那边摸鱼,装模作样地站了起来。 “时临啊……”宁落歌突然道,“你看我们是多惨啊,有那么多人想追杀我们。” 南宫时临:? “我们的命又是有多硬啊,竟然到现在还没死掉。” ……竟然还押上韵了。 “有感而发?” “啧,你不许?” “没有,只是意外。” “你也不理解我的痛苦,”宁落歌一脸深沉地拍了拍南宫时临的肩,“走,去外面看看,老韶怎么样了。” 被他们惦记的老韶念,正在往回走的路上,聋在袖口中的手,还隐隐带着几分血腥气。 “谁?”宁落歌迎出来,凑近一闻,眉头一皱。 “死士,暂且来路不明。” 南宫时临:“要尽快了。找到洛漪,然后我们离开。” “那菜呢?”宁落歌发问。 “不…”韶念刚想说不吃了,转眼看见宁落歌委屈的眼神,悠悠一叹,“你随身带着。” 此时此刻,洛漪正与掌柜坐在柜台后的一间暗室内。 右耳畔的头发被顺至耳朵后,那枚银色耳钉熠熠生辉。 落座后,掌柜先是检查了一番房间内有没有窃听之器,随后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洛漪右耳定格一瞬之后,行了一个大礼。 “望舟酒家荼镇分店掌柜,荼采辉,拜见少主。” 洛漪一怔,急忙将他扶起:“何须如此?” 她料到过这个耳钉所代表的地位,却没想到是这样。少主这个名字,她可当不起。先不说洛伊凡如今才是洛家家主,她如今身处水火,又怎能将洛家推入陷境? “这个耳钉,是历代洛家实际掌权人所用的。”掌柜见她的脸色,便明白了什么,“实际掌权人,和家主是不一样的概念。家主仅代表家族立场,但真正决策,则是由血链拥有者所发出为准。” “那…”难道不怕家主和决策者意见不一? “当然,血链的拥有者势必是为家主所认可的,”掌柜再言,“具体我亦不知,但我知道,以上是必然的。” 必然两者一心吗? 洛漪转念一想:或许在她带上血链之时,就已有什么契约建立,或者禁制附加也说不定。 这便又是一个新的问题了,至少现在无需担心。 洛漪再与荼掌柜聊了两句,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给了他一枚随时能与自己一行人联系的令牌,随后便离开,转身与韶念汇合,继续向着皇城走去。 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再明,转眼又是一日日落,不知几千里路自四人脚下走过。 “老韶,你最好先回韶家一看,”宁落歌望着远方熟悉的轮廓,语气沉了一瞬,“你应该知道的…” 韶家家主和韶夫人,念叨了他许久。 “嗯,但是洛漪。”韶念默了默,有些犹豫。 余光间,他看到宁落歌若有若无地朝他摇了摇头。 “是,”韶念沉默了一瞬,心道:若是将洛漪保护得太好,有时候,也未免不是一种隐藏的危险。让她逐渐熟悉人族大家族的生活,或许也能让她更快成长。 现在的洛漪,不仅仅在修为方面需要回复,更是在权利争斗方面欠缺良多。 沉默一番后,韶念便作出决定:宁落歌先回宫,南宫时临如今身份不太方便出面,自是先要回帝都南宫家本家将有关他自己的破事都处理干净。 随后,自己与洛漪一道去韶家,不过在此之前,洛漪的身份该如何解释,是个问题。 “我与洛漪在皇城外再宿一晚上。宁落歌,你可以先回皇城,南宫时临,至于你,随意何时回去都行。” 南宫时临扯了扯嘴角:“不打扰你们了,我与宁落歌一道去皇城也罢,总之是要去的。” 夕阳余晖纷纷扬扬撒在大地上,为远方皇城隐约的轮廓添上一抹不真切,恍若是在梦境中一般。 垂眸望向脚下,却又万分真实。 韶念心道,原来像他这样的人,有时候也是会感慨的啊。 宁落歌带着南宫时临凭借着两张普通得无法引起一丝一毫怀疑的脸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皇城,当然,他要是凭借自己的脸也是可以的。 只是,好面子的九皇子殿下并不想要让百姓们知道自己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竟然落魄得连马车都没得坐了。 “啊,又忘了。”望着一队队在宫门外巡逻的禁卫军,宁落歌皱了皱眉。 他一向因自身修为高超而视宵禁若无物,亦不怕被皇帝知道,最多只是被骂两句,自是不太记得几点开始变不让入宫的。 只是……他瞟了眼身侧的人。 有外人在,不太方便干这种事。 那就只能明天进去咯,还不如方才和老韶在皇城外一起住呢,至少多个人可以聊天,宁落歌心道。 南宫时临:?到了这里又不进去,这人是什么毛病? 章二十二 途中 那人五官一挤,露出一个无比难看却又嚣张的的表情:“关你……” 宁落歌咧开嘴,随后快速封住他和他身边那人的动作。同时在两人周围设下结节,方才慢吞吞坐下。 那动作,随意得仿佛是在看戏。 不过此刻,也和看戏没什么区别了。 宁落歌道:“说说。” “你要我们说什么。”尚还能开口的那人道,语气有些颤抖。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顿了顿,又道:“比如,谁叫你来的,以及目的。” “……四皇子。”纠结了很久,在宁落歌始终如一的微笑注视下,他开了口,“目的是,杀了你,为了除掉你,少一个夺取王位的对手。” 宁落歌脸上笑容愈发明媚起来。 “可以了,真不错。”说罢,一抬手,一道流光自指尖飞出,瞬间洞穿那人眉心。 “呜呜呜……!”另一人开始无比惊恐地扭动起来。 宁落歌视线落过去,再度抬手。 “呜呜,呜!”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九皇子并没有给他机会。 “放松会更好受一些。别白费力气,我可没兴趣知道你想说什么,至于谁派你们来的,他说了我也不会信,何况你。” 说是四皇子,究竟是不是四皇子,那还真就得脑子转个弯了。 真气凝聚了火苗落下,将未冷的尸体焚烧为灰烬。 结界被撤下,宁落歌悠悠地走了回去。 南宫时临在那边摸鱼,装模作样地站了起来。 “时临啊……”宁落歌突然道,“你看我们是多惨啊,有那么多人想追杀我们。” 南宫时临:? “我们的命又是有多硬啊,竟然到现在还没死掉。” ……竟然还押上韵了。 “有感而发?” “啧,你不许?” “没有,只是意外。” “你也不理解我的痛苦,”宁落歌一脸深沉地拍了拍南宫时临的肩,“走,去外面看看,老韶怎么样了。” 被他们惦记的老韶念,正在往回走的路上,聋在袖口中的手,还隐隐带着几分血腥气。 “谁?”宁落歌迎出来,凑近一闻,眉头一皱。 “死士,暂且来路不明。” 南宫时临:“要尽快了。找到洛漪,然后我们离开。” “那菜呢?”宁落歌发问。 “不…”韶念刚想说不吃了,转眼看见宁落歌委屈的眼神,悠悠一叹,“你随身带着。” 此时此刻,洛漪正与掌柜坐在柜台后的一间暗室内。 右耳畔的头发被顺至耳朵后,那枚银色耳钉熠熠生辉。 落座后,掌柜先是检查了一番房间内有没有窃听之器,随后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洛漪右耳定格一瞬之后,行了一个大礼。 “望舟酒家荼镇分店掌柜,荼采辉,拜见少主。” 洛漪一怔,急忙将他扶起:“何须如此?” 她料到过这个耳钉所代表的地位,却没想到是这样。少主这个名字,她可当不起。先不说洛伊凡如今才是洛家家主,她如今身处水火,又怎能将洛家推入陷境? “这个耳钉,是历代洛家实际掌权人所用的。”掌柜见她的脸色,便明白了什么,“实际掌权人,和家主是不一样的概念。家主仅代表家族立场,但真正决策,则是由血链拥有者所发出为准。” “那…”难道不怕家主和决策者意见不一? “当然,血链的拥有者势必是为家主所认可的,”掌柜再言,“具体我亦不知,但我知道,以上是必然的。” 必然两者一心吗? 洛漪转念一想:或许在她带上血链之时,就已有什么契约建立,或者禁制附加也说不定。 这便又是一个新的问题了,至少现在无需担心。 洛漪再与荼掌柜聊了两句,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给了他一枚随时能与自己一行人联系的令牌,随后便离开,转身与韶念汇合,继续向着皇城走去。 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再明,转眼又是一日日落,不知几千里路自四人脚下走过。 “老韶,你最好先回韶家一看,”宁落歌望着远方熟悉的轮廓,语气沉了一瞬,“你应该知道的…” 韶家家主和韶夫人,念叨了他许久。 “嗯,但是洛漪。”韶念默了默,有些犹豫。 余光间,他看到宁落歌若有若无地朝他摇了摇头。 “是,”韶念沉默了一瞬,心道:若是将洛漪保护得太好,有时候,也未免不是一种隐藏的危险。让她逐渐熟悉人族大家族的生活,或许也能让她更快成长。 现在的洛漪,不仅仅在修为方面需要回复,更是在权利争斗方面欠缺良多。 沉默一番后,韶念便作出决定:宁落歌先回宫,南宫时临如今身份不太方便出面,自是先要回帝都南宫家本家将有关他自己的破事都处理干净。 随后,自己与洛漪一道去韶家,不过在此之前,洛漪的身份该如何解释,是个问题。 “我与洛漪在皇城外再宿一晚上。宁落歌,你可以先回皇城,南宫时临,至于你,随意何时回去都行。” 南宫时临扯了扯嘴角:“不打扰你们了,我与宁落歌一道去皇城也罢,总之是要去的。” 夕阳余晖纷纷扬扬撒在大地上,为远方皇城隐约的轮廓添上一抹不真切,恍若是在梦境中一般。 垂眸望向脚下,却又万分真实。 韶念心道,原来像他这样的人,有时候也是会感慨的啊。 宁落歌带着南宫时临凭借着两张普通得无法引起一丝一毫怀疑的脸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皇城,当然,他要是凭借自己的脸也是可以的。 只是,好面子的九皇子殿下并不想要让百姓们知道自己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竟然落魄得连马车都没得坐了。 “啊,又忘了。”望着一队队在宫门外巡逻的禁卫军,宁落歌皱了皱眉。 他一向因自身修为高超而视宵禁若无物,亦不怕被皇帝知道,最多只是被骂两句,自是不太记得几点开始变不让入宫的。 只是……他瞟了眼身侧的人。 有外人在,不太方便干这种事。 那就只能明天进去咯,还不如方才和老韶在皇城外一起住呢,至少多个人可以聊天,宁落歌心道。 南宫时临:?到了这里又不进去,这人是什么毛病? 章二十三 皇城 “睡不睡?”宁落歌站了会儿,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不睡。”南宫时临转眼便明白过来宁落歌什么意思了。他在哪都是个麻烦是么? “那既如此,便带你去见个人。” 说罢便身影一闪,转眼已在另一屋顶显现。 “跟紧我。”只有一句话尚还在原地飘荡。 南宫时临顿了顿,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来自己与他亦未深交,唯一交集便是韶念。 去看看也罢,总之长夜漫漫,皇城寂寥,无聊至极。 不久后。 一处雅间内,三人相对而坐。 房内虽无人出声,可似是因为隔音不太好,不断有噪音传入三人之耳。 “这就是你选的地方?小歌歌?” 就在宁落歌想要介绍的时候,一道暴躁女声在南宫时临忍无可忍前提前出声,打断了室内尴尬的气氛。 “这不是这边订个房间最便宜嘛,你先等一下……”宁落歌强行解释。 “那还不如席地而坐。”毫不留情的,女人打断了他。 南宫时临右手轻轻抚在桌上所置茶杯,垂眸细细听着声音,确定自己现在身处青楼。 与此同时,他视线下落,透过杯中倒影,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宁落歌所要带他见的人,也就是那位暴躁女子。 这容貌似乎有些熟悉,可南宫时临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 桌面下的手骤然一痛,南宫时临霍然抬头,对上罪魁祸首宁落歌求助的目光。 南宫时临慢吞吞地抬起了头,随后便无任何动作了。 与对面女子大眼瞪小眼数息后,两人一同望向宁落歌。 宁落歌终于有机会好好说话了:“我帮二位介绍一下。” 他首先拍了拍南宫时临的肩,道:“这位是南宫家新认的少爷,想必名气不小,南宫时临。” 他刻意在新认这二字上加了重音。 “那位,你应该也知道,南宫雪。” 一个家族中的两人竟还需外人介绍才相识,说起来只会被人当成一个笑话。 南宫时临和南宫雪在听到宁落歌的话时同时怔了怔。 南宫时临最先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感觉,自然是由和自己很像而来,没见过也无妨。 “你什么意思?”南宫时临语气骤冷。 宁落歌:?你们难道连对方是谁都没认出来?我只不过让气氛熟络而已啊? 圆场小歌极度无辜。 南宫时临忘记自己的脸太久了,自当认不出来,可南宫雪一眼便知对面那人是谁。只不过怎么开口,她亦不知。 “什么什么意思,我只不过引荐而已。”宁落歌见两人气场终于对上了,松了口气,起身从窗口一跃而下,“接下来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搞什么,大半夜为了帮老韶个忙不仅得处在一个极度尴尬的环境中,还得为了自己的名节走窗户,这都什么人啊。 “此番我来,是有人相邀。”南宫雪默了些许时候,继而单刀直入,“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道合作。” 南宫时临很快便意识到有人想要他们联手,合作嘛……也可以,至于牵线那人是谁,不重要了。 “有兴趣。”南宫时临放下茶杯,眼角微弯,伸出手道,“祝合作愉快,七姐。” 南宫雪没想到南宫时临会如此决断,本已在腹中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顿时直接被咽下,化作四个字:“合作愉快。” 接下来便是一番虽带有试探但至少真诚了许多的信息交换,最后,两人记下对方所给信息和碰面时间地点,一前一后自屋内离开。 “这样的话,我明天也有事可做了,”南宫时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头望天。 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就有一道历呵自街道尽头传来:“什么人!” 南宫时临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反应过来,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另一个犄角旮旯里,自言自语的声音响起:啊,忘了皇城是有宵禁的,九皇子也不知道要提醒一下我这“外乡人”。 这一夜,随着他们的归来,皇城亦不将再安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蒙蒙亮。 宫门早已大开,无数需要上朝的官员自各个方向赶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凉皇随已至知命之年,却仍看不出一丝苍老的迹象,更何况历任凉皇皆为修行者,修为最低亦有四重天,现任凉皇更是七重天中境,少说也有几百年可活。 “众爱卿平身。”他的声音不尖锐也不低沉,却有着浑厚内力,自带威严。若是不看他有些萎靡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他还在病中。 “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儿臣有一事启奏。” 最近凉王朝没什么大事发生,一般的事也不会去麻烦皇上,故而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刷刷刷地转身,露出了任刑部尚书右丞的七皇子殿下。 “说说看。”凉皇直起身子,不急不缓道。 “九殿下未上奏私自离开皇城,如今已有七日,儿臣认为,当罚。” 朝堂中一片哗然。 “九皇子殿下离开皇城了?” “听七皇子说是七日前离开的,这可是大事啊。” 也无外乎旁人不知宁落歌离开皇城无人知道,他一向出面不多,职位是有,可那只是个连朝堂都不用上的闲职罢了。 再者,与其他官员联系,也不用他时时刻刻都呆在皇城。 龙椅上,凉皇右手食指扣了扣椅背,借着真气将声音扩大直朝堂上每一个角落。 瞬间安静。 “左相,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出乎意料,凉皇并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而是反常地问起了大臣。 左相与七皇子对视一眼,同样摸不着头脑的眼神相汇一秒后,他硬着头皮上前:“臣以为,瞒报行程,此为欺君之罪。” 说罢,他抬头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皇帝,对上了凉皇饶有兴趣的目光:“继续。” “…当处以重罚。”他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 “好。”凉皇也没说什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章二十三 皇城 “睡不睡?”宁落歌站了会儿,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不睡。”南宫时临转眼便明白过来宁落歌什么意思了。他在哪都是个麻烦是么? “那既如此,便带你去见个人。” 说罢便身影一闪,转眼已在另一屋顶显现。 “跟紧我。”只有一句话尚还在原地飘荡。 南宫时临顿了顿,一时也摸不清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来自己与他亦未深交,唯一交集便是韶念。 去看看也罢,总之长夜漫漫,皇城寂寥,无聊至极。 不久后。 一处雅间内,三人相对而坐。 房内虽无人出声,可似是因为隔音不太好,不断有噪音传入三人之耳。 “这就是你选的地方?小歌歌?” 就在宁落歌想要介绍的时候,一道暴躁女声在南宫时临忍无可忍前提前出声,打断了室内尴尬的气氛。 “这不是这边订个房间最便宜嘛,你先等一下……”宁落歌强行解释。 “那还不如席地而坐。”毫不留情的,女人打断了他。 南宫时临右手轻轻抚在桌上所置茶杯,垂眸细细听着声音,确定自己现在身处青楼。 与此同时,他视线下落,透过杯中倒影,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宁落歌所要带他见的人,也就是那位暴躁女子。 这容貌似乎有些熟悉,可南宫时临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 桌面下的手骤然一痛,南宫时临霍然抬头,对上罪魁祸首宁落歌求助的目光。 南宫时临慢吞吞地抬起了头,随后便无任何动作了。 与对面女子大眼瞪小眼数息后,两人一同望向宁落歌。 宁落歌终于有机会好好说话了:“我帮二位介绍一下。” 他首先拍了拍南宫时临的肩,道:“这位是南宫家新认的少爷,想必名气不小,南宫时临。” 他刻意在新认这二字上加了重音。 “那位,你应该也知道,南宫雪。” 一个家族中的两人竟还需外人介绍才相识,说起来只会被人当成一个笑话。 南宫时临和南宫雪在听到宁落歌的话时同时怔了怔。 南宫时临最先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感觉,自然是由和自己很像而来,没见过也无妨。 “你什么意思?”南宫时临语气骤冷。 宁落歌:?你们难道连对方是谁都没认出来?我只不过让气氛熟络而已啊? 圆场小歌极度无辜。 南宫时临忘记自己的脸太久了,自当认不出来,可南宫雪一眼便知对面那人是谁。只不过怎么开口,她亦不知。 “什么什么意思,我只不过引荐而已。”宁落歌见两人气场终于对上了,松了口气,起身从窗口一跃而下,“接下来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搞什么,大半夜为了帮老韶个忙不仅得处在一个极度尴尬的环境中,还得为了自己的名节走窗户,这都什么人啊。 “此番我来,是有人相邀。”南宫雪默了些许时候,继而单刀直入,“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道合作。” 南宫时临很快便意识到有人想要他们联手,合作嘛……也可以,至于牵线那人是谁,不重要了。 “有兴趣。”南宫时临放下茶杯,眼角微弯,伸出手道,“祝合作愉快,七姐。” 南宫雪没想到南宫时临会如此决断,本已在腹中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顿时直接被咽下,化作四个字:“合作愉快。” 接下来便是一番虽带有试探但至少真诚了许多的信息交换,最后,两人记下对方所给信息和碰面时间地点,一前一后自屋内离开。 “这样的话,我明天也有事可做了,”南宫时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头望天。 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就有一道历呵自街道尽头传来:“什么人!” 南宫时临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反应过来,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另一个犄角旮旯里,自言自语的声音响起:啊,忘了皇城是有宵禁的,九皇子也不知道要提醒一下我这“外乡人”。 这一夜,随着他们的归来,皇城亦不将再安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蒙蒙亮。 宫门早已大开,无数需要上朝的官员自各个方向赶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凉皇随已至知命之年,却仍看不出一丝苍老的迹象,更何况历任凉皇皆为修行者,修为最低亦有四重天,现任凉皇更是七重天中境,少说也有几百年可活。 “众爱卿平身。”他的声音不尖锐也不低沉,却有着浑厚内力,自带威严。若是不看他有些萎靡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他还在病中。 “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儿臣有一事启奏。” 最近凉王朝没什么大事发生,一般的事也不会去麻烦皇上,故而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了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刷刷刷地转身,露出了任刑部尚书右丞的七皇子殿下。 “说说看。”凉皇直起身子,不急不缓道。 “九殿下未上奏私自离开皇城,如今已有七日,儿臣认为,当罚。” 朝堂中一片哗然。 “九皇子殿下离开皇城了?” “听七皇子说是七日前离开的,这可是大事啊。” 也无外乎旁人不知宁落歌离开皇城无人知道,他一向出面不多,职位是有,可那只是个连朝堂都不用上的闲职罢了。 再者,与其他官员联系,也不用他时时刻刻都呆在皇城。 龙椅上,凉皇右手食指扣了扣椅背,借着真气将声音扩大直朝堂上每一个角落。 瞬间安静。 “左相,对于此事,你如何看待?” 出乎意料,凉皇并没有直接下达命令,而是反常地问起了大臣。 左相与七皇子对视一眼,同样摸不着头脑的眼神相汇一秒后,他硬着头皮上前:“臣以为,瞒报行程,此为欺君之罪。” 说罢,他抬头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皇帝,对上了凉皇饶有兴趣的目光:“继续。” “…当处以重罚。”他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 “好。”凉皇也没说什么,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