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成为宗门大佬》 第1章 新仇旧恨 正是金寒水冷的时候,地面已经开始结霜了,路边有一个茅草屋盖成的简陋客栈。 一阵凉飕飕的秋风吹来,客栈房顶上的茅草瑟瑟发抖,马蹄声从远处飒沓而来,震得两根顶梁柱似乎都不稳了。 一队黑衣人腰垮大刀走了进来,一看打扮,便是江湖上走镖的。 “客官快请进。” 掌柜是个瘸了一条腿的胖子,上了年纪,脸上笑得满是褶皱,边点头哈腰,边回头骂道: “二赖子,滚他娘的,又上哪儿偷懒去了,还不快出来招呼客人。” 何缈正躲在客栈的柱子后面,眯眼偷懒。听到掌柜的中气十足的骂声,忙乐呵呵地起身,前去沏茶了。 “您老请好。” 何缈挨个给这群壮汉沏了茶,前去后厨张罗饭菜。 眼下,她扮作一个个头不大的少年,身穿破旧的粗布衣裳,脸上还被她故意施了法术,一大块斑驳的赖皮盖住了她原本清秀的脸庞。 “听说这附近似乎有些古怪。”一胳膊上绣着白色雄鹰的汉子开口道。 何缈的身子一僵,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装神弄鬼罢了。”另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不屑地接口道。 “掌柜的,你好好给我们说说,这附近是不是真有古怪?”先前出声的男子被人呛了一下,挂不住面子,开口问道。 掌柜的满脸堆笑,给这些走镖的又讲起了那个老掉牙的故事。何缈没了兴趣,前去张罗饭菜,远远地,还能听到掌柜的刻意压低了被烟熏过的嗓子,在故作神秘。 何缈舀好米饭,切了几斤牛肉,正欲端进大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独属于修仙人的气息,清冽中带了几分寒峻,来人功力不低。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撂摊子逃跑。 掌柜的却已经瞥见了她,见她愣在原地不过来,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又一瘸一拐地过来,还不忘痛骂道:“怎么,又傻眼了?你个懒鬼,还不快跟上来。” 这才端起了碟牛肉,前去讨好那些个走镖的壮汉。 何缈无可奈何,只得跟了上去,下意识地将头又压低了几分。眼珠子乱转,一眼便看到了入门处的男子,一身白衣,仙袂飘飘。 不用看也知,男子非同寻常的绝世容颜,身形颀长,气宇不凡。 掌柜的自然也发现了那人,忙上前热络地道: “客官看着就气质不俗,绝非寻常人,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何缈在心底暗暗好笑,这位可是十大修仙门派之首——天玄宗掌门凌阳道人的首徒兼爱徒——颛孙渊,人称渊清上仙,可不就气质非凡,非同常人。 何缈不知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心下怀疑是来逮捕自己的。当下忙背过身子,给那些走镖的开始端米饭。 颛孙渊年仅二十,方才弱冠,却是修仙界不可一世的天才,修为深不可测,只怕已经到了金丹中期。 掌柜的还在问颛孙渊想要吃些什么。 何缈却知晓,这种问法是徒劳的。像颛孙渊这种修为,早已辟谷,根本不需要再吃人间的五谷杂粮。 但他不好好在天玄宗的紫霄峰待着,来灵气稀薄、浊气肆虐的人间干什么?莫不是,真的前来逮捕自己? 何缈在他面前,不敢耍一点滑头。 不过,她也不是特别害怕,她头上戴了师门重器,一根看似普通的木簪,就可以完全遮住自己周身的气息,她赌颛孙渊看不出来。 毕竟,谁会没事注意一个店小二。 “掌柜的,你方才说,这进了月牙湾的江湖侠客都没了踪迹,在附近的村民又经常迷路,这么诡异的事,官府的人也没去查查看?” 一走镖的汉子好奇地问道。 掌柜的回过头道:“您老这是说笑了,几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衙门怎么会花费这个功夫。” 几个走镖的对视一眼,均觉得此事透露着几分古怪。 “不如我去看看好了。”一不服输的汉子开口道。 “胡闹!老三,是你凑热闹重要,还是我们这趟镖重要?”一大哥模样的人出来训斥道。 几个汉子听罢,都默不作声,就着牛肉扒拉了几碗米饭,随即扬长而去。 何缈却并未松了口气,她发现,颛孙渊竟然留了下来,要了间上房。 眼看着那抹白衣消失在楼梯拐角,何缈犹豫了,颛孙渊没有发现她,现在逃时机正好。但,前期半年的蛰伏,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犹豫许久,她还是没打定主意。她知道,颛孙渊此行,很有可能是被月牙湾的东西吸引。 晚饭后,天色微暗。 何缈趁着掌柜的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直奔月牙湾而去。 等她到达月牙湾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四处烟雾弥漫,不辨东西。 何缈不见颛孙渊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搁在几处的石子。 一瞬间,方才还烟雾弥漫的月牙湾,已经能隐隐看清了脚下的路。 今夜,其实,月明星稀。 何缈悄然无声地融入暗夜,回到了客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松了口气,上楼去,想要回房间换身衣裳,方才,月牙湾的雾气湿得很。 募地,一阵强风卷过,房门一开一合,她竟然被卷入了房间。 黑暗中,一股劲风传来,何缈再迟钝,眼下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当下拔出自己的桃木剑,也不再隐藏功力,立马使出了看家本领,自保起来。 何缈只是个炼气期三级的渣渣,颛孙渊却早已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两人之间修为的差距,用天壤之别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何方妖孽,还不现形。”颛孙渊冷冷地开口道。 不过一招,何缈就被定住了身法,打回了原形。只可惜,她的原形也是个人,一个不折不扣的人。 一颗夜明珠缓缓升起,散发着淡淡的青光,照亮了这个再简朴不过的房间。 夜明珠自然也照到了何缈身上,颛孙渊只看了一眼,随即一脸尴尬地挪开了目光。 何缈抿着嘴,浑身窘迫,脸都快烧着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狗x的颛孙渊!” 何缈被一招打破了所有的伪装,恢复了原形,一个刚及笄的少女。少女衣着单薄,身形婀娜,穿的衣服还是最不值钱的粗布衣裳。 颛孙渊又是学习的风系法术,霸道极了。 毫不留情的一招下去,本就不坚固的粗布衣裳,四裂开来,松松垮垮地搭在少女身上,遮住得极少。 偏偏她又被定住了身法,动弹不得。何缈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发誓道:“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跟颛孙渊真是旧恨未了,又添新仇。 第2章 空口无凭 何缈尴尬地站在原地,这不管是换个现代的绅士,还是修仙界的君子,怎么也得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 但颛孙渊早已不是寻常的修仙者,身上穿戴只怕均是上品法器,根本不可能像凡间的普通衣服一样脱下来。 至于用法术变幻出个遮挡之类的,对于金丹期早已有慧眼的他来说,无异于掩耳盗铃。 何缈不停地在心底暗示自己,没什么大不了。 在现代的时候,她可是已经二十七八了,颛孙渊对她来说,就跟一个小屁孩差不多。 一个小屁孩,千万别放在心上。 两人正僵持之际,外头募地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在寂静的夜中,尤其清晰。 颛孙渊眼神一暗,房间正中间的夜明珠,一瞬间黯淡了下去,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 楼道间,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客官,可是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着有动静?” 是掌柜的,正拖着他的一条瘸腿往房门这里走来。手中还举着一柄油灯。看来,是方才的打斗声惊扰了楼下的掌柜。 随着他越靠越近,油灯微弱的灯光,透过客栈破烂的门缝中,隐隐传来。 修仙之人,耳清目明,很多时候,即便在夜间也可以直视一切,更勿论,有一丝光…… 何缈的心方才松了口气,眼下又重新揪了起来。 “无事,是风刮了窗户。” 颛孙渊一贯清冷的声音,眼下也带了几分和气。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房门的窗户又重重地响了几下,拍打着墙壁。 暗夜中,一股清风袭来。 掌柜的为掩饰尴尬,故意轻咳两声,客栈确实年老失修。当下叮嘱道:“那就好,要不要老朽进去帮你关一下窗户?” “不用!” 男子坚决的声音传来,带了几分局促。 “我自己来。”说罢,只听得屋内有人的脚步声,随即窗户被关了上去。 掌柜的正欲上前的脚步一滞,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叫二赖子好好修一下。” 说着,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口中还低声喃喃道:“二赖子那个懒鬼,不知道又躲哪里偷懒去了,一到晚上就不见踪迹。” 掌柜的一走,何缈一直高悬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棉被。 方才,趁着关窗之际,颛孙渊善心大发,好歹给她扔了条棉被。何缈的手臂也能活动了,只脚下依旧好像扎根了一般,动弹不得。 棉被破旧,上头一股子长期压箱底的霉味挥之不去。不过,眼下轮不到何缈嫌弃了。 狭小的房间内 那颗夜明珠又缓缓散发出淡淡的光泽。 何缈见到,颛孙渊背对着她,看向破旧的窗户。 “你是天玄门的人。是我紫霄峰门下,还是清风殿?”颛孙渊缓缓地问道。 何缈脑中快速地在想对策。 天玄门乃修仙界第一大宗,门下一共三个派别,分别是紫霄峰、清风殿和碧海阁。 方才她一出手,颛孙渊便认出了二人是同门,眼下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师传,口中却慢吞吞地道: “是,我是清风殿的人。” 颛孙渊就是紫霄峰的人,她自然不能冒充颛孙渊的师门。清风殿在天玄门的另一位青华长老门下,同天玄门掌门凌阳道人乃同门师兄弟。 “青华长老派你下山做什么?” 颛孙渊不带怀疑地问道,看起来,是信了何缈的话。 何缈眼珠子一转,谎话张口就来。 “师父他派我下山,想要传递一些消息,办一些私人事情。师门秘密,恕在下不能一一告知,还望上仙谅解。” 何缈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还杜绝了颛孙渊再次探问的可能。 “是我唐突了,还望见谅。”颛孙渊语气平淡。 何缈点点头,语气也缓和下来,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既是如此,还请上仙帮我解开束缚。” 当下局促地搓了搓手。 心下感叹,颛孙渊虽然在修仙路上很有天赋,但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小屁孩,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自己骗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颛孙渊转过身来,冷冷地道:“清风殿门下人才济济,最普通的外门弟子都是炼气期中期的。你连个最基本的定身术都解不开,青华长老怎么会派你下山来?” 话语中,一股笃定的不信任。 何缈一慌,修仙人一般是不轻易下山的,她在天玄门的几年,一直都呆在碧海阁,甚少出去,怎么会知道清风殿的人如此强悍。 不待她开口,颛孙渊再度出手,比之之前那招试探性,这招更像是想要看清何缈的师传招式。 何缈不得已,一手拿出自己的桃木剑,另一只手,则是攥紧身上的棉被,轻松化解了攻击。 面上,却丝毫不带轻松,她知道,颛孙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碧海阁!”颛孙渊的脸沉了下来。 何缈紧张地舔舔嘴唇,不知颛孙渊会如何处置自己。 眼下,碧海阁在修仙界是人人喊打的邪魔歪道,自己这个碧海阁下的小喽喽,也难免会被当作叛徒。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反而有些无所畏惧了,大不了,让颛孙渊将自己压回去,在水牢中关个十几二十年的,下辈子,她还是一条好汉。 “我是碧海阁的人,自我师父被你紫霄峰的人害死,我们早就势不两立了。” 何缈试图挺直胸膛,显得自己堂堂正正,一身正气。只可惜,破旧的棉被并不允许,她只得缩回了脖颈,盖好自己的身子。 颛孙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深深的疑惑。 许久,才缓缓道:“外界传闻,神谷老人因大弟子公良曦入魔,自感惭愧而毁掉了一身功力,羽化陨落。” 神谷老人,正是何缈的授业恩师。 “放屁。” 何缈急切地开口道,话音刚落,便见颛孙渊面色不虞。 何缈意识到自己爆粗口了,但眼下也顾不得了,开口道: “那日,我躲在暗处,亲眼所见,我师父是被你紫霄峰的几个护法和客卿长老杀死。” 提及师父的死,何缈虽然极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声线有微微的颤抖,连眼圈都红了。 她自那时起,便偷溜下了山,从来不知,外头紫霄峰的人竟然有如此传闻,一时气愤不已。 说到此处,她又有些后悔了,颛孙渊是紫霄峰的首席弟子,她如此说,空口无凭,颛孙渊定不会相信。 如何,才能让颛孙渊相信自己? 第3章 五行相克 望着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身形挺拔,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低垂,嘴唇紧闭,似乎在斟酌怎么处置她。 “我何缈对着心魔发誓,若我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值此一生,修为再难精进半步。” 何缈犹豫再三,选了一种最为决绝的方式,竖起右边的二指,对天发誓道。 对于修行者来说,修为精进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绝不会随便对心魔发誓。 秋日的夜晚,多了几分清寒。方才被关上的破窗户,一阵风吹来,又被刮了开来。 颛孙渊望着眼前的少女,她躲在棉被中头露了出来,发丝被风吹得有几分眉宇清秀,透露着一股清明与坚定。 “此地的迷雾阵是你设置的?” 颛孙渊调转话题。 何缈也不在纠结,松了口气,知晓颛孙渊必定早有探查,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此地名唤月牙湾,当中靠近山崖处,有一湾偏僻深邃的寒潭,附近则是住着百姓,一直以来也是相安无事。 半年前,此地却频频传出有路过的行人失踪,据附近的村民介绍,似乎有什么吃人的怪兽。 此地的奇闻异事,自然引来了几波好奇的江湖侠客,只可惜,这些人均是有去无回。 “在下不得已,只得布出迷雾阵,让附近的人不能再轻易进去。同时也希望能困住那妖兽一二。” 何缈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见过潭中的东西?”颛孙渊又问道。 大抵是见到何缈所做之事有益于一方百姓,亦或者是方才何缈一番坚定的誓言,让颛孙渊对何缈多了一丝信任。 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语气比之之前,和气了许多。 “隐隐看到过,似乎是只蟾蜍,修为不低。”何缈开口道。 颛孙渊正欲再问,募地,空气中传来一股浓厚的腥气,好比在深海中捞出的死鱼一般,令人作呕。 “不好,是那蟾蜍。”何缈出声警示道。 颛孙渊却回头望了何缈一眼,募地拔出剑来。 何缈却早已认出,此剑乃上古时欧冶子同干将两位铸剑大师,一同炼制的三大神剑之一——泰阿神剑。 此剑极为霸气,威力无穷。 眼看着颛孙渊远去,何缈却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狗日的,颛孙渊还没给自己解封。 当然,这话自然只敢在心里说说,她还得靠着颛孙渊。看来,颛孙渊并未完全信任自己。 颛孙渊已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按理,对付一个人间的妖兽,应该是游刃有余的。 何缈在客栈二楼,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蟾蜍越变越大,两只眼瞪得可怕,背上布满了巨大的疙瘩,横冲直撞而来。 颛孙渊施展剑术,灵活地上下进攻,泰阿神剑剑气四射,却奈何不得此物。 掌柜的本是在楼下歇息,听到有动静,又颤颤巍巍地举着油灯出来了。 “掌柜的,小心。”何缈从二楼瞧见了掌柜的佝偻的身影,当下急切地高声喊道。 “什么?” 掌柜的似乎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他有些纳闷,这客栈哪里来的女子? 当下回过头去,举起油灯,眯着眼抬头看向二楼。 蟾蜍庞大的身子募地朝着客栈冲了过来,本就只是几根年久失修的木头同茅草搭建成的破旧客栈,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撞击。 尘土飞扬中,何缈被颛孙渊抱着从客栈破旧的窗户中一跃而出。 白日里还立着的客栈,轰然坍塌了。 何缈募地红了眼。 蟾蜍却不满足于此,反倒是伸出了巨大的红舌头,试图将二人卷入腹中。 颛孙渊避开了这一击,但毕竟怀中抱着一人,不比平时的灵活。 但很快,蟾蜍开始喷射毒液,毒液四射,何缈被颛孙渊抱着,二人可谓是抱头鼠窜。 “上仙的剑不管用?”何缈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是,此物似乎是石头所化,并非寻常的妖兽。” 颛孙渊避开何缈的眼,二人靠的有些近了,少女说话间,气息隐隐喷到了自己的脖颈上,酥酥麻麻,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不喜欢同人如此接近,但方才,是他定住了此人,她才没来得及去救那个瘸腿的掌柜 他听得出,她方才话语中的担心。 说话间,二人又避开了那蟾蜍的致命一击。 蟾蜍见久攻无用,两只大圆眼变得越发红了。 “不好,这是要暴走的状态。”何缈看出此处,募地开口道:“上仙,放下我,我有办法。” 颛孙渊犹豫再三,还是飞跃到一处,将何缈搁了下来。 他是金丹中期的修为,都对此物无可奈何,他不相信何缈一个炼气期初级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何缈落地,棉被也从身上掉了下去。 颛孙渊自觉地挪开眼,对付起那只蟾蜍,好歹施展法术,将蟾蜍困住了一时,但毕竟不是长久之策。 “上仙,此物既是石化,石属土,上仙的剑再厉害,也属金。给~” 说罢,何缈从自己腰间拿出自己的桃木剑,扔给了颛孙渊。 颛孙渊反手接过此剑,看似轻飘飘的木剑,入手竟有几分沉甸甸。但自己的神剑是三大神剑之一的泰阿,尚且无能为力,这个桃木剑,真的可以吗? “此物乃我师父神谷老人从桃都山那株盘亘三千里的千年桃树上取下一截造的。” “五行相生相克,木克土,上仙不妨一试。” 何缈笃定地开口道。 颛孙渊不得已,死马当活马医,重新用上了何缈的那把桃木剑,攻向了那只丑陋的大蟾蜍。 这次,蟾蜍果然受到攻击,吃痛往外跑去。 颛孙渊穷追不舍,桃木剑直刺入了蟾蜍的心脏,整个巨大的蟾蜍一瞬间恢复了本体,成了一大块石头,刹那,碎成了渣渣。 只可惜,那把桃木剑粘上了蟾蜍喷出的毒液,剑身开始腐化。 “抱歉。” 颛孙渊将剑还给了何缈,低声道。 何缈蹲在地上,接过剑柄,强忍着哭腔,低声道:“多谢上仙,除掉此妖。” 颛孙渊见她衣裳褴褛,连手中的剑都已经腐朽,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募地,怀中的传信镜发起光来。 看来是师门的人在催促他了,他在此地耽搁太久了。 颛孙渊回头,见何缈还蹲在地上,头发蓬松,正盯着手中的剑抹眼泪。 随即转身,御剑而去。 待到察觉到身侧人远去,何缈抬起眼眸,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半滴眼泪。 这次,都亏了颛孙渊。 说罢,她不顾衣衫不齐,直奔月牙湾而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第4章 月牙湾 月牙湾正如其名,是个弯弯折折的月牙形。 何缈穿过密林,顺着月牙往一角走去,眼下已是深夜时分,此地没了那只巨大的蟾蜍,更显得凄清。连声虫鸣都没有,只有间或的几阵阴风吹过。 何缈还裹着棉被,她走的急切,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 远远地,还未到那湾寒潭,一股寒意早已扑面而来。何缈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她蹲下身子,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触碰到潭水。潭水寒可彻骨,冷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这具身子已经十五岁,早已来了癸水。下到这么冷的水里,只怕癸水要不调好几个月了。 犹豫再三,何缈还是扔下棉被,毅然决然地下水。 正是深秋时分,潭水却比一般的地方还要冷。何缈深吸一口气,又往水下潜深了一些,四肢滑动,到处搜索。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面前,一阵明黄色的光泽,隐隐有物件在散发着柔弱的光芒。 何缈一喜,上前抓住了那个物件,从水中游了上岸。 那是一个三角形,类似牛角的东西,在水中发光,到了岸上,却暗淡了下来。 何缈冷得牙齿都在打颤,脸上五官乱飞。但她一刻都等不及了,抖动身上的水,裹上棉被,捏了一个起火的法诀。 一瞬间,无边黑暗的密林中,亮起了一簇小小的光亮。 何缈从袖中拿出方才被颛孙渊打落在地的木簪。木簪样子普通极了,但此物是她碧海阁的师门重器,可不仅仅是可以遮掩人气息那么简单。 里面,类似空间系统一般,藏着碧海阁门派的功法、经书、丹药等等数不清的门派秘宝。 可以说,是她碧海阁的全部家当。 但每次打开都需要耗费一定的功力,而何缈只是个炼气初级的渣渣,至今为止,也只打开过两次。 其中一次,就是她外出采药,回来时,却发现师父神谷老人被紫霄峰的人杀死。 眼看着师父身死陨落,那些人却不依不饶,试图捕捉住师父的元神。 自己的师父神谷老人是步入元婴中期的修仙者,元神早已可活动自若。 何缈躲在暗处,在众人围剿之际,用尽当时全部的功力,打开了木簪内的空间,收集了师父的一缕残魂,随即奔逃下山。 她是师父后来才收的徒弟,因为年纪偏大,资质一般,人又偏懒,迟迟不能步入炼气期中级。 师父不知是嫌弃她修为太低,还是单纯的偷懒,并没有给她举办正式的收徒仪式,也就没有将她记入徒弟的名册。 她是真的性子懒散,除了会奉师命外出采药,一概不同外面的人交往。 故而,紫霄峰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她这号小喽喽。 何缈将师父的一缕残魂收入木簪之中后,直奔人间而来。她本就在人间长大,度过了十一年的日子,熟悉极了。 但几个月前,她又一次打开木簪,却发现师父的那缕残魂并未如她所预测的,在木簪中滋养壮大,反倒是一日日的变弱。 何缈心急如焚,强行冲破木簪内的禁忌设置,看到了更高层内容的功法。原来,此物并不能做滋养所用,要滋养魂魄,还得寻一些奇珍异宝。 如此急切的结果,是何缈遭到了反噬,本已经步入炼气中期的她,直接从四级又被打回了三级。 她当下四处打听,终于听到了此处有古怪。 她趁着那蟾蜍睡着时,悄悄下水探查过,这个石头化成的蟾蜍之所以能够开灵智,全然是因为潭底的这个物件。 眼下,何缈强迫自己坐在地上,按照之前从木簪中学到的功法,试探性地将自己体内的一缕气息缓缓导入这个奇怪的“牛角”中,果然察觉到一丝暖意。 看来是能够滋养魂魄的器物。 想到此处,她又一次打开了木簪,将师父那缕微弱的残魂缓缓注入“牛角”之中。 残魂太过虚弱,尚且在熟睡之中,若不是何缈得师父法脉相传,只怕都感觉不到什么。 何缈抚摸着带了潭水凉意的“牛角”,恋恋不舍地将牛角放入木簪空间内,关上了一切。 做完这些,她只觉体内气息不稳,一股腥气从喉咙冒了出来,当胸吐出了一口鲜血。 看来,是自己最近太过急切,打开木簪的次数太多了,伤到了精气。 何缈奄奄一息地瘫坐在地上,裹紧怀中的破棉被,望着眼前越来越黯淡的火堆,却连一个最普通的起火诀都捏不出来。 她太虚弱了,现在,哪怕随便来一头野兽,她都不是对手。 所幸,那只巨大的蟾蜍在此地盘踞颇旧,附近的野兽惧怕,均不敢前来。 何缈静静地调理体内的气息,脑中,却闪过了方才颛孙渊清冷的身影。此番,是她利用了颛孙渊。 她明知颛孙渊来此地,定是为了那只蟾蜍而来,却还特意夜晚前来,真实意图并不是为了收回那个迷雾阵,而是为了引诱此物出来。 方才,她暗中带了厨房后院剩下的一些公鸡血,沿着月牙湾洒了回去,才引得那只本快要陷入冬眠的蟾蜍闻到血腥味后醒来,一路追到了客栈。 然后利用颛孙渊的力量,杀死此物。 这个举动自然比较冒险。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只能是等到秋去冬来,那只蟾蜍彻底冬眠,她偷偷下水,盗走此物。 只是那样,成功的几率不足十分之一。 况且,到那时,只怕师父的魂魄会撑不住。 修仙之人不同于凡人,逆天道而行,超脱三界外,一旦修出元婴,倘若不慎魂飞魄散,便再无来世。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父待她不薄,领她入仙门,传授她仙法。她总得尽力,保住师父的这缕残魂,就好像,师父还活着一般。 天光乍现,密林中漏下了第一缕日光。 何缈呼吸吐纳,站起身子,拿那把破旧的桃木剑当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客栈走去。 该面对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第5章 宰大户 天际几抹绯红的朝霞初现,官道上间或有车马匆匆驶过。 路过的人连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自然没有注意到,昨日路边那个茅草屋盖成的破旧客栈早已坍塌。 而一堆废墟中,何缈正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衣服上全是灰烬。眼下正拿着一只找来时已经变形的铁锹,奋力地在旁边挖坑。 流下的汗珠黏住了她额头的碎发,她又饿又累,胸腔除了血腥,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恶心。 此地穷山恶水,土地贫瘠,地里头杂草同石块颇多。何缈拿着铁锹,一个字,就是干。 许久,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才摸出了昨夜厨房硕果仅存的窝窝头,拍了拍上头的灰烬,坐在废墟中,就着唾沫,一口一口地啃了起来。 窝窝头硬得要命,何缈却不在意,她心头只有一个念头——掌柜的死了。 昨夜被坍塌的茅草屋的柱子压死的,她看到了,却被颛孙渊定住了身形,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谋划了许久,算过颛孙渊会依照她的计划,杀死这只蟾蜍,甚至算过自己会受伤,却从未想到,掌柜的会死。 掌柜的人嘴很毒,每每能骂的何缈狗血淋头,为人又抠门,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一直催促着何缈干活、招呼客人,吃饭的时候,却只有黄色的窝窝头。 但好歹,没有饿到何缈。 半年前,何缈像只丧家之犬来到这家客栈时,是掌柜的收留了她。 想到此处,何缈将剩下的半个窝窝头揣到怀中,又拿起铁锹开始干活。 不大一会,一个一人大小的坑便被挖了出来。 眼下,已是日出东方,竟是秋日少见的一个艳阳日。 何缈扔下铁锹,在旁边的废墟中用手挖来挖去,许久,竟是挖到了掌柜的藏在房间内的几两碎银子。 她一直都知道那个抠门的掌柜将银两砌在房间西面的墙壁里。 何缈毫不客气地将银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随即扔下铁锹,直奔附近的市集而去。 最近的市集距离此地有七八里路的距离,何缈直走的腿脚发软,终于在正午时候,来到了此地。 她眼下依旧扮作一个少年,加上木簪的隐藏,周围人并未怎么注意她。 何缈厚着脸皮问一个卖混沌的大哥讨碗水喝,却被当作叫花子赶了出去。 她也不气恼,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虎。 她来回奔走,买了些东西,又赶路回去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何缈终于回到了早已是一片废墟的客栈。她望了望日头,开始专心地打磨一块偏平的木头。 拿石头将上头的毛刺磨平,磨到手心开始起泡,才拿出了白日买的笔墨,就着夕阳时候的光线,开始写墓碑。 掌柜的,无儿无女,似乎有个老婆,早些年跟人跑了。名不详,籍贯不详。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许久,何缈才在木头上写下了“掌柜的之墓”这五个大字。 随即,吞了白日剩下的半个窝窝头,拍拍手,开始挖掌柜的尸首。 一如何缈想象的惨。 待到亲手将那具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的尸体,裹在崭新的席子里,搁在了白日挖好的坑里。 何缈开始动手填土,边填边念叨:“掌柜的,一路走好。” 旁边,是白日买好的祭品,有掌柜的爱喝的烧酒,有一只烧鸡,还有几个早已蔫掉的橘子。 为了省钱,何缈并未买火折子。她已经恢复了一些功力,捏出了一个起火诀,颤颤巍巍地将纸钱点着了。 随即念了一段超度的经文,这是凡间道士的看家本领。 师兄弟们,没一个对这个感兴趣,但何缈是个实际的人,她一直想着若有一日,在修仙界混不下去,到了人间也饿不到肚子。 故而,对这些了如指掌。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何缈又点了一大把元宝。 一片火光中,何缈鬼使神差,又习惯性地摸了个橘子剥开,润了润自己已经冒烟的嗓子,汁水四溢,让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知道,如果掌柜的还活着,嘴上肯定会骂她:“二赖子,你个好吃懒做的懒鬼。” 但掌柜的一定会让她吃这个橘子的。 今夜,依旧夜明星稀。 何缈靠在新坟前的墓碑,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何缈被秋日的晨风唤醒,她冷得是瑟瑟发抖。 昨夜烧纸过后,风一吹,灰烬遍地,更显狼藉。 何缈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顺手捞起坟墓边那只早已冷掉的烧鸡,吹了一夜的风,烧鸡早已冻得硬邦邦的。 何缈起身,冲掌柜的新坟拱手,故作潇洒道:“掌柜的,你想必已经吃过了,这只鸡归我了。若我没有死在外头,有朝一日,定会来你坟前帮你再烧烧纸。” 说罢,拎起自己破旧的桃木剑,将烧鸡揣到怀中,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走去。 身后,一座光秃秃的坟墓。坟茔上,略带些湿润的新土,昭示着墓主新死不久。 何缈早就习惯了离别,包括生离死别。 何缈沿着大路,并未前去附近的集市,反倒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一条还算清澈的小溪时,她趁机清洗了自己脸上的污垢,拿木簪勉强盘起头上的发饰,好歹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叫花子。 至于那只硬邦邦的烧鸡,她在冰冷的河水中涮了涮,捏了个起火诀,却不慎烤了个外硬里焦,硬着头皮啃了下去。 饭罢,何缈坐在小溪边干硬硌人的枯草上,盘腿打坐,愣是让自己体内的功法又流转了一圈。 她的师门碧海阁所修习的乃水系法术,必须得近水而居。 一个时辰后,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叫了起来。 何缈睁开眼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是时候犒劳自己的五脏庙了。 她往前望去,前面便是此地最大的都城——安阳府,距离京城洛阳不足三百里的路程。 何缈得去寻个大户,宰大户了。 第6章 良善之家 安阳城内,已近正午,何缈从人群中穿梭而过,闻着四处飘来的各种香味,馋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她来到一处茶馆,随意从袖中摸出了几枚铜钱,对着小二道:“来一杯清茶。” 这是她袖中仅有的几枚铜钱了,但她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囊中羞涩。 小二接过她的铜钱,便听得何缈淡定地问道:“小哥,我看这城里似乎不太平,是哪家出问题了?” 店小二瞪大了眼睛,观何缈年纪轻轻,衣着普通,不过就一个普通的清秀少年。 谁知,竟然能一眼道破此地的古怪,当下忙心生佩服,心底认定何缈是个有真本事的。 忙一五一十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都说了出去。 “前几日,就咱们太守府上,太守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昏迷不醒了。” 小二说到此处,旁边已经有热心的几个茶客在补充了。 “城里头出了名的大夫都去了个遍,连王大夫都去了。” “别说大夫,附近有点本事的大仙也都挨个请了,办法想了很多,孩子就是没醒”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这桩奇怪的事情。 “茶先不喝了。”何缈忙起身,还不忘将几枚铜钱从小二的手中顺走。 废话,这可是她仅剩的几枚铜钱了。 出了茶馆,何缈只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此地太守府的所在,当下直奔太守府而去。 她的午饭有着落了。 至于何缈是如何知晓此地有古怪,自然不是她有什么独特的本事,她的修为之低,在天玄门连个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都算不上。 这不过是她的套话罢了,这么大的一座城,住着怎么多的人,多多少少是会出一些古怪的事。 太守府在此地最繁华的一条街上,高高的院墙围了起来,古铜色的府门紧闭。 门口端坐着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莫名有一股寒意 何缈站在门前,闭上眼,先感受了一番。她又不是个傻子,总得先试探试探。 她修为虽然低,但毕竟是修仙之人,更何况,哪怕是普通人,对于危险总有几分直觉。 她是很想填饱肚子,但活命也很重要,要是里头是个什么千年厉鬼或者是什么厉害角色,她只能掉头跑了。 何缈刚闭上眼,便听得旁边一声短促的口哨声响起,是个男子的声音。 何缈募地睁开了眼,顺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旁边高高的院墙上,竟然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一头墨发及肩,配上一身黑衣,显得脸煞白。 何缈从他眼中,看到的是戏弄。方才的那声口哨,未免有些太过轻佻。 她之前太过紧张,竟未注意到墙上坐着个人。 眼下,何缈也没有什么退路,当下不再看向那个城墙上的少年,直接上前,轻叩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见到何缈,和气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看着似乎是个良善人家。 何缈故弄玄虚道:“我听闻此处有孩子久睡不醒,想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却并未上报师门,反而表现的气定神闲。 老头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何缈一番,似乎是在掂量何缈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半晌,才让开位置,道:“你先进来,我去通报老爷。” 说罢,匆匆往里走去。 何缈回头看去,方才院墙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她心下倒也不慌,那个少年是个人,她刚刚感觉出来了。 不大一会的功夫,太守便亲自来接见,太守姓陆,两鬓业已花白,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严之气,下巴处有一缕稀疏的胡须。 见到何缈年纪不大,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轻视。说话间客气有礼,但很明显,神情恹恹,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方才给何缈开门的老头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三日前,二少爷和小姐不知什么情况,突然就昏迷不醒,没有丝毫的征兆。” “白天还是晚上?” 何缈插话问道。 “白天。” 这下轮到何缈沉默了,白天昏迷,就意味着并不是撞鬼了之类的阴事。难道,是什么精怪? “我去看看。”何缈主动提议道。 这下是陆太守领着何缈往后院走去,途中,一抹黑衣一闪而过。 陆太守也看到了,但顾忌何缈在场,并未出言。 何缈走入后院时,发现此地似乎比外头要冷一些。 明明已经是正午时候,此地不见阳光,地上的草木上,竟笼罩着一层薄霜不化。 连门口的菊花,都被这层薄霜笼罩着。 何缈注意到了这处的古怪,但众人没说话,她也当作没看见。 里屋,隐隐传来一妇人压抑的哭声。 何缈自觉地站住了脚步,看向陆太守,“方便入内吗?”她眼下,装扮成的是个少年。 “男女七岁不同席”,她自认非常守礼。 陆太守诧异地望了何缈一眼,道:“您请,里头是贱内。” 何缈入屋,不出意外看到了一个面目憔悴、双眼通红的妇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妇人相比太守,年纪颇轻,虽则满脸悲容,却也能看得出,姿色出众。 何缈上前查看,一对童男童女,男孩大一些,六七岁的年纪,女孩大抵三四岁,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女孩头上扎的发髻都没有凌乱,可见家人非常疼爱。 按照陆家人所说,两个小孩已经昏迷了三日了,滴水未进。但两人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何缈测了测鼻息,一切正常。摸了摸脉搏,依旧一切如常。任谁看,都会以为这两个小孩只是暂时睡着了。 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问道:“可是有检查过,有什么外伤?” 陆太守摇摇头。 “拿根针过来。” 何缈方才开口。 那个女人募地像头发疯的狮子,挡在了两个孩子面前,一双猩红的眼望着何缈,怒气冲冲地道: “我不许你个黄毛丫头扎我的孩儿,小小年纪就出来骗吃骗喝,你难道是没有爹娘吗?” 何缈面上表情一僵,心底某种被狠狠地刺了一针。 前世,她确实是个很像个孤儿。 见妇人的态度,陆太守惭愧地对何缈道:“贱内是急火攻心,口不择言,才对小师父无礼,还望见谅。” 何缈其实是想探测一下,孩子的三魂七魄还在不在。如果在,遇到剧烈疼痛,总该有些反应的。 当下也不想同一个凡人记载,当下正欲开口,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在僻静的室内,极为清晰。 何缈尴尬地摸了摸额头。 方才的妇人眼中已满是鄙弃,很明显,这下彻底将何缈当作那种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了。 陆太守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当下眼中难掩失望,但还是对着一侧的仆人道:“去通知人开饭,先让小师父吃饭。” 何缈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真是个良善之家,看来一会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 第7章 不是他 开饭的地点正在大厅,太守家家境殷实,桌椅板凳、大厅摆件等用品却不显豪奢。 桌上也就几道家常菜,配上米饭,不见大鱼大肉,只一道鱼汤,清澈见底。 何缈略一打量,便知这个陆太守也不是什么贪官。 “陆太守,请问这几天,你们试了哪些方法,可有什么收获?”何缈决定知己知彼,先好好问问。 “小师父请坐。” 陆太守客气地道。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些,摇头道:“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 何缈低眉垂眼,人间灵力稀少,很难孕育出什么有真本事的大师。 真有几分能耐的,也都前往修仙界了。 陆太守见何缈眉头紧蹙,心下已经认定她只是想混口饭吃,见她一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已经出来讨生活,可知家境不好。当下也不介意,只对着身侧的小厮道: “去叫大少爷过来,一起开饭。” 话音刚落,便有人已经从一侧悠闲地走了出来,道:“不劳烦父亲大人了,我自己已经出来了。” “放肆!” 陆太守见他神色间全是慵懒,态度随意,当下怒道:“有客人在,怎能如此没规没矩。” 来人正是何缈方才见到的那个城墙上的少年。 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珠掩盖在耷拉着的眼皮里,当下冷哼一声,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何缈身侧,歪头摸了摸自己的眉头,随意道: “父亲大人,你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连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都不放过。怎么,该不会是想要娶第三房小妾了。也是,你总是能” 话音还没落,陆太守操起一个碗已经砸了过去。 少年只微微一躲,碗便掉落在了地上,碎成了遍地的渣渣。 一侧的小厮年纪不大,连大气都不敢出,赶忙拿了簸箕去扫。 何缈却盯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鱼汤发呆,方才那个女人就提到,她是个黄毛丫头,眼下这个少爷也说了,自己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难道,自己的伪装不管用了? 她透过鱼汤,只能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但结合其他人的态度,可知,木簪的伪装确实是出了纰漏。 只怕,是那日颛孙渊破解时太过用力,木簪替自己挡了一劫,却出了问题。 回过神来,何缈已经听到陆太守在给自己道歉了,“是陆某无能,教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叫小师父见笑了。” 方才的少年早已不见了人影。 何缈摇摇头,她能看得出,少年不是什么坏人,总是耷拉着的眼皮下,那双琥珀色的眼,是一片清明。 一个坏人,不会有那么清澈的眼神。 陆太守还在絮絮叨叨说什么,何缈已经拿起碗筷在干饭了。什么事,都不及干饭重要,她可是已经饿了快两天了。 陆太守见何缈吃饭姿态不雅,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何缈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米饭,听到陆太守客气地问她,“要不要再添一碗米饭。” 何缈还未来得及点头,便听到后院,有东西碎地的声音,随即是女人的痛哭及咒骂声传来。 陆太守已经起身,何缈只得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碗筷,跟着走入后院。 方才见到的那个少年,正木然地站在原地,而那个姿色出众的妇人,正对着他又咬又骂。 口中痛骂着,“都是你这个祸害,要不是你个扫把星,我的孩儿怎么会出事。” 少年眼底满是隐忍的怒意,脸上被那个妇人挠的是一道一道的红痕,拳头紧握。 “还不快拦下夫人。”陆太守大怒,忙对着下人道。 几个下人忙上前去捉住了那妇人,只听得那妇人口中咒骂道:“老爷,你别拦着我。都是他,就是他害了我的孩子。要不然,雍儿和芙儿之前活奔乱跳的,怎么会突然出事。” 少年此刻昂起了头颅,只冷冷地道:“若真是我,眼下他俩早就尸骨无存了。” 妇人一听此话,立马哀嚎道:“老爷,你听到了,他就是想要我的孩子死。” 少年冷哼一声道:“放心,他俩死了后,我就是陆家唯一的孩子,怎么也不会让你饿死的。” 那妇人被这么一激,募地开口道:“你就是个扫把星,只会给陆家带来不幸。专克你娘,要不然,怎么会你一出生,你娘就死了” 少年突然被戳到了痛处,猛地上前,竟是想要挥拳对那妇人动手。 随即,少年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是陆太守打的。 少年募地好似泄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又呆在了原地。 “陆九羽,她可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以下犯上,对长辈出言不逊,还试图动手?我教你这么多年的礼义廉耻,你怎么半点都没学会?” 陆太守气的是胸脯上下起伏。 这出家庭伦理剧的戏码,何缈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这陆太守真是偏心偏到外婆家去了。 当下出来打圆场道:“带我再去看看公子和小姐,孩子要紧。” 陆太守见到这个局面,也不管何缈是真有本事,还是来骗吃骗喝的,当下让下人将那个妇人同何缈带到了房间。 妇人尤且在哭哭啼啼地告状,“老爷,不是我要抓他,是他咒我的孩子。我看他就是故意” “不是他。” 何缈突然开口道。 妇人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反驳。 便见何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他。”不知为何,她竟被何缈的气势骇住了,不敢再顶嘴。 何缈也不再管她,吃饱喝足了,总是要干活的。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罗盘来,这是用来寻找灵力的罗盘,若哪处有剧烈的灵力波动,罗盘的指针便能发现。 当初,她就是凭着这个罗盘,才能找见月牙湾的那个寒潭内的东西。 岂料,何缈试着往里输入了一点灵力,罗盘竟快速地旋转起来, 何缈紧紧盯着罗盘,许久,却不见罗盘有停下来的迹象。 旁边的陆太守等人看着这一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搅了何缈。 何缈皱眉,这种情况,要不说明罗盘坏了;要不,就是此地灵力极为充沛,干扰了罗盘的判断。 但此地,到底为何会有如此充沛的灵力? 这在人间,可不是个正常事,如此充沛的灵力,又和两个小儿的昏迷有什么关系呢? 何缈百思不得其解,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深秋的阳光寂寥,少年早已不见了踪迹,但门口的寒霜,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门口的寒霜,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何缈开口问道。 第8章 尽力一试 “寒霜?” 陆太守有些不明就里,疑惑地问道。 何缈指了指外头,不止草木,连石板上,都有隐隐凝结的寒霜出现吗,更添寒意。 “你该不会,是不懂来蒙骗我家老爷的?” 那个妇人狐疑地望了外面一眼,随即道:“现在是深秋时分,落霜很正常。”· “我从外头来的时候,街上其他人家可没有这么多寒霜。更何况,现在是正午时分,就算结了霜,也应该化的差不多了。” 此处宅子坐北朝南,光线极好,但饶是阳光直射,地上的寒霜却丝毫不见融化的迹象,反倒是有蔓延的趋势。 之前入府的时候,何缈观察过,只在草木上,眼下,连石板上都有了。 经过何缈这么一提示,众人倒是回忆起了什么,陆太守身侧的小厮补充道:“似乎是这几日才出现的。” 何缈更加笃定,这寒霜出现的不同凡响,肯定同两个小儿的昏迷和此地充沛的灵力有关。 “陆太守,劳烦你让属下的人去看看,这处宅子里,究竟是何处的寒霜结的最厉害。最好是让人各处放一盆水,看看哪里结霜最快。” 她自然可以一寸寸的查看,但一来她品阶太低,灵力不足;二来,时间也有些来不及了。 何缈抬头望去,寒霜就在屋外,但她不知为何,有种直觉,寒霜再蔓延,两个小儿会有生命危险。 “好,好。” 陆太守见她有解决办法,眼下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忙通知下人前去实施。 那个妇人对何缈有些不太信任,大抵觉得她年纪不大,还是个女眷。 更重要的是,何缈替陆九羽说话了。 何缈也不在意旁人的质疑,反倒是对陆太守道:“劳烦替我寻一处静室,我得打会坐。” 一会儿,只怕有场硬仗。 搞不好,她得再打开头上的木簪内的空间。眼下,必须得休养好。 陆太守给何缈寻的房间,便是在一处客房。房内简朴,除了一张旧床同几个桌椅板凳,并无什么特殊的。 时间紧急,何缈坐在床上打坐起来。她也有私心,是想要借着此地充沛的灵力,借机修行。 她刚开始运行体内的功法,便听得外头隐隐有动静。随即,一个不大的小石子便被扔到了窗户上,发出“碰”的声音。 何缈睁开眼来,便见那个少年翻身坐在了窗台上。 外头,阳光正好,少年一头秀发如泼墨般漂亮,侧脸在日光的照耀下,依旧好看极了。 只可惜,一股挥之不去的落寞笼罩着他。 “喂,小骗子,你真能救活那两个孩子?” 这是他对何缈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出乎意料的清脆,甚至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 何缈又闭上了眼,只淡淡地道:“尽力一试。”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她吃了陆府的饭,总得做点事情,才能对得起陆太守的款待。 话音刚落,一个石子弹到了何缈的额头上。何缈吃痛,气得睁开眼来,看向眼前的少年。 “故弄玄虚。”少年嗤笑道,却也没有离开,明显对何缈充满了好奇。 何缈抬头望了眼少年,他脸上的红痕还若隐若现,尤其是在雪白的脸上,更显狰狞。 仔细看去,能看出少年长得颇为白净,眉宇间,有种江南大家闺秀的秀气。 陆太守方脸宽额,面色颇黑。少年则明眸皓齿,看长相,应该是随了他的母亲。 何缈想起方才那个妇人的话,少年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若他娘在,定不会让这个白净的孩子受这等苦 “你吃饭了吗?” 何缈突然开口问道。方才,少年并未动筷子。 少年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感动。没想到何缈居然会问这个,怪异地看向何缈,随即嗤笑道: “怎么,这么关心我?真想当我后娘?” 何缈心下一滞,明明长得白白净净,一张嘴,瞬间让人无语。 她也没别的想法,只是察觉到,少年在这个家,未免过得有些太难了。 “去吃点饭,晚些时候,我还得要你帮忙。”何缈闭上了眼,叮嘱道。 少年的视线在何缈脸上扫了几圈,许久,翻身离开了。 何缈试着将外头的灵力往自己体内引了一点,出乎她意料的是,这股灵力十分纯粹,并不像是人间所能拥有的。 不大一会的功夫,便听见外头急匆匆的,是下人的脚步声。 “小师父,有结果了。”陆太守身侧的小厮前来,恭敬地对何缈道。 何缈起身,随着小厮前去。 根据府中人的观察,寒霜结的最快的地方,也是府内最冷的地方,正是那妇人的房间。 何缈一入内,便觉周身舒畅。若她没有判断错,这股灵力,不仅纯粹,还是正宗的水系灵力。 只是,灵力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让陆良玉觉得颇为棘手。 “可是有什么问题?” 陆太守小心翼翼地询问何缈道,这个小师父看着年纪不大,但她是那么多请来的大师中,唯一一个在想解决办法的。 “这几日,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件?”何缈边在房间里来回转悠,边随口问道。 “没有,一切如常。”陆太守回答道。 “那有没有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何缈接着问道。 陆太守身侧的小厮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张了张嘴,但随即低下了头,闭嘴不再说。 何缈透过妇人房间的铜镜,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心下有了想法。 “把孩子们抱到这个房间来。”何缈开口道,她脑中有个不管如何,她得试一试。 陆太守忙叫人将孩子抱过来,那个妇人也跟了过来。 眼看着外头日头偏西,屋内竟渐渐冷了起来。 那妇人受不住冷,开始瑟瑟发抖。 “叫她先出去,对了,再叫府上的大少爷过来。”何缈叮嘱道。 “叫他做什么,他又不懂。”妇人又带了几分警惕地问道。 何缈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他不懂你懂?再多说一句,我立马就走,孩子你自己看着办。” 这下倒是多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怪癖来。 妇人是个欺软怕硬的,顿时被吓得不敢再说话,灰溜溜地离开了。 何缈见状,给一侧的陆太守耐心解释道:“屋内太寒了。我看大少爷年轻气盛,得找他过来帮我护法。” 陆太守一琢磨,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问道:“小师父,那要不要我寻几个年轻的汉子过来?” 何缈摇摇头,解释道:“大少爷性子单纯,精气纯粹,最合适不过了。” 陆太守听到“性子单纯”四个字,面上表情微微一滞,叫人唤陆九羽过来。 少年被带进来时,面上全是不解,眼中还带了几分不屑。 何缈冲他微微一笑,她能做的不多,此番,得尽力了。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9章 陆九羽 何缈那句带了些煽情的话一出口,不出意外,收获了少年的一记白眼。 何缈也不在意,只对着少年问道:“吃饭了吗?” 少年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不知道何缈为何执着于问他吃饭这件事。 何缈又问了一句,见他不说话,回头对着陆太守吩咐道:“去叫厨房拿些热的饭菜过来,他不吃饱饭,会精气不足的。” 陆太守这才注意到,今日一番折腾,自己这个大儿子,连口饭都没有吃。 “对了,还得劳烦陆大人帮着去找一口大缸,里面装些水来,要温水。”何缈又接着提要求道。 她提的要求越多,陆太守越觉得何缈有解决的办法,当下忙带着下人出去办理了。 “你是为了支走我父亲?”少年竟然一眼看出了何缈的打算,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座位上。 何缈盯着少爷的眼睛,淡淡地问道:“这房间里,有你的物件?” 少年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又恢复了那股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缈自然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当下接着试探道:“你不是故意的?”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装作无所谓地揉了揉手腕,并未开口。 何缈心下有了几分猜测,笃定道:“跟你有关,但你不是故意的。” 少年呼吸一顿,许久,才缓缓道:“不会有人信的。” 随即嘲讽道:“怎么,小骗子,你是想不出办法来了,打算拉我下水?” 何缈并未多言,两个小儿哪里都没去过,但突然出事,必然是家里有了一些变化引起的,最有可能就是一些奇怪的摆件。 再结合方才陆太守身侧小厮的表情,可知此事必然是涉及到了眼前的少年和那个妇人,小厮才不敢妄言。 厨房的人已经将饭菜重新端了上来,少年大抵饿坏了,也没有推辞。 何缈无聊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少年虽然看似性子顽劣,出言不逊,但不过是缺少家人的关爱,叛逆罢了。 真要叫他害人,尤其是害两个小孩子,她相信少年不会的。 少年人有他的高傲在,不屑于这些阴谋诡计。 “再看就抠了你的眼珠子腌菜。”少年淡定地夹菜,口中吐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话语。 何缈白了他一眼,便见外头已经有下人帮着运了口大缸过来,当下忙对着少年叮嘱道: “一会记得听我的,还有,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告诉别人。” 少年冷哼一声道:“怎么,怕我拆穿你?” 何缈也不理会他,只自顾自地摸了摸头发的木簪。 陆太守和那妇人都被何缈赶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了少年和她。 何缈直接坐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开始运功。 少年则是带了几分不屑地站在一侧,想要看看何缈究竟如何骗得过这一大家子人。 何缈的想法也比较简单,她想要看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此处灵力充沛。 故而,她打算先吸一部分灵力入体,看看灵力来自于房间的哪里。周围的灵力被她吸了一部分,灵力入体,何缈只觉身子舒适,四肢百骸满是轻盈。 只有妇人的梳妆台处,依旧有灵力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何缈见状,面上一喜,好歹是找到了问题所在。当下从体内导出一缕灵力往梳妆台去。 募地,那物件觉察到了何缈不同寻常的灵力,当下竟开始吸食起何缈的灵力来。 何缈不过是个炼气期三级的渣渣,体内灵力本就稀少,在人间耗费了一番,更是雪上加霜,如何能经得起这样的吸食,一时浑身难受极了。 当下忙用另一只手从那个早已预备好的大缸中吸食水汽,来支撑自己。 她所习乃水系法术,很多时候,只要有水在,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动力。 少年看到缸中的水被何缈凭空吸起之际,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是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何缈则小心地分了一缕神思出去,试图与那个物件沟通。 能释放灵力的不一定是活物,但能够吸食灵力的,至少是开了灵智的。 “你是什么物件?为什么会吸食灵力?”何缈小心翼翼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生怕惹怒了对方。 以她现在的修为,若是不慎被对方吞噬神思,只怕不死也要成植物人了。 “嗯?” 对方竟然有了回应,只是不太理解何缈的意思。 何缈并未松了口气,接着解释道:“眼下有两个小孩,因为你昏迷了,一直不醒。你得放他们出来。” 对方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努力在理解何缈的意思。 何缈早从灵力里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 眼下从跟此物的沟通来看,很像是刚开了灵智的物件。 她猜测,应该是此物无意间困住了小孩的魂魄,但因着灵气的滋润,小孩的肉身又没有出现问题,才会看起来像睡着了。 “小孩?” 何缈点点头,接着描述道:“两个活着的小孩,你得赶快将他们放出来,要不然,他们就会死的。” “死?”此物显然也理解不了这个字的概念。 何缈无奈,只得像个哄骗小儿的大人,循循善诱道:“他们父母在找他们,十分着急,他们得回家了。” 此物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只道:“我好困,我得睡了。” 何缈一时急了,忙道:“你不能睡的,你得快将两个小孩放出来。他们要是因为你死了,你会遭天谴的。” 大概是“天谴”让此物生出了几分犹豫,道:“可是我想跟他们一起玩。” 何缈便知,两个小儿的魂魄还真是被此物囚禁的。眼下也顾不上什么了,她的灵力快撑不住了。 当下像哄小孩子一般道:“我有个好去处,能让你玩。而且你看,我可以跟你一起沟通的,你将他们的魂魄放回到床上去,日后,我陪你一起玩。” 此物犹豫再三,就在水缸中的水快要见底的时候,只听见此物终于点头道:“好,我放他们出去。你来找我。” “好,说到做到,你到我这里来。” 何缈承诺道,随即又一次打开了木簪内的空间,对着那物件道:“快进来。” 接着,便见蓝光一闪,有物件进入了何缈的系统内。 何缈见状,长舒一口气,对着一侧的陆九羽道:“快,推我一把。” “?” 陆九羽满脸不解。 “推我一把,使点劲。”何缈又重申道。 陆九羽犹豫再三,见何缈面露难受,终于是重重地推了何缈一把。 何缈一个不稳,身子栽倒在地,倒是断了同那物的链接。 这是她自创的物理断联法,避免了被此物吸干灵力的命运。 “去,看看梳妆台的匣子里,哪个是你的东西,给我拿出来。”何缈瘫在地上,对着少年叮嘱道。 第10章 一时后悔 少年望着瘫倒在地的何缈,伸手想要扶她起来,随即又缩了回去。 快步地走向梳妆台,从里头微微一挑拣,便拿出了一个半大的吊坠,递给了何缈。 何缈勉力坐直了身子,半靠在后头的椅子上。接过此物,细细端详起来。 此物乃玉所制,玉质通透温润,一看就知是块上好的玉。雕工精致,看着像鹿,但是又有好似龙角的东西,看着又有点像牛, “是麒麟。”少年盯着何缈手中的东西开口道。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麒麟,上古神兽,祥瑞之兆。就是不知,为何上古麒麟会被困在了这小小的雕刻中。 “是我娘亲的遗物,那日我翻了出来,被那个女人拿走了。”少年大概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看来,那个女人说的没错,此事确实同他有关系。 “收起来,一会不要再提到此事,一切听我安排。”何缈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玉麒麟又递给了少年。 少年捏着手中的麒麟,一时心潮起伏。 “张嘴。”何缈又叮嘱道。 少年微微一犹豫,还是听了何缈的话,闭上眼,黑羽般浓密的睫毛,漂亮极了。 少年微微张开了嘴。只耳根处,隐隐有些发红。 募地,一股寒水入体,少年忍不住是咳嗽了起来。 “咳咳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咳咳”少年睁开眼来,见何缈正一脸好笑地盯着他,募地涨红了脸,气愤地问道,边问边咳嗽。 何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床上的两个小儿缓缓张开眼来,不见母亲,反倒是房内有那个可怕的兄长同一个陌生的女人,当下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屋外的人听到哭声,顿时大喜,知晓是孩子醒了。 “进来。”何缈整顿了一下衣裳,依旧坐在地上。 她方才给那物吸了很多灵力,加上又一次打开木簪,眼下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那妇人第一个扑了进来,抱紧两个小儿,痛哭起来。 陆太守见到一双儿女安然无恙,一时在心底将何缈奉若神明,是连连道谢。 一侧的少年眼下却在不停地咳嗽,一声接一声,停不下来。 何缈见状,解释道:“此番,还多亏了大少爷鼎力相助。” 那妇人怪异地望了少年一眼,连陆太守都忍不住多看了儿子几眼。少年尚且不时咳嗽两声。 何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着陆太守道:“大少爷为了帮忙,寒气入体,劳烦陆太守带他去看看大夫。” 说罢,回头对着那妇人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夫人讲,不知夫人方便与否?” 那妇人紧张地舔舔嘴,她之前几番出言不逊,得罪了这位小师父。谁能聊到,那么多大师都没办法的事情,最后竟然是被眼前的这个黄毛丫头搞定了。 况且,她能看得出,何缈对少年的维护。但何缈刚刚救了她的一双儿女,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下将一双儿女也递给了陆太守。 众人离开后,屋内安静极了。 何缈端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那妇人更显局促,搓了搓手,态度谄媚道:“小师父辛苦了,我家老爷必定会有重赏。” 何缈只摇了摇头,用惋惜的口吻道:“你做过的事情,别以为没人知道。” 那妇人顿时吓得神色一变,勉力笑道:“小师父说是什么,贱妾实在不知。” 何缈也不客气,只冷冷地闭上了眼道:“好言难劝该死鬼,你既然不知道,下次就自求多福。” 那妇人一听,吓得是脸色煞白,立马跪倒在地,对着何缈连连磕头道:“我是做错了一些事情,还望小师父指点。” 何缈这才故弄玄虚道:“此番你一双儿女遭难,均是你往日不修德行招致的。你可知,若不是大少爷拼死相救,以及故去的大夫人在暗中庇佑,只怕一双小儿早已魂归西天了。” “大大夫人?” 那妇人这下不只是惊吓,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惊恐了。 何缈冷哼一声,听在那妇人耳里,可谓是心惊肉跳。 “大少爷此番拼命救了你的孩子,日后命格便纠缠在了一起,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地之间,鬼神总是知道的。日后,凭自己的良心做事。” 何缈也不管自己这番胡编乱造的话对那妇人有多大的冲击,她已经能活动了,当下毫不犹豫地起身,往外走去。 陆太守已经叫人设宴来款待何缈。 少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缈,似乎重新认识她一般,不时咳嗽两声。 “陆太守,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聊聊。”何缈开口道。 “九羽,你先回房间。”大抵是看儿子受了伤,陆太守态度和蔼了许多,有了几分慈父的样子。 陆九羽又咳嗽了两声,回头扫了何缈一眼,终于转身离开了。 “还请小师父有话直言。”陆太守的态度明显恭谨了许多。 何缈笑了笑道:“也没有什么别的,就是大少爷方才为了救人,受了点伤,日后可得精心养着,免得落下了病根。” 陆太守忙道:“理应如此。” 何缈这才不经意地道:“可别像今日这般,又吃不上饭。” 陆太守脸上的表情一滞,自然知道何缈话里有话,当下叹了口气道: “是我对不住九羽。他自幼没了娘,性子又倔,我公务繁忙,自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又生怕他走了歪路,往日对他不免要求有些严苛了。” 何缈只眨了眨眼道:“大少爷看着性子冷淡,实则心思单纯,还是个孩子。” 何缈也不管这番话是否得罪了陆太守,她能做的不多,只希望那个少年能在陆府过得舒服一些。 “小师父的话,老夫记住了。” 事情办妥了,晚饭自然是主客皆欢。 何缈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当下也不客气。毕竟,吃了这顿,下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自然是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席上,陆太守也好,那妇人也好,很明显对待少年的态度好了许多。 饭后,何缈吃饱喝足,打算回去好好运行功法,来治疗自己的内伤。 刚进房间,便见一人早已候在房内。 “你来做什么?”何缈看清房内人后,将蜡烛点了起来。 “为什么要帮我?”少年募地揪住何缈的衣袖问道。众人都以为是他帮忙救了两个孩子,只有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何缈打了个哈欠,避开少年的视线,只淡淡地道:“不算特意帮你。” “你说的,我娘在暗中庇佑的事,是真是假?”少年突然上前一步,攥紧何缈的衣服,急切地问道。 何缈望着少年满怀期待的眼神,眼里亮晶晶的。连呼吸都不敢出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何缈。 何缈一时倒是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拿少年已经过世的娘去恐吓那个妇人了。 第11章 四海为家 何缈并不想撒谎,当下避开少年的眼神,道:“我不想骗你,跟你娘没关系。” 少年难掩眼中的失望之色,缓缓松开了揪住何缈衣袖的手。 何缈望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生活,同这个少年何其相似。 何缈农村家庭出身,母亲得癌症去世后,父亲便不知所踪。她像个皮球一样,被亲戚们踢来踢去。 寄人篱下、被人排挤的滋味,她从小就品尝的够够的。 她哪里是在帮这个少年,她想要帮的,是曾经那个无助弱小的自己。 “那你能帮我跟我娘说句话吗?”少年接着问道。 何缈摇头,沟通阴阳也得有大本事的人,她只是个炼气期的小喽喽,目前水平不够。 就在少年咳嗽之际,何缈又开口道:“你想跟你娘说什么,就在心里自己说。若有诚心,自然天地可知。” 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募地亮起光来,便听到何缈道:“虽然我不能帮你跟你娘说句话,但是我知道,你娘的死,绝对不是你克的。” 何缈能看得出,少年心中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大抵是何缈确实唤醒了两个孩子,少年对于何缈的话,已是十分笃信。连眉宇间都温和了许多。 “陆九羽,咳咳我的名字。” 少年第一次对着何缈自我介绍道。他能看得出,何缈是真心为他好。 包括灌他凉水,让他一直咳嗽,也是为了让府上人相信,他真的帮忙做了事。 “何妙。” 旁人自我介绍,自己不说名字自然是不礼貌的。但眼下,何缈是修仙界通缉的人物,谨慎起见,还是不要暴露真名的好。 “我会一直记住的。”陆九羽盯着何缈,郑重其事道。 何缈因着自己的不真诚,微微有些心虚,当下调转了话头。 “对了,你知道那个麒麟吊坠的来历吗?”何缈真正感兴趣的是这件事。 陆九羽摇摇头,“只知道是我娘亲祖上传下来的。” 何缈点点头,若非修仙世家传承,人间机缘巧合,偶尔得到几件灵宝,也实属正常。 看来,有时间得亲自问问那个物件了。不过,她眼下得先好好调理调理,再打开木簪。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何缈这几日风餐露宿,确实没睡个好觉,眼下事情解决了,自然打算在太守府睡个安稳觉。 陆九羽看向何缈,连他都没觉察到,眼神中有多少恋恋不舍地。他有好多话想对何缈说,但眼下,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得摇摇头,离开了。 何缈送走了陆九羽,关好门闩,回头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这古代的少年,长得太过美貌。 尤其是那双漂亮的琥珀眼,像猫一般,摄人心魂,看久了,她道心不稳,只怕顶不住。 何缈是个心软的,最见不得美貌少年受难,本质上,她是个颜控。师父说她命犯桃花,有可能是真的。 临睡前,她暗暗骂了自己几百句禽兽不如,这么小的少年也惦记着,这才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翌日,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外头枝头不时有小鸟叫唤两声。 此刻的何缈,正在房内打坐,便听见外头负责洒扫的几个下人正凑在一起嘀咕。 何缈历经了昨夜的一番事后,并没有像她想象的一般,功力不仅没有倒退,反倒隐隐有要从三级跳到四级的感觉。 她将这一切,归结于那个玉麒麟吊坠中溢出来的灵力滋养。 “听说了么?一大早,夫人就去给故去的大夫人上香了。” 一嬷嬷小声开口道。 “不止如此,连排位都是夫人亲自擦拭的。” “夫人还特意问了大少爷过冬的衣裳做的怎么样了。” “听那个小神仙说,这次多亏了大少爷相救” 一群人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眼下,何缈比之往日,是耳清目明,自然将这些人的讨论之声。全部都收入耳中。 “喂何妙,咳咳我父亲让我来叫你吃饭。”窗户外,一个人头蹿了上来,正是陆九羽。 何缈对于他不走门反而喜欢走窗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下起身,活动活动颈骨,看向陆九羽,少年眼底竟一片黑青。何缈想都没想,下意识地便开口了:“你昨晚没睡好?看着好大的黑眼圈。” 陆九羽脸一红,好像被人勘破了什么囧事一般,扭过头去,懊恼道:“要你管。” 说罢,带着一串咳嗽声,转身离开,留下何缈在房内凌乱,自己这是做错了什么? 傲娇的青春期少年真的惹不起。 陆太守的一双小儿女眼下已经活蹦乱跳,“快,给小师父磕个头,感谢小师父救你们性命。” 何缈一入大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尴尬地摆摆手表示拒绝,她眼下也就十五岁的身子,可受不住这大礼。 陆太守哪里管这些,非要小儿女扎扎实实给何缈磕了三个响头。何缈拗不过,只得接受了。 陆家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何缈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陆太守,感谢这几日的款待,在下还有些其他事,就不多耽搁了。” 早膳过后,何缈拱手决定告辞。 不待陆太守有什么反应,陆九羽第一个跳出来,急切地道:“这怎么能行?” 陆九羽一向对人对事冷淡,眼下如此紧张,自然免不了引来旁人的侧目。 “是呀,小师父昨日出力了,不如就在我太守府上好好休养一二。”那妇人也出来打圆场。 何缈心下还惦记着木簪内的那个物件和自己师父的残魂,自然不愿在此地耽搁太久。 “正所谓,缘来缘去皆会散。在下就不叨扰府上了。” 何缈流浪惯了,一向对离别看的极淡。 陆太守摸了摸胡须,对着何缈道:“既是如此,老朽也就不强留小师父了。小师父稍坐片刻,老朽让内人准备一些干粮,小师父可路上带着。” “多谢太守。” 陆太守同那妇人出去张罗给何缈的干粮盘缠,屋内只剩了何缈同陆九羽。 何缈一抬头,陆九羽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已经红了半圈。 “” 何缈心软得一塌糊涂,怪她,见不得昨日还傲娇的少年,今日就红了眼。 “咳咳你要去哪里?”陆九羽吸了两下鼻子,话语间,已经能听得出几分哽咽。 何缈抬眼望了望外头,天地浩大,乾坤朗朗。心下一时也没有主意,只随口答道:“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她是修仙者,自然不会拘泥在某一方天地。 一回头,少年紧紧盯着她,眼圈全红了。 第12章 洛阳都城 少年真诚地盯着何缈,甚至带了几分委屈巴巴。美色当前,何缈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下她算是知道师父临终前说,她命犯桃花是什么意思了。 美色果然影响修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之人不欺余也。 少年琥珀色的眼珠子一转,在何缈心底掀起一层涟漪。 就在何缈快要顶不住之际,陆太守从外走了进来,身侧的小厮手里捧着一盘的纹银。 何缈果断转移了视线,她就知道,自己不仅好色,还贪财。 “还望小师父笑纳。” 陆太守算是个清官,不搜刮民脂民膏,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两,也算是掏空了一半的家底。 若是前世的何缈,自然是钱财越多越好。 但当初拜入师门之际,师父曾警告过,凡是碧海阁之人,若帮人做事,拿了不应该拿的银子,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就算一时侥幸不被师门发现,日后也必有三灾八难等着。 有志于修行之人,对于此事均心怀忌惮。 何缈也不例外。她不至于为了小小的银两,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当下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一盘的银子,各个银光闪闪,可爱极了。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摇头道:“太守客气了,这么多的银两,恕在下不能收。” 陆太守也没想到,何缈竟然如此清高,当下劝解道:“小师父救了我一双儿女的性命,这是应该得的,切莫再推辞。” 何缈果断拒绝,只开口道:“还请陆太守不要为难在下,若真有心,帮我换点铜钱,拜托了。” 换成铜钱,自然是不能带太多。但何缈在路上好歹不用饿肚子。 “明明都饿到快要饭了,还装假清高。”一侧的陆九羽忍不住开口吐槽道。 “九羽!”陆太守出言制止道。 “小师父如此品行,实在令陆某人佩服。老夫这就让人去换些铜钱,小师父稍等片刻。” 这番吹捧的话毕,何缈便看着那一盘纹银离自己而去。 “小师父若是没了去处,日后可再回我陆府。”送别之际,陆太守开口道。 “多谢。” 何缈拱手行礼。 “告辞。” 何缈心知,这一别,日后可能再难相见。但她本就生性淡泊,也不在意,当下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出了陆家的门槛。 “稍等。” 人刚刚踏出了几步,到了一拐角处,便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唤道。 何缈回头一看,是陆九羽赶了上来。他的咳嗽还没好,跑起来还有些喘。 “给你。” 陆九羽将一个带了些温热的东西塞到了何缈手中。仔细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可别死外头了。” 何缈一愕,少年依旧一样的嘴毒。 低头一看,手心里躺着的,正是那个晶莹剔透的玉麒麟,少年特有的体温,还残留在上头。 回头看去,少年早已不见了踪迹。 何缈微微一笑,收起了玉麒麟,背上干粮,转过身去,往前走去。 少年人,心是软的。 熙熙攘攘的安阳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同何缈来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似乎,又有了微小的区别。 何缈眼下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学艺不精,又为修仙界所不容。若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精怪,确实有可能死在外头。 若是遇上了修仙界人士,也很可能会被抓回去,毕竟,不是人人都像颛孙渊那样好骗。 想到此处,何缈掏出怀中的罗盘,此物既然能寻找灵气,那她不如就跟着此物走。 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一次,看天意了。 再后来,何缈被人追杀,差点翘辫子之际,她非常后悔,当初为何要做出这个愚蠢的决定。 眼下,何缈顺着罗盘的方向,往南走去。一路依旧是风餐露宿。 不是她生性坚毅,好吃苦,而是眼下,各个客栈竟然人满为患,连张空的床位都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秋闱已过,新春尚早,何以沿途会有如此多的人? 何缈不用怎么刻意地打听,就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今圣上前不久,梦见被老虎咬了脚。自此,皇帝大病一场。 朝廷特出皇榜,召集天下有奇能异士之人,来为皇帝解此梦。 当然,吸引大家的,自然少不了丰厚的报酬,皇榜上写明了——黄金万两。 这才出现了都城洛阳沿途百里,客栈人山人海,供不应求的情况。 人间灵力稀疏,那有天赋,也早早被各大门派搜罗去了。 何缈可不相信眼下的人间,能有几个有本事的人。真正有能力的大能之士,也不会为了万两黄金,就来到人间。 何缈直觉此事背后只怕不简单,当下也不急,跟着众人悠悠荡荡,一路来到了京城洛阳。 洛阳城乃十三朝古都,洛阳牡丹,天下闻名。 同何缈一并入城的,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色奇形怪状的人都有,何缈在其中,倒显得正常了一些。 这么多的人,一股脑被安排在了都城的驿站。 与何缈同宿的,是个满脸惨白的年轻女子,眉清目秀、梨花带雨的模样,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明明是一张光滑的、不见丝毫皱纹的脸,但不知为何,何缈总觉得,她那双眼不见半分生气的眼,过于苍老。 女子一头长发及腰,加上浑身裹着一层白衣,能看出身形婀娜,总之整个人透露出几分诡异的阴气。 从入门起,女子便坐在窗前沉默不语,好似一截枯木。何缈自然也不愿触她霉头,只自顾自地打坐。 外头隐隐有各种吵闹叫骂声,何缈知道,这些人均是些市井小民、泼皮无赖,平时坑蒙拐骗的事情做多了,凑在一起,不出事才怪。 三更天的时候,隐隐,外头有什么动物的嘶吼声响起。 何缈本就没睡着,一直在打坐,听到声音,立马警觉地睁开眼来,起身看向外头。 “是老虎” “老虎在叫!” “老虎要吃人了。” “” 不知何处有人乱叫起来,顿时,整个驿站都混乱起来。众人自然是联想到了皇帝那个可怕的噩梦。 各人起身,咒骂,收拾东西的声音清晰可闻。 老虎的嘶吼声由远及近,隐隐有要冲到驿站来的感觉。 “是虎妖!” “虎妖吃人了!” “” 新一轮的哭喊声又开始了。老虎在众人口中升了个级。 何缈看向自己屋内的女子,女子依旧坐在窗前,连身子都没有动弹一下。 “你不怕老虎吗?”何缈试探性问道。 女子头都没有回,只沙哑着嗓子道:“不过是试探罢了。” 何缈又看向外头,白日里一块来的人,早已背着行李,往外跑去。有的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跑了出去。 何缈坐回到了自己的床榻上,抬头望了望头顶,头顶横着一根大梁。 隐隐,有人绝望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紧接着,一股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在驿站外响起,似乎地面都要被震得抖三抖。 何缈眉头一动,是真的老虎! 皇家一定是疯了,竟然放出了真的老虎。 第13章 入宫 何缈看向屋内的女子,她依旧是端坐在窗台前,似乎连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何缈摸不透她的底细,也不愿轻易暴露自己,只自顾自地开始拿出自己那把破旧的桃木剑,开始用力撕扯,将薄薄的被子割成了几根布条。 外头的虎啸声越来越大,隐隐能听到有人绝望的求饶声。 何缈手上动作快了很多,开始给布条打结。 老虎已到了院中,饶是何缈见多识广,在听到老虎威猛的喊叫声时,也不免抖了三抖。百兽之王,果然名不虚传。 老虎近在咫尺,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入。 何缈已经打好了手中的结,一根不算结实的绳子已经做好了。尤且不放心地对着年轻女子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先躲在房梁上面?” 女子回头,见到何缈的举动,依旧是木然着,只生硬地转过头去,开口地道:“放心,它进不来的。” 何缈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小命寄托在旁人身上。当下一个使力,下一秒,已经顺着布条做成的绳子,躲上了房梁。 这点逃命的本事,她还是学到了。 何缈居高临下往外望去,暗夜之中,一只威风凛凛的吊睛白额巨虎,正趾高气扬地在院中巡逻。 就在它似乎觉察到什么,将眼睛转向何缈所在的房间之际,那个一直端坐在窗户旁的年轻女子出手了。 何缈在房梁上,自然看的清楚,那女子手心冒出一团黑雾,募地封在了门四周。 这团黑雾在暗夜之中,不甚明显。但老虎却好似觉察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敢上前。只跑到了其他地方。 何缈看向那年轻女子,眼中满是疑虑。黑雾,此女所系只怕并非正派功法。 难道,是魔界的人?魔界之人来人间干什么?还出现在了皇城,不知打得什么鬼主意。 何缈心下思忖着,也不敢从房梁上下来。 只倚在房梁上,听着其他房间传来的鬼哭狼嚎。 何缈在半睡半醒之中,隐隐觉察到有一股视线似乎在观察着自己,但睁开眼来,却什么都没有。 窗前的年轻女子,依旧坐在窗前,姿势跟之前一模一样,似乎从未回头,连动都没有动。 外头已大抵是五更天时,黑色的幕布中,有几缕白色的天光,院子里已然寂静一片,看来是那只老虎走了。 在此处,情况不明,何缈也不敢贸然修习,只一直盯着外头,直到天际亮起一抹鱼肚白。 待到外头天色大亮,有一队官兵小心翼翼地入内,只四处试探性地喊道:“大师们可在?” 何缈并不急着出去,只闭上眼,假装没听到,一双耳朵却在留心着外头的动静。 一个粗壮的男声哀嚎起来,听声音,应该上了年纪:“你们可真是害惨了和尚我,昨晚差点就学了佛祖,舍身伺虎。” 听着是个和尚,边哭边嚎。 何缈仔细听着,还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看来,昨晚还是剩了些人没有跑出去。 亦或者,是有高人留了下来。 何缈望了望地上的女子,女子竟然起身了。何缈也忙麻利地顺着房梁粗壮的柱子滑落下来。整了整那身破旧的衣裳,捋了发丝,跟在女子身后出去了。 外头一片狼藉,遍地散乱着树枝、泥土,还有棵人腰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各人的衣裳,甚至还有几只破袜子,看起来跟遭灾了一般。 何缈抬眼瞧去,一个胖和尚正跟着官兵在哭诉昨晚的凶险。 旁边立着一个身着灰衣的瘦削男人,一缕稀疏的山羊,胡尖嘴猴腮,一双小眼看着极为狡诈。 另一侧则有一身着藏青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标准的方脸,后背上有一把巨大的剑,看来是剑修,就是不知是哪一派的人了。 何缈深怕遇到的是天玄门的人,第一时间躲在了女子身后,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大秋天的,身上穿着皮制的短袖,露着两个粗壮的胳膊,看来是武者无疑了。 这一派的修仙者,更侧重在身体的淬炼,听说到后期可以刀枪不入。 还有个蒙眼的瞎子,看打扮,很像市面上的算命先生。何缈极为怀疑,他到底是真瞎还是假瞎。 何缈扫视一圈,数了数,留下来的人,算上自己,一共七个。 看来是男女老少,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了。 何缈极为小心谨慎,她知道,若是单单对付修仙界那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者,她还熟悉一些。 这群从市井中走出来的人,耍心眼也好,阴谋诡计也好,不是她能想象到的,不得不提了十二分的心。 官兵们捧来了洗漱用品和早餐,众人这才表情看着轻松一些。 何缈吃了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面,转头发现同屋的年轻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一碗面没有动一筷子,正冒着热气。 何缈眼神一暗,起身出了门。 官兵们眼下要带着他们入宫面圣。皇宫一如何缈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的,恢弘大气。 何缈从未见过这个朝代的皇帝,内心控制不住的激动,这可不是看电视剧,是真实的皇帝。 不知道,这个皇帝是圆是扁,是高是矮。 宫内,一唇红齿白的苗条男子身着红色官服,正给何缈几人发话: “吾皇礼贤下士,特地请各位能人异士来此地,望能为吾皇排忧解难。待到一会见到吾皇,得请各位” 话语虽然客气,但此人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得意。 “磨磨唧唧,我们是来见皇帝的,又不是来见听你墨迹的。”方才的武者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男子被呛了一下,本就是小白脸的脸,一下子被气得更白了。 “大胆!” 旁边不知哪里来的小太监,夹着嗓子怒道:“此乃我朝探花郎,翰林院修撰朱大人,哪个敢如此无礼。” 何缈在一侧等着看好戏。 只可惜,武者也好,那位小白脸的朱大人也好,都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精壮男子走了过来,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剑眉星目,窄腰宽肩,身形流畅,腰间跨着一把剑。 何缈视线不自觉地被男子吸引。 男子对着众人沉声道:“各位稍安勿躁,面圣之前,还得请各位交出身上的利器。” 此话一出,那个武士上前一步,抖了抖自己的身子,什么都没有。 “得罪。” 方才的精壮男子示意小太监上前搜身,武者也没反对。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恕我不能交出自己的剑。”一侧的剑修突然发话。 何缈摸了摸自己身上破旧的桃木剑,她也是剑修。 要真是这样,当初她的桃木剑被那只蟾蜍的毒液腐蚀之际,她怕是早就不行了。 第14章 鸣翠宫 剑修的话出口,方才的精壮男子皱紧了眉头。 剑修是个聪明的,立马看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当下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就有缘再见了。” 精壮男子也没有再劝,只让人将剑修送出了宫门。 剑修一走,何缈这才松了口气。有修仙界的人在,她心里不踏实。小太监已经给几个男子搜身结束,轮到那位年轻女子时,一直在一侧没说话的朱大人开口了。 “慢着!” 朱大人那股子眉宇间的傲慢又不自觉地出来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由你来搜身?” 此话一出,那个小太监面露谄媚道:“朱大人,杂家这可是断了子孙根的人,算不得男人,算不得。” 那位朱大人却退让,反倒摇头晃脑道:“圣人有言,非礼勿动。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礼也。这是从孔老夫子时候就” 何缈听着这一长串卖弄学问的废话,颇感头疼。 一侧的精壮男子大抵也知道这样纠缠下去没有好下场,当下叫手下的人去叫几个宫女过来。 那位朱大人却已经在询问年轻女子的名讳了,“小可名唤朱飞卿,字子书。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何缈瞧着他那个色中饿鬼的模样,以及言行不一的前后反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是他看上了这个年轻女子,才不让太监搜身。 年轻女子只冷冷地开口道:“区区贱名,不足大人挂齿。”自然是不愿意说了。 那位朱大人看着傲娇极了,但在年轻女子面前,却是恭谨有礼,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询问年轻女子的名字,大有对方不告诉她,他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何缈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若不是在皇宫,换个地方,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控制得住暴打这个朱飞卿的冲动。 所幸,宫女们终于到了,打断了朱飞卿的啰嗦。 搜到何缈时,她十分痛快地交出了自己的桃木剑。 破旧的桃木剑,不出意外,换来了武者的嘲讽和那位朱大人的揶揄。“看来,这也是位剑修。” 何缈神色自如,假装没有听到几人的话。 几人终于可以有机会见到皇帝了。何缈秉持着不抬头直视皇帝,以免犯了古人的什么忌讳。 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帝是个脸圆眼圆,一脸和气,亦或者说是一脸憨厚的小伙子。 还没等几人行礼,小皇帝已经一脸兴奋道: “几位,快,谁给寡人变个戏法看看。” 得,还是个傻皇帝。看年纪,超不过二十岁,看心智,六岁,不能再多了。 何缈明显察觉到一侧的朱大人和那个精壮男子脸上的尴尬。 一直沉默不语的蒙眼瞎子第一个站了出来,不知是从何摸出了一块手帕,只微微一抖,手帕底下,便多出了一个漂亮的琉璃彩陶瓷小花盆。 喜的小皇帝连连拍手叫好,若不是一侧的朱大人拦着,小皇帝恨不得立马就赏赐蒙眼瞎子。 何缈一脸无语,自己这是遇到了扶不起的阿斗了吗? 所幸,小皇帝除了最开始表现的异常兴奋,后面倒是想起了还有正事,表现的正常了许多。 将自己那个被老虎咬了脚的梦又复述了一遍,然后询问众人是什么情况。 几人之中,武者自然是一窍不通,蒙眼瞎子也没有再开口。 倒是年轻女子眉尾一挑,开口道:“老虎乃百兽之王,陛下则是万金之躯,虎啮身,此乃冲撞之像,只怕,是皇陵出了问题。” 年轻女子说话慢悠悠的,声音沙哑。 何缈却明显看出,朱大人也好,小皇帝也好,甚至那个精壮男子,同时变了脸色。 看来,竟是被这年轻女子说准了。 何缈抬眼看向年轻女子,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意外的是,女子也正转头看向她,甚至挤出了一个笑容。只可惜,皮笑肉不笑,看着十分诡异。 朱大人在一旁补充道:“请各位前来,还有一件事。” “宫里头有个丽春宫,自先皇时候,一直是后宫那些被废弃的妃子居住。只今年以来,连连出现宫女们意外死亡的情况,还请各位异士帮着解决一二。” 接连有人意外死亡,看来是那位胖和尚的主场了。 何缈也不介意,她本就是想来皇宫看看,凑凑热闹。 胖和尚也大言不惭地开口道:“和尚我是大梵音寺的,这超度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小事一桩。” 何缈奇怪的则是,人间和尚道士不少,皇宫怎么可能找不见人,非要从江湖寻找所谓的能人异士。 此事必有古怪。 宫里头在准备着胖和尚超度要用的物品。几人则是被召集到了一处大殿用午膳。 有吃的,何缈就很高兴,只那个朱大人还在喋喋不休地继续追问年轻女子的姓名。 年轻女子大抵也被追问的有些烦了,丢下一句:“云青水。” “云在青天水在瓶,果然是好名字。”朱大人又是一脸陶醉,反复念叨吹捧着这个名字好在哪里。 何缈则边吃边无意间扫过精壮男子腰间的佩剑,想不到,竟能在这里见到此物。 一抬眼,男子也正盯着她看。 何缈脸色如常,避开男子扫视的视线,又夹了一个鹌鹑蛋送进嘴里。 这里怪人这么多了,连那个蒙眼的瞎子都能准确无误地吃东西,她表现的奇怪一些,也无所谓。 酒足饭饱,夕阳西下,胖和尚终于是要发力了。 何缈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一并前去了那传说中的丽春宫。心下暗暗吐槽,一个冷宫,起名字听着跟妓院似的。 胖和尚确实有几分本事,又是念经,又是敲木鱼,连着烧纸,一套流程可圈可点。 何缈看的无聊,胖和尚折腾了半天,她却敏锐地觉察到,丽春宫里头,阴气未散。 但胖和尚似乎毫无察觉,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众人松了口气道:“好了。” 何缈转身往外走去,方才有碟桃花酥还在那里,她看着不错,想回去尝尝。 正在何缈以为一切无事的时候。 翌日,胖和尚被人发现,死在了房内。 第15章 跑路 精壮男子第一时间带人封锁了几人的住处。 何缈昨晚从宫人们的话语中已经知晓,此人乃本朝的上官将军。 胖和尚死的不明不白,但皇宫中的人似乎并未过多追究,只让人抬走了胖和尚的尸体。 何缈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胖和尚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属于横死。她心下犯嘀咕,难道,是昨晚冲撞到了丽春宫的那团阴气? “这不是首例。” 上官将军对着众人开口道。说罢,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问道:“还有哪位想要去丽春宫试试?” 这不就等同于让人去送死了嘛。 此话一出,那个瞎眼的算命师傅第一个撑不住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口中喃喃道: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来老朽没有拿这万两黄金的命了,劳烦大人,送小的出宫。” 何缈心下也犯嘀咕,眼看着才第一晚,就死了一个人,很有狼人杀的节奏,难怪这个瞎眼小老头是熬不住了。 “胆小鬼。”武者毫不犹豫地嘲笑道。 上官将军也没拦着,只招呼人送算命的小老头出宫。转而对众人道:“还有哪几位要走,可以一并提出来。” 何缈犹豫再三,没下定决心。很明显,宫里头有好戏看。留下来,明日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了。 但她转头瞧了眼上官将军腰间的剑,又犹豫了。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女子竟然主动站了出来。这倒是让何缈大吃一惊,难道,她也被吓破了胆? 上官将军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当下道:“好,我这就安排人送姑娘” “不是,我要去丽春宫试一试。”年轻女子打断了上官将军的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下众人皆是十分惊异,一侧的朱大人更是开始哭嚎道:“云姑娘,你这是在说什么,快收回你的话” 看来是真的担心这位貌美的云姑娘去送死了。 眼看着有好戏看,何缈立马又决定,今日不走了。大不了,明日再走。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位云姑娘的底细。 云青水坚持要去,上官将军便带着众人又一次重返丽春宫。 云青水倒是不怯场,在院子当中,就地坐下,闭眼开始打坐。 “装神弄鬼。” 一侧的武者又开始吐槽道,他根本不信,一个年轻姑娘能有什么本事。 何缈仔细盯着云青水,在旁人看来,云青水不过是坐在了院子里,连手都没动一下。 但何缈却知道,眼下,整个丽春宫的阴气,正迅速地朝着云青水身上汇集。 甚至,这股寒意聚集得太甚,阴风阵阵,逼得何缈身子有些受不了。 何缈虽然修行的是水系功法,但也惧怕这阴寒之气。 尤其是她自从在月牙湾的寒潭中泡过之后,就一直身子骨偏寒。但在场的众人,除了云青水,皆是男子,自然不惧怕。 犹豫再三,何缈退后几步,躲在了一侧的上官将军的身后,在场众人,属他精气最纯,阳气最盛。 两人靠的近了些,上官将军身子一僵,却并未回头。众人注意力都在云青水身上,也无人注意她的举动。 何缈躲在男子身后,好受了一些。低垂眼眸,又一次盯住了上官将军腰间的剑。 大抵是何缈的视线太过热忱,上官将军似乎有所察觉,握紧剑的小拇指微微一颤。 半晌,云青水睁开眼来,冲着众人淡淡地道:“解决好了。” 武者对此依旧嗤之以鼻。 倒是朱大人不放心地上前,想要扶云青水起身,担心道:“今夜云姑娘还是不要单独入睡了,我们一起守着云姑娘。” 云青水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自顾自地起身,却没有拒绝朱大人的提议。 是夜,众人团坐在一起,围着火炉烤火。不知是谁提议,让众人讲讲那晚老虎来临时,是如何脱困的。 武者第一个站出来,声称自己拦腰拔起一棵大树,冲着老虎扔了过去,老虎惧怕,便逃走了。 “云姑娘呢?”朱大人就坐在美人一侧,主动开口问道。 众人也非常好奇,如此柔弱的女子,是如何在老虎口中活了下来。“躲在了房梁上。” 云青水开口撒谎,居然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还能一脸微笑地看向何缈。 朱大人则一脸向往地拍马屁道:“云姑娘必然是身轻如燕了。” 何缈不屑一顾,顺手掰开手中的桃花酥,扔了一块进嘴里。 “这位姑娘呢?” 何缈身旁的上官将军突然扭头冲着何缈问道。 何缈一时被口中的桃花酥噎住了,半晌才咽了下去,开口道:“我也是。” 随即又补充道:“我和云姑娘是住一起的。” “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 坐在何缈对面的云青水突然开口问道。 何缈抬眼望了眼云青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火光的映照下,云青水举止间似乎灵活了许多,连脸上的表情都不复之前的僵硬。 “何青。” 人在江湖飘,哪里能没几个假名字。 在场的众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何缈报出的名字是假的。 云青水却挺高兴地盯着何缈的脸,夸赞道:“是个好名字,你我二人倒是挺有缘分,名字里都有一个青字。” 如果不是云青水眼中偶尔闪过的炽热太甚,何缈还真要相信,云青水是真的喜欢自己了。 何缈当下也勾嘴笑了笑,转头问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瘦削男子,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前夜又是如何脱困的?” 她可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 男子自称姓张,老虎来时,躲在了房间的柜子里,老虎被武者打跑,并未进到他房间。 这话听着倒没有什么问题,何缈无聊地闭上了眼,听着朱大人为了讨好云青水,讲了一个又一个从书上听来的故事。 眼下,走了一个剑修,一个算命的瞎子,死了一个胖和尚,还剩了一个力大无穷的武者,谨慎小心的瘦削男子,同一个诡异莫测的云青水。 想到此处,何缈装作无意地起身,对着一侧已经在打瞌睡的宫女问道:“劳烦带个路。” 何缈是觉得情况不妙,想跑路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那把破旧的桃木剑。桃木剑虽然破旧,却也是自己的师父神谷老人赠送给她的,不可随意丢弃。 第16章 茅厕怪事 只可惜,何缈想跑路,有人可不能想让她随了意。 “何姑娘想去做什么?”一侧的云青水已经在开口问了,众人怀疑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眼下,谁一个人独自行动,都免不了惹人怀疑。 何缈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道:“去如厕。怎么,云姑娘也想去?”在场的几个男人顿时挪开了目光,心下一致觉得,这个何青,女孩子家家的,未免有些太过粗鄙,没有半点男女大防的概念。 “好呀。” 云青水哑着嗓子回答道,起身冲着何缈走了过来。 还在宫里头,何缈也不担心她会使什么花招,当下不在意地跟着宫女一并出去。 外头,黑灯瞎火,夜黑无月亦无星。 宫女在前头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灯光实在微弱,一阵清风吹过,本就羸弱的灯焰,被吹得东倒西歪。 “昨夜似乎是有月亮的。”何缈随口道。 “是吗?我睡的早,没注意。”云青水语气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何缈不知昨晚胖和尚究竟为何而死,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二,到底跟这个云青水有没有关系。 当下打了个哈欠道:“我是睡得死。皇宫倒是不错。”这便是岔开话题了。 “到了,两位贵人请。”宫女候在一旁指着一处开口道。 里头,隐隐能看到宫门大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传来,黑乎乎的,连盏灯都没有。何缈毫不犹豫地夺过宫女手中的灯笼。 “用来照路,照路。”何缈打哈哈道。 她是真想上茅厕。她也是真怕一个人晚上去茅厕。 以前未穿越时,晚上去茅厕必须开着最亮的灯。 穿越过来后,要不是她半夜不敢去旱厕,跑出来上茅厕,也不会遇到自己的师父。 想到这,何缈腿都有些抖,但在云青水面前,她自然不敢漏了陷,当下做出邀请的手势道:“请,云姑娘。”她可不敢让这人走在她后面。 云青水扫了何缈一眼,走在了前面,何缈自然没瞧见,云青水嘴角一股如有若无的笑意。 “好臭。”何缈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出声吐槽道。 云青水却并未说话。 毕竟是上茅厕,何缈也不敢太过放肆,当下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搁在了自己的坑位上。 她吃了太多桃花酥,茗茶也喝了不少,早就撑不住了。 何缈盯着面前的灯笼发呆。看来眼下不是跑路的好时候。 不知为何,募地,何缈意识到,虽然一侧的云青水没回话,但也没有半点动静呀。 这不正常呀。 就在何缈心急火燎地提裤子阶段,眼前的灯笼,灭了。 何缈眼前,顿时只剩了全黑。随即,一阵若有若无的阴风从何缈脖颈一扫而过,何缈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姑娘?云姑娘?” 何缈大喊两句,根本没人回她。整个茅厕,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好似方才进来的,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何缈急忙往外跑去,脚下还踢到了方才的灯笼,差点被绊倒。何缈也顾不上脚指头吃痛,拼命往门口跑去。 短短的几步路,却好似十分漫长,何缈往外跑了许久,却依旧出不去,也看不到门口等候着的小宫女。 何缈眼下心脏都快从胸脯里跳出去了,浑身汗毛倒立。 片刻,她终于意识到,该死,她被那个云青水给耍了,这分明是个死局,类似民间常说的“鬼打墙”,她刚才只怕一直在此处兜圈子。 要不然,按照她方才的跑法,连皇宫大门口也早跑到了。 当下稳定心神,站在原地,先捏出了一个起火诀,一个简简单单的法术,只可惜,火刚起,一股阴风吹过来,顿时被熄灭。 但何缈早已看出,自己确实还在茅厕内。看来,此番是云青水故意将她困在了此处。 想清楚了这层,何缈呼吸微顺,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乱。 她的桃木剑不在身上,只能以手代剑,将剑意凝聚指尖,一步步走位,画出了脑海中师父教过的“符”的模样,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破!” 许久,何缈终于是画好了破局符,当下大喝一声。 随即又捏了一个起火诀,募地,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了何缈面前。何缈一个心神不稳,手中的火苗差点灭掉。 是云青水的脸。 “到底有没有人呀?”外头,朱飞卿有些聒噪的声音响起。眼下,对何缈来说,却好似天籁。 她听到了来自人间的声音。 何缈收回了自己想要攻击云青水的手,将手指背到了身后,差一点,差一点她就对云青水出手了。 “何姑娘,怎么半天不出来?”云青水故作温柔道。 这下,只两三步,何缈便走到了茅厕门口。 门外,宫女依旧候在一旁,朱飞卿正不耐烦地靠在原地,旁边,站着的是上官将军。 云青水则眼含微笑,站在旁边,对着一侧的朱飞卿解释道:“何姑娘大概耽搁了一会。” 朱飞卿一直就看不上何缈,心底将她当作是骗吃骗喝的,当下对着云青水柔声道:“还是云姑娘性子好,等了她这么久。” 随即回头,白了何缈一眼,训斥道:“磨磨唧唧,上个茅厕还要这么多人来等你。” 何缈眼下浑身发软,她本就功力不够,只是个炼气三级的渣渣,方才的以指代剑画符,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 加上恐惧使然,连腿都是软的,当下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跟朱飞卿来顶嘴。 “云姑娘请~”一侧的朱飞卿又恢复了那幅温柔的模样,两人走在前面。 何缈腿下发软,刚走了两步,就身子不稳,往一处倒去。 一精壮的手臂扶住了何缈,男子特有的一股类似柏木香的味道传来。 是上官将军。 “小心。”他沉声提醒道,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 何缈心下暗喜,但还是故作矜持道:“多谢。”勉力站了起来,即便她想,但总赖在男人身上可不好。 但她确实腿脚发软,这段路不知要走多久了。 “何姑娘怎么了?”云青水转过头来,故作关心地问道。 一侧的朱飞卿则满脸鄙夷,何青这人,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对男人投怀送抱,成何体统。 “蹲茅厕久了,腿麻。” 何缈毫不犹豫地开口解释道。 朱飞卿想要教育何缈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顿时脸涨得通红,甩袖就要走。 “云姑娘也先回去,我在这里陪何姑娘缓一缓。”一侧的上官将军开口道。 云青水似乎有些不放心。 但一侧的朱飞卿邀请道:“云姑娘,我们回去,外头风大,莫要着了寒。”她只能离开。 眼看着二人离开,何缈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17章 互相试探 何缈不是不在意礼节,但她是真的腿软,精气耗了不少。 当下坐在原地,却也不敢吸收天地灵气来恢复。 一来,人间本就灵气稀少,二来,宫里头阴气混杂,她不敢冒险往自己身体内导。 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云青水在暗中窥探。鬼知道,方才她究竟躲在哪里,又会使什么坏? “我进去了多久?”何缈开口问道。 上官将军正蹲下身子观察何缈,眨了眨眼睛,低声回道:“两刻钟。” 何缈一换算,那就是将近半个小时了。原来她竟然被困了那么久,在里面她毫无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官将军开口问道。他可不相信何缈仅仅在里头蹲厕所就能这样。 何缈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开口道:“我被困住了,类似鬼打墙那种。” 上官将军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何缈话中的真假。 “是云姑娘救你出来的?”他接着问道。 何缈舔舔嘴唇,“是,又不是。”云青水确实进来叫了她,但她是自己破的局。 只是,她也不确定,如果自己一直没有破局,云青水会不会放她出来? 到底,是不是一次简单的试探? “云姑娘什么时候出来的?”何缈开口问道,她怀疑,云青水一直在暗中窥探着自己。 “你们一直不回来,我和朱大人担心,过来的时候,云姑娘就已经在外头等你了。” 上官将军倒是有问必答,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但这样看,留给云青水捣鬼的时间可就多了去了。何缈也不愿多谈,方才,云青水募地出现,那张脸,给何缈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她现在可以确实,自己被云青水盯上了,只怕眼下,跑路都来不及了。 “何姑娘是觉得,云姑娘有问题?”上官将军眯眼问道。 “皇陵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何缈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换了个话题问。 上官将军沉默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何缈,剑眉紧蹙,似乎想要看清她到底有没有坏心思,又知道些什么。 何缈毫不犹豫地同他对视,看向他的眼眸,谁怕谁? 果然,上官将军干咳两声,受不住挪开了视线。只何缈眼尖,看出他耳根子红了。 何缈心下狂喜,呵,纯情的古人。 “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云青水不是什么好人。不管皇陵出了什么问题,最好不要让此人插手。” 何缈警告道。 说罢,不管上官将军再怎么看她,只闭目养神,她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 许久,何缈觉察到四肢气血活络,腿上也有了劲,一阵夜风吹过,何缈额前发丝乱飞,本就单薄的衣裳禁不住暗夜的寒冷,身子开始发抖,当下睁开眼来。 一抬头,上官将军一直在盯着她,目不转睛。 见何缈要起身,忙上前来扶何缈。 “多谢上官将军。”何缈伸出胳膊,由着上官将军拉自己起身。眼下,她并非柔弱不能自理。 但眼前的人可是上官将军,五官深邃,眉眼出众,尤其是那双剑眉,深得何缈心。 单看这张脸,何缈就能多干下两碗饭,她自然不介意多装一会柔弱。 “师父,原谅我。”何缈为自己的好色心下懊悔了一秒,然后暗喜,故作柔弱道: “好冷,上官将军,我们回去。” 她得回去再探探,那个云青水究竟是什么来历。 上官将军见她这幅虚弱的样子,点点头,主动提议扶她回去。 路上,还是忍不住关切道:“何姑娘,过了今晚,明日我们就要前去京郊的皇陵了,何姑娘若想放弃,我这就派人送你出宫,” 言下之意,就是劝何缈放弃了。 母单的何缈心下正乐滋滋同帅哥独处,半个身子都依偎过去。 这下也意识到自己戏有些过了,被上官将军当成受了重伤,当下勉力站直了身子道: “上官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在下家境贫寒,吃够了没钱的苦头,还是想赚些银两养家糊口。” 这谎话也是张口就来。 就算按照皇榜,真给她黄金万两,她也没胆子拿。 实则是何缈眼下看得出,自己被云青水盯上了,碍于众人在场,云青水还不敢光明正大地对付她。 但她与云青水实力相差巨大,一旦她落单,只怕会跟那个大和尚一样的下场,死不瞑目。 还不如跟着一起去皇陵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有皇宫的人在,云青水暂时也不敢动她。 正是想通了这层,何缈才决定留下来。 她话说的真诚,上官将军也没有再多说。 “对了,何青还有一事相求。”何缈趁机开口道。 “何姑娘但说无妨。”上官将军并未拒绝。 待到二人回到大殿内,武者早已躺在地上熟睡,甚至还打起了鼾。一侧的朱飞卿则一脸嫌弃,眼下正同云青水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那个瘦削的张姓男子则正倚在柱子处闭目养神,看动作,并没有睡着。 “这么久才回来?”朱飞卿嫌弃地扫了何缈一眼,见她看着还站不稳,靠上官将军扶着,瘪嘴道:“有伤风化。” 上官将军大抵也觉得二人举止有些不妥当,松开了何缈。 何缈就近坐在了火炉前,靠在了一个柱子上。斜眼望着云青水,开口就问道:“云姑娘是哪里人?听口音挺熟悉的。” 这话自然也是瞎说的,云青水说话沙哑,根本听不出口音。 云青水自然也没想到何缈会问这个,当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云姑娘不愿意说?”何缈继续装作可惜道。 “小女子是云南邵通人,小地方人,何姑娘怕是没听过。”云青水面色冷静,并不在意何缈的挑衅。 “云南呀,挺远的。云姑娘看着识文断字,举止文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父母也放心让云姑娘一人出来闯荡江湖,倒也是心大。” 何缈三言两语,想要引起众人对云青水身份的怀疑。毕竟,一个小家碧玉,不在家待着,还学了一身奇怪的法术,本身就透露着几分不寻常。 果然,一直闭眼的张姓男子睁开眼来,开始打量云青水。 “小女子家道中落,所幸际遇名师,学了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却也总是想要为社稷、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云青水对答如流,似乎早有应对,让人挑不出刺来。 一番话说得一侧的朱飞卿大为感动。 “我辈士人都没有云姑娘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抱负。所恨遇云姑娘晚矣,朱某引青水姑娘为我毕生知己。” 朱飞卿一番吹捧的话下去,说得自己是热泪盈眶。 何缈没了兴致,啥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云青水也想打听何缈的师承,何缈立马闭眼,装作睡着了。 这一睡,便睡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缈只觉一股渗人的视线盯着自己,一抬眼,又是云青水那张苍白的脸,就在何缈面前,只有一指头宽的距离。 “啊~” 何缈吓得大叫起来。 第18章 皇陵 这张昨夜出现在茅厕的苍白脸,让何缈一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头重重地磕到了背后的柱子上。 随即又是一声惨叫。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募地,一侧又传来朱飞卿嫌弃的声音。 何缈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原来还是在大殿内。 云青水则站起身来,一脸好笑地望着何缈,脸上却全是歉意:“我是不是吓到何姑娘了?实在对不住,我本是想叫你起床的。” 她语气可怜,眼巴巴地望着何缈,全是无辜。 何缈深呼一口气,回过神来,尤且带了几分惊魂未定,道:“叫我起床,靠这么近干什么?” 不知道她已经对这张脸有心理阴影了嘛? 朱飞卿眼下自认是云青水的护花使者,当下气不打一处来道:“青水姑娘本是好意叫你起床,你这人怎么好赖不分?” 接着不无嘲讽道:“这么能睡,叫都叫不醒,天蓬元帅下凡都没你能睡。” 得,这文化人骂人愣是一个脏字都没有。 “我这么能睡吗?” 何缈眼神带了几分狐疑地望向二人,随即看向一侧的上官将军,只见后者冲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何缈一下子颇觉窘迫,当下要起身之际,才发现身上还披了件深蓝色的长袍,一看就知是上官将军的。 长袍上,又是那股熟悉的柏木香,深沉而浓郁。 看来是怕何缈着凉了给她盖的,上官将军真是个好人。 “多谢上官将军。”何缈伸手将衣裳递给了对方。 一侧的朱飞卿见状,不屑地冷哼一声,率先出去了。 待到几人坐上马车,何缈才后知后觉,这是要去皇陵的路了。 “有没有早餐吃?”何缈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就算去皇陵是送死,她也希望能做个饱死鬼。 “是有早餐的,只可惜,某些人起晚了。” 朱飞卿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何缈恨得手直痒痒,要不是顾忌有人在,她只怕是要暴打此人一顿了。 陆九羽虽然嘴毒,却并不招恨,眼前的这个朱飞卿,是纯纯的嘴贱。 “停车,去买些包子回来。”马车刚刚路过闹市,上官将军对着外头驾车的手下命令道。 “磨磨唧唧。” “耽误时间。” 朱飞卿和那个武者一人送了何缈一个白眼附带一句评价。 但能吃到热腾腾的包子,何缈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多买点。”何缈对着远去的手下大声叮嘱道。 上官将军的手下是个实诚人,让多买包子,买来的包子裹在布包里,有婴儿那么大。 “你们吃不?” 何缈好心要分给众人,却惹来了朱飞卿的嫌弃。 云青水则是微笑着拒绝,那个姓张的瘦削男子同样拒绝了。 武者嫌弃是全素的包子,也不愿意吃。 何缈捧着买来的包子大口吞咽,剩余的包子全部都背在了自己背上。“粒粒皆辛苦,得珍惜粮食,万一有个好歹,起码不用做饿死鬼。” 何缈边打包,边碎碎念道。穿越过来,她可是经常挨饿,更知道粮食的可贵之处。 “晦气。”朱飞卿只简简单单评价了两个字,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不知为何,这次倒是没有人再附和他。越是靠近皇陵,车内的氛围越是压抑。 众人对于此番的皇陵之行,心里也没底。 皇陵本在京郊,一会儿的功夫就到。 此地外头已有重兵把守,大抵是被黑压压的士兵影响,众人皆是表情肃穆。 “各位,我们即刻入内,只一条,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对外人谈起。” 上官将军的声音越发低沉,少了几分和气,多了几分威严。 说罢,双手一挥,三个穿着盔甲的士兵随即行动,皇陵狭小的入口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终于能进去了,这几天憋死老子了。”憋了一路的武者表情兴奋,天不怕地不怕,率先往里走去。 何缈眼下可顾不上什么矜持,背着她的一包裹的包子,说什么也要同上官将军走在一起。 皇陵的事,必有诡异之处。她相信,上官将军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朱飞卿要做云青水的护花使者,寸步不离。云青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缈,生怕跟丢了。 几人各怀鬼胎。 一入皇陵,遍地黑暗。 几人各提着一盏灯笼,沿着悠长的隧道往里走去。 “这什么都没有嘛,空荡荡的,叫我们进来干什么?耍老子呢?”前头的武者走的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隧道前面,开口喊道。 说罢,是越走越远,只听见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远处,连身影都看不见了。 何缈小心翼翼地走着,确实如武者所言,隧道里什么都没有。但未知的敌人,难道不是最恐怖的吗? 募地,走在前头的武者一声惨叫,随即痛苦地哀嚎起来。 皇陵之中,昏暗无光,几人又是半路搭伙,听到前面武者撕心裂肺地惨叫,倒也没有一人生出想要前去搭救的心思。 “走这边。”上官将军果断指向旁边的路。 一同进来的三个士兵开道,往旁边走去,众人也忙跟在后头。耳听着武者哀嚎声越来越弱。 众人心下皆是一凛,不管对手是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一个人,都太过可怕。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何缈耳听着似乎有沙沙的声音传来,隐隐有阵风传来,谨慎地开口提醒道。 “什么沙沙声,何青我可警告你,你可别胡说八道” 朱飞卿一听,吓得声音都变了几分,本就白皙的小脸,眼下更是没有半点血色。 话音未落地,只听得沙沙声越来越响,这下在场众人都听到了。 “不好,是玄蜂。”云青水看向隧道,募地提高了声调,沙哑地开口道。 何缈回头一看,就着灯笼,只见茶壶大小的蜜蜂密密麻麻从远处飞过来,一只只红着眼,恐怖极了。 那沙沙的声音,分明是它们煽动翅膀的声音。玄蜂太多,才在隧道内形成了一阵小风。一时只觉头皮发麻。 她觉得自己有密集恐惧症了,早知道昨晚就应该连夜背着桃木剑跑路的。 不,桃木剑都可以丢,她应该直接跑路的。 毕竟,被这么大的蜜蜂蛰了都够呛,更勿论,玄蜂含剧毒,一旦被蛰,必死无疑。 而玄蜂极为可怕,一只就极难对付,更别说这么一群扑过来。 何缈已经看到自己半只脚踏上奈何桥了。 第19章 螳臂当车 “快,进密室。” 上官将军果断开口道,说着,不知在何处一按,隧道一侧的墙壁上,一个半人高的小门便出现了。 一个士兵已经手脚并用爬了进去,何缈紧随其后。果然如她所料,上官将军对皇陵的地形了如指掌。 几人也忙往里爬去,上官将军则迅速地按下密室的门。只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有两只玄蜂飞了进来。 一只玄蜂直扑负责断后的士兵,玄蜂巨大的腹部上,那根明晃晃的倒刺直接插入士兵的喉咙,那个士兵连哀嚎都来不及,就被贯穿了喉咙,活活刺死了。 上官将军见状,提着剑便上前同那只玄蜂打斗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它过来了”整个密室,只有朱飞卿绝望的嚎叫声在拖长。 另一只玄蜂直奔旁边的几人而来,多亏了云青水一个发力,那只巨大的玄蜂便被一团黑雾给缠绕住了。 何缈躲在最里侧,眼睛来回看着二人在打斗。 云青水功法诡异,能困住此玄蜂也就算了。上官将军不过一介凡人之躯,就算武艺再高强,能斗得过玄蜂这等妖物,属实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没错的。 半晌的功夫,上官将军一剑刺穿了那只玄蜂的腹部,玄蜂倒地而亡。于此同时,那只被云青水拿黑雾困住的玄蜂,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般,渐渐干枯。 何缈看到,同自己一样在一旁观战的张姓男子,脸色一变。这等吸干精气的功法,可不是名门正派的路数。 “多多谢青水姑娘救命之恩。”朱飞卿这下真是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但还是满脸的喜悦,起身走向云青水。 何缈肯定,他绝对没注意到地上那只干瘪的玄蜂。 “上官将军,这下可以说实话了,皇陵究竟发生了什么?”何缈出声问道。 上官将军抿嘴,神色冷峻,只开口道:“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多少。我只能说,之前派进来的几波士兵,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无一例外。” 何缈一听,悔的是肠子都青了。 这哪里是皇陵,分明是个森罗鬼殿呀。 “上官将军,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不如,现在回去?。”一直默默不语的张姓男子开口提议道。 何缈在一旁连连点头,满眼期待地看着上官将军。 “皇陵只有一条出口,来时的路被玄蜂堵住了,诸位若是不愿意往前,那就只能自己回去了。” 上官将军面色沉沉开口道。 众人想了想方才密密麻麻的玄蜂,出去就是一个死字,看来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开局就死了两个人,何缈心下大感不妙。谁知道,这可怕的皇陵里,还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几人往前走去,募地,云青水停住了脚步,指着一堵墙道:“这后面,有东西。” 朱飞卿立马吓得躲在了云青水身后,何缈则躲在了上官将军身后。 上官将军回头望了眼众人,叮嘱道:“拿好兵器。”说罢,不知如何敲击墙面,眼前的这堵墙被打开了。 墙壁的后面,一群通体黑色,类似萤火虫的东西,各个肚子像灯笼一样,亮晶晶的,正在贪婪地吞噬着一团耀眼的光芒。 “是龙气。”云青水两眼放光,面露喜悦。 “看来是有人试图收集龙气。”何缈在后面悠悠地开口道。 “何姑娘认识此物?”上官将军开口问道。 何缈盯着眼前的东西,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开口道:“此物怕就是传说中的崔嵬,据传崔嵬生于阴暗,讨厌光明,以暗黑邪芒蚕食日月之辉。” 云青水伸手便想要抓一只崔嵬下来查看。 一人突然拔出剑来,挡在了最前面。 “张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上官将军眯眼问道。 那个一路沉默不语的张姓男子,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真面目。“这是我们修仙界的事,我劝上官将军还是不要插手。” “原来,幕后捣乱的人是你?”一侧的朱飞卿恍然大悟,接着问道:“大和尚是不是你害死的?” “我说了,这是我们修仙界的事,那个胖和尚不自量力,非要掺和进来,死不足惜。胖和尚的死不过是杀鸡儆猴,本以为诸位能像那个瞎子一样能退出。” 姓张的冷哼一声接着道。 “我劝在座的各位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 姓张的话还没说完,云青水已然发动黑雾,同他打了起来。上官将军也拔剑加入了进去。 姓张的身手不错,但一对二,毕竟有些吃力。 “崔师兄,还不快快出来,助师弟我一臂之力。”姓张的狡诈至极,见到二打一,立马大声开口道。 何缈呼吸一滞,看来此人竟然还有个帮手。 只见黑暗中,一身形圆滚、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悠悠地走了出来,脸颊处还有几缕胡子。 见到云青水之际,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美人。”那个崔师兄看向云青水,啧啧称赞道。 “崔师兄,你再不帮忙,兄弟我可就撑不住了。”姓张的本就吃力,眼下故意假装不敌,露了几招破绽,随即开口道。 崔师兄听罢,上前同上官将军缠斗起来,还不忘叮嘱道:“张师弟,这个美人你可得给我留着,莫要划伤了这么漂亮的脸蛋,我后面可是有用处。” 姓张的本就不敌云青水,打起来十分吃力。 眼下听了这个崔师兄的话,知晓此人素来极为蛮横,更是不敢使力,只是一味躲闪。 “区区凡人,也就这把剑还可以。” 崔师兄同上官将军一打起来,便发现了端倪,使出气来,凭空将上官将军手中的剑卷走,扔到一旁。随即又用一招,就将上官将军扔到了墙壁上。 上官将军重重地撞到墙壁上,闷哼一声,当胸吐了口鲜血出来,看来是受了重伤。 崔师兄还想上前结果了上官将军,意图斩草除根。 一士兵拔出剑来,意图护主,只一个来回,便被这个崔师兄打飞了手中的剑,活活掐断了脖子,即刻断气,成了一具尸体。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崔师兄不屑道,随即上前,对着上官将军步步逼近。 眼看着此人要杀死上官将军,何缈坐不住了。 第20章 同门 上官将军可是个大好人,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怕她摔倒主动扶她,怕她睡觉着凉给她披衣裳,给她买包子吃,都是实实在在为何缈做了些事情的。 于情于理,何缈都不愿看到上官将军死在自己眼前。 想要此处,何缈募地上前,抽出桃木剑,冲着那个崔师兄刺去。“哟,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小美人呢。”崔师兄色眯眯地道,全然没将何缈放在眼里。 何缈的几招攻势被他轻飘飘地躲开,“小美人,地上这两个小白脸。哪个是你相好的,你这拼了命的也要护住他?” 崔师兄似乎是跟何缈玩上了,故作随意道。 何缈不回他的问题,反倒是故意使出了几招天玄门的看家本领。果不其然,崔师兄看了出来,避开了何缈接下来的几击。 “你是我天玄门的人?” 何缈本想的是对方同为修仙界人士,天玄门乃修仙界十大门派之首,看在天玄门的威名显赫的份上,对方可能会放她一马。 岂料,此人竟也是天玄门的人。 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跟颛孙渊同门的紫霄峰了,紫霄峰可真是无恶不作。 何缈立马收起了手中的桃木剑,故作惊喜道:“我乃清风殿青华长老门下的外门弟子,不知师兄是哪位长老门下?” 上次同颛孙渊撒谎失败后,何缈便认真复盘了自己那番话出的纰漏。问题应该是出现在了青华长老门下。 青华长老的亲传弟子不多,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收她一个炼气期三级的渣渣。 但是如果说是外门弟子就不同了。众所周知,各大修仙门派的外门弟子,没有成千也有好几百,一个炼气期的何缈,自然也不显得突兀。 上次还是吹牛吹大了。 果然,崔师兄并没有怀疑何缈的这番说辞,当下笑眯眯地道:“我乃紫霄峰门下,想不到竟然是同门。” 场上形式顿时发生了逆转,本来战斗力是二对二的模式。但眼下,何缈成了对方的人。 上官将军被打倒在地,重伤在身。朱飞卿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战斗力约等于零。 至于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士兵,早就瑟瑟发抖地摊在地上装死了。 只剩了一个云青水还在苦苦支撑。 何缈装作满脸单纯,拱手道:“原来是掌门凌阳道人的高徒,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师兄修为高深,一看就快到筑基期了。” 崔师兄自然是没有到筑基期的,凌阳道长的高徒更是谈不上,否则也不会被派来人间这种污浊之地做事情。 但何缈这番吹捧的话,让他听着浑身舒服。 当下笑眯眯地上前,手便搭在了何缈的肩膀上,借机吃豆腐道:“小师妹可别怪罪师兄方才下手狠。” 咸猪手就在何缈的肩上,何缈控制住自己想要剁掉它的冲动,故作乖巧道:“怎么会,我还得请师兄指点一二。” 崔师兄本就是个色中饿鬼,见状,极为高兴,连忙问道:“不知小师妹可有道侣?” 何缈忍住心中翻了个白眼的冲动,故作羞赧道:“崔师兄问的这是什么话,人家才刚及笄,自然是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没有的好。”崔师兄哈哈大笑起来,言外之意,人尽皆知。 何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早就听说了,很多所谓的修仙界人士,在境界没法提升之际,便打起了女性的主意。 借着所谓双修的名义,背地里却是将女性当作他们修行的炉鼎。不是滋阴补阳,而是采阴补阳。 这是一种极为恶毒的方法,本是修仙界的禁忌,看来紫霄峰这个惯产人渣的地方,还有人在背地里偷偷练。 “崔师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何缈好奇地开口问道。天玄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人间的皇陵内,还在收集龙气。 此话一出,崔师兄正打算跟何缈透露一二。 一侧姓张的不干了,两人下山来办事,他累死累活,奔走西跑,现在跟这个难缠的云青水斗来斗去,还得小心不要伤到对方。 姓崔的却悠闲自在,在吃美女豆腐,当下心里不平衡起来,故作失误,被云青水手中的黑雾困住。 “崔师兄救我!”姓张的大声喊道。 崔师兄回过神来,怒道:“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小娘们。”说罢,回头对何缈挤眉弄眼道:“等师兄解决了她,有的是时间同你好好探讨一二。” 何缈笑眯眯地应了,束手立在一旁看戏。心中想的是,谁要跟你探讨,去地府跟阎王爷探讨去。 “想不到,你竟然也是这般吃里扒外、狼狈为奸之徒。” 守在上官将军身侧的朱飞卿竖起手指,指着何缈的鼻子愤愤不平地骂道。 何缈挑挑眉,扫了眼朱飞卿已经气得脖子通红,白皙的脸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并没有理他,反倒是望了眼躺在地上休养的上官将军。 上官将军也正抬头望着何缈。 在龙气的映照下,他剑眉星目,眉间拧成一团,却也更显英气。 何缈同他对视一眼,随即避开了他的目光,继续观看场上的打斗。 她不想看到他眼底的失望。 朱飞卿见到何缈不说话,大抵以为她是心虚了,继续絮絮叨叨地在骂何缈临时倒戈的行为,让本就胜算不大的局势,彻底没了希望。 他一个文人,骂来骂去也就那几句,什么狼子野心,狼狈为奸,狼心狗肺,也骂不出什么新意来。 更何况,他骂的还是何缈。 何缈两世为人,都是从乡野里长大,乡间泼妇骂街的话,那可是又精彩又恶毒,连着骂个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的。 何缈又是出了名的脸皮厚,他这点骂的话,听在何缈耳里,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无伤大雅。 “子书,够了。” 躺在地上的上官将军低声开口阻止道。 朱飞卿狠狠地剜了何缈一眼,试图一眼瞪死何缈,却也听话住了嘴。 何缈将一切都听在耳中,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场上,云青水同崔师兄已经打到白热化的地步了。 二人竟然打了个势均力敌。 第21章 胜利 云青水攻势猛烈,但崔师兄也防御得当,二人你来我往就打了几十个回合。 “小美人,你方才也听到了,此乃我天玄门的事情,还望你莫要再插手,否则别怪我下狠手了。” 崔师兄打了半天没有占到上风,一时有些心急,开始出言威胁。 “呵,区区一个炼气期的小喽喽,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云青水早就看出了此人的修为不高,加之沉迷声色,坏了身子,又不勤于修行,中看不总用,当下出言嘲讽道。 崔师兄一直徘徊在炼气十二级,几次冲击筑基都以失败告终,他心里如何不着急,也难怪他会急着四处寻找女修采阴补阳。 此番甚至不惜亲自下山,揽下此事,就是希望如果事情办得妥当,也许能够向上层讨个筑基的丹药,增加筑基的几率。 眼下被云青水戳破了心底最隐秘的事情,顿时恼羞成怒,出手也比之前凶狠了许多,不再顾忌什么。 何缈眼尖,却也看出,云青水并不是个善茬,一方面能困得住姓张的,另一个方面,还能同这个姓崔的来回缠斗,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二人均非剑修,全靠着精气在来回比拼,极为耗费内力。 崔师兄下了狠手,想要杀死云青水。 云青水则是一团黑雾直攻对方命门,手下也没有丝毫的留情。 崔师兄见久攻不下,当下发了狠,退后几步,坐在地上,募地咬破手指,高声喊道: “以我之精,合万物之精,在天为风!” 随即用那只沾血的手指,凭空画了一个符出来。 何缈一眼便看出,这个崔师兄用的,只怕是什么秘术。算是透支自己的精血,意图速战速决,解决对手的法子了。 当下捏着桃木剑的手攥得紧紧的,护在了自己胸前。 云青水也少见地脸色郑重起来。 只见皇陵凭空起了一阵飓风,吹得众人衣襟发丝乱飞。 何缈知道,天玄门紫霄峰的人,多数同颛孙渊一般,学习的是风系法术。 这股飓风直冲云青水而去,风中甚至带了股血腥之气。 云青水见状,反倒也坐了下来,手中一团黑雾竟然试图去围住那股飓风。 二人一时僵持住了。 “小师妹,快,此妖女被我暂时困住了,你快上前,补上一刀。”一侧的崔师兄突然开口道。 何缈狐疑地看向旁边,才发现那个姓张的,不知在何时,早已经偷偷溜走了。 姓崔的眼下没了帮手,这才来找她。 云青水坐在原地,极力控制着那个飓风,还不忘悠悠地开口对何缈道:“ 何姑娘,你不会真信了此人的鬼话?他明显是想要抓了你采阴补阳,要不然,他一个堂堂男子,功法怎么会如此阴柔?” “采阴补阳?”此事何缈自然早就知晓,但眼下,她试图装傻充愣。 表现成一个意图救同门,却被唬住的无知少女。 “小师妹,你别听这妖女信口雌黄。你我同门不同宗,我就算是有这个贼心,又怎么会冒着得罪青华长老的风险,去做这种事情?” 姓崔的有些急了,他看得出,云青水在缓慢地吸收自己用精血召唤来的飓风。 若不尽快解决到此人,一会等她吸完了,死的人可就是自己了。 不管是云青水还是那个姓崔的,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是狗咬狗一嘴毛,恶人自有恶人磨。 何缈根本不打算帮她们任何一个,最好是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她不能判断二人最终谁会胜利,只能是装作思考的模样,在极力地拖时间。 “何姑娘,你眼前不救此人,只怕日后结下了梁子,以此人的心胸,只怕会对你不利。还不如干脆点,现在就结果了此人。” 云青水果然聪慧,见到何缈在思考,立马蛊惑何缈来帮她杀掉这位崔师兄。 何缈得承认,云青水对于人性了解十分透彻。 但云青水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又不傻,如何会帮云青水。当下开始犹豫,“可是,我们可是有同门之谊的” 狗屁同门之谊,何缈在心底不屑一顾。紫霄峰的人杀了她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恨不得将紫霄峰灭门了, 依旧是些拖时间的策略,可是了老半天,也不见丝毫的动作。 何缈既不动手对付崔师兄,也不出手对付云青水。就是一个字,耗。 就在此时,只见云青水的鼻子、眼睛,甚至嘴巴都开始往外流血,形状恐怖。 尤其是配上那张惨败的脸,那晚茅厕的恐怖记忆又重现了。何缈想闭眼不看,却又不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我的风之刃,可不是浪得虚名。” 崔师兄哈哈大笑起来,但随即,笑容却僵在脸上。 眼前的女子,将全部的风之刃吸了进去,按照他原本的料想,受了风之刃的人,肉身会受到巨大的冲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均会被风之刃割伤,哪怕是修仙者,也几乎是再难活命。 风之刃,可是禁术。 眼前的女子,眼下却是七窍流血而不亡,反倒冲着自己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你不是” 崔师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指着眼前的女子,话没说完,就被云青水发出的一团黑雾笼罩住了脑袋,后面的半句话便咽在了,喉咙里,永远没人能听到了。 崔师兄死了,被浑身吸干了精气而死。 只怕他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败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上。 这场战斗,云青水获得了胜利。 直到云青水缓缓站了起来,何缈这才发现,云青水不止是七窍,连皮肤都在往外渗血。 “青水姑娘,你赢了!” 朱飞卿没想到,最后胜利的居然是云姑娘,当下欢喜起来,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快,将这些怪虫打掉,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朱飞卿望向云青水,满眼皆是崇拜。 云青水确实如他所言,开始攻击那些正在收集龙气的崔嵬。 崔嵬更多类似容器之类的东西,没了主人的操控,很快便败下阵来,一个个被打得四分五裂,龙气重新充斥着整个房间。 “青水姑娘实在是聪明机智,法术高强。今日若是没有青水姑娘,朱某人只怕是要命丧当初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朱飞卿眼看着马上便可以出去,又开始对云青水大吹特吹马屁。 只可惜,下一秒,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第22章 螳螂捕蝉 云青水用功力打散那些崔嵬之后,第一时间,竟然动手吸起了龙气。 “云姑娘,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吗?” 朱飞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乱地起身,试图给云青水讲清楚其中的道理。 “吸龙气,怎么,你不知道?”云青水冷哼一声,又开始吸了起来。 “不,不,云姑娘,你听我讲,此物关系我大郑国的国运,若是龙气被吸干,只怕我大郑国也走到尽头了,到那时,天下万民,只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生灵涂炭啊。” 朱飞卿苦口婆心,试图跟云青水讲道理。 “那又如何?”云青水只冷冷地开口道。 朱飞卿一时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这个看着美貌温柔的女子,这个口口声声声称一定是要为社稷、为百姓做些事情的人,竟然如此的冷漠。 “云姑娘,得罪了。”朱飞卿眼看着云青水在吸食龙气,当下一头冲撞了过去,试图一头撞死云青水。 何缈在一旁看的心底暗暗发笑,古往今来,这些文人士子最常见的,只怕就是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试图青史留名了。 “可笑!” 云青水腾出手来,只轻轻一挥,朱飞卿便被一股黑雾笼罩,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云青水越是吸食龙气,七窍的血则是越流越多,甚至滴到了白衣上,显得尤为明显。 何缈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对方了。 “云姑娘?” 何缈开口道。 “怎么,你也想阻止我?”云青水不屑地开口道。 “不是,我想提醒你,你的白衣,快要被弄脏了。”何缈指了指她胸脯上的鲜血道。 云青水低头,果然发现自己鼻子里的血都滴在了胸脯上,在棉质的白衣上,晕染成了一团。 “多谢。”云青水抬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下一秒,何缈惊呼一声,竟然被云青水手中的黑雾吸了过去,脸朝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朱飞卿也跟着惊呼一声,愤愤不平道:“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何青姑娘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能对她如此粗暴?” 何缈趴在地上,摸着自己被撞到的鼻子,心里想的是,求求你,闭嘴,大哥,少说两句。 “多谢提醒,要不是你,我不会发现,这具身子竟然要不行了。”云青水盯着趴在地上的何缈悠悠地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么叫这具身子”朱飞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开口问道。 云青水却并未理会他,反倒是蹲下身子,抬起何缈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眉目。 “还不错,嫩是嫩了点,但好歹是个修仙界的人。”云青水满意地看了看何缈。 “你你要干嘛?”何缈还没得及上演慌乱的戏码,旁边的朱飞卿已经替她慌乱得结巴起来了。 他大抵是越想越可怕,到后面,直接颤抖着声线道:“你该不会是想要活吃了何姑娘?” “聒噪。”云青水只简简单单地评价了两个字。 何缈很想点头表示赞同,但眼下,不是她贫嘴的时候。 “你这妖女,看招。”何缈试图挣扎一二,掏出剑来便要冲着云青水打过去。 只一招,就被云青水打落了手中的桃木剑。 “哼,不自量力。没看到旁边姓崔的已经死透了嘛。” 云青水用一团黑雾捆住了何缈的身子,这才开始打坐。 “你要做什么?”何缈终于害怕起来,四肢拼命挣扎,背上背着的包子散落了一地,连头上的木簪都掉落了下来,发丝紊乱。 “别怕,很快的,再往后,我就是这具身子的主人了,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 云青水面露诡异,尤且在仔细安抚着何缈。 “你要夺舍?”何缈瞪大了眼睛,面露恐惧,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汗毛倒立。 “算你聪明。”云青水被猜中了心思,当下也不避讳。 “你是魔界的人?”何缈害怕得声调都开始抖了起来。 云青水眼神一暗,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闭眼,浑身被黑雾笼罩,紧接着,黑雾开始从头顶冒出,看来是元神出窍,打算夺舍了。 “何姑娘!” 朱飞卿担心地开口道。 那团黑雾从云青水体内出来,往何缈身上移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募地,地上那散落在地的不起眼的木簪中,发出了一道碧蓝色的光芒,将那团黑雾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 云青水沙哑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话语中有几分恐怖,声调也尖锐了几分。 “阿喵,干得好。” 何缈荡开身上的黑雾,从地上爬了起来,夸赞道。 困住云青水元神的,正是何缈从安阳陆九羽手中得到的水麒麟吊坠中捕获的生物。 何缈一直将它养在自己的木簪空间内,还给它取名叫阿喵。 阿喵大抵还是幼年形态,虚弱极了,多数时候都是在沉睡中。何缈特意给它喂了一些灵石,让它帮着对付这个可怕的云青水。 “云姑娘,你还是别挣扎了。” 何缈爬起身来,反倒是第一时间开始捡起地上的包子,扣起包子里的东西。 “那不是包子。到底是什么?”云青水看到何缈从包子里抠出的东西,恐惧地问道。 何缈边抠边将包子里的东西往云青水的身子旁撒去,直到将朱砂撒了一整圈,这才悠悠地道:“是朱砂。” 云青水沉默了,朱砂乃至阳之物,专用来辟邪。看来何缈此招,是为了防止她重回身体。 “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云青水不可置信地问道。 “从一开始。”何缈也不避讳,回答道。 “怎么会?” 云青水更加惊讶了,她明明根本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何缈转身将从包子里抠出来多余的朱砂递给了惊魂未定的朱大人,还有躺在地上重伤的上官将军。 连那个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士兵,何缈都没落下,给他周身也撒了一圈。 这才回头看向那团黑雾,一字一句道:“云姑娘,你从一开始就露馅了。” 说罢,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桃木剑。 第23章 诅咒 “何姑娘,何姑娘,你听我讲,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在茅厕的时候,我不是故意捉弄你,只是为了摸清你的底细,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 云青水大抵是觉察到了情况不妙,见何缈拿起了桃木剑,立马开始放缓了语气,开始求饶。 “何姑娘,求求你,放过我。” 云青水见何缈迟迟未动手,知晓也许还有活命的可能,开始苦苦哀求。 “何姑娘,我并不是魔界之人,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附身的这具身体本就是死尸,并非是我杀死的,不信你可以去查。” “何姑娘,你知道,修行之路实属不易,往往是九死一生,甚至是万里活一。” “我本命叫殷花娘,是十大修仙家族地月宗的人,长得花容月貌,有着大好的前程,可惜所遇非人,被道侣陷害,肉身被毁,机缘巧合之下,元神脱逃,一直附身在凡人之上。” 云青水眼看着要丧命,开始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希望能够博得何缈的同情。 “求求你放过我,何姑娘,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弱女子。你我均为女儿身,如何不知在这条修行路上,女子修行之难!” “可是你要吸收龙气耶。” 一侧的朱大人恢复了过来,忍不住开口道。 龙气方才被这个云青水吸了个一大半了。 云青水气得一时咽住了,不知道这个活宝是什么时候跳出来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下呼吸一滞,低声哭诉了起来,“我不过是为了活命,我一个弱女子,修仙界历来弱肉强食,我就是因为心思单纯,才落到了如今的地步,人不人鬼不鬼。” 说到此处,云青水对着何缈开口道: “何姑娘,我看得出,你也很想在修仙路中更进一步,若你今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可以助你修行一臂之力。我修行多年,对于修仙界的事情,十分了解,我可以帮你。” 这便是在诱惑何缈了。 “是吗?” 何缈悠悠地问道。 “对的,我之前在地月宗,地位不低。”云青水急切道。 “那你说说,天玄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何缈眯眼问道,这才是她关心的事情。 “修仙界灵力减少,来到人界捕获龙气,应该是为了满足修仙界的要求。” 云青水稍微一想,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何缈对于修仙界上层的事情不太了解,皱眉在思考云青水话语是否正确。 “方才那个姓崔的说自己是天玄门的人,天玄门之前就为了夺取灵力,同门相残。” 云青水接着补充道。 “天玄门的事,你还知道些什么?”何缈一听到对方提到了天玄门,立马开口问道。 “我知道,天玄门似乎有对客卿长老的围杀,也跟修仙界灵力稀少的事情有关。” 云青水觉察到了何缈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立马道:“何姑娘,我魂魄不稳,你不若先放我回去,这些仙界的秘闻,我后面慢慢讲给你听。” “主人,我灵气不够了,你得快做决定。” 木簪中,阿喵稚嫩的声音传来。 “何姑娘,快放我回去。你的大恩大德,我必定十倍、百倍、千倍地报答你。” 云青水听到此处,立马求饶道。 何缈却提起了自己手中的桃木剑,口中道了句:“抱歉。”说罢,开始启动咒语。 “啊,何青你个杀千刀的,我诅咒你,咒你来日必将受千刀万剐,烈火焚身,死无葬身之地,永堕九幽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借你吉言。” 何缈悠悠地道,面色冷静,毫不在意。 接着,在云青水恶毒的诅咒中,毫不犹豫地一剑刺穿了那团黑雾。 她的剑,乃桃都山上的上古之物,可震慑万鬼,对付这种邪魔歪道,最是管用。 一剑穿过去,云青水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皇陵,令人闻之心为之一颤。 随即,那团黑雾散去,魂归天地之间。 何缈这才收起了桃木剑,看向了已然吓傻的众人。 “何姑娘,你不怕诅咒吗?” 朱飞卿心有余悸,颤抖着身子问道。 何缈冷哼一声,淡定地道:“她诅咒的是何青,同我有什么关系。”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不是何青了。 朱飞卿愕然,这也可以。 何缈确实不怕诅咒,若是诅咒真的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若是诅咒真的有用,人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平之事。 不是谁都是戏剧里的窦娥,真指望着老天能够垂怜,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大旱三年。 自她踏上了这条修仙的不归路,也从未想过善终。方才那个云青水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修仙之人,不是十死九生,能活下来的几率,是万里挑一。 天道无情,人似蝼蚁。 何缈转头观察起皇陵内的那一团龙气,看来此地乃本朝的龙脉之穴,故而才将皇陵特意建到了此处。 “何姑娘,你该不会也想要吸收龙气?” 朱飞卿见何缈看向龙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缈转头故作淡泊地上下打量朱飞卿,吓得他又是一抖。这才对着躺在地上的上官将军道: “龙气眼下散了一大半,将军有何打算?” 一直沉默的上官将军挣扎地爬起身,半靠在了皇陵的墙壁上,轻咳两声,沉声问道:“龙气散了一半会如何?” 何缈听他说话极为费力,似乎伤到了内脏。 当下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伸手拉过他修长宽大的手掌,手掌温热,大抵是长期握剑的原因,掌心上全是硬邦邦的老茧,硌得人难受。 何缈不待他询问,主动输了一股灵气进去,希望能够让他好受一些。 “多谢。”上官将军自然觉察到了体内注入了一股舒服的灵气,低声开口道。 何缈这才放开了他的手,她探测过了,上官将军只是内脏受了些伤,一时半会死不了。 “龙气散了一大半,只怕过不了几年,你们这个所谓的什么国?”“大郑国。”一侧的朱飞卿连忙补充道。 “对,大郑国就得亡了。”何缈淡定地接了下去,将自己的话说了出去。 龙气散尽,本朝命脉就等于是断了,国将亡已。 “有解决办法吗?”上官将军抬眼望向何缈。 第24章 兵戈四起 何缈张嘴打了个哈欠,上前伸出脚来,踢了踢那个一直趴在地上装死的士兵。 那个正脸朝下的士兵被何缈踢了一脚,身子微微一颤,却依旧是装死,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何缈才没有什么好性子,当下不耐烦地开口道。“喂,说你呢,别装死了,小皇帝。” 她早就发现这个小士兵不对劲了,个子矮也就算了,刀都拿不稳,气息不稳。遇到事情,还第一个掉头就跑。 上官将军震惊地抬头,望了何缈一眼,眼神中晦暗不明,满是复杂。 何缈这才看着地上的那人抬起头来,硕大的头盔下,正是小皇帝那张圆圆的脸,配上那双圆圆的眼,眼中满是惊讶,显得圆眼更圆了。 只见小皇帝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不可置信地咽了口唾沫,这才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何缈并没有回答他这个看似废话的问题。 其实,最关键的第一点是,她始终关注着上官将军,而上官将军的视线,时不时就要扫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士兵。那种关心,不是能装出来的。 一旁的朱飞卿比何缈还要惊愕,“啊啊啊啊啊……”他指着小皇帝连连颤抖着手指,半晌,才缓过神来,道: “陛下,您乃万金之躯,身系天下万民之安危,如何能到这种地方。陛下膝下尚无子嗣,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大郑国如何是好,做臣子的又如何能……” 他反倒成了在场情绪最激动的那个,大有要从黄帝时期开始追溯,历数大郑国的不易。 “停!” 何缈实在是受不了,果断开口阻止了朱飞卿的长篇大论。 朱飞卿正说到兴头上,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当瞧见何缈的样子,一瞬间偃旗息鼓,乖乖将话压回了肚子里。 何缈这才对着小皇帝开口道:“此事得你来抉择了。” 小皇帝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看向了上官将军,想要他来帮忙决定。 “还请何姑娘直言。”上官将军沉声道。 何缈抬头望了望那团龙气,一半还好。但剩余的,有的被崔嵬收集,后被那个云青水给吸了,还有一部分,则处于游离状态,在皇陵内渐渐消散。 “有解决办法。” 何缈眨眨眼,往旁边走去,蹲下身子,捡起了上官将军的佩剑,此剑方才被那个姓崔的打落在地,便无人在意。 何缈细细抚摸着剑身,剑身冰凉,眼下的剑,看着黯淡无光,稀疏平常,只有何缈知道,此物乃大名鼎鼎的龙渊宝剑。 传说铸剑大师欧冶子,曾同干将莫邪夫妇,为楚王铸就三把宝剑,龙渊剑、泰阿剑同工部剑。 其中的泰阿神剑,为修仙门派天玄门所有,落到了天玄门紫霄峰大弟子颛孙渊手中。 而剩余两柄宝剑——工部剑同龙渊剑则不见踪迹。 传说当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就是用的这把龙渊剑。想不到,竟然能在此处遇到此物。 之所以众人没有认出此剑,是因为此剑眼下自封其气,剑气不外露。除了锋利,别无他用。 这是木簪空间内的阿喵告诉她的。 故而何缈迟迟不愿离开,也是贪图这把龙渊宝剑。心中希冀着,也许她帮着摆平皇宫的事情,能够要得此物作为赏赐。 眼下看来,她同此物是有缘无分。 “此物乃龙渊剑,传说龙源剑又名七星龙源。此剑铸造之时,引天上北斗七星之气,北斗七星谓之七政,天之诸侯,亦为帝车。若是开此剑之锋,引龙渊剑内的北斗之气来填充剩下的龙气,至少可保本朝三十年。” “但……” 何缈说到此处,犹豫了。 “何姑娘不必忌讳。”上官将军开口道。 何缈微微低头,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此剑毕竟是剑气,以此补充龙气,人间从此,注定兵戈四起,再无宁日。” 一把龙渊剑,续得大郑国三十年的国运,但换来的是人间战火纷飞,不知是值,还是不值。 “你们自己决定。” 何缈自然感觉到了此物颇为棘手。她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小喽喽,碰上这种事关国运的大事,想不出什么两全齐美的办法,只能是尽力了。 小皇帝第一时间看向上官将军,颤抖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此事,还得陛下来决定。” 上官将军避开了小皇帝的视线,拱手低头道。 眼下的皇陵,一片死寂,未来几十年的天下局势究竟如何,全部就由这个小皇帝来决定。 “那就,续剑气。”小皇帝垂头丧气,只哑着嗓子道。 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与其年内就成了亡国之君,天下战乱,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行,上官将军,借你血一用。” 何缈边说着,边上前去,拽起上官将军的右手。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何缈当下毫不犹豫地一剑割破了他的中指,一道浅浅的剑痕过后,里头的鲜血流顿时渗了出来。 上官将军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何缈不由在心底暗暗佩服,是个真汉子。 随即,将上官将军的鲜血涂抹在了龙渊剑身上。 这把龙渊剑被上官将军随身携带了那么久,只怕就算没正式认主,也早已习惯他的气息。 何缈要用他的血来给此剑开刃。 何缈输入一股灵气入内,意图唤醒龙渊剑。 果不其然,此剑开始吞噬何缈的灵气,夹杂着上官将军的血,随即,紫气大盛。 果然不出何缈的预料,龙渊剑是一把诚信高洁之剑,就算上官将军眼下只是凡人之躯,但他血液中流淌的精气,博得了龙渊剑的认同。 何缈见状,忙将此剑注入到那团龙气之处,用来填补被吞噬掉的龙气。 “待到三十年后,若我还活着,再来取此剑。” 何缈在心底暗暗发誓道,这是她的报酬。 三十年,对于凡人来说,极为漫长。但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眼看着龙渊剑同龙气融合在了一起,何缈松了口气。 正打算放松一下,募地听到了,皇陵里,嗒嗒嗒,是有人在走路的声音。 但这脚步声,不免显得有些过于沉重。 第25章 骷颅 皇陵内响起了一股奇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众人缓缓走来。吓得朱飞卿顿时脸色惨白,颤声问道: “不会是那个姓张的又回来了?” 何缈面色凝重,却摇了摇头。 不会是姓张的,姓张的是悄悄逃走的,就算是再回来寻仇,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况且,她听着此物的动静,似乎,不太像人的走路声。倒像是,某种异物。 “何姑娘……” 上官将军叫住了何缈,似乎有话想说。 “我知道,我会的。”何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话语中添了几分不耐烦。 她能猜到上官将军想要说些什么。 无外乎是,倘若出了问题,叫她务必要保住小皇帝的性命,而不用顾忌他们的生死。 她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她不愿意留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尤其是他。 皇陵内被众人方才的打斗破坏的不成样子。 那物越走越近,何缈则是低头捡起地上的包子,开始用这些包子布置一个简单的阵法。 布阵之法,只需有灵力注入,石头可以,包子也可以,希望能够借此短暂地护住几人。 待到那物渐渐逼近,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在场的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父父父父……父皇。” 小皇帝结巴到快要将舌头咬断了,当下忙手脚并用,慌乱地爬起身来,想要到那物跟前去。 “找死呢。” 何缈拔出自己的桃木剑,横在了小皇帝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方才过来的物,确实是小皇帝的父亲,也就是先皇了。 不知此人是死了多久,眼前的这具骷颅架,身着鲜艳的明黄龙袍,脸上只剩了腐肉,眼珠子早没了,只剩了两个深深的凹陷处。 光秃秃的头皮没了头发,骷颅头上却牢牢地戴着皇冠,显得极为诡异。 眼下正一跳一跳地蹦了过来。 方才众人听到的声响,就是它一步步走进来的声音。 “看来是此物不小心吸入了些龙气,尸变了。” 何缈看到此物时,倒是松了口气,对众人解释道。 刚刚尸变的骷颅,灵智未开,战斗力不会太强,她手里的桃木剑,专克邪物,只需一剑,定能叫此物骨架分离,龙气散尽。 但问题就来了,小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揪住何缈的裤腿,说什么也不让她将先皇的尸骨给劈散架了。 “何姑娘,父皇对孤一向慈爱,一身勤于政事,孤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身后落个尸骨无存的地步,父皇只怕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皇家多是父子猜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像先皇这般对小皇帝,倒是实属难得。 一侧的朱飞卿又开始历数先皇的政绩,总得来说,是个好皇帝,因为连夜批阅折子,不知是诱发了脑溢血,还是心肌梗塞,总之是猝死了。 何缈一时也很为难。 “还劳烦何姑娘再给想个好办法。” 上官将军轻咳两声,开口道。 何缈默然,她能够理解这种情感。在她看来,外面的不过是一具狰狞的白骨,眼前还蜕变成了可怕的尸骨。 但是这具白骨,也曾是别人日思夜想而不得见的亲人。 眼看着那物已经一步步逼近,只是因为何缈阵法在此,才入不得内,只能在外面不停地绕圈子。 何缈生怕它碰到什么东西,被绊倒在地,骨架就散了。 犹豫再三,对着小皇帝道:“你可想清楚了,不管什么代价你都愿意付出?” 小皇帝圆眼含泪,眼巴巴地望着何缈,郑重地点了点头。 半晌,杀猪般的声音在皇陵内响起。 “疼疼疼疼疼……”小皇帝又开始哀嚎道。 何缈看着符纸上的符咒,白了小皇帝一眼,道:“还没写完呢。”说罢,又拿出匕首,在小皇帝手掌上毫不留情地割了一刀,用自己的指甲盖在小皇帝的伤口处沾了点血,这才成功添上了最后一笔。 随即将匕首收回鞘中,扔回给了上官将军。 “我去去就回,你们小心些,不要出了这阵法。” 何缈不放心地将自己的桃木剑塞给了小皇帝。 谁知道这皇陵里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染上可不得了。小皇帝的命,是比较金贵一些。 她要利用血亲的力量,将此物引诱回棺材,随即用符咒将此物封印住。 只可惜,她只有几张简单的粗糙黄纸,穷到连毛笔都买不起。 果不其然,她一出阵法,此物就盯上了她,何缈走的飞快,始终在它的前面,引诱着它进去棺材。 待到此物在棺材旁时游荡,何缈拿桃木剑的剑柄戳了它一下,此物便跌进了棺材。 骷颅的一只胳膊磕到了棺材边上,半截小臂断了下来。 另外的一只手却还在棺材内一直乱挥舞着,何缈毫不犹豫地将那缕龙气吸了出来,收集入自己的空间。 像云青水那般贸然吸收龙气,自然是违反天道的,毕竟此物乃天生地长,关系天下众生的运势。 但眼下,何缈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棺材内的此物不得安宁,早晚还要出来的。 何缈相信,上天不会降罪于她。 果不其然,她吸完了龙气,里头的尸骨挥舞的手臂垂了下去,重归安静。 何缈迅速地将棺材合上,将那张符咒贴在了上面。 做完了这一切,何缈迅速折返回去。 几人正焦急地盼望着她回去,见何缈回来,明显都放松不少。 “成了。” 何缈只简单地开口道,略过了先皇尸骨的一只手臂断在了棺材里这种小事。 她相信众人并不愿意听到你此事。 “走。”何缈对着上官将军开口道,事情都已经了结了,她也不愿一直在此地待着。 上官将军明显对于皇陵了如指掌,众人都得靠他来指路。 但他受伤不轻,众人之中,朱飞卿柔弱无力,自然是扶不起这个身形健硕的上官将军。 “去,扶他起来。”何缈毫不客气地指了指一侧的小皇帝使唤道。 小皇帝手掌上被何缈割的一刀又一刀,满是伤痕,疼得正哭唧唧呢。听到何缈的话,也不敢反抗,忙要起身去扶上官将军。 “这,只怕于礼不合。” 上官将军开口道,一侧最是迂腐的朱飞卿倒是少见地没有开口。 “都什么时候,还在意什么礼不礼的。” 何缈忍不住吐槽道。 小皇帝将眼泪憋了回来,起身去扶上官将军,只可惜,他年纪不大,平时估计也是个二世祖,身子骨更弱,上官将军的身子一靠在他身上,他便被压弯了一大截,寸步难行。 “不成器的玩意儿。” 何缈在心底暗暗吐槽道。 第26章 出皇陵 “我来。” 何缈实在看不下去了,将自己的桃木剑递给了小皇帝让他保管,自己接过上官将军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将他扶了起来。 何缈的身子自然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纤细少女,但她毕竟是修仙者,体内灵力流转,莫说是扶一个成年男子,就是个成年老虎,她也能扛得动。 “有劳。” 上官将军淡淡地开口道,随即整个身子重重地压到了何缈身上。 何缈深呼一口气,扛着他往前走去。 “这边。” 上官将军指了指旁边。 黑乎乎的皇陵内,朱飞卿自觉提起了灯笼,在前面照明。小皇帝则抱着何缈的桃木剑跟在后头。 大抵二人靠的有些近了,上官将军的盔甲硌得何缈生疼,而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柏木香的味道又渗了过来,在何缈鼻头萦绕。 最要命的是,上官将军的发丝就在何缈脸颊侧,有意无意地拨撩着何缈的心弦。 何缈就这样在冰火两重天之中,不停地在心底告诫自己,道心稳定,道心稳定。 她一向不爱强出头,要不是看在龙渊剑的份上,她是绝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几人在皇陵内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终于是顺利走出了皇陵。 何缈看到外头,又是一个艳阳天,已经到正午时分了。在皇陵之中,她有些不分日月,不辨时分。 上官将军手下的人立马过来,接了他过去。他脸色苍白,只微微冲何缈点头道谢,便被人运走了。 何缈身子一轻,心底不知为何,略过一丝连她都没察觉到的淡淡失落,转瞬即逝。 几人坐了马车往皇宫走去。 何缈浑身乏力。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说一,上官将军真是沉。 当下只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何姑娘,何姑娘,先请用午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嬷嬷笑眯眯地对何缈道。 何缈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马车上睡了过去,她实在是警觉性降低了许多,这可不是件好事。 四下张望,才发现众人早已离去,自己的桃木剑被静静地搁在了马车上。 她接过剑来,摸到了熟悉的剑柄,心底安稳许多,这才冲着嬷嬷点头示意。 “有劳。” 随即跳下了马车。 看向不算熟悉的皇宫,短短几日,昔日一同入宫的几人,是逃的逃,死的死,只剩了何缈一人还在。 何缈可不敢掉以轻心。 人会死于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但最主要的,是死于自己的疏忽和傲慢。 午膳比之出发前丰盛了许多,何缈抱着能吃一顿是一顿的想法,依旧大快朵颐。 只她心底记挂着上官将军的伤势,吃起来不免觉得味同嚼蜡,有些索然无味,。 朱飞卿是第一个来看她的,态度比之从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何姑娘,饭菜可还合胃口?” 朱飞卿满眼小星星,坐在了何缈对面,谨慎地开口道。 何缈垂眸,夹了一筷子鸡肉,随意地道:“怎么,朱大人也想来一点?” “不不不,在下已经吃过了。” 何缈错了,朱大人对她的态度,不是好了许多,简直是判若两人。“在下?”听听这是那个傲娇的朱飞卿能说出来的话吗? “那朱大人还有什么事吗?”何缈开口问道。 朱飞卿不说话了,只局促地看向何缈,嗫嚅了许久,愣是憋了个脸红脖子粗,却不知如何开口。 那张白皙的脸好似傍晚的晚霞,红灿灿的。 “朱大人若是没有什么旁的事,我得再睡一会了。” 何缈放下筷子,故意打了个哈欠,开始往外赶人。 朱飞卿明显难掩脸上的失望,半晌,才对着何缈拱手,低声道:“何姑娘,之前是朱某人唐突了,还望何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何缈随意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我早就不记得了,朱大人不必放下心上。” 说罢,自顾自地坐在了床上。 朱飞卿见状,,忙低下头,非礼勿视,道:“那何姑娘先歇息,在下有时间再来……” 转眼见到何缈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朱飞卿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何缈对他的态度,太过敷衍,不是明目张胆的讨厌,但也能让人感觉到那份嫌弃。 她话语中的早不记得,可不是件好事,只有心底的不在意,才什么都不会记的。 不过,这不怪别人,只怪他之前识人不清,错将鱼目当明珠,怨不得旁人。 当下只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朱飞卿一走,何缈立马坐了起来,她是不在意这些事情,旁人对她态度好也罢,坏也罢,不过是旁人的想法罢了。 她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的功法有没有提升,自己的实力有没有得到进步。 旁人如何去想,实在与她无关。 何缈简单布了个阵法,开始打坐,试图炼化今日吸收到的那股龙气。 龙气自然是个好东西,是天地孕育出的纯真灵力,要不然,紫霄峰的人也不会冒险来到人间。 何缈吸收的这股灵气,之前被那具骷颅吸收,已然沾了几分尸气同皇陵的阴气。 何缈要做的,就是将龙气中那股尸气炼化出来,然后吸收纯粹的龙气。 传说龙潜伏于深渊之中,可以呼风唤雨,故而同何缈的水系功法极为契合。 炼化还算顺利,但那股尸气何缈却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是先寻了个器物先装了起来。 至于那股龙气,何缈直接导入身体,强悍的龙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何缈奇经八脉都开始疼痛。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贪心,只吸收了这么一小股的龙气。 她强行打坐,运转体内灵气,将这股龙气在自己周身运转,随即引入丹田之中。 一番折腾下来,何缈额头上满是汗珠,终于是完成了。 她一头栽在枕头上,心中十分兴奋。 方才难受归难受,但她收获颇多,此番直接从炼气期三级跳到了四级,看似只是简单的一级,但这是她离开修仙界后,自己成功提升的一级。 她至少用自己的做法证明了,在人间修行之路,行得通。 何缈正兴奋地在床上胡思乱想,便听到不远处有人走路的声音,正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而且不是一人,还是多人。 何缈耳力比之前好了许多,立马起身,手中捏着自己的桃木剑。 静候来人。 第27章 后宫 “何姑娘,可在否?” 外头有宫女小声地叩门问道,何缈意识到,是皇宫来人了,当下果断将门打开。 宫女们提着热水,捧着花瓣、各色的衣裳、首饰,鱼贯而入。领头的宫女年纪大些,笑眯眯地解释道: “何姑娘,这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请何姑娘沐浴更衣。” 何缈难得有机会享受一番,当下也没有拒绝。从陵墓里出来,是应该好好洗澡,去去晦气。 一番洗漱过后,何缈穿上了宫里头丝绸制作的衣裳,层层叠叠,繁复至极,佩戴各种贵重的头饰,好好体验了一把古代贵族的生活。 “皇后娘娘有请。” 领头的宫女带着何缈前去皇后的寝宫,何缈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手中依旧紧紧攥着自己的桃木剑。 她对于古代深宫里皇后的印象,只停留在了清宫戏里,心机叵测,不得不防。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看着年纪比皇帝大了一些,鹅蛋脸杏仁眼,雍容华贵,面目柔和。 “此番多亏了何姑娘,在宫里头吃住可适应?”皇后第一时间拉住何缈的手开始寒喧,好似两人是相识多年的闺秀一般。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缈心下警铃大作。 听着皇后有意无意地打听何缈的身世,何缈只能是见招拆招,真话假话说一半,真真假假纠缠在一起。 皇后拉着何缈到后花园赏花,募地提出一句:“何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本宫斗胆,唤姑娘一声妹妹,不知何妹妹可有婚配?” 何缈左眉微挑,她大抵可以猜到,这个所谓的皇后娘娘找她来是所为何事了。 “在下一介草民,闲散自在惯了,最不喜欢规矩束缚,也从未想过成婚。皇后娘娘贤惠大方,大郑国前朝有皇帝这样的明君,后宫有娘娘您总领,定能让大郑国蒸蒸日上。” 说到此处,何缈顿了顿,接着道了句:“皇后不必担心旁的。” 皇后杏仁眼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满脸笑意道:“何妹妹是个妙人,本宫恨见何妹妹晚矣。” 这种场面话,何缈听听就算了。 姐姐妹妹的,更是没有意思。 两人正说些不着边的话,便听得外头有小太监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上官将军醒了,派人请求见何姑娘。” 皇后娘娘脸上依旧挂着堪称职业的微笑,对着何缈叮嘱道:“既是上官将军有请,何妹妹快去。待到有空,还要跟何妹妹好好聊一聊。” 何缈微微点头示意,跟着侍卫离开了。 上官将军受的伤不算重,不过以眼下的医疗水平,这种程度的内伤,只怕也得要好好养一阵子了。 何缈跨步入内,便见上官将军半靠着床榻上,眼眸半闭,鼻梁高耸,一身坚硬的铠甲早已脱下,脸色苍白,加上身着素衣,倒是衬得整个人白净了几分。 听到有脚步声,他忙睁开眼来。 待到看清何缈的装扮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有事吗?” 何缈上前一步,瞧了瞧他的脸色,觉得没什么大碍,便自顾自地坐在了床榻前。 “我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之前的那个殷花娘所占据的身子,也就是云青水姑娘,原身是京畿郊区的一户人家的闺秀。据她家人介绍,前几日云青水生了场大病后,突然性情大变,后竟不知所踪,家人早就到衙门报了案。” 何缈点点头,看来云青水那场所谓的大病,也是那个叫殷花娘搞的鬼。 她从未不信殷花娘的什么鬼话,夺舍最好的当然是寻找活人依附,根本不是殷花娘说的什么找了具死尸,只可怜了那个真正的云青水。 “不过还得要等人从皇陵里将尸体拉出去,让家人认尸才能确定。”上官将军接着道。 何缈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上官将军轻咳一声,接着开口问道:“皇陵内的玄蜂该如何处置?” 何缈拿手掌摸了摸下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们这里,有炸药吗?” “炸药?” 果不其然,上官将军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疑惑,口中念叨着这个陌生的词语。 何缈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怪她是个文科生,化学学得不好,炸药的基本原理被她忘了个精光,否则今日必然能在这群古人面前大露一手了。 “没有炸药的话,就留着,防止外人再进皇陵。不过自己人还是要小心。” 玄蜂剧毒,蛰了就是一个死,何缈眼下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好。” 上官将军面露柔和。 何缈自觉自己既然是来探望病人的,应该询问一下病情。“那个,上官将军,你感觉还好吗?” 上官将军轻咳一声,募地开口道:“上官穆,我的全名,你也可以唤我的字——怀德。” 何缈同他对视一眼,避开视线,随即故作随意念叨道:“好名字,上官将军真是有个好名字。” 按礼,两人应该交换一下姓名,但眼下,何缈的名字是修仙界的禁忌,她自然不会随便告诉一个认识不足几日的人。 就当她是何青。 上官将军眼底难掩失望,转而道:“皇后娘娘跟你说的事,你可有答应?” 看来他也知道,皇后找自己所为何事。 何缈摇摇头,皇后的话,明显是为了能用到她的实力,留她在后宫,做皇帝的妃子。 她可不甘于守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后宫。 上官将军欣慰地点点头,连神色都变好了许多,很明显满意何缈的答案。 “对了,上官将军是自幼练习剑术?”何缈开口道。 “青儿姑娘可以唤我怀德。” 上官穆压低声音道。 何缈一时噎住了,不过这不重要。当下咬了咬舌头,舌头吃痛,她这才大着舌头含糊道: “怀德将军,我有些剑术上的事情要请教你。” 何缈师承碧海阁,走的是剑修的路子,修习水系功法,。 她在碧海阁三年,师父传授她引气入体之法,待到第三年时,她步入炼气期三级,她的师父神谷老人曾拿出一套剑术要传授于何缈。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没了师父,何缈手中却还有那套剑术。 眼下,她打算让上官将军帮帮她。 第28章 好学 按理,师门秘籍,属于不外传的东西,不应该给外人看的。很多门派的秘籍,旁人多看一眼,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但眼下,何缈宗门再无旁人,事情从急,她也就不讲究这些了。 “劳烦上官将军帮我看一看。” 何缈也不避讳,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几张单薄的黄纸,纸张皱巴巴的,明显已经放了很久了。 这是她从师父给的那本名唤《无上剑意》的书上拓下来的,只是第一层的功法。 那本《无上剑意》书上,并没有何缈想象的一些图画,比如一个小人演示或者两个小人比划打架之类的。 修仙界的功法,密密麻麻,全是难认的古文。 何缈看得头皮发麻,什么“内属于府藏,外络于肢节。”还有什么肩井太渊,明明她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字也都认识,但何缈依旧看得一脸茫然。 她严重怀疑,传说中的“天书”,就是她手中的这种。 上官穆接过黄纸,一目十行扫了起来,微风拂过,他看得目不转睛,只不自觉的,眉峰高耸。 何缈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神情,这倒是个可以正大光明打量他的机会。 瞧见他相貌丰神俊朗,整个人眼下褪去那股子杀伐之气,面目柔和,倒是不自觉看得入了迷。 “大概看懂了。” 上官穆翻阅了几张纸后,淡淡地开口道。 何缈顿时喜上眉梢,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毕竟,要找一个既识字,又能看得懂秘籍上的内容,与此同时,还不会去偷偷练习的,简直是难上加难。 上官穆只是个凡人,她丝毫不担心他会偷学。 当下忙道:“那就得拜托上官将军了。你稍等,我做个笔记。”说着,何缈忙从怀中摸出一根快要秃了的毛笔和几张黄纸来,乖乖坐好。 “记笔记?” 上官穆有些疑惑。 何缈搓搓手道:“劳烦上官将军一句句解释给我听,我好记下来。” 上官穆这才恍然大悟,看向何缈,眼底满是笑意,当下语气低沉,给何缈认真讲了起来。 “这里面谈的都是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的一些内容,也是练武的基础内容。比如这第一句,期门顺冲脉,就是指从期门穴从冲脉穴。” “这个期门穴,在哪里?” 何缈发出了第一个疑问。 这一下子问住了上官穆,他张开嘴,方欲解释,又募地红了耳根。 期门穴,其实是在人体的胸腔那个不可说的位置下,在两肋间。 二人早已成年,男女有别,这种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但穴位之术极为精微,非同小可。很多时候,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看着何缈充满求知的双眼,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自觉地躲开了何缈的视线。 何缈后知后觉,见上官穆满脸窘迫,大概猜到了他遇到的问题是什么。 “稍等,我有办法。” 何缈说着,在黄纸上画了起来。 上官穆见她低头细细描绘,表情认真。 不同于初见时那一身雌雄莫辨、破旧的衣裳,眼下她身着浅绿缎面上衣,鹅黄色下裙,凸显出整个人清秀的长相来。 只见她头戴金镶玉花钿,左侧是一支蝴蝶银色步摇,随着她不时低头书写,步摇上的蝴蝶翅膀不时在微微颤动。 只那个瞬间,他觉得,似乎自己的心也随着蝴蝶翅膀一颤一颤了起来。 “喏,看这个。” 何缈举起黄纸上的东西,眨眨眼,展示给上官穆看。 上官穆回过神来,只见黄纸上,是一个简单勾勒的人体轮廓,画工不算精致,边缘还歪歪扭扭的,但大概能看得出,是个人体。 “一会穴位在哪里,你就点一下示意给我看。” 何缈说着,将毛笔塞给了他。 毛笔上,还残留着何缈手的余温。 上官穆接过笔来,点了一笔,示意给何缈看:“期门穴,在这里。” 何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上官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眼前之人,聪慧又好学,遇到问题,总是在想解决办法。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的荒谬之处了。 “啊,方才讲的关元在哪里来着?是不是这里?” 何缈拿着笔点了点一处,她理着理着,只觉头大,方才学过的知识,似乎糊在了一起。 “不是,是这里。” 所幸,上官穆还算耐心,所有何缈有不懂的地方,他都一一给予解答,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 眼看着外头天色渐黑,来给上官将军换药的太医已经守在了门外。 上官穆毕竟在病中,也有些精疲力竭。 何缈更是学得头昏脑涨,当下起身,冲着上官穆拱手道:“今日多谢了上官将军帮忙。” 其实,今日也才搞懂了半页的内容,但对于何缈来说,毕竟是个好的开始。 “青儿姑娘客气了。” 上官穆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何缈这才爽快地道:“不耽误上官将军休息了,明日继续。”说罢,施礼转身离开。 眼看着何缈离去,上官穆眼中半是失落,半是欢喜。 “明日……再会。”他在心底暗暗道。 何缈抱着桃木剑出了殿门,才发现天色已然全黑。 今日收获不少,她想要回自己的住所,去试试学到的东西。侍卫护送何缈返回。 殿内已经送来了饭菜,何缈一瞧,有自己爱吃的烤鸭,顿时垂涎三尺,也顾不上练功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何姑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何缈表情一滞,是朱飞卿。 “朱大人啊,有事吗?” 何缈表情淡淡,依旧自顾自地在吃饭,只随口问道。 “何姑娘,之前那位云青水姑娘的事情有结果了,是京郊附近的一户秀才家的女子……” 朱飞卿滔滔不绝,何缈也不阻止,听着他说些自己早就知道的内容。 介绍完了情况,朱飞卿这才小心翼翼地对何缈劝道:“何姑娘,你可千万别自责。” “自责什么?”何缈疑惑道。 这下轮到朱飞卿有些惊愕了,“我以为……何姑娘杀了云青水姑娘,不对,是那个殷花娘,心下可能会有些内疚。” 何缈夹了一筷子烤鸭入嘴,待到吃下肚,这才淡淡地道:“朱大人若是真对云姑娘有愧,倒不如想个法子,将她的尸体从皇陵里运出来,好好安葬一番。” 她内疚什么? 修仙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就算殷花娘并没有害死云青水,真的只是挑了具死尸附上去,也不妨碍何缈一剑干掉她。 殷花娘,可是想要夺舍自己的。 何缈可不是什么大圣人,谁要杀她,她就解决谁。 简单干脆。 “何姑娘,你可能误会我了。”朱飞卿喃喃道。 第29章 招揽 朱飞卿开口,何缈却并未接话,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个探花郎什么。 朱飞卿只轻声解释道:“在下对云青水姑娘并无他意。”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讲述道:“我十二岁那年,在浙东出游之际,曾偶遇一位算命先生,他说……说我会在今年遇到我的命定之人……” 后面这句,说的是含含糊糊,何缈却也听清了。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故意“哦”了一声,转过头去,筷子轻敲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出的话,却不无讽刺道:“朱大人该不会是怪我一剑杀了你的命定之人,来兴师问罪?” 此话一出,朱飞卿顿时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似乎是何缈明晃晃的讽刺伤到了他。 半晌,才缓缓摇头否认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却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朱大人要是有空,可以去找那个算命的讨回银子,我猜他是骗你的。” 何缈只淡淡地道。 朱飞卿抬头,又是一脸错愕。 何缈快速地夹了几筷子肉,又打算赶人了。 皇宫的饭菜再好吃,每次在吃饭的时候都遇到这个人,再好的胃口,都被败光了。 朱飞卿这次倒是颇为自觉,见何缈脸色不佳,忙起身道:“在下不打搅何姑娘,何姑娘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说罢,微微拱手准备离开。 “稍等~” 何缈叫住了他。 朱飞卿回头,一脸惊喜地看向何缈。 “不知朱大人能不能帮我寻到一张人体穴位图?”何缈开口问道。 “穴位图?” 朱飞卿面露疑惑。 “大人尽管去寻,多谢。”何缈不愿多言,只淡淡地道。 眼看着朱飞卿离开,何缈又往肚子里添了几筷子的菜,这才觉得索然无味。 起身端坐在了床榻之上,心下掠过朱飞卿方才的言行举止,她自然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是什么。 那个所谓的命定之人,不是云青水,那就是她咯。 哼,她料想朱飞卿这种饱读诗书,自幼受圣贤教育的人也不会说出口来。 皇家真是打得好主意,先是以后妃之位做诱惑,见她不上当,接着又让朱飞卿表现出一副痴情的模样,下一步是非她不娶吗? 只怕皇宫本来要招揽的人,就是那位云青水,才派出了朱飞卿。只可惜,云青水另有贪图,这才不得已转向了自己。 她从来不相信,自己一个容貌一般、来历不明的女子,除了一身的术法,还有什么能值得皇宫之人贪图。 看来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挟恩自重的人,历来都很难善终。 何缈心下盘算,自己离京的日子要加快了。 转而掏出今日学习的黄纸,上面记了许多笔记。《无上剑意》书中的那些字句,其实是教人如何运转体内的灵气。 随着体内灵气的运转,辅之以剑术之道,自然会出剑意。 何缈尝试着运转,开始经脉堵塞,进展极慢,但慢慢地,一股细小的灵气,随着何缈运转,渐渐开始顺畅起来。 何缈甚至觉察到,那些语句上下连接起来,身体内灵气运转自如,隐隐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小人在演示剑招。 何缈大喜,觉得自己似乎窥到了入门的剑意。 直到外头隐隐听到有鸡叫声传来,浓墨般的黑夜中,夹杂了几丝亮光,估摸着是五更时候,何缈这才眯眼,倒头就睡。 翌日 何缈起身之际,天已大白,宫女们早在外头候着了。 宽衣梳头的时候,何缈想起了自己昨晚的进展,当下开口道:“我想去见上官将军。” 一个脸白的宫女捂嘴轻笑,这才柔声道:“上官将军昨天傍晚就出宫去了,眼下在将军府养伤。何姑娘若要想出宫,得去请示陛下才行。” 何缈自然看出了她轻笑的意思,当下也不在意,只叮嘱道:“给我梳个利索的发型,我得去练剑。” 她想要将昨晚领悟到的剑术演示给上官穆看看,上官穆虽然是个凡人,但自幼学剑,怎么也比她这个自学成才的人要好一些,定能给她指点一二。 半日不见的功夫,小皇帝似乎沉稳了许多。身上的那股子跳脱之气,不知是彻底没了,还是暂时被压下去了。 若说原来是个傻不愣登的阿斗模样,眼下好歹是个正常人了。 “何姑娘好。” 小皇帝乖乖向她问好。 大概是皇陵中的时候,何缈的态度太过凶悍,他眼下见了何缈,好比老鼠见了猫,乖巧极了。 何缈瞧着他手掌还裹着几层纱布,看来是那日被割到的伤口没好利索。 “我想出宫去找上官将军练剑。”何缈直截了当道。 “好,寡人这就安排。” 小皇帝恭谨道,转而开口道:“何姑娘,不若寡人封你一个钦天监属官的名头,你看这样行吗?” 又来,见后妃之位行不通,就以官职为诱。看来皇宫是真的很想招揽自己。 何缈连连摆摆手拒绝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可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我这人闲云野鹤惯了,最不喜欢束缚。” 小皇帝犹豫再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见何缈态度坚决,表情恹恹,只得随她去了。 何缈就这样,坐上了去将军府的马车。 其实,看小皇帝的神色,便知想要将她纳入后宫的,只怕不是他,而是那位贤良淑德的皇后。 何缈两世为人,活了这么久,一个人对她有没有意思,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大道无涯,红颜白骨只一瞬间。 何缈并不想为人臣,留在此地,做皇宫手中的一把利刃。 这点小恩小惠,留不下她。 马车摇摇晃晃,何缈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学到昨日的剑术,不要问她为何如此刻苦,她学的不仅是剑术,更是保命的东西。 不知,上官穆的伤势如何了? 何缈脑中闪过此念,此念转瞬即逝,随着风飘散,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剑术上。 将军府内 上官穆正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剑,等待何缈的到来。 第30章 将军府 何缈顺利进入将军府内,一抬眸,上官穆正身着淡蓝劲装,手中提着一把轻巧的长剑,剑柄上,还挂着一个玉做的小吊坠,看不清样子。 他脸色略显苍白,立在窗前,静候何缈。 “上官将军早。” 何缈进入房间,微微颔首,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昨晚的感悟讲给上官穆听。 她说话的时候,上官穆只微笑地看着她,听罢,才缓缓地道:“恭喜青儿姑娘。” 何缈掏出了那几张黄纸,落落大方道:“我给你看看我的剑招。” 说罢,拿起剑,一笔一划比划起来,其实不过几个剑招,但何缈的动作不时断断续续,显得极为生硬。 “这里,抬高一些。” 上官穆坐在一旁,只拿长剑轻轻点了点何缈的右手。 何缈便知,上官穆其实早就理解了剑招,只他身为凡人,体内没有灵气,故而无法运转。 何缈磕磕绊绊演示了一遍,便听见上官穆淡淡地道:“再来一遍。” 后面,这句话,何缈不知听了多少次。 直到,她额头微微沁汗,有些喘气,才将前面为数不多的几招连贯起来。 “坐。” 上官穆实在是个极好的先生,他一句句将剩下的大意掰开了揉碎了地讲给何缈听。 万事开头难,大抵有了昨日的基础,何缈理解起后面的内容来,便轻松了许多。 到后面,何缈理解到了哪,便觉得身子内的灵气到了哪里。 直到晌午时分 “府上粗茶淡饭,青儿姑娘莫要介意。” 上官穆招呼何缈用膳。 何缈一喜,比之宫里头聒噪的朱飞卿和另有贪图的宫内人,她更喜欢在此地,跟上官穆待在一起。 见何缈四下张望,迟迟不动筷,上官穆解释道:“府上只怀德一人,青儿姑娘不必拘礼,怀德的其他亲属均在边关。” 何缈点点头,知道他也并未成婚。 饭菜确实过于简陋,三餐一汤,一荤两素,都是寻常人家的吃食。 上官穆实在是世家公子的模样,坐得极为端正,大抵是奉行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宗旨,只默默地吃饭。 桌上还有一壶熬好的中药,中药味苦,他连眉头都不皱地喝下去。 何缈不太习惯这个清冷的氛围,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那夜,在驿站出现的那只老虎,是你们故意放出的吗?” 其实何缈心中早有答案,皇城重地,多的是皇亲国戚,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只老虎。 更何况,那晚的老虎并未伤人,后续也没有音讯,怎么看,都不像一只野生的老虎。 上官穆搁下碗筷,解释道:“青儿姑娘的猜测是对的,那只大虫是怀德圈养的,姑娘若有兴趣,晚些时候我带你去看。” 明明有正事要干,但一听到有老虎可以看,何缈也不免有些兴奋。 午后,上官穆将最后的几句要义讲给何缈听。 何缈体内灵气已经能够运转,加上剑招也有些成熟。心下对于自己的剑术,多了几分自信。 当下提议道:“上官将军身子未愈,可否寻个懂剑术的侍卫过来,让我试试?” 上官穆心领神会,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过来,还不忘将二人的剑都换成了木剑。 二人在院中比试。 侍卫是个冷脸硬汉,只微微示意何缈先出手。 何缈其实看到这个侍卫之际,又有些后悔了。一个修仙者跟一个凡人比试,听来似乎有几分荒诞。 “点到为止。”一侧的上官穆不忘叮嘱道。 何缈率先出招,她也想看看,自己这两日学的如何。 男子轻松避开这一招,随即冲她劈了过来,何缈下意识地当胸去拦,大抵男子力气大,一剑下来,震得她手臂发麻,右手微微颤抖,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了。 “不要丢下剑。” 上官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出声警示道。 何缈一愣,将体内的灵气往右手汇去。随即只觉右手充满了力量,甚至手中的木剑都有了力气。 只可惜,她微微一转身,下一秒,男子手中的木剑已经横在了她的喉咙面前。 终究是她反应慢了。 若喉咙前的这把是真实的剑,只怕她现在已然身首异处了。 何缈微微呼了口气,男子已将木剑撤了,冲她微微示意,收起了剑。 何缈心底难抑失望。 上官穆上前一步,对着何缈淡淡地道:“正所谓,刀行厚重,剑走轻灵。你方才,停滞了。” “我的侍卫,所学剑术,无不是经历数十年的刻苦练习,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最重要的是,你的剑,没有杀气。” 最后这一句,倒是点到了何缈的命脉。她自然有保命的法子,但从来不是靠自己手中的剑。 她名为剑修,实为杂修。 剑道一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走,我带你去看老虎。” 上官穆对着何缈道。 何缈收起自己心中的不快,跟着上官穆去看老虎。 出乎意料的是,老虎其实就圈养在将军府的后院。 何缈看着那只体型硕大,却在围栏中呼呼大睡的老虎,不免有些无语。 这还是传说的百兽之王吗?明明吊睛白额,黄黑相间,是只货真价实的老虎,怎么看着警惕性很差的样子。 上官穆自然看出了何缈的心思,只温和地解释道: “此虎自幼便由怀德圈养,与人混居,性子散漫,让青儿姑娘见笑了。” 说罢,打开围栏的大门,只身往内走去。 看得何缈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为他心头捏了把汗。 那只老虎见有人进来,只微微张开眼,打了个哈欠,随即伸了伸懒腰,在地上扭来扭去,甚至露出了肚皮,亲昵地拿着巨大的头颅在上官穆怀中蹭来蹭去。 咋一看,倒很像一只巨大的猫咪。 同那晚在驿站外咆哮凶恶的模样,判若两虎。 何缈心下的戒心少了许多。 “进来看看,有我在,它不会伤人的。” 上官穆回头沉声道。 何缈一颗心上上下下,有种自己到动物园参观,还要顺便摸两把老虎的感觉。 她忐忑地进入围栏,老虎打了个哈欠,吓得何缈立马竖起了手中的桃木剑。 老虎也不害怕她,反倒是故作亲昵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何缈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把老虎头,一如她想象的那般,柔软舒服,手感极好。 “要不要,骑一下?” 上官穆开口,不知为何,何缈从他那总是沉稳的神情中,隐隐看到了一丝雀跃。 这个提议,让何缈不自觉“啊”了一声,这,还可以骑吗? 半晌 何缈踉踉跄跄伏在老虎背上,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子。老虎则步履悠闲地在围栏内走来走去。 募地,老虎一个加速,何缈吓得身子不稳,左右摇晃。 “小心。” 上官穆伸手扶住了何缈,他攥得太紧,何缈胳膊微微有些生疼。 但那股坚毅的力量,让何缈莫名觉得心安。 老虎则一脸无辜地望着二人,匍匐下身子,像个单纯的孩子。 第31章 离京 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何缈坐上马车之际,直觉暗中似乎有道目光朝自己窥探而来。待到她不经意地甩甩头,四下扫视,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何缈装作不知情,径直入了宫。 “何姑娘~” 出乎意料的是,朱飞卿候在何缈住的宫殿前,见她前来,立马叫住了她。 “有事?” 何缈并不是很喜欢他,态度不免有些冷淡。 “这是何姑娘托我寻的穴位图。” 朱飞卿递过来一个淡黄色的卷轴,何缈伸手接过,打开来,就着黯淡的宫灯,粗略地看到了、上头密密麻麻标注着人体各处的穴位。 “多谢。” 何缈微微一拱手,也不多礼。她替皇宫解决了皇陵的问题,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说罢,转身入了房内。 这次,朱飞卿没有跟上来,只目光沉痛地望着绿衣少女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内。 今日一整天,何缈都待在将军府上,宫里头人尽皆知。她究竟属意于谁,他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有了穴位图在,何缈已经能够看懂其中的内容了。 她也不停歇,将整套功法在体内运转一番,察觉到灵力运转自然,这才心满意足。 她从来不是个勤奋的人,眼下却也知,多学一点,将来活命的几率就大一些。 第三日 依旧同前两日别无二致,何缈学剑、比剑。比之昨日,今日她已经能够在那个侍卫手下走上几招了。 当然,对上真正修仙界的剑修,也是无济于事。 “慢慢来。” 上官穆似乎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只开口安慰道。 连着三日,何缈已经将第一层的剑法学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的练习,熟能生巧,直到这些剑招化为她骨血中的本能。 眼下,似乎到时候了。 这日,夕阳时分,天际一抹绯红的云霞挂在西边。 二人并立在房门前。 看到院中枝叶早已枯落的梨花树,枝干虬劲有力,树皮粗糙,眼下也被云霞映得多了几分暖意。 何缈转头看去,身侧的上官穆也正巧在看着她。 天边夕阳的那抹浅红色,也映到了上官穆的脸上,盖住了脸色的苍白。 何缈从他寒潭般波动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阵微风吹过,夹杂了几分秋日的寒意。 “我要走了。”何缈缓缓地开口道。 这句要走,说的自然不是要离开将军府回皇宫去,她要离开京城了。 上官穆目光微变,攥紧了拳头。 “小皇帝给了我点好东西。” 何缈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手中圆鼓鼓的包裹,这次包裹终于不是瘪的了。 说罢,心满意足地将重重的包裹扛到了自己背上。 再加上她手中的一把桃木剑,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她要回到江湖中去了。 “能不能,不要走。”上官穆突然开口道。 他明明知道,开口也只是徒劳。这样的莽撞,同他的性子也不相符。 甚至,开口还有可能,会让本可以体面的分别变得难堪。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眼下不开口,他就再没有机会了,会成为终生憾事。 上官穆一贯循规蹈矩,恪守戒律,但眼下,他也想顺从心意一回。 何缈眉头微动,诧异地回头,这样的话,不应该从上官穆口中说出来。 只见上官穆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极力的克制中,也能瞥见一抹真情流露。 何缈不忍再看,低下头去,一抹秋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知道他的挽留中,有皇宫的旨意,有为了江山社稷,想要留下她。 他也清楚她对此心知肚明,但他还是出口挽留了。 “怀德会奉姑娘为发妻,一生爱护。” 上官穆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风大还是什么缘故,他的声音在何缈听来,微微颤抖。 何缈相信,在此刻,他的心中,至少有一分真情在。 但这些,不是何缈要的。 天大地大,她还有无上至道追求,太上忘情。她还记得,师父临终前,她答应的话。 这一分真情,不足以让她留下来。 二人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终究是有缘无分。 “罢了罢了,祝上官将军安好。” 何缈故作洒脱,跨步就要走。 “稍等。” 上官穆从何缈手中抽出那把桃木剑,闪到院中。 时值穷秋风起,何缈有幸见识到了这一生见过最美的剑舞。 原来真正的剑招,不是什么形似,不是什么花架子,而是剑如飞风,霜锋雪刃,一举一动,皆带寒秋肃杀之色。 剑随身走,行如蛟龙出水。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世家公子,莫胜于是。 一曲剑终,上官穆利索地将剑抛给了何缈,只淡淡地说了句:“再会。” 何缈接过剑来,拱手低眉。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偌大的将军府,被她抛在了身后。 她知道,往后三十年,人间注定硝烟四起,上官穆作为朝廷的将军,责无旁贷。刀剑无眼,更勿论,凡人寿命何其短暂。 至于她,修仙途中,艰难坎坷,能活下来的,往往万中无一。 此一别,只怕山水有相逢,来日再无期。 何缈两世为人,见惯了生死离别,她注定,属于漂泊。 夕阳西下,她背着自己的包裹,一人一剑,出了繁华的京都城。 一出京城,何缈便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她眼下已是炼气四级的修为,比之从前,耳目及神识都灵敏了许多。 你看,修仙途上,哪里容得下片刻的儿女情深、伤春悲秋,只不过是数不清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她当下装作不知道,反倒是趁着店铺门没关,赶去附近的粮铺,买了一大袋干粮,扛着干粮,直奔京郊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而去。 眼下天色已暗,路旁炊烟袅袅,路上则是行人稀少。 何缈却背着那麻袋的干粮,同舟人讨价还价之后,上了一叶渔舟。 随着渔舟夜泊,不知要往何处去了。 第32章 脱困 翌日清晨 江上晓雾笼罩,江水生寒,渔舟随着江水起起伏伏,四处漂泊。 何缈坐在船头打坐,衣裳都被浸湿了,是一夜未眠。 舟上,早已没了昨夜的渔夫,她花钱买下了此舟。 小皇帝确实给了她不少银两。毕竟,收皇家的钱,也没人敢怪她收得多。 她没有拿皇榜上承诺的黄金万两,只要了五百两银子,不出意外的话,好一段时间不用出去打秋风了。 但,何缈眉头紧皱。 昨晚一直盯梢的人,并没有甩掉。 不远处,浓雾后,一叶小舟紧追不舍。看来,对方这次是真的盯上她了。 眼看着附近一座小岛就在不远处,何缈起身,拿起船上的撑杆,往那处划去。 这是座孤岛,岛上不大,大抵是因为远离人际,少有人至。 待到上岸后,她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始自顾自布置着自己的住处。 她的包裹中,有她托宫里人拿油布纸仿制的一个简易版的帐篷,用来在野外居住。 还有她赖以存活的干粮——一个个的大饼。她可不会做饭。 甚至,还带了口锅,用来烧水。 怎么看,都觉得何缈是来此地闭关了。 待到一切准备好,何缈啃了口大饼,就地坐了下来,开始打坐。 暗中追踪她的人早来到了此地,何缈对一切心知肚明。 但她假装不清楚,打坐结束,就开始布置自己的帐篷。甚至,还有模有样地练了剑。 只她在此静下来闭目凝神之际,一把剑破空而入,直冲何缈的面门而来。看来,背后之人还是沉不住气,决定出手了。 “张师兄,好久不见。” 何缈手中的桃木剑从未离身,当下一个翻滚,拿剑护住自己的胸口,随即闪身站在了旁边。 来人正是在皇陵中见事不妙,私下逃走的姓张的瘦削男子。也同样是天玄门紫霄峰的人。 他早在京中之际就盯上了自己,何缈对一切心知肚明。 “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姓张的见一击不成,立马收剑,站在原地,眼中满是疑惑。 “张师兄,我说了,我乃天玄门清风殿的外门弟子。怎么,张师兄不信?” 何缈态度温和,丝毫没有半分气恼,反过来询问。 “那日在皇陵中,你是如何活下来的?”姓张的还是不信,当下问道。 何缈眯眼道:“崔师兄同那个云青水二人打得是两败俱伤,后双双逝去,我就跟着上官将军他们一并出来了。” “崔师兄临终前的储物袋在哪里?”姓张的开口询问。 何缈从自己怀中掏出,将暗黄色的储物袋扔给了姓张的,这才软声哀求道: “张师兄,这下你该信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炼气期初级的女修,师兄还是留我在此地练习剑术,我也好出去完成师门的任务。” 岂料,姓张的储物袋一到手,立马脸色一变,眼神中满是杀气。 “既是如此,那你还是留在此地。” 他的修为大抵是炼气十级左右,对付一个炼气期低级的何缈,绰绰有余。 何缈便知,此人并非一时兴起,意图杀人夺宝,而是怕她泄露了那日他私下逃跑的情况。 这次倒是叫何缈猜对了。 姓张的本是同那个崔师兄一并到人间,负责到皇陵吸收龙气的事项,如今龙气没吸到手,崔嵬被打散,崔师兄身死。 皇陵内又布满了崔师兄饲养的玄蜂,连他都不敢贸然闯入。 最为棘手的是,这个崔师兄的一个姊妹,嫁给了天玄门紫霄峰一位手握重权的内门弟子。 要不然,他也不会对那个姓崔的处处忍让。 姓张的明白,若是有人将自己临阵脱逃的事情说出去,他也难逃责罚,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唯一知晓此事的何缈灭口。 怪只怪,何缈也是天玄门的人。 想通了这层,姓张的出手便不带丝毫犹豫,当下出剑,意图一剑解决掉何缈。 这几日通过观察,他早就发现,这个何青才刚刚开始学剑不说,竟然在向一个凡人请教剑术,将来在剑道上能有什么造诣? 待到他飞身往外,募地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给困住了,竟然没法出圈子。 “怎么,张师兄该不会以为,我上岸到现在,就只会啃大饼?” 何缈笑眯眯地道。 话说着,手中也不停,快速地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这贱女人,实在是狡诈。” 姓张的一贯谨慎,眼下着了何缈的道,不免出言怒斥道。 “跟张师兄学的,彼此彼此。” 何缈丝毫不气恼,态度温和,嘴上不饶人,但手中的速度可没有半点停顿。 她不确定自己布置的这个阵法能够困住姓张的多久。 “你这小贱人,天涯海角,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姓张的越想越是生气。 饶是他性子内敛,眼下也不免开口破骂。 “哦,借张师兄吉言,倒是忘了这茬。” 何缈眼下已然登上了自己的小舟,还不忘拿胳膊粗的麻绳,将张师兄的小舟也捆到了自己的小船上,首尾相连。 她倒要看看,这个姓张的没有了船,如何能在茫茫江上,回到陆地去。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送张师兄的一份大礼。” 眼看着姓张的已经开始着手破阵,何缈拍拍头,打了一个响指。 姓张的正聚精会神地破阵,腰间的储物袋却突然破裂,一股尸气缠绕着他。 他手忙脚乱,不得不开始同这团尸气斗争。 这股尸气,自然是何缈在皇陵中吸收到的那份。 她将此物放置在空间内,此物毕竟夹杂了些龙气,有些不受控制,何缈便想出了这个好主意。 一团尸气自然是做不了什么,但何缈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困住这个姓张的,能多困一时就是一时。 她则是迅速地开始划船,向着茫茫大海驶去。 待到姓张的脱困,收复了那团尸气,从阵法中出来时,大江东去水悠悠,江上茫茫一片,哪里还有何缈的半点身影。 连他来时的小舟都不见了踪迹。 “姓何的,早晚有一日,要叫你尝尽我的手段。” 姓张的气得拿起剑来,在岛上对着石头连砍几剑,狠狠地发泄心中的不快。 第33章 重逢 何缈其实并没有逃窜到太远的地方。 顺流飘了一会后,她便解开了那个姓张的小舟,任小舟四散而去,她自顾自地撑起船杆,往附近的另一处小岛驶去。 此地小岛成片,星罗棋布,不计其数。 她心知姓张的性格谨慎,故而特意选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小岛,还装模作样地过了大半天,确保周遭无人,只有他一个弱鸡。才引得姓张的入了她的圈套。 眼下,何缈另寻了另一处无人的荒岛,奋力将自己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小舟也拖上了岸,又重新花费力气,布置了一个迷魂阵。 她有师门重器木簪护身,应该能够掩盖周身气息。 何缈确实是来闭关的,自然不愿被那个姓张的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缠着。 她的师门碧海阁正如其名,走的是水系功法的路子,自然是临水而居最好。 这也是何缈为何执意寻一处小岛的缘故。 何缈所要练习的,自然是在将军府向上官穆请教的剑术第一招,这个剑招还有个特别霸气的名字——东海扬尘。 何缈不知这招的威力如何,只觉得既然是东海扬尘,那居住在水边总是没错的。 就这样,何缈过上了练剑、吃饭、睡觉,一线一点的简单生活。 整整在这座无人的荒岛上耗了一个半月。 此地不算偏僻,时不时有渔船经过,但均被何缈的迷雾阵挡住了视线。 何缈是日日啃大饼,天天喝白开水,嘴里淡得都快没味了。 一个半月过去了,这期间,姓张的也没有再找上她。 唯一有问题的是,这半个月,灵力增加了一些外,何缈的剑术似乎并无进展,除了对剑招更熟练一些,根本没有半点进步。 何缈倒也不气馁,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尽人事便是了。 这中间,她偶尔能聊天说话的,就是那个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睡觉的阿喵。 她开始怀疑那些动不动就闭关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修仙界大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练剑没得进展,何缈的大饼却还能再撑个十天半个月。 就在何缈纠结到底是继续苦练下去,还是回到岸上选择吃香喝辣时,新的意外发生了。 这日清晨,太阳在东边刚冒了个头。 何缈又惯常站在海边的空地上,意图施展东海扬尘这一招,看看有没有可能凭借自身剑气,将江上的波浪扬起来,哪怕一点点也好。 正当何缈试图将自己体内的水系灵力同江水连接之际,却敏锐地察觉到江水之中,一股非同寻常的毒气传来,毒气汹涌,阴寒至极,其中夹杂着的阴气直冲何缈体内而来。 吓得何缈浑身一颤,遍体身寒,一个激灵,大秋天的,硬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连忙截断了同江水的联系。 眼下日出东方,日光却不复昔日的金光闪闪,反倒羸弱地照向大地惨白的光芒。 何缈站在岛上,顺着江水眺望远方。 江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却透露着一股寒意。 此江属于长江的支流,一向是两岸百姓赖以存活的河流,这股汹涌的阴寒之气从何而来? 何缈心中大感不妙的同时,也升起了疑惑。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渔船经过。 本就是早晨,江上大雾弥漫,加上何缈刻意摆的迷魂阵加持,几个渔夫自然是看不到何缈在的小岛。 何缈眼下耳聪目明,便听得几个渔夫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议论。 原来是附近的镇上出现了瘟疫,很多乡亲们中招,他们几人眼下连岸都不敢上了,就在这江上飘着。 何缈这下终于知道,江水灵气中那股子阴寒之气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岸上出了事,何缈当然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下简单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背上一包裹的大饼,费力地将自己的小舟拖到江中,这才划着小舟直奔镇上而去。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瘟疫。 何缈上岸的地方名唤青牛镇,也就是几个渔夫口中所传的遭瘟疫的地方。 此地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但因着在江水附近,有个码头,来来往往的人流络绎不绝,定居在此地的人也不少。 沿岸的酒楼、商铺、饭馆,眼下早已关了门,十室九空。 留在此地的人,有的浑身乏力,瘫倒在家门口,;有的则是浑身发热,面色潮红;有的则是浑身打颤,瑟瑟发抖;有的面色惨白,浑身抽搐…… 乍一看,还以为是人间地狱。 何缈脑袋里有的现代医学知识有限,见状掏出一块淡黄色的面纱,裹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是修仙者,按理凡间的瘟疫应该不会对她有影响,但还是以防万一。 越是沿街查看,何缈越是觉得胆战心惊。 正在何缈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之际,耳听得似乎有人的说话声传来,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何缈见状,敏锐地躲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后面,想知道,来人到底是谁。 待到几人走近,何缈透过门缝,看出了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几人均是腰间跨剑,一人身着白衣,另外两人身着蓝衣,看衣着姿态,是修仙者无疑。 此地浊气太甚,难怪连有修仙者靠近,何缈都没觉察到。 何缈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隐藏周身的气息,耳听着几人似乎在争执。 那身着蓝衣中,一人声音老练,只好声好气地劝道:“二位师兄,眼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不能顺利将药草送回去,只怕误了时辰,师父要责怪了。” 另一身着蓝衣之人个子不高,看身形是个少年,迅速出言反驳道: “吴师弟,此地有了瘟疫,这些百姓已经中招,要是我们不管,他们都会死的。” 听着倒是带了几分年轻气盛。 那少年接着道:“你我修仙者,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方百姓死于非命?这可不是修仙者该为的。” 姓吴的嘴笨,听了少年的话,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颛孙师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少年此话一出口,在门后的何缈顿时变了脸色。 第34章 小庙 待耳听着门外之人脚步声渐远,何缈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门后走了出来,松了口气。 颛孙渊怎么会来到这里? 想到上次自己利用了颛孙渊,何缈心头一跳,鬼知道颛孙渊回去是否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保险起见,她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何缈上次因着皇陵的事情强出头,几度危在旦夕,还结了姓张的这个死敌。 枪打出头鸟,她不过是一个炼气期三级的小喽喽,自保才是王道。 什么匡扶正义、拯救苍生,还是交给紫霄峰那群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去做。 没办法,人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想到此处,何缈轻轻叹了口气。 不远处的颛孙渊耳朵一动,募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颛孙师兄?” 方才的少年疑惑地看向颛孙渊,开口问道。 “你们二人去那边看看,统计一下到底有多少乡民已死,我去那边看看。” 颛孙渊只沉声叮嘱道。 “好,师兄注意安全。”姓吴的嘱咐道。 二人也知,以颛孙渊今时今日的修为,真遇到危险,需要担心的只怕是他们二人了。 颛孙渊则手按剑,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方才,听到了一声叹息,却感受不到有普通人或者修仙者,亦或是其他精怪的存在。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得去看看,这声叹息是否与此地的瘟疫有关。 何缈眼看着几人走远,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往反方向走去。 她来时渡江用的小舟还在渡口上系着呢,就在紫霄峰那群人去的方向。 眼下她还是得另想办法离开此地了。 何缈屏气凝神,迅速闪入乡镇的小巷中,隐藏起自己。 路过一处破旧的茅草屋,何缈放慢了脚步,透过早已破洞的窗口,只见屋内一须发皆已花白的老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 一侧的老太婆大抵是木讷了,连哭声都没有了。 吸引住何缈的是,屋内一个半人高的小孩。 小孩不奇怪,但这个小孩脸色苍白,看着似乎有疾缠身。 令人觉得有些诡异的是,小儿头上扎着双髻,绿衣红裤朱履,颜色不免有些过于喜庆。 尤其是在家中老人已经快要过世的情况下。 最奇怪的是,这个小儿连头顶的帽子和袜子均是深青色。袜子是深青色已经有些不寻常,怎么会自顾自戴了顶明晃晃的“绿帽子”? 家里人怎么会让小儿这样穿? 何缈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当下地人,心下又估计,也许此地有这个奇怪的风俗? 也许“绿帽”的含义本地人还不知道? 耳听着老头又咳嗽了起来,何缈目光清明,自然能看出老头面色发黑,大限之日不过三日。 一时于心不忍,迅速离开。 何缈一路走走停停,耳听着均是病人无助的呻吟,一时百感交集。 路过一破旧小庙,只见小庙年久失修,断壁颓垣,蜘蛛网丝,灰尘遍布,鸟雀蛇鼠早已在此地做窝。 周遭杂草丛生,何缈不经意瞥了眼,乃是一座供奉神仙的小庙,只荒草萋萋,香火不知断了多久。 她心中觉得大抵是个缘分,便拿桃木剑隔开庙里的杂草,跨步走了进去,一块匾额半挂在门梁上,摇摇欲坠。 匾额上的文字早已泯灭,看不清楚,何缈仔细辨认,才认出竟是座药王庙,只是不知道供奉的哪位药王。 何缈一向秉持着遇神拜神的原则,当下入内,见神像虽然老旧,大体也完好。 何缈见识不广,乡下人的塑像手艺又拙劣,泥塑上浓墨重彩,实在看不出供奉的究竟是扁鹊,还是孙思邈,亦或者是别的哪位神医。 见神像上笼罩着破败的蜘蛛网,甚至还挂着房顶漏下来的干草,看不清面容。 何缈从包裹中拿出一块布来,灵巧地爬上摇摇欲坠的供桌,恭恭敬敬地给神像擦拭干净,露出了一张低眉慈目的脸来。 何缈轻叹一口气,在心底默念道: “若神明有知,请保佑此镇百姓能够度过难关。” 这才收起抹布,跳到地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主人~” 阿喵稚嫩的声音从木簪中传了出来。 “怎么了?” 何缈关切地问道。阿喵年龄尚小,一直在昏睡之中,如果不是她有事呼唤,很少主动醒来。 “好浑浊的地方。”阿喵声音有些无精打采,明显被影响到了。 “此地有瘟疫,很多人生病了。” 何缈简单解释道。阿喵灵气纯粹,但是性子单纯,对很多事情都是一知半解。 “主人不打算帮忙吗? ”阿喵打了个哈欠,很明显又要陷入熟睡了。 何缈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道:“我帮不了。” 空荡荡的小庙里,只有何缈略显疲惫的声音。 她知道阿喵说的是什么意思。木簪之中,有她师门碧海阁几乎全部的传承。其中,自然不乏各种灵丹妙药。 但是,这些丹药均有不同程度的限制。以何缈今时今日的功力,只怕就算她拼尽浑身灵力,也很难带走一瓶。 况且,何缈的师父神谷老人一生云游四方,积德行善,救人无数,最终也难逃一劫,只剩神魂一缕。 何缈心中,隐隐不认可某些一直被人们所称颂的东西。 混迹至今,她只想自保,有口饭吃就行。 正待动身之际,募地,耳听到外面有细微的树枝响动声传来。 何缈心中警铃大作,疑心是姓张的追踪她而来,当下竖起自己的桃木剑,躲在了神像一侧,满是警惕地看向外面。 庙外确实有人。 但庙外之人慢慢入内,脚踩枯叶的嘎吱声,一声比一声近。 何缈感觉出了来人同是修仙者,心下只怕是那个姓张的,当下屏气凝神,警惕地望向四周,思考着对策,试图从其他地方逃走。 小庙破败,墙壁四处都是洞,其中最大的一个洞就在不远处。何缈身材瘦削,应该可以钻过去。 正欲逃走之际,突然,庙外之人停住了脚步。 何缈也竖起了耳朵,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传来,听着似乎有很多人的在嘈杂。 外面的人很快离去。 何缈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想知道,外面究竟怎么了? 第35章 千钧一发 何缈虽然很好奇破庙外面的吵闹声究竟是因何事而起,但她不愿与修仙界的其他人碰面。 本着自保为上的原则,还是从墙壁上一个破旧的洞中钻了出去,迅速离开。 不管是跟她结下梁子的姓张的也好,还是被她利用过的颛孙渊也好,包括紫霄峰的其他人,何缈眼下都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开最好。 何缈从破庙的后面绕了出去,耳听着外头吵闹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何缈往反方向走去,但此地的小巷道纵横交错,像个迷宫似的,何缈还有尽量避开吵闹的来源,不经意间又回到了方才自己路过的那户老人家的后墙。 染病的老大爷依旧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老太婆却不见了踪影。 何缈绕过房屋,走到前面,视线穿过院子,才发现厨房炊烟升起,老太婆正弯下身子,灶台上熬的是稀粥,热气腾腾,她费力地舀了一碗递给了方才何缈见过的那个绿衣红裤小孩。 眼前的一幕,如此熟悉。 何缈前世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中,也曾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灶台边忙碌,喂她各种食物。 只后来,物是人非,二人阴阳相隔。 母亲病逝后,没了老人的庇护,何缈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何缈扫了一眼眼前的画面,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生死有命,恕她无能为力。 何缈绕着青牛镇穿梭,青牛镇地方不大,是个古色古香的小镇,何缈很快就走到了外围,也终于发现了外面的人究竟在吵闹些什么。 此地竟然已被官兵团团围住。 青牛镇临水而居,眼下水路的渡口已被封住,两侧通往外地的路上也均有官兵重镇把守。 何缈本不欲多生事端,眼下心中却大感不妙,直奔吵闹的源头而去。 只见颛孙渊等三人正在原地同一众官兵对峙,并未见到姓张的身影。 何缈猫在一处墙角,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几人争辩的内容,越听越是面色沉重, 此地发生了瘟疫,当地官府第一时间不思救助,反倒是直接派重兵封锁住此地,意图一把火将整个青牛镇连带着里面的百姓全部烧掉。 此地瘟疫大抵已经蔓延了几日,富裕人家早已外逃,留下的均是一些老弱病残亦或者已经感染的贫苦人家,何缈方才粗略算过,也还有几百人。 想不到,官府竟如此草芥人命! 何缈耳听着那名蓝衣少年愤愤不平,情绪激动,对着一满脸络腮胡、官兵模样打扮的人道: “这可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还是人吗?” 络腮胡大汉已然不耐烦,只怒瞪一双大眼,粗着嗓子骂道:“老子才不管你们是什么狗屁修仙者,还是什么神棍,我最后警告一次,你们若还不走,格杀勿论!” 十足的蛮横架势。 说罢,此人大手一挥,一排黑压压身着重甲的官兵上前,手持锋利地长矛,迅速将三人围了起来。 蓝衣少年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不定,正欲拔出手中的剑,同这群根本不讲道理的官兵来个硬碰硬。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他这个天玄门的剑修的剑快,还是这群视人命如儿戏的官兵的长矛锋利。 一侧另一蓝衣男子伸手拦住了他,只低声劝道:“云师兄,切不可冲动行事,此事得从长计议。我辈修仙者自然应救民于水火……” 何缈见此人看着年纪颇长,容貌敦厚,貌似忠良,说话做事比那个蓝衣少年明显谨慎周密许多,正想听听此人有什么好办法。 只听得此人话锋一转,接着痛心疾首道: “所恨我吴某人能力微薄,我们几人又不懂医术,此地的百姓均染了病,很难善终。这事我们就算管不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呀。” 言外之意,就是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不管。 蓝衣少年攥紧拳头,下意识地觉得这位吴师弟说的不对劲,却又一时嘴笨,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反驳。 何缈在一侧听着心生讽刺,天玄门紫霄峰自诩三界第一大修仙门派,到头来养了一群道貌岸然、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伪君子。 一番推诿的话居然还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正气凌然,实在让何缈今日大长见识。 她转头看向颛孙渊,她能看得出,这里面修为最高的是颛孙渊。 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眸低垂,看不清眼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颛孙师兄,听师弟我一句劝。修仙者本就不应过多介入人间之事。况且,我们在此地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上次你便回来晚了。再犯一次,只怕师尊那边……” 蓝衣男子又回头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颛孙渊。 修仙者不该过多介入人间之事,何缈自然知道修仙界的这条隐性规定。 但这项要求,指的是修仙者不能过多插手人间事务,比如介入人间皇室纠纷,不能在人间为所欲为,滥杀无辜。可从来没说过不让修仙者救普通人的性命。 这个姓吴的,貌似忠良,实则奸诈至极,一堆歪理,简直是狗屁不通。 络腮胡男子见那两人执意不听劝,当下冷哼一声道:“老子看你们是给脸不要脸了,既然不愿意走,就一起陪葬。 说罢,退后几步,抽出剑来,高举右臂,对着手下的官兵大声发号施令。 “来人,倒油。” 黑压压的士兵们开始滚动巨大的木桶,木制的大桶集体滚动,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何缈大骇,她清楚地知道,里面装了满满的桐油,桐油遇火即燃。 一股刺鼻的味道痛斥着整个青牛镇,一时天空为之变色。 颛孙渊等三人同时变了脸色。 “二位师兄,我们还是速速离开。” 姓吴的还在苦口婆心,试图劝另外两人离开。 何缈见姓云的蓝衣少年气得脸上青筋暴起,却又被姓吴的一番话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面一排士兵紧随其后,手举硕大的火把,熊熊火焰在肆意燃烧,时刻准备吞没眼前的一切,将这个临水而居的小镇,化为灰烬。 千钧一发之际,正在此刻。 第36章 青衣 眼看着火光凌冽,在风中摇曳,时刻准备吞噬青牛镇的一切。 何缈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但她知道,单凭她自己,不行。 募地,一阵旋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风中带了一股霸道之气。 众多士兵均被吹得睁不开眼,待到睁开眼来,只见众人手中的火把早已被风吹灭,只剩了屡屡青烟,在空中袅袅上升。 躲在暗处的何缈,却早已看清楚,是颛孙渊动的手。 天玄门的紫霄峰,以霸道的风系法术见长,身为掌门凌阳道人首徒的颛孙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蓝衣少年一脸兴奋,他没想到一贯醉心修行的颛孙渊,竟然会出手。 “颛孙师兄,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说好不能管人间之事的……” 姓吴的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满脸惋惜地开口道。 正常人看到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只怕均是会心生害怕。士兵们许多脸上均是恐惧。 但这络腮胡将领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又如何会害怕一阵什么风。 眼下被这几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拦截激怒了,满脸横肉抖了抖,怒吼道: “雕虫小技,也敢出来献丑!妖道,敢坏我大事!” “来人,倒油!” 士兵们哆哆嗦嗦地打开木桶的盖子,正欲行动之际。 募地,只见一道人影迅速越过人群,直扑络腮胡将领,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然一把剑横在了络腮胡男子的喉咙上。 “退!” 何缈对着已然吓傻的士兵们大声喝道。 士兵们哪里预料到这点,眼看着将领被挟持,忙慌乱地往后退去。 许多年后,任世事变迁,修仙之路,岁月漫漫,颛孙渊始终记得,在他面临两难抉择之际,那个横空而出的青衣少女的身影。 络腮胡将领也没料到这一出,不可思议地转头一看,挟持自己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一个身形苗条的少女,脸上蒙着一块淡黄色的面纱,却依旧能看得出,容貌清秀、眉目细长。 他一个总兵,被一个女子挟持,还是个只怕都没及笄的少女,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关键低头一看,横在自己喉咙间的,居然是一把木剑? 一个少女,一把木剑? 络腮胡将领简直是想要笑出声了,但眼下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上头派他来解决此地的瘟疫,可不是让他来过家家的。 “女娃子,成年了吗?闲的没事就赶紧回去嫁人生娃,别学人强出头。” 络腮胡将领伸出右手,意图单手抓住何缈的木剑,何缈身子灵活地一转,那把剑依旧横在了男子的喉咙处。 他试图拿自己的剑,却被何缈重重地打了喉咙,剑也被夺了过去。 络腮胡将领吃痛,有些气愤道: “怎么,女娃子,你不会想要单凭一把木剑,就来挟持本大爷我?” 说罢,对着身后的一群下属怒骂道:“一群胆小鬼,还不快上,抓住这个女疯子?” “怎么,害怕她的木剑将你们屁股上戳出洞来?一群倭瓜怂蛋!” 何缈心下叹了口气。 她的师父神谷老人当年传授她这把桃木剑,是让她驱邪杀鬼,纵横修仙界的。 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来对付凡间之人。 这把源自桃都山的桃木剑再厉害,可对凡人也没有什么伤害呀。 士兵们听了将领的呵斥,忙拎起长矛上前,意图杀死这个少女。 何缈眼看着自己哪怕挟持了此人,仅靠手中的这把桃木剑,也震不住这群官兵。 只得高喊一声: “渊清上仙,得罪。借你宝剑一用。” 当下使出一招隔空取物,从颛孙渊的腰间,将那把泰阿神剑取了过来。 泰阿神剑的威力,她是见识过的。 入手,剑柄微凉。剑身沉重,剑刃寒光闪闪,一看就是一把绝世好剑。 就在士兵们想要攻上来之际,何缈左手持一把利剑,又横在了络腮胡男子的喉咙间。 打头的几个士兵只得急刹车,停下了脚步。 络腮胡男子没想到何缈一个弱女子,年纪不大,竟然如此难缠,只不屑一顾地动了动脖子,他不信这个女子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 “女娃子,你可别得寸进尺……” 下一秒,只觉喉头一刺痛,鲜红的血液已然渗了出来。络腮胡将领剩余的话,也咽回了喉咙。 “叫你的人退后。” 何缈的话语间,充斥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在场众人的目光均被场上的变故吸引着。 无人注意到,一侧的颛孙渊,人已经傻了。他手中还按着自己的剑鞘,但剑鞘之中,已然空空如也。 他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剑,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地取走了? 这把泰阿神剑,并未外人所赐。乃他十七岁结丹那年,前往无影山历练之际,在一古墓中偶然所得。 此剑已有剑魂,亦已认主,与他心意相通,为他魂器。 所有走上剑道这一条路的人,无疑都听过师父讲过这样一句话,“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剑修均是将剑看的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重要,夺剑之恨,不同戴天。 而这把泰阿神剑,早已有了自己的剑魂,自然也能明辨是非。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就从他身侧拿出。 更不要说,是一个只在炼气期初级的女子。 但眼下,他的剑,就在何缈手中。 泰阿神剑没有反对何缈,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此处,颛孙渊垂下眸子,心头一时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只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反对她夺走自己的剑。 何缈哪里想到这么多,在场众人中,她只同颛孙渊打过照面,眼下见颛孙渊应该也是赞同救下当地的百姓,便想着借他剑一用。 “你还是直接杀了我。” 络腮胡男子突然开口,还主动将脖子又往何缈的剑上凑了凑。 逼得何缈不得不往后挪了挪剑。 毕竟,她的目的可不是要杀了此人,手中平白多了一条人命。 “完不成上级的任务,若让此地染病的百姓逃了出去,将瘟疫带到其他地方,我也难逃一死。” 络腮胡男子想得倒是清楚。 “女娃子,你还不如给我来个痛快,我老周纵横一世,从来没怕过死。” 这一番话,倒是让何缈为难了。 第37章 限期 何缈很久之前就听过一句话,“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人若是不怕死的时候,想要拿死亡去震慑对方,便没了用处。 何缈眼下就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姓周的不怕死,她也不是真心想杀了他。 “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能让此处的瘟疫消失。若是不成,我绝不再管。” 何缈不得不狠下心来承诺道。这番强出头,她算是亏大发了。 络腮胡的男子一脸嘲讽地望着何缈,根本不相信何缈能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心下认定何缈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找个台阶下。 毕竟,这可是瘟疫,除了神仙,只怕无人能救。 “行不行?” 何缈手中的剑又重新抵在周总兵的喉咙处,逼着对方同意这一要求。 “好,一天就一天。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周总兵不得已,同意了这一要求。 “女娃子,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周总兵开口道,眼睛却不自觉地瞄了眼他掉在地上的剑。 “还得借您老人家一用。” 何缈伸出脚来,将他掉落的剑踢到了远处。随即一手持剑,一手压着他道:“走,大人。” 她谁都信不过,还是手中有个人质得好,以免对方出尔反尔。 周总兵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个女娃子,年纪不大,人太过滑头。 本来围着众人的士兵们纷纷为两人让路,何缈压着这位周总兵往颛孙渊等人的方向走去。 “渊清上仙,抱歉,还得借您老剑一用。”何缈熟稔地对着颛孙渊开口道。 颛孙渊只微微点头,他早已从说话声同那把桃木剑,认出了何缈。 脸上神情依旧淡定,看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只不时眨两下的眼睛,似乎泄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宁静。 何缈压着周总兵往内走去,那些士兵们则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 何缈心下叹了口气,这群麻烦不解决,也还会生变故。当下对着周总兵道:“看来还得劳烦你老人家发句话,别让他们跟着了。” 周总兵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娃子压着做了人质,本就心头窝火得厉害,当下痛骂道: “一群酒囊饭袋,我看谁还敢跟着,怎么,真想害死老子不成?” 一番痛骂下来,官兵们终于是停住了脚步。 “这位青衣仙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一侧的蓝衣少年兴奋地开口道。 他本就性子跳脱,没想到,有人竟然做到了自己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 谁能拒绝得了这样一个挺身而出,在众人面前毫不畏惧,威风凛凛的女孩子呢? 何缈心下其实有一定的想法,但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当下开口道: “我们还是先寻一处地方再仔细商量。” 说着,她压着那位周总兵走在前头。 蓝衣少年一见,立马跟了上去,试图同何缈搭话。 余下颛孙渊同那位姓吴的,则落在了后面。 “颛孙师兄,似乎同这位姑娘早就认识?”姓吴的蓝衣男子试探地开口道。 颛孙渊不愿多提,只淡淡地开口道: “有过一面之缘。” 姓吴的自然觉察出了颛孙渊的情绪,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想不到,他这位看似一心修心的师兄,背地里,倒也有不少小动作。 要不是这一趟出了变故,他还不知道呢。 “仙子你怎么称呼?在下天玄门紫霄峰的人,名唤云千臣。” 蓝衣少年追着何缈自我介绍道。 “在下……何青。” 何缈的谎言张口就来,她本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何况云千臣还是天玄门的人,她不得不防。 “幸会幸会,我见何青姑娘身手灵活,修为不俗,不知出自何门何派?” 云千臣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个问法有什么唐突之处,江湖之上,自报家门乃是基本规矩。 何缈神情一滞,只淡淡地道:“一个小门派,比不上天玄门名气大。” 自然是不愿意提了。 说罢,便扭头压着姓周的进入了一处客栈。 客栈早已空空无人,主家已经逃窜,连门都没锁。 何缈对着姓周的道了句:“得罪了。” 便让他坐在椅子上,又开始四处搜寻麻绳,意图想要捆住他,以免他逃跑。 “何青姑娘,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云千臣并没有被何缈冷漠的态度吓到,反而主动上前,开口问道。 “找个麻绳,将他先捆起来。”何缈开口道。 坐在椅子上的周总兵神情倒是放松了下来,大手一挥道: “不必了,我周某人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徒,非得要烧死此地的百姓。你们既然有本事治瘟疫,我也不逃,等着看就是。” 说到此处,生怕何缈不信,还追加了一句: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何缈见周总兵看着也像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关键眼下客栈内除了桌椅板凳,是空空如也,绳子自然也是找不见,当下只得随了他。 转头对着一侧的云千臣叮嘱道:“劳烦云道友看住此人。” “何青姑娘客气,叫我千臣就好。” 云千臣忙开口道,顺便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何缈这才收起剑来,见颛孙渊同姓吴的入内,忙上前双手捧剑,将剑奉给颛孙渊,满脸歉意道: “方才事情从急,还望上仙见谅。” 颛孙渊伸手接过剑来,脸上晦暗不明。 剑柄处,还残留着一丝余温。 “这位姑娘可是丹修?” 一直被忽略的姓吴的开口问道。 何缈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的桃木剑,示意自己同他们一样是剑修。 姓吴的脸色巨变,方才何缈同云千臣的对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心知这个何青不愿自报家门,师门只怕是什么不入流的小门派。 他早就看出何缈不过炼气期初级的修为,对付凡人还好,真要在修仙界,可上不得台面。 他本以为对方有什么好办法,眼下看,也不过是一个强出头的菜鸟罢了。 当下脸色便拉了下来,话语严厉道:“何姑娘既然不是丹修,当知道人间瘟疫难缠。这般强出头,逞匹夫之勇,对此地百姓又有何益?” 话语中训斥的味道十足。 何缈心知这个姓吴的怪她多事的同时,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其实是怪颛孙渊同云千臣强出头了。 当下只冷哼一声,假装没听到此人的话。 扭头对着颛孙渊道:“渊清上仙,在下得请你帮忙。” 第38章 万事留后手 何缈对于姓吴的话直接略过,气得他顿时七窍生烟,碍于有颛孙渊及云千臣在场,只得又全部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只眼底藏着一抹狠厉,此女如此轻视他,若是没有外人在…… 何缈深知,对于这种小人的挑衅,要做的就是忽视,彻彻底底的忽视,忽视得越厉害,越是将对方当成透明的,对方就越是生气,就越是容易跳脚。 何缈一向深谙此道。 听到何缈的话,颛孙渊只垂下眼眸,淡淡地道:“但说无妨。” 何缈扫了眼身侧姓吴的狐疑的目光,还有旁边早已竖起脖子的云千臣同一脸好奇的周总兵,只得低声道: “此事……还是请上仙到楼上详谈。” 颛孙渊脸上的表情一滞。 此处客栈还算宽敞,一共有两层楼,一楼是大堂,都是些桌椅板凳,负责堂食。 二楼则是一个个的房间,用来供来往客人歇息。 眼下民风淳朴,何缈一个女子公然邀请外男上楼,可谓是惊世骇俗,不免引人遐想。 在场众人的表情便有些绷不住了。 姓吴的眼中满是怀疑,他现在可不信,颛孙渊真如自己所说,同这个女子只有简单的一面之缘。 周总兵舒坦地坐在椅子上,一脸揶揄之色。 云千臣持剑立在一侧,倒是没有想歪,只心中略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也是,颛孙师兄修为了得,加上长相出众,修仙界的仙子们均倾心于他,也难怪何青姑娘如此。 颛孙渊自然知道,何缈可能确实有办法,大抵是因着她师门的事情,才不愿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但脸上还是难免有窘迫之色。 眼看着何缈往楼上走去,脚下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颛孙渊一入房内,何缈第一时间关上了房门。 他更觉窘迫,这是两人第二次独处一室。 何缈则警觉地检查了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低声道: “在下确实有办法解决此地的瘟疫,不过得要请上仙先发个誓?” “发誓?” 颛孙渊眉头微皱,看向何缈的眼中充满了怀疑。 “是,何缈要上仙发誓,今日房中发生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不能用第二个人知道。” 事情从急,何缈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其实,她对于颛孙渊也不是全然信任。紫霄峰的人,她谁都不信。 但眼下,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颛孙渊她好歹打过交道,总比楼下那个满是敌意的姓吴的,和那个一脸单纯的云千臣要靠谱一些。 “劳烦上仙,对着自己的心魔,何缈才能放心。” 何缈慎重地开口道。 颛孙渊看着眼前的人,一张淡黄色的面纱遮住了她清秀的脸庞,却也能看得出,她面色凝重。 看来今日自己若不发誓,何缈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办法来了。 当下举起右手道:“我颛孙渊对着心魔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对外人提起。” 何缈这才松了口气,有句话怎么说的,风水轮流转。 昔日是她对颛孙渊发誓,力证自己清白,今日倒是转过来了,得颛孙渊对自己发誓了。 何缈从自己头上拔出木簪,放在手心,这才对着颛孙渊道: “此物乃我师门重器,第三层中,有清灵散,可解天下百毒。” 颛孙渊望着少女莹白的手心,一支古木色的簪子,普通极了。 甚至簪子的尾部,还不经意勾了一根长长的秀发,青丝萦绕。 “是储物空间?” 颛孙渊问道。 何缈点点头,贸然让颛孙渊进入自己的储物空间,也是有风险的。 倘若此刻她存了坏心思,只怕颛孙渊修为再高,也很难出不来了。 想到此处,何缈忙举起两根手指发誓道:“在下发誓,绝不会对上仙有任何不利。” “不过,也得请上仙发誓,不会妄动我空间内的任何东西,不得起歹心……” 看来,发誓在二人之间,比吃饭还要寻常了。 明明是互相戒备的两个人,眼下却不得不通力合作,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到对方手中,也难怪二人不得不来回发誓了。 颛孙渊依言照办。 何缈这才放松下来,当下正欲启动口诀打开木簪,眼睛往四周一瞟,低声道: “上仙稍等。” 颛孙渊便看着何缈从背后的包裹中拿出了几枚青色的小石子,随即在房间各个角落放下。 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章法。 颛孙渊心下默然,看来她学过些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之法。 随着何缈口中念叨有词,在客栈房门口放下最后一枚石子,本是明朗清晰的房内,募地迷雾四起。 若不是二人靠得近一些,颛孙渊差点就看不见何缈了。明明修仙之人,理应耳清目明。 正当他微微睁大了眼,试图看清眼前之人时。 募地,一只软若无骨的手掌牵起了他的手,触碰处,带了丝微凉,却有股燥热,瞬间从手掌瞬间传递到他的全身。 视线受阻,触碰便显得异常敏锐。 颛孙渊受惊,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上仙尽快,我最多只能撑一刻钟。” 女子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瞬间颛孙渊带回现实,他这才觉察到,自己的掌心,按住了那支木簪。 …… 何缈心中默念口诀,随即打开了木簪的空间。 “清灵散,在第三层。” 颛孙渊点头,随即神魂入内。 何缈这次是将自己最大的底牌暴露在了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颛孙渊面前。 她不过是炼气期三级,而颛孙渊眼下已是金丹期。二人修为悬殊,她的做法无异于是在赌博。 赌的恰恰是她最不信任的东西——人性。 想到此处,何缈看了眼迷雾笼罩的房间,乍一看,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迷雾阵。 其实,内里还镶嵌着一层杀阵——北斗七星阵。 若颛孙渊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出来,亦或者是意图对自己有不利。 何缈不能保证自己单凭这个简陋的阵法能全身而退,但保住性命应是无碍。 不怪她狠毒,只因她从不信任何人。万事留后手,才是何缈的做人宗旨。 何缈在心底默念道: “颛孙渊,希望你是个好人。” 而在楼下,姓吴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楼上,对着云千臣开口道: “云师兄,你猜,颛孙师兄同那位何姑娘在做什么?” 第39章 死门 姓吴的带了些试探的话出口,还不待云千臣回话,一侧坐在椅子上的周总兵已然挤眉弄眼,表情带了几分猥琐道: “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小夫妻之间那些事罢了。” “我不许你侮辱何姑娘和我颛孙师兄。” 云千臣一听此话,顿时义愤填膺,上前拔出剑来,就要教训这个大胡子的周总兵。 周总兵见云千臣气势汹汹,看来是真生气了,忙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开口道: “喂喂喂……小兄弟,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云千臣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眼下见周总兵不再说糊话了,也收回了剑。 心下尤且还在生闷气,却也掠过一丝猜忌,该不会,何姑娘,真的跟颛孙师兄是小夫妻? 姓吴的又扫了眼楼上的客栈,耳听着没有半点声音,回头瞥了眼云千臣,心头有了主意。 只话语间故意带了几分忧心忡忡道: “云师兄,要不,你还是上楼去看看。这么久没动静,我真怕颛孙师兄同那位云姑娘,会出什么事。” 此话正合云千臣的心意,他也很想上楼去看看,颛孙师兄究竟在同那位何姑娘一起做什么。 但扭头看见周总兵,又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何姑娘了,会看好此人的。” “云师兄,你上去看看。要是颛孙师兄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你放心,此人我给你看好了,定不能叫他跑了。” 姓吴的边说,边推攘着云千臣往楼上去。 云千臣回头看了眼周总兵,带了几分不放心,但转眼一想,此人也答应过不会逃。 况且,还有吴师弟看着呢,倒也不用担心。 当下毅然决然地往楼上走去。 他确实很想知道,何姑娘同颛孙师兄,在楼上做些什么。 …… 眼下的何缈,正小心翼翼地觉察着木簪内的动静。 为了能保住此物,她早滴血认主,同此物性命相连。 “主人~” 阿喵带了几分害怕的稚嫩声音传来,它不懂木簪内为何会突然多了一个金丹期的剑修。 事情从急,何缈来不及跟正在沉睡的阿喵说明情况,没想到它居然直接被吓醒了。 “阿喵,别怕,是个……好人。” 何缈只得轻声安抚道。 颛孙渊眼下神魂入内,刚刚通过了木簪内第二层的限制,正在极力打开第三层的限制。 听到何缈轻声细语的安抚,尤其是听到那句好人时,脸上表情微微一滞。 “主人~” 阿喵依旧被颛孙渊强大的剑气吓到,眼下躲在空间的角落瑟瑟发抖,甚至开始出现魂魄不稳的情况。 “不怕,不怕。” 何缈觉察到阿喵开始有类似小猫的应激症状,不得不抽出自己的一丝神思入内。 阿喵本就没有本体,只是一缕魂魄。若是真出现魂魄消散的情况,何缈可没有什么好办法。 觉察到何缈熟悉的气息,像婴儿嗅到了母亲的气味,阿喵这才稳住了心神。 神思入木簪,对于颛孙渊这等金丹期的人来说,自然是寻常事。 但何缈只是个炼气期初级的小喽喽,在打开木簪的同时,还得抽出一丝精魂入内,这对于精神力的要求可是非常高的。 何缈眼下整个人聚精会神,却已动弹不得,只得轻声安慰道:“阿喵乖,亲亲~” 在何缈的心中,阿喵就像婴儿一样的脆弱,当下像哄小孩一样,在哄它,希望它能安稳下来。 客栈外,云千臣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轻手轻脚的,似乎生怕打搅到什么。 募地,女子慢声细语的说话声传来,听不清具体说的是什么,但能听出,语气中的柔情似水。 云千臣隐隐听出了,声音是从右手那一排房内传出来的,当下脸上一僵。 他没想到,在外人面前如此冷淡的何缈,在颛孙师兄面前竟然如此温柔。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云千臣募地出声喊道。 此话一出,房内的两人俱是一惊。 颛孙渊眼下神魂正在木簪内,方才冲破了第三层的限制,正在一排木架子前,一堆零零散散的罐子中,寻找着清灵散。 自然是不能开口回答云千臣。 何缈忙从木簪内收回自己的神思,因着抽回的太过着急,她神魂有些受损,身形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只得对着木簪内的颛孙渊低声催促道:“上仙,麻烦快点。” 她神魂受损,眼下就快要撑不住了。 若是她撑不住直接关上了木簪,颛孙渊的神魂也被锁在木簪内,必然会受损,到时候,能不能出来还是另一回事。 这句话,却被已然快走到门口的云千臣捕捉到了,他上前一步,迅速走到了房门口。 “师兄,你没事?” 房内无人回答。 云千臣眼下却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同门师兄颛孙渊,那句“麻烦快点”是什么意思? 为何只有何青姑娘一个人说话。 为何师兄迟迟没有回复他? 难不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而眼下的颛孙渊,也正在快速地浏览着拿一排排的药罐上的备注。 他答应过何缈,不会妄动何缈空间内的任何东西,自然不能随便拿几瓶药带出去。 但,清灵散,究竟在哪里? 若是要论眼下房内房外最着急的人,非何缈莫属。 她眼下一方面要强撑着维持住木簪是开着的状态,不能将颛孙渊关在自己的木簪内。 另一方面,还得稳住身形,忍受着神魂受损的巨大痛苦。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云千臣打开房门。 方才,她布置的那个北斗七星的杀阵,死门就设在门口。这也是她为了防止门外突然闯进的仇敌亦或者外人所设置。 死门顾名思义——死,乃大凶。 一入死门,生死难料。 虽然云倾尘眼看着也马上要到筑基中期,但一旦他落入阵法,颛孙渊便会知道,她在房内设置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迷雾阵。 眼下二人正是合作的时候,何缈不想引起颛孙渊的猜忌。 “师兄,你再不说话,我就开门了啊。” 门外,云千臣已然伸出双手,准备推门而入。 第40章 猜测 就在云千臣要推开房门之际。 募地,门开了,一张戴着面纱的脸出现在了云千臣面前。 “何姑娘,你没事?”云千臣话语间带了分关心。 何缈攥紧手中的石子,虚弱地摇了摇头。 “我师兄呢?” 云千臣往后探头望去在,不知为何,房内隐隐有点雾气,他居然没看到自己的师兄。 何缈方才神魂受损,又怕云千臣落入北斗七星阵法,急着破阵,眼下身形不稳,差点跌倒。 身后一只手臂扶住了她,是颛孙渊。 “哦,师兄你刚才怎么不回我话?” 云千臣见二人举动亲密,心下更加生疑,只狐疑地问道。 “在商量事情,没听到。” 颛孙渊淡定地回复道。 “有事?” 云千臣见状,只得按压下一颗受伤的少男之心,故作无所谓道: “我只是来看看师兄进展如何了,可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必了。” 说罢,颛孙渊关上了房门。 云千臣碰了一鼻子灰,望着眼前冰冷的木门,自觉没趣,转身下楼去了。 耳听着云千臣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何缈背过身子,虚弱地滑了下去,倚在了门框处。 颛孙渊试图扶她,何缈只摆摆手。 “拿到了?” “嗯。” 颛孙渊摊开修长的手掌,手中正是一光滑的青花瓶,上面贴着“清灵散”三个字。 何缈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好歹功夫是没白费。 “如何处置?”颛孙渊又问道。 此物毕竟是何缈的东西,理应问主人。 “取出一半,碾成粉末,就水给这些百姓服下,如何?”何缈眨眨眼,询问道。 清灵散乃修仙界的丹药,可解天下百毒,若非不得已,她不愿意全部用掉。 “好。” 而眼下客栈一楼大厅,云千臣正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走下了楼。 “云师兄,颛孙师兄可还好?” 姓吴的第一时间上前,故作关心地问道。 云千臣瞥了这个师弟一眼,很明显不愿意多说,只失落道:“他在……” 顿了顿,接着道:“同何姑娘商量事情。” 一侧的周总兵立马凑了过来,调侃道:“商量什么事情,被你撞破了?” 云千臣恶狠狠地剜了周总兵一眼。 周总兵见状,忙住了嘴,满脸笑意道: “小道长,你有气也别往我身上撒。你好好说说,他们在商量什么事情。我老周也好给你出个主意。” 这倒是问住云千臣了,他皱眉道:“这……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 一侧姓吴的立马接话道:“那云师兄不如跟我们说说,你刚上楼看到了什么。” 云千臣毕竟年纪不大,心中也确实有疑惑,想要这二人帮着解答一二。 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道:“方才,我唤了颛孙师兄好几句,他均没有回答我。” “只听见何姑娘说……” “说什么?” 周总兵立马插嘴道,见云千臣面色不虞,忙住了嘴,笑道:“你接着说,你接着说。” 云千臣这才开口道: “听见何姑娘说,叫我师兄快点。” 此话一出,周总兵脸上全是浪笑,急得直搓手。若不是怕云千臣生气,他早就说出口了。 姓吴的则是眉峰高皱,按理,颛孙渊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呀。 难道,真是的年龄到了? 此事可有些出格了,必须报告给上头了。看来此番人间之行,倒不是全无收获。 “然后呢?” 姓吴的接着问道。 “然后何姑娘就开门了,我师兄也在后面。” 云千臣讲完了一切,这才带了几分懵懂地问道:“吴师弟,你说,他们究竟在商量什么事情。” “啊,这……” 姓吴的年纪大了云千臣许多,之前也是在修仙界摸爬滚打了一番,后面才拜入了天玄门。 对于这种事,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云千臣不是寻常人,乃天玄门紫霄峰五长老云机竹的宝贝儿子,一向性子单纯。 他可不敢给云千臣讲这种事,男女之事,最易毁道行。若真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 半晌,才道:“我也不知。” 云千臣呼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事。” 急得一侧的周总兵连连拍大腿道:“这有什么不理解的。” 云千臣忙道:“不许你侮辱……” “好好好。” 周总兵算是被这个小祖宗给治住了,忙道:“那我问你,你见到何姑娘那会,她是不是身形不稳,不愿跟你多说话?” 云千臣仔细一想,似乎是这样。 何姑娘前面对自己态度还算友好,方才却连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 周总兵续道: “我接着问你,你师兄见到你,是不是也一脸不悦?” 云千臣又想起了方才师兄冷淡的脸和那扇冰冷的木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对嘛,我就说你打搅了……” 周总兵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见楼上有人开了房门,往下走路的脚步声,几人忙住了嘴。 “师兄,如何了?”姓吴的率先上去问道。 “寻到药了。” 方才的青花瓷瓶早已不见了,颛孙渊手中只多了几颗药丸,当下分发给二人,叮嘱道: “碾成粉,让此地老百姓就水服下。” 这是在重复何缈的话了。 “师兄,何姑娘不一起去吗?” 云千臣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 颛孙渊垂眸,沉声解释道: “何姑娘需要休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神情各异。 周总兵自然是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 姓吴的则是满脸复杂地看向颛孙渊,心下怀疑,难道颛孙渊之所以功力增长的如此快,是因为得了什么采阴补阳的秘术? 他甚至怀疑,这个药丸根本不是那个何姑娘拿出来的。毕竟,何青看着破破烂烂,拎着一把木剑也敢出来四处晃荡,哪里像是能拿的出解毒药丸的。 大抵是颛孙渊为了讨美人欢心,才自掏腰包。 看来,颛孙渊平日里四处采药之际,没少克扣。 想到此处,姓吴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总算让他抓住颛孙渊把柄了。 此事必须得报告给上头了,刻不容缓。 至于云千臣,心下哇凉哇凉的,满脑子只剩了一个念头,原来何姑娘真的跟颛孙师兄结为了道侣。 眼下的何缈,还真的在休息。 她先是安抚了阿喵,随即在床上静坐一会,待到浑身气息通畅,这才睁开眼来。 下床收好自己石子,待到阵法彻底消失,收好了还剩半瓶的清灵散。 这才又就着唾沫,干啃起了包内的大饼。 眼下万事俱备,就等青牛镇的百姓好了起来。 第41章 好人做到底 待到何缈下楼之际,发现楼下只余周总兵,而云千臣在一旁负责看守他。 看来颛孙渊同那位吴师弟出去施药了。 “要不一起去看看?”何缈提议道。 周总兵连连摆手,这可是瘟疫,他不过一介凡人之躯,还想要好好活着,保住自己的小命呢。 鬼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在诓骗自己,只是为了能多耽搁点时间。 云千臣则满脸晦暗地望着何缈,嗫嚅着嘴唇,似乎有事要说。 但回头望了望一侧的周总兵,又闭上了嘴。 众人忙活多时,眼下已是午后时分,不免有些饥饿困顿。 “吃吗?” 周总兵正皱眉盘算着这群人到底是真有本事,还只是来混饭的江湖术士。 一张葱油大饼出现在了他面前,油汪汪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他顺手将大饼接了过来,望向眼前年纪不大的姑娘,看不清长相,眼皮耷拉着,仔细看去,能看出此女眼中流露出的狡黠。 周总兵笑眯眯地啃了一口大饼,评价道: “女娃子,你挺滑头的。” 竟然还知道讨好自己。 何缈顺手坐在了大厅的一张板凳上,心下思忖着,不知那一半的清灵散到底有没有用处,够不够治此地的瘟疫。 思来想去,坐着也没啥用,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马看看。 她一动身,一侧的云千臣也立马提剑跟在后头。 “你来作甚?” 何缈回头,皱眉问道。 云千臣一滞,委屈巴巴地回答道:“我也想去看看。” “那算了,你去。” 何缈又坐会了那张板凳,总得有人看着姓周的,不能让他逃了。 但这番举动,在云千臣看来,就是何缈不愿同自己一起行动了。 当下更加可怜巴巴,心下思忖着,何姑娘,果然不喜欢自己。 何缈见他杵在旁边,也不动身,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管他。 她的注意力,还得集中在自己身上。人在江湖混,第一要义,自保为上,须得时时谨记。 她此番冒险拿出清灵散,日后可得处处提防了。 颛孙渊不可信,但他迟迟未对自己出手,何缈对他终究还是信抱有一份信任。 云千臣心思单纯,周总兵只是个凡人,这两人都还好。 只那个姓吴的,看眼神便心术不正,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怕会引起此人怀疑。 日后二人决不能独处。 几人等了又等,直到周总兵啃完了一整个大饼,才看到了颛孙渊同吴师弟二人的身影。 何缈忙起身迎了上去,想要知道清灵散的效果如何。落在云千臣眼里,便是何缈对颛孙渊过分热情了。 看来,二人真的关系匪浅。 “如何?” “有用。” 颛孙渊只淡淡地回复道。 “那就好。” 何缈一直提着的心也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周总兵拱手施礼道: “周大人,此番事情从急,得罪了。若是此地百姓无事,官府应该不会再烧掉此地了?” 周总兵能混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个简单的大老粗,只微微眯眼,道: “上头命令已下,军令如山。退一步说,就算你说此地没有瘟疫,谁能证明?” 何缈便知,此事本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算此地的瘟疫治好了,只怕也不会有人信。地方官府为图省事,只会一把火烧了此地。 青牛镇的百姓,依旧难逃一死。 “凡事总得三思而后行,一时逞匹夫之勇,可是要不得的。” 一侧姓吴的又开始了,看似一脸痛心,其实是在暗戳戳地嘲讽何缈冲动了。 何缈自然承认自己那时出来的行为是冲动的,以她的性子,本就应该明哲保身,远远避开此地。 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决定出手帮助了,那就不如帮到底。 旁人冷眼如何,嘲讽又如何,不必在意。 “周大人,两件事得请您帮个忙。” 何缈拱手,对周总兵态度愈发恭谨,一改之前蛮横的样子。 “别,这大礼我可受不起。我说过,我也不想看到此地的百姓无辜被杀。” 周总兵虽然嘴上说的在推辞,但何缈从他的话中,读出的却是他愿意帮忙。 何缈当下直奔客栈的柜台处,客栈老板一家人出去逃难了,但笔墨、算盘、纸张这些都还留着。 捡起毛笔,何缈这才发愁了。 她从未学过用毛笔写字,在碧海阁的三年,也不过堪堪学会了画符。 更勿论这个朝代还是用的繁体字,她只会认,不会写,无异于文盲。 “渊清上仙,麻烦过来一下。” 何缈挥手招呼颛孙渊道。 这个举动不免有些过于亲昵。 颛孙渊表情一滞,还是跨步走了过去,想看看何缈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得写两封信。” 何缈低声道。在旁边的几人看来,何缈无异于是在同颛孙渊窃窃私语。 “嗯。” 颛孙渊点头,虽然不知何缈写信是为了什么,但她看着胸有成竹,总能让人信服。 “但我不会写字。” 何缈双手一摊,无奈地道。她其实并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板。 说罢,将笔递给颛孙渊,示意他动手。 颛孙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自己代笔。 心下默然,看她聪慧过人,原来,她竟然不会写字。 修仙界的世家大族,亦或者是人间的富贵人家,都会送女儿去读书。 她大抵,出身贫贱。 何缈则低声口述,将自己要写的内容说了出来,便看见颛孙渊下笔流利。 虽是劣笔草纸,他的字迹依旧工整严明,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 这第一封信,是写给周总兵上级的,信上直言:此地并无瘟疫,只是江水出了问题,居民身子不适罢了。 颛孙渊执笔的手一停顿,自然知道何缈是在撒谎,但还是继续写了下去。 何缈接着口述道:“此事已上报本朝上官将军,本地官府不得妄自行动,须等朝廷的指令。” 最重要的是,何缈声称,自己手中有皇帝亲赐的“免死金牌”。 颛孙渊这下哪怕知道是谎言,下笔也已经稳如泰山。 这第二封信,才是写给上官将军的。 对于上官将军的信里,何缈倒是没有隐瞒,据实相告。只署名的时候,写的是:何青 待到颛孙渊写完,何缈拿过来一看,措辞委婉,但意思都写出来了。 当下吹干,这才将信纸叠了起来,对着周总兵道:“走,派人将这两封信送出去。” 周总兵深深地望了何缈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女娃子,我的脑袋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了。” 何缈嘴角一笑,知晓二人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当下笑道: “放心,不仅能保住你这颗脑袋,还能保你日后升官发财。” 第42章 转机 事情却并没有何缈想象的顺利,两封信件发出去后不久,更大的变故出现了。 日暮时分,颛孙渊和他的那位吴师弟从外探测一圈回来,只面色沉重道: “白日服用过药的人,现在故态复萌了。” 何缈下意识地想要回一句不可能。 清灵散乃修仙界的灵药,可解天下百毒,这是修仙界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她不信,以清灵散的威名,怎么会连人间一个小小的瘟疫都治不了。 “怎么会?” 云千臣心直口快,替她问了出来。 “云师兄,你年纪还小,不知江湖凶险,人心叵测,世事之艰难。我并未是想要见死不救,只是深知,很多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逞英雄就能解决的……” 姓吴的还在絮絮叨叨,想要显示他之前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何缈却早从他面前掠过。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便不见了踪影。 云千臣下意识地动身,想要跟上何缈,回头看向颛孙渊,募地停住了脚步,看向颛孙渊,问道:“师兄,你不去看看何姑娘吗?” 毕竟,颛孙师兄与何姑娘早已结为了道侣,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自己去。 “好。” 颛孙渊只微微一拱手,便闪身出了门。 云千臣暗暗叹了口气,心底最后的一丝希冀也断了。 姓吴的望向颛孙渊远去的身影,眼底晦暗不明,满是复杂之色。 何缈眼下要做的,是亲自去看看,究竟病人的病症为何会重新复发。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属于白天的亮色也渐渐消散。 何缈直奔附近的一户人家而去,大抵是病了几日,这户人家看着脸色不佳,病恹恹的。 何缈躲在暗处,见此人盖着厚被,浑身发颤,看起来十分怕冷。 她一连走访了附近的几户人家,见到的均是如此。 “何姑娘。” 颛孙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何缈身后。 何缈看似冷静地回头,心下却大惊。 自己同颛孙渊之间,实力悬殊太大,莫说打得过对方,连对方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背后,她都毫无察觉。 若颛孙渊有歹念,她难逃一死…… 暮色四合,暗夜初现,今夜无月亦无星,偌大的青牛镇,一眼望去,那么多的房屋,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灯火。 四处安静得好似一座空城。 亦或者,是死城。 就在何缈按住手中的桃木剑,悄悄戒备之际,听到眼前的颛孙渊对自己说道:“何姑娘,你已经尽力了。” 话语似乎有几分艰难,何缈奇怪地看了颛孙渊一眼。 不知他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 只见颛孙渊喉头微动,接着低声劝道: “何姑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还是速速离去,师弟和周总兵那里,我会交代的……”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颛孙渊是在劝自己离开。 她轻轻地呼了口气,不是想要杀她就好。 正待开口之际,一抹绿色一闪而过。 何缈下意识地提剑追了上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有几分不对劲。 颛孙渊也跟了上去,想要劝何缈离开。 何缈紧追着那抹绿色,只是夜晚太暗,她修为太低,夜里不能同白天一样视物,很快便跟丢了。 何缈环顾四周后,果断进了一户人家。 屋内是一衣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正坐在灶台边,看样子,在生火做饭。 看到何缈贸然闯进来之际,脸上浮现出几分惊愕。 倒也不是恐惧,毕竟何缈只是个少女。 待看清身后的颛孙渊,妇人忙热情地迎了上来。“仙人,您来了。” 看来是白日颛孙渊给此地的百姓施药,他们都记在了心里。 颛孙渊微微颔首。 何缈则警惕地四处查看,询问妇人道:“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什么?” 妇人疑惑地道。 何缈一时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有没有,看到一抹绿色?” 她正描述之际,听到里屋一男子走了出来,走路头重脚轻不说,身子还在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相公,你不是好了吗?怎么……啊,你怎么又发病了?” 妇人看到自家丈夫的模样,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何缈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妇人话语中的那句“又发病”,当下忙对着男子问道: “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抹绿色?” 男子眼下畏寒,忙跌跌撞撞往灶台边靠过去。 灶台火苗跳跃,眼下火烧得正旺,明明靠的极近,他却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但好歹,能说话了。 男子嘴唇发白,一边发抖,一边拼命回忆道: “刚才好像进来了个孩子,绿色衣服……” 何缈脑中似乎闪过一念,断掉的弦也接了上来。 “是不是绿衣红裤?” 何缈紧张地盯着男子,生怕他说出一个不是来。 男子不确定地道:“好像是,那小孩还冲我笑了一下,我再仔细看,就不见了。” “是疟鬼。” 身后的颛孙渊募地开口道。 何缈皱紧了眉头,看向颛孙渊,眼中藏着深深的疑惑。 “传闻上古帝王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其一居江水,为疟鬼。据传闻,就是绿衣朱裤的打扮。” 颛孙渊娓娓道来,给何缈解释道。 何缈心下虽然觉得荒谬,她不知道什么疟鬼,但颛顼氏明明是帝王,他的儿子怎么会成了疟鬼? 但眼下明明已经治好的人,又重新发病,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看来此事是古书上有记载了。 “我白天,见过这个小孩。” 何缈这下知道,白天看到小儿时,那种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此小儿非人间之物。 “求仙人救救我丈夫。” 方才的妇人跪倒在地,对着颛孙渊和何缈苦苦哀求道。 何缈弯腰,想要扶她起来,她却执拗不起身。 “你起来。我给你药。” 何缈开口。 妇人不敢置信地看向颛孙渊,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起身。 何缈掏出清灵散,将早已磨成粉的药丸撒给了妇人一些,眼看着男子就水服下,半晌之后,身子不再发抖,脸上也看着好了一些。 何缈知道,自己的药是有用的。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绿衣红裤的小孩,否则,她有再多的清灵散也不够。 颛孙渊正望着何缈的举动,微微失神。 “走,渊清上仙,去抓疟鬼。” 何缈微微一笑。 她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第43章 一无所获 客栈里,几人正在焦急地等待。 姓吴的专程将云千臣叫到了客栈的一侧,低声道: “云师兄,我见你似乎心绪不佳。” 云千臣自然是在胡思乱想,想着他师兄追出去,会同何姑娘说什么,做些什么。 听了姓吴的话,当下默不作声。 云千臣一贯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眼下这般沉默寡言,实属罕见。 姓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从他知道了那件事后,便一直琢磨着押宝他人。以云千臣的背景,他若能搭上,也不错。 当下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哎,我实在是为何姑娘感到担心。” 一听到“何姑娘”三个字,云千臣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忙紧张地追问道: “何姑娘怎么了?” 姓吴的却是连连摇头,刻意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是不是以为,颛孙师兄同那位云姑娘结为了道侣?” 云千臣紧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姓吴的接着道:“那个何姑娘虽然喜欢逞……” 说到此处,想到云千臣对那个何青颇有好感,当下忙调转话头道: “何姑娘虽然胸怀大志,又有一颗仁义之心,但你也看得出,她的修为实在是太弱了。” 云千臣默然。 几人都能看得出,何姑娘不过堪堪炼气初级的修为。 但他最佩服何姑娘的,也就在这个地方。 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尚且不知该如何是好。何姑娘却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姓吴的续道:“你想,颛孙渊既然早已何姑娘关系匪浅,何以从来没有对你我师兄弟任何一人提起过。” 云千臣眉头皱成一团,心下满是疑窦。 吴师弟说的,不无道理。颛孙师兄,确实从未同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你的意思是,颛孙师兄嫌弃何姑娘修为低?” 云千臣从姓吴的话中,琢磨出了点意思。 “但……颛孙师兄,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云千臣心下满是纠结,他印象中的颛孙渊,是个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 但此事,颛孙师兄确实隐瞒了下来。 “我曾听闻一件事,但你决不能告诉旁人。听说,师父有意将女儿许配给颛孙师兄。” 姓吴的故作神秘道。 云千臣顿时呼吸急促,“这……怎么……怎么可能。” 转眼又哑然了,仔细回忆,师父的女儿轻音圣女,确实一向对颛孙师兄青睐有加。 是他粗线条了,竟然以为二人只是单纯的师兄妹间的情谊。 “那何姑娘怎么办?”云千臣忙问道。 “师兄,你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姓吴的在云千臣肩头重重地拍了两下。 云千臣的一颗心被他拍的上上下下,眼下,竟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欢喜来。 正思忖着,募地,一人入内。 正是颛孙渊。 “走,去抓疟鬼。” 颛孙渊身上,带了几分暗夜的寒气。 云千臣抬头看去,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师兄在他眼中,变了模样。 “师兄,我定不能叫你伤害何姑娘,哪怕你是我的师兄。”云千臣攥紧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道。 …… 入夜,四下寂静。 何缈屏气凝神,提着桃木剑,在暗夜中四下搜寻那个绿衣红裤的小孩。 何缈一直是有些惧怕黑夜的,她总觉得,夜晚藏着无数没法见光的东西,譬如让人勘不破的那些可怕的妖魔鬼怪。 但自从她的师父神谷老人陨落后,何缈也成了那个无法见光的存在,她开始习惯黑夜。 不是喜欢,只是习惯。 她明白,习惯夜晚的,倒也不全是坏人。 “云姑娘,我来帮你。” 云千臣出现在了何缈身侧,话语中,带了几分雀跃。 何缈微微点头,多个人多个帮手。 只可惜,何缈很快便感到了后悔,云千臣实在是有些过于聒噪。 二人在一处墙角守着。 “何姑娘,你见到那个疟鬼了吗?” “何姑娘,清灵散是你拿出来的吗?” “何姑娘……” “嘘……” 何缈将手指举到唇上,轻声示意云千臣安静些。 云千臣住了嘴,但一双眼亮晶晶的,很明显是有很多话想要讲。 “何姑……” 他刚开口。 何缈便提着剑四处张望,“有疟鬼,”她开口道。 云千臣忙起身,警惕地看向四周。 其实,何缈是骗他的,她根本没有看到这个疟鬼的半点影子。 她只是觉得,云千臣太聒噪了,她想一个人安静会。 这样下去,别说疟鬼,连个鸡毛都看不到。 但小朋友有时候就是这样,她也不愿打消他的积极性。对于单纯的人,她总是多几分宽容。 “何姑娘,我没看到疟鬼耶。” 云千臣又开始了,“何姑娘,你经常走夜路吗?我从来没有在晚上活动。 他说这话时,眼中控制不住的喜悦。 何缈一脸无奈。 这到底是碰上谁家的二世祖了,也保护得太好了。 “我去那边看看。” 何缈一起身,云千臣忙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被云千臣跟了一晚上,果然如同何缈预料的,不仅没有见到疟鬼的影子,连根鸡毛都看不到。 眼看着天色将亮,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色。 距离何缈与周总兵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发出去的两份信,天亮后,也要有结果了。 一夜未睡,一无所获。 又被云千臣絮絮叨叨了一晚上,何缈觉得自己已经临近奔溃的边缘。 回到客栈,同颛孙渊几人一碰面,他们那边竟然也一无所获。 也是连疟鬼的影子都没看到。 “该不会,根本没有什么疟鬼,此物毕竟只是出现在书上,我也从未见……” 姓吴的又开始了。 “我有办法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何缈果断开口道。 姓吴的脸色一僵,他总觉得,每次自己说话的时候,这个何青根本没有在听。 何缈确实没有听姓吴的说话。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了,她脑中也容不下听那些冷嘲热讽的话。 “何姑娘,你有什么好办法?” 云千臣也忙捧场道。 “拿雄黄熏,此物既然是疟鬼,就是属阴,属寒。雄黄属至阳之物,熏一熏,也许有用。” 何缈这也是想到了端午的时候,很多人会喝雄黄酒,突然有了主意。 几人忙去找雄黄。 只有姓吴的一脸鄙夷,这个何青的主意总听着很荒谬,但不管是颛孙渊还是云千臣,连那个周总兵都四下帮忙。 难道只有他一人觉得,这个何青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真的只有他一人看出何青的不靠谱吗? 真的只有他一人这样觉吗? 第44章 魔气 几人四处搜寻,很快便从百姓家寻来了雄黄,甚至还找到了一些过年剩下的鞭炮。 青牛镇的百姓中,那些身体好起来,并没有被疟鬼再次感染的也热情地出来帮忙。 何缈叮嘱众人,只管拿雄黄烟四处熏,若是寻到疟鬼,便放鞭炮警示,他们几人会及时赶过去。 至于他们四人,则分成了三队,分别负责青牛镇的不同区域。 至于为什么是三队,本来按照何缈的意思是,一人一队,但云千臣说什么都要同她一起,美名其曰自己不认路。 何缈不想浪费口舌,云千臣好歹是个筑基期的,充当个打手也不错,就让他跟了自己。 眼下太阳高升,雾气初散,青牛镇四处黄烟滚滚。 何缈手中拎着一把雄黄烟,只觉此味呛人得很,多亏她蒙了面纱。 果不其然,跟在她后面的云千臣,闻到此味,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得都直不起腰了。 何缈生怕他的咳嗽声惊扰了疟鬼,忙举手示意他小声些。 可惜,云千臣根本不懂她的意思,一边剧烈地咳嗽,还不忘一边关心何缈道: “何姑娘……咳咳咳咳……你……咳咳没事?” 何缈无奈地叹了口气,叮嘱道:“你往烟的逆风处站一站,记得拿衣袖蒙住口鼻。” 这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看好就放出来了。 云千臣依言照办,咳嗽减轻,对着何缈夸赞道:“何姑娘……咳咳……还是你有办法。” 正想着,远处募地响起了鞭炮声,何缈耳朵一动,提剑就往那处跑。 “我来,我来。” 云千臣急着想要表现自己,整个人又还在咳嗽,往前一扑,身子不稳,将何缈要出发的路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何缈现在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忍,他是紫霄峰的人,我打不过。” 何缈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忍住了出手暴打云千臣的冲动。 待到二人赶到的时候,只剩了一个吓傻的汉子站在原地。 “疟鬼哪去了?”何缈急切地问道。 “那边。” 汉子伸手一指,何缈立马提剑往那个方向去了。 可惜,找来半天,都不见疟鬼的踪迹。 眼看着日头高升,渐上树梢。 何缈一夜未睡,头晕脑胀,眼下是又饥又渴,只得原地停下,掏出一个大饼,啃了起来。 一抬眼,云千臣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你要吃吗?”何缈怀疑地问道。 她总觉得,云千臣看她的眼神,有点像看到了肉包子的恶狗。 云千臣摇摇头,他自步入筑基期后,早就不需要食用五谷杂粮。 之前也多是服用辟谷丸,甚少食用人间的食物。 何缈松了口气,原谅她,她有点护食。 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庭,也只是普通的农户人家,家中兄弟姊妹甚多,吃饭都得靠抢,时常饿肚子。 师父陨落后,何缈在人间讨生活,饥一顿饱一顿,没个准头。 她真的是饿怕了。 云千臣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病,明明他早已辟谷,但看着眼前的何姑娘吃饭,觉得她吃得好香,自己竟然也想尝一尝她手中的大饼。 最重要的是,方才,何姑娘为了吃饭,揭开了面纱。 他终于看清了何青姑娘的长相。 少女的脸庞清秀,一如他想象的那般,乍一看,好似谁家的小家碧玉。 明眸皓齿,一双眼最是出众,眼似寒星而有神。 “何姑娘……”云千臣募地开口道。 “嗯?” 何缈还在嚼大饼,口齿不清。 “我师兄他……似乎是要娶我师父的女儿轻音圣女。” 云千臣眼看着何缈一无所知,被自己的师兄所蒙骗,当下于心不忍,开口道。 “哦。” 何缈点了点头,八卦这种事,听一嘴就是了。 像颛孙渊这种青年才俊,确实早早地就会被世家大族定为女婿。 她眼下真正关心的是,这饼放了半个多月了,早已发硬,真是噎得慌,谁能给她一杯水喝? 云千臣则看向何缈,见她态度冷淡,脸上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心下不由得生疑,难道她早知此事。 这可有些不妥当…… “何姑娘……” 云千臣还欲再说什么,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鞭炮声。 何缈忙将饼顺手塞进怀里,还是得珍惜粮食。 随即提着剑就往前冲去,若今日再找不到疟鬼,她前面的功夫都白费了。 云千臣也忙跟了上去。 何缈一马当先往前跑去,云千臣轻轻松松便超过了她。 “你先去,别放跑了疟鬼。” 何缈已经跑得气喘吁吁,对着云千臣叮嘱道。 人比人,气死人,炼气期同筑基期真的是不能比。 云千臣犹豫再三,在何缈的一再催促下,这才快步往前。 何缈则跟在后面,拼命往前跑去。 待到她赶到之际,颛孙渊已经在追击那个小儿,云千臣同姓吴的则负责拦截。 三人通力合作,紫霄峰的剑术使得密不通风,意图将那个绿衣红裤的小儿拦下。 姓吴的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露了个破绽。 小儿滑头,瞅准缝隙钻了出去,一溜烟往江水跑去,看来是打算回到江里去了。 何缈方才跑得太过,已经快喘不上来气了,腿都软了,正将手按在一处墙角歇息。 心下想的是,决不能叫这个疟鬼回到江里去。万一它再跑出去来害人怎么办? 想要此处,何缈正欲提剑上前。 募地,一团滔天的黑气从天际而来,魔气太甚,一股铺天盖地的压抑之气笼罩了整个青牛镇。 何缈这种还在炼气期的小喽喽,顿时觉得浑身不适,胸口好像压了块巨石,呼吸不顺。 她将桃木剑插在地上,扶着剑才勉力站直了身子。 抬眼望去,场上众人皆是神色凝重,那个疟鬼倒是有恃无恐,连跑都不跑了,站在了原地。 何缈眼下是进退不得,想跑都跑不掉。 她这下是恨自己多管闲事了,今日搞不好,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何缈抬眼望去,眼看着黑气瞬间到了几人上空。 待到看清天上那人之际,何缈浑身一颤。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不让眼泪掉落下来。 第45章 杀疯了 “是魔界的人。” 云千臣惊呼一声道。 颛孙渊面色冷峻,第一时间拔出泰阿神剑,将两个师弟护在了后面。 明明危险来临,何缈本应速速离去,但不知为何,她竟然停留在原地,脚下像生根了一般,动弹不得。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大师兄,那个修仙界人人谈之色变,被传入魔的大师兄——公良曦。 天地之间,有阴阳二气。 阳气上升为天,能引此气入体的,为修仙者,甚至某种程度上,精怪之类的,很多也是引阳气入体。 而阴气则下沉入地,借此修行者,为鬼魅,为魔。 公良曦入魔,并非谣言,乃何缈亲眼所见。 修仙界的传闻称,她的师父神谷老人因大弟子公良曦入魔,自感惭愧而毁掉了一身功力,羽化陨落。 连颛孙渊听到的,均是这样的说法。 但何缈那日亲眼所见的,此事的因果顺序反掉了。 不是她的师父因为大弟子公良曦入魔而陨落。 事情的真相是,她的大师兄公良曦亲眼目睹了师父神谷老人被人围杀,饶是他满身修为,却无能为力,一怒之下,被迫入魔。 众所周知,历来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魔界乃天地间的怨、憎、会、苦、恨等诸多阴气所凝聚。 天地间阳气浩荡,阴气长存。 魔王,则是不灭的。 同等修为下,魔界之人可以轻松碾杀修仙者。 公良曦也正因为如此,这能在那几个厉害的修仙者围追堵截之下,依然得以活命。 也正是因为公良曦的突然入魔,打了拿几人一个措手不及。 何缈这才趁机收集了师父的一缕残魂,随即逃到人间。 她清楚的记得,临走前,她回望自己的师门碧海阁,那个昔日宴平安乐的地方,已然蒙上了一层血色。 当她回望时,她的大师兄,那个本集温良恭俭让于一身的公良曦,入了魔。 那个总是不苟言笑、一脸严肃,衣着整洁,发丝不曾有丝毫紊乱,言行举止均堪称君子典范的公良曦,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天生地长得魔界之人本就是由阴气所聚,一贯神智清楚。 但修仙界人堕落为魔,必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心魔反噬,浑身经脉逆转,为魔气遮蔽了心魂,只会理智丧失。 执念不除,便只有一直疯疯颠颠下去的份,直到爆体而亡。 他们碧海阁的人,人人衣着均是接近碧海的颜色,公良曦往日惯常穿一身藏青色长袍,眼眸深藏。 眼下却一袭黑袍,双眼浑浊,哪里有往日的半分样子。 何缈沉浸在往事之中,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大师兄早已同颛孙渊打了起来。 颛孙渊是金丹中后期的修为,手中的泰阿神剑,乃威道之剑,威力无穷。 加之他乃天玄门掌门凌阳道人的首徒,虽然年纪颇轻,一身功夫却也担当得起首徒的身份。 何缈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公良曦本就追随师父神谷老人几十载,勤勉刻苦,对于剑术从未懈怠过。 公良曦手持之剑,名唤赤霄。 赤霄相传乃汉高祖刘邦于始皇帝三十四年,于南山所得,他曾凭此剑在大泽怒斩白蛇。 此剑一贯寒光逼人、刃如霜雪,是一把真真正正的帝道之剑。 何缈以前曾怀疑过,一把名唤“赤霄”的宝剑,何以会是雪色的。 今日,她终于了结了心中的困惑,赤霄,赤霄,在与人搏斗的那一刻,剑身通体发红,好似刚重新淬炼过一般,大有不嗜血不罢休的架势。 眼下二人打在一起,几个瞬息的功夫,早已过了几百招。 情况自然形势凶险至极,那个疟鬼吓得遁入到江中。 连云千臣和姓吴的两个筑基期的修仙者也早已退避三舍,遁到了远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站得远远地在观战, 何缈本应该逃的,但眼下,她却舍不得挪步。 她的眼睛被二人的打斗死死黏住。 无论是颛孙渊,还是公良曦,二人均是修仙界出类拔萃的剑修,对于剑术均有极高的造诣。 江海之上,波涛四起。 何缈借机得以一窥二人剑术中的上层剑意,她心知自己处于瓶颈半个多月的第一招“东海杨波”,有可能得到解答了。 当下贪婪地望着二人的出招,意图借此突破。 死当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辈子徘徊在炼气期,再无突破。 以她目前的修为,死亡不过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不知何时便会掉落下来,身首异处。 她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饶是凶险,却也值得。 “公良曦,你自甘堕落,连累你的师父神谷老人陨落不说,今日竟还不知悔改,残害我天玄门紫霄峰之人。” 远处的姓吴的不知处于什么目的,千里传音,对着公良曦高声喊道。 何缈大惊,心下顿觉不妙。 她心知,每个人都有一辈子不能被触及的逆鳞,对于公良曦来讲,这个逆鳞就是他的师父。 果不其然,公良曦听到“神谷老人”四字,募地红了双眼,身上控制不住地黑气四溢。 二人本是势均力敌。 眼下形势陡然发生逆转,颛孙渊这下连防守都吃力极了。 “天玄门,天玄门,哈哈哈哈哈哈~” 公良曦已然疯癫,一剑逼退颛孙渊,试图往姓吴的那处去了。 颛孙渊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提剑就拦。 二人边打边走,往何缈这边来了。 何缈被压制得厉害,眼下胸口闷得慌。 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在自己面前,疯癫狂妄,理智全无。 公良曦实力本就不逊于颛孙渊,入魔后实力大增,眼下受了刺激,更是力压颛孙渊。 公良曦一招胜过一招,逼得颛孙渊节节后退,一着不慎,胳膊便挂了彩。 何缈知道,不出十招,颛孙渊这个方才弱冠,所谓的修仙界不出一世的天才,便会重伤,二十招内,颛孙渊甚至有陨落的可能。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杀了这些人,杀了紫霄峰的所有人。 不管是颛孙渊也好,姓吴的也罢,只需是紫霄峰的人,杀了他们,便能让紫霄峰那群高高在上的伪君子痛心。 杀了他们,就算不能为师父报仇,也能一解她心头师门灭门之恨。 这几人自然是无辜的,他们没有亲手灭了她的师门。 但她的师父神谷老人不无辜吗?她的大师兄公良曦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的三师兄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他们不无辜吗? 何缈觉得,入了魔的,杀疯了的,不仅是她的大师兄一人。 第46章 冷淡 何缈浑身血脉喷张,根本没有半分修行者心神宁静、心如止水的感觉,只静候一切的发生。 颛孙渊突然看到了何缈。 二人打斗形成的剑势汹涌,轻撩起她额前的秀发。 她站在墙角处,手中还拿着那把简陋的桃木剑,大抵是吓傻了,脸上连害怕的表情都没有,只愣愣地站在原地。 公良曦早已入魔,眼里自然没有旁人,出招肆无忌惮,剑气四泄,甚至,有些直冲何缈而去。 以何缈炼气期初级的修为,避无可避。 “快走。” 颛孙渊瞳孔一缩,对着何缈出声警告道。 随即出手,飞奔上前,将那缕剑气挡了下来,换来的代价是,他的手腕处被那缕剑气所伤。 本就处于劣势的颛孙渊,眼下甚至连剑都拿不稳,成了待宰的羔羊,危在旦夕。 “大师兄。” 何缈募地开口道。 本要动手的公良曦浑身一颤,好似被人点到了什么穴位,僵在了原地,不可思议地看向何缈。 那双本已猩红的眼,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她没想到这招是有用的。其实,记忆中,她从未这样对公良曦说过话。 公良曦为人严肃古板,因着师父神谷老人喜欢云游,多不在家,所以很多时候,碧海阁的事项,包括何缈的课业,就由他来负责。 何缈本就入门晚,基础差也就算了,加上为人懒散,功课做的也是一塌糊涂。 比之师父,她更怕的是公良曦,在他面前,跟老鼠见到猫一般,总是畏畏缩缩,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她入门的第一年,公良曦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大师兄,我会去找你的。” 何缈见状,红了眼,接着堆起笑脸,柔声对着公良曦劝道。 自然,这是骗人的。 “走。” 何缈转身拉着颛孙渊低声道。 随即手上洒出一把石子,石子落在了既定的方位上,一个简易的迷雾阵形成,顿时烟雾四起,隐在其中的人顿时看不真切。 何缈趁机扶着受伤的颛孙渊往一处人家里躲去。 公良曦没有再追来。 何缈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所谓的迷雾阵,其实是个障眼法。 公良曦,曾亲眼见过她施展此术。 何缈自知自己入门晚也就算了,资质天赋均是常人中的常人,若是按部就班地去修行,终究会落人后。 故而她专门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阵法也好,甚至障眼法也好去学。 公良曦虽然严苛,但只需她将功课完成,对于她学这些倒也宽容。 只可惜,何缈连他布置的功课也没完成。 有次甚至为了偷懒,使了这个障眼法,气得一向冷静的公良曦额上青筋暴露,罚何缈饿肚子连花画五十张符。 那句话怎么说的,“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些当时看似寻常的往事,蓦然回首,竟然离何缈那么的遥远。 半年多的功夫,她下山的时候,人间尚且是三春时节,繁花似锦。 眼下已是快入冬的时候,寒霜笼罩。 春去秋来,半年的功夫,对何缈来说,恍若隔世。 连那些过往的温馨记忆,也早已蒙尘。若不是遇到公良曦,她偶尔都会怀疑,碧海阁的一切,同前世的事情一般,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春秋大梦罢了。 “多谢。” 颛孙渊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女,缓缓地道。 何缈清理伤口的手一顿,也没有回话。 只撒了点药粉上去。这些人间的药自然对颛孙渊用处不大,但止住血还是可以的。 随即拿出自己那条淡黄色的面纱,把他胳膊处系了个蝴蝶结。 这才起身,透过此处破旧的纸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 天空早已天朗气清,那团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觉察到了,大师兄离开了。 如果,如果,大师兄没有入魔,她方才应该会随他而去,只需有大师兄在,她至少会让人觉得,碧海阁还在,师父也还在。 “公良曦……走了。” 颛孙渊试探地开口道。 何缈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大师兄走了,官府的人应该快来了。此事既然是她强出头的,总得处理好此地的瘟疫。 还不知道,那个疟鬼会不会再回来。 云千臣和姓吴的也寻了过来。 “吓死我了,何姑娘,你没事。”云千臣尤且心有余悸,还不忘关心何缈道。 何缈依旧态度冷淡地嗯了一声。 “奇怪,何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云千臣不解地嘟囔道。 颛孙渊眼眸一暗,看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何缈确实态度冷淡了许多,她自然知道为什么,就在方才她恨不得让大师兄将这些人全部杀死,眼下又怎么会给他们好脸色。 灭门之恨,血海深仇,双方本就是敌人。 眼下为了此地的百姓考虑,才不得已临时联手。 她可是曾幻想过,若有一日,她修得无上功法,杀到紫霄峰山门前,灭了他们全宗。 这一等,等到了午后,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先来的自然是那位周总兵的上司。 那位周总兵的上司是个胖,又不显得过于虚胖的五旬老汉,只并不骑马,反倒是坐在轿子上。 “大胆妖女,竟敢在此地兴风作浪,挟持朝廷官员,还口出狂言,谎称有免罪金牌,罪无可赦。” 老汉年纪大了,说话倒是中气十足。 何缈已经将清灵散重新分发给了此地的百姓,眼下正是满肚子的火,没处撒。 只冷哼一声道:“怎么,我信里不是写清楚了,此事已经禀告给当朝的上官将军,由他派人来处理。” “大胆!上官将军岂是你这等妖女能见到的。来人,给我擒住此妖女。” 此人蛮横极了,对着手下下命令道。 颛孙渊默默提剑,站在了何缈侧前方。 看得云千臣心下一阵后悔,他怎么就没想到。也忙提剑站了出来。 “哼!” 何缈冷笑一声,在宫里头,连小皇帝都得对她毕恭毕敬。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扔了过去,道:“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真是假。” 她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她帮了小皇帝,确实要了一块免罪金牌。 谁知,那老汉竟然不吃这一套,接过金牌,连看都不看,怒斥道: “好呀,你个妖女,还敢伪造金牌了。” 何缈一阵无语,早知道这块牌子不管用,当时她就应该问小皇帝要点别的。 第47章 苦头婆心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募地,远方一阵马蹄声“哒哒”从地面传来。 一队人马从不远处飞奔而来,烟尘滚滚中,一人手举旗帜,高声喊道: “传上官将军的指令,在场人等,一切均听何青姑娘指挥。” 待到人马走近,何缈才看清,当头那人手上举的一方黑色旗帜上,上面绣了“上官”二字。 旗帜不算新,但看上去颇有气势。 看来是上官穆的军旗。 方才还一脸蛮横的老头立马由士兵搀扶着,从轿子上下来,笨拙地弯下肥硕的身子,谦卑地行礼道: “末将丁仪,参见上官将军。” 何缈见这个所谓的胖子丁仪,方才对着皇帝亲赐的免罪金牌都能怒斥是冒充的,眼下对着一杆破旗帜,倒是毕恭毕敬。 看来此人是很尊敬上官穆了,这点倒是可以利用来做文章。 一侧的颛孙渊微微眯眼,他没想到,何缈提到的免罪金牌,竟然是真的。 很多时候,他很难判断,何缈说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比如名字,比如那些过往…… 想到此处,他眼底一暗。 领头的第一时间对着何缈恭谨道:“何姑娘,上官将军托我向您问好。” 何缈微微点头,道:“也拜托你向上官将军道谢。” “应当的。” 领头的态度越发恭谨,众人看着心下满是狐疑,这个何青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地的情况相信你也了解了,眼下打算如何处置?”何缈将话题调转到正题上去。 “但凭何姑娘吩咐。” “好。” 何缈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让领头的去寻附近十村八里的医馆大夫,帮着给剩下的居民调理身子,妥善安置此地百姓。 自己则亲自在江口布阵,一个小小的偃月阵,希望能拦住此疟鬼,让它不敢再上岸。 “何姑娘,你好厉害。” 云千臣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缈做完这一切,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何缈见他笑得咧开一嘴白牙,整个一阳光彩虹小白马的模样,顿时觉得心中阴云散去一半。 如果方才,大师兄真的…… 何缈不敢再想下去。 待到做完了这一切,已是正午时分。 “何姑娘,我们必须得走了……” 云千臣望了望不远处的吴师弟,吴师弟已经催他好几次了。 “好,告辞。” 何缈冷淡地点点头。 离别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她一贯轻视别离。 云千臣心下止不住的落寞,他甚少经历过这样的离别,尤且想到何姑娘的冷漠,瞬间红了眼。 “千臣,我有些话想要对……何姑娘说。” 颛孙渊径直走了过来,轻咳两声道。 云千臣一双眼顿时警惕地望向颛孙渊,回头一看何缈,似乎并没有拒绝。 只得委屈巴巴地望了何缈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吴师弟的方向走去。 还一步三回头,想要看看二人有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咳咳~” 颛孙渊轻咳两声。 何缈微微皱眉,他一直咳嗽,是嗓子不舒服吗? “何姑娘,我们要走了。” 何缈了然,特意叫她,就为说这事? “好走不送。” 何缈拱拱手,态度依旧潇洒。 “额……” 颛孙渊有些无语,他特意来找她,自然是有些事情要交代。 “何姑娘,你木簪内的那个东西,日后须得加倍小心,不可轻易示人。” “哦,你说的是阿喵。” 这些道理,何缈其实是知道的,她之所以敢对颛孙渊坦诚,也是赌他良心尚存。 “那可是五大瑞兽的……” 说到此处,颛孙渊募地激动起来,随即又呼了口气,压低声音,对着何缈低低地道: “此物乃神兽麒麟,你怎可取名如此儿戏?” 看样子,明显是被何缈的态度气到了。 何缈不以为然,她其实早就猜到阿喵非寻常物。但取名字是阿喵也同意的,阿喵,阿喵,听着多可爱。 她们二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关颛孙渊什么事。 “罢了罢了,你须记得,此物尚且幼时,一直藏在你的空间内,不吸收日月天地之精华,便无法长大,休养再多,也只会慢慢虚弱下去。” 何缈这才紧张了起来。 阿喵对她而言,与其说是她养的宠物,倒不如说是她带的一个幼稚的小朋友。 她总有种单亲妈妈带娃的既视感。 “那该怎么办?” 以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放养阿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须得定期喂食它补充灵气的丹药,最好隔一段时间,带它去寒潭处浸泡。水麒麟天生喜水,尤喜寒水。” 颛孙渊娓娓道来,听得何缈有些发愁。 她哪里来的灵气丹药喂阿喵? 自己木簪内是存有很多丹药,但那些均是有限制的。以她的实力,短期内别说拿到药,只怕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突破炼气期。 “还有……” 颛孙渊说到此处,顿了顿,低声道:“你木簪内,还有一缕残魂……” 何缈募地浑身肌肉一紧,看向颛孙渊的眼神带了深深的戒备。 此番,是她失策了,她没想到,颛孙渊连那个都知道了。 颛孙渊能看得出,那缕残魂对何缈很重要。当下只叮嘱道: “你若是真想救他,最好寻一处滋养魂魄的洞天福地,才是长久之策。” 何缈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好意,只点了点头,收起了自己眼中的戒备。 颛孙渊乃金丹中期的修为,此番看,对她并无恶意,日后倒也可以一用。 “还有……” 颛孙渊接着道。 远处的云千臣死死地盯着二人,看到二人靠得近了些,他只觉浑身难受。 自己的师兄一直在絮絮叨叨,似乎同何姑娘有说不完的话,这还是他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师兄吗? “颛孙师兄,倒是对何姑娘确实关心。”一侧的吴师弟,趁机又不怀好意地补了一句。 在云千臣听来,这一句无疑好似一把匕首,插到了他的胸口上。 “何姑娘,公良曦早已入魔,虽然你们有同门之谊,我还是劝你莫要与他来往,须得一心走正道,方能成无上至道,稍有不慎,……” 颛孙渊还在苦口婆心,他记得何缈临走前同公良曦说的那句话,“大师兄,我会去找你的。” “多谢渊清上仙教诲,告辞。” 何缈果断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那句话,本就是为了哄骗入魔的公良曦,并不打算真去找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公良曦真的入魔,那也是她的大师兄,倒也容不得旁人置喙。 尤其是紫霄峰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此事。 说罢,何缈转身离开。 颛孙渊望着何缈远去的背影,想要开口叫她,又停住了。 他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同她说。 第48章 修仙者大会 颛孙渊等人走后,何缈又在青牛镇待了几日,确定那个所谓的疟鬼不敢再上岸后,便也同此地居民告辞。 此番冒险并非全无收益,一直困住何缈的剑术第一招———东海扬波,终于有所突破。 而何缈也顺利地从炼气期四级,跳到了第五级。 这在修仙界的其他人看来,自然依旧是一个炼气期的小喽喽,在人才济济的修仙界,不值一提。 但对何缈来说,是从炼气期初级到中级的重要转折点。 与此同时,人间开始渐渐流传,有一个青衣仙子在瘟疫中拯救百姓的故事。 何缈对这一切,却毫无察觉。 眼下的她,正站在她半年前逃离的天玄门前。 自然,何缈倒也没有脑残到妄想凭借自己炼气期中级的修为,单挑天玄门的众多高手。 她不是来此地白白送死的。 何缈眼下正同一群修仙者在一起,准备参加修仙界五年一次的炼气期比赛。 这种比赛自然也是有规定的,要求参赛者是炼气期修为的同时,年龄不得超过三十岁。 毕竟,炼气期的寿元可达到百年之久,若是不出此规定,只怕能参赛的人要挤破天了。 “何湘~” 不远处,有女声清脆的声音叫道,哪怕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显得尤为明显。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一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从远处跑了过来。 美女总是能吸引大家目光的。 令人惊奇的,这名女子后面,跟了一个跟长相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个子模样别无二致,二人一看就是双胞胎。 双胞胎不算少见,但修仙界的双胞胎属实罕见。 只见二女径直冲向一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 这个脸戴面纱的女子,自然就是何缈,也是这个年轻女子口中的“何湘”。 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没有几个假名字。何缈一向深谙此道。 “何湘,我们去旁边看看,就一会,我发誓,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我肯定带你回客栈,好不好?” 开口的女子名唤常紫兰,是双胞胎中的妹妹。 眼下正对着何缈撒娇,力劝何缈去参加比赛前,在天玄门的紫霄峰山脚下举办的修仙者交易大会。 “紫兰,不得为难何湘姑娘!” 旁边教训常紫兰的正是双胞胎中的姐姐常香兰,相比妹妹的活泼,她显得更加沉稳。 说话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很有长姐的风范。 何缈之所以不愿去参加修仙者交易大会,更多是怕被天玄门的其他人认出来。 她虽然在天玄门待的时间不长,一贯低调,几乎不与外人交往,但不代表天玄门就没有她认识的人。 比如之前那个等着追杀她灭口的姓张的,再比如,那个背叛了师门的所谓“四师兄”,何缈深知,自己还是结下了一些仇敌。 眼下还是低调得好。 “何湘~好何湘,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常紫兰哪里将姐姐的话放在耳边,她最爱凑热闹,哪里能放过这个盛会,忙摇着何缈的胳膊,软声细语地哀求道。 何缈一贯是吃软不吃硬,见状心软了一半,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何湘,你最好了,一会你要什么,我保管给你买。”常紫兰是个小孩子性格,立马信誓旦旦地拍胸脯道。 白色的面纱下,何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她不愿意去交易大会,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实在囊中羞涩。 修仙界通用的灵石,她是半个子都没有,穷得坦坦荡荡。 至于何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结识此二女,甚至不顾性命危险,重回天玄门,颇有一番波折。 当初何缈在青牛镇同颛孙渊分别之际,颛孙渊曾指点她如何喂养阿喵的法子,以及如何能救她的师父。 何缈离了清水镇,便四处打听,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搭上了一个以炼丹见长的门派——七丹门。 修仙界,以天玄宗、奔雷宗、烈阳宗、地月宗四大世家为首,还有大梵音寺、药王谷、鬼谷、南疆、巨罡山庄以及析木山六大门派,号称十大修仙门派。 除此之外,仙门百家,各有所长。但终究是规格不大,人才凋零。 何缈眼下加入的这个七丹门,正是其中一个再小不过的门派。 据传门派是由一个擅长炼丹的散修创建。虽然门派之人不擅功法修行,毕竟是丹修,在修仙界倒也很受欢迎。 丹药也好,资源也好,甚至门派都设在一处灵脉充足的宝地。 只是现在的门主是个不安分的,总想要在炼气期大会时,能在仙门百家面前露个脸,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找个人冒充他们七丹门的门人。 何缈这个有资格参赛的,刚好就送上门,经过了一番友好的沟通后,双方达成了协议。 何缈代表七丹门去参加炼气期修仙者大会,作为回报,七丹门给予何缈五瓶地灵丹作为回报。 何缈可谓大喜过望,这五瓶地灵丹,不仅可以用来喂养阿喵,还可以自己服用,来提高修为。 更让何缈心动的是,七丹门承诺,若她能在第一轮比试中不输,何缈便能得到十瓶养魂丹。 养魂丹可比地灵丹灵力要纯粹的多了。 倘若她侥幸赢得第二轮比试,则不仅可以得到十瓶养魂丹,何缈还可以将师父的残魂送入七丹门的福地,养魂一段时间。 七丹门开的条件,让何缈无法拒绝。 至于最后一轮,他们谁也没有提条件。 毕竟谁都知道,这种修仙者比赛,一共三轮比试。最后只能晋级五十人,光是四大家族,就能占到三十多个名额。 而六大门派也不是吃素的,包揽十个名额不在话下,往往到最后,只剩了零散的几个名额,供剩下的仙门百家竞争。 这个时候,往往是供炼气期后级的人去争夺了。何缈一个刚刚步入炼气中级的,还是不要掺和得好。 何缈的目标也很明确,一定要赢得第二场的比赛,留给师父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她不能让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此番哪怕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了。 第49章 烈焰宗 紫霄峰山脚的修仙者大会,比何缈想象的要热闹得多。近些年,因着魔教肆虐,肆意屠杀修仙者。 修仙界灵气稀少,故而不少散修纷纷加入各大修仙势力,求得庇佑。 此番五年一度的修仙界盛会,吸引来了修仙界大大小小的人才。 路边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 摆摊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丹药、各色的符纸、稀奇古怪的武器、妖兽的皮毛、妖丹,遍地都是,还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人群来往,摩肩接踵,比何缈前世挤早高峰地铁时遇到的人,也丝毫不逊色。 “喂,我要这个,对,就这只妖兽的羽毛。”常紫兰出手阔绰,几乎是看中了就买。 一侧的常香兰对于妹妹的大手大脚,也毫不在意。 何缈看得在心中暗暗吐舌,这七丹门实在是富裕。常紫兰一个普通的弟子,也能出手如此阔绰。 当下一颗心蠢蠢欲动。 看来,她宰大户的机会来了。 常紫兰亲切地搭上何缈,开口道: “何湘,你想要什么,别客气。只管跟我说,我给你付银子。” 她见何缈始终神情冷静,以为何缈是不好意思。 “那个,隐身符,来一张。” 话音刚落,便听见何缈指着路边一个卖符纸的开口道。 常紫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隐身符算是中阶符纸,哪怕是买一张,需要花费的灵石可不少。 何缈自己也会画符,但也只会一些入门级别的符纸,这种水平的符纸,至少得金丹期的修为,她是画不出来的。 “紫兰!” 常香兰神色严肃道,自然是催促妹妹赶紧付钱。毕竟,何缈已经将那张隐身符拿到手里了。 常紫兰没想到,何缈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出手就要隐身符这种狠东西。 但毕竟她之前承诺过了,牛皮吹大发了。眼下也没得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用五十颗灵石给何缈买下了这张隐身符。 “谢谢~” 何缈眉眼满是笑意,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她的高兴来。 常紫兰却一脸苦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何湘是个狠角色。 几人又在集市逛了一会,便回客栈歇息了。 毕竟,明日就是第一场比试了,何缈也得好好准备准备。 几人下榻的客栈就在天玄门最繁华的一条街,位置极佳,古朴而富有韵味。 用何缈的眼光来看,放在现代,至少是个五星级的酒店。 七丹门的人,果然有钱。 上楼时,何缈几人同一行人相遇。 那一行人身着耀眼的红衣,衣襟上都绣着火焰的图案,不用想,自然是四大家族中的烈焰宗。 也只有烈焰宗,才会如此高调。 何缈目不斜视地准备擦身而过,募地,她猛地回头,看向其中的一名男子。 男子觉察到了何缈的视线,抬头冲着何缈微微一笑。男子个子高挑,身形健硕,古铜色的皮肤,配上一口白牙。 一双熟悉的眼,目光和善,阳光大男孩的既视感。 何缈很快便收回视线,垂下眼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跨步上楼。 走过之后,隐隐听到有一女子愤愤不平地讥讽声:“现在的修仙界,女子连所谓的礼义廉耻都没了……” 声音有几分尖锐。 何缈挑眉,自然知道对方骂的是自己。 “喂,何湘,你是不是看上方才那个男子?”常紫兰自然注意到了方才何缈的举动,小声地打探道。 “紫兰!” 常香兰忙出声劝阻道。 何缈没说话,一侧的常紫兰接着小声补充道:“那个男子我认识,修仙界世家公子排行榜上,排名第七的卓炎,是烈阳宗的。” 卓炎,何缈在心下默念了这个名字。 随即打了个哈欠,调转话题道:“我累了,得回去休息。” 说罢,不管二人怎么想,何缈自顾自地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何缈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茶,这才细细思索方才遇到的男子——卓炎。 倒也不是她花心成性,见一个爱一个。 这个卓炎,长得很像何缈前世时,邻居家的一个哥哥。二人长得极为相似,不只是脸,身上那股精神气也特别相似。 只可惜,这世界,长相相似的人,何其之多。 那人不叫卓炎,自然也不会出现在修仙界。她也没旁的意思,就是他世遇故知,多看了两眼,还挨了一顿骂。 何缈起身,打开了窗户,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来,吹得她瞬间头脑清醒。 她都快忘记了,眼下已是寒冬腊月。 何缈极目远望,不远处,烟雾缭绕,隐隐只能看到几株大树枝繁叶茂,直通入天。 何缈眼眸一深,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处,只有她知道,那是她的师门——碧海阁的方向。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碧海阁。 跟三师兄吐槽师父总是云游,不知去处,吐槽大师兄公良曦给她布置的课业太多。吐槽天寒地冻,她冷得受不住。 三师兄做的一手好菜,答应给何缈做那道她爱吃的肘子,何缈这才满脸笑容。 真正的幸福,恰恰是那些习以为常的东西。 两世为人,也只有在碧海阁,何缈才有家的感觉。 “三师兄,你在哪里?” 何缈在心底默念道。 上穷碧落下黄泉,上九霄兮下九幽。她一定要寻到三师兄,带他回家。 视线微微一转,就能看到天玄门的其他人。灭他满门的想法,在何缈脑中转瞬即逝。 关上门窗,何缈在床上坐定下来。 爱也好,恨也好,遗憾也罢,何缈想象自己是一湾池水,极力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修心。何缈理解的,就是极力保持时时刻刻的情绪稳定。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浪费情绪可不行。 此番回天玄门,何缈不能用曾经学过的功夫,免得暴露,被明眼人认出她的身份。 眼下,她唯一能用的,只有那招自学的东海扬波。勤学苦练了半晚上,也堪堪是将第二招看了一遍。 何缈倒也不怵,她坚信,临阵前磨枪,不亮也光。 “何湘,走啦~” 外头的常紫兰已经在喊何缈了。 何缈深吸一口气,提着自己的桃木剑往外走去。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50章 第一轮 此番五年一度的修仙者大会,来的人不少。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既然是比赛,自然有评委。评委们是从四大世家中选出的。 何缈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自己能不被这些老滑头认出来,尤其是天玄门的人。 她提着自己的桃木剑,表面冷漠,实则警惕地望向看台。 不出意外,看到了熟悉的人。 云千臣立在一中年男子旁边在聊天,看二人的亲昵程度,大抵是他的父亲。 毕竟,云千臣的师父凌阳道人,何缈曾远远见过一面。 颛孙渊同姓吴的均在,旁边还立着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艳丽夺目。 何缈收回视线,知道此次是采用抽签的形式。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可千万别让她遇到一个太强的对手,第一轮就被刷下去。 这样的话,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只能拿五瓶地灵丹了。 “快看,是渊清上仙!”一侧的常紫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忙激动地搂紧何缈的胳膊摇了起来。 何缈耷拉着眼皮,心下暗暗吐槽,颛孙渊她可是见得太多了。 “啊,还有凌一霜,地月宗的!” 常紫兰这下兴奋得连声音都开始尖锐起来。 她声音过大,引得旁边人侧目。 “紫兰!” 姐姐常香兰忙出声阻止道。 何缈本对凌什么霜的无感,但听到地月宗之际,她还是抬眼望去。 她记得,皇陵中的殷花娘临死前,曾说过,她就是地月宗的人,是被自己的道侣所害,肉身尽毁。 抬眼望去,是位长相白净柔弱的男生,男生女相,但也不显女气,脸上是十大修仙家族出来的人特有的傲慢。 也不是那种故意看不起人的狂傲,只是因着一路顺风顺水惯了,有种自认天子骄子、高人一等的感觉。 当然,他们自己肯定不这样认为。 “今生能有幸见到二位公子,死而无憾啊~”一侧,是常紫兰小声陶醉的声音。 何缈不由得啼笑皆非,果然,“追星族”根本不分时代,不分世界。 几轮均是采用抽签的形式,人数过多,分几个小擂台同时开始。 何缈抽到了一支短短的木签,上面用繁体字写的二十三。 见到此人之际,她不由扶额,她运气可真好,第一轮就遇到了天玄门的人。 看装束打扮,还是紫霄峰的剑修。 谁都知道,紫霄峰的人,均是挑选的资质出众之辈,这种炼气期比赛的第一轮,几乎人人都能晋级。 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何缈泪满襟。 她深呼了口气,其实,她不能用天玄门的功夫不是最可怕的,最重要的是,何缈从未有过实战经验。 是的,从未。 她修为过低,一直在入门阶段徘徊。 潜逃入人间后,更多是靠摆阵法存活,当缩头乌龟混日子。真让她真刀实枪地同旁人打斗,何缈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男子比何缈大不了几岁,看样子,也是个炼气期的菜鸟。因为他上台后,满脸通红,都不敢直视何缈。 何缈好歹松了口气,这要是遇到一个强悍的,直接送她回老家。 “在下何湘。” 何缈决定以武会友,先拱手自我介绍道。 “小可……汪君安。”男子涨红了脸,低声道。 “呆头呆脑。” 在底下看戏的常紫兰忍不住吐槽道,男子听罢,表情更显尴尬。 “在下来自七丹门。” 何缈开口自我介绍道。 男子方欲自报家门,旁边的评委不乐意了,开口训斥道: “比赛呢,还是相亲,叽叽歪歪。” 何缈扫了眼评委,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太阳穴深凹,至少筑基期后期的修为,看样子,是奔雷宗的人。 锣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何缈浑身肌肉紧绷,握紧自己手中的剑,警惕地看着对方。 汪君安也是同样防御的姿态,只不敢直视何缈。 半晌,都不见对方出手。何缈这才恍然大悟,看来他俩是两个防御型选手碰到一起了。 叫她主动出手是不可能的,何缈就只学会了一招东海扬波,还不知道威力如何,贸然出手,搞不好会叫人笑掉大牙。 眼看着旁边十几个的擂台已经打得热火朝天,兵器相撞,喝彩声此起彼伏。 这边擂台上二人动都没动,擂台下也只有常紫兰和常香兰二人百无聊赖地看着。 选手不着急,评委开始着急了。 “打呀,杵着干啥?生根呢?” 何缈对于这种话,听听就算了,反正她是秉持了“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 “得罪。” 汪君安撑不住了,拱手对何缈道。 何缈严阵以待,对方同样是剑修,紫霄峰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人。 果不其然,剑势凌冽,一剑出鞘,绵绵剑意随之而来。看来是个练家子,至少是个炼气期中级的修为。只出剑并不带杀意,故而威力一般。 何缈都没想过躲避,一招东海扬波上前,竟然打了个不相上下。当然,何缈相对弱一些。 一招结束,二人守在原地,对双方的实力有了重新的评估。 何缈能感觉出,此人对剑术的悟性胜过自己,只似乎不太纯熟,看起来,像是刚入门不久? “得罪。” 这一下,是何缈主动出招试探,依旧是那招“东海扬波”,汪君安见她攻过来,手忙脚乱,但很快,他便能对抗得不错了。 虽然看动作慌乱的是他,但其实心里真正慌乱地是何缈。 何缈看得出,这个汪君安悟性很好,她多使几次东海扬波,对方便能游刃有余了。 但天玄门的功夫又不能用。 何缈正苦恼之际,募地看到汪君安做出一个手势,很明显是要开始第二招了。 她福灵心至,谁说她不能用天玄门的功夫。 何缈在天玄门几年,别的不说,这套入门级的风系剑术,她可是使得极为熟练。 想到此处,何缈笑眯眯地道:“汪兄,剑招不错,我使给你看看,对不对?” 说罢,一招上前,这一招,使得正是汪君安方才使过的那一招,名唤“和风细雨”,只看着动作笨手笨脚,似乎刚刚学会。 汪君安大惊,没想到,何缈只看了一遍,便能照葫芦画瓢试了出来。 何缈见唬住了对方,心下对接下来的比赛,有了新的主意。 她要像熬鹰一般,让对方主动认输。 第51章 剑意 接下来,不管汪君安使出什么剑势,何缈均能很快使出跟他同样的剑招,有时看上去甚至比他更熟稔。 汪君安一时手足无措,越打头上的冷汗越多,他总觉的,自己整个人被何缈看得透透的。 何缈表面气定神闲,她知道,单轮剑术,自己只会一招东海扬波。论天赋,论悟性,更是比不上紫霄峰亲自挑选出来的汪君安。 她最大的优势,恰恰是心态。 汪君安出招的时候,她状若无物地开始攻击,似乎总能提前预料到他下一步的举动一般,每每打他个措手不及。 旁边众人的第一轮比赛均已分出了胜负,只剩了何缈同汪君安的这场,二人一直在台上僵持。 自然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看台上的评委们。 “是何青姑娘。” 云千臣惊喜道,倒也不是他认出了蒙着面纱的何缈,只是认出了何缈手中的那把桃木剑。 旁边长相艳丽的女子听到这个名字时,装作无意地抬头,扫了眼旁边的颛孙渊。 只见颛孙渊面无波澜,神情一贯的清冷。看样子,传闻似乎并不可信。 她心下微微放松。 “跟那女子对战的是谁?”一侧云千臣的父亲——云机竹沉声问道。 他看得出,儿子对那名女子颇有好感,故意问道。 “启禀五长老,此人乃我紫霄峰新入门半年的弟子汪君安。”一侧姓吴的忙恭敬禀告道。 “入门半年的话,那也算得上有天赋了。”云机竹摸了摸稀疏的胡须,心下了然。 “这女子也是我天玄门的人?” “当然不是,何青姑娘是……” 云千臣抢着搭话,自己却也不知道,何缈究竟是出自何门何派。 “我观此女剑术造诣一般,胜在记忆出众。那汪君安使出的剑术,此女均能很快记住,倒也……不失为一个难得的人才……” 云机竹开口点评道。 他本生出招揽此女入天玄门之心,转眼想到儿子云千臣的态度,忙调转话头。 众人看向打斗的二人,发现不管汪君安出什么招,何缈均能很快学会。 “何青姑娘实在是聪慧过人。这局一定能赢。” 云千臣不由得地赞叹道。 众人心下都是同样的感慨。 只有颛孙渊知道,哪里是何缈学东西快,她本来就是天玄门的人,会此剑招,才是正常的。 “非也,此女虽记忆过人,但从场上看,出剑只是形似,没有剑气。更何况,以她的修为,用木剑不免有些托大了。” 云机竹缓缓摇头道。 云千臣脸便耷拉了下来,紧张地盯着擂台,在心中暗暗祈祷,老天保佑,一定要让何姑娘赢得比赛。 其实,单论剑术上的修为,何缈的确如云机竹所评价的,造诣一般,是打不过汪君安的。 所以她才要不停地耗下去,意图磨灭对方的斗志。 打到后面,汪君安已经麻木了,他在心底已经认可了何缈比他强。 正所谓,一念生,则万念灭。 剑随心动,他既然认可了何缈是强者,出剑时士气弱了一半,剑招的威力自然也大打折扣。 “东海扬波,破!” 何缈在心底默念,募地汇集全身灵气于剑端,冲着汪君安的手腕打了过去。 汪君安手上一松懈,剑竟被何缈径直打落在地。 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承让。” 何缈生怕汪君安反悔,毕竟,剑落了,也可以拿起来再打,忙出声道。 汪君安嘴唇颤抖,眼中流露出一股失望之色。 云机竹没想到,那女子竟然如此干脆地赢下了比赛。 “方才那招,倒是颇有……” 他缓缓开口,说到此处,自觉不妥,停了下来。听儿子的意思,他们二人之前就相识。 那么,颛孙渊同此女大抵也是相识,甚至可能指点过此女的剑术。 “倒是什么呀?爹,你快说。” 云千臣水平低,自然看不出来。 但场上修为高的几人,尤其是天玄门的人,他们对于颛孙渊很熟悉,自然认出了方才场上女子的那招剑术中蕴含的剑意,颇有几分颛孙渊所习的“紫气东来”的味道。 对于修仙者来说,每个人入道的机缘不同。 而对于剑修来说,每个人生出剑气的机缘也是千差万别。 不管是从天地自然万物,还是在某些事情上所悟到的剑意,均是个人所特有的。 而同一师门的人,师父交予悟道的方法相似,才有可能生出相似的剑意来。 何缈的剑意是从颛孙渊同公良曦二人殊死搏斗中悟到的,风系剑术霸道,水系剑术轻柔。 彼时的公良曦早已入魔,何缈从他剑术中窥到不足十分之一。 更多是,是吸收了颛孙渊“紫气东来”的剑意,借此开始领悟“东海扬波”的剑招,正式踏入了剑修的行列。 看台上的颛孙渊眉峰高耸,抿紧了嘴唇。 他自然也看得出,何缈的剑意中,有自己所学“”紫气东来的东西。此乃他于无稽崖闭门三年,每日见朝云晚霞所悟。 更重要的是,何缈的剑意中,还夹在了一点公良曦隐隐的邪气,只众人对公良曦比较陌生,故而才看不出来。 姓吴的和云千臣同样是筑基期,自然也看不出什么。但他一贯会揣测人心,从云机竹吞吞吐吐不肯明说的话语中,他大抵也猜出了一二。 “轻音圣女,我说的没错,此女果然同颛孙师兄有首尾。” 姓吴的使用密音入耳,对着就站在他旁边的轻音圣女道。 “闭嘴。” 轻音圣女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一双柳眉倒竖。 只她惯于伪装,很快便不露声色地隐藏起所有的情绪。 “圣女教训的是。” 姓吴的缓缓道,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何缈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 汪君安很快认输,何缈赢下了第一场,心情愉悦。接下来,她只需要撑住第二场,师父获救的可能便大了许多 “何姑娘,何姑娘~” 云千臣跑来找何缈。 “云公子。” 何缈早就看到他了,只是懒得搭理,她还是离天玄门的人远一些。 “何姑娘,我爹爹说,你该换把剑了。”云千臣见何缈态度有些冷淡,立马开口道。 果然,何缈对此事极为感兴趣。 “换剑?” 她盯着自己手中的桃木剑,桃木驱邪杀鬼,对付修仙者,似乎有些不太行。 第52章 武者 “我这把剑怎么样?” 常紫兰见状,忙解下自己腰间的剑递与何缈。 何缈瞧着那把剑剑身华丽,做了镂空花纹不说,还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摸着估计会硌手,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常紫兰是丹修,这把剑与其说是防身,不如说是装饰。 “喂,这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剑。” 常紫兰见何缈神情嫌弃,似乎没有那么想要,忙推销道。 她知道何缈身无分文。若真要换剑,搞不好还得她和姐姐出钱。毕竟,出发前,门主说过,何湘合理的开支,均得由她来承担。 还不如将此剑借给何缈,不仅做个人情,最关键的是,能省一大笔开支。 何缈接过她的剑掂了掂,轻重还算合适,拔出剑来,剑身细长,剑刃锋利。 怎么说,不算把好剑,但也算一把剑。 “何姑娘若是觉得不合适,我天玄门有好几把神兵利器,我这就带你去挑。” 一侧的云千臣忙提议道。 “就它了,多谢云公子好意。” 何缈语气淡淡地拒绝了。天玄门的东西,狗都不拿。 说罢,道了声告辞,拎着剑往客栈走去。 打了半天,她竟然饿了。 只留下云千臣立在背后,痴痴地望着何缈的背影,心如刀割。 眼下望着何缈离去的,可不止云千臣一人。 看台上,众人早已离去,只余下轻音圣女同姓吴的二人,望着何缈远去的背影。 少女的背影单薄,却又挺直着,显出几分倔强。 “圣女该不会是心软了。” 姓吴的低声笑道。 轻音圣女一双温柔的柳叶眼中,闪过一抹狠毒,果断道:“杀了便是。” “圣女可别忘了,修仙者大会期间,禁止私下动手。”姓吴的不忘提醒道。 “这样啊……” 轻音圣女抬眼望去,何缈的身影已混入到人群中,消失不见。 “总是会有机会的。” 这句轻飘飘的话,随风而去,却要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何缈哪里知道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何湘,下午去不去山脚逛逛?”常紫兰见何缈在房内歇息,忙开口问道。 何缈想起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种珍奇异宝,心念一动。 随即果断摇头,她还得应对明日的第二场比试。 她此番目的明确,除非真的要死了,否则决不能认输。 何缈一贯惜命,但有时,必须得拼命。 第二招比之第一招,剑招不难,但何缈体内的剑意却凝绝不动。 何缈也不气馁,她深知以自己的天赋,学习剑术,只得靠日日勤学苦练。 君不见,古今多少天赋异禀之人,最终也难获得成就。更勿论她这种没有多少天赋可言的。 从日悬中空到月上柳梢头,客栈外,从人声鼎沸到人声寂寥,何缈没有停止过练习。 结果,剑意依旧在体内凝滞,毫无进展。 何缈倒头躺在床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对她而言,不如意的事,都快九成九了,她已经能坦然接受。 只需老天愿意留她一线生机,她便要活下去。 翌日,客栈 “何湘,你这局可得撑住了,给我们七丹门好好争光!”临出发前,常紫兰给何缈加油打气道。 “拿来~”何缈直接伸手。 “什么?”常紫兰疑惑不解。 “用来回血补气护住心脉的丹药,统统拿来。你不是叫我撑住,不给我点救命的东西,我怎么撑得住。” 何缈问人要东西要得理直气壮。 常紫兰扶额,她总觉得何缈是特意在等着自己张口。 “紫兰,拿一些丹药给何姑娘。” 一侧的常香兰催促道。 常紫兰只得撅着樱桃小嘴,极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储物袋中,从中取出一瓶回气丹,刚想问何缈要几粒。 何缈已经将一瓶全部顺走,还不忘问道:“还有呢?护住心脉的那种有没有?” “这是血莲丹,用来护住身体内脏器官的;这是护脉丹,用来保住经脉;这是生骨丹,用来治疗比较重的伤势……” 她还没说完,何缈已经接过血莲丹和护脉丹,各自生吞了一颗,还不忘拿起生骨丹揣到怀中,笑眯眯地道:“多谢了。” 常紫兰想要呕血的心都有了,这可是她几十年炼制出来的丹药,就这样被何缈直接搜刮了两瓶,她感觉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了。 吃了两颗丹药,何缈已经能觉察到体内灵气流转充沛,当下提起那把花里胡哨的剑,往外走去。 比之昨日,今日修仙者脸上表情各异。 那垂头丧气的,自然是昨日在擂台上败下阵来的;至于那昂首挺胸的,不用想也知是进入了第二轮。 “小心点,那人就是前几日骂你的女子。”经过某处时,常紫兰小声提醒道。 何缈这次连头都没抬,她不愿多生事端。 待到那行人走远,常紫兰继续跟何缈嚼舌根道:“” “我跟你说,那女子名唤向灵儿,心肠恶毒得很。 “昨日,跟她对峙的是一名小门派出来的女仙,她嫉妒人家的美貌,直接用火烧了那名女仙的头发,听说连半边脸都被烫伤了……” 常紫兰说话喜欢大呼小叫,夸大其词。 但向灵儿故意烧那位女仙的头发,应该真有其事。 何缈心下了然,只淡淡地问道:“她是烈阳宗的什么人?” “听说是烈焰宗宗主的干女儿。”常紫兰见何缈感兴趣,忙开口道。 何缈有意无意掂了掂手中的剑,心下知道,只怕自己当时一时冲动,已经得罪了那位心胸狭窄的向灵儿,只能盼着日后能不与她相遇。 又是一轮抽签。 这次,何缈连祈祷都不用了。 毕竟,四百多人进一半,留下来的人,多多少少有几分真本事。 她昨日对战汪君安都赢得艰难,更勿论今日了。 果不其然,与何缈对战的,是一名武者。 “是巨罡山庄的武者。”底下有人惊呼道。 男人身高近两米,站在何缈面前,像一堵小山一般。何缈身高不足一米六五,加之长期饥一顿饱一顿,营养不良,眼下看上去,极为羸弱。 二人之间巨大的反差,立马迎来了众人的旁观。 何缈深呼一口气,在心底告诫自己,“只需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第53章 作弊 武者根本不像昨日的汪君安一般菜鸟,身形高大,一双大眼囧囧有神。 此人手持一个八棱铜锤,偌大的铜锤,很明显比何缈的脑袋都大。 比赛的钟声一响,此人抡起铜锤就向何缈砸来。 场下众人均为台上瘦弱的何缈捏了把汗,常紫兰更是吓得尖叫出声,双手蒙住眼睛,不敢再看。 锤子砸到地上,擂台的地面,被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巨罡山庄的人果然生猛。” 底下众人心中不由得感慨道。 常紫兰透过手指缝往台上看去,只见何缈出现在了旁边,看着似乎毫发无损。 她正欲挪开手掌,看个清楚,只见男子一击不成,又抡起大锤,冲着何缈砸了过去。 吓得常紫兰忙闭上了眼,浑身颤抖,在心底为何缈默默祈祷,“何湘,你可得活下来呀。” 何缈刚刚躲避开第一击,第二击便如影随形,她本刚刚步入炼气期中级,身形一滞,逃跑得慢了些,左胸脯连着胳膊处,便挨了一锤。 剧痛袭来,何缈闷哼一声,咬碎了一嘴的银牙,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多亏,没有砸到她的右臂。 只何缈脸色已然苍白,胸口一股子血腥味,看来是受了内伤。 “何姑娘该不会有事?”看台上,云千臣神色紧张地道。 无人回复他的问话。 修仙界本就残忍无比,炼气期的选手,不过是堪堪跨过了修仙界的门槛,折在此处的人,每年成千上万都不止。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一个炼气期的人,在修仙界,比蝼蚁还不如。 眼下,何缈正像一只四处躲闪的蝼蚁,躲避着武者一锤又一锤的重击。 前世,何缈曾玩过打地鼠游戏。 如今,她就很像游戏里的那只地鼠,头上不知是何时会落下的重锤,一锤砸她个头脑崩裂不说,半身不遂是一定了。她只能不停地逃窜。 场下人看的是心惊肉跳。 但幸运是,何缈后面竟然没有再挨过一锤,每每都能擦身躲过。 三番四处下来,武者有些气愤了。 “女娃子,你一直这样逃可不是个办法。还是投降。”大抵是抡锤抡累了,武者停了下来,劝阻何缈道。 何缈已经跑得有些微喘气了,好不容易得了个歇息的功夫,忙从怀中掏出一把丹药,也不管到底是用来治什么的,一股脑全塞到嘴里,咽了下去。 武者见何缈并不打算投降,还在补充丹药,立马觉得何缈是对自己的挑衅。 当下瞪大了圆眼,脸上已是一层阴云笼罩,怒斥道:“方才我是看你年纪小,手下留情,接下来你可别哭。” 何缈吞下丹药后,只觉体内真气流转,伤口也在迅速愈合,心下感慨,果然是丹修的药,名不虚传。 “何湘,要不还是投降算了。” 底下的常紫兰于心不忍,软声开口道。 何缈掂了掂自己手中的剑,右手依旧行动自若。她问自己,能动吗? 答:可以。 那就再战斗一会。 远处的看台上,云千臣都快要急哭了。 “爹,何姑娘会不会有事?” 云机竹摸了摸胡须,神色冷静,见儿子对此女如此关心,心下倒是宁愿她输了,免得日后时时纠缠。 “巨罡山庄的武者以武力见长,前二三十年均在炼气期,为的就是夯实基础,练就一副铜墙铁壁的强悍肉身。上一届修仙者大会上,我派门人便有输在这一点上……” 云机竹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借机科普了起来。 何缈眼下东躲xz,倒也不是漫无目的,她会时不时瞄准机会刺出一剑。她的剑术第一招“东海扬波”已小有成就。 就在何缈凝聚剑意打算对抗该名武者之际,一个大锤抡了过来,何缈下意识地拿剑去扛。 下一秒,剑像张纸一般,从中碎成了两半。 多亏何缈躲得快,要不然那偌大的锤子就抡她脑门上了。 何缈说到底,是一名剑修。有了剑,她尚且有一线反击之力。手中没了剑,她再无反击之力。 武者见状,加紧了攻势。 何缈被迫四下逃窜,大抵是跑得久了,她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好几次都命悬一线。 明明可以往旁边躲,何缈却往一处角落走去。武者巨大的身子将她堵在了角落,抡起锤子砸了过来。 何缈全无抵抗之力,眼看着这一击下去,必受重伤。 “接着~” 台下不知是谁扔了一把刀上来,何缈想都没想,伸手接过刀来,使出了昨日学的剑术的第二招,“背水一战”,竟硬生生地扛下了武者的这一击。 刀背上镶嵌着九个大的铁环,打起来噼里啪啦直作响。但刀的质量很不错,何缈力扛之下,刀无半点逊色。 “这不公平!她作弊!” 武者大声驳斥道。 哪里有比武比到一半,竟然从台下扔上一把刀的说法。 何缈呼了口气,趁机又咽了几颗丹药。 这才看向给自己扔刀的人,竟然是前几日在客栈遇到的烈阳宗的卓炎,他正站在台下看比赛,对着何缈微微一笑,眼神清澈。 “多谢~” 何缈开口道。 遇到这种奇特的情况,评委一时也没了主意,忙请人去向看台上的人去请示。 看台上的人早就关注起了这场奇特的比试,方才的一幕也都看在眼里。 “爹,你可一定要帮何姑娘~” 云千臣见状,忙哀求道。 “此女乃必败之势,再撑下去,不死也是重伤,还不如趁现在就坡下驴,认输的好。” 云机竹可不这样看,咬死了打算判何缈输。 “颛孙师兄,你呢?”云千臣眼看着父亲那里没戏,对着颛孙渊道。 颛孙渊总应该袒护何姑娘一些。 颛孙渊想的,跟云机竹有些相似,他虽然敬佩何缈不折不挠的意志,但也知道再打下去,何缈必会重伤,对日后修行不力。 当下只摇了摇头。 评委中,四大家族理论上各出一名长老,地月宗由凌一霜代替。而颛孙渊作为上上届的优秀代表,眼下也占了评委席的一员。 烈阳宗的长老自然看出往台上扔刀的,正是自己宗派的卓炎,心下自然是要袒护自家人,只开口道: “这,比武看的是结果,眼下毕竟胜负未分。” 奔雷宗和巨罡山庄同样是走刚烈的路子,这几年修仙界人才凋零,为了抢夺有资质的弟子,早就明里暗里发生过好几次的龌龊。 眼下自然不愿站在巨罡山庄那边,忙附和道:“对对对,终究是胜负未分。” 一时场上竟然成了平局。 眼下,就看地月宗的凌一霜了。 第54章 认输 何缈这边,武者停了下来,气鼓鼓地要个说法。 此番却给了何缈喘气的机会,她借机吞了大半瓶的丹药,她方才受了一击,满口血腥味,也是她咬紧牙关,才没喷出血来。 加之四处逃窜,浑身灵气乱窜。眼下丹药入口,一股舒适的感觉遍布全身,周身开始枯竭的灵气重新充斥全身。 看台上,凌一霜扫了眼台上的青衣女子,只冷冷地道:“规则上,是不允许……” 话音未落,一侧的轻音圣女插话道: “诸位,小女有话想说。不若,我们让二人接着比试,若那位武者继续胜了,结果自是无碍。若是那名女子胜了,说明二人皆是人才,不若将二人留到第三轮参赛。” 此话一出,云千臣立马拍手叫好。 轻音圣女的这个法子,是哪方都不得罪。 几大家族这些年为应对魔族势力,关系倒是比之前亲密了不少,眼下也连连点头。 轻音圣女见状,轻轻抬起下颚,看向不远处台子上单薄的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武者听到这个结果,是暴跳如雷,额上青筋外露,甚至隐隐能看到突突直跳。 “好!好!好!” 他连叫了三个好,看来是气到了极点,此番打算拿何缈当发泄的对象了。 每一锤抡过来,运斤成风,都带了满腔的杀意。 “最后一步。” 何缈在心底默念,随即跳到了一处,不再躲闪。 “何湘,快躲呀!” 眼看着大锤抡了过来,锤子离何缈的脑袋不足半个胳膊的距离,台上的常紫兰急得直叫,都快急哭了。 出乎意料的是,武者的大锤并没有砸到何缈身上,也没有像众人料想的一般,把她砸成一团肉泥。 武者手中的锤子却好似碰到了什么墙壁,无法穿过去。 “你这妖女!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术?!” 武者是又气又恼,开口骂道。 何缈冷哼一声,道:“此乃正宗的北斗七星阵,你若不知道,不如回去好好学几年再说。” 方才,她看似东躲xz,毫无章法,实则在暗地里走步,布阵,就是为了困住此人。 场上形式顿时逆转,台下人看得都惊呆了。从没见人在擂台这么小的地方,竟然能布阵困住对方。 “不公平!不公平!” 武者听了,大声嚷嚷道。 裁判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忙又派人去请示看台上的诸位评委。 “看着倒挺像奇门遁甲的东西。这女娃子有点水平。”奔雷宗的长老笑眯眯地夸奖道。 “不合规矩。” 一侧的凌一霜只冷冷地道。 这次,倒没有人反驳他。毕竟,这位可是未来地月宗的掌门人,没必要得罪他。 就这样,何缈被命令,立马撤掉这个阵法。 眼看着里面是早已被激怒的武者,连眼眶都有些红了。好似一头暴走的猛兽。 何缈只得深呼一口气,武者冲她抡起大锤,这一次,何缈没有选择躲避,而是选择正面硬刚。 她开始使出昨日新学的第二招——“背水一战”。 何为背水一战?此乃兵家之言,“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 非到濒临死地,无法发挥出“背水一战”这一招真正的威力来。 何缈眼下的心中,全无一丝惧意。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上前迎战,就是死亡。 这种比试上,打死的,打残的,可是数不胜数。 武者的每一锤,都被何缈硬抗了下来。 武者力量太过强悍,每一击都震得何缈虎口发麻,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武者巨大的铜锤,对上少女纤细的身材,实在是对比过于鲜明。 剑走轻灵,眼下何缈把刀当剑来使,募地将刀撤走,武者只觉手下一空,没收住力,身子向前扑去。 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下一秒,何缈的刀已经搭在了武者的喉咙处,刀锋凛冽,似乎下一秒,就要划破对方的喉咙。 “投降。” 何缈只果断道,将方才武者的话,还给了他。 武者脸上是一阵青来一阵白,半晌,一张脸又憋得绯红,这才无奈地道: “好,我认输。” 毕竟,他就算认输了,依旧可以进入第三局。只是输给了何缈这样一个小女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一侧的裁判敲了一声锣鼓,宣告了比赛的结束。 何缈撤下刀来,觉得整个手依旧是麻痹的。 “何湘,刚才好险!” 常紫兰忙上前对何缈道。 何缈见她眼角挂着晶莹的小泪珠,看来是真的担心自己,当下勉力一笑。 她不愿告诉旁人,她受了内伤。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示弱只会招来“恶狼”,可不是件好事。 当下利索地下台,对着台下的卓炎一拱手,将刀递给了他,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卓炎接过刀来,笑道:“恭喜。”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欣赏何缈。 何缈见到他时,不自觉有种亲切感,但眼下,她可不敢表露出来,只冷淡地点点头,道了句: “多谢。” 随即转身离开,饶是如此,站在卓炎旁边女子那狠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挥之不去,也让她感到极为不适。 总感觉心底发毛。 不管怎么说,赢得了第二场的比试,何缈已是心满意足。 这下,师父的残魂终于能去七丹门休养了。 “上天保佑,愿我师徒二人能早日重逢,愿我碧海阁师门能重振雄风。” 何缈轻咳一声,在心底暗暗祈祷道。 至于第三场的比试,她是完全不敢肖想了。 这第二场比试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要不是她临时悟出来“背水一战”的精髓,只怕要身首异处。 这第三场比试,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如此鲁莽了。 话虽如此,但比试还是得去的。 何缈也想的很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天内是不可能恢复好了。 到时候,她一上台就干脆地施礼投降。好歹能落个有自知之明的好名声。 何缈想的是简单,但有人可不想让她这么轻易就退出去。 第55章 秘境 何缈在台上殊死搏斗之际,全副身心都在对手身上,哪里注意到,暗中,有一双熟悉的眼,正死死地盯住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台下人在心底冷笑道。 何缈调息休养了一整日,第二日面色惨白地往比赛场上走去。 旁边的常紫兰忧心忡忡,好几次都想要张口劝阻何缈什么。临到擂台底下,常紫兰终于拦住了何缈,哽咽道: “何湘,你是不是想多要几瓶丹药,我回去求门主给你,你可千万别……” 说到此处,红了眼圈。 看得出,她真的很怕何缈死在擂台上。何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打算吓唬吓唬常紫兰。 心下却打定主意,一会儿,对手一来她就认输。 其他场上陆陆续续都开始比试起来,战况激烈,这一轮是一百进五十,能留在第三轮的,各个都是炼气期的高手。 何缈扫视全场,看到南灵儿同卓炎都晋升了第三轮,烈焰宗的人,果然手段了得。 只可惜,何缈等了又等,竟然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对手。 “未到者,视为弃权。21号自动晋升。” 裁判直接宣判。21号正是何缈。 不用费一点力气,就能够成功晋升。一侧的常紫兰立马由悲转喜,拉着何缈的手臂连连道喜。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何缈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 “请问,您知道我的对手本应是谁吗?” 何缈对着裁判恭敬地问道。 裁判诧异地望了何缈一眼,只翻了翻手中的牌子,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12号。” “何湘,你想这些干什么,你这次赢了第三轮,门主肯定很高兴,你到时候尽管向他要东西,我们门主可富裕着呢。” 常紫兰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胳膊肘往外拐,给何缈出主意道。 何缈依旧面色平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嗅出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你知道,这个修仙者大会入选到第三轮后,会有什么好处吗?” 何缈对着常紫兰问道,虽然对方并非剑修,但毕竟在修仙界混了十几年,肯定比她这个外来户要懂得多。 “听说是由各个长老带队,要去一处秘境试炼,能得不少珍奇宝物呢。” 常紫兰绞尽脑汁,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何缈。 “听说有人甚至拿到了仙器……”常紫兰神神秘秘地道。 听到仙器,何缈本想要放弃的心一颤,为利所诱,看似耷拉着眼皮,其实眼珠子早已经转了好几圈。 既然有人特意安排了这出戏,摆明了是想要请君入瓮,那不如她就将计就计,去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企图。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说法。 与其等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暗箭,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试试对方的明枪。 而眼下的轻音圣女正在紫霄峰,小心翼翼地立侍在父亲凌阳道人身侧。 “如何?” 募地,正闭眼打坐的凌阳道人缓缓开口道。 “都安排妥当了。”轻音圣女忙道。 “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个当口,绝不可出任何差池。” “是。” 轻音圣女谨慎地回复道,随即见父亲又入定了,当下忙退了出去。 修整三日,何缈伤势恢复了一大半,这三日,她连房门都没出过,窝在屋内研究一些保命的技能。 临走前,常紫兰将自己的瓶瓶罐罐都塞给了何缈,拉着何缈的手叮嘱道: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可得平平安安地回来。” 一侧的常香兰不善言辞,眼下也对着何缈点了点头。 何缈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将东西都揣到怀中,冲着她们摆了摆手。 此番入秘境,由四大家族的长老同颛孙渊带队,带的正是通过了炼气期三轮比试的五十人。 其中,以其中,以四大世家的人最蔚为可观,五十人中,他们占据了三十多席。 剩余的六大门派占据了十几个席位,像何缈这样来自小门小派或者是散修的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 何缈抱着她的桃木剑,站在队伍最后闭目养神,耳朵却听着前面带队的长老在说一些注意事项。 “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婉转的女声传入何缈的耳中,她睁开眼来,确定对方是在同她说话。 “我是地月宗的董婉月~” 少女明眸皓齿,身形格外纤细,一双桃花眼露出几分狡黠。 “何湘。”何缈淡淡地介绍道,浑身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怪可怜,跟我们地月宗的人待在一起呗。”少女不以为意,拉拢何缈道。 何缈心念一动,她得罪的人太多了,地月宗倒是个好去处,跟着地月宗的人,她倒不信暗中的敌人敢下手。 但抬头望了望地月宗带队的凌一霜,还是摇了摇头,想要混到人家的队伍,总是要领头的允许。 她怎么看,都觉得凌一霜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可能答应。 “你怕我表哥?” 董婉月一眼便看穿了何缈的小心思,当下笑眯眯地靠近何缈,想要跟何缈咬耳根子。 何缈不太习惯跟人如此接近,听到董婉月接着小声道: “别看我们少宗主一脸的冷漠,其实我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性子可活泼了。后面是他母亲,也就是我的姨母意外去世了,才成了今天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其实心地还是善良的。” 何缈这才知道,这位董婉月竟然是凌一霜的表妹。 也没想到,发呆的功夫,都能吃到瓜。 “诸位,进入秘境,各自活动,每人发放传讯符,如若遇到危险,可发射信号。” 何缈拿到手的,是一个类似炮仗的东西,她也揣到了怀中。 一行人随即进入秘境。 说是秘境,何缈瞧着,挺像现代某处未被开发的5a级风景区,山清水秀,景色迷人。 大部队轻车熟路地顺着大路往前走去,看来每一届的选手,都来此地历练。 “走,何湘,陪我说说话,秘境里无聊得跟。” 董婉月再次邀请何缈道。 何缈心念一动,想着就这样跟着地月宗,见见世面也不错。 “主人~” 是木簪内阿喵的声音。 “不要去前面,有好多不好的气,压的我难受……” 阿喵的话在何缈脑海中响起。何缈本往前的身子一僵,犹豫起来。 第56章 夹击 按照颛孙渊的说法,阿喵乃灵兽,虽然现在灵气微弱,尚在幼时,但恰恰是因为它羸弱,对于危险的敏感度要比一般人强许多。 哪怕只是为了阿喵着想,她都不能再往前去了。 何缈当下停住了脚步,对着董婉月咬了咬唇,故作为难道: “要不,还是算了,要是真遇到东西,不好分。” 这简单的一句话,董婉月立马便理解了何缈。确实,地月宗的人同旁人在一起,哪里有将东西拱手送人的说法。 此事她可做不了主,当下也不再强求何缈,只宛然一笑道:“那你我二人,等出了秘境见。” 何缈微微颔首,随即悄然离开了大部队。 一侧烈阳宗的南灵儿瞧见她往反方向而去,心下一阵暗喜。 她有此秘境的地图,那个方向的必经之路上,可有个蛇窟,里头有条淫蛇,看来此番都不用她出手,这个所谓的何湘可有的是苦头吃了。 最好这个何湘能损在此处,出不去最好,免得四处出风头,还恬不知耻地勾引男人。 何缈一离开大部队,就感到自己被人跟上了,她假装不知情,径直地往前走去。 她感觉前面有座寒潭,应该对阿喵的灵气恢复有帮助。 何缈走得悠闲淡定,不仅如此,还特意往一个无人的洞穴走去。 身后之人人见何缈进了洞穴,忙起身跟上。 待到一进洞穴,只觉四处迷雾笼罩,竟看不清一臂之外的东西,也不知方才的何湘去了哪里。 这个迷雾阵,自然是何缈所设立的。 眼下的何缈,正闭气凝神,静静地站在入口旁,注视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她没想到,跟踪自己的,竟然是个女子。 此女身着天玄门的素衣,看修为,至少是个炼气期后期的练家子,眼下正在小心翼翼地举着剑,探测何缈的方向。 何缈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难道,是自己暴露了?不应该呀。 正想着,募地,何缈耳朵一动,她听到了身后又有人来了。 何缈眉头微挑,想不到,自己惹到的人还不少,就是不知,来人是谁。 耳听着外头那人渐渐靠近,何缈回头瞧了瞧正在迷雾阵中的女子,心头闪过一个好主意。 女子浑身戒备,正警惕着暗处的敌人。 募地,有石子划破空气,从洞口处飞了进来,女子想都没想,一剑上前,若隐若现看到了一人的身影,飞身便那人缠斗了起来。 岂料,对方也不是个善茬,剑招精纯,极为老辣。 二人一对上剑,心下暗暗心惊,一致得出了对手不好对付的结论。 再过两招,二人心下疑惑更深,竟是天玄门的同门,连剑招都是一样的。 带了几分试探的心,二人堪堪过了几招,心下疑惑愈深,这分明,是同门师兄弟才能学的,何缈怎么能学会。 “是我天玄门的人?”男子率先试探道。 “李师兄?” 女子听出了男子熟悉的声音,收回了剑,诧异地道。 “蓝师妹?” 男子也收起了剑,二人上前一步,穿过迷雾的遮掩,这才认出,竟然是同门师兄妹。 “师兄,是怎么会在这里?”女子问道。 男子警惕四处扫视一圈,低声道:“我受张师兄所托,要除掉何湘。” 在暗处的何缈眉头一皱,想不到,竟然是姓张的想要害她。看来自己的踪迹是彻底暴露了。 “我的目标也是此女。” 女子开口道。二人志同道合,立马开始四处搜寻何缈的所在。 何缈心下大觉不妙,她刚刚步入炼气期中期,对付一个炼气期后期的修仙者都不一定有胜算,更勿论直接对付两个。 迷雾虽浓,但修仙界之人皆耳清目明,尤其是这种炼气期后期的,不知何时就能到筑基期。若是靠得近一些,何缈一定会被发现。 眼下,看着二人朝着她的方向而来,何缈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正想蹑手蹑脚地往旁边移去。 “看镖。” 男子募地洒出一圈的飞镖来,飞镖各个寒光闪闪,上面隐隐闪耀着银粉,大抵是淬了毒。 “好狠的心。” 何缈在心底暗暗感叹,随即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一支飞镖。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经极为小心了,但在修仙者听来,很明显。 两支剑刺破虚空,直奔何缈而来。 何缈吓得四处乱窜,边跑边道:“喂,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那个崔师兄是姓张的杀的,他杀我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此话自然是何缈瞎诌的,但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扰乱对方,眼下形式紧迫,谁也没法验证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能信一分就是何缈赢了。 “满口胡言。” 男子开口道,攻势更加猛烈。 若不是何缈提前看过此地的位置,在迷雾中穿梭得快一些,只怕就要被他一剑捅穿了。 “哼,我说了你们不信,姓张的杀了崔师兄,你除掉了我,他这人生性多疑,怕你其实知道了此事,一定也会想办法除掉你的。” “一定会,只是早晚的问题。” 何缈边跑边不忘满嘴跑火车,关键她说的信誓旦旦,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我劝你还不如速速离去,就说没有看到我,要不然,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何缈见男子攻势弱了下来,明显是开始犹豫,当下忙劝道。 “看剑。” 女子见男子动摇了,立马上前,一剑差点刺穿何缈的肩膀。 多亏关键时刻,何缈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也是个剑修,拿桃木剑挡了一下。好歹是没有受伤,不过衣服上被刺破了个洞。 狗日的,天玄门,这可是她新买的衣服,何缈在心底骂道。 随即就地打了个滚,躲过女子的又一击,这才对女子问道:“你又是谁派来的?” 女子可不听何缈的忽悠,口风极紧。 “你再逼我,我可发射传讯符了。” 何缈从怀中掏出那个炮仗模样的东西,想要伸手发射。 “快,李师兄,算我欠你个人情,帮我解决掉此女。”女子忙对着一侧男子道。 二人齐心,前后夹击,攻势猛烈,意图杀死何缈。 何缈打开了传讯符,类似烟花的东西,在洞穴内顿时响了起来,飞向外面。 “快!” 女子正欲解决掉何缈,回头一看,却不见了何缈的踪影。 何缈就这样,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第57章 体验派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二人面前,这师兄妹二人差点惊掉下巴。 二人猜测,何缈大抵是用了什么奇怪的秘宝,隐去了身形。 那名蓝姓女子恨恨地拿脚跺地,她明知道何缈就藏在此地,但眼下,却没时间细细搜查。她不愿相信竟然就这样,被狡诈的何缈躲过一劫。 任务失败,她怎么跟上头交代。 此事决不能让外人发现,在秘境猎杀修仙者,可是大忌。 此女犹豫再三,耳听着不远处似乎有人赶到,不得已,只得匆忙离开。 毕竟,何缈方才发射了求救的传讯符,必定会有人前来查看。就是不知,来的会是谁。 何缈正如二人猜测的,就躲在二人旁边,大抵一臂的距离。 她之所以能隐身,正是用了那日在修仙者交易大会上购买的隐身符。 只可惜,这隐身符制作粗糙。那二人方走,一分钟的时间不到,何缈就已经显出了身形。 她暗道了句好险,轻轻地松了口气。随即在心中骂了一句“狗日的”,看来是买到偷工减料的劣质产品了。 毕竟,五十颗灵石能买到的隐身符,最少也应该能坚持一刻钟的。 现在倒好,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此番她得罪了这么多人,看来秘境是不好混了,不如就待在此地,待到秘境结束,一同出去。 秘境不同于一般的地方,往往开启之后,不到规定的时间,是无法出去的。 此次秘境试炼,正是一整日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只有到明日此时,秘境才会自动关闭。 到那时,哪怕何缈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传送出去。 她本以为可以来此地捞点好处,这样看来,虎视眈眈的人太多了,一不小心,极有可能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 还是苟着最好。 何缈在心底默默地安慰自己,“苟住,我可以赢。” 耳听着外头有人乘着风声而来,何缈警惕地看向对方,不知此番来营救自己的,是四大家族哪位长老。 她可得小心点,别露馅了。 短短的几分钟,诸多思绪在何缈脑海中转了又转。她沉浸其中,愣是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悄悄潜入了她的迷雾阵。 洞外,终于有人来了。 何缈小心翼翼地透过层层迷雾,终于看到了来人。 眼中闪起的警惕一闪而过,来人竟是颛孙渊。颛孙渊可是老熟人了。 何缈正思忖着,要不要把天玄门的人意图谋杀她的事情告诉颛孙渊。 募地,只见颛孙渊竟拔出泰阿神剑,直冲她而来。 何缈当下就傻眼了,随即怒从心头起,狗日的,她早就说了,天玄门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何缈也麻利地抽出自己的剑来,眼下反抗是不可能了,在颛孙渊这种金丹期修仙者的剑下,她大抵一招都扛不下。 不过她也是个剑修,就是死,也得拿着剑死。今日她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我命休矣! 何缈正胡思乱想,也许对颛孙渊,求饶管用? 就听到颛孙渊出声警示道:“小心!” “小心?” 何缈大脑大概宕机了零点几秒,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滚落在地。 这是她长期摸爬滚打,死里逃生,练就出来的肌肉记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她刚滚落在地,一条巨大的蟒蛇已经一口咬向了她方才站立的地方。 何缈浑身血液凝固,眼下连害怕都来不及了。又是一个就地打滚,避开蟒蛇的下一击。 待到蟒蛇伸出血盆大口冲着何缈咬来,颛孙渊已及时赶到。 “风掣雷行,破!” 颛孙渊一道剑术出招,猛烈的烈风袭去,蟒蛇果然察觉到了害怕,缩回了硕大的头颅。 秘境中的妖兽往往是供后人历练所用,颛孙渊并不想贸然杀死此蛇。 就在他以为蟒蛇退去之际,硕大的蛇头骤然攻击过来。颛孙渊拿剑一挡,蛇头受到攻击,随即迅速退去,消失在迷雾中。 而颛孙渊却被蛇口喷出的气体喷了个正着。 还躺在地上的何缈,对一切浑然不知,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今日她已经两次死里逃生了。 果然,人不可贪婪。 苟住,此番一定要苟住。 看到蟒蛇被颛孙渊击退,她缓慢地起身,拍了拍了衣服上的泥土,对着颛孙渊带了几分愧疚道: “那个,多谢上仙出手相……” “救”字还未出口。 颛孙渊募地转过身来,伸手大力按住了何缈的肩膀,直把她按得退后几步,肩膀生疼。 突然的变故让何缈没有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连遗言都想好了。 下一秒,颛孙渊亲了上来。 自从参加修仙者大会开始,何缈就一直戴着白色的面纱,生怕被人认出了自己。 眼下也不例外。 两世为人,何缈不仅仅是个宅女,也是个母单,从未谈过恋爱,更别说是亲吻了。 饶是一向淡定的她,也愣神了几秒。这才推开了颛孙渊。 这下她终于发现颛孙渊的不对劲了,一双眼好似蒙着一层雾,混沌无神,一看就不是正常状态。 何缈舔舔嘴唇,难道方才就是她的初吻? 可她方才一直戴着面纱,隔了一层面纱,她只能觉察到凉凉的,除此之外,什么感觉都没了。 何缈眼珠子快速地转了几下,抬头瞧了眼还在迷糊中的颛孙渊,身形挺拔,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更是三界内外,无人能及。 高白瘦,每个点都戳在何缈的审美点上。 不管了,何缈狠了狠心,撩起面纱,捧着颛孙渊的脸,找准地方亲了下去。 许久,她才松开对方,深深地呼了口气,放下面纱。 这下她的初吻就没有遗憾了。 想到此处,何缈抡起袖子,左右开弓,给了颛孙渊两个大嘴巴子,试图抽醒他。 颛孙渊白皙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两个红印子。神智看着似乎回来点。 何缈早就觉察到身后有一座寒潭,当下使出吸水诀,一小股寒水喷了颛孙渊满脸。 被寒水呛到了鼻子里,颛孙渊重重地咳嗽起来,终于恢复了神智。 何缈则气定神闲地望着颛孙渊。 今日亲她的人,就算不是颛孙渊,换个好看的小郎君,她也会亲回去的。 很多时候,她更倾向于体验派的,此番也算是重大人生经历,总得好好体验。 至于什么谈恋爱,跟天玄门的人,狗都不谈! 第58章 哄骗 何缈神情悠游自在,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她毫不知情。不仅如此,还笑眯眯地对着颛孙渊道: “上仙这下总算醒了。” 颛孙渊背过身子,耳根业已通红,额间则是青筋暴露,眼下极力控制身形,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何缈哪里知道,颛孙渊方才,神思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早已步入金丹后期,进入元婴期是早晚的事。修仙者体内结下金丹,自可保神思安宁。 只此蛇名唤褒魅,乃上古洪荒时期出了名的淫蛇,几十年前为天玄门某位化神期的前辈所擒,囚禁于此秘境。 此蛇喷出的气汇集了天地之中的靡靡之气,可使人肢体不受控制,做出一些难以控制的举动。 他一时大意,低估了此蛇,后面才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已是铸成大祸。 但何缈,她明显是清醒的,怎能………怎能如此………! 她难道不知,圣人训:”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吗? 何缈哪里知道颛孙渊在想什么,见他背过身子,一言不发。自己心下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利用眼前之人。 二人正各自思绪万千,便听到远处传来了传讯符的声音。自然是又有炼气期初级的菜鸟遇到了危险。 颛孙渊听到此声,拔出剑来,飞身出去。 此番由他带队,自然应该保诸炼气期弟子平安。 何缈便眼睁睁看着方才那头巨蛇从迷雾中蹿了出来,直冲颛孙渊而去。原来它一直潜藏在迷雾中,就等着暗中出击呢。 何缈这下才看清,此蛇蛇身巨长,怕是有现代一栋楼那么高,关键腰还很粗,铁桶一般,相比之下,它的头居然显得没有太大。 只那两只猩红的眼睛,像两个红灯笼,发出诡异的光芒,让人看着害怕。何缈瞧着都为颛孙渊捏了把汗。 此蛇早已开灵智,极为滑头,见到颛孙渊起势要攻击它,立马灵活地蠕动身子逃走,还不忘回头又喷了一口气体。 颛孙渊情急之下,从袖子扔出一物,挡住了此蛇喷涌而出的气体。 此物挡住了那股气体,随之飘然落地。 待到颛孙渊看清地上之物时,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随即又变成了绯红。 那用来阻挡此蛇发出气体的,是一块软塌塌的黄色面纱。正是何缈在青牛镇时,给颛孙渊包扎伤口所用。 颛孙渊当时想要跟她说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此物还给她。 他自幼受的便是最正统的君子教育,是“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自然应该有借必还。 只他几次见到她,均是有大事要讲,此事便被一直搁置下去。 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还东西的事情,在这样的一个场合被抖出来,却多了几分私相授受的味道。 颛孙渊一时是又气又恼,明明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眼下却有些说不清了。 他回头瞥见何缈正两眼发光,神色兴奋,以为何缈必然是看到了此物。 其实,何缈根本没注意到地上的东西。 况且,以她的性子,就算看到这个面纱,也不会多想。就算她自恋过头,以为颛孙渊对自己有意思,那又如何? 修仙之路漫漫,诸多坎坷磨难,她可不会信奉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鬼话。 只有不断地提升实力,不断地向前,直到有一日,她也可以不用再过这种隐姓埋名、东躲xz、九死一生的逃难日子。 她之所以两眼发光,是因为阿喵方才告诉她,此蛇所潜的寒潭之中,有一物极为珍贵,乃水族圣物。 何缈走的正是水系的路子,若能得到此物,对修行可是有莫大的好处。 但…… 何缈想到之前那条蛇庞大的身躯,单靠她自己,毫无胜算。 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入了此秘境,几番生死,可不甘心只是单纯地来见见世面。 借势,她必须借势。 “渊清上仙~” 何缈心下思绪乱飞,不知是该据实已告,还是以哄骗颛孙渊为上计,语气便不自觉弱了下去。 此番软言细语,听在颛孙渊耳中,他不由心头一震。 “咳咳……我是要修无上至道的……” 颛孙渊自觉他应该将此事跟何缈说清楚,儿女私情,他从未考虑过。 “我知道。” 何缈口中说着,其实脑中根本没注意颛孙渊说的什么。 外头,又是一道传讯符的声音。 颛孙渊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此番历练,出事的弟子未免有些太多了些。 “渊清上仙,我有个好主意。” 何缈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颛孙渊瞥了何缈一眼,见少女目光炯炯,落落大方,不知为何,只觉刺眼,忙避开目光。 “上仙听我说,你看这样好不好?由上仙将此蛇引诱出去,我则趁机在它的必经之地摆上阵法,困住此蛇,你我二人便可顺利逃脱。” 颛孙渊确实见识过何缈阵法的威力,当下点点头。这等上古之物,极难杀死,困住也好。 见到颛孙渊点头,何缈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颛孙渊不知何时又看向了何缈,眼下只觉少女的眸光太胜,忙避了开来,拔剑便飞身出去。 藏在迷雾中的巨蛇很快现身,同他搏斗起来。 颛孙渊从未想过杀死此蛇,故而一直手下留情,以缠斗困住此蛇为主。 待到他同此蛇搏斗之际,募地,一清晰的噗通声传来,是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颛孙渊回头看去,方才的地方,哪里还有少女半点单薄的身影。 饶是他一贯冷清自持,眼下也觉浑身一凛,脸都白了几分。 何缈竟然,掉水里去?! 想要此处,他握剑的手多了几分狠厉,剑招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手下留情,攻势越发猛烈。 至于何缈,眼下确实是在寒潭之中,却并非是掉落在水中,而是她自己主动跳了下去。 方才的话,自然是哄骗颛孙渊的。 她确实布了阵法,不过并非用来困住此蛇,而是布置在了寒潭四周,为的是暂时拦住此蛇。 她本就是走的水系的路子,寒潭之中,有她要的东西。 千难万险,她都要去试试。 第59章 温暖 外头,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传讯符的声音。 颛孙渊神色一凛,这么多传讯符同时响起,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秘境之中的诸多弟子,都出了意外。 就是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其他家族的几大长老在场,都守不住。 想到此处,颛孙渊不再吝啬自己的实力,使出一招“疾风劲草”,这一招透支了他至少一半的法力,一股巨大的堪比龙卷风的威力冲着巨蛇而去。 巨蛇受了此击,腰身出现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当下尖锐地嘶吼一声,连连后退,潜入迷雾之中。 颛孙渊顷刻之间,已经闪身到了洞口。 他正欲往外走去,募地停住脚步,想起了方才掉落在寒潭之中的何缈。 巨蛇受伤,便想要潜回水中。 何缈却早已在寒潭四周设置了阵法,巨蛇见行动受阻,疯狂地撞击着眼前看不见的障碍。 颛孙渊回头,扫了一眼巨蛇,随即果断离开。 修仙之路漫漫,太上忘情。若要修成无上至道,本就需心志坚定,断情绝欲。 他刚才太过慌乱,如今才记起,何缈本就修的水系功法,就算掉水里,也死不了。 他不至于为了一个只见过寥寥几面的何缈,而抛弃了相识十几年的同门师兄弟,丢下自己应尽的责任。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眼下的何缈在寒潭之中,可一点都不好受。 且不说寒潭之水酷寒无比,冻得何缈游行缓慢。 此阵法乃何缈用精血所布置,故而巨蛇的每一次撞击,都能让她胸口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好几次,何缈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何缈终于在潭底看到了一团隐隐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东西。 她心下一喜,忙游动四肢往前划去。 伸手,是微微凉的类似鹅卵石的触感,何缈来不及细看此物长什么样,直接丢入木簪的空间之中。 岸上,巨蛇大抵察觉到了异动,疯狂地撞击阵法,终于被它给撞开了一个口子。 何缈当胸便吐出了一口鲜血,在水里开始吐泡泡。 她还不知颛孙渊早已离开,心下只感叹,此蛇实力竟然如此强悍。 下一秒,巨蛇扑腾一声,潜入水中,此蛇受伤,血腥味随之而来,鲜血染红了整个寒潭。 此蛇一入水,如鱼得水,迅速朝着何缈游来。 何缈大惊,心知此蛇乃水蛇,而她在水中本就行动受限,眼下还受了伤。 此蛇汹涌而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掉何缈。何缈则用尽全力,快速地往岸边游去。 眼看着此蛇就要咬到何缈,何缈回头,拔出桃木剑来,使出一招“东海扬波”,此招她早已练习几千遍,极为熟练。 关键时刻,除了本能,能救命的,就是自己无数次的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 带着何缈全部剑意的招数一出。顿时,潭中水花四起,何缈则趁机爬上了岸。 在此蛇反应过来前,修好了岸上阵法的窟窿,将此蛇彻底地困在了潭中。 到了此处,何缈这才得以松了口气。只在水里憋得时间太久了,她呛了水,眼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抬头望去,才发现早已不见颛孙渊的踪迹。何缈并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若是颛孙渊在,她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自己主动跳入潭中的行为。 况且,眼下她可以独吞怀中的东西了。 她从不对旁人保有任何的希望,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六合八荒,四海九州,她唯一能靠的,只有她自己和她手中的剑。 咳嗽了许久,何缈这才往外望去,发现洞外竟然飘起了盐屑大小的雪花。当下心头闪过一丝诡异。 虽则现在是寒冬腊月,但秘境不同于旁处,有点类似独立的空间,比如现代的温室,与外界隔绝。又怎么会下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何缈并未多想,方才那条巨蛇受伤,血水几乎染红了整个寒潭。 巨蛇依旧在不断地冲击着阵法,看来寒潭之中那个发光的东西,对它很重要。 何缈却不顾自身的寒冷,忍着性子,仔细检查自己布置的阵法有没有漏洞,确保一时半会这头巨蛇不会出来。 这才放心地捏出一个起火诀。短暂的火光中,何缈觉察到一缕久违的温暖。 此地湿冷,连个柴火都没有。何缈灵气不稳,火光断断续续,让何缈觉得她很像安徒生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虽然浑身没一块干的地方,冷得何缈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却很高兴。 同样是深入寒潭,几个月前,她尚且连打开木簪都费劲,更勿论是捏个起火诀。 如今,她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给自己取暖了。若这世间无人给她温暖,她便自己升起火把,温暖一切。 这微小的进步,给了何缈希望,让她觉得,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希望,才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何缈缓缓拿出木簪中的那个淡蓝色发光的物,细细端详起来。 潭中的巨蛇嗅到此物,又剧烈地撞击起来。 何缈根本不在意,手心中的东西,巴掌大小,其实是一座小山形状,只摸着滑溜溜的,一股温润的水系灵力,缓缓滋润着何缈受伤的胸口处。 何缈大喜。 她猜到此物应该有功用,但没想到这么好用。 “主人~”是阿喵的声音。 听起来,依旧稚嫩,却能察觉出气息不复之前的微弱。 “阿喵,你认识此物吗?” 何缈好奇地问道,她大胆地猜测,这可能是件上品灵器。 “不认识。不过阿喵很喜欢。” 阿喵天真幼稚的话传来。 何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也很喜欢。没有什么比能提升实力,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主人,外面情况不好。”阿喵忧愁地道。 “不好?” 何缈疑惑地瞧向外面,透过已经快要消散的迷雾,雪花似乎落得更大了些。 “对。” 阿喵笃定道,但以它的理解能力,又说不出究竟不好在哪里。 何缈思忖许久,决定在此地苟一夜。 待到明日,太阳升出来,距离秘境快要关闭之际,她再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那时,就算发生了意外,她也能很快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0章 地月宗 外头天光乍现,洞内迷雾早已散尽,一缕细密的阳光从洞口洒了进来。 何缈睁开眼来,她一夜未眠,一直坐在潭边的石头上打坐,石头又凉又硌,加上在秘境中,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低头,莹白的手心中,散发着淡蓝色的物体,正是何缈昨天得到的东西。何缈还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寒潭之心。 她得此物滋养五脏六腑,不仅昨夜受伤的胸口处得以愈合,之前同巨罡山庄武者的比试中,受到的内伤也一并痊愈。 连她湿了的衣服,都慢慢变干。 除此之外,何缈能觉察到,自己体内此刻灵力充沛,隐隐有要从炼气期四级突破的迹象,皆依赖于此物。 何缈这次,真的是捡到宝了。 她依依不舍地将此物放入木簪之中。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四肢,往寒潭看去。 寒潭中凝固了一层淡红的血液,那条巨蛇盘旋其中,折腾了一夜,眼下早已奄奄一息,连那两只猩红的眼睛,眼下都黯淡了许多。 何缈犹豫地盯着潭中之物,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下手杀了此蛇,取它妖丹。 巨蛇偶尔还扑腾两下,证明自己并未死透。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缈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捏了个起火决,从怀中掏出早就备好的大饼,就着火烤了个外焦里嫩,卡崩卡崩啃了起来。 待到啃完了大饼,何缈觉得浑身舒适。她打了个哈欠,又去观察了那条巨蛇,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何缈有足够的耐心,她在洞口竖了根小木棍,通过小木棍投射下的阴影,来看时辰。 如果她没有记错,昨天是正午时分进入秘境的。何缈打算给自己预留一刻钟的时间出去四处活动。 这样,就算有个好歹,只需撑过一刻钟的时间,她也能安然无恙地出去。 虽然她只是个低微的炼气期小喽喽,某种程度上,都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修仙者。 但何缈自认只是出去看看情况,一刻钟的时间,应该是能撑过去的。 待到日头高挂,寒潭中的那条巨蛇也渐渐没有动静。何缈试探地往它头上丢了几个小石子,巨蛇全无反应。 看来是真的断气了。 为保险起见,何缈又观察了许久,确认此蛇不会再诈尸,这才小心翼翼地跳到此蛇巨大的头颅上,拿出尖锐的匕首,一刀剜出了此蛇的内丹。 是一颗核桃大小,散发着青色光泽的内丹。 何缈在嘴里轻声念叨道: “大蛇啊,大蛇,你可别怪我狠心,我只是顺手捡个便宜。冤有头债有主,杀死你的可不是我,你该找谁找谁去。” 说罢,何缈小心翼翼地将此内丹放入木簪之中,翻身回了岸上。 只见巨蛇受力,缓慢地沉了下去。 何缈就着寒潭水,洗干净自己沾血的双手,将岸边自己布置的阵法一一去除,不留任何一点痕迹,确保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才看向自己竖在洞口的木棍,似乎,快到正午了。 何缈舔舔嘴唇,拿起自己的桃木剑,确保四下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洞口溜了出去。 出了洞口,何缈才发现,地上依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雪并未消融,高挂的太阳显出几分晃眼的惨白。 何缈像一只鸟儿一般,悄然从地面飘过,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何缈瞧见了一行人坐在原地休息,有的坐着,有的躺着,更多的人则是受了伤,脸上神情痛苦。 看来,昨日竟是一场苦战。就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缈忙警惕地躲在树丛后,唯恐是天玄门的人。 仔细看去,才发现这行人一身银月色的衣裳,并非天玄门的人。那坐在大石头上打坐的,正是地月宗的凌一霜。 何缈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招呼自己的董婉月,她面色苍白,很明显也受了伤。 犹豫再三,何缈决心出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现身,地月宗一伙人立马拿起兵器,警惕地望着她。连凌一霜都睁开眼来,不过只淡淡地扫了何缈一眼,便闭上了眼,看来是认出了她。 “何湘,你还活着?”董婉月见到是何缈,喜出望外,忙开口道。 见到是认识的人,地月宗的其余人这才放松下来。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缈从董婉月的话语中,猜出了昨天肯定有很多人伤亡,故而董婉月才有如此感叹。 “别提了,不知道怎么,被魔族的人………咳咳………给闯了进来………” 董婉月边说边咳,看来是受了内伤。 何缈心念一动,她怀中还有七丹门的常紫兰怕她死在秘境,塞给她的大把疗伤丹药,她可几乎没动。 不如拿出来,卖地月宗一个好,说不定,地月宗的人能帮着她对付天玄门。 但转眼一想,四大家族本就拧成一股绳,天玄门为仙门百派之首,地月宗怎么会为了如此小恩小惠,便与天玄门为伍。 话虽如此,但能得地月宗一个人情,也是不错的。 想到此处,何缈从怀中掏出几瓶丹药,对着众人拱手道:“在下七丹门的何湘,这里有些疗伤丹药,还望诸位笑纳。” 这话其实是对凌一霜说的,毕竟凌一霜是领头人,若他怀疑何缈心怀不轨,在丹药中下毒,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服用。 凌一霜眼皮微动,他没料到,之前极力反对此女获胜。现如今,地月宗却得靠着此女疗伤。 凌一霜没说话,董婉月却已经上前,毫不客气地抢过丹药瓶,对着何缈问道:“快,有没有疗伤用的?疼死我了。” 何缈指了指几个瓶子道:“这是生骨丹,这是回气丹,这是回元丹……” “啊,何湘,我好爱你~”董婉月激动地保住何缈,兴奋道。 何缈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她偷偷瞥了眼凌一霜,对方闭上了眼,神情冷漠,看来是默认了她的行为。 何缈挨个给地月宗的几人分发丹药,得到了一片的谢谢。 现在,只剩了一个凌一霜。何缈瞧着他脸上白得已经没了血色,自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只他依旧摆着一副臭脸,满是天之骄子的傲慢神色,似乎旁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只再细小不过的蝼蚁。 何缈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到了一个捉弄凌一霜的好办法。 第61章 出秘境 何缈上前一步,大胆地跨到了正在石头上打坐的凌一霜面前。 男子本就一袭银月色长袍,男生女相,眉眼细长,颇显阴柔。 眼下受了内伤,脸色苍白,身形羸弱。乍一看去,倒很像谁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娘子。 何缈先在心里恶趣味地猜测了凌一霜一番,这才从几个青瓶中挨个倒出一粒丹药,正倒在自己的手心。 随即伸出手去,态度看似恭敬地道: “还请少宗主笑纳。” 凌一霜睁开眼来,抬眼,淡淡地扫了何缈一圈。 之前擂台上的少女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低级修仙者罢了。这样的人,在大千世界,多如河中的沙子,渺小到不值一提。 只此女心思狡诈,喜欢钻空子,投机取巧,性质尤为恶劣。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何缈。 少女身形瘦削,个子不高。一身朴素的青衣,看得出,料子粗糙。裙摆还隐隐有未干的水渍。 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看不清长相。最出众的就是那双眸子,好听点叫流光溢彩,摄人心魄。说句不好听的,像匹未被驯服的野马,满是野性。 仔细看去,洁白的面纱上,似乎溅到了什么。 凌一霜募地睁大了瞳孔,随即又垂下眸子,他看清了,是血。白色的面纱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不自觉地皱紧了眉,鼻头微微一动,觉得此女未免离他有些太近了。 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莹白的手上,手指粗糙,似乎干多了粗活。 只手心是几颗圆润的药丸,他一眼便认出,是成色不错的药丸。 “这对于恢复内伤可是很有好处的,少宗主莫要客气。”少女看似温柔的话传来,话中却带了几分藏不住的雀跃。 凌一霜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升起了一股愤怒。 不用想,也能听出,这个所谓姓何不知叫什么的女子,话语中的那份得意。 他知道,她是故意来捉弄他的。 但眼下,他必须得尽快疗伤,才能保护全宗人安然出此秘境。毕竟,谁也不知,在剩下的时间里,又会出什么变故。 “多谢。” 凌一霜淡淡地接过药丸,眉头不皱一下,都咽了下去。 何缈这才笑眯眯地道:“少宗主客气了。” 何缈当然是故意的。 她知道凌一霜这种出身高贵、自幼长在修仙界的人,一贯看不起他们这种灵力低微的凡夫俗子,所以她才要故意摆出一副看似恭敬,实则是施舍态度的样子。 你高高在上,看不起我又如何? 到头来受了伤,还不照样得乖乖伸手,从我这个出身低微的人手中拿丹药。 何缈要的就是这个。 当下心中觉得舒服多了,只潇洒地背过身子,又走回到董婉月旁边。 见凌一霜乖乖服下药丸,一侧的董婉月捂住嘴偷笑,她这个表哥可是出了名地挑剔,眼下还真只有何湘能治得住他。 这下看何缈是越看越满意,拉着何缈小声地咬耳根子,说些昨日发生的事。 何缈这才知道,昨日她同秘境中的诸位弟子分散开来后,几大长老陆陆续续收到了其他门派弟子遇险的传讯符。 颛孙渊走后,奔雷宗同烈焰宗的长老看到求救的并非本门弟子,当下置之不理。 还是天玄门的云机竹长老看不过去,率领众人前去营救,却被困在他处。 留在原地的奔雷宗同烈焰宗的人,遭到了魔族大部队的埋伏,受了重创,死伤无数。 奔雷宗金丹期的元长老,在同魔族打斗的过程中陨落。 地月宗本就人不多,靠着凌一霜的拼死相救同门内重器法宝,堪堪渡过劫难。 虽然受伤的人很多,但好歹没有出现陨落的弟子。 何缈心下一阵后怕,若她昨日在此处,没有门派护着,大概率会成了炮灰,实在是好险,好险。 听到魔族人来攻,何缈心念一动。不知,大师兄公良曦是不是也来了。 自青牛镇一别,她再也没有见过公良曦。 但眼下的形式,同魔族牵连可是人人喊打的局面。她自然不敢明着问,何缈犹犹豫豫,在纠结是不是可以旁敲侧击问问。 但地月宗的人可不同于天玄门的那几个呆子,不管是董婉月还是凌一霜,细长的眉宇间,均透露着几分精明。 她担心自己一开口,便暴露了什么。 言多必失,何缈还是决定闭嘴,小心为上。 “对了,何湘,你昨日是怎么逃过一劫的?”董婉月开口道。 何缈不知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在不经意地试探什么,只故作委屈道: “昨晚被不知道是谁一路追杀,我躲在一处洞穴生生挨了一晚上,若不是看着快到出秘境的时辰了,我只怕还在洞穴里躲着呢。” 自师门覆灭之后,何缈就学会了从不将实际情况对人全盘托出。说话半真半假,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董婉月见状,倒也没有怀疑,只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可有的说呢……” 凌一霜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的何缈身上。 他知道那个何什么的正在同自己的表妹董婉月交谈,阳光下,两个青葱少女看着亲昵地凑在一起,画面温馨。 只他胸腔中萦绕着一股怒火,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那是被人戏弄后的不甘。 他自有记忆以来,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恭。 从未。 “快了。” 募地,地月宗的一弟子道。 之前坐着的,躺着的弟子同时站了起来,看向天际。 何缈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隐隐的裂缝,若隐若现,其中透着白光。看来是该到秘境关闭的时辰了。 地月宗的人见状,同时闭上了眼,他们早已熟知这一流程。 何缈却从未听过这一内容,自然也没注意到周围人的举动。 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缝隙,试图一窥其中的玄机,知道这个奇怪的秘境到底是如何开启,又是如何关闭的。 “闭眼。” 募地,一人出声警示,随即出现在了何缈身侧,抬起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何缈的眼睛。 一股清冽的味道扑面而来,何缈很难形容其中的味道,空灵而寒冷,夹杂着几分熟悉。 视线被挡,何缈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何缈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比赛那日的地点——天玄门的大门口。 狗日的,又是天玄门。 何缈在心底暗暗唾弃道。 第62章 重回 何缈转过头去,才发现方才帮她遮挡住视线的人,竟然是昨日自行离去的颛孙渊。 眼下瞧着众人尚且在闭眼之中,何缈才回味过来,颛孙渊是在帮自己。 “多谢……” 何缈拱手,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去,颛孙渊已经果断转身离开。 何缈只来得及瞧见一抹白色的衣角,当下不爽地抿抿嘴。 但对方毕竟顺手帮了她,怎么说也是好意,她只能极力平复自己的性子。 她哪里知道,颛孙渊并非是顺手帮的她,而是特意寻了她许久。 眼下,颛孙渊左手握剑,右手撩起衣袍,踏上了天玄门的台阶,往紫霄峰走去。 此番秘境出了意外,自然应该由他去给仙门世家的诸位长老汇报。 这段台阶分为三大阶,一共九十九层,寓意运就三三九九天。 从小到大,颛孙渊走了无数回,此番他却并未直接御剑飞行,反倒是选择一步步走上去。 每走一步,颛孙渊心中的想法都更加坚定。 他本就是天生地养,不知父母为何,不知出身何处,是天玄门抚养他长大。他自当以维护天玄门的利益为自己毕生追求,以匡扶天下为大任。 什么男女私情,私人小爱,本就不应在他的计划中。 昨夜到今天,他忙着同魔族之人四处激战。 待到秘境快关闭之际,他才想起,自己似乎并未见到何缈现身。 意识到这点后,他心下大觉不妙。待到闪身回到洞穴,入目所见,潭中满是腥红一片。 颛孙渊必须承认,那一刻,他慌了。 仔细检查后,才发现阵法早已被人收走。至少说明何缈还活着。 但终究,他必须亲眼见到何缈安然无恙,才能放心下来。 日后,二人再无瓜葛。 眼下的何缈,打了个哈欠,正百无聊赖地瞧着旁边的一处好戏。 之前董婉月便告诉她,在秘境之中,烈阳宗的人不仅不携手其他门派的人共同对抗魔族,反而是趁机拿其他门派的人当肉垫。 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抢了别的门派的疗伤丹药不说,甚至不惜推人出去给魔族当靶子。光是那个南灵儿,至少就间接害死了三人。 眼下到了外头,苦主们自然是要愤愤不平了。何缈瞧着一群打扮怪异之人围住了烈阳宗的人,看来是要讨个说法。 “是鬼谷和药王谷的人。” 董婉月不知何时溜到了何缈身侧,悄悄解释道。 何缈对鬼谷知之甚少,只知道鬼谷名为十大门派之一,听师父神谷老人说过,鬼谷以纵横捭阖为主,历来单传,纵派和横排好像势不两立。 “胆敢抢药王谷的东西,烈阳宗本事不小。这下好玩了。” 一侧的董婉月幸灾乐祸道。 听着话音,似乎早同烈阳宗的人有过节。 何缈抬眸望去,人群中,个子高挑的卓炎尤其明显,他眼下似乎正在极力同旁人解释什么。身后护着的,正是南灵儿,只眼下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一脸的恐慌。 何缈瞧着没意思,连卓炎那张看似亲切的熟脸,都多了几分面目可憎。 毕竟,是非不分的人,长得再像又如何,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我得回去休息了。”何缈同董婉月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客栈。 出乎她意料的是,常紫兰同常香兰两姐妹并不在客栈。 何缈进入自己房间,桌上搁着一只做工粗糙的纸鹤。捡起纸鹤,拆开来,一股熟悉的声音传来。 “何湘,宗主有命,我们先回七丹门了。你记得来找我啊~” 是常紫兰带了点甜腻腻的嗓音。 何缈将纸鹤收起,又一次打开了窗户,往那熟悉的地方望去,久久不能回神。 是夜,夜黑无月 眼下,何缈身着天玄门统一定制的蓝色门服,好似一只小猫,轻手轻脚地避开四下巡逻的弟子,小心谨慎地穿梭在天玄门。 她要回自己的师门碧海阁去。 七丹门的宗主曾说过,残魂若想要快速得到滋养壮大,最好是能得到此人生前一些熟悉的物品。 毕竟,人有三魂七魄,常用的东西,尤其是贴身的衣物被褥上,往往能够残留一些此人的气息,更利于聚集起魂魄。 何缈这番回来,就是要拿些师父用过的东西。 重回碧海阁,何缈心下感慨颇多。不到一年的功夫,此地早已改庭换面,布置摆设同之前截然不同。 若不是院中那棵几人环抱的大香樟树苍翠依旧,何缈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四下无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看来此处很久没有人来了。 何缈蹑手蹑脚地潜入院中,意图在其中寻找到一些旧物。其实他的师父神谷老人最爱云游四方,一年到头,在碧海阁待的日子并不长。 四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何缈不得不靠着自己有限的视力左顾右盼。 “你来了。” 暗夜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好似鬼魅,缓缓传来。 吓得何缈差点跳起来,她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捏碎手中的隐身符,潜到了那棵香樟树的树身之后。 这张隐身符是她下午的时候,用那颗秘境中得到的大蛇妖丹所换。一张号称能隐身半个时辰的中阶隐身符。 “是。” 另一个低哑的声音传来。 何缈这才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当下尽可能地调低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决定了?”先前苍老的声音缓缓道。 “三年为期。” 另一人似乎不再犹豫,只淡淡地道。 “只怕,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苍老的声音继续道。 “老祖莫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旦失败,可就前功尽弃了。”另一人道。 何缈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无意间撞破了旁人密谋的现场。 对方挑选在这样一个场合,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一被发现,必然会被灭口。 想到此处,何缈活生生地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她心知自己头上的木簪乃师门重器,按理能够掩护周身的气息,就是不知,能不能瞒过眼前二人了。 何缈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同此树融为一体。但接下来,听到的内容让她不自觉睁开了眼。 第63章 认出 暗夜中 何缈睁开眼来,一双眸子,眼下如暗夜中的寒星。她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话。 方才,此人的原话是:“纵然他天纵奇才,总也需要点时间。” 何缈敏锐地觉察到,这句话中的“他”,就是二人商量对付的人物。 那个苍老声音说的是:“看好了,不要让他生出反骨。金丹期,很快的。” 后来的男子沙哑地嗯了一声,迈步离开。 天纵奇才,金丹期,天玄门,何缈脑中迅速地将听到的一切信息都联系在一起,得出的结论,指向的人,让她不由胆寒。 何缈垂眸,意外在树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犹豫半晌,果断伸手。 “来了个小友啊。怎么,到人家庭院,不拜访主人可不合适?” 苍老的声音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冷冷地开口道。话语间,却没有给人活路的样子。 等了半晌,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叶微微摆动,若不是眼力极好的修仙者,大抵发现不了。 只是,此夜,不仅是无月无星,亦无风。 “不说话?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苍老的声音冷笑一声,募地出手,却见一片树叶飘然掉落,树杈间,一只巴掌大小的瘦弱松鼠径直跌落在地,已然毙命,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看来是死不瞑目。 余下,再无他物。 难道,是感觉错了? “来人。暗中搜寻,有外人进山了。” 而眼下的何缈,正在极力躲避天玄门四处巡逻的弟子。眼看着人数越来越多,何缈心下不由慌张起来。 此番,是她鲁莽了。 “喂,就等你呢。” 募地,一只手从后,重重地拍到了何缈肩上,何缈受惊,下意识地回身就想要动手。 “快,赶紧将茶端进去,误了大事,小心我告你状。”一女子方脸小眼,横眉横竖,对着何缈怒斥道。 何缈心下松了口气,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穿着天玄门的衣服,看来此女是将她错认成了了旁人。 当下忙低下头,端起茶盘,小心谨慎地随着其他女弟子往内走去。 修仙门派均分内外门,内门弟子均是各大世家的子弟,亦或者是有几分天赋的修行者,日常以修行为主,自然是修仙门派的主力。 而外门弟子初入门时,更多的是充当打杂的角色。需要经过考核,才能决定是否升入内门。 何缈眼下便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当下随着众人进入大殿。 大殿内主要是天玄门的人,看衣服就能看得出来,左边是青一色的蓝衣。其他位置则是其余门派的人。 殿内气氛凝重,不用想也知,是在讨论秘境之中为何会突然有魔族入侵的事情。 何缈心知,在场的人,必然有人认识她,头压得极低,极力保持冷静。 她照猫画虎,学着旁人的样子,文雅地给后面坐着的几人依次上了茶。 “多谢。” 轮到一男子时,男子轻声道。 何缈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正对上了颛孙渊那双出众的丹凤眼。 当然,她没有错过颛孙渊眼中的惊讶之色。 这不是巧了不是。 她刚好有事跟颛孙渊说呢。想到此处,何缈趁着收盘的功夫,轻轻揪了揪颛孙渊的衣袖,示意他之后来找自己。 肉眼可见的,颛孙渊身子一僵,手中的茶一晃,差点洒了出来,发出茶碟撞茶碗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 “渊清?”主位上一人带了几分疑惑道。 “是。” 颛孙渊整理衣襟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地朗声道: “在下认为,此番我们修仙门派还是应以对抗魔族为主,若是一味纠察内鬼,只会人人自危,无济于事。” 何缈则早已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只她忘记了,方才殿内除了颛孙渊,还有一人,也认出了她。 何缈本打算同这行人走一程,再寻个机会悄悄离开。谁知,刚出了大殿,走了几步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句:“稍等。” 何缈一听此话,脊背一僵,连头都不敢回,悄悄挪到了几个女修的身后。 领头的女子不复之前的凶悍,只言笑晏晏道:“燕管事有什么指令呀。” 何缈头上沁出一层冷汗,这个所谓的燕管事,不是别人,正是出卖了她师门的那个卑鄙小人,那个她以往唤作“四师兄”的燕毅。 看来自己方才大意了,被人盯上了都没注意到。 何缈手中其实还有一张隐身符,一颗不知多少年的蛇丹换两张隐身符,她其实算亏了。 就在她细细盘算,捏碎此符到底有几分逃出生天的可能之。 身后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燕管事,师父叫你。”是颛孙渊的声音。 众人见了颛孙渊,忙屏住呼吸,低头行礼。 何缈明显能察觉到,燕毅打量的视线在自己脸上,久久不愿离去。 但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何缈松了口气,听到颛孙渊指了指自己,对着领头的女修道:“我有话对她讲。” 何缈有几分无语,颛孙渊做事这么直接嘛? 领头的女修似乎也被颛孙渊的态度吓了一跳,忙道:“上仙请自便。”说罢,一行人速速退去。 只剩何缈留在原地。 “走。” 颛孙渊似乎强忍着怒意,只挤出一个字,随即拽着何缈,踏上泰阿神剑,往山下飞去。 二人在夜色中,如流星般闪过,往山下而去。 寒冬腊月,夜晚的山风呼呼,冷得何缈不由打了个喷嚏。 颛孙渊攥得她胳膊生疼。何缈只能好心替他解释,大抵他是怕自己不小心从高空掉下去,摔成肉泥。 天玄门的山门近在眼前,只几个小黑点戒备地举着火把,守在偌大的山门口。 颛孙渊不得已带着何缈停了下来。 “上仙见谅,山上新命令,任何人出山门,都得出示身份牌。” 一手持利剑的男子恭敬地道。 同时警惕地盯着颛孙渊身侧的何缈。 颛孙渊攥着何缈的胳膊又是一用力,疼得何缈龇牙咧嘴。 狗日的,颛孙渊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劲有多大。 “这位仙子看着面生,还望上仙见谅。”男子开口道。 颛孙渊一手攥着何缈的胳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为一个何缈,冒这么大的风险可不值。 第64章 玩笑 “眼下时节特殊,还望上仙见谅。” 看守山门的修仙者见颛孙渊没有反应,摸不准这位传闻中的渊清上仙是什么态度,当下又恭敬地重复了一遍。 颛孙渊自然知道这是特殊时候,魔族无声无息地入侵炼气期弟子试炼的秘境,必然是有人做内应。 何缈的大师兄公良曦乃魔族之人,而她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若是被人查出真实身份,只怕…… “松开我。” 何缈扭了扭自己的胳膊,不乐意地道。 颛孙渊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竟然还揪着何缈的衣袖,当下忙松开了手。 何缈整了整被颛孙御拧皱的衣裳,从袖中掏出一个玉制的身份牌,对着那位守山门的弟子递了过去。 男子一上手便知是真的,毕竟天玄门的身份牌乃是用南洋白玉所制,玉质温润,触感微凉,非寻常玉所能冒充。 当下就着灯光瞧了眼,上面一个“崔”字,随即递还给了何缈,道:“仙子慢走。” 何缈微微一颔首,这才起身跨步往外走去,瞧都没瞧旁边的颛孙渊一眼。 这块身份牌,自然是她从那个死在皇陵的崔师兄的储物袋中拿来的,就等着这一天用呢。 颛孙渊一愣,忙起身追上。 落在旁人眼里,倒很像一对闹别扭的小道侣。 何缈当然知道颛孙渊在生气了,甚至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还不是怕她连累了自己。 二人已到了天玄门的山脚下,山脚聚集了修仙者的同时,还有许多凡人在此居住,是一处仙凡混杂的城镇。 只眼下天色已晚,空旷的街道,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匆匆而过。 “咳咳……” 颛孙渊轻咳一声,自认应该跟何缈说清楚一切,二人切不能再有纠缠。 “何姑娘,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赔礼道歉……” 说到此处,颛孙渊拱手对着何缈堪堪施了一礼,仪态端庄,仙袂飘飘。 何缈狐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这茬。 颛孙渊接着面色沉重道: “我是要修无上至道的,本就不该溺于儿女私情。日后还望姑娘莫要再来天玄门……” 何缈听到此处,才品出了点东西,气得差点要笑出声来。 敢情颛孙渊以为她偷偷潜入天玄门,是为了特意寻他?呵,看不出,天玄门的人都这么自恋吗? “稍等。” 何缈开口,打断了颛孙渊的话。 颛孙渊嗫嚅着嘴唇,生怕何缈不同意。 何缈将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开口道:“上仙说自己是要修无上至道的……” 颛孙渊不明就里,眉头紧皱盯着何缈。 何缈抬眸,带了几分鄙夷地上下打量一番,随即对着颛孙渊道:“谁不是呢?” 搞得只有他一人一心向道,敢情旁人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都是吃干饭打酱油的。 颛孙渊被何缈的话顿时噎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何缈随即端正神情,一脸严肃道:“我之所以要寻上仙,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见颛孙渊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何缈心中那股子想要捉弄人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了。 谁叫颛孙渊方才教训自己不说,还捏得她胳膊疼。她心眼很小,一向可是睚眦必报。 “不知上仙有没有听过,亲吻会让人怀孕。我怀孕了。”何缈快速开口道。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惊得颛孙渊脑袋嗡得一声,头脑一片空白,顿时愣在原地,是呆若木鸡。 何缈瞧着眼前人呆头呆脑,明显已经傻了的模样,心下大喜,她就知道,天玄门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肯定不会教导门内弟子这些。 颛孙渊就算天纵奇才又如何,说来说去,不过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罢了。 她要是按照前世的年龄来算,可长他许多。 眼看着颛孙渊脸色惨白,如丧考妣的模样,看起来至少信了一大半,何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笑,颛孙渊立马就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当下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气得嘴唇连连颤抖,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从不知,她竟然如此……如此顽劣不堪! 一拂袖,转身就要走。 何缈见状,知道颛孙渊是真的生气了。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好声好气道:“我错了,对不起,我是真的有事要讲。” 她拉住了颛孙渊的衣袖,颛孙渊却并不想同她拉拉扯扯,当下背转身子,不愿再看何缈。 何缈眼凑着他脖颈处青筋毕露,看来还在气头上,自知玩笑开过了,当下忙服软,柔声细语道: “我之所以寻上仙,是因为今夜回我师门,想着重回故地,却不料,听到了一桩秘密。” 当下一五一十,将那两人的原话给颛孙渊复述了一遍。 这才松开了手,对着颛孙渊解释道: “我思忖着,这天玄门内,天纵奇才,况且还在金丹期内的,似乎也就上仙一人比较符合,故而特来告知上仙。虽说同门情深,但骨肉相残之事尚且不少,人心隔肚皮。还望上仙多加小心,尤且是那二人所说的三年后。” 这几句话说的倒是真情实感,虽然天玄门的人可恶,颛孙渊倒是几次救她,不是个坏人。 况且,今夜她听到的这番话,不管对方针对的是谁,只要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何缈都会前去提醒。 这是她自认行走江湖所秉持的那份道义。 说罢,也不管这番话在颛孙渊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当下一拱手道: “方才唐突上仙,还望上仙大人不记小人过。若非无事,何某日后不会再来天玄门的,你我二人也并无瓜葛,上仙还请放心。” 他日若再回天玄门,便是她持剑灭他满门,为师报仇之日。 两人当然是没有瓜葛的好。 说罢,转身离开。 颛孙渊回过头去,只见少女身影单薄,背着一把木剑,周身再无他物,一人一剑,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不见踪迹。 何缈话中的信息太多了,他一时心头思绪杂乱。 抬头眺望高高在上的山门,巍峨高山,上不见顶。 这才募地想起,他叫她日后不再来天玄门,却也忘记了,天玄门的碧海阁,也是她的师门所在。 何缈很快遁入夜色之中,只一出天玄门的地盘,她便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又被人给盯上了。 第65章 绝路 已近深夜,暗夜的天幕没有半点亮光。寒冬腊月的时分,路边草丛杂乱,树木杂生,看着森然恐怖。 关键是,连个叫唤的虫子都没有,四下一片死寂。 何缈眼下处境十分窘迫,不仅因为身后追击她的人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最重要的是,何缈出走大半年的葵水,突然来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 她腹痛难忍,却不得不迅速逃窜。因为她深知,自己一停下来,就会招来对方的袭击。 而她来大姨妈的第一日,往往疼痛难忍,平常都极为难捱,更别说是现在濒临危险之际了。 何缈不辨方向,有些走投无路的感觉,当下是越走越快,试图寻个安全地方,让自己好找个机会布置擅长的阵法。 只身后人紧追不舍,不给何缈半点喘息的机会。 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何缈捂着自己的肚子,脚步被迫越走越慢。 “主人,不要往前,前面阴气很重。”木簪中的阿喵出声提醒道。 何缈佝偻着身子,抬头望去,隐隐能看到一个高高的类似塔的建筑,矗立在不远处,乍一看,很像是一座佛塔。 但若是佛塔,阿喵怎么会提醒她,阴气极重? 何缈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经走出了修仙界,来到了人间的地盘。 她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不得已停住了脚步,她相信阿喵不会害她。 只她前脚一停步,后脚一把剑横空而出,剑光凌冽,直冲何缈头颅而来,杀气腾腾。 何缈侧身一避,使出了一招东海扬尘,对方的下一剑已经到了何缈肩侧。 何缈所学剑术的第二招“背水一战”尚未成熟,被迫应敌,一使力对招,何缈腹部一痛,当下力气便少了几分。 何缈一边忍着巨大的疼痛,一边就地一滚,好歹是避开了男子致命一击。 何缈心中暗骂一声,狗日的,难怪修仙界女修如此之少,敢情都损在姨妈期里了。 狗日的,这不叫天地不仁,这叫做天地不公。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男子面色狰狞,怒道。 一路追击何缈的,正是何缈之前得罪过的老仇人——天玄门姓张的那位。 何缈深知,她目前对付的这么多人中,就算这个姓张的难搞。 他心思深沉又缜密,上次好不容易上了何缈的当,这次只会更加谨慎小心。 眼看着一剑冲着地上的何缈刺来,招招致命。 关键时刻,何缈捏碎手中的另一张隐身符,消失在了原地。 姓张的似乎早对此事有预料,并不惊讶,只冷冷地开口道: “你放心,长夜漫漫,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今日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何缈确实隐身了,只眼下腹部越来越痛,她忍得极为辛苦,后背全是冷汗。 她知道,姓张的此番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杀死她。 何缈虽则隐身了,但这张隐身符最多能维持半个时辰的功效,时间一到,何缈依旧难逃一死。 姓张的明显也清楚这件事,才如此气定神闲。 姓张的早已步入炼气期后期多年,何缈却是前不久才步入炼气期中期的第一层,全盛时期的她同姓张的对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眼下,她战斗力至少减一半。硬碰硬的话,毫无胜算。 难道今日真的是走到了绝路了吗? 何缈不愿束手就擒。她仗着自己还在隐身,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这半个时辰,她能走多久,算多久。 姓张的虽然一脸警惕,但毕竟是暗夜之中,想要找到一个隐身的人,谈何容易。 何缈算盘打得好,但真实践起来,就会发现此事有多难。 此地荒草萋萋,地上石子乱草到处都是,她虽然隐身,但身子还是实体,只要走路,就难免有动静。 姓张的毕竟是修仙者,哪怕是夜里,依旧耳清目明。眼下他手持利剑,万分警惕,就等着何缈现身。 何缈这边才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脚,不小心触碰到一根掉落的树枝,树枝微微一颤,姓张的利剑已经到了。 多亏何缈机灵,忙蹲在了旁边,不再乱动。 眼看着姓张的对着空气乱劈一通,何缈心下暗暗道了声:“好险。” 姓张的乱砍了一顿,发现没有效果,也停了下来。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何缈就在这附近。 天玄门山脚下的隐身符,都是缺斤少两的,根本用不了半个时辰,此女必定现身。 二人又僵持了起来。 何缈自然也清楚这点,她心下着急着离开。回头瞧了眼姓张的满脸警惕。 何缈有了个好主意。 姓张的正四下巡逻,募地,一处草丛动了一下,他立马举剑刺去。 他生怕杀不死何缈,拿着剑一寸一寸地搜索,力求将出现动静的那一块地,全部都刺一遍。 大动干戈了一番,却并没有见到何缈的半点踪迹。 姓张的眉头紧蹙,停在原地仔细思考。 募地,又一处出现了细微的动静,姓张的提剑便刺了过去。一番辛苦下来,跟之前一样,并没有碰到何缈的半点皮毛。 何缈眼下,却已经离姓张的有两米远的地方了。 方才她利用手中的石子,弹射到其他地方,引起动静,误导了姓张的。然后自己趁机往前跑,待到姓张的停下来,她也立马站住不动。 只何缈也知道,事不过三,以姓张的性格,只怕要引起怀疑了。 她接下来施招得更加小心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何缈再故技重施,姓张的并没有上前,反倒是警惕地看向四周,这下何缈也吓得不敢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何缈腹痛难忍,知晓自己再这样下去,只会很快显出真身,到那时,也是难逃一死。 与其这样,不如铤而走险。 想到此处,何缈冒险一手撒出石子引起动静,另一手,则撒出一个简易的迷雾阵。 这个迷雾阵已经帮了她几回,不知这一次,是否一样能奏效。 何缈不顾身后动静,往前跑去。 姓张的很快反应过来,紧追不舍。 暗夜中,加上迷雾笼罩,捕捉一个隐身的人,可谓是难上加难。 姓张的本以为没戏了,只看着地上隐隐流出的血迹,汇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踪迹。 姓张的嘴角上扬,露出了笑意。 第66章 死里逃生 何缈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了痕迹,直到身后之剑刺破虚空,带着一股浓厚的杀意而来。 何缈心下一惊,已经来不及阻挡。当下被迫向前一跳,趴倒在地,地上乱石杂草,刺的她脸蛋生疼。 何缈一趴倒在地,立马有经验地往旁边一滚。才躲开了姓张的一连两击。 只这样一来,何缈已然显露身形,看来是隐身符的时效到了。 狗日的,劣质产品。 何缈低声咒骂一句,抬头望去,姓张的已经一脸冷酷地站在了何缈面前,居高临下。 那把寒光闪闪的剑,离何缈不到一寸的距离。 下一秒,何缈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桃木剑,往前一横,硬生生挡下了男子这一重击。 她知道自己眼下定是极其狼狈,对上姓张的,毫无胜算。 但何缈就是不愿意这样死去。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她还未修成无上至道,还没有聚集师父的魂魄,还没有找到失踪的三师兄,还没有重建碧海阁,还没有给师门报仇雪恨,还没有手刃叛徒…… 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去做,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死在不知名的荒郊野岭,死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暗夜,成为一具无人知晓来历的尸首。 姓张的正欲上前,募地,躺在地上的何缈弹出一个东西,他一时不避,正中脑门。 何缈趁机又往前爬了几步。是的,眼下她已经来不及起身了,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行。 疼痛和恐惧让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有求生的本能还在支撑着她。 哪怕有一丝机会,何缈都不愿放弃。 姓张的脑门疼痛,眼下已经被何缈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搞得火冒三丈。 当下怒吼一声,起身使出了自己全部的灵力,汇聚到手中的剑尖,力求一招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二人一人杀心急切,一人只顾逃生,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何缈已经爬到了那座高耸的古塔附近。 此夜无月,古塔在暗夜中,显得神秘而诡异。 古语常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何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即将使出大招,自己却只能无力地拿着桃木剑防御,被动等待着这不知包含了多少力量的一击。 募地,四下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由近及远,魔音入耳。 何缈浑身寒毛竖起,她很难形容听到时的那种内心的恐怖。 这种声音并非那种婴儿被饿到亦或者玩闹的哭声,倘若世间有厉鬼,这必然是厉鬼才能发出的声音。 只有地狱中的厉鬼,遭受了烈火焚身亦或者其他极大的痛苦之后,才能发出这样的惨叫啼哭。 声音细细密密,无孔不入,似乎直入人的七窍,听得人头皮发麻。 何缈听来心神一晃。 她心下大感不妙,这是道心不稳的表现。若放任下去,只怕会走火入魔,迷失心智。 当下勉强用手臂撑起身子,死命地咬住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即靠在一处断石旁打坐起来。 她在心底默念起昔日在碧海阁学过的清心咒: “碧海千古,我心如水。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万物尤静,心神合一。万变不惊,大道天成。” 何缈不停地在心底默念咒语,耳边的婴儿啼哭声并未停过,她却不复之前的难受。 只觉心神安稳,如水般平静。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何缈睁开眼来,看到姓张的正被一团团黑雾攻击,正四下挥舞着手中的剑,毫无章法,已然受惊。 个别黑雾也环绕在何缈四周,却畏惧她手中的桃木剑,不敢上前。 何缈心下了然,这才拾起自己手中的剑,紧紧攥着。 她这把剑,乃桃木制成。桃木乃五木之精,故压服邪气者也,桃木之精生在鬼门,可制御百鬼。 难怪这一团团黑雾不敢靠近她。 姓张的很快便逃了出去,所有的黑雾转而开始环绕着何缈,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 四下寂静,何缈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心下有个不好的猜测,方圆十里,她可能是唯一一个会喘气的活物了。 但很快,何缈便发现,这群黑雾对她并无恶意。 姓张的走后,连那阵可怕的婴儿啼哭声也消失了。黑雾只环绕在她的周围,似乎在探测着什么。 何缈等了许久,见黑雾再无行动。 她忍了许久,判断对方并无恶意,亦或者对她无可奈何。 何缈实在是受不住了,当下打开木簪,拿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在所谓的“众目睽睽”之下,换好了弄脏的衣服,甚至还按照自己的理解,拿小刀裁制出一个月事带来。 这才解决了这个差点葬送了她小命,所谓突如其来的“意外”。 腹部的疼痛并未减弱,一阵阵的袭来,何缈只能强忍着。 她眯眼观察了一会,发现那些黑雾也并未离去。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几分荒谬之感。 你看那人人称颂的修仙之人,视她如眼中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反倒是这人人惧怕的鬼祟妖邪,却无形中救了她一命。 世事荒诞,莫过于此。 周围黑雾笼罩,何缈却靠在背后的石头上闭上了眼。她知道,姓张的不会再回来了。 时辰已经不早了,她是从污垢泥血中爬出来的,死里逃生,还会惧怕什么。 常言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权当这些非人类是夜里替她看守的护卫。 想到此处,何缈简单布置了一个阵法,沉沉睡去。 翌日 天光乍现,晓雾四起 何缈昨晚不知睡在何处,被北风冻了一夜,快要冻成傻子了,加上腹部疼痛,一直瑟瑟索索,根本没有睡好。 迷迷糊糊中,不远处一阵脚步声踏过杂草的声音传来。 何缈一个激灵,硬生生睁开眼来,第一时间拔出自己的桃木剑。 难不成,是姓张的眼瞅着天亮,又回来了? 何缈呼吸急促,忙爬起身,四下检查自己的阵法,确保不出纰漏。有这个阵法在,她相信姓张的不敢轻举妄动。 四周看看,昨晚环绕着她的那些黑雾,早已不见了踪迹。 若不是昨夜同姓张的打斗的痕迹还在,何缈差点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想到此处,何缈从袖中掏出一个大饼,捏了一个起火诀,气定神闲地边烤着大饼,边等待着姓张的回来。 第67章 古塔 远远地,走过来了一个须发花白、发丝凌乱的老头,老头拄着个拐杖,个子不高,扎着个丸子头。 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上衣是破旧短褐,下身则是寻常村夫走卒所惯穿的裤子,只是上头补丁打得太多,快成了“百家裤”。 老头看到何缈之际,一直眯着的眼张了开来。随即看到何缈手中正拿火烤着的大饼,使劲拿鼻子一嗅,空气中都是大饼的香味。 “小丫头,跟你打个商量,老头我饿了一晚上了,给我块大饼吃怎么样。” 老头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笑意,皱纹挤出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何缈见到不是姓张的,松了口气。 上下打量了老头一番,确定这个乡间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老头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危害,当下笑道: “好呀。你稍等,我再烤烤另一面。” 何缈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大饼。她的木簪内,囤得最多的就是大饼。 何缈拿着大饼在火堆中上下烤时,老头就眯眼站在离何缈不到三尺远的距离,正仔细端详着何缈。 “来,老人家。” 何缈将大饼烤得是两面金黄,热乎乎的,这才伸手对着老头招呼道。 老头眯起了眼,,脸上还挂着笑意,只冷不丁来了一句:“姑娘,还是你扔过来,老头我可不敢过去。” 何缈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侧布置的阵法未撤销,想不到,这个老头竟然能看出来。 想到此处,何缈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看来,这个老头可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小丫头,你这是入门级别的阵法,虽然布置得还可以。不过我倒不是怕这个。” 想不到,老头竟然直接道破了何缈心中所想。 这倒是让何缈疑惑了,他不怕自己的阵法,怕的是什么。 “小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老头眯眼,仰起头看向何缈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峻与狐疑。 何缈自然不知,她昨晚是病急乱投医,走的时候根本不辨方向。 她觉得自己来的是人界,但昨晚笼罩着她的团团黑雾,又让她开始心生怀疑,莫不是,无意中竟然来到了魔界? 当下摇了摇头,故作不在意道:“昨晚夜黑无月,我就地歇息,并未在意。” 自然隐去了昨晚同姓张的殊死搏斗的情景,也没提到那些奇怪的黑雾。 老头见何缈脸上懵懂的表情不似作伪,当下长叹一口气,道: “能在此处过夜还毫发无损的,小丫头你是第一个。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何缈回头望去,身后是一座拿土砖砌成,年久失修的古塔,好几处都有砖头破损,断壁颓垣,似乎还有火烧过的痕迹,荒草萋萋,罕有人至。 现在何缈可以确认,此塔绝不是一座佛塔。 毕竟,若是佛塔所在,莫说没有神佛保佑,至少也不会像昨晚一般,黑雾盛行。 “还望赐教。” 何缈想不通这是什么地方,当下扔了个热乎乎的大饼给老头,想要他不要再故弄玄虚,帮着指点一二。 老头伸手,将大饼接了个正着。 顺手就撕开,吹了吹热气,不管不顾就往嘴里塞了两半,看样子是饿坏了。 这才边大口咀嚼,边口齿不清道:“小丫头倒是……挺那啥,文绉绉的,说话跟个秀才似的……你吃早饭了吗?” 又是推诿。 何缈这下开始怀疑,这个老头其实并不知道此塔是作何所用,只是为了骗自己口大饼吃。 但见他年纪不小了,身形干瘦,皮肤黝黑,一看就是风餐露宿,想来这么大年纪了,混江湖也不容易。 当下也不便计较,只举起自己手中的另一只大饼,道:“这里。” 老头见状,点头示意道:“你先吃,放心,我吃了你的大饼,肯定会告诉你。” 何缈也不在意,就算老头是骗她的,于她而言,最多损失一个大饼。 她也饿了许久,当下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个大饼吞下肚子。 回头看,老头也早吃完了自己的大饼,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很明显是没有吃饱。 何缈不得已,又烤了两个大饼,扔了一个给老头。 从头到尾,老头都没有朝着何缈进一步。始终站在距离何缈三尺远的地方。 何缈敏锐地观察到,昨晚,姓张的受到黑雾攻击时,距离她更近一些。 看来,这个老头确实知道些什么。 眼看着老头吃饱喝足,整个人干巴的脸似乎也舒展开来,这下轮到何缈眼巴巴地望着他了。 何缈确实很想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那座莫名的古塔是做什么用的,而昨晚的那些黑雾到底是什么。 老头先是打量了何缈一番,注意到何缈手中的桃木剑后,道了句:“难怪。” 随即指了指身后高耸的塔,面色凝重,只开口解释道:“那是一座婴儿塔。” “婴儿塔?” 何缈恍然大悟,联想到昨晚那些渗人的婴儿哭声,看来此地是许多夭折的婴儿聚集地。 大抵是婴儿夭折,无法入祖坟,家人只能丢弃在此地。魂魄也就无法入轮回,只能在此地徘徊。 何缈想到此处,点了点道:“看来我昨晚遇到的是这些不幸夭折的婴灵了。” 老头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何缈眨眨眼,不明就里,等待老头进一步的解释。 老头脸上这下连一丝笑意都没有了,甚至让何缈觉察到几分肃穆,亦或者悲凉? “这确实是夭折的婴儿所在,只这些婴儿,不是死后才被人丢了进去,而是活着的时候,就被人丢进去的。”“这座塔,与其说是婴儿塔,不如说是,弃女婴塔。因为被丢进去的,全部都是女婴,无一例外。” 老头的话,石破天惊,让何缈浑身一颤,一时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看这塔之所以建这么高,是因为要丢的女婴实在是太多了……” “你看那塔上为什么会有火烧的痕迹,是因为一旦里面堆满了女婴,不管是死是活,全部都一把火烧掉……” 老头的话不停,听在何缈耳中,好似勘破了什么从未听过的东西。 不知想到什么,她募地弯腰,干呕起来。 实在是,实在是太过残忍。 何缈抬头望去,那哪里是一座古塔,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 第68章 证道 何缈呕了半天,除了一阵恶寒与恶心,什么都没有。 这下她知道,老头为何让她先吃早饭了,任谁听了这样惨绝人寰的故事,都不能再吃得下早饭。 老头皱紧了眉头,对着何缈道:“所以我才说,小丫头你是无知者无畏。这些有活活饿死的,有被烧死的,甚至还有蛇虫鼠蚁之类的,总是都是属于横死,怨气冲天。你能活下来,还安然无恙,实在是幸运。” 何缈闭上眼来,想起昨晚遮天蔽日的黑雾,那一团团的黑雾,其实都是一个个漂亮的小姑娘。 “她们没有伤害我。” 何缈开口道,她能感觉到,那些黑雾对她没有恶意。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她手中的桃木剑的缘故。毕竟,姓张的同为修仙者,手中同样有神兵利器,照样受到了攻击。 “大概是小丫头你同她们结缘。”老头也想不通这点,只能开口推测道。 何缈心念一动,懂了一点,大概是,她也同为女性。 “能不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何缈于心不忍,开口问道。 老头又看了眼古塔,突然问了何缈一个问题。 “你有什么一直要找的人吗?” 何缈一时愣住了,似乎被人看破了心思,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在寻找一个人。 她要找的正是她的三师兄,那个在师父陨落后,就音讯全无的三师兄。 这半年多的功夫,她走南闯北,人间也好,修仙界也罢,愣是没有三师兄的半点消息。 三师兄,好像突然就从世上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头苦笑一声,道:“还真被我猜对了。小丫头,你是不是找了许久?不过,我敢打赌,有个地方,你绝对没去过,敢不敢随我去?” 对于这个刚刚见面不久,却能屡屡看破何缈心思的老头,何缈心中满是警惕。 “哪里?” 她可不敢轻易答应老头的话,生怕被老头哄骗。 “酆都。” 老头的话一出口,何缈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你……你……” 何缈攥紧了拳头,咒骂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酆都是哪里?酆都,换句话说,就是传说中的丰都鬼城,也就是人人惧怕的地府。 老头的话什么意思,不就是在说,她的三师兄已经死了。 何缈骂他都是轻的。 “此处婴灵过多,怨气冲天,鬼差不敢前来。故而老头我要下酆都,去找那里管事的说明情况,日后便有人管了。这些婴灵也能慢慢重入轮回。” 老头见何缈脸色难看,只缓缓解释道。 何缈听进去了他的解释,只依旧黑着脸。 “走,小丫头,去见见世面,我保你安然无恙。”老头开口道。 何缈犹豫再三,既然能走上修仙大道,便是认了世间有鬼神存在,上穷碧落下黄泉,是修仙者应该能做到的。 她对传说中的地府好奇自然有,但好奇中,又加了几分惧怕。 老头笑道:“莫怕,我姓徐,你倒时候跟在我后面便是。” 何缈其实是很好奇的。 纠结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徐老头见状,从袖中掏出几粒烤得半焦的黄豆,就在何缈疑惑之际,他撒豆在地,一个简易的阵法瞬间形成。 比之何缈用石头布阵,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何缈看着眼前一亮,这一手的本事,实在是厉害。 “只一点需要注意,若你真遇见了那个所寻之人,切不可留恋。” 何缈郑重地点了点头。只因为一点,她根本不相信,三师兄已经魂归地府。 她坚信自己的三师兄还活在世上。她只是去见世面的。 但到底,心中藏了一丝侥幸与说不出的惆怅。 “闭上眼。” 徐老头的话在耳畔响起。 大抵是何缈年纪轻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亦或者是她仗着自己是个修仙者,怀中还有一把可以镇伏万鬼的桃木剑,艺高人胆大; 又或者是她到底是个不怕死的体验派,什么都想体验一番;或者干脆她就是想去寻人,总之何缈果断闭上了眼,信了这个初见面的徐老头。 “孩童哪知酆都苦,笑看道人破酆都。酆都城中渡亡魂,就怕亡魂是故人。凄凄惨惨戚戚切,孑孑然然陌陌魂。” 徐老头口中念念叨叨,叮嘱道:“再听到这首诗时,就得睁开眼了。” 何缈听到“就怕亡魂是故人”这句之际,募地红了眼,罕见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徐老头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只几个瞬间的功夫,何缈觉得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已身居异处。 她四下打量,阴翳的环境,低落的心情,木愣愣的亡灵排着长队,确实是地府无疑。 徐老头轻车熟路,往前走去。 何缈忙紧追其后,还不忘四下回头寻找着什么,看着那一张张木然的脸,她还真怕看到熟悉的脸。 徐老头似乎地府也有熟人,一官差模样的人接待了他。何缈瞧着对方面容打扮同活人无疑,当下倒是放松不少。 徐老头简单几句话,将一切说清楚,对方答应会派人去查看。 就在何缈四处打量之际,耳畔又响起了那句熟悉的诗。 “孩童哪知酆都苦,笑看道人破酆都……” 何缈果断睁开眼来,外头,雾气已散,天际已经能看到一抹绯红。 荒郊野岭,只二人打坐在地上,倒是显得有几分怪异。 一侧的徐老头见状,夸赞道:“反应挺快,小丫头心态很稳,是块好苗子。” 何缈已经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对于老头的夸赞,置若罔闻。 徐老头对何缈的淡定更加满意,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收起地上的黄豆,这才道:“成了。” 何缈回头望了望那座高耸的古塔,冷漠地问了一个问题:“会有报应吗?” 那些作恶的人会有报应吗? 徐老头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但老话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好人不长命,那个祸害遗千年’。” “小丫头,看你信哪个,你信前者,那就是天行有常,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你信后者,那就是老天瞎了眼。” “你信了哪个,哪个就是你这一生要走的道。” 何缈攥紧手中的剑,她什么都不信。她只相信自己,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 我剑随我心。 倘若天道不公,我用此剑证道。 第69章 核桃 徐老头见何缈沉默不语,笑道: “小丫头,你要去哪里?不如跟着我老头子混一混,方才那招撒豆成阵的功夫,我可以教你。” 这可是赤裸裸的蛊惑,很明显,他看出了何缈眼馋他的这手绝技。 何缈本来打算的是送师父的残魂回七丹门去滋养,只眼下,她不明方位,自然是要先寻到有人烟的地方,知道自己在哪里,才能找到回七丹门的路。 想到此处,何缈像是想起了什么,募地起身,忙看向地上,开始翻找起来。 徐老头不明就里,见她神色慌张,不知在荒草寻找什么,当下关切地问道:“小丫头,难道你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不成?” “核桃。” 何缈不顾脏乱和草木荆棘刺乱生,挥手在荒地里四处翻找。 “什么?” 徐老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寒冬腊月的功夫,哪有人会在荒地里找一个核桃? “难道这核桃是金做的,或是玉做的?” 徐老头见何缈如此紧张,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猜测。 何缈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跟对方解释,这颗核桃是她冒死潜入碧海阁才得到的。 昨夜,她潜入碧海阁,只为寻一件师父生前常用之物,希望能够上头能残留师父的一些气息,帮助早日聚集师父的三魂七魄。 只可惜,整个碧海阁早已换了主人,何缈四处搜寻不到之际,在院中那棵遮天蔽日的香樟树的树身上,发现了这颗核桃。 核桃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核桃。 只何缈的师父神谷老人生前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盘核桃。他每日核桃不离手,几颗核桃被他盘得是光溜溜的,油光可鉴。 记得那日,碧海阁闯入一只妖兽,意图盗走新出炉的化形丹。师父见状,拿手中的核桃一弹。 妖兽灵活躲闪,核桃却被嵌入了树身。至此,这颗核桃便一直留在了那处。春去秋来,慢慢无人在意。 直到何缈重回碧海阁,意外瞧见了这颗依旧镶嵌在树身上的核桃。 也正是因为她贸然出手,在拿到这只核桃的同时,惊动了那位碧海阁现在的主人。 要不是何缈机灵,只怕死的就不是那只小松鼠,而是她了。 只昨夜,在姓张的想要杀死何缈之际,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何缈下意识地想要拿出颗石子反击,慌乱之中,却意外弹出了那颗核桃。 核桃弹中姓张的脑门后,便不知掉到了何处。 核桃自然再普通不过,但这颗核桃是何缈出生入死才拿到的,有了这颗核桃,收集师父魂魄的希望也能多一分。 此地不知是多少年的荒草瓦砾,乱石遍地,一层又一层地挤压在一起,一颗小小的核桃掉到其中,好似针入大海,如何能轻易寻到。 但何缈不愿放弃,昨夜才换好的新衣服,早已被弄脏。她就这样蹲在地上,紧盯着地上,在废墟地上一寸一寸地寻找,不愿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见何缈如此执着,徐老头眯了眯眼,摸了摸几根稀疏的胡须,对着何缈道: “小丫头,这样,我也不诓骗你。我瞧着你是个好苗子,不如这样,你拜我为师,我立马就帮你用奇门遁甲找到那颗核桃。” 何缈正在寻找东西的手一顿,她自然知道这个徐老头不是在诓骗自己。 徐老头一手撒豆成阵,下九幽的本事,她也是见识过的。 但,她已经拜过师了。 她的师父神谷老人慈祥和蔼,心怀大道,没有任何一点对不住何缈。 饶是现在师父陨落,她也不可能再拜他人,这无异于叛出师门。 想到此处,何缈果断摇头,谢绝了姓徐的好意,淡定地道:“我已经拜过师了。” 说罢,又仔细翻找起来。 徐老头瞧着何缈专注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也是你我没有师徒缘分,这样,你答应跟我三个月,我就帮你找见这颗核桃。” 何缈抬眼望去,瞧着此地荒烟蔓草,枯枝败叶层层叠叠,谁知道那颗核桃究竟掉落在了哪里,亦或者是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想到此处,何缈起身,一双清澈的眼望向徐老头,郑重道: “好,你若能帮我找到那颗核桃,我就跟你三个月,只需你不要叫我杀人放火,其他都好说。” 至于七丹门,她还得细细寻路,倒也不急。 况且,没了核桃,她还不如继续将师父的残魂养在自己的木簪内。 徐老头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何缈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枚干瘪的龟壳。 何缈嫌弃地退后一步,只见徐老头乐呵呵地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说罢,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将龟壳稍微一斟,随即摔落在地。 待到睁开眼来,徐老头瞧了龟壳一眼,指向一方,笃定道:“就在那边地仔细找,定能找到。” 何缈见状,忙奔了过去。拿着自己的桃木剑四下挖掘,不大一会的功夫,果真在一片落叶底下,寻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颗核桃。 何缈小心翼翼地将核桃放入木簪空间内,她丝毫不信任自己保管东西的能力。 徐老头将何缈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并未说话。 “走,小丫头。” 徐老头拿起手杖,指了指前方,对着何缈道。 说话算话,眼下何缈也没有去处,当下只得跟着徐老头。 几人走了两步,何缈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开口问道:“老人家,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呀?” 徐老头抬头用眼神示意前方。 何缈回眸,这才注意到,素白的天空,几缕炊烟袅袅,直上云霄,配上两边只剩枝丫的光秃秃的树木,路旁还有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在冬日的萧瑟中,眼前的一幕,好似一幅淡雅的古典水墨画。 看来前方是有人家的。 徐老头却习惯性地眯起了眼,面色冷峻道:“前头村子里阴气太甚,我们去看看。” 说罢,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前走去。 这下轮到何缈惊讶了。 明明她看着觉得前方一派乡村田园的景象,岁月静好,恬淡美好。 想到此处,何缈从怀中掏出许久未用的罗盘,这可是他们师门碧海阁的镇门法宝。 只见罗盘指针迅速转动,许久,指针指向了前方的村子。 看来,前方确实是有古怪。 何缈不敢再说,忙起身跟上了徐老头,谁叫她答应了,要跟在徐老头身边三个月。 第70章 村庄 眼瞅着是个机会,何缈忙上前去,凑到徐老头身边问道:“老人家,你是怎么看出此地有阴气的?” 徐老头似笑非笑地瞧了眼何缈,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只开口解释道: “眼下是腊月二十七了,眼瞅着快过年的时候了,这整个村庄,只有几缕炊烟。天虽然是晴的,空气中却没有半点喜庆的感觉。” 修仙界从来没有过年这一说,何缈从秘境出来,也早已不知是何年何月,竟是不知,已经快要过年了。 徐老头言尽于此,何缈听得是懂非懂。 “走,去讨口水喝。” 徐老头开口道。 何缈跟着后面,二人前后脚进了村子。此地果然像徐老头所说,偌大的村子,街上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明明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却是大门紧闭。 这幅怪异的景象,倒是让何缈好生奇怪。 “去,敲个门。” 徐老头使唤何缈使唤得理所应当。 何缈见状,上前到一户人家的木门前,轻叩门扉,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何缈“哒哒”的敲门声。 “敲大点声。” 见无人开门,徐老头提示道。 何缈见状,又用力地捶打了门几下,但任凭她如何捶打,就是没有人开门。 “再换一家。” 徐老头似乎见状不怪,只开口道。 何缈不得已,又换了一家,连着几家都是这样。 “叫一声,问问有人吗?” 何缈不得已,开口道:“请问有人吗?” 许久,才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一黑脸敦厚的男子浅浅地开了一个门缝,身后跟着一衣着朴素的妇女,脸上两坨淳朴的高粱红,一看就是他的妻子。 “有事吗?” 男子透过门缝,警惕地看向何缈。 当然,何缈没有错过他手中的一把厚重的柴刀,光是锋利的刀刃都让人看着害怕。 “小伙子,我老人家同孙女赶路,走累了,想讨口水喝。”徐老头立马凑到了门前面,满脸堆笑道。 大抵是这一老一少的柔弱组合,让人很难心生恐惧,男子放下警惕,打开了门。 男子一开门,徐老头立马挤了进去,乐呵呵地跟人套近乎,说出的话更是让何缈汗颜: “小伙子,马上快中午,要是能准备点饭菜就更好了。不用大鱼大肉,我老头子牙口不好,咬不动,咱们乡间的家常菜就可以。不过这临过年了,来只鸡也不错。” 徐老头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 何缈面露鄙夷,见过蹭吃蹭喝,还没见过蹭吃还带点菜的。 徐老头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何缈更加无语。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这个孙女给你掏银子。” 得,何缈就这样,多了个爷爷,还得出钱。 男子的妻子一看就是个面善的,当下忙挥手道:“不必,不必,远来是客。” 男子却没有开口说话,何缈便知家里是男人当家。 她也确实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不过徐老头想吃鸡,也是不可能的。何缈故意抠抠索索,摸索一番,才恋恋不舍地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故作可怜道: “大哥大嫂过年好,我祖孙就剩这么点铜钱了,你看看……” 男子见这二人衣着破旧,看样子确实是没钱,当下接过何缈的铜钱,这才有了几分笑意,道: “乡下人,没什么好吃食,凑活吃。” 这才示意妻子去烧火做饭。 倒也不是何缈真的穷,毕竟她从小皇帝那里讹来的五百两银子,还没怎么花呢。 只她一来生性吝啬,最爱存钱;二来,她深知财不外露的原则。 出门在外,谁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人,还是越低调,越哭穷,才越安全一些。 徐老头倒也不客气,一进屋子就坐在了凳子上,四下打量一番,随即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吗?这么大的村子,大过年的,一点都不热闹。” 见男子面色难看,似乎不愿细说。 徐老头又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了方才用过的龟壳,搁在桌子上,故作叹息道: “老头子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跟着师父学了点处理怪事的手艺。可惜好久没用上了。” 男子见状,终于是憋不出了,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就是昨晚发生的怪事,说是晚间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团团黑雾突然开始攻击村子里的人,被黑雾关顾过的人家,都受了惊吓,生了病。 大过年的,村子里大家害怕,这才关上了门,不敢出去。 何缈一听便知,看来是自己昨晚遇到的黑雾。 只这婴儿塔在此地也建了许久,看样子,这些黑雾昨晚才是首次攻击别人,难不成,是她同姓张的打斗,无意中惊扰了什么? “你们知道这附近之前有什么古怪吗?”徐老头明知故问道。 男子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婴儿塔的事,只隐去了全是女婴以及活着的也会被丢进去。 只道之前妖邪作祟,有位高人帮着画了道符,这才镇压住。 说着便请求徐老头也帮着再画道符。 何缈因着之前听到的事,对这些村民完全升不起任何一点同情。 天行有常,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她是打定主意,绝不会动手帮这些村民。 徐老头却一口答应了下来,但也说此事比较麻烦,还是得请村里管事的村正和长老过来,一起商量。 男子一听,立马对徐老头恭敬起来。说着就要去请村子里的长老。 男子一走,何缈立马问道:“老人家,你真的要管?” 徐老头瞧了眼何缈,收起了龟壳,面色郑重道: “我辈之人,自然是要驱邪助民,况且,就算有人做了恶,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承受恶果。终有人是无辜的。” 何缈听了徐老头的话,心下虽然愤愤不平,却也找不出好的理由反驳。 当下只闷闷不乐道:“反正要管你去管,我是绝不会帮忙的。” 正说着话,方才的妇人端了两碗水上来。 “妹子快喝,我去帮你们烧火做饭。” 何缈正来着大姨妈,当下心念一动,道:“大嫂,我跟你一起去。” 妇人再三推脱,何缈还是坚持。妇人只得让何缈跟着。 “大嫂,我这个月来了葵水,你能帮帮我吗?” 一进里屋,何缈立马就说明了来意。 妇人见状,立马翻箱倒柜,寻出了干净的布条,从厨房的炉子里掏出了草木灰填上,这才对着何缈道:“快去用。” 何缈知道古代妇女不容易,眼下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当下应了。 待到回来之后,已经见到妇人帮她泡了碗红糖水,叮嘱道:“快喝点,暖胃,去里屋坐着,可别着凉了。” 何缈想起了方才徐老头的话,面对妇人的好意,一时沉默了。 第71章 死玉 不大一会的功夫,男子恭敬地请回来了两个男人。 “这位是我们村的长老。”方才的男子指着一名年纪颇张,胡须浓密,长相威仪的灰衣老人介绍道。 “另一位是我们的村正。” 只见一方脸糙皮肤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即扫了眼一侧的何缈,嫌弃地皱起了眉。 双方打过招呼,徐老头正想说些什么。 村正咳嗽两声发话了,“我们商量事情,怎么能有女人在?” 何缈一听此话,心头一股火噌得一下,直接冒到了头顶,堪称怒发冲冠。 狗日的,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没有女人哪里来的你们这两个小瘪三。 何缈一贯是个冷静的性子,但这两日经历的事情,已经让她心中一直憋着一团窝火。这两个男人瞧她的眼神,好似看到了一条狗一般,全是蔑视。 徐老头乐呵呵地打圆场,道:“我膝下无孙,就指望着这个孙女继承衣钵呢,不碍事,不碍事。” 村正卖他面子,那个长老却不干了,将手中的烟枪往桌上一磕,慢悠悠道: “这是我们村历来的规矩,况且,……” “去xx的规矩。” 何缈的脏话已经到了嘴边,幸亏徐老头机灵,看出何缈的气愤,忙上前打哈哈,拉起何缈的胳膊就往门外走。 “小丫头,这样,我请你帮个忙,你去寻块桃木板,帮我做个盒子。大概这么大。” 徐老头伸手给何缈比划了手掌那么大。 “不干。” 何缈直截了当地拒绝,她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既然村子里的这几位高高在上的“大爷”看不上她,那她也犯不着去帮忙。 “小丫头,这不是帮他们,这个桃木盒子,我是要用来超度的,总是要先将恶鬼变成野鬼,之后才能入轮回。” 徐老头似乎总能摸到何缈的命脉,一席话出口,何缈拒绝的话便吞回了肚子。 那一团团黑雾帮了何缈,何缈总想为它们做些什么。想到此处,何缈呼了口气,压下了心底的不快。 “要多大的盒子?” 何缈面色好看一些,又确认道。 “手掌那么大就行。”徐老头见何缈语气好一些,忙笑眯眯地道。 何缈点点头,起身去问这户人家的妇人寻桃木板去了。 妇人听了何缈的话,极其热情,当下忙拉着何缈来到了后院。 后院整整齐齐码了许多的柴火,堆满了一面墙。看得出,是非常勤劳的一家人了。 “妹子,我也不认识哪个是桃木,我忙着做饭,你要不自己找?” 这下轮到何缈头疼了。 怎么鉴别桃木板?答:很简单,桃木板有股子桃花味。 就这样,何缈蹲在这户人家的后院,抽出一根根木头,挨个嗅一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何缈找到了传说中的桃木板。 何缈拿起柴刀,干脆利索地劈成了两半,开始制作自己想象中的盒子。 劈出了桃木板,何缈才想起,现在是古代,铁器可是十分稀有的,根本没有钉子让她把木板钉起来。。 何缈不得已,开始一点点将粗壮的桃木棍掏空,力求掏出一个小盒子的模样来。 何缈掏到一半,妇人围着围裙出来招呼何缈了:“妹子,外头冷,你到厨房来暖会。” 妇人热情又淳朴,何缈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了几分愧疚。 “妹子,来,坐在火炉前烤火。”妇人忙着炒菜,还不忘招待何缈。 何缈心中的暖意无以复加,她甚少感受到这种日常的温馨氛围。 下一秒,妇人的话打破了何缈心中的温暖。 “妹子,你看着不小了,有婆家了吗?” 妇人状似无意的话,让何缈心中警铃大作,不怪她总是防备别人,将人想太坏。 但古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缈刚刚消融了半秒的心,立马又冻成了冰,高悬起来:“额,这些都是爷爷做主,老家许了人家。” 何缈故意装作一副娇羞的模样,低声开口道。手中拼命地在掏空盒子。 一会还得给徐老头对个口供,可别把她卖在了这个小村子。 妇人明显有些失望,哦了一声,倒是不再提此事,转移了话题。 何缈心下松了口气,希望是她的错觉。 盒子做好了,何缈不管不顾就推门进去了。 屋内长老同那个村正两人正烟熏火燎地抽着烟枪,屋内一股呛人的烟味。 何缈故意重重地磕了两声,表示了自己对烟味的不满,果不其然,惹来了村正的白眼。 何缈嘴角上扬,既然他们不舒服,那她可就爽到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二位慢走。”徐老头起身开始送二人离开。 何缈回头,将盒子递给了徐老头。 “粗糙了些……”徐老头来回翻看手中的桃木盒子,嘟囔道,“不过能用。” 何缈才不在意做工粗糙与否,能用就行。 吃饱喝足后,已是午后,徐老头终于开始动工了。 “你看,这是什么?” 徐老头从袖中掏出一块玉来。 何缈对他掏出的玉毫不关心,只这个徐老头看着周身衣着简单,不像带了许多东西的样子,如此轻易掏出一块玉来。 难不成,他也有储物袋? 但储物袋乃修仙界特有的,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难不成,他也是修仙者?想到此处,何缈心中升起了一份警惕。 一个行走四方的凡间术士她是不怕的,但若是修仙者,她还是最好提防一二。 没有这份戒备之心,何缈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来,学着点。” 徐老头招呼何缈道,将玉塞进了何缈手中。 “看出什么来了吗?” 何缈打量着手中的玉,一块巴掌大小的玉,方形、碧绿色,只玉摸着粗糙一些,看着也不亮,很像现代用塑料制作而成的。 “看不出来。” 何缈留了份心眼,摇摇头,假装不知道。 徐老头哼了一声,拿过玉来,满是嫌弃道:“一看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话虽如此,徐老头还是耐心地给何缈讲解其中的关节。“这种玉,很暗,死板,没有灵气,就是我们俗称的‘死玉’,死玉是用来封印冤魂。” 何缈瞧着那块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徐老头见她有些不以为然,面色凝重起来,“你得好好学。” 说罢,往外走去。 何缈对他忽晴忽阴的态度,一时有些不解。但还是追了上去。 徐老头有一点说的是对的,她得好好学些东西,这些学到的东西,才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 哪怕将来在人间混口饭吃,也得有门手艺。 第72章 桃木 何缈跟着徐老头,见他在村子里绕了一圈,似乎是在观察地形。 “瞧见没,一会就在那里,远离古塔的地方,造一个‘鬼冢’。” 徐老头对着何缈讲解道。 何缈对这些是一知半解,当下眨了眨眼。 徐来头又不厌其烦地开始细细讲解道: “鬼冢”就是类似人的坟墓,它们死无全尸,也没有地方安葬,故而才会有怨气。一会我用死玉封住这些冤魂,用桃木盒子反复泄其怨气,待到它们由怨鬼变成野鬼,然后引到此鬼冢,让它们由野鬼变成正常情况,就可以超度入轮回了。” 何缈生怕徐老头再生气,当下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去看看,它们怎么会突然开始攻击人。” 徐老头说罢,往古塔走去。 何缈忙跟在后面,经过了昨日的事,她对于这座古塔,有说不出的情绪,恐惧也有,感激也有,同情也有,总之非常复杂。 再次迫近古塔,何缈犹豫了。 徐老头倒是上前一步,拿出那个龟壳又开始测算了。许久,收起了龟壳,往回走去。 “怎么了?” 何缈问道。 “这些黑雾竟然吸收了修仙者的灵气,迅速强大起来。”徐老头愁眉不展。 何缈心下了然,看来是昨晚这些黑雾攻击那个姓张的时候,趁机吸收了他的灵气。 但这些,她自然是不会说出来。 “那该怎么办?”何缈故意装作很好奇。 “怨气特别巨大的,只能是先布七关困住了。”徐老头倒是对何缈有问必答,像一个耐心的先生。 徐老头面色沉重,回到那户人家,倒是先给何缈布置了个任务,“来,寻块桃木板,写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 “谁?” 何缈一脸茫然。这两个神仙,她是听都没听过。 “‘神荼’、‘郁垒’。”徐老头拿出毛笔,动手写了一块,对着何缈叮嘱道:“多写几块,分发给村子里的众人。” 不用他解释,何缈也知道,这些桃木板是用来驱邪避鬼的。 何缈不会用毛笔的弊端再次显现,哪怕是照猫画虎,仅仅四个字,让何缈写的是歪歪扭扭,各有各的想法,没一个直的。 “跟鬼画符一样。” 徐老头瞧了一眼,无奈地叹气道。 但也任由着何缈去写。 何缈边画,徐老头边在旁边给何缈解释今晚要做的事情。 整整一下午,何缈画了不下一百块的桃木板。累得手都快断掉了。 “倒是像个字的模样了。”徐老头拿起何缈写的一块桃木板感叹道。 “去送,别等天黑了。” 徐老头瞧了眼外头,暮色四合,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也看着有几分惨白。 空气中,渐渐开始弥漫着一股焦躁,焦躁中,又带了几分不可明察的恐惧,都随着太阳的下落,一点点多了起来。 何缈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徐老头所说的阴气是个什么东西。 村子里的人早已经是大门紧闭,人人自危,宛若惊弓之鸟。何缈敲了几户人家,都没一个人敢开门。 当然,按照何缈的理解,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配不上她的辛苦,恶有恶报才是最好的。 她只怕报应来的太晚。 但看在徐老头如此费心的份上,加上何缈也赞同,不是人人都作恶,总有些可怜人。 何缈这才克制住想要将桃木板从院墙扔进去的冲动,将桃木板挨个给他们放在了大门口。 待到何缈回到之前的那户村民家里时,天完全黑了。 夜幕降临,似乎拉开了大幕,有东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子。 屋内聚集了几个精壮汉子,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个由何缈亲自书写的桃木板,都在等着徐老头发话。 徐老头是今夜当之无愧的绝对主角。 他面色凝重,全然不复之前的嬉皮笑脸,对着众人开始指挥道。 “你们几人一会就守在那个坟墓那里,等听到村子林第一声鸡叫的时候,就是快天亮了,将这枚铜钱从旁边拔出来,就可以送它们入坟墓了。” 几个汉子点了点头,倒是很听话。 只几人中,一个胖乎乎身着棉袄的男子不时斜眼偷看何缈一眼,待到何缈看过去,男子又忙恢复了正常。 这让何缈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当下板起脸,表现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可惜,她拿的还是把桃木剑,震慑作用不大。 “你跟着我,一会我来守阵法,你拿好这块玉。一旦看到玉变黑了,就立马塞到桃木盒子里。待到看到玉恢复了碧绿色,就拿出来。一直重复,听到了吗?” 何缈点点头,知道自己至关重要。 徐老头带着何缈往外走去,众人紧随其后。 外头天完全黑了,一出门,朔北的风刮得呼呼的。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血腥味顺着风传来。 “这是什么味?”何缈用鼻子用力嗅了嗅,奇怪地问道。 “大概是快过年了,杀猪宰鸡鸭。”徐老头不以为意地解释道。 何缈点点头。 “看天。”徐老头提示道。 何缈抬头望向硕大的天幕,上头不满了微弱的星星。今夜竟然有星星。 “看清楚,布七关,就得先认准了天上的北斗七星。七关非常重要,决定了整个村子的生气流向,容不得一点疏忽。” 徐老头不厌其烦,细细密密地给何缈讲了些如何找出北斗七星,布置七关的详细步骤。 到了白日布置好的地方,徐老头从怀中不知拿出什么东西,开始沿着何缈撒了起来。 何缈眯眼,这样她可以肯定,徐老头绝对有储物袋。就是不知,他是修仙界的哪个门派。看样子,总不能是天玄门。 “看好了,一会先吸引它们过来,记住你该做的。”徐老头再次叮嘱道。 何缈点头,果不其然,那一团团的黑雾再次来到。只何缈身上带着桃木剑,它们不敢攻击,倒是一个个被吸入阵法。 何缈瞧着一团黑雾被手中的玉吸了进去,玉随即变成了黑色,忙将玉关到了桃木盒子里。 盒子做的确实粗糙了些,开关的时候,盒子表面的毛刺扎的何缈手疼。这倒是她自作自受了。 漫漫长夜,何缈身侧围绕的黑雾越来越少,她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轻松。 终究,她觉得自己为它们做了些什么。 耳听着远处,一声“咯咯咯”鸡鸣声拖长,由远及近传来。 何缈松了口气。 站在阵外的徐老头募地变了脸色,“不好,你快去看看。” 第73章 心存侥幸 徐老头的话出口,何缈也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 徐老头还没来得及再叮嘱何缈两句,她已经提起桃木剑,往‘鬼冢’的地方跑去了。 昨晚徐老头提到过,鬼冢必须是在远离脉眼的地方布置,而脉眼就在古塔之中,他们的阵法也在古塔附近。鬼冢则选在了其他地方。 两处的距离隔了大半个村子。 冬日的清晨,四下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村子,一切都隐隐绰绰,正是明暗交界的时候,黑暗未褪去,而光明亦未到来。 一夜未眠,何缈头脑昏昏沉沉。 一跑起来,朔北的寒风迎面吹来,瞬间冻得她鼻子通红,眼泪都流了下来。 何缈脚下不能停,跑了一会,她开始气喘吁吁,因为还来着大姨妈,腹部也开始痉挛疼痛。 眼下她只恨自己修为太低,没法像已经筑基的修仙者那般,凌空御剑飞行。 但饶是如此,何缈提着自己的桃木剑,用力往前跑去。 鸡叫声此起彼伏,天际泄出了一缕缕晨光。 空气中,那股昨夜就萦绕在何缈鼻尖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 何缈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喉头也涌上了一股腥甜。 她觉得自己很像逐日的夸父,似乎在与太阳奔跑,她从未如此讨厌太阳的升起。 太阳的光芒开始渐渐刺破晨雾,普照大地,似乎不允许任何一点属于暗夜的东西存在。 但何缈还心存侥幸。 她终于跑到了鬼冢的那里,昨晚打过照面的几个汉子正打量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缈,满是诧异。 “铜钱呢?” 何缈顾不得停歇,边喘着粗气,边大声开口道。 她猜测,大抵是这些汉子没听到鸡叫,亦或者听到鸡叫之际,忘记了及时拔出铜钱。 没有人理她。 何缈心下一沉。 “铜钱呢?!” 何缈又重复了一遍,因着急切,语调都开始显得尖锐。口中呼出的气升腾起来,迷糊了何缈的眼。 依旧没有人开口,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冷眼旁观。 昨日徐老头让这群人挖的类似坟墓的“鬼冢”,不知何时,已经被彻底填平了。 不仅如此,上面泼了整整一盆的血。 何缈不用想,也知道是黑狗血。 她很难形容自己看到这一幕时的诸多思绪,何缈告诫自己,冷静,冷静,越是在慌乱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 她强迫自己收起诸多情绪,集中到当下最应该去做的事情上。 当下俯下身子,快速地扫视着地面,想要在广阔贫瘠的地面上,寻找到那一枚小小的铜钱。 终于,地面一处,闪出了金属特有的光泽,是那枚铜钱,何缈找到了。 她上前,伸手想要拔掉那枚铜钱。 一健壮的男子募地上前,试图用身子阻挡何缈。 口中还不知在嘟囔着什么,大概是不让何缈多管闲事,说是什么一切都解决了。 “滚!” 何缈一挥袖,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去,甩得男子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何缈则趁机拔掉了那枚铜钱。 男子大概也没想到,何缈看似如此瘦弱,竟然能一挥手,碰都没碰到他,就将他甩开来。 一时,众人都被何缈露的这一手给震住了。 何缈摸索着手中那枚冰冷的铜钱,上头还沾了几粒泥土。 她抬眼望去,主宰万物的太阳凌空高起,广袤无垠的大地都受到了泽被。 太阳,在何缈没有察觉中,已经升了起来,扫荡着这世界所有的黑暗。 何缈转身往后走去,她想要去问问徐老头,还有没有一丝可能。 来时漫长的一段路,眼下走起来,其实并不长。 何缈很快便走到了村中间,迎上了走过来的徐老头。徐老头的头发依旧乱糟糟的。 “如何?” 徐老头关切地问道。 何缈摊开手,那枚小巧的铜钱正在她的手心。 徐老头松了口气,但从何缈面色难看中,又察觉到了什么。 “去看看。”何缈只冷静地道。 徐老头舔舔嘴,想要问些什么,但也没有开口。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影子被拖得老长。空气中那股子血腥味,弥漫不去。 何缈能觉察到,徐老头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正如他的心情一般。 走近一些,徐老头自然看到了方才何缈看到的一切,铲平的“鬼冢”,满地瘆人的狗血,麻木不仁的汉子们…… 入目皆是一片狼藉。 “怎么弄成这样?”徐老头上前质问道。 一人出来打圆场,正是昨日何缈见过的那名村正,他满面春风,笑呵呵地对徐老头道: “老师傅,这事情解决了。大过年的,多谢你帮忙。走,咱去吃点热乎乎的早饭,顺便喝两盅。” 何缈攥紧了拳头,想要在他的那张脸上挥几个拳头。 徐老头面色不太好看,只问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决定好了?” 村正伸手招呼,试图将这事忽悠过去,只故作叹息道:“老师傅,我们都是些庄稼人,怕这些。大过年的,也嫌晦气,解决了就好。” 面忠内奸。 何缈很快在心中给这个村正下了定义。 徐老头没有再说话,他最后瞧了一眼那个早已被铲平的“鬼冢”,当下摇摇头。 “天亮了,我们得赶路了。” 徐老头抬头望了望刺眼的太阳,只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 村正大概也没想到徐老头这么不上道,驳回了自己,当下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忙追了上来,语气生硬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酬谢的钱。” 说罢,匆匆离去。 何缈跟在徐老头的身后,见他往先前二人落脚的那户人家走去,看来是打算要去吃热乎乎的早餐,喝两口小酒了。 何缈觉得,自己心底那股被强压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去拿我的拐杖,我们走。” 徐老头停在那户人家门口,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何缈一愣,随即心下大喜,麻利地入内,拿起徐老头那根破拐杖,就要往外走。 屋内的那户人家也一夜未眠,见何缈进来,忙问道:“妹子,如何了?” 何缈没接话,只说了句,我们要走了。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去。 妇人忙追了出来,见何缈同徐老头二人要离开,当下拦住了何缈,“怎么不吃点饭再走?” “不必了,天亮了,要赶路。” 何缈淡淡地回复道。 妇人倒是急了,说什么也不想让何缈离开。何缈眉头皱得更深了。 第74章 绝人之路 妇人拦着不让何缈走,用的借口是想要让他们吃了早饭再说。 “算了,我们爷孙二人胃口不好,吃不惯你们这里的饭。”徐老头出来打圆场。 何缈则趁机甩开了妇人的拉扯。 “老爷子,我实话跟你说了,我瞧着你们爷孙俩也艰难,这大冬天的,你带着小姑娘到处跑。我姨家有个表弟,就昨晚见过的那个大高个,还缺个媳妇。要不你还是看看姑娘的意见。” “跟了我这表弟,好歹不愁吃的,能享福咧。” 妇人说这番话时,满脸堆笑。 听到何缈耳中,可就不是滋味了。她挑了挑眉,摇头悠悠地道: “这福分,我可享受不来。” 妇人听得是面上一僵。 徐老头听到此处,咧嘴笑了起来,眼角满是皱纹。 二人转身刚走了两步,还未踏出村子,后头来了个陌生的小伙子追了上来: “老师傅,这一贯铜钱,村正说给你做谢钱。” 徐老头正眼都没瞧那钱一眼,只摇头道:“不必了。”说罢,转身离开。 这倒是让何缈对徐老头高看一眼,她没想到,看似穿着破烂,明显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徐老头,居然也有如此高风亮节的时候。 不过如果是何缈,她肯定会收这笔钱。任何时候,她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小伙子没想到徐老头竟然不要钱,这笔钱省下了,怎么算,也算占了便宜。 当下将一贯铜钱收到了袖中,乐滋滋地回去给村正和长老报信去了。 事情解决了,还不用花一分钱。这不是天大的好事? 岂料,长老一听此话,脸色大变,忙道:“快,将钱送过去,务必要让老师傅收下。” 小伙子这下不懂了,但看长老脸色不好,忙拔腿跑出去送钱。 但出去一看,四处茫茫,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一老一少的身影。 眼下,何缈同徐老头已经出了村子,顺着河流往前走去。 前方是哪里,何缈完全不知道,她只盯着自己的脚,心中思绪转了好几圈。 走了许久,何缈回头望去,天际阴沉沉的,虽然有太阳,冬日的太阳却显出几分惨白。已经看不见了那座古塔。 何缈心底难掩失望。 本以为是做好事,送它们超度入轮回,来世也能再做人。岂料,一片好心,连送它们入黄泉都做不到,直接给灰飞烟灭了。 何缈攥紧了拳头,她想过无数种报复的法子。但修行之人若贸然掺和人间之事,必不能去做坏事,否则早晚难逃一劫。 何缈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既能惩戒此地之人,却又不用自己担因果的好办法。 徐老头停住了脚,他坐在了一块半大的石头上,将拐杖放在了身侧,瞧了眼何缈,开口道: “怎么,小丫头不高兴了?” 何缈不说话,这不是明摆着嘛。她有什么可高兴的,事情没办成不说,连惩罚坏人都做不到。 别说高兴,她简直是要憋屈死了。 徐老头摸了摸稀疏的胡须,抬眼望向来时的路,问道:“你知道我方才为什么不收那一贯铜钱?” 何缈这下来了兴致。 “你嫌他们的钱晦气。” 村子里的人之所以不配合,自行平了“鬼冢”,说是什么嫌弃大过年的晦气。 何缈偏偏在心底觉得这群心狠手辣之人,最是晦气。 徐老头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人都知道,算卦办事的酬金,有三不收。” “这一来,不收阳寿将近之人的钱。行规就是,活人不收死人钱。” 此话一出,何缈眉头一挑,满怀期待。 “这二来,不收大祸临身之人的钱。此种人,非死即重伤,家破人亡都是难免的。” 听到此处,何缈已然喜形于色。 徐老头接着道:“这三来,不收再无好运之人的钱。此等人从此一路走下坡路,自然也不能再收他们的钱。” 何缈心下了然,知道了方才徐老头的做法,是另有用意。 “你猜猜,他们村子是属于哪一种?” 徐老头的话,让何缈陷入了沉思。 而眼下的村子里,小伙子追出村子,已经不见了徐老头二人的踪迹,只得回去再汇报。 村正听到此事,脸色难看极了。 一侧的长老则是连连拍大腿感叹道:“完了,完了。多派几人去追,拉着牛车去追,十里百里,总能追的上的,务必要让老师傅将这个钱收下。” 村子里的精壮汉子出动了大半,四处寻找这二人的身影。 而眼下的何缈,也想出答案。 “三个原因都是,对不对?”何缈问道。 徐老头惊诧地看着何缈,没想到她竟然说的是对的。 这倒不是何缈精通此道,而是在她心底,她渴望着这个恶毒的村子能早点灭亡算了。 哪怕阳寿将近看着不可能,大祸临头是最好了,这个村子的人从此再无好运也可以。 徐老头长叹一口气,对着何缈道:“天行有常,此村人作恶,本就应该受报应。只有人暗中相助,保了他们村庄二十年的平安。” 何缈隐隐觉得,徐老头提到这个“有人”时,似乎语气沉重了些。 徐老头接着解释道:“若他们能诚心悔改,倒也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他们毫无悔意。” 说到此处,徐老头指了指天上,道:“我之前说过,按照天上的北斗七星布置的七关,至关重要,决定了整个村子的生气流向。” “本来这七关的最后一处,就是通向‘鬼冢’的,若他们能送那些黑雾进入轮回,天地阴阳,互相沟通,气运就不会停滞,整个村子自然能顺利地运行下去。” “但此中人恶毒之极,不给活人留一条生路不说,连死人都不放过。平了鬼冢,就是平了自己最后一条生路。”“日后,此地只会气运全无,成山穷水恶之地。” “这个日后是多久?” 这才是何缈最关心的问题,别过个百八十年,作恶的人都入土了,报应才来,那可真没有意思。 “五年之内,再无新生;十年之内,山穷水尽;二十年内,再无活口。” 徐老头淡然开口道。 何缈神色一凛,她相信徐老头不会随便说出来假话诳她。 “二十年后,我必须亲眼来此地看看。”何缈在心底暗暗发誓道。 只有亲眼看到恶人有恶报,她心底才能平衡。那股冲天的怒意才能消释一些,也才能对得起那么灰飞烟灭的亡魂。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只是人有时候会把事做绝了,不给自己留活路。” 徐老头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人说话的嘈杂声。 第75章 赌徒 耳听着人们的说话声、牛蹄声越来越近,追上二人只是迟早的事。 何缈抬头瞧了眼还坐在石头上的徐老头。 她知道,那些人是要追着送钱的,但她相信,以徐老头的本领,他若不要这个钱,别人想送都送不过来。 果不其然,徐老头气定神闲地从脚边折下一截枯草,冬日的枯草再寻常不过,羸弱枯黄,随风摇摆。 “看着点,学。” 徐老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上手将枯草折成了几段,问何缈道: “你听过歧路亡羊的故事吗?” 何缈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 她自然听过,歧路亡羊说的是,追丢失的羊的过程中,因为岔路太多,不知该走哪一条,从而弄丢了羊。 但,这跟徐老头手中的枯草有什么干系? 募地,只见徐老头念了一段咒语,伸手一弹,几段枯草飞越了出去。 很快,方才二人来时的大道,眼下在何缈的面前,出现了好几个岔路的路口,但实际上,没有一条路能通往他们现在的位置。 何缈心下了然,原来,歧路亡羊,是这个意思。 果不其然,听着不远处的人停住了脚步,谈论了一会,私下分散开来。 每一个人都没有寻到何缈同徐老头所在的位置。 “学会了?” 徐老头和蔼地问道。 何缈点点头,这倒是不失为一个逃脱敌人追击的好办法。若她能学会此招,那日就不用被姓张的追的走投无路,狼狈不堪,差点挂掉。 “走。” 徐老头拄着拐杖起身,步伐轻盈。 何缈则回头,远远地望了眼来时的村庄,眼下太阳升起,正是该做早饭的时候。天空净白,同来时一般,家家户户,青烟袅袅,直上云霄。 何缈却深知,这片看似安宁之下涌动的罪恶。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此地一眼,想要牢牢记住这个村庄。二十年后,她必须亲眼来看到这个村子的灭亡,只有那样,才能告慰那些灰飞烟灭的无辜亡魂,才能平她心头之怒。 想到此处,她果断回头,往前走去。 人心的黑暗与丑陋无法打击到她,只会让她的内心更加强悍,化这股悲愤为力量,不断向前。 徐老头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一条条繁复错乱的乡间小路,他连看都不看,走的极为灵活。 何缈偷偷拿出自己的罗盘瞧了眼,徐老头走的方向,正是罗盘指向的地方。 说明那里人气多。 徐老头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慢悠悠地开口点:“我也没来过这里,前天晚上看到此地有异动,才连夜赶了过来。” 何缈自然知道,徐老头所说的有异动,就是指她同姓张的打斗的那晚。 但徐老头没点破,何缈也不再提。 二人一路往前赶路,中间吃了一次何缈烤的大饼,这才在日暮时分,赶到了附近的一个寻常乡镇。 看徐老头的意思,是要先停留在此地了。 何缈不知道徐老头为何会来此处,但她既然说定了要跟他三个月,也不便再细问。 谁知,徐老头进了这处乡镇,看都不看街道两旁的店铺,直奔一处而去。 待到何缈看清那家店铺招牌上的字,顿时傻眼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何缈有些许无语。 徐老头来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一家不折不扣的赌坊。何缈下定决心,若是徐老头要进去赌博,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至于之前的什么承诺,见鬼去。何缈可不愿意跟着一个赌徒。 万一对方赌性上来了,卖了她都有可能。 徐老头到了赌坊门口,倒是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候着,这下倒是让何缈安心一些。 “看好了,从这个赌坊出来的第一个人,可得拦下他,我有大用。” 徐老头说罢,闭上了眼,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开始了闭目养神。 何缈眉头皱得高高的,她一直觉得徐老头带了几分神秘,但眼下,这个做事逻辑,也有些太不着调了。 眼下正逢年关,乡镇上到处热热闹闹。 这个时候还去赌坊的,基本都是些亡命之徒,想要趁着年底翻身的赌鬼了。 而进了赌坊的大门,还能再出来的,基本都是已经输的倾家荡产,再无可输之人了。 而第一个出来的人,可谓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何缈想不通,大过年的,徐老头寻这样一个人做什么。 耳听着赌坊内,吆喝声叫骂声,热闹无比,门口却冷冷清清。 何缈盯了许久,她心态很好,要是现场有盘瓜子,她都可以磕起来。她就想要看看,徐老头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等到天抹黑了,赌场的大门开了。何缈等了许久的命定倒霉蛋出现了。 此人耷拉着脑袋,身着一身破旧的暗黑色衣裳,上头打了补丁。眉眼下垂,皱眉不展,身子缩在一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衰到家的气质。 “来了。” 何缈轻声提醒道。 徐老头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眼中闪出一丝精光,随即又收敛了起来。 何缈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简单人,这个年纪眼睛还能如此有神,实属罕见。 “老兄,这是怎么了?”徐老头上前拉家常道。 男子不曾想有人招呼他,一双迷茫的眼神望着徐老头。 “走走走,我请你喝一杯,我孙女付钱。” 徐老头拉着男子就往前走,何缈在身后瘪了瘪嘴,徐老头当她是冤大头当上瘾了还。 几人寻了一处小酒馆,一盘花生米,两杯小酒。 酒一下肚,男子就什么都招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出身乡间,年轻的时候如何辛苦打拼,好不容易开了家铺子,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孩子,生意眼看着蒸蒸日上,不说日进斗金,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结果最近各地开始打战,生意不好做,家里的铺子倒了,媳妇也跟人跑了。想着去赌一把,说不定能翻身,结果输了个精光,两个孩子也只能卖身还债。 现在是一穷二白,连住的地方都输没了。眼看着是家散了,人也彻底成穷光蛋了。 何缈在一侧无聊地打哈欠,她依旧不懂,徐老头寻这个赌徒想要做什么。 徐老头请男人又喝了两盅,这才问道:“你二十年前,有没有见过一个姓钱的师父,他给了你一道符。” 此话一出,正痛哭流涕的男子止住了哭声。 何缈也来劲了,这下终于切入正题了。 第76章 绝路 徐老头似乎笃定了眼前的男子见过那个姓钱的师父。 男子没想到自己心中的隐秘事竟然被人轻易拆穿,当下嗫嚅着嘴唇,不敢抬头再看徐老头。 “我实话跟你说,你这些年的一切,都是因为那道符。” 此话一出,男子立马好似溺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当下跪倒在地,死死地抓住徐老头,求他帮忙化解眼前的一切。 “好说,你先将那道符给我。” 徐老头开口道。 男子这下犹豫半晌,说出了实情,他的那道符一直贴在店铺的大梁上头,只眼下店铺早就抵押给了别人还债,里头也有人看着店,他根本进不去。 徐老头听到此处,看向在一侧正看好戏的何缈。 “你去帮忙拿一下那道符。” “不去。” 何缈果断拒绝,这怎么能叫拿,店里头有人守着,她进去拿符纸,这不叫拿,叫做偷。 小偷小摸的事,何缈可不干。 她是答应了要跟着徐老头三个月,可没说是卖给了徐老头,什么事都听他的。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何缈一向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去拿回来那道符,我教你画隐身符。” 徐老头缓缓地开口道。 “成交。” 方才还坐在角落中的何缈立马起身,满脸欢喜,这笔交易可是稳赚不赔。 若是她能学会画隐身符,不仅能够自保,还能拿去换修仙界的灵石,购买各种法器符纸丹药。 对何缈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几人来到了男子之前的那家店铺,眼下成了家米铺。里头有个伙计,正百无聊赖地打哈欠。 看来关门的时候快要到了。 何缈依旧是个炼气期中层的渣渣,什么高端的法术是一个都不会,思来想去,她决定用最简单的办法。 “客官好。” 伙计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忙睁开眼来招呼。见到何缈是个衣着朴素的少女,少女身后还背着一把剑,倒是脸上一怔。 “客官你想要些什么?” 伙计狐疑地望着何缈。 “伙计,有什么好品质的大米,给我挨个扛过来看看。记住,一定要最好品质的,可别糊弄我。” 何缈开口道。 伙计正欲开口,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搁在了柜台上。 伙计见钱眼开,眉开眼笑,忙想要伸手拿过那锭银子。 “诶~” 何缈按住了那锭银子。 “懂,我懂,您老请好,我这就去给你拿。”伙计欢天喜地地往后院库房走去,以为能做成一笔大买卖。 何缈利索地将银子塞进怀中,瞧好了那根大梁上贴着的符纸。 挥动手中的桃木剑上升,在大梁上重重一敲,贴在上头的符纸微微一动,竟然没有揭下来。 何缈再次使力,桃木剑上升,像把刷子,在那张符纸上一使力,符纸便轻飘飘地飘了下来。 若是在半个月前,何缈对自己的剑,还没有如此精准的控制力。但她自从在秘境中拿到了那颗蓝色的“寒潭之心”,体内灵力就一日日充沛起来。 何缈知道,自己很快就能突破炼气期第五层了,突破炼气期中期,也只是时日问题。 何缈一把将符纸捡到了手中,转身离开。 至于店里的伙计会如何想,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 “给。” 何缈将拿到的符纸递给了徐老头。 符纸经历的年岁太久了,风吹雨打,已然发黄发旧。还有诸多破损,连上头的字都因着岁月泯灭,看不清了。 徐老头淡淡地扫了眼手中的符纸,收了起来。 “求老神仙救我。” 男子立马跪倒在地,拉住徐老头的衣袖。 方才,何缈运用剑术的一幕,正落在了男子眼中,他更加确认,这一老一少是有真本事的。 “你可知,方才那张符纸是什么?” 徐老头面色严肃道。 “是催财的法术。” 男子也不再隐瞒,忙道。 “错了,那不是催财的法术,是运财的法术,是将你下半辈子所有的钱财,提前给你运来,让你先花。只日后就只能穷困潦倒了。” 此话一出,男子脸色惨白,一脸不可置信。 “可是,可是那位姓钱的师父当时没有提过,他只说……”男子回忆起往事,囔囔道。 “我还给了他我们家的传家宝。” 男子一脸追悔莫及。 何缈没有说话,她早知,天行有常,命运任何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她时刻警惕着天上掉下来的任何“馅饼”,谁知是“馅饼”还是“陷阱”。 “求师父帮忙,求求你,求求你。” 男子简直是懊悔至极,拼命地磕头求道。 “没有办法。” 徐老头只摇头,随即抬下巴示意何缈。 何缈了然,拿出几枚铜钱,递给了男子。二人随即离开,只留男子在原地,满脸绝望。 “真的没有办法吗?” 何缈追上徐老头,开口问道。 徐老头身形一顿,对何缈道: “办法当然有,他将下辈子的钱运到了前头去,也可以将子孙后代的钱都运来给自己花。只是这样,未免太绝了。” “记得我同你讲过,天无绝人之路,做事不能太绝。” 何缈总觉得,徐老头两次提到这话,话中有话,似乎是在有意提点自己什么。 她收敛心神,徐老头的话当然没错,只她走的路本就是悬崖上的独木桥,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悬崖,万劫不复。 她也不愿做事太绝,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没有退路罢了。 眼看着天色全黑,二人走在乡镇街上,何缈还在思忖着徐老头要找的那个姓钱的是谁。听话音,很像是他的仇人。 毕竟,人在江湖飘,哪里能没有几个仇敌。何缈才在修仙界待了几天,已经是处处得罪人,惹来了杀身之祸,更别说徐老头这么大年纪了。 “去,看看那人在做什么?” 徐老头募地开口道。 何缈四下张望,才发现前头的河边站着一个人,人影模糊,看不清楚男女。 只眼下天色已黑,到了饭点,人都聚在家里,街上冷冷清清。 况且,年关将至,正是阖家团聚的时候,一个人站在河边,还能干什么。 “喂……” 何缈正欲开口询问一声,募地,见那人大头朝下,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狗日的,何缈瞳孔一缩,头一次见有人在自己面前寻短见,这下不知所措。 回头看向徐老头,他两手一摊,“小丫头,我不会水。而且,大冷天的,你忍心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往水里泡吗?” 何缈欲哭无泪,她也很怕冷呀。 第77章 水鬼 眼看着那人已经一头扎入水中,因着求生的本能,已经开始挥舞着双手,在水面挣扎扑腾。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徐老头故意叹了口气,对何缈道。 何缈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救人这么大的功德,你怎么不自己去救? “你又不是个佛修,怎么能被大梵音寺那一套说辞给骗了?” 何缈嘲讽地开口道。 旁边河中,那人还在扑腾,似乎已经喝进去两口水了。 “要我救也可以,教我御剑飞行。” 何缈开口提要求,她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不行,你太弱了,御剑飞行至少得到了筑基期才能学。”徐老头摸了摸胡须,摇头道。 何缈耸耸肩,那还是算了,大冬天的,那么冷的河水,她还来着大姨妈,往水里扑,这不人道。 哪怕掉水里的是徐老头,她都得犹豫犹豫了。 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去拼命,尤其是对方选择的自尽,她确实没有如此菩萨心肠,当下打了个哈欠,不在意地开口道: “既然如此,我瞧着今夜月明如水,湖水清澈。常言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再好不过。” 旁边水中,落水的人似乎没了力气,连拍打出的水花都打得小了。 “行行行,我不教你御剑飞行,但是我可以教你画飞行符咒。这样总可以了?再晚一会,这人快到地府了。” 徐老头没想到何缈小小年纪,能如此狠心,当下不得已投降。 “得了。” 何缈这才爽快地答应。 随即上前两步,脱下靴子,扑腾一声,果断跳到了水中。 入水的一瞬间,冬日寒冷刺骨的河水差点将何缈浑身冻僵。 但很快,从何缈的胸腔涌出一股暖意,很快布满何缈的四肢百骸,包裹着她全身,让何缈觉得,自己好似被温暖环绕着。 她松了一口气,终于滑动了四肢,很快便顺着水滑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已然没有力气了,眼下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只眼睛还迷迷糊糊睁着,看到何缈,连多余的挣扎都没了,已然奄奄一息。 何缈利索地拉过他脖颈处的衣裳,其实她之所以在岸上拖这么久,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让他自己先在水里扑腾一会,耗费点力气。 否则贸然入水去救,人救生的本能会让他拼命扒拉住来救他的人,而人在濒死之际,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这股可怕的力量,极有可能会将来救他的人一并拖入水中。 尤其此人还是个成年男子,何缈不得不加倍小心。她是来救人的,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何缈拉了男子往岸边拖去,方才顺利地游了两步,一股强大的力量募地一拽,差点将何缈拽入水中。 若不是何缈及时调整姿势,差点就呛水了。 “狗日的,你放松点,别扒拉我。”何缈出口咒骂道。 “不是我~”男子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 “不是你还有谁?!” 何缈有些愤怒了,下定决心,这人再敢扒拉她一下,她一定扔下他不管了。 男子不再说话,又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拉,何缈一个不注意,直接被拉入到了水中。 透过冰冷的河水,何缈在水中看到了一张阴冷发青的女人脸。 似乎是在水中泡了太久,女人脸有些发肿,只一双纯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何缈。 男子没有说谎,确实不是他拽的何缈。不过何缈眼下,倒宁愿是他拽的。 何缈知道,她必然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水鬼。 水鬼这种东西,本是活人,因着各种原因,意外死在了水中。 它们受湖中阴气滋生,无法投胎转世,只能靠着引诱或直接将活人拉下水中淹死,做它的替死鬼,而后自己就可以投胎转世了。 此物属于极阴之物,一般人遇到,九死一生。 何缈当下控制住自己心头的恐惧与慌乱。她知道,恐惧与慌乱不仅无济于事,一着不慎,还有可能会葬送掉自己的小命。 “姑娘~” 男子似乎也觉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下拖,最后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便呛水晕了过去。 何缈四肢滑动,扑腾游出水中,便看到女人黑色的发丝如同海带,四处弥漫,缠绕在男子的后背,将男子的身躯渐渐包裹,拖向河水深处。 何缈知道,再拖几个瞬息,男子必死无疑。 “喂~” 何缈对着女人叫了一声,她也不知道对方身为一个水鬼能不能听到。 “抱歉,我想学飞行符咒。所以不能从我手中抢人,你是鬼也不例外。” 这是修习水系法术的何缈,为数不多的自信。 说罢,何缈抽出背上的桃木剑,对着此女果断出手。一招霸气的“东海扬波”,水中顿时波涛四起,溅起偌大的水花,模糊了何缈的视线。 随即后面又跟了一招极为凛冽的“背水一战”,一道剑意直逼水鬼。 何缈这几日虽然没有在徐老头面前练习剑术,但她体内灵气不断得到滋生,故而此招剑术极为精纯,杀伤力很大。 加之何缈手中拿的是关门驭制百鬼的桃木剑,威力巨大。 剑招一出,包裹着男子的黑发也一一退去,水鬼立马逃窜,潜入水底,不知去处。 何缈这才伸手将男子的衣襟拉了起来,往岸边拖去。 岸上的徐老头也过来帮忙,还不忘问道:“方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何缈将湿淋淋的人往岸上一扔,淡淡地道:“是水鬼。” 此话一出,徐老头都为何缈捏了把汗。 寒冬腊月,一阵冷风吹来,浑身湿润的何缈身子却热乎乎的。她知道,是那日拿到的“寒潭之心”在护住她的心脉。 当下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男子。 “他是不是挂了?”何缈开口问道。 徐老头看了眼男子,摇头道:“不知,似乎喝了点水。” 说罢,接着道:“要是他死了,飞行符咒我可就不教你了。” 此话一出,何缈立马跪倒在地,开始对着男子的胸腔用力按压起来。 搞笑,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差点被水鬼拖下水去,要是最后什么都捞不到,可不就亏大发了。 男子受压,口鼻中喷出水来。 何缈再接再厉,男子这才剧烈地咳嗽起来。 “活了。” 何缈松了口气,不枉费她白花一番力气。 男子咳嗽半晌,睁开了眼,脸色惨白,发丝被河水打湿,一缕挡在前头。 “喂,家在哪?带我们回去,我得换身衣裳。” 何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男子。 男子茫然地看向何缈,表情呆呆的,似乎在回忆什么。 “得,人救活了,就是傻了。” 一侧的徐老头无奈道。 第78章 身世 男子听到徐老头的话,才回过神来,转了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可……家在前东头……”男子边说边咳,方欲挣扎着起身,脚下一软,又摔倒在地。 “你来扶。” 何缈同徐老头二人同时看向对方,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 徐老头随即轻咳两声,对着何缈道:“你去扶,我教你飞行符咒,包教包会。” “不行,这是另外的价钱。”何缈摊手,提出了新条件:“教我一个新阵法。” 何缈能看得出,徐老头在阵法这方面造诣颇深,比只学了一点点皮毛的自己,要强上许多。 “好。” 徐老头爽快地答应。 何缈这才不情不愿地蹲下身子,冲男子伸出胳膊,没好气地道:“你家在哪?我扶你回去。” 想到此处,又顿了顿道: “不过你若是还心存死志,我这就把你投湖里去,估计那个水鬼还在等着呢。” 毕竟,大过年的去投水自尽,必然是遇到了极为艰难的情况,他若一心求死,何缈绝不拦着。 男子轻咳两声,只轻轻地道了句:“姑娘说笑了。” 何缈瘪瘪嘴,不置可否。 当下将男子扶起来。男子看似个子高挑,实则浑身只剩了骨头,身子极轻。 几人回到了男子住的家,一个胡同里,一间低矮的小房子,房门虚掩。 “稍等,我先进去换件干净衣裳。” 何缈说着,将二人丢在房外,自己先一步推门进去。 黑灯瞎火的,何缈毕竟只是炼气期,只能看清门槛。 刚推门进去,一股特属于笔墨的香味扑面而来。 何缈耳朵一动,听到了房内有人呼吸的声音,虽然极其细微,甚至不比风声重多少。 但何缈早已不是凡人,五官都比从前敏锐了许多,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 此人见有人入内,挥刀便劈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何缈本能地闪身一躲,男子的刀便重重地劈在了门上。 刀刃锋利,何缈实战经验不多,脸颊一侧的发丝还是被刀砍断一截。 何缈果断抽出剑来,一招“东海扬波”,剑意涌动,直冲此人而去。 此人大抵没想到同他对决的竟然会是一位修仙者,当下一愣,受到剑意攻击,后退一步,当胸吐出一口血来。 二人的打斗声,已然惊动了外面两人。 “出什么事了? “怎么有打斗声?” 外面两人试图推门进来,凶手见状,跳窗而逃。 何缈见他离开,也没有再追,只打开了门。 “有杀手,这下你欠我两条命了。” 何缈伸出手指,对着进来的男子竖了个“二”道。 男子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小伙子,你这是得罪了谁?”徐老头开口问道。 “先出去,我还得换衣服呢。”何缈双手摆动,将二人轰了出去。 虽然有寒潭之心护着她,不至于感到冷,但她可受不了衣服还湿漉漉地黏在她皮肤上。 何缈关上窗户,利索地换好衣裳,这才请二人进来。 男子已然开始打喷嚏,看来是冻到了。 何缈一顿折腾,好不容易是点起了灯油,让男子换了身干衣裳,几人这才坐在了灯下,围着火炉烤起了大饼。 何缈环顾四周,才发现男子家中虽然环堵萧然,看着年久失修,极为破旧。 但四壁上均挂满了写好的字画,看得出,字迹工整,颇有功底。 屋内清贫,却也收拾得整洁干净,一尘不染,并非是一位好高骛远、四体不勤的读书人。 何缈倒是对此人的厌恶减轻了几分。 “来,小伙子,说说,这大过年的,怎么就想不开了。”徐老头一边问,一边啃着何缈烤好的大饼,他也不管何缈究竟是从哪里摸出来的大饼,反正吃就是了。 说着,还递了一张给男子。 男子道了声谢,接了过去,却没有吃,看来是没胃口。只轻声开始自我介绍道: “小可名唤吴敬千,临安本地人,父母早逝,有一个妹妹。我身子不好,自幼上私塾读书,家中薄田几亩,都租给了旁人去种。” 何缈聚在火炉旁,边啃大饼,边听得男子自述身世。不管怎么说,她发现这个吴敬千说话声音还挺好听的。 文弱书生特有的温柔嗓音,又带了几分成年男子的低沉,加上咳嗽,嗓音越发低哑,听来倒是极为悦耳。这要是放现代,可以去做个配音演员了。 说到此处,男子轻咳两声,随即皱紧了眉峰,继续开始讲述。 “前些年,本地的董员外一家看重了我父母所在的墓地,命人刨坟开棺,将我父母的尸骨丢弃到野外。我兄妹二人愤愤不平,前去理论,被董员外家的家丁打成重伤,妹妹也被抢进了董府,自此音讯全无。” 吴敬千讲到此处,何缈同徐老头都停了下来,不再啃手中的大饼。 二人都没有说话,在人世间真实的苦难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极为单薄。 徐老头半辈子走南闯北,这样的故事听得太多。何缈两世为人,对人性也有深刻的认识。 他们二人甚至都没有多询问一句,比如有没有报官之类的。 一方恶霸,官商勾结,这样的戏码,从来都不会缺少。有句话说的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切都只是重演罢了。 “我前去官府击鼓鸣冤,被当地的陆太守直接关到大狱中,吃尽了苦头。” 吴敬千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讲述着过往的一切。 何缈听得心头一震,狱中生活如何艰苦,酷吏又是如何残忍,她都可以想象得到。 这样回去再看,吴敬千依旧是能保持屋内干净整洁,自有风骨所在,脸上甚至没有戾气,何其难也。 “从狱中出来,我想着也许寒窗苦读多年,若是能中了进士,也许有一线生机。却忘了,我有案底在身,早就没有资格参加科考。” “我想到了古代的告御状,也许是个机会。谁知董府的人同官府的人日日守着我,根本不让我出城。” 吴敬千一条条讲述着他的过往,何缈听到的,却是一个正常人如何被逼得没了一条条的生路,走向绝境。 “思来想去,吴某虽为一介文人,好歹算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总得为父母妹妹报仇,就拿了把匕首打算前去刺杀董府的老爷。” 说到此处,吴敬千苦笑一声,继而自嘲道: “多年书生,我都忘记了,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又如何能近得了出门皆是护卫环绕的董老爷的身。” “眼看着年关将近,我惦记着唯一的妹妹,再三托人打听,才得知,妹妹早已去世。” 吴敬千说到此处,喉头一哽,不再说话。 第79章 斗转星移 吴敬千一句句的叙述,语气平淡而麻木。 见惯了苦难的何缈,心底沉如寒潭,此刻,连愤怒都显得有些多余。 “今夜多亏了二位相救,小可无以为报,唯愿来生结草衔环来报。” 吴敬千起身,冲着徐老头同何缈拱手一拜。 徐老头摆摆手,招呼他坐下,只淡淡地道:“今晚先休息,此事我会给你个说法。” 说罢,自顾自地占据了吴敬千的床铺,呼呼大睡起来。 何缈为徐老头反客为主的肆意,不免感到有几分丢脸。 “吴公子,我想让你写一份信,把方才的一切都写下来。”何缈对着吴敬千道。 吴敬千一愣,自然知道何缈是想要将信寄出去,但这些年,他见多了官官相护,对此事早已不抱希望了。 但看到少女墨黑的眼眸,眸中满是坚定。吴敬千知道,自己不该拒绝。 当下轻咳两声,点点头,起身去写了起来。 何缈就立在一侧,抱着自己的桃木剑旁观。 吴敬千站在书桌前,将这些年的遭际,一笔笔一件件,全部都写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掌,青筋暴露,不时拿笔沾沾墨,下笔一气呵成。 他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在一侧看着,眉眼低垂,全无波澜。 何缈瞧了眼,他的字体好似劲松,坚韧而富有力道,全然不是何缈想象中那股子书生的文弱气质。 “好了。” 吴敬千将何缈要的信写了出来,上头墨迹未干。 何缈拿起笔来,在信的末尾,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何青。 简单的两个字,写的是歪歪扭扭,甚至青字的三横,每一横的粗细都差了许多,有的跟蚊子腿一样细,有的快要跟手指一般粗了。 看得吴敬千不免一愣。 何缈就知道,自己跟毛笔字是没有缘分了。 “见笑。“ 何缈淡淡地道,嘴角挤出点自嘲的笑意来。 吴敬千一愣,随即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份信,何缈自然是打算拿去告御状了。只眼下她拿到了信,却不知该怎么送。 一来京中远在千里之外,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两个月。时不我待。 二来,告御状这回事,她也没经历过。就是托人送信,一般人也不敢帮她送去。 想到此处,何缈叠好了一沓信纸,在最上头又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才上前拿自己的木剑戳了戳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徐老头。 徐老头感觉到不舒服,拿胳膊肘一挡,就继续睡了起来。 何缈毫不气馁,再接再厉,继续戳他,还不忘道:“你要是不醒来,我能戳你一晚上。” 徐老头无奈地起身,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小丫头,你要做什么?” 何缈拿着手中的一沓信纸道:“去告御状,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很快送到小皇帝身边。” 徐老头嘲讽地望了何缈一眼,道:“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是活神仙。” 何缈不放弃,她知道徐老头肯定会有办法的。 徐老头无奈,只得掰开手指给何缈讲道理,“这想要将信送到千里之外的办法有是有。只这第一条,想要送给谁,至少得见过这个人。” “别的不说,但就这一条,就满足不了。就算你见过皇上,第二条还得有此人拿过的一件东西来作为凭证。” 徐老头打着哈欠,又想要躺下。 “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个东西?” 何缈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免罪金牌。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一大块金子,闪闪发光。 徐老头急忙起身,看的眼睛都直了,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这,从哪来的?还不会是假的?” 何缈淡淡地道:“上次见小皇帝的时候,问他讨要的。”这下轮到徐老头大吃一惊了。 他张大嘴巴,久久合不上。 许久,才打了个哈欠,对着一侧的吴敬千道:“你小子走运了。” 说罢,利索地起身,拿过那块沉甸甸的金牌,不舍地摩挲了几下,这才道:“是真的。” 何缈知道,以徐老头的本事,就算再努力,也只能是帮着吴敬千找回妹妹。 要想彻底整治姓董的一家,必须得将他的保护伞——临安太守给扳倒,这可得借助朝廷的力量。 “小丫头,你不是想学阵法吗?今日就教你这个‘斗转星移’千里传物的法子,你可看好了。” 徐老头从袖中洒出几粒小米,将方才的金牌同信纸搁在了中间。 又从袖中摸出了一张符纸和一支朱砂笔,开始细细画了起来。 画完就将符纸贴在了信纸上。 这就是何缈同徐老头二人的默契之处,从来不询问对方到底有多少东西,但是也从来不关心对方是如此能掏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来,将手搭在这块金牌上,闭上眼睛,想象着你要将信送给谁。” 徐老头一步步引导着何缈。 何缈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是皇陵中,小皇帝躺在地上装死,被自己踢了几脚。还有就是自己恶狠狠地拿着刀子,割小皇帝手掌,小皇帝痛得是龇牙咧嘴的画面。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吴敬千望着何缈,见她闭上眼后,嘴角含笑,倒是不复平日的冷淡。 看年纪,跟妹妹失踪时一般大,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 想到此处,他垂下了眸子。 “成了。” 在徐老头念出了一番咒语后,终于开口道。 何缈睁开眼来,果不其然,那沓信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致的铜制香炉,还冒着缕缕青烟。 一侧的徐老头摸了摸胡子,解释道: “这是以物换物的法子,这个香炉是从皇帝寝宫拿来的,看来是成了。” 何缈拿起香炉仔细端详,确认是宫里头的东西,当下点点头道: “是个好东西,改天当了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徐老头表情一滞,随即打了个哈欠道: “我是实在困得不行了,你要闲着,就学学怎么画那张符。咒语我明天交给你。” 说罢,直愣愣地躺在了床上,很快鼾声不断。 何缈心知,小皇帝很快便能看到那份信,旁的不说,光是看到何青二字,小皇帝应该会派人前来调查。 她起身,收起自己的免罪金牌。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有这个东西,就万事大吉了。 搞不好还会被倒打一耙。 当下看向那张轻飘飘的符纸,感慨术法之强大,就这么一张简单的符纸,就能将东西送到千里之外,实在是匪夷所思。 吴敬千站在一侧,激动地搓着手,直到亲眼看到这神奇一幕,他才觉得,似乎看到了点希望。 “你先睡,我不困。” 何缈冲他摆摆手。 想到此处,何缈看向床上的徐老头。 第80章 讨公道 “小可不困,姑娘请自便。” 吴敬千还在谦虚,何缈已经毫不客气地上手画符了。 何缈边照猫画虎,心下思忖着,修仙者按理随着灵力的发展,精力会越发充沛,很多人到后期,都可以不用吃喝,不眠不休。 看徐老头的样子,是真的困了。 何缈心下升起一股怪异,心思一歪,下笔的字更加歪歪扭扭,粗细不一,简直不堪入目。 “姑娘,我……我来……” 吴敬千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何缈淡定地将笔递给了他。 “首先,捉笔得这样来……” 吴敬千极为耐心,轻声细语,像是教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从头开始。 何缈一步步学,直到外头三更天的梆子响起,何缈这才打了个哈欠。 瞧了眼自己画的符,不说能不能使用,倒是看上去是有模有样了。 “多谢,我困了。” 何缈对着吴敬千道了声谢,自顾自地坐在了板凳上,盘起腿来。 这几日,有徐老头在,谨慎起见,何缈选择不暴露自己的功法师承。 眼下运转体内灵力,才发现自从得了寒潭之心,她体内灵力运转自如,内观可见,原本体内极细的灵气,眼下也粗了不少。 难怪修仙界的众人都争着抢夺法宝。 何缈估摸着自己突破到炼气期六级,就是这几天的功夫。 从碧海阁出走的这大半年,她倒是收获颇丰。 下一步,她须得苦练自己的剑术,力求在剑术上再有收获。 眼下乱世之际,没有什么比多学些功法更能让人安心了。 吴敬千寻了屋内一角,也蜷缩起来,闭上了眼。 火炉内的炭火渐渐熄灭,屋内只有徐老头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 何缈不堪其扰,始终处于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几声鸡叫,外头天亮了。 她果断起身,往外走去。到了外头,揉了揉眼,这才偷摸着拿出那本《无上剑意》,趁着天光,开始学起来剑术的第三招——上穷碧落。 何缈之所以执着于想要向徐老头学习御剑飞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招“上穷碧落”,乃从天而降之法。 此招得先一招上天,从天借力,像只倒挂的蝙蝠,然后出其不意,将敌人打倒。 何缈眼下连飞行都不会,这一招不免有些太过鸡肋。 大抵写这本剑招的人也没想过,有人都学习到了第三招,连个简单的飞行术都学不会。 “菜是原罪。” 何缈在心底暗暗吐槽自己。 毕竟,她既不是像颛孙渊那样子的天纵奇才,也不是像云千臣那样子出身世家,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努力。 何缈偷摸着看了一会,记了个七七八八。 眼看着日头高升,屋内终于开始有动静,忙将书藏进了空间。 徐老头打着哈欠出来,见何缈坐在外头,好奇地问道:“小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何缈没好气地道:“你呼噜声那么大,谁能睡得着。” 徐老头瘪瘪嘴,不服气地指了指里屋道:“怎么睡不着,我看那小子睡得就挺香。” 何缈才不管他,只淡淡地道:“别忘了你答应教我的东西。” 徐老头摆摆手道:“忘不了,小丫头真是鬼精。” 何缈起身入内,洗了把冷水,给自己洗了个痛心凉,整个人也精神许多。 抬眼望去,只见吴敬千正眯眼睡在一侧,确实正如徐老头说的,睡的正香。 连吃了几日的大饼,何缈口中寡淡,馋得很。 但为了不让徐老头薅她羊毛,何缈忍住了冲动,在吴敬千家中四处搜寻。 终于找到了拳头大小的米,这是真真正正的清贫。当下舀了点水,生火熬粥。 米粥下锅,很快引来了徐老头。 “咒语。” 何缈板着脸,逼着徐老头教自己。 徐老头不得已,将“斗转星移”的口诀教给了何缈。还在何缈的威逼下,画出了隐身符和飞行符,何缈这才放过他,给了他一碗粥。 “雁过拔毛,你真是从不做亏本买卖。” 徐老头捧着手中来之不易的粥,感慨道。 说罢,回头瞧了眼还在睡觉的吴敬千,好奇道:“不知道你从这小伙子手里,能捞到什么?” 何缈扫了眼吴敬千,他依旧双眼紧闭,在熟睡中,不知为何,心头掠过一丝怪异。 募地,何缈起身,快步走向吴敬千。 “咋了?” 徐老头正吃着香喷喷的米粥,好奇地问道。 何缈没说话,她俯下身子,拿手在吴敬千的额头一试探,果不其然,烫手得过分。 “发烧了。” 何缈起身道。 读书人的身子骨,就是弱。 “我可没钱给他治病。”徐老头摆摆手道。 “去把那个香炉当了。” 何缈淡淡地道。 二人一番折腾,请来了大夫,开好了药,吴敬千依旧是昏迷的状态。 眼看着已到中午。 徐老头发话了: “今日我来照顾他,你去董府讨个公道。” 何缈心下了然。 徐老头这是叫她去出气了。毕竟,修行之人掺和人间之事,不能去做坏事。 但替人讨公道,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叫替天行道,皇天厚土,实所共赞。 何缈憋屈了好几天,终于有个发泄口了。临走前,她问了徐老头一句: “到什么程度?” 徐老头气得吹胡子,道:“这还用问我?不闹出人命就行。” “得了。” 何缈一拍手,不闹出人命还不简单。 当下背起自己的桃木剑,将那两张符纸往兜里一揣,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董府去了。 虽则已经零星地有地方开始有战火,但钱塘自古繁华,丝毫不影响此地的奢靡。 街上人来人往,又是临近新年,皆是穿着绮罗绸缎,穿金戴银,好不富庶。 “请问董老爷府上在哪?”何缈随即拦下一和善的大妈,问了起来。 “董老爷,那谁不知道,我们临安府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就在西湖旁边的大宅里。” 大妈和善却嘴碎,絮絮叨叨要给何缈讲起来。 “多谢,多谢~” 何缈拱手道谢,迅速离开。 不大一会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偌大的董府,白玉为堂金作马,如此富丽堂皇,实在是让何缈长了见识。 何缈生怕搞错了,长了个心眼,当下敲门,上前问道:“请问,我表哥吴敬千可是在你府上?” 门房自然知道这个姓吴的经常来闹事,当下摆手道:“滚滚滚,什么吴敬千,从没听过。” 说罢,就要关门。 何缈将自己的桃木剑往门缝里一插,挡住了门。接着问了一句:“我表姐吴静姝,可是死在你府上?” 此话一出,门房眼神闪烁,怒骂道:“你瞎说什么,再不走,我可就报官了。” 第81章 姑奶奶 “叫你家主子出来。” 何缈见门房的态度,心下了然,只冷冷地道。 门房用尽力气,本想将大门关上,岂料,那把木剑坚硬如铁,根本推不动。 “我看你个黄毛丫头是活的不耐烦了。”门房干脆不再挣扎,伸出胳膊,想要将何缈推攘出去。 “少拿你的脏手碰我。” 何缈嫌弃地皱眉,一挥袖,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上迸发出来。 门房的手还没碰到何缈,又被何缈一脚踹了上前,当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来人啊,闹事了~” 整个董府,门房的尖叫声响起,却也听不出太多的恐惧。 很快,几个身强体壮,身着黑衣的护院出现。 众人本以为闹事的会是什么强盗贼人。岂料,是个面嫩苗条的少女,最可笑的是,少女手中还拿着一把桃木剑。 几人面面相觑,领头的瞪大了眼,怒斥道:“你来干什么?” “叫你们主子出来。” 何缈又重复了一遍,冤有头债有主,她得找到正主对峙一番才好。 “可笑,我家老爷岂是你个小丫头想见就能见的。”护院森然道。 说罢,一挥手,几人拔刀出鞘,将何缈团团围住。 何缈非常清楚自己的劣势,实战能力不行,不擅长近战。 但用来震慑几个凡人,也是足够了。 当下手中桃木剑一抖,柳眉倒竖,道:“看来今日不打倒你们几个小鬼,是难见到阎王了。” 说罢,一挥剑,一招“东海扬波”,顿时在庭院掀起了巨大的灰尘,顿时迷住了众人的眼。 随即又是一招“背水一战”,剑意凝聚剑端,一招出手,将围着她一团的众人打倒在地。 其实,何缈毕竟用的是木剑,而且她说破天,也只是个炼气期中级的小喽喽,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但何缈心知先出手的气势非常重要,故而才在最开始露了这一手。 果不其然,几个护院见何缈用一把木剑就能隔空将他们打倒在地,顿时吓破了胆,边狼狈地往后爬,边喊道: “妖女。” “一定是妖术。” 之类的话不绝入耳。 “谁在大呼小叫,搅人清梦。” 后院,一年轻男子打着哈欠出来,身侧还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搀扶着他,一股子脂粉味迎面飘来。 何缈一瞧见此人衣着丝绸,大腹便便,猪头猪脑的模样,就猜到他必然是董府的公子了。 果不其然,几个护院忙争先恐后地同董少爷控诉起了何缈的罪行。 男子眯眼一看,眼前妙龄少女,身形苗条,皮肤白皙,就是穿得素了些,关键手中还拿着一把木剑,当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 “怎么搞的,佳人登门拜访,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提前迎接。” 旁边一瘦脸红唇女子娇滴滴地道:“少爷,这该不会是你在外面的哪个相好找上门来了?” 此话一出,连董少爷自己都迷糊了,难不成,真是自己在外寻花问柳时的惹到的女子? 仔细看去,又觉得有点眼熟,当下恍然大悟道:“你是哪个楼的?是想要我帮你赎身了?说,要多少银子?” 何缈用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此人。 护院见状,看来也是习惯了少爷这个风流的性子,当下也收起了刀。 另一侧一身材丰满的女子忙劝道: “小妹妹,你可算找对了人。这董少爷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这凡是他看上的,都能花大价钱给你赎身。日后咱姐妹就在这董府后院,吃香喝辣,好不痛快。” 何缈冷哼一声,道:“你瞧着我像哪个?” 董少爷最图新鲜,当下笑眯眯地盯着何缈,仔细辨认道:“我瞧着,挺像……” 话音未落,何缈已经三步并两步,蹭得上前,揪住董少爷的头发,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处,恶狠狠地道: “我瞧着,我像你姑奶奶。” 场上突生变故,吓得两个女人尖叫起来,护院们也没料到这一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啊啊啊,刀剑无眼,姑娘饶命。”男子吓得都矮了一半,忙求饶道。 “我说了,我是你姑奶奶。” 何缈冷冷地道,将手中的匕首又往男子脖颈处横了横,拿着匕首,在他肥硕的脖子处轻轻一刮,悠悠地道:“以前,我在老家可是杀猪的好手。” 她知道凡人不怕她的那把桃木剑,但锋利的匕首,人人都是怕的。 此话一出,吓得董少爷浑身汗毛倒立,忙道:“好好好,姑奶奶,姑奶奶,您可轻一些,悠着点。” “去,叫你家主子回来。” 何缈对着众人道,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都不见董老爷出来,大概率是因为对方不在家。 “快,快,去找我爹。” 董少爷也忙开口道。 “叫你说话了吗?”何缈一发狠,揪得董少爷头疼。 “是是是,姑奶奶,我错了。” 董少爷忙认错道。 何缈没想到这个董少爷竟然是个如此窝囊的怂蛋,眼看着护院出去了,当下决定从董少爷身上开始审问。 “吴敬千认识吗?” “谁?” 董少爷明显是一脸茫然。 何缈心知这个二世祖不像是装的,当下一五一十地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跟他讲了一遍,包括吴静姝被抢进董府,后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 接着拿匕首在他后脖颈处一刮,问道:“这下想起来了吗?” “有印象……有印象……” 董少爷忙点头如捣蒜。 “有印象就好。” 何缈阴笑道,随即重重地在董少爷头上一拍,道:“既然有印象,那你说,人间好好的姑娘,被你们搞哪里去了?” 董少爷吃痛,啊了一声,还想要揉揉自己的脑袋。 “不许动,小心我削你。” 何缈威胁道。 “姑奶奶,我是真不记得了,饶命,饶命。” 董少爷快要哭出来了。 何缈见状,心知他不是编的,当下提高了嗓音道:“你不知道,那就找个知道的人来。” “快,去找孟管事,他肯定知道。” 董少爷忙催促一侧的护院道。 除了几个护院,其他的下人同这位董少爷后院的人也都没逃走,躲在各种好奇地望着何缈。 毕竟,何缈只是个少女,而且挟持的只是董少爷一人,众人也不是很害怕。 “姑奶奶,我跟你打个商量,你能不能揪我头发松一些,我头皮被揪得疼。” 董少爷低声哀求道。 “还敢讨价还价。” 何缈冷冷地道。 话虽如此,还是松开了手,不为别的,她嫌弃董少爷的头发油腻,脏她手。 眼下,擒贼先擒王的戏码是开始了,就等着几方对峙了。 第82章 晓之以情 不大一会的功夫,不只是孟管事来了,连那位传说中的董老爷也赶了回来。 除此之外,一同到来的,还有临安府的那位太守同一帮黑压压的护卫。 不过,在看到何缈手中挟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后,董老爷并没有轻举妄动,只面色沉重,冲着何缈拱手,语气深沉道: “不知我儿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女侠?” 何缈瞧着此人鬓角花白,脸方且坚毅,眼神不怒自威。哪怕是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何缈彬彬有礼,看来确实是个有本事的狠人。 难怪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种人,最不好对付。 想到此处,何缈淡定地道: “我表兄乃本地的吴敬千,家中父母早逝,墓地被董老爷强行征用。只可惜,董老爷也不仅没给个准话,还掳走了我的表姐吴静姝,至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请董老爷给个说法。” “姑娘怕是误会了。” 董老爷眉眼自带一股威严,只沉稳解释道: “征用吴家墓地一事,乃我董府同吴敬千正常买卖所得,是付了银子,签了契约的,白纸黑字。并非姑娘所说的强征。” 一侧的董少爷忙点头道:“对对对,我父亲说的在理。” 何缈一愣,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有这一手。吴敬千从未提到此事,这个所谓的契约,大概率是伪造的。 毕竟,吴敬千在大牢中被平白无故关押了许久,被迫签下一张契约,再简单不过了。 何缈深谙此道,故而才对这位董老爷的话表示怀疑。 “至于姑娘所说的姓吴的那位姑娘,我更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府上人提起过。姑娘莫要空口无凭,诬陷董某人。” 这便是要咬死了从没参与过此事。 身侧的陆太守也跳了出来,怒斥道: “大胆刁民,竟敢挟持人质,诬陷旁人,视我大郑国国法为无物。” 董老爷忙阻拦道:“这位姑娘大抵也是受了奸人蒙蔽,她不是故意的。” 一番话说得极为客气得体,句句在理。 一侧董少爷也忙站出来维护道:“必然是,这位姑娘貌美如花,心地善良,好打抱不平,肯定是被骗了。” 哪都有他。 何缈剜了董少爷一眼,碍于旁人在场,也没动手。 若不是何缈昨晚亲眼目睹了走投无路去跳河的吴敬千,还从冰冷的河水中救出了他。 又亲自同来刺杀吴敬千的刺客打了个照面,眼下连脸颊旁的那缕碎发还是被砍断的半截状态。 何缈自己都要怀疑了,她是不是真的污蔑了这位恭敬有礼,衣冠楚楚的董老爷。 亦或者是以为吴敬千所说的内容都是虚构的。 “麻烦给我看一眼买卖墓地的契约。” 何缈只淡淡地道。 董老爷一听,见何缈似乎有动摇,忙对着一侧的孟管事道:“快,去找找同吴家的契约。” 回头又对着何缈客气道: “姑娘也知道,我们董家家大业大,日常生意来往比较多,积压的账本契约更是数不胜数。” “方才提到的这张契约,还是几年前的,只怕一时半会很难找出来的,得多等一会。” 说到此处,接着道: “这样,姑娘不如先进屋内坐着等等,顺便喝杯茶。姑娘艺高人胆大,也不必担心董某人会做什么手脚。” 董少爷也忙乐呵呵地开口道: “姑娘,我们董家的糕点是出了名的好吃,我跟你说,特别是那个云片糕,你可得尝尝。” 似乎忘记了,眼下他还是何缈手中的人质。 董老爷的话,丝毫没提让放了董少爷的事,却在不知不觉中,降低了对方的警戒。 董少爷更是让人觉得是一个礼貌热情,憨厚天真的小伙。 这一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招数下来,只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蛮横无理了。 但何缈不这样想。 对方跟她彬彬有礼,她可不粗鲁,只淡淡地道:“喝茶什么的,就不必了。还得借董少爷一用。” 说罢,拿匕首挟持住董少爷,道: “董老爷方才说的,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我还得按照自己的方法来。” 何缈一手挟持着董少爷,退后几步,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古朴破旧的罗盘来,自然是她用惯了的宝贝。 此罗盘专门探测方圆十里左右的灵气变化。 只瞧着,罗盘的指针来回转悠,最后瞄准了院中的一处。 “得罪了,往前走。” 说罢,挟持着董少爷,望着罗盘指针处走去。 她斜眼看瞥到,董老爷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虽然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还是能觉察出他隐隐的怒气。 何缈知道,自己这一招赌对了。 “姑娘,你要到哪里去?” 董少爷倒是乖乖听话,很有一个作为人质的自觉。就是有些啰里啰嗦。 “往前走就是了。” 何缈并不废话,只盯着手中的罗盘。 按理,人间的正常家庭,是不太会有强烈的灵气波动,甚至眼下人间灵气稀少,很多时候,打开罗盘的指针,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眼下,罗盘指针动了,至少说明,这个董府,有猫腻。 董府在西湖旁边,富甲一方,整个宅院占地面积巨大。 何缈拉着董少爷往前一路走,后面跟着其他的人。几人越走越是偏僻。 “姑娘,来这里干什么?这可是我们董府的马厩。” 董少爷走在最前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何缈不说话,只仔细盯着偌大的马厩,罗盘的指针,就指的是这一处。 她又往前走了走,确定此处有怪异。当下从袖中撒出了五粒石子,布出了一个简单的五行阵法,让外面的人无法进入。 这才收起了匕首,对着董少爷道:“来,给我挖。” “挖什么?” 董少爷一脸茫然。 其他人见何缈放开了董少爷,有的想要救回董少爷,有的则是想要上前抓住何缈。 只可惜,众人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进不了这二人的身。 “妖女!” 不知又是谁提起了这一茬,顿时,场上人都慌乱起来。 她才不管这些,指了指地上,对着董少爷道:“从这往下挖,挖土。” 董少爷见状,顿时哭丧着脸,问道:“拿什么挖?”他一向娇生惯养,可从未做过苦力活。 “拿手挖。” 何缈被他的白痴搞得有些怒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将自己的桃木剑扔给了董少爷,让他拿去做工具。 这把桃木剑坚硬无比,加上木克土,用来挖土,最合适不过了。 董少爷耷拉着脸不愿意,被何缈踢了两脚,才弯下笨重的身子,开始挖了起来。 何缈眯眼打量着场上众人的反应,自然没错过,董老爷的脸色已然铁青。 至于能挖出什么来,她心底也没数。 第83章 有理 干不了几分钟,董少爷就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沉沉地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干了。 “起来,小心我削你。” 何缈瞪眼道。 董少爷都快哭出来了,只气喘吁吁道: “姑奶奶,我的好姑奶奶,要不你还是杀了我,我必须得歇一会。” 何缈有些无奈,她不可能真的杀了这个废物董少爷。只得自己上前,拿木剑挖了起来。 不大一会的功夫,果不其然,挖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何缈拿了起来,拍掉上面沾着的泥土一看,是一个尘封了许久的青铜八卦镜,上头都布满了铜锈。 董老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只依旧沉住气,一言不发。 一侧的董少爷见状,忙道:“是古董~” 当下想要伸手拿过来瞧瞧,被何缈狠狠瞪了一眼,才又缩回了手,顺带缩回了脖子。 口中还不服地嘟囔道:“是在我家院子里挖到的,自然应该属于我家。” 被何缈重重地踢了一脚,才不得不住了嘴。 “你想要宝贝,就自己挖。”何缈眯眼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挖就挖,不过我可说好了,下一个不管挖到什么,都是我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好。” “一言为定。” 董少爷生怕何缈反悔似的,忙蹲下身子挖了起来。这下干活可不喊累了,挖得可带劲了。 不大一会的功夫,就挖到了什么东西。 “是象牙~” 董少爷瞧见了一团白色的东西,忙兴奋道,挖得更带劲了。这下连木剑都不用了,生怕破坏了宝贝,开始徒手挖了起来。 何缈在一侧眯着眼,心下思忖,此人到底是生来就蠢,还是塞多了大鱼大肉,亦或者是利益熏心,才变得如此愚蠢。 当下袖手旁观,等着看笑话。 董少爷越挖,发现白色的骨节巨大,喜色溢于言表,忙道:“怕是一件上好的象牙。” 想到此处,又忧虑道:“之前可说好了,不跟我抢的。” 何缈哼了一声,嘴角含笑,点头道:“不跟你抢。” 董少爷这才放心,撅着个屁股挖来挖去。 直到,他挖到了一个白色的骷颅头。 “啊~” 整个马厩,弥漫着董少爷凄厉的惨叫声。 骷颅头被董少爷一扔,咕噜噜滚到了董老爷前头。若不是阵法挡着,应该能直接滚他脚边。 何缈对这一切早有预料,只上前拿剑挑起骷颅头,对着董老爷道:“麻烦给个解释。” 直到现在了,董老爷依旧是面不改色,淡定地道:“府上人员众多,董某确实不知,何时此地多了一具尸体。” 人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 何缈也不在意,对着一侧的陆太守道: “太守大人,董府莫名出现了一具尸体,官府总得派人来查查?” 众人均在场,看得真切。陆太守脸上表情各异。 何缈知道陆太守的站队至关重要,当下从袖中掏出了那块亮闪闪的免罪金牌。 往上哈了一口气,边细细擦拭,边道: “此事我已呈报小皇帝,大抵过不了几日,朝廷便会派人来调查。” 这话便是在无形中威胁陆太守了。 他若是敢包庇这位董老爷,上头那关他也过不了。 果然,一听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乌纱帽,陆太守立马不干了,忙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胡须,道: “既然发现尸骨一具,自然应该送去让仵作验尸。董老爷,事情发生在你府上,你可得配合调查。” 何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具尸骨不管是不是吴静姝的,总得先把董老爷的保护伞给打下去。 哪怕是到了此刻,董老爷依旧非常的冷静,他像是想起什么,淡淡地道: “大人请稍等。此事我有点印象了。” “哦?” 陆太守自然也不愿得罪了这位本地的首富,最好是既能保住自己的官位,又能得到董府不间断的“孝敬”。 董老爷才像是想起来一般,讲起了往事。 “此女确实是姓吴的那家,卖身到府上做丫鬟,签了卖身契的那种。二位若是不信,一会让孟管事再去找找府上的卖身契便是。此女因着对于我同吴家买卖墓地的事心中不平,故而意图刺杀于我。”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也是我一时气愤,便派人杖杀了此女。” 何缈可不相信董老爷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毕竟这可是杀了人。以董老爷多年打拼,混迹商场的能力,怎么会没有留后手。 当下只冷冷地听着董老爷后面的话。 果不其然,董老爷继续对着一侧的陆太守拱手弯腰谢罪道: “陆大人,此事是我的不是。当时我生意太忙,竟忘记告知官府此事。按照我朝法律,此女刺杀于我,我杖杀奴仆,该如何处置?” 陆大人早已知道董老爷打得什么注意,当下故作威严道: “此事可是你疏忽了。按照我大郑国的律法,主人不经官府而擅杀奴婢,得杖一百。只此女意图弑主,此乃‘十恶’之一的‘大逆’,罪不容赦。罚你一百两银子便是了。” “多谢大人恩典。” 董老爷这才拱手谢礼,直起身子,回头看向何缈,问道: “姑娘是想要看卖身契?不急,等我府上的孟管事一会慢慢给你找。只此事莫说姑娘有免罪金牌,就算是上头真的来查,哪怕说到当今圣上面前,该是个什么理,就是个什么理。” 这番话倒是说的正气凌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杀了人,而是做出了什么丰功伟绩。 这难道就是传说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何缈顿时觉得自己受教了。 她自然十分清楚,以董老爷的能力,莫说一张卖身契,就算十张,他也能弄得出来。 这个狗屁封建大郑国,不把奴仆当人看。有法律条文在,只怕真如董老爷说的那样,就算小皇帝亲自到场,也没有办法。 难不成,吴静姝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这样白白牺牲了不成? 何缈抬头望向董老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从董老爷的眼神中,她看出了几分洋洋自得。 董老爷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何缈,就算你找到了我杀人的尸骨,逼着我承认了杀人,又能奈我何? 我光明正大地杀人。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将人命视作贱如草芥。 何缈攥紧了拳头。 就当她年轻气盛。 第84章 真话 “董老爷,既然你说了有卖身契,还有同吴家买卖墓地的契约,那我不妨就等等看。” 她总得亲眼看到证据,亦或者说,把证据拿到手,此事才有翻身的余地。 何缈神情淡漠,摆明了一副不等到卖身契同契约,誓不罢休的模样。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耗。 董老爷的脸色一僵,知道何缈难缠,却没想到,竟然如此难缠。 当下故作淡定道:“那还得姑娘多等一会了。” 何缈摆摆手,无所谓地道:“不急不急,老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董府湖光山色堪称一绝,地底下宝贝更多。加上白骨在旁,别有一番趣味。” 这番看似惬意的话,明褒暗贬,在讽刺董家这片漂亮的土地下,不知掩盖着多少无辜人的尸骨。 董老爷听了出来,面皮一僵。 董少爷却没听出来,他是个好色的,听到何缈说喜欢此地,忙道:“姑娘若是喜欢,可以一直住下。我后院………” “景洪!” 董老爷在外面出声呵斥道,生怕何缈听了一动心,真住在了董府。 到时候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何缈也不在意,只抬头望了望天,眼下太阳西斜,离夕阳西下,还远着呢,当下心头盘算着时间。 低头,来回翻了翻手中手中的八卦镜。若她没有猜错,此物是用来镇魂化煞的。 看来这董老爷还挺迷信,又是抢人墓地,又是拿八卦镜镇压鬼魂。都是想要讨个好运气。 只可惜,处事奸邪,任你焚香磕头皆无益。 阵法外头一群人盯着何缈。 里边的何缈则是等了又等,直等到腹中空空,依旧不见董府那位孟管事来。 当下从怀中拿出一张大饼,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她总不能饿到了自己。 一侧的董少爷也饿坏了,见何缈吃得正香,舔了舔嘴唇,厚着脸皮问道: “姑娘,能给我吃点吗?我也饿了。” 何缈瞧了眼他大腹便便,当下撇嘴道: “叫你爹爹赶紧把卖身契和契约拿过来,到那时,我就放你走,任凭你是想要吃香喝辣,都随你。” 董少爷可不敢催他的父亲,当下咽下了口水,直愣愣地盯着何缈手中的饼。 何缈实在受不了他好像饿狗一样的眼神,从袖子摸出一张饼来,扔给了他。 董少爷欢天喜地地接过饼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随即连忙呸呸呸吐了出来。 “太硬了,太硬了。” 说着就想要扔了手中的大饼。 “浪费粮食,找打!” 何缈随手抄起匕首便扔了过去,正好扔在了董少爷的脚下,吓得他忙哆哆嗦嗦拿好手中的大饼。 何缈自然知道,董少爷这种吃惯了细粮的人,吃不了如此粗糙的东西。 她一吓,董少爷这下是含泪也得硬啃手中的大饼,边啃还边道: “姑娘,你平常就吃这?这也太惨了。你放心,只需你跟了我,我保你顿顿有肉吃。” 何缈都快被逗笑了,当下板起脸道:“什么叫我跟了你?我说了,我是你姑奶奶,小心找打。” 说罢又扬起了手,吓得董少爷缩回了脖子。 他觉得何缈虽然看似凶神恶煞,又似乎也没有那么凶,反倒有点好看,比后院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加起来都好看。 当下冲着何缈挤出了一个笑容,力求感染何缈。 何缈瞧着董少爷的一张丑脸,一时觉得有些好笑,随即又板起了脸,郑重地问道: “小胖子,我问你,几年前,吴静姝被抢夺进董府遇害一事,跟你有关系吗?” 董少爷眼睛朝上转了几圈,眼中闪过什么,似乎在回忆过往,许久,才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 何缈没说话。 人心隔肚皮,一张嘴更是能颠倒黑白,她从来不信人说的话。 何缈抬头,看向天空,天快黑了。 啃完了一张大饼,依旧不见董府的人来,何缈不免嘲讽道:“董家到底是家大业大,两张文书找了这么久。” “会找到的,假的,怎么也不会变成真的。” 董老爷也在外面,甚至还同陆太守二人坐上了椅子。 事到如今,何缈真是佩服这个姓董的。说谎不打草稿不说,说假话也能说的如此正义。 何缈生平见的人不多,这倒是头一个。 许久,终于见到了孟管事,他匆匆赶来,手中捏着两张文书。 “老爷,找到了,找到了。” 董老爷接过两张文书,自己先扫了一眼,确定没问题,这才对何缈道:“姑娘,你看看。” “放边角,我自己拿。”何缈谨慎道。 其实,这个阵法是专门对外的,里面的人可以随便出去,只有外面的人进不来。 董少爷没想过逃跑,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这个点。 何缈利索地拿回文书,仔细查阅起来。 两份文书均是用文言文写成的,大抵是时间久了,上头的笔墨都有些淡了。 但确实正如董老爷所说,白纸黑字。何缈用自己有限的文言文知识,前前后后读了好几遍,都看不出问题。 难怪姓董的如此有恃无恐。有文书在,此事说破天,都是姓董的占理。 但,屈打成招,逼良为娼的事,对于这种富家大户,太正常不过了。更别说伪造文书了。 何缈抬头望去,夜幕慢慢降临,今夜有些阴云,无星无月。 一侧的陆太守有些不耐烦了,起身对着何缈道: “姑娘,你文书也看了。老朽也陪着你耽搁了一整日,眼下可是满意了?” 何缈微微一笑,抬起眼来,道:“文书是有,不过我不信任人说的话。” “你这女子,未免也太胡搅蛮缠了!”陆太守怒了。 何缈冷冷地道:“人不会说实话,不如听鬼说说。” 说罢,手中撒下石子,排出了一个聚阴阵。放下拍了拍手中的八卦镜,高声道: “出来。”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一阵阴风吹过,从八卦镜中钻出了一股黑烟来,它在那具白色的尸骨附近徘徊,试图想要进去却不得。 当下掉头,看到了外围的董老爷,立马扑了上去。 吓得董老爷一个踉跄,后退一步,差点摔倒在地。 多亏了何缈的聚灵阵,要不然这团黑雾估计就跑了出去。 最后黑雾看了半天,何缈手中拿着震慑万鬼的桃木剑,一看就不好对付。 只有董少爷,已经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傻了,愣在原地,跑都不知道跑了。 黑雾歪歪扭扭,钻进了董少爷的身体。 第85章 厉鬼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股黑烟歪歪扭扭从天灵盖进入了董少爷体内。 董少爷连打了两个喷嚏,随即变了脸色。 明明样貌还是方才的样貌,依旧是一个胖乎乎的小胖子,但整个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诡异的阴气。 尤其是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董老爷,眨都不眨。让人看着顿觉毛骨悚然。 何缈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之前八卦镜一上手,何缈便敏锐地觉察到了八卦镜内有阴气存在,猜测应该是某个冤死的亡灵被镇在此地,无法投胎。 故而她才一直有意无意地拖到了天黑,想着审问一下,兴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但她之前是在修仙界混日子的,对于这些鬼怪之事,也是一知半解。 本以为安置好聚灵阵便能控制住此鬼魂。岂料,它居然一股烟钻到董少爷的身体内了。 这倒是出乎何缈的意料,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它想干什么了。 “董老爷。” 明明董少爷是个大男人,眼下从他的喉咙里,冒出的却是一个细细的女声,能听得出,嗓音的清脆。配上他粗壮的身子,怪异无比。 吓得董老爷顿时瞳孔放大,脸色大变,堪比见到了鬼。亦或者说,他已经见到了。 其他人皆是脸色煞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听到那声音接着怒道: “你贪图我父母墓地位置好,将我父母的尸骨扔了去喂野狗。因为你儿觊觎我的美貌,你便派人将我抢进董府。我不从,你就让人将我活活打死!” 伴随着阴风阵阵,整个马厩刮起了大风,卷着地上层层灰尘,迷住了众人的眼。 女子的声音中的愤怒越来越盛,从董少爷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渐渐开始尖锐。 “你暗中窜通官府,将我兄长关进大牢,毁他前程。更是将我魂魄镇压于此,你好恶毒!” 董老爷饶是一贯沉得住气,眼下也吓得腿肚子发软,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冷静。之前在何缈面前还振振有词,眼下面对正主,却是哑口无言。 只顾念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才迟迟不愿离开。 旁边的陆太守瑟瑟发抖,招呼身侧的衙役护住他,看样子,是随时准备跑路了。 女子的阴气似乎越来越盛,还在不断地加重。天色昏暗,骤风急促。 何缈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毁了我全家,让我不得超生,今日血债血偿。” 此女话音一毕,利索地拿起方才何缈丢在地上的匕首,驱使着董少爷笨重的身子,朝着董老爷冲去。 明明董少爷大腹便便,但眼下的动作,如鬼魅一般,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几个瞬息,就已经到了董老爷面前。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那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插入了董老爷的胸口,鲜血慢慢渗了出来,浸湿了董老爷的衣襟。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一时连尖叫都忘了。 “愣着干什么,董少爷鬼迷心窍,杀了董老爷。” 何缈见状,高声道。 “快跑呀。”她又催促道。 众人这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慌乱,互相推攘踩踏,四下逃窜。偌大的董府,乱成了一锅粥。 何缈觉察到,眼前的魂魄中释放出来的怨气越来越重,似乎有变成厉鬼的可能。 她挠挠头,有些不解。 不能够呀,按理说罪魁祸首董老爷已经死了,这个吴静姝大仇得报,怨气应该消散掉才是,怎么会怨气越来越重? 眼看着董少爷那具笨重的身子还在持刀追赶着董府的其他人,何缈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 何缈利索地提起自己的桃木剑,快步上前,赶上了董少爷,一剑便打断了他手中的匕首。 匕首掉落在地,董少爷缓慢地转过巨大的头颅。吴静姝明显是害怕何缈的,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董老爷已经死了,你这是做什么?”何缈皱眉问道。 他浑身溢满了黑气,恶狠狠地道:“他毁了我全家,我要屠他满门。” 这倒是让何缈有些为难了,她试图给吴静姝讲道理。 “董老爷死了,过几日朝廷派来的钦差就到,专门负责此事……” 何缈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董少爷周身聚集的黑气越发浓郁,连董少爷的整个脸都快笼罩住了,这便是要变成厉鬼的前兆。 何缈顿觉大事不妙。 董老爷是可恶,但何缈从刚才吴静姝的话中,听出了董少爷最多是个好色的浪荡子,虽然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的好色,但他毕竟没有真正动手杀人,罪不至死。 若吴静姝真的变成了厉鬼,那董少爷能不能活下来,就难说了。 当下攥紧桃木剑,在董少爷身上重重地拍打三下,想要逼着吴静姝从董少爷体内出来。 桃木剑打人能有多疼。但每一下,都拍得体内的吴静姝痛苦哀嚎,声音尖锐,听在何缈耳中,她只觉整个脑袋都像针扎一样的刺痛。 三下之后,一股黑烟从董少爷的天灵盖处冒出。 董少爷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何缈顾不上看他,只拿出那个破旧的八卦镜,对准那团黑烟,道:“进来。” 然而,何缈之前就是误打误撞放出了吴静姝,这个八卦镜该如何去用,她一无所知,自然是没有用的。 不知为何,吴静姝的阴气越发旺盛,整个人膨胀起来。连何缈都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眼看着吴静姝就要大开杀戒,何缈这个放她出来的始作俑者,不得已,举起桃木剑迎了上去。 边打还边劝,“冤有头债有主,你找董老爷就是,杀其他人不至于。” 只可惜,已经快要成为厉鬼的吴静姝,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何缈虽然从来没见过厉鬼,不过她猜测,厉鬼同入魔相同,均是靠阴气为生。 越是到后面,阴气越盛,人性中残留的理智也好,善良也好,都会便渐渐吞噬。直到不分敌我,只留了心中最初的那个执念,成了一个杀人的工具。 果不其然,其他人都逃走了,只有何缈还留在原地。 在吴静姝看来,何缈阻碍她,那就该死。 滔天的阴气冲着何缈而来,何缈不仅要拦住眼前的厉鬼,还得万分小心,万一一招不慎,将吴静姝的魂魄打了个魂飞魄散,那可真是前功尽弃。 她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头顶的天被黑气笼罩了。 第86章 聚阴阵 铺天盖地的压迫冲着何缈而来,少女瘦削的身子站在最前面,高举桃木剑,艰难地挡住了一切。 眼下还不忘打亲情牌道:“你想想你的亲哥哥吴敬千,他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 只可惜,眼下的吴静姝已经彻底变成了厉鬼,根本听不见何缈的半点劝,只是一味地施压,试图吞噬掉何缈。 何缈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她开始怀疑,再这样下去,挂的就不是吴静姝,而是她了。 就在何缈犹豫到底要不要使出自己的杀招之际,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怎么弄成这样。” 是徐老头的声音。 何缈觉得,眼下徐老头粗犷的声音,堪比天籁。 “快,吴静姝变成了厉鬼,要杀了董府的所有人。”何缈着急地道。 徐老头神色凝重,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你个小丫头,聚阴阵都敢随便用,真是命大。” 说罢,四下几脚,踢倒了何缈之前布置好的聚阴阵。 何缈顿觉面前的吴静姝气焰下去一些,之前的黑雾也渐渐消散,她身上压力小了一些。 只见徐老头掏出之前的那块死玉,口中念念有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吴静姝,便被收了进去。 何缈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今日若是董家多死一个无辜的人,她怕脱不了干系了。 徐老头已经将死玉放入了桃木盒中,看来是打算先消解她的怨气了。 “我的聚阴阵怎么了?”何缈忙堆起一个笑脸,上前请教道。 这可是她用来保命的东西,容不得疏忽。多亏这一次只是吴静姝,要是换个旁的,只怕她就要折损在此地了。 徐老头低头四下看看,随即抬头,斜眼瞥了何缈一眼,问道:“你想要拿聚灵阵做什么?” 何缈有种被人看穿小心思的感觉,只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觉察到八卦镜中有魂魄,想着等它出来后,能锁住它。” 何缈的本意,就是生怕魂魄太过弱小,搞不好风一吹就散了,亦或者跑到其他地方,这才提前布置好了聚灵阵,好囚禁住魂魄来审问。 说罢,从袖中掏出那个破旧的八卦镜,递给了徐老头。 徐老头看到此物,明显神情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定地接过此物看了眼,又递还给了何缈。 只解释道:“是用来镇压魂魄的。” 不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没有瞒过何缈的眼睛,她若有所思。 徐老头扫了眼马厩一侧躺在地上,早已毙命多时的董老爷,他双目圆瞪,很明显是死不瞑目。 何缈表情讪讪,她还记得徐老头之前说的,不闹出人命就行。 这次是她玩脱了。 徐老头淡淡地扫了眼,倒是没有出言斥责何缈,只指着地上被他破坏的聚阴阵道: “聚阴阵,顾名思义,聚集天地间的阴气,那么它的作用就不仅仅是能定住魂魄,还能将方圆至少十里的阴气全部都聚集过来,给魂魄提供源源不竭的阴气。” 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 “这可是个邪门的阵法。多亏了你个小丫头刚入门,换个高手,方圆千里的阴气都能给聚过来。到那时,要对付的可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厉鬼了。”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从她放出吴静姝的魂魄后,对方便越来越强大起来。 敢情是自己给弄错了。 这样看,董老爷的死,她倒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吴静姝是她放出来的,阴气也是她帮忙聚集的,就连作案的工具,匕首都是她提供的。 一侧的徐老头见状,接着道:“你若是想要囚禁住它,不想让这些魂魄乱跑,应该用锁鬼阵,可记住了?” 何缈忙乖巧地点头道:“记住了,但是我不会。” 徐老头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道:“我之后教你。” 二人又瞧了几眼,董老爷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董少爷依旧昏迷着。旁边的尸骨半掩半埋,就等后面官府的人来善后了。 “走,还看啥,跟你没关系。” 徐老头催促道。 董府的人早已逃走了,偌大个董府,空空如也。何缈跟在徐老头的后面,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此女变成厉鬼,倒也不完全是你聚阴阵的功劳。”徐老头开口道。 “哦?”何缈越发好奇了。 “跟个人的性格有关。”徐老头只淡淡地道,明显不愿多说。 这下倒是勾起了何缈心中的好奇。吴静姝生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会在死后变成了厉鬼? “对了,你知道那个八卦镜如何才能收起魂魄吗?”何缈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徐老头顿了顿,道:“得叫魂魄生前的名字才管用。” 何缈点点头,更加坐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徐老头见过这个八卦镜,甚至同八卦镜的主人关系匪浅。 待到二人回到吴敬千家中,他已然苏醒。只因着发烧,两只眼睛快要肿成桃子了。 “如何?”他早知二人前去董府要讨个说法。 “董老爷死了。” 何缈不知该如何从头讲起,只干巴巴地道。 见吴敬千眼中从诧异,转为关切,着急道:“那二位还不快快逃走?” 说着,自己掀开被子,也想起身,他以为是何缈同徐老头杀了董老爷。 何缈没动身,又补了一句:“是董少爷杀的。” 至于其他的,何缈没细说。她相信,过不了几日,吴敬千必然能从大街小巷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一些传闻。 主要是,何缈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瘦弱的书生说,你那个死去的妹妹,成了厉鬼。 吴敬千整个人被这个巨大的消息砸得有些发蒙,半天回不了神,连话都说不出来。 徐老头见状,走了出去。 何缈趁机问出了那个困扰她的问题。 “请问,你妹妹吴静姝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敬千不知何缈为何要问此事,张口道:“静姝她自幼饱读诗书,孝敬父母,与人为善。贤良淑德,从不与人有争执,最是善良不过了。” 想到此处,忙问道:“是不是有静姝的消息了?” 何缈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 在吴敬千期待的眼神中,何缈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说出了那个残忍无比的事实: “我们找见了她的尸骨。” 吴敬千一怔,随即双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第87章 判案 破晓时分,临安城大雾。 昨夜一场大雨,洗刷了大地的一切肮脏。 宽敞的官道上,马蹄声从远处呼啸而来,拉着一辆古铜色的马车。一个颠簸,车内人坐不稳,头已经朝着马车壁撞去。 多亏了身侧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避免了脑袋受撞。 “大人,不如慢一些。” 身侧侍卫模样的人劝道。 被唤作大人的男子,唇红齿白,眼下因着颠簸,脸色更加惨白,只摇了摇头,说了句: “继续赶路,务必在太阳出来前,到达临安府。” 眼眸中,流露出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就在城中,他如何能耽搁得起。 从知道她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再也没有静下来。 眼下的何缈,正在雾气蒙蒙中,跟着徐老头在爬山,已经到了半山腰。 昨夜雨下的大了些,上山的小路全是泥泞,又湿又滑,何缈鞋子上沾了一圈的泥。 徐老头看着年纪挺大,但他手持拐杖,腿脚轻便。 何缈索性学着他的模样,拿桃木剑当拐杖,很快往山腰爬去。 “快到了吗?”何缈问道。 “前方。” 徐老头示意道。 何缈抬头,果然看到了两个一人高的墓碑。坟墓修得恢弘大气,占地面积极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宫殿呢。 “这就是董家的坟墓了。” 徐老头走上前,绕着坟墓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何缈无聊地瞧着墓碑上的字,是董老爷的双亲,旁边还有个矮矮的坟墓,是他的发妻。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刺破浓雾,没有偏袒地将光芒普照大地。 徐老头已经走了回来,瞧着四下的地形,又掐又算,许久,才停了下来。 “如何?” 何缈好奇地问道。 徐老头摸摸稀疏的胡须,指了指山脚的一片风景,道:“此处风水极佳,若是先人葬在此地,后世必定荣华富贵,显贵无比。” 何缈恍然大悟,也许这就是董老爷非要霸占此地的原因。 “那吴敬千他……” 何缈好奇地问道。 董家强占了旁人家的风水宝地,逼着吴家后人一个被杀,一个跳河。如今董老爷死去,董少爷成了弑父凶手。 就是不知,经过了何缈这一掺和,后续会如何发展。 徐老头没说话,只绕着此地又走了一圈,才道:“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说罢,回头看了看山下,对着何缈道:“朝廷的人来了。” 雾气已经散开,山脚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呼啸而过。何缈眼尖,瞧见了马车内有两名男子。 “走,说不定还能赶上升堂。” 徐老头催促道。 何缈眨眨眼,她不知,来的人会是谁。但不知为何,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二人下山,往衙门走去。 今日,是吴敬千状告董家残害他妹妹,抢夺他家祖坟的日子。 前几日,此地富甲一方的富商董老爷家后院被人翻出了一具女尸,后被其子所杀的事,在这大过年的正月里,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第一桩谈资。 其中,死去的女鬼附身董少爷的事,被好事者传得绘声绘色,更是给此事添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听说,还有位姑娘行侠仗义。 故而,听说朝廷特地下派了官员来审理此事,衙门口早被前来凑热闹的临安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何缈同徐老头来的晚了一些,来时衙门已经开始审理了。 “这钦差大臣可真好看。” 何缈往前走去,听到有路人道。她心头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待走到外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何缈下意识地缩回了头,掉头就想走。 “诶,怎么走了?” 徐老头对此事的结果很感兴趣,拦住了何缈。 何缈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她不想见那位钦差大臣。 徐老头踮起脚,伸长脖子往里看去,衙门“明镜高悬”四个字的匾额下面,端坐着一身着红色官服、唇红齿白的年轻官员。 “此人性子高傲,不过眉目清秀,是个好官。” 徐老头瞧了眼,评价道。 说罢,低头看向何缈,揶揄道:“该不会,这是你的旧相好?” 何缈冷哼一声,瞧了眼堂上的人,淡淡地道: “他不配。” 徐老头明显不信,狐疑道:“小丫头,你该不会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何缈懒得跟他解释,只示意自己要离开。 “别,我有个办法”。 徐老头提议道,他对于这个案件的审理结果,十分好奇。 众人瞧着高堂上的主审官募地站了起来,激动地往外望去。 “朱大人?” 一侧的衙役忙提醒道。 来人正是朱飞卿,他觉得,自己方才似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但仔细一看,却根本没有。 当下只怀疑是自己思念过度,眼花了,又坐了下来。 一拍惊堂木,镇住了场子,接着问道:“吴敬千,你说被董老爷强占了祖坟,可有凭证。” “有。此乃我吴家那块地的地契。” 吴敬千跪倒在地,忙拿出证据。 衙役接了过去,给这位钦差大臣呈了上去。 眼下的何缈,正同徐老头二人,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大堂之上,瞧着朱飞卿审理案件。 只可惜,在场的人,都看不到他们。 二人用的正是许老头教何缈画的隐身符。 看到地契,何缈这才想起,董老爷的那张所谓是买卖土地的契约,还有吴静姝的所谓卖身契,其实在她手中。 那日董老爷给她看了后,何缈就顺手塞袖中了。 到后面吴静姝的魂魄出来,何缈一忙其他事,就给忘了。 眼下董老爷已死,董少爷被关进了大牢,何缈觉得,也没有拿出来的必要性了。 朱飞卿的性子何缈虽然不喜欢,但他判案思路清楚,效率极高。 上午判的吴敬千一案,让董家将墓地还给吴敬千。此外,从董府的财产中,拿出三百两给吴静姝的尸骨下葬,五百两给吴敬千做赔偿。 下午宣判董少爷弑父一案。 虽然鬼神一事荒诞不可信,但因着董府多人作证,当时的董少爷确实神志不清,故而从轻判处,判了他一个流放。 连带着那位陆太守,也因着助纣为虐,被褫夺官职,上报朝廷后,再做审理。 众人对于这位年轻钦差大臣的判决,是交口称赞。街头巷尾都在传,说他是包青天再世。 何缈听了只觉得好笑。 “你这小丫头,不好好学画符,方才差点在公堂上显露出来。” 徐老头抱怨道。 何缈有些无语,修仙界的隐身符尚且偷工减料,她一个初学者,出点纰漏怎么了? “对了,我偷听到点好玩的。” 徐老头神秘兮兮地道。 第88章 夏家 何缈瞥瞥嘴,没有理会。 徐老头自讨了个没趣,不过还是凑了上来,低声道:“方才下堂后,那位钦差大臣在向吴敬千询问你的下落。” 说罢,脸上露出了一个看好戏的笑容。 何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走不走?你要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说罢,转身离开。 旁人如何去想,关她什么事。大道无涯,何缈时刻谨记,自己要走的路。 徐老头忙追了上来。 眼下正是正月初一,街上皆是来来往往欢笑的人群, 二人掩在人群中,匆匆离开了临安府。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朱飞卿得知何缈早已于清晨离开,举目眺望远处,在心底默默念诵道。 出了临安府,徐老头一路北上。 何缈一直以为徐老头是四处云游,眼下看来,他似乎是有明确的目的地。难道,是要去找他之前所说的姓钱的那位师傅。 何缈这下打起了退堂鼓。 她跟着徐老头是为了学本事,江湖恩怨,她可一概不管。 若非不得已,她连人间的事都不愿掺和。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何缈一直在犹豫着怎么跟徐老头挑明。 路上,何缈故意声称自己没了银子。这样一来,二人连渡河的铜钱都付不起了。 徐老头也不怀疑,只就地摆起了摊。 帮人看手相、测八字,他什么都干,说得还挺准。不过三日,他在这个叫做桐乡的地方,已是小有名气,手中也有了点盘缠。 “师父,你帮人处理问题吗?” 有个身穿长袍,看着像个读书人的男子弯腰问道。 徐老头瞧了眼此人,利索地收摊道:“什么问题,我都能解决。”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二人跟在此人身后,听着男子自我介绍,是本地夏员外家的账房。 已经到了这位夏员外宅子门口前,徐老头摸了摸稀疏的胡须,问道: “是哪方面的问题?” 何缈在身后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早干嘛去了。 那位账房一愣,紧张地舔了舔嘴,似乎不知该如何去说。 半晌,才道:“您进去就知道了。” 夏员外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身形肥硕,鬓角花白。只有脸上两个眼袋,大的有些过分,似乎好久没睡好觉了。 对人还算热情,也没有什么架子。 只是,在徐老头又问起到底是什么问题的时候,方才出现在那位账房身上的神情,又重现了。 “你不说问题,我可没法解决。” 徐老头淡淡地道。 夏员外见状,才从嘴中挤出了一句:“宅子里,似乎不太干净。” 徐老头了然,不干净,那就是有其他东西了。 当下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还不忘给夏员外开价道: “我们干这一行的,先预付十两银子,若是事情解决,再付剩余的十两。” 这个规矩何缈从来没听过,但是夏员外见状,倒也没有反对,指示账房去拿银子了。 “走,我们先用膳。” 夏员外招呼道。 到了饭桌上,何缈才发现,桌边多了个姑娘。 姑娘上身穿着漂亮的短红袄,有几分新年的喜庆。头上则是扎着双髻,插着白玉簪子,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再配上一双肉嘟嘟的圆脸,天真可爱。 姑娘跟何缈年纪相仿,一见何缈,忙热情地打招呼,自我介绍她名叫“夏梦涵”。 “何青。” 何缈不习惯跟人太热情,只平静地道。 夏梦涵也不在意,开开心心坐在何缈身侧,询问起了何缈从何而来,身世如何,家中父母呢? 何缈不习惯被人如此刨根问底,也怕自己瞎编漏了陷,只有一搭没搭地聊着。 “梦涵!” 夏员外瞪了女儿一眼,怒斥道。 夏梦涵似乎很怕父亲,忙闭上了嘴。 夏员外这才笑眯眯地同众人解释道: “我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从她母亲过世后,只我二人,相依为命。” 自从父亲呵斥过她后,夏梦涵就不再说话,只是吃饭时,有意无意地拿筷子敲碗,发出一些声音,似乎是在表示抗议。 何缈也没在意,被宠坏的小姑娘嘛,都是如此。 饭后,徐老头在宅子里四处走走,询查哪里有异常。 何缈则偷偷打开自己的罗盘,想要看看宅子里是否有灵力波动。 “何青,你学艺几年了?” 夏梦涵口气熟稔,凑了上来问道。 何缈收起罗盘,没说话。因为夏梦涵接下来的一句话,吓到了她。 “我能不能拜你为师?” “别别别~” 何缈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她满打满算,步入修仙之路也才不过几年,一个再菜不过的菜鸟,如何敢讨论收徒的问题。 “为什么?” 夏梦涵似乎极为失望,开口质问道。 何缈不知该如何去说,只挠挠头道:“我自己也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你要拜师,还不如去找他呢。” 何缈撅撅嘴,示意了一下前面的徐老头。 “不要!” 夏梦涵极为果断地拒绝:“我就要拜你为师。” 这下轮到何缈头疼了。 “前面的那位,可比我有本事多了。我会的很少,根本没法教你。” 何缈无奈地耸肩道。 夏梦涵一副讲不通道理的样子,说什么也要跟着何缈。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少女这句天真无邪的话,倒是有些戳中何缈了。 说到底,是个自幼养在深闺的女子,温室中的花朵待久了,对外面广阔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何缈眯眼,一阵冷风吹过,她身子一抖,裹紧了自己的粗布衣裳,淡淡地道: “外面没你想象得那么好。” 这一年多,自师父陨落后,何缈独自一人,四下奔波,几番在生死间徘徊,江湖风大浪大,人心险恶,她早已是看惯了。 想到此处,何缈摸了摸夏梦涵头上的白玉簪子,玉质温润,纯洁的白色,让何缈觉得温暖,只安抚道: “相信我,有无数人梦寐以求地就是过上你这样的生活。” 还有什么比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要更舒服的日子?这个何缈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舒坦生活。 夏梦涵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问了何缈一个问题。 “外面,也有很多邪恶吗?” “何青,过来!” 何缈还没来得及细思这个问题,前面的徐老头已经在高声招呼她。 何缈忙提剑跑了上去,没注意到,身后夏梦涵眼中的落寞。 第89章 雷池 何缈利索地提剑跑了过去。 徐老头正抬头仰视大宅院里的一处阁楼——高高的阁楼面积不大,俯瞰着整个夏府。 徐老头收回目光,递给了何缈一个示意她询问的眼色。 何缈心下了然,故作天真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楼阁,问道:“那是什么?” 夏员外扫了眼阁楼,解释道:“那是我们江南的绣楼,未出阁的女子都得住在里面,不得下来。” 何缈心里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奇怪。 此楼看着有些年头,木楼有些破败,以夏家的财力,不至于没钱去修缮。 而且夏梦涵看模样,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尚未出阁,怎么不见她住在里头。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夏员外既然不愿意说,何缈就是再扮作天真,也不便多问。 “何青,来,我教你个东西。”徐老头特意招呼何缈过来,自然是有用的。 “得先寻二十八枚铜钱。” 徐老头对着一侧的夏员外道。 夏员外心知,徐老头是要教授给这个小徒弟一些秘传的东西,不方便让旁人知道,才特意支开他。 待到夏府的其他人离开后,徐老头拿起拐杖,在地上熟练地开始画起了图,边画边对何缈道: “这就是我要教你的锁鬼阵,也叫雷池。” 何缈瞧着徐老头画的图连起来,很像一个圆圈。 徐老头则细细解释道: “日属阳,夜属阴,而鬼只在夜间活动。故而我们根据天上的二十八宿,在恶鬼周围布上28个铜钱,人为划定一个假的“二十八宿”。 说到此处,又摸了摸胡须,接着道: “铜钱属阳,目的是给恶鬼造成一个越‘雷池’一步则入‘阳境’的假象。” 何缈心下了然,拿起桃木剑在旁边学着画了起来。 徐老头对于何缈的这点自觉倒是颇感欣慰,不时指点何缈两下。 还不忘警告何缈道:“这个阵法对恶鬼没有什么伤害,只能起到禁锢的作用,禁锢的时间视恶鬼力量的大小与智商的高低而定。你切不可托大。” 何缈点点头,心下想要离开徐老头的心思又淡薄了几分。 毕竟,能够遇到一个愿意教自己真本事的“师父”,可是难上加难。 何缈心知自己多学一分本事,日后保住性命的几率就大上一份。 黑暗很快便笼罩了夏家,整个夏家,只有主屋内,一盏豆大的灯火不时摇曳,其余地方,均是一片黑暗。 何缈有些不解,询问徐老头。 徐老头似乎见怪不怪,只道: “是个勤俭过日子的人家。” 何缈心下有些不安,她偷偷拿出罗盘看过,指针正指向那座阁楼。 看来那座所谓的绣楼,只怕有猫腻。 不过,徐老头似乎并没有觉察到,反而是让何缈在四处布置好了那二十八枚铜钱,随即就打道回府,去歇息了。 “放心,若是真禁锢住了什么,会有反应的。”徐老头只对何缈打哈欠道。 何缈被安排同夏梦涵睡在一起。自然是夏梦涵极力的要求。 洗了把脸,何缈瞧着床上的夏梦涵,她早已经盖好了被子,被子上还绣着鲜艳的红花。 “我可没洗澡,你别嫌弃脏。”何缈淡淡地道。 比之跟这个难缠的千金大小姐一起睡,何缈宁愿自己去外头吹冷风。 “不会,不会~”夏梦涵忙摇头道。 随即拍了拍自己的枕头,对何缈道:“你睡外侧。” 何缈对此不置可否,她睡哪里都行。 一躺上去,何缈浑身的身子骨一软。宽床软榻,被子是用上好的棉花做的,棉被松软,再舒服不过了。 夏梦涵似乎很激动,只继续兴奋地询问何缈外头的世界。“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大河?” 何缈闭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她。 “那老虎呢?你见过老虎吗?听说老虎很凶残,能一口吞掉一个人。” 夏梦涵明显特别兴奋。 何缈先是点点头,她还真见过老虎,就在京城,还骑过呢。转而意识到夏梦涵有可能会盘根问底,忙又摇了摇头。 “我真想拥有一头老虎。” 一侧的夏梦涵没看到何缈的反应,只感叹道。 少女天真的话让何缈心下有些无语,这个富家千金还是个孩子。 这几日连着赶路,何缈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累了。 一侧的夏梦涵还在絮絮叨叨些什么,何缈已经在呓语装睡了。 “喂,你想去如厕吗?” 夏梦涵推了推何缈道。 何缈正在半睡半醒间,果断摇了摇头,外头那么冷,她才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 夏梦涵无奈,只得轻手轻脚地从何缈身上爬了出去,自己独自一人出去。 何缈觉得自己似乎是要睡着了。 募地,她惊醒过来,怎么不见夏梦涵回来?眼下没有时钟,何缈也不知道夏梦涵出去了多久,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何缈果断拿起自己身侧的桃木剑。 方才掀开被子,见夏梦涵已经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哼~你都不陪我去。”夏梦涵抱怨道。 何缈见状,放下自己的剑,一头栽到了枕头上。她是真困了。 夏梦涵手脚冰凉,钻进被窝就想要扒住何缈的胳膊,又嫌弃道:“你的剑硌我。” 说罢,想要掰开何缈的手,丢掉她的剑。 何缈没说话,反而将剑握得更紧了。 莫说今日睡她旁边的是一个小姑娘,就是睡的她拜过堂成过亲的亲老公,也别想着能让她丢掉剑。 何缈不是“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那种剑修,她是“随身带剑,包括睡觉”的那种。 光是一个殷花娘的前车之鉴,就足够让她这辈子睡觉都握剑了。 夏梦涵忙活了半天,见掰不开,只得泄气。 何缈听着身侧人的呼吸声开始平和,这才松了口气。她总觉得这个夏府有些古怪,当然,不古怪也不会找他们了。 但到底古怪在哪里,何缈又说不出来。 人在江湖飘,她能做的,就是处处多留一个心眼。 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何缈打了个哈欠,闭眼睡了过去。 何缈一向睡眠极好,她自认是个从不失眠的狠人。 但今夜,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驱使,何缈觉察到几分怪异,本能地睁开了眼。 床头,似乎有人正盯着她看。 只背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脸。 何缈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桃木剑,冲那人挥了过去,眼前的影子一闪而逝。 何缈这下彻底清醒了,她敢肯定,方才的一幕,不是幻觉。 第90章 飞行符 何缈两个手指一搓,捏出一个起火诀来。 昏暗的房间,被她手中的羸弱的火光照得一览无余。身侧,夏梦涵还在熟睡中,只眉头紧皱,似乎没有做个好梦。 何缈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这才发现外头正处于明暗交界的时候。 天快亮了,但昨夜似乎布置的“雷池”什么反应都没有。 何缈提着桃木剑,果断起身,打算去外面查看一二。 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在茅厕,被殷花娘耍得团团转的姑娘了。 老话说,无知者无畏。但何缈经过了几番历练,胆子也大了许多。 当下提剑冲到了外面。 何缈眼尖,一眼便看到,昨晚用来布置“雷池”的二十八枚铜钱,插在墙角处的几枚,散乱在地。 难怪“雷池”没反应。 何缈这下大感意外了。 她上前,捡起那几枚铜钱,铜钱上头其实涂了用来辟邪的朱砂,只眼下,朱砂都有被蹭掉的痕迹。 何缈不信,一般的鬼怪敢动这些铜钱。极有可能…… 想到此处,何缈抬眼,看向了屋内,眼底晦暗不明。 天大亮,徐老头这才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出来。 听到何缈说起昨夜的事,只淡淡地扫了眼铜钱,无所谓地道:“今夜继续。” 何缈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徐老头为了能多蹭点饭吃,这才故意踢倒了铜钱。 饭桌上,何缈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了昨晚自己在床头看到的那个身影。 不出意外,夏员外同夏梦涵正在吃饭的手一顿,一瞬间脸色齐刷刷地变得极为难看。 尤其是夏梦涵,脸色惨白,连拿筷子的手都开始抖了。 半晌,夏员外才淡定地夹了一筷子青菜,道:“还得请二位帮忙。” “好说,好说。” 徐老头毫不客气地挑走了碗中的一个大鸡腿,满口答应道。 何缈很好奇夏家父女的反应,看样子,似乎并不像是单纯地被吓到。 饭后,何缈在无所事事地准备模仿画飞行符。 她一直坚信能力不行,勤奋来凑。 夏梦涵魂不守舍,站在何缈旁边,不复昨日叽叽喳喳多话的样子。只瞧了眼何缈画的符,紧张地问道: “这是什么?” “飞行符。” 何缈解释道。 夏梦涵明显松了口气,却并未对这个特殊的符纸感兴趣,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 何缈也不说话,她需要的,是对方憋不住了,主动开口。 夏梦涵好几次张口,想说些什么,许久,还是闭了嘴。 “昨晚的铜钱,是你弄倒的?” 何缈募地开口道。 夏梦涵诧异地看向何缈,嘴唇微微颤抖,随即眼神躲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何缈转过头,手下的笔不停,只继续画符道:“是你也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夏梦涵眸中一暗,并未表现出轻松来。 何缈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只是有些话,我得告诉你,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人沾阴气久了,身子就会虚下去。 她俯身,沾了点红色的朱砂,继续道:“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也得考虑,魂魄在人间待久了,会渐渐消散,直到魂飞魄散的。” 说到此处,何缈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所画的飞行符上。 坐等夏梦涵的反应。 她能看得出,夏梦涵处于某种原因,不愿让那个特殊的东西离开。 但她也不想看着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姑娘,沾染了阴气,渐渐枯萎下去。 “你能带我走吗?” 夏梦涵募地上前,攥住何缈的手。 何缈回头,看向了夏梦涵的眼,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眼下已是一片通红。 “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但原谅我,我不能带你走。” 何缈双目盯着夏梦涵的眼睛,郑重地道。 先不说人家家中就一个闺女,如何肯让她带走。搞不好一个拐卖妇女的罪名就扣她头上了。 况且,夏梦涵一看就是生活在温室中的娇嫩花朵,禁不住一点风雨。 外头的狂风暴雨太甚,何缈这株野蛮生长起来的小草,都活得勉勉强强,几次差点挂掉。 说句不好听的,何缈自己都不知道,明日她会在哪里,还有没有命在。 她命如草芥,踏上的还是修仙这条不归路,如何敢轻易许诺旁人? 夏梦涵没有说话。 何缈反握住她的手道:“外面的世界,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但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帮你。” 夏梦涵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许久,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们布阵……后面会如何?” 何缈垂眸,解释道:“放心,不会有事,超度入轮回,又是新生。” 夏梦涵这下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气,闭眼,擦掉了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挤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何缈不知她跟昨夜那个身影是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牵扯,夏家人不愿意说,只怕也问不出什么。 还不如到时候,直接去审问那个身影呢。 “你能将这个飞行符送我吗?” 夏梦涵开口询问道。 何缈眯眼,其实画这一道灵符,得消耗她不少灵力。对于只是炼气期中级的她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消耗。 但瞧着夏梦涵可怜巴巴的眼神,何缈果断点头道:“当然。” 她已经拒绝夏梦涵太多次了,总得给她点“糖”吃。 当下甩甩手中的符纸,又不放心地将徐老头画的那张递给了她,道:“这张符纸,到时候在手中一捏,心中默念‘自然合一,灵虚飘空’即可。” 随即又不放心地道:“等我去问问徐老头,看看你能不能用。你可别轻举妄动。” “不会。” 夏梦涵嘟嘴笑道,脸颊鼓起来,像个肉包子,可爱极了。 何缈虽然不知她为何非想出去,但大抵是深闺中的小姑娘对于外界充满了好奇。 眼下见她笑了起来,心下也放松不少。希望这张飞行符可以让她开心一些。 待到何缈去咨询徐老头,徐老头听罢,连连叹息道:“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就是凡人能用了?”何缈确认道。 “当然。” 徐老头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 何缈走了许久,还听到他在念叨着“糟蹋”什么的。 “可以用,还记得口诀是什么?” 何缈对着夏梦涵问道。 “自然合一,灵虚飘空。我又不笨。” 夏梦涵笑了起来,何缈才注意到,她左边还有一颗小虎牙。 小姑娘,还挺好哄。 何缈不免有些得意。 第91章 簪子 “既然你教了我东西,那你就是我的师父了。” 夏梦涵宝贝似的将手中的飞行符收到了袖中后,开口道。 何缈挑眉,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表示拒绝。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师父”二字的分量有多大,何缈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她可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夏梦涵噘嘴,撒娇道:“‘一字之师’也是师嘛。” 何缈不置可否。 说到底,她还是宁愿孤身一人行走江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昨夜的阵法没成功,今日何缈同徐老头二人自然就不好意思舔着个脸去屋内睡大觉了。 二人在外面忙活着重新布阵。 当然,更多的是徐老头指挥,何缈弯着身子来回插铜钱。 “错了,错了~” 何缈这边举棋不定,那边的徐老头已经在嚷嚷了。 何缈有些头疼,她真是不懂什么二十八星宿。但不懂就学,徐老头的大呼小叫,她也不往心里去。当下又拿出了自己画的图,仔细比对起来。 夏梦涵就在这时候出现了,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短袄。一阵香风扑鼻,何缈才注意到,她还涂了香粉。 “漂亮。” 何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夏梦涵面颊浮现起两朵红晕,眼中满是羞涩的笑意。 “喏~给你。” 夏梦涵一摊手,肉嘟嘟的手掌莹白,手心是一根晶莹透亮的白玉簪子。正是何缈昨日摸过的那根。 何缈大为惊讶,随即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手贱摸一摸,倒也不是真的喜欢。大可不必送我。” 她确实是有几分喜欢,倒也不至于占有。 说到底,是何缈的眼界被培养高了,有了“寒潭之心”这等宝贝在手,凡间的首饰,她还真看不上。 夏梦涵瞧了眼何缈头上简陋的木簪,簪子如此不起眼,灰扑扑的不说,雕工也极为粗糙,乍一看,还以为是草标了。 当下伸胳膊,想要摘下来。 “干嘛?” 何缈头一歪,身形利索一躲,警惕地看向夏梦涵。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夏梦涵没得逞,有些失落道:“既然你不愿意要。我瞧着你的簪子挺破,想着我们俩可以换一换。” 何缈收起眼中的怀疑。 她的木簪如此质朴,连修仙界的那群人精都看不出端倪,她倒不信这个凡间的姑娘能看出什么来。 何缈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木簪,平复了下心情,道: “我也就戴着好玩罢了。你的簪子太贵重了,换不得,换不得。” 笑话,她的簪子可是师门重器,其中有着师门无数的秘宝,莫说千金不换,就是拿皇位来换,她也不会换的。 夏梦涵明显不死心,试图将簪子塞到何缈手中。 何缈连连后退两步,拒绝道:“这可使不得,你年纪小,不知道这簪子多贵重。要是被你爹知道了,怕是要送我去衙门了。” 夏梦涵手一滞,肉嘟嘟的小手攥紧了簪子,低下头,轻声道: “这不是我父亲的。我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但是这根簪子不是,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那就更不能收了。” 何缈义正严词道。 这是人家母亲的遗物,还是唯一的遗物。她要是拿走了,岂不是十恶不赦? 她虽然贪财也爱财,但敲竹杠也是跟夏员外这等富人敲诈,倒也不至于哄骗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况且,出门在外,万事谨慎。 何缈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万一夏梦涵前脚赠给她簪子,后脚就报官说是她偷的,那她可是有苦说不出了。 没办法,血泪的经验,让何缈总是下意识地将别人想坏一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何缈摆明了一副坚决不收的样子,夏梦涵也无可奈何。 “不必有心理负担,那个符不值几个钱。” 何缈故作无所谓地拍了拍夏梦涵的肩膀,打赌地安慰道。 只有她知道,自己心中在滴血。 符是不值钱,符耗费的灵力,钱也买不来。故作大度害死人呀。 夏梦涵也不再纠结,收起了簪子,只询问道: “你晚上还回屋来吗?” 何缈眯眼,透过大宅子,瞧了眼远处的天空,暮色四合,今日连红灿灿的夕阳都没有,天际一如既往的单调。 夜晚快要降临了。 所有白日不能见光的,属于黑暗的东西,都要出来了。光明正大地呈现在黑暗中。 “不会。” “你一会在屋内,点盏灯,万一有事,记得叫我。”何缈叮嘱道。 “好。” 夏梦涵乖乖道,并未多话。 何缈诧异于她如此乖巧,心中掠过一丝怪异。 不过,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其他。今夜,夏家的秘密将要被掀开。 徐老头不知从哪里摸来了杆旱烟,正蹲在墙角,“嗒嗒”抽着呢,看来也是等着天黑呢。 何缈见状,眉目一动,忙上前去。 “老头,那啥,等离开了夏府,我们要去哪儿?”何缈小声试探道。 徐老头猛地吸了一口,从鼻子里喷出了一股浓烟。 何缈闻着烟味,皱皱眉,倒也不是她不喜欢抽烟的人,只是她觉得徐老头似乎有点借烟消愁的意味呢。 “怎么,小滑头是说话不算话,打算走了?”徐老头质问道。 这可不是何缈的本意。 “倒也不是,我只是好奇,你是想要去找谁?我可提前说清楚了,江湖恩怨,我是一概不管。” 何缈淡淡地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 “看不出,你这么怕死?”徐老头嘲讽道。 何缈摊手,反驳道:“怕死怎么了?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徐老头没说话,只抬头望向了天空。 不知为何,何缈心中掠过一句诗,“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徐老头,果然有心事。 “放心。” 徐老头熄了烟丝,将烟杆在墙角重重一磕,道:“不会让你卷入其中的,至少不会让你丢了小命的。” 徐老头发话了,何缈心下的担心少了一分。 说实话,她是真想待在徐老头身边多学点东西。 “再去检查检查阵法,别让人破坏了。”徐老头催促道。 随即又淡淡地来了一句:“快入夜了。” 何缈点头,抬眼往屋内看去,屋内一盏豆大的灯火正亮着。 错了,今夜是两盏灯。 夏老爷屋内一盏,夏梦涵屋内一盏。 只需他们二人不破坏,何缈不信,还有谁敢动这个阵法。 夏家的秘密,即将揭晓。 第92章 答案 夜已深,整个夏府的院子里,只剩了那两盏灯火。 “去,将这些符挨个贴在各个房间。” 徐老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色的符纸,对着何缈道。 何缈淡定地摸黑往前。她手持辟邪的桃木剑,百鬼莫侵。 一张张黄色的符纸被贴在了夏家各个房间的门楣上,看来徐老头是没了耐心,想要逼出那个幕后的东西。 “来了。” 院中,一阵阴风吹过。 徐老头募地瞪大了眼,开口道。随即变换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何缈在一侧淡淡地看着,果不其然,院中,一女子显出了形态。 何缈瞧了眼此女的长相,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此女长相委婉,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大抵是因长期在人间待着,阴气越发羸弱,轻易就被徐老头捕捉到。 此女是何缈目前见过最虚弱的一个,连身形都有些稳不住了。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彻底消散,魂飞魄散。 “二位仙人饶命。” 此女微微福身,恭敬地行礼道。连说话声中,都带了江南女子特有的那股子吴侬软语的腔调。 何缈终于知道此女是哪里让她觉得熟悉了。 她的那双杏仁眼,同夏梦涵简直是一模一样。只夏梦涵一双眼总是睁得大大的,似乎有无数的好奇,显得天真可爱。 而此女的眼皮则是一直耷拉着,一副温柔恭顺的模样。 “你是……夏梦涵的母亲?”何缈猜测地问道。 毕竟,夏家只剩了夏老爷同夏梦涵二人,那就说明,夏梦涵的母亲应该是去世了。 去世的母亲并非贪恋人间,而是为了护着弱小的女儿,也属人之常情。 难怪夏梦涵会破坏阵法,大抵也是小姑娘为了留住自己的母亲。 何缈心底将一切都圆了起来,倒是心底少见地升了一股暖意。 虽说她以前同凡人一般,也很怕鬼。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慢慢开始信那句话,每个你所惧怕的,都是有人梦寐已久却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那句歌里说的好,“我害怕鬼,鬼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人却将我伤得遍体鳞伤。” 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只下一秒,女子的话,让何缈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说的是:“姑娘搞错了,我并非梦涵的母亲,我是她的姐姐。” 何缈脸色大变,觉得似乎有什么显而易见的东西,被她一直忽略掉了。 但眼下,她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 那根断掉的弦,却迟迟没有接上。 “你须知,人鬼殊途,你若执意待在人间,只怕会魂飞魄散。我得送你入酆都。” 一侧的徐老头皱紧眉头,出言警告道。 女子一俯身,眼角已经带了泪珠,只泪珠是透明的,但也能看得出,女子的伤心。 “仙人见谅。小女子并非贪恋人间,实乃事出有因。” 说到此处,女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垂泪道: “母亲早逝,与妹妹相依为命,本以为有父亲抚养。岂料,小女子十五岁那年,父亲竟禽兽不如,对我下手。” 女子的话,石破天惊,揭开了看似平静温馨的夏家背后最龃龉的一幕,让人看到了那个普通平常的夏员外背后最恶心的一面。 “小女子不堪受辱,选择自尽。” 何缈的脸色难看极了,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测,似乎,那根一直断了的弦要接上了,只她还反应不过来是什么。 女子接着叙述道:“因着是横死,小女子便一直无法投胎转世,被困在了这夏宅。谁料,那禽兽竟将魔爪伸向我的妹妹……” 何缈脑中轰得一声,好似雷劈一般,一阵耳鸣。 “以前,我就住在那座绣楼……”女子开口道。 何缈看向那座高高的绣楼,眼下它掩在暗夜中,隐隐绰绰。只对于夜视能力不错的修仙者来说,还是能看到一些的。 “你们看,那上面,是不是有人?”何缈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这话时,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这下,何缈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她宁愿,眼下她看到的是鬼。 只可惜,她视力不错。 下一秒,何缈一眨眼,从绣楼上,栽下来一个东西。噗通一声,何缈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漏了一拍。 “啊~” 女子受惊,意欲飞奔过去,却忘记了,周围都是阵法同符纸,瞬间被阵法所伤。 更何况,她过去也没用,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实体的东西。 何缈往绣楼奔去,她只觉浑身发冷,心则是空着的。 似乎,又回到了师父陨落的那日。 那日,一贯懒散的何缈,被大师兄公良曦逼着,不得已提了个背篓,去后山采药去了。 何缈的想法也比较简单。寻个向阳的山坡,暖洋洋地睡上一觉。 到了日暮时分,再随便拔两根野草回去交差。 师父是不会过问的。 公良曦若是问起来,她便假装自己不认识草药,谅他也不能将自己怎么样。 大不了,罚她抄写就是了。反正她也不缺这一两页,先欠着就是。 待到她一觉睡醒,悠闲地提了个背篓回去。 残阳似血,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在她面前被杀死,却无能为力。 若不是公良曦入魔逃走,其他人前去追捕。 何缈都来不及,见师父最后一面。 “对了,飞行符。” 何缈心底募地升起了一丝侥幸,一定是夏梦涵调皮,想要试试飞行符的用法。 她教过她口诀的,“自然合一,灵虚飘空。” 她还提问过她,她记得的。 有飞行符在,莫说是绣楼这么高,就是从高楼大厦上下来,也会安然无恙。 何缈自我安慰道。 只很快,空气中弥漫的一股血腥味,让她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何缈眼下,只后悔自己学艺不精,不会闪现,只能靠她的双腿。 很快,她看到了眼前的夏梦涵,女子瘫倒在地,已经不能动弹。 “等我,我可以救你的。” 何缈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指,拼命地往夏梦涵体内输送灵气,正如她昔日给师父所做的一样。 “对,灵丹妙药,我是修仙者,我可以的。” 何缈念着口诀,打开了木簪,从中拿出了一瓶瓶的丹药,哆哆嗦嗦地倒了出来,丹药撒了一地,她也毫不在意,想要喂给夏梦涵。 “没用的。” 夏梦涵虚弱地摇头道,完全不愿意吃丹药,只当胸吐出一大口血来。 何缈俯下身子,侧耳听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好。” 何缈连连点头道。 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第93章 杀意 何缈背着少女,一步步走出了夏家。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黑暗冰冷的地下……” 何缈听到背上的少女低声喃喃道。 “不会,我答应你,决不会。” 何缈出声安慰道。 出了夏府,何缈朝着野外走去,去哪里不重要,她只记得少女的话,带她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今夜真黑,黑到何缈连路都看不清楚。这样的暗夜,何缈曾独自度过了无数次。 但今夜,尤其的冷,一阵阵朔风,如同一把把刮骨刀,刮得何缈冷到颤抖。 “我们出来了。” “你听,还有虫子叫。” 何缈走在了原野,轻声开口道。 其实没有,眼下已是冬季,四下一片死寂,除了何缈的脚步声,就只剩了她的呼吸声。 背上的人,不知何时早已开口,没了动静。 何缈轻轻将她放了下来,少女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紧闭,睫毛浓密而长。 只脸上,是挂着甜美的笑。 “我能不能拜你为师?”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外面,也有很多邪恶吗?” “我真想拥有一头老虎。” “你能带我走吗?” “既然你教了我东西,那你就是我的师父了。” “……”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何缈的脑中闪过。何缈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硬了。 “我答应收你为徒。” “我答应带你出来看看。”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地下的。” 何缈轻声呢喃道。 徐老头是看到原野上升起的火光,才寻了过来。 他看到的,是少女抱着木剑站在一侧,脸色木然,任由凛冽的朔风刮乱她的发丝。 她脸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已经送她姐姐入轮回了。” 徐老头开口道。 何缈没说话,冷眼看着眼前的火光,火苗肆虐地吞噬着花骨朵般的少女。 她本可以含苞待放,看到美好的春天,看到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春满枝头。 只现在,她永远留在了这个凛冽的冬天。 火烧了许久,直到深夜,三更天的梆子响起,火苗渐渐熄灭。 何缈平静地将骨灰收入了一个藏青色的丹药瓶,放入了自己的木簪中。她不会留她在冰冷的地下。 少女留下的白玉簪子,正在她的手心中。莹白透亮,正如那个可爱的女孩子。 “这不是我父亲的。我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但是这根簪子不是,它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如今想来,她说这番话时,是何等心情。 何缈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材做火把,高高举了起来,火光凛冽,似乎照亮了整个暗夜。 何缈提剑往回走去。 徐老头皱眉跟在后头,他知道,何青这个小丫头心中是有自责的。 如果不是他们的带来,要急着送走那个小姑娘的姐姐,小姑娘就不会觉得没了庇佑,世间再无牵挂,才走上了绝路,选择自尽。 他看得出,何青心里的愧疚。 但眼下,他又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何青了。他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但像何青这样的人,实在是个变数。 他注意到,她真的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摸不准,何青要做什么。 能看出一个人情绪的时候,其实是件好事,至少知道对方心底在想什么。 但像何青这样没反应的,让人有些摸不透。 徐老头紧跟着何缈,看着她一步步走回了夏家,看着夏家的大门出神。 徐老头猜测,她大抵是要找夏员外算账了。 这样也好,让她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哪怕是将那个可恶的夏员外打成个猪头,打成残疾,只需不出人命就好。 反正天亮后,他们二人就离开此地,没人会知道,是何青做的。 徐老头在一侧静静瞧着,只见何缈随手捏出一个起火诀,手中木材的火光瞬间腾得燃了起来。 徐老头知道,此火非凡间之火,人间一般的东西都能点着,还不容易灭。 下一秒,何缈伸手,将火把远远地扔进了夏府,正中房间的窗户上。 整个夏宅,都是江南特有的木制房屋,此火一碰到窗户,窗户瞬间着了起来。 正是夏员外住的那个房间。 徐老头大惊,这,何青是想要放火? “你这是干什么?” 徐老头惊诧地问道。 何缈没回话,开始绕着夏家不停地弹射石子。 徐老头对这一幕再清楚不过了,他看得出,何缈是想要布阵。 但眼下布阵做什么? “你不能这样。修仙者不能随便插手凡间之事,更何况,恶人自有老天来收。” 徐老头劝解何缈道。 何缈似乎充耳不闻,只依旧在迅速地弹射石子。徐老头看出,何缈想要布置的,是“北斗七星阵”,大名鼎鼎的杀阵。 “你不能这样。天行有常,你要知道,很多东西不是你能决定的。” 徐老头伸手,拿拐杖试图阻拦何缈。 何缈提剑,头也不抬地回了一招“背水一战。” 徐老头看得出,何缈的剑招中,带了浓浓的杀意,当下忙退后一步。 继续劝解道:“老话说,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有些事,不怪你。” “你是修仙者,是要走上修仙大道的。你可知,若是贸然杀了凡人,犯下杀戒,将来修行之路,必有三灾八难等着,难以晋升。” 何缈不为所动,她的‘北斗七星阵’,快要布置完了。 宅子里人的也看到了屋子着火,夏员外忙起身出了宅子,招呼账房去救火。 徐老头却看不下去了,他不愿看到何缈这样一个一心求道的人,在这件事情上走了歪路。 当下决心冲到夏宅内,想要将那个账房同夏员外先救出来。 眼看着何缈就要布置完了最后一个石子。徐老头上前,拿出拐杖,想要阻止何缈。 何缈抽剑,不带丝毫犹豫地同徐老头打了起来。往昔,她学过的“东海扬波”也好,“背水一战”也罢,甚至在天玄门学过的剑术,全部用了上来。 没有丝毫的手软。 徐老头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何缈早已堵上了阵法的最后一个石子。 “糟糕。” 徐老头心下一沉,北斗七星阵不同于其他阵法的地方在于,只有布阵者自己,才知道“生门”布置在哪里。 而找不到“生门”,便会一直被困着。 若是倒霉,遇上了“死门”,那更是杀机无穷,命悬一线了。 “你难道,真的要将两个大活人,活活烧死不成?”徐老头边打边质问道。 第94章 交易 “不然呢?” 何缈冷冷地回道。 “你想要给那个小姑娘复仇,可以有无数的办法。天地之间自有大道存在。” 徐老头苦口婆心,不愿看到何缈误入歧途。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替天行道吗?天地间真的有正义存在吗?” 何缈冷笑道。 “什么大义也好,大道也好,我都不信。” 天地间若真有正义存在,吴静姝就不会死,吴敬千也不会被逼着跳河。董家则是临安首富。 没有她,董家甚至连个简单的惩罚都没有。 若世间真有所谓的正义。她积善行德的师父就不会陨落,她正义的大师兄就不会入魔,她温柔的三师兄不会失踪。 而天玄门的那一伙伪君子,还稳稳当当。 “我这人自私的很,我也不是想要为夏梦涵报仇。” 何缈仰起头,院中,火光照亮了半片天,被火烧出的灰尘飘落出来。 “只是这件事我赶巧碰上了,拿到了这样的人生剧本。若我什么都不做,我会睡不安慰,会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懊悔今日,自己什么都没做。” “我会被一日日的折磨,直到此事成了我的心魔。我如此自私,不过是为了求一份良心的安稳。” 何缈一句句说到,听得徐老头只觉三观炸裂。 院中,烈火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滚滚。 只眼下正是深夜,附近的人家都睡着了。一阵阵的风声,掩盖了火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院中的夏员外同账房试图往院外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不去。 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们最后的路。 “董老爷的死,果然是你做的。” 徐老头只面色凝重道。 何缈淡淡一笑,只这笑容,太过的讽刺。 她早知道,徐老头对她有怀疑。她也不是刻意的,只是推波助澜罢了。 只天地间若真有正义存在,就不必假借她的手来。她能帮得了别人,对自己的师门,却无能为力。 院中的烟味渐渐浓了起来,耳听着二人剧烈的咳嗽声,因着喘不过气来,面容狰狞。 何缈不为所动,只施展剑法,死死地缠着徐老头,不让他有救二人的机会。 徐老头觉得,自己第一次看清了眼前这个倔强少女的真面目。 “你若持有这样的想法,早晚有一日,必然会堕入魔界。人世间,确实有许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修仙者,逆天而行,却也不能轻易杀戮凡人。” 院中,一人似乎已经被呛得咳不过来了。 何缈在心底冷笑道,她早是修仙界人人喊打的存在。修仙界不容她,她同堕入魔界,又有什么区别。 多一条人命在身上,她还扛得住。 “你方才说过,尽人事,听天命。好,我开了一道生门,这就是我做的人事,谁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何缈停了下来,收起剑。淡淡地走了过去,一脚踢开后门处的石子。 这就是她开的生门。 今日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留了一条活路。 里头的账房眼尖,看到了何缈的举动,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 只浑身被烟熏得焦黑,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歹,活命了。 天色快亮的时候,院中的一切终于是烧尽了,偌大的夏家,无数的房间,包括那座高高的绣楼,全部都化为灰烬。 火光渐渐熄灭。 似乎下雪了。 何缈伸出手来,试图接住雪花,才意识到,不是下雪。是整个夏家的木楼化成了灰烬,被风一吹,飘落了出来。 今年,江南无雪。 夏家最小的女子去世的那天夜里,何缈见到了漫天雪花。 翌日 桐乡这个地方的人一觉醒来,才发现,镇上的夏家,竟遭了一场大火。 火烧得太盛,偌大个夏家,什么都没有留下,烧了个一干二净,一片漆黑。 只有一个账房活了下来,却因着困在火中,被烟熏太久,哑了嗓子,再也无法说话。 官府的人也来了,提审他,但不管是问他什么,他都不会回答,摇头点头都不。 只耷拉着脑袋,让他写字也不捉笔。 奇怪的是,官府的人在灰烬中,只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一时倒是众说纷纭,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官府见问不出个什么,只能草草结案。 再也无人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 破晓时分,晓雾笼罩着整个江面。 渡河的船夫准备摇船时发现,不远处的江边站着一老一少。 远远望去,老头衣着看不清,拄着个拐杖,在嗒嗒抽着烟。 少女则身形苗条,手中似乎抱着一把剑。 “渡河吗?” 船夫忙招呼道。 无人回答,船夫只当他们是听不见,忙用力地摇着船。 船桨摇起的江面波纹,一圈圈荡到了何缈脚下。 何缈裹了下单薄的衣裳,江水真寒。 她又知道冷了。 “我要走了。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什么人。带上我,关键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何缈淡淡地道。 她决心回修仙界,先去七丹门送师父的魂魄回去滋养。 徐老头吐了口烟,道:“小丫头,你说话真不算话。三个月的时间,还没到呢。” 何缈不以为然。 老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这人为人偏激,同徐老头做事风格不符。走一起,早晚还有分歧。 说话不算话,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见何缈不说话,徐老头叹了口气,收起了烟,道:“小丫头,你得再帮我一件事。” “算了,你帮我找了核桃,我一路上帮你的也不少。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何缈拒绝道。 眼看着船夫划船慢慢近了。 徐老头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这才道:“小丫头,我跟你再做笔交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在哪里吗?” 何缈眼神一亮,猛地看向徐老头。 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徐老头淡定地道:“你也知道,我既然会算卦,连一枚小小的核桃都能找到,更别说是一个人了。” “修仙者也可以吗?” 何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三界六道,哪怕是已经投胎转世,我都能找到。”徐老头毫不客气地道。 何缈抿了抿嘴,开口道:“好,我再帮你最后一件事,你帮我找人。” 徐老头这才又嗒嗒地吸起了烟。 “老人家,这带着孙女去哪儿?”船夫终于将船划了过来,开口问道。 “去华亭多少钱?” 徐老头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好嘞,五两银子。”船夫回答道。 “贵了,贵了。” 何缈就站在一侧,听着徐老头在讨价还价,那颗死寂的心,久违得躁动起来。 三师兄,你在哪里? 第95章 问路 何缈等人在江上飘飘荡荡,到午时,停在了一个小码头,挨着一个小集镇。 待到下了船,何缈觉得自己的头还是晕的。 “徐老头,接下来该去哪里?”何缈扶着路边的柱子开口问道。 徐老头面色凝重,只摊开手中的一道黄色的符纸,拿出了打火石,将符纸点燃。 何缈瞧着有些不解,这道符纸,她却认了出来,是那日她亲自从那个赌鬼的店铺里揭下来的、 点燃过后,黄色的符纸渐渐变成了灰烬,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迹。 徐老头仔细辨认着地上灰烬的痕迹,许久,起身,指了指右边道:“往那里走。” 何缈心头掠过一丝惊诧,这个方法她是没见过,但看徐老头的样子,是要去找那个姓钱的了。 二人一路往前走去,徐老头的举动更是奇怪,挨家挨户地询问,附近有没有丢了孩子的。 在得到否定回答后,徐老头眉头紧皱,印堂上两道竖纹清晰可见。 何缈没有吃早饭,眼下饿得胃里直泛酸水。大饼吃得太久,何缈口中闲出了淡,迫切地想要吃点好东西,冲淡心头的难过。 二人路过一家客栈,一股子肉香味飘了出来,何缈馋得直咽唾沫。 “老头,走,去吃点肉,我请你。” 何缈难得慷慨一次,毕竟徐老头答应了,能帮她找到自己的三师兄。 徐老头闻声,脸上却没有多大的欢喜。只自顾自进了客栈。 何缈跟在后头,一进去就招呼店小二来,“来,将店里上等的鸡肉鸭肉鱼肉都端上来,牛羊肉有的话,也可以上点。” 店小二瞧着何缈同徐老头衣着寒酸的模样,反倒心生怀疑,生怕他们吃霸王餐,当下道: “二位,咱这是小店,小本买卖,您要的这些自然也是能做的,只这银子……” 说到此处,吞吞吐吐起来。 何缈心下了然,从怀中摸出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给店小二瞧了一眼,问道:“这下可以了吗?” 店小二这下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忙堆笑道:“您老请好,这就让厨房去做。” 何缈这才收起银子,看向徐老头,他似乎有些出神,并没有太在意她的银子。 何缈看得出,徐老头的心思越来越重。 待到大鱼大肉上桌,徐老头也没有客气,二人饱餐一顿。 剩下的鸡鸭鱼肉,何缈都打包了起来。谁知道接下来会去哪里,也许好几天都吃不上点好的。 饭后,何缈肚子有点不舒服,钻到了客栈的后院。 客栈的马厩旁,停着一辆宽敞的半新马车,旁边有一个车夫正蹲在那里,见有人过来,便警惕地看向对方。 但瞧见是何缈时,倒是神情冷漠。 何缈便知,那个马车内大抵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她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当下只淡定地走向自己的目的地——茅厕。 待到何缈捏着鼻子从茅厕出来,车夫依旧是蹲在马车前。 何缈往前院走去,他们该赶路了。 马车内,募地传来了小孩子的哼唧声。 何缈脚步一顿。 马车内的声音极为细微。但何缈作为一个入门级的修仙者,耳力比之从前,好了许多,还是一下子听了出来。 是小孩子的声音。而且,她仔细辨认,发现马车内有人的呼吸声,比较虚弱,不止一个。再辨认,至少,四五个以上。 何缈眯眼,难道,遇到人贩子了? 车夫见何缈停住,警惕地瞧了何缈一眼。 何缈淡定地弯下腰,用手指将自己鞋尖沾到的一根细草轻轻一拂,这才起身,跨步往前走去。 徐老头正看向外面,嗒嗒地抽着烟。桌上,是他的那个龟壳,看来方才算过一卦了? 不知算的是什么。 “走。”徐老头收起桌上的龟壳,对何缈道。 “稍等,后院马车内,有许多小孩子,只怕是人贩子。”何缈压低声音道。 徐老头眼中募地一亮,问道:“多少孩子?” 何缈摇头,多少她不知道,但是大白天的,孩子按理是应该哭闹玩耍的,现在一个个乖乖在马车内睡觉,只怕是吃了蒙汗药。 徐老头这下也不急着走了。 二人瞧了眼客栈的大堂,才发现,还有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正在吃饭。 何缈眼尖,认出了他们的衣裳同那个车夫是一样的,当下递给徐老头一个眼神。 徐老头心领神会,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符纸悄悄递给何缈。 何缈有些不明就里。 徐老头向店小二要了壶酒,拎着酒壶,走了过去,热情道:“二位,这是要去哪里呀?” 这二人眉目极浓,特别警惕地看向徐老头。 何缈则趁机站在了另一边。 “老头想去个地方,想着向二位打探一下路。”徐老头举着酒,自顾自地挤到了一男子旁边。 “不知!” 男子脸色不悦,粗声粗气地拒绝道。 “别嘛,你看我都拿来酒了。我请二位喝一杯可好?”徐老头边说着,另一只手就掩在酒壶底下。 说话间,一张符纸就贴在了男子腰间,男子顿时动弹不得。 他的同伴见状,以为徐老头是使了什么点穴的功夫,忙想要拔刀起身,一动身,顿时被定在了原地。 何缈不知何时,早已躲在了旁边,见到徐老头的做法,照葫芦画瓢,也贴在了此人的腰间。 徐老头正自顾自地往碗里斟酒道:“二位多喝点~” 何缈心下了然,将此人轻轻搁在了桌上,特意将他的脸朝下,摇头道了句:“酒量真差。” 徐老头照模照样,将男子的脸也贴在了桌上。 二人动作极快,在外人看来,只会以为他们是喝醉了。 二人朝着后院走去,车夫见有人走进来,是一老一少,照旧神情冷淡。 “小兄弟,我跟你打听个事。” 徐老头热情地上前。 车夫起身,警惕地后退一步,道:“什么事?我不知道。” 何缈没说话,募地扑上去,一剑横在了男子脖颈处,将车夫死死地压在马车上,道: “我觉得你知道。” 男子试图挣扎,却没想到,何缈这个看上去瘦弱的少女,竟然有些如此强大的力量,压得他动弹不得。 徐老头上前,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何缈扫了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车内,密密麻麻地挤着好多小孩,闭眼睡得正香。 店小二正来回忙碌,只见从客栈后院,一辆马车驶了出去,只那驾车的,似乎是个老头,跟来时不知一个人。 店小二心头掠过一丝疑虑,但没多想。 第96章 逢生 一车的小孩子,多数衣着破烂,身形羸弱,看样子,多是七八岁左右,更小的也有,眼下个个睡得死沉,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何缈蹲在一侧,按照徐老头的吩咐,仔细清点着孩子的个数同性别。 “九男……” 何缈清点道。 接着继续数道:“九女。” 徐老头嗯了一声,道:“送去官府。” 二人驾车,直奔附近的官府。为避免牵扯,二人将马车直接停在了官府门前,由何缈上前击鼓。 二人躲在暗处,看到官府里有人出来,查看后,将马车牵了进去。 何缈注意到,徐老头脸色好看许多,不再是那种灰扑扑的落魄。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孩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何缈淡淡地问道。 徐老头毫不意外她会询问,只摇了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何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这个合适的时候。但她有把柄在徐老头的手里。 二人继续往前,半路上,徐老头再次烧了一张破旧发黄的符纸来辨路。 何缈猜测,这张符纸,极有可能是从姓董的那户人家家中拿到的,只是她没有证据。 天黑的时候,二人到达了山脚。 何缈高高抬头望去,山峰蜿蜒几十里,山上依旧有绿树,只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她盯着这座大山,瞧了许久,突然停住了脚步。 “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们去做什么,我就停这里不走了。” 都不用阿喵提醒,她自己都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整座大山,她来了这么久,竟然连一声鸟叫都没听到,什么声音都没有。 还有前面的那九男九女一共十八个小孩子,整件事情,明晃晃地告诉大家,此处有异。 虽然她心里清楚,就算是为了失踪许久的三师兄的一点线索,她都得跟着徐老头。 但诈一诈徐老头,总是可以的。 徐老头无奈地叹气道:“小滑头,真不会要了你的命。来之前,我给你算过了,此行,你那一卦,乃逢生之相,绝不会丧命。” 何缈并没有因为徐老头的话而放松下来,她要的答案,还没等到。 “这是一张传送符,可一瞬间传送到千里之外,若是到时你觉察到有异,跑就是了。” 徐老头见何缈还不放心,递给了她一张传送符。 何缈将传送符攥到手中,看徐老头的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 归根到底,能多个保命的办法也不错。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那真是长使自己泪满襟了。 徐老头抬头,瞧了眼天空,今夜月色皎洁,照在了整座山上。 山却依旧是朦朦胧胧,烟雾笼罩。 “看着。”徐老头淡淡地道。 随即又烧了一张破旧的符纸,眼前的迷雾好似一张纸一般,遇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徐老头淡定地走了进去。 何缈警惕地跟在后面。 往里一跨,何缈不由得惊诧。里头,眼下竟然是白昼。入目是巨大的沟壑,有几层楼高。 两侧都是粗糙的石头,脚下也是石头,乍一看,何缈还以为来到了什么峡谷。 二人走在其中,显得极为渺小。 “终于是来了。” 一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甚至带了几分得意。 “逢年过节,怎么能不来看看师叔。” 徐老头悠闲地走在其中,连拐杖都不拄了,看这轻盈的步伐,很像是散步。 何缈这下怀疑自己猜错了,这里的主人,竟然是徐老头的师叔? 但听着这二人的口气,关系可不和睦。 “徐师侄怕不仅仅是来看我的?怎么不跟你师父打声招呼?许多年不见,他也是想你想得慌。” 那个声音靠近一些,听样子,是有人来了。 “有劳师叔照顾,我今日就是来接师父回去的。” 徐老头淡淡地道。 何缈这下更加疑惑,这么说,不只是他的师叔,连师父都在此地。 男人哈哈大笑,道:“好呀,两百多年了,我终于是等来了。” 两百年一出口,何缈在心底迅速盘算着,此人只怕至少是在金丹期,毕竟,筑基期总共也才能活两百年。 金丹期再往后,就是元婴期了。 只眼下灵力稀少,能修到元婴期的,十万人中都不一定有一个。 “是呀,得知师叔要陨落,我特地赶过来看看。” 徐老头依旧语气平淡道。 背后的男人声音一变,明显是被气到了。 徐老头继续淡淡地道:“师叔不会还在等那十八个童男童女,等着续命吗?” 男人沉默了。 徐老头走的更快了,继续淡淡地道: “拿师叔不用等了。我路上遇到了他们,就叫他们回去了。师叔可以安然赴死了。” 跟在后面的何缈,眉毛一挑,她还从来不知道,一向做事平和的徐老头,说话竟然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 句句平淡,但是句句都可以直戳男人的心脏。 “你说什么?” 男人明显是有些愤怒,随即对另一人道:“莫昊野,去看看,人来了吗?” 何缈诧异,没想到,这个深谷中,还有别人。 深谷中,一人影敏捷地在两边石壁,来回跳跃,迅速地闯了过来。 何缈拿起手中的剑,护在自己胸前。 来的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男子一身黑衣劲装,像猩猩一样敏捷。只走进了些,何缈才发现,男子的眼睛是猩红色。 何缈心下了然,看来是妖族的人。 男子跟何缈对视一眼,一闪而过,从浓雾消失。 何缈回过头去,听到徐老头继续往前道:“师叔该不会以为,你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了?” 男子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徐师侄呀,徐师侄,你实在是太过天真,你该不会以为,这两百多年,我就一直在坐等着你找上门?” “好好享受。” 男子话音刚落,何缈同徐老头二人所踩的地上,募地升起了无数的草人。 草人制作粗糙,眼下却一个个能动了起来,冲二人逼来。 何缈拿着是木剑,对上草人,连砍杀都不行,毫无胜算。 “小心,瞧见那个草人头上的白纸幡了吗?” 徐老头悄悄对着何缈叮嘱道。 何缈抬眼望去,过见一草人头上插着一白纸幡,正在随风展动。 “避开它就是。”徐老头淡淡地道。 何缈点头,这还不简单,下一秒,徐老头道:“一旦靠近它,魄消魂散,顷刻而灭。” 何缈大骇,质疑道:“不是说了,你给我算的卦象,是逢生之相吗?” 徐老头摸了摸胡子,淡淡地道:“忘记说全了,是绝处逢生之相。” 何缈扶额,脸上连无语都没有了。 因为那只插着白纸幡的草人,冲着她过来了。 第97章 逆成仙 草人不长眼,只在阵法内四下冲撞,那白纸幡随风而动,散发出一团团的黑气。 何缈小心翼翼地避开此草人,甚至连它黑气飘出的地方都得避开。 “师侄呀,师侄,几百年了,你怎么从来就不长记性。” 远处的声音传来,可听出话语中的得意。 “白纸幡摇黑气生,炼成妙术透虚盈。从来不信神仙体,入阵魂消魄自倾。” 男子拖长了语调,得意地诵出了一首诗,故作惋惜道:“此阵乃十绝阵中的落魄阵,师侄还是快快束手就擒,我好留你个全尸。” “不必了。” 徐老头淡淡地道。 就在何缈躲得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小命不保之际。 只见徐老头从袖中洒出一地的黄豆,黄豆落地,瞬间变成了一个个手持利剑、身穿铠甲的士兵。 何缈瞪大了眼,她从前只知道撒豆成兵是个成语,没想到,竟然还是个纪实的成语。 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士兵有头有身,只没有脸。面上皆是黄豆色。 士兵们一个个上前,不带一点犹豫的将那些草人都砍倒在地,不比切西瓜难多少。 连那个头顶白纸幡的草人,也难逃被削的命运。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方才那人所诵的那首诗中,有一句是“入阵魂消魄自倾”,所以只需拿没有魂魄的东西去对抗。 他拿草人来,我就拿黄豆,自然可以破此阵。 徐老头才捻须悠悠道: “师叔方才的话,我也送给你,今日必会留你全尸。” 何缈在一侧看得是心惊胆战,原来再平和的人,遇上了死敌,也会口出恶言。 “是我错了,我低估了师侄,这两百年来,师侄的断腿不好受。” 男子笑眯眯地道,看似关心的话,背后全是恶毒。 何缈这才知道,难怪徐老头需要拄着拐杖,一只腿一瘸一拐,原来跟此人有关。 “彼此彼此。” 徐老头面色淡然,一阵微风吹过,何缈倒是从这个衣着普通的老头身上,看到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徐老头只淡淡地提醒道: “你的小徒弟似乎还没回来。” 男子声音一顿,森然道:“就算我用不了童子续命,师侄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何缈这下倒是见怪不怪了。 之前的殷花娘也是试图夺舍自己,这个姓钱的看来也是打了不轨的主意。 话音刚落,募地,不知从何处出来了一白骨,直挺着身子,边诡异地走着,边格格直笑。 笑得何缈浑身汗毛倒立,下一秒,那白骨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这又哭又闹,让何缈越发疑惑。 “闭眼。” 徐老头适时提醒道。 何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在闭眼前,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很快,人形开始在何缈头脑中不停地浮现,那具白骨又哭又笑的声音,透露着一股诡异,让何缈意识开始紊乱起来。 “念静心咒。” 徐老头的声音在何缈耳畔提醒道。 何缈一惊,忙让自己心神合一,开始默念起师门碧海阁的清心咒来。 “碧海千古,我心如水。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万物尤静,心神合一。万变不惊,大道天成。” 何缈对于这一幕,早有经验,很快便不闻哭笑声,识海中也一片清明。 方才撒豆成兵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那具白骨砍倒在地,白骨的骷颅头落地,还在不停地又哭又笑。 一侧的徐老头见状,变了脸色,面色凝重道:“师叔好狠的心。这骸阵得先让一个人惨死,只怕不是烧死就是用水,将人活活煮死。” 那姓钱的听罢,哈哈大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话语中,好似同杀死一只蚂蚁,亦或者是路边一根不起眼的小草一样。 徐老头听罢,只叹息道:“按理此阵阴毒,逆天而行。早已被我门派禁止,师叔竟能重拾此道。” 姓钱的似乎毫不在意,只淡淡地道: “师侄还是妇人之仁了。入门之际,你我皆听过一句话,顺成人,逆成仙。修仙本就是逆天之行。” “顺成人,逆成仙。” 此话何缈从未听过,眼下是浑身一个激灵,有醍醐灌顶之感。 她自踏上修仙路以来,前面是摸鱼躺平,听了师门的话,顺应天道。 后面师门遭受不公,她胸中便一直阻塞着一股不平之气,如今想来,不过是觉得天道不公,想要逆天而为罢了。 何缈只觉,自己体内,血脉倒流,浑身发热。 一侧的徐老头察觉到了何缈的变化,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回头继续道: “此话不错,逆成仙,是要与天道相抗衡,逆流而上。只布此阵者,必折阳寿,且折的比直接在活人身上下降还要多。” “师叔难道没听过?” 此话一出,何缈好似浑身被泼了一盆凉水,顿时冷静了下来。 逆成仙,可从来没说过,是要坏事做尽。 那头的人没有回答。 徐老头似乎早有预料,道:“以师叔的玲珑心思,只怕此阵非你所布,是你那个小徒弟布置的?师叔倒是一如既往地自私。” 空气中,隐隐有灵力的波动。 何缈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只横起了自己的桃木剑,护在了胸前。 地上的骷颅头依旧又哭又笑。 徐老头顺手甩出了一道符纸,贴在了那具骷颅身上,骷颅顿时闭了嘴。 徐老头淡淡地往前走去,问道:“师叔既然知道我要来了,难道没替自己算上一卦?” 姓钱的依旧不回答。 徐老头继续道:“我可是算过的,师叔知道,我别的不行,就这点还拿得出手。师叔猜猜,你的结果是什么?” 姓钱的气急败坏道:“我修仙改命,早已是跳出凡间。你那边雕虫小技,骗骗凡人还好,想拿来哄骗我,做梦!” 只话语间,多少带了点不确定。 何缈缓慢地跟在后面,对于徐老头眼下所做的,心下一片清明。 攻人者,攻心为上。 徐老头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姓钱的先慌乱了。 是人皆有七情六欲,只需挑动起其情绪,让人不复冷静,对方失去理智的时候,便是最容易攻破的时候了。 这才是何缈为何时时刻刻要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越是慌乱的时候,越是要冷静。 很明显,徐老头已经摸到了这个姓钱的命脉。 看来这个姓钱的,真的很怕死。 第98章 机关算尽 徐老头连破两轮困境,如入无人之境,倒是让何缈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她一直知道徐老头很强,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强。 二人平静地往前走去,终于是看到了徐老头要找的正主。 一男子身形瘦削,面容干枯,看样子,不过中年左右。任谁都想不到,他竟然有几百岁。 眼下男子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看样子,是双腿残疾。 何缈恍然大悟,难怪方才的徐老头会说“彼此彼此。” 敢情这师叔侄二人,一个瘸腿,一个干脆是两条腿都不能用了。 “师侄,好久不见,你老了许多。” 男子笑眯眯地道,一双三角眼,显得极为狡诈。 “师叔看着也行将朽木。” 徐老头嘴上不饶人。 男子听罢,果然脸色大变。冷冷地扫了眼一侧的何缈道: “哟,师侄这是新纳的小妾,还是得的小孙女,怎么带了这么个小丫头过来。” 何缈没说话,这人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她才不愿将战斗力全部都吸到自己身上。 徐老头突然挡在了何缈前面,用密音传耳,同何缈说了一句话。 姓钱的见二人不说话,开口笑道:“师侄,几百年不见,你师父怪想你的。” 说罢,双手连拍两下。 从两侧的石壁边上,募地飞下来了一人,只此人须发皆白,看模样至少在古稀之年。 浑身肢体僵硬,双眼木愣愣的,看样子,已经成了一具炼尸。 徐老头募地红了双眼。 何缈心下了然,原来是这姓钱的将自己的师兄,也就是徐老头的师父给炼成了干尸,难怪徐老头会如此愤怒。 要是换了她,扒了此人皮的心思都有了。 姓钱的哈哈一笑,轮椅快速地退后,对着徐老头道:“你们师徒二人,可得好好叙叙旧了。” 那具炼尸已经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姓钱的正欲退去,只见徐老头拿起拐杖,便冲了过去。 而那具炼尸,眼下正同何缈纠缠在一起。 姓钱的大骇,急促地吹动口哨。 顿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猴子、猩猩,都蹦了出来,甚至还有老虎、豹子,皆是虎视眈眈,守在姓钱的周围。 “师侄怎么这么着急?” 姓钱的面色恢复了平静,这才开口道。 徐老头却笑了,道:“师叔连自己的墓葬灵兽都拿了出来,看来这是压箱底的本领了。” 姓钱的不为所动,只一挥手,众多灵兽眼睛变得猩红,冲徐老头扑了过来。 徐老土自巍然不动,口念咒语,拿着拐杖在地上狠狠地一锤。 顿时,地面剧烈地摇动起来。 灵兽们被震得东倒西歪,一时站立不稳。 何缈正在缠着那具炼尸,眼下也是身形一晃,要不是木剑撑着,她也差点跪倒在地。 方才,徐老头同她说的,其实是驱使这具炼尸的口诀。看来徐老头这些年,确实做了许多研究。 何缈眼下要做的,就是先用北斗七星阵困住此炼尸,然后学着驱动他。 何缈这下知道姓钱的歹毒在哪里了。 就算徐老头知道如何驱使这具炼尸,但尸体是他的授业恩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姓钱的是赌徐老头不肯这样做,才如此肆无忌惮。 他没料到的是,徐老头竟然找来了帮手。 姓钱的见到了徐老头这恐惧的力量,当下是脸色大变。接着听到徐老头大声念道:“临山则阳盛,衰不惑焉。” “是山河之灵!” 姓钱的愤怒地开口道,其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恐惧。 “不错。” 随着徐老头语毕,一股恐怖的力量升起,灵兽们顿时被这强大的力量压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连老虎都没了百兽之王的威武。 “果然,最终还是传到了你这一脉。只是,这山河之灵非常人所能激发,一旦用之,反噬无穷,师侄只怕是要死了。” 姓钱的眯眼道。 徐老头冷冷地道:“不劳师叔费心,怎么也得先送师叔下地狱,我才放心离去。” 说罢,一步步逼近姓钱的。 姓钱的后退轮椅,想要离开。却被徐老头拿拐杖挡住了去路。 姓钱的募地按动了轮椅上的开关,一股浓密的毒液冲着徐老头喷去。多亏徐老头躲闪及时,否则方才一定会被喷到。 “可惜了,这可是能让人形神俱灭的好东西。” 姓钱的叹了口气。 “师侄若是不信邪,可以试试。我知道,使用过山河之灵,一炷香的时辰内,必然会暴毙。看来这次,师侄得走到我前面了。” “可惜了,师侄经脉俱断,这具身子,我是用不上了。” 姓钱的气定神闲地道。 徐老头警惕地望着他,突然开口问道: “方才的那个小徒弟,是师叔给自己培养的用来夺舍的身子?” 姓钱的冷哼一声,道:“这你都猜到了。师侄呀,师侄,你能找到此处,也算是聪明一世,可惜了,两次都败在我手下。” 说罢,故作惋惜地摇摇头,道:“造化弄人呀。还是师侄心太软了。” 徐老头面色铁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冷冷地控诉道: “谁能像师叔一样,为了功法秘籍,不惜杀害自己的授业恩师,将自己的师兄炼成干尸。” 姓钱的哈哈大笑,似乎对这段过往毫不感到羞耻。 无所谓地道:“师侄呀,你没听过一句话,雷劈真孝子,财发狠心人。我不狠心一些,怎么能行。” 二人的谈话,何缈都听到了耳里。 她知道,徐老头眼下是必死无疑。 徐老头死后,她必须得尽快运用手中的传送符离开。只是这样的话,她就没法知道三师兄的下落。 而且,她不信,徐老头布局了许久,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难道最后的时刻,竟然会是在这里听着这个姓钱的闲聊? 这等血海深仇,可不是简单地聊两句就能了结的。 果不其然,听着徐老头悠悠地道:“师叔呀,来之前,我替你算的那一卦,上头写的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你什么意思?” 姓钱的皱起眉头,下一秒,来不及等他再问,一把刀,已经从后,当胸穿了进来。 刀尖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轮椅后,出现的是失踪许久的莫昊野。 “就是这个意思。” 徐老头淡淡地道,似乎对于这一幕,毫不例外。 “我早就知道,自己哪怕是用了山河之灵,也不一定是师叔的对手。” 说罢,退后一步,接着道: “只是,师叔大概也听过一句话,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师叔昔日能杀得了自己的师父,今夜也被自己收的小徒弟所杀,这才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姓钱的张大了嘴,手指颤抖着,试图想要按上轮椅上的按钮。 只可惜,莫昊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果断地将刀抽了出来。 血液沾满了整个轮椅。 徐老头淡淡地对着死不瞑目的姓钱的道:“这次,师叔还是走在了我前头。” 第99章 命悬一线 姓钱的一死,徐老头也似乎撑不住了,半跪在地,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何缈知道,他的打法,是一命换一命。眼下已是油尽灯枯,生死就在一线。 何缈果断将那具炼尸抛下,冲了过来。 只见姓钱的小徒弟,那个名唤莫昊野的,正在他师父死去的尸身上找来找去,不知在寻些什么。 何缈扶住了徐老头,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滑头……我叫你来,是算到自己回不去了……希望你能把我师父的这具尸体运回鬼谷去,我是鬼谷的徐灵子……” 徐老头话语断断续续,开始一件件地交代。 何缈心下猛地一沉,听到徐老头道:“你可得……答应我。” 话说着,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何缈眨眨眼。她之前猜过徐老头是修仙世家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鬼谷的人,那也就是纵横派了。 就是不知,是纵派,还是横派的。 何缈一时心头掀起万般思绪。 徐老头挤出一抹笑容道:“放心……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答应我,我告诉你………” 何缈其实已经瞧出,徐老头只剩了一口气在吊着了,当下点了点头。 徐老头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找到想找的那个人……得去寻一块青色的玉佩,见到了这块玉佩………离找到那个人就不远了………” “青色玉佩。” 何缈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听到徐老头接着道:“还有句话,我得告诉你………” 他咳得更厉害了,鲜红的血模糊了何缈的眼。 “心正则丹……心邪则毁……你切不可走了歪路。” 这句,何缈没有答应他。正道不容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会走哪条路。 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徐老头慢慢闭上了眼,满意地道了句:“好歹死前吃了顿大餐,能做个饱死鬼。” 这句话说罢,他便不再动弹。 死亡本是一件太正常不过的事了,只何缈短短几日内,见证了连续两个人的死亡,心灵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也是很难讲的。 只眼下,何缈已经来不及伤感。 一把带血的刀冲着何缈砍了过来,何缈就地一滚,一招“背水一战”便试了出来。 对上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导致一股疼痛从手腕直接疼到了筋骨深处。 剑差点脱手。 何缈忍住巨大的疼痛,下一秒,刀抽离,又砍了过来,甚至不给何缈思考的空间。 何缈闪身一躲,捏碎了手中的传送符,想象着能够到达外面来时的那家小客栈。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确实变了地方,只依旧在峡谷之中。 少年得意一笑,道:“此地被我布了阵法,你出不去的。” 何缈不知少年为何在顷刻之间就要杀了自己,当下忙解释道: “我同徐老头不是师徒关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求他办件事。” “那又如何?”少年有些不解。 何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师父同徐老头的往事,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杀我做什么? 少年眯眼,死死地盯住何缈,好似嗜血动物看到了猎物。白皙的皮肤下,那双猩红的眼,让人觉得瘆得慌。 少年一动不动。 何缈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捏碎了手中的飞行符,往高处飞去。 而方才的少年,已经砍在了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何缈看得出,少年的速度极为灵敏,若不是何缈反应快了一步,方才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有意思。” 少年笑眯眯地盯着何缈,舔了舔嘴。四肢并行,追了上去。 何缈眼下已经立在了峡谷的上壁。陡峭的墙壁只容一人通过。 何缈知道,自己绝不是如此敏捷少年的对手。 “你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何缈试图最后给少年讲点道理。 少年手脚并用,速度比何缈想象的,要快的多。 何缈知道,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捕猎,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少年俯下身子,冲着何缈扑了过来,看样子,很像是猎豹扑食。 何缈没有丝毫的犹豫,纵身就往悬崖下跳去。 是她有飞行符吗?当然不是。 徐老头画的那张符纸,已经给了夏梦涵。何缈自己也只画了一张,方才已经用完了。 传送符也被用掉了。 何缈其实没有退路,但她方才,隐隐看到了少年口中的獠牙。 她一直都不知道这个莫昊野不是人,但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食肉动物。 与其被这个野兽般的少年一口活活咬死,不如跳下悬崖,还有一线生机。 方才,她已经看过了,悬崖之下,是一条溪流。 何缈走的水系路子,水性算不上好,但好歹淹不死。 况且,有河的地方,沿着河流游去,总是能找到出口的。 少年见到何缈跳了下去,笑眯眯地提醒道:“小心,底下有东西。” 此话一出,何缈正在下落的身形一滞,硬生生地将手中的白玉簪子插在了光秃秃的悬崖壁上,正在悬崖的中间。 好歹是没有让自己掉入水中。 少年瞧着何缈的样子,觉得更加有趣,拍手称快。 似乎对于何缈的死,看做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但又对何缈没有多大的仇恨。 只是单纯地看乐子。 何缈知道,自己眼下是真正的命悬一线。 白玉簪子非常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 但她唯一的匕首,在董老爷被杀的时候,留在了现场,成了凶器。 万分危急之下,她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个白玉簪子。 何缈低头看向脚下的溪流,溪流深邃,一眼望不到底,也不知来源,似乎是一条平静不过的河流。 手中的白玉簪子开始有了裂痕,何缈心一惊,知道掉下去,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底下的溪流,真的像少年说的那样,有东西吗? 何缈开始怀疑,这个可恶的少年,是不是在耍自己? 抬头看去,少年依旧笑眯眯的,还不忘对何缈道:“你不信我也可以。” 何缈拿不定主意,她眼下连动都不敢动。只怕一动,白玉簪子立马开裂。 也多亏了,她身形纤细,虽然是一个初级的修仙者,却也极为轻盈。 “对了,我得送你一份礼物。”少年见何缈迟迟不跳,开口笑道。 第100章 绝处 少年笑眯眯的模样,让何缈看了只觉得胆寒。 她正犹豫地看向脚下的溪流,考虑跳下去的时候。一抬头,少年竟然不见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何缈紧盯着上面,另一手,攥紧桃木剑。心下盘算着,自己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手中的桃木剑插入这个光秃秃的石壁。 她的这把桃木剑,坚硬如此,但石壁,更加坚硬。 头顶,有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咕噜噜的传来。 半晌,声音停了下来。 何缈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却看不见少年的身影,但能听到,少年微微喘气的呼吸声。 下一秒,她果断地在石壁上翻身,凭借着爆发出的强大腕力,硬生生地将那把桃木剑给插到了石壁中,让自己不至于掉落到水中。 一颗巨大的石头已经滚落下来,同她擦身而过。何缈手臂处隐隐发热,大抵是皮肤被擦伤了。 何缈呼吸起伏,一时难以平复心情。 少年拍拍手掌上的灰尘,轻轻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什么,自然是可惜何缈没有死成。 若不是眼下自己能力不够,何缈真想飞上去,将头顶的莫昊野拉下来,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小小年纪,明明长得人畜无害,心思如此歹毒。三翻四次要置人于死地。 巨大的石头从悬崖壁上滚落了下来,掉落在了平静的溪流中,溅起许多的浪花。 何缈知道,自己若是一直留在此地,只怕迟早会被这个恶毒的莫昊野给弄死。 下一秒,从水中冲出了几张血盆大口,冲着何缈而来。 何缈浑身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以白玉簪子为剑,使出一招东海扬波,好歹反击了一波。 原来,少年居然没骗她,河中,真的有东西。 “好好享受,这可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相柳。”少年眼角的笑意更甚,很快离开。 何缈从来没听过这个相柳是什么鬼东西,方才那东西出来的太突然,她没看清。 眼下却看仔细了,这个东西蛇身n头,至于这个n大于几,何缈还不及细数。 此物方才被何缈一击,便将头颅都缩了回去,待察觉到何缈的攻击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立马又探了上来。 何缈这下是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悬崖光滑,高不可攀。她全身都靠自己的一把桃木剑。 作为一个炼气期的菜鸟,御剑飞行对何缈可谓是遥不可及的事。 河中的相柳朝着何缈喷出了一股恶臭的黑色液体,就在何缈思忖着布阵能不能拦住它之际。 当然,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此光秃秃的悬崖上,如何布阵? 千钧一发之际,木簪内,阿喵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人,打开木簪。” 何缈想都没想,念出口诀。 木簪内,一淡蓝色的东西飘了出来,笼罩住了何缈,将一切的毒液都屏蔽住了。 是寒潭之心! 毒液落下了悬崖壁上,顿时将光秃秃的悬崖腐蚀出一大块凹进去的地方。 “主人,相柳喷出的东西,有腐蚀性,连气味都有毒。”阿喵担心的声音响起。 何缈紧紧攥在木剑上的手臂开始发酸,她知道,饶是意志再强悍,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她并非武者,没有淬炼出强悍的身体。终究只是个血肉之躯,就算自己不愿放弃,但手臂酸了的时候,还是会撑不住。 眼下,上头的悬崖高不可攀,她既不会飞行也不会攀爬,底下的河流中,蛇身n头的怪物又虎视眈眈。天空净白的连只鸟都没有。 她撑不了多久了。 老话常说,天无绝人之路。但何缈觉得,自己眼下是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天生我,地载我,日月照我,怎么能不给我一条活路? 何缈不愿意就此放弃。她的性命只有一次,她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她不能就此放弃。 何缈低头,死死地盯着相柳,盯着它喷过的地方,就在自己的脚下。 饶是坚硬的岩石,碰到它的毒液,也腐蚀凹了进去。 她现在,想的就是能寻一条活路。 岩石凹进去?!只有大概一人脚掌大的地方。 何缈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活路了。 何缈从簪子中取出了清灵丹,扔了一颗丹药到相柳身上,它受到攻击,很快又冲着何缈喷出了毒液,刚巧就在方才的位置。 何缈再接再厉,引诱着相柳一次次地喷出毒液。而寒潭之心则始终护着她。 眼看着悬崖上已经凹进去了一个,大概一人高低,可以落脚的地方。 何缈毫不犹豫,瞄准凹处,扔出怀中的免罪金牌先垫脚。在自己力量衰竭之前,果断滑落了下去。 有寒潭之心护着,她不担心这个所谓的毒液能伤害到自己。 有桃木剑止住速度,何缈顺利地跳到了那处地方。 相柳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疯狂地朝着何缈喷射各种毒液,但都无济于事。 何缈站在这个一人大小的洞穴,甩了甩酸软的胳膊,一招东海扬波,加上一招背水一战,不间断地朝着河中的相柳打去。 水面顿时水花四溅,相柳喷出的毒液对何缈无用,何缈的攻击却让它饱受皮肉受苦,当下发现自己打不过,乖乖躲回了溪流中。 何缈好歹是出了一口恶气。 td,她打不了莫昊野,还打不了你个畜生?她可不会任人欺负的。 环顾四周,何缈知道,自己眼下是真正地处在了绝处。 悬崖高不可攀,要想上去,就得学习御剑术。而要学习御剑术,就必须达到筑基期。 何缈眼下只是个炼气期六层的渣渣,炼气期一共十三层,她处于一半都不到。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到筑基期,无法辟谷。但是木簪内的大饼和粮食就算节省着点吃,也最多能撑三个月。 而她达不到筑基期,木簪内的很多限制无法打开。 此地并非是现实之处,更像是一处秘境。连啃树叶都没机会。 这样下去,三个月后,没有达到筑基期的何缈,大抵会成为修仙界中,唯一一个被活活饿死的修仙者。 当然,她也有的选,就是成为溪流中相柳的盘中餐。 徐老头跟她说过,这一卦是“绝处逢生”,绝处何缈是看到了,生在哪里,她是实在没有方向。 而修仙这件事极为残忍,她不是颛孙渊那种天才,可以轻轻松松就筑基。 像她这种资质普通的修仙者,若非有什么奇遇,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能在一百多年寿命,寿终正寝前筑基,才是常态。 “啊,老天,你还想我要怎么活?” 何缈拎着桃木剑,心头全是茫然。 第101章 出境 在确保自己哪怕是掉下去,掉到水中,也能揍得那只相柳四处乱窜后。 何缈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御剑尝试。 何缈念动咒语,脚下的剑募地蹿了出去,何缈身子比大脑先飞了出去。 她深呼一口气,调整方向,脑中想象着自己要往上飞去。 桃木剑带着何缈,往高处走去,越过好好的悬崖,看着水中的相柳渐渐变小,那个自己曾经立足过的岩穴,眼下成了一个小黑点。 何缈知道,自己彻底远离了这个困住自己的地方。 她一路往上飞去,到达了悬崖的顶部。终于看到了来时的峡谷。 峡谷依旧是那日她离去时的模样。那具干尸被何缈囚禁起来,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的损坏。 而之前去世的徐老头,眼下却成了一具骷颅架。 一切都宛若昨日,一切又似乎有了不同。 何缈控制剑停了下来。 当下拿起桃木剑,冷静地刨坑,将徐老头的尸骨埋了进去。 修仙一路,本就是无数次的分离,无数次地面对死别。途中遇到的人,都只能陪她走一段。能始终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 她果真如徐老头说的,绝处逢生,活着出来了。如今想来,徐老头给他自己算的卦,大抵是有去无回了。 但他还是来了。 待到黄土掩埋了尸骨,何缈恭敬地冲着徐老头磕了三个头。 她同徐老头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她虽然同徐老头的很多想法不同,但对于徐老头这种人,她打心眼里敬佩他们。 处理好了一切,何缈抬头望向那具立在阵中的干尸,嘴唇微动,念出了咒语: “尔魄尔魂务听我命,急急如律令,起。” 那具干尸顿时动了起来。 何缈眼下,却有些头疼。 她已经答应了徐老头,会将这具干尸送回鬼谷。但是这么大个尸体,跟在她后面,只怕她会被人当成妖魔鬼怪。 “阿喵,你看这样,我能不能把这具干尸放到空间里?”何缈试着跟阿喵打招呼。 “不要!”阿喵斩钉截铁地反对道。 “为什么?”何缈有些不解。 “我害怕尸体。”阿喵倒是理直气壮。 话音刚落,一个碧青色的麒麟从木簪内跑了出来,只是比何缈想象的,小了许多,只有小猫那么大。 这是何缈第一次看到阿喵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我不要!” 阿喵气呼呼地开口道,看来它从空间里跑出来,就是为了亲自拒绝。 “那啥,既然你出来了,那就让它进去。”何缈指了指旁边的干尸。 阿喵早就认主,如今何缈修为大增,阿喵也水涨船高,能够凝聚出实体了。 它也很想亲眼看看外面的事情,当下便同意了何缈的提议。 只,何缈瞧着它青色的肤色,奇怪的长相,只怕出去了,会惹来所有人的好奇。 在何缈的再三要求下,阿喵将自己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猫,成了名副其实的阿喵。 何缈将它搁在自己的肩头,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明明还是来时的那条路,但眼下,何缈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了。 走到了来时的路口,何缈果然看到了一层限制。这大概就是那个莫昊野所说的限制,何缈试着研究了半天,别无所货。 她干脆抽出桃木剑,使出一招“东海扬波”,暴力拆解了这个阵法。 出去一看,外头正是日暮时分。何缈这个一直呆在白昼中的人,一时眼睛竟然有些不适应,当下眯了起来。许久,何缈才睁开了眼。 看外头的花草树木,正是嫩芽抽条的时候,一阵风刮过,还有几分料峭。何缈猜测,眼下大抵是春天了。 她御剑飞行,直奔七丹门而去。耽误了这么久,师父的魂魄越发虚弱,她根本耽误不起时间。 何缈刚开始学御剑飞行,不免有些力竭,方向也不好控制。 她在云中穿梭,往下望去,人家许多地方,战火不断,兵戈之声可闻,死气直冲云霄。 人家果然乱了起来,何缈开始怀疑,难道距离自己入此秘境,已经过了二十年的功夫? 她不敢再耽搁,直冲修仙界的七丹门而去。七丹门之前在一处灵脉的山脚下。 眼下,何缈御剑而去,远远地望见七丹门。待到走进,却有几人神色紧张地盯着她,手中还拿着剑。 “我也是七丹门的人。”何缈停了下来,对着众人开口解释道。 几人看着何缈面生,肩头竟然还趴着一只小猫咪,眼中满是狐疑,不肯放何缈进去。 “常紫兰和常香兰二位姐妹可在?”何缈开口询问道。 不大一会的功夫,常香兰走了过来。何缈瞧着她的模样,同之前分别时差别不大,只看着大了几岁,心下松了口气。 常香兰乍一看到何缈,一时竟没有认出来,只好奇地打量着何缈,开口问道:“姑娘你是?” 何缈微微一笑,道了句:“天玄门,炼气期比赛,何湘。” 常香兰脑中那段往事突然全部同眼前的女子对上了号。 “啊,何湘……真的是你,呜呜……”常香兰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哭了出来,扑到何缈怀中,泪珠子断线似的往下掉。 “你个死鬼,还知道回来看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常香兰哭诉的话,让何缈哭笑不得。 何缈发现,之前的她比常香兰要矮一些,但如今,二人竟然个头相差不多。 她长个了。 “我得问你个问题,距你我分别到现在,过了多久?”何缈面色郑重道。 常香兰瞪大了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眼中满是迷茫。 “等我帮你算算,自你离开后,我就回来了……这第一年………” 常香兰努力帮何缈回忆,“三年,有三年了。啊,不过,是四年……” 常香兰一会想起这个,一会添点其他的。何缈心下不觉一阵温暖,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是眼前的人,还是那样的咋咋呼呼的可爱。 “对了,你的姐姐呢?”何缈好奇地问道。 此话一出,常香兰沉默了,随即看了眼何缈,扑到何缈怀中,是嚎啕大哭。 “我姐姐她………之前为了保护我………陨落了………” 何缈听了许久,才从常香兰断断续续的话中,得知这三年,修仙界同魔界矛盾不断。许多修仙者都陨落了。 “对了,渊清上仙知道,他也出事了。” 第102章 筑基 何缈花了半天的功夫,将落脚的地方凿大一些,好歹不用担心自己会随时掉落下去。 此地只有长明不歇的白昼,没有早晚变化,亦没有太阳星辰月亮之类的。 何缈知道,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被困在此地,是得不了救援的。 她认识的人,要不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要不就是萍水相逢,交情不深。 她怎么能希冀着有个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来救她?以此地恶劣的情况,只怕白马王子来了,就得丧命。 只略略思考了半天,何缈便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开始尝试着去打通身体经脉,去练习剑术。 但剑术的第三招——“上穷碧落,”也必须让何缈能够一下子飞跃到天上去,否则也无法施展出其全部的威力来。 何缈的修行之路正如她眼下在悬崖石壁上的位置,被卡得死死的。 老话说,尽人事,听天命。 她做自己能做的,若是在弹尽粮绝之前,她还找不到出路,那到时再认命也不迟。 说来,何缈不过是一个普通资质的普通修仙者。之前四处奔波,没有时间静下心来修习。 天大地大,容不下她一个安静修习的地方。 眼下何缈拿着那本剑谱,日日练习。一旦剑术有点收获,她就拿水里头那头相柳当练习的靶子。 吓得那只相柳好几日都不敢冒头。对了,何缈已经数清楚了它的头了,蛇身九头。 不过,何缈也不是毫无收获。她发现,徐老头不知在何时,塞给了她一本学习御剑术的小册子。 当然,学习御剑术依旧有条件,只有筑基成功的修仙者才可以。 此地没有黑夜,何缈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渴了,从河中吸取了水上来,用寒潭之心一过滤,便成了甘甜的泉水。 空闲下来,她就去凿凿石壁,渐渐地,居然凿出了一个可供一人盘坐的地方。 她不禁自嘲,昔日达摩祖师面壁九年,遂成大道。 不知她会在这里待多久。 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何缈毫无知觉。反正大饼是肉眼可见地一日日减少下去。 她只得采用最朴素的姨妈计时法,每月在石壁上划一道。前提是,她的姨妈按时来的话。 何缈每日只吃一张大饼,眼看着大饼已空了一半,她已经在思考修仙者纯靠喝水能不能活下去了。 阿喵进步飞快,从原来动不动就睡觉,现在已经可以24小时待机了。 好歹可以同何缈唠唠嗑。 就在何缈发愁之际,阿喵说自己现在能够突破木簪内空间的限制了。 木簪内,吃的没有,但是有数不清的丹药,一排又一排。 在她的大饼彻底吃完后,何缈开始以丹药为食。 开始,她还想着让阿喵去看看丹药叫什么名字,试图挑选一些无害的丹药。但阿喵哪里都好,就一点,它不识字。 它不识字,里头标着名称的丹药,它都不认识,随便扔出来就给何缈吃。 在肯定的饿死与可能的毒死之间,何缈没有犹豫,咽下了那一颗颗黑乎乎的丹药。 丹药的味道也千差万别,有的口味清凉,吃下去什么事都没有。有的则是苦涩极了,苦到何缈直吐胆汁。有的则像糖一样,极为甘甜。 何缈自嘲道,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她何缈尝百丹。 传说神农氏误差断肠草而死,何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出问题。 她只能希冀着,碧海阁的前辈们,在准备丹药时,没有准备毒药。亦或者是,毒药放的远一些,让她可以死得晚一些。 在何缈几乎是日夜不停地死磕下,她的炼气期层次,不断地在提升。 这日,阿喵又扔给了何缈一个青花瓷瓶子,何缈没有丝毫犹豫,吞了一颗下肚。 待到嚼了嚼,何缈觉察到身体没事,便放心地又吃了几颗。 这日,待到何缈盘腿打坐之际,一股无名之火从丹田升起,迅速走遍了何缈全身,连四肢百骸都迅速地热了起来。 何缈觉得,自己的眼皮都开始发烫。整个人似乎坐在了火炉中被烧灼。 一股热浪从丹田而起,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地冲刷着她的经脉。 何缈心下大感不妙,知晓自己这是要走火入魔的前兆,当下忍着身体的灼热,何缈开始默念起了清心咒。 “碧海千古,我心如水。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万物尤静,心神合一。万变不惊,大道天成。” 剧痛传来,席卷何缈的整个身体。何缈浑身硬生生地出了一层冷汗,她强忍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口诀。 对于修行之人,走火入魔乃常态。但是人生有时候的路很窄,一旦走错,便没有回头之路。 走火入魔若是控制不住,极有可能爆体而亡。 何缈不愿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这个不知何处的地方,成了那个丑陋的相柳的口中食。 她在心底不停地念着口诀,努力保持自己头脑的清明。但因为剧痛,还是晕了过去。 在意识趋于混沌的时候,何缈觉察到,一股温暖的灵气注入了她的身体,在她的识海中,包裹着她,让她的意识不至于溃散。 许久,何缈睁开了眼,自己躺在地上,若不是有桃木剑横着,只怕就掉落下去了。 何缈起身,只觉浑身轻盈无比,连五感都敏锐了许多。那只相柳往日一藏进水中,她就不知对方的去处。 眼下,却能够觉察出它藏在哪里。 何缈知道,自己应该是筑基成功了,才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主人,主人~” 阿喵见到何缈醒来,立马兴奋起来。 何缈没想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居然是真的。 她猜测,那瓶被她吞了无数的丹药,极有可能是筑基丹之类的。 眼下看着自己筑基成功,何缈心下一时感慨万分。 秘境不知岁月,她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原来用姨妈计时法时,画的横线,布满了整面墙。 她只知道,自己的头发,由原来的齐肩,现在快要长发及腰了。 何缈又花了许久的功夫,才将徐老头留下的御剑术通读下来,然后开始慢慢练习。 越是在慌乱的时候,越要冷静。同理,越是在兴奋的时候,也越要保持冷静。 何缈深知,行百里者半九十。在事情没有成功前,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第103章 客卿长老 何缈得知颛孙渊出事,第一反应,便想起了那个令人窒息的黑夜,那棵遮天蔽日的香樟树。 还有那些,在自己的师门碧海阁,偷听到的对话。 “三年为期。” 眼下,颛孙渊出事了。那就说明,自己在秘境中待的时间,应该是超过三年了。 “带我去见见你们门主,边走边说。”何缈搭着常紫兰,往里走去。 她同颛孙渊也只是萍水相逢,而且她提醒过他了,自认也算尽到了义务。 况且,以颛孙渊金丹后期的实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可不相信她自己一个稀里糊涂迈进筑基期的小喽喽能解决。 还是专注自身比较好。 “听说魔界来袭时,渊清上仙奋力抗敌,不幸受了重伤,后面竟失踪不见。实在是可惜,可惜……” 常紫兰还在絮絮叨叨念叨着此事。 何缈抿嘴,她自然知道,事情并非如传闻这版?不过,实情如何,眼下除了当事人,怕是无人知晓了。 早有人前去通报门主,七丹门的门主是个中年修士,大抵卡在了金丹期许多年,一直醉心炼丹,人看着倒是多了几分质朴。 “你可算来了。” 门主的第一句话,就把何缈说的有些迷惑了。 “什么?” 何缈觉得门主的态度似乎有些过度热情了。 “多亏了你,本门才得以保全。”门主第二句话,更是把何缈给说懵了。 门主细细解释了一番,何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七丹门因着所在的这处灵脉,被附近的一个小帮派给盯上了。 小帮派武力值爆表,之前就同七丹门多有摩擦。后面更是借着魔界进攻的契机,意图一举歼灭七丹门。 七丹门从门主往下,均是丹修,真刀实枪肯定是打不过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月宗的人竟然前来,帮了七丹门一把。 地月宗在修仙界的十大门派中排行老二,是名副其实的仙门大派。它一出手,任谁也不敢再打七丹门的主意。 门主以为是地月宗想要吞并自己门派,心惊胆战地送了厚礼前去求情。 礼物被退了回来,那边的人传话,只说地月宗的一个名唤何湘的,之前帮过地月宗。 日后七丹门就在地月宗的庇护下了。 何缈挑挑眉,她还从来不知道,地月宗的人竟还知道知恩图报。 “何湘啊,此番你立下大功,护住了我七丹门一派。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得到,绝不推辞。” 门主大手一挥,倒是慷慨。 何缈眼下关心的,倒不是这个。 “我们多久没见了?” 何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在秘境中待了多久。 门主毕竟不像常香兰那么不靠谱,只眯起眼睛,仔细回忆道: “你代替我七丹门去参加比赛,是个冬季,如今是春季,应该过去了……。” 他掐着手指算来算去,终于道: “刚刚迈入第四个年头。” 不得不说,何缈真的松了口气。她方才猜测自己花费的时间,可比这个要多了去了。 “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何缈摊开手来,手中是一颗黑乎乎的丹药。 门主接过仔细端详一番,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肯定道:“是中品筑基丹。” 果然不出何缈的意料,她本没有到筑基的时候,但是因着身体吞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丹药,本就灵气过溢。 再加上突然吃了几颗中品筑基丹,这才募地筑基成功。 但何缈心知,自己没有一步步稳扎稳打地走上来,突然筑基,好比一口吃成的虚胖子,看着壮实,其实根本不顶用。 “你要筑基?”门主好奇地问道。 不要怪他看不出来何缈已经筑基成功,何缈用头上的木簪掩盖了周身的气息,眼下在外人看来,她依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炼气期小喽喽,离筑基还远着呢。 何缈摇摇头。 门主笑眯眯地道:“你能不能将这颗丹药送我研究研究?毕竟中品的灵药十分难得。” 何缈没说话。 门主自己倒是心虚了,道:“我给你三百灵石?” 何缈依旧没说话。 门主便认定,何缈觉得开价少了,忙道: “不如这样,你来做我们七丹门的客卿长老,每月份例灵石二十颗,靠近灵脉的修行住处一间,侍女两名。” 何缈一直知道七丹门富裕,没想到这么富裕。当下只摆手道: “侍女就不用了。之前答应我的滋养魂魄的地方,给我换最好的级别就是了。” “还有,提前说好了,一般的门内俗事,我可不参合。” 至于灵石,当然可以要了。 门主自然愿意留住何缈,有何缈在,地月宗才会不断地庇护着七丹门。相比有大门派的庇护,付出一个客卿长老的待遇,实在不算什么。 直到将师父的一缕残魂放入福地中,何缈才真正轻松起来。 “何长老~我带你去看看你的住所。” 常香兰已经给何缈送来了身份牌,还有衣裳同灵石,当下揶揄道。 “走。” 何缈淡淡地道。 “这几年,你去哪里了?”常香兰好奇地问道。 “遇到了一些麻烦事。” 何缈深知切莫交浅言深,虽然常香兰看着性子憨厚,但几年不见,何缈还是谨慎地好。 她不愿意说,常香兰却止不住嘴,自从姐姐去世后,她很少有机会这么敞开心扉地说话。 “这是我们门派的大殿,这是我们的丹房,这是………” 常香兰挨个给何缈介绍。 七丹门是小门派,人不算多,多数还是丹修,身上较为平和。 见到何缈,只微微点头,看来也知道了何缈客卿长老的身份。 走了许久,在一处山脚下,何缈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住所。 一处简单的小院,门口似乎种着药草。 “得拿长老身份牌才能进去。”一侧的常香兰提醒道。 何缈将木色的身份牌对上大门,才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 院子不大,胜在干净,特别是灵气充沛。 何缈走了进去,四处检查一番,基本的生活用品多有。 “我得前去忙了,你有事叫我。” 常香兰走后,何缈在院子附近布了一个简单的阵法,用来提醒自己有人来了。 阿喵方才躲进了木簪内,眼下跳了出来,舒服地躺在床上。 “好充沛的灵力。”阿喵赞叹道。 何缈笑笑,没说话,她得开始打坐了,否则以她这个虚弱的基础,只怕要完。 第104章 聚魂草 何缈连着在屋内坐了许久,久到常香兰都不放心了,特意来看看她。 何缈如今是筑基期,不用再每天吃人间五谷。加上在秘境的这四年,她的性子已经被磨得完全沉静下来了。 “我没事。”何缈淡淡地道。 常香兰一眼便看到了旁边的阿喵,浑身雪白的皮毛,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啊,好可爱的小猫呀~” 常香兰抱起阿喵就是一顿蹂躏,又是亲又是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是完全将阿喵当作一只凡间的小猫来对待。 何缈看到阿喵浑身已经炸毛了,知道它是生气了。 毕竟麒麟可是属于神兽的,一向是高高在上,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当下忙对常香兰道: “你能去帮我泡点茶吗?我渴了。” 常香兰恋恋不舍地放下小猫,还不忘道:“这是你的猫?能不能送给我?我最喜欢猫咪了。” 阿喵看向常香兰的眼神已经带了点杀意。 何缈忙摇头道:“那可不行。” 常香兰只得先出去帮何缈泡茶。 她一走,阿喵立马躲进了木簪内,哭丧着脸抱怨道:“居然把我当作一只小猫咪,太过分了。” 何缈有些无语,是阿喵自己选择变成小猫的,现在又怪别人把它看作小猫。 常香兰倒茶回来后,没看到阿喵,忙四处寻找。 “咳咳,它胆子小,躲起来了。”何缈随便编了个理由道。 翌日 七丹门的门主特意叫来何缈,开口问道:“听说你养了只灵兽?” 自然是常香兰说的了。何缈知道,门主之所以想给她安排侍女,也存了监视她的想法。 所以与其找个不熟悉的陌生人,她还不如就找常香兰,好歹容易控制一些。 何缈摇头道:“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小猫罢了。” 门主叫何缈不愿多说,说出了自己叫何缈来的真实意图: “你前几日放入的那缕残魂有些虚弱,我想了想,你得去寻几株聚魂草回来,帮它凝聚魂魄。” 说罢,又赶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去派遣门人,只是你知道眼下是多事之秋,我们门内人少,人手不够。而这个聚魂草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得去人间慢慢寻找。” 何缈点点头,不管七丹门门主是存了什么想法,她也得出去看看。 徐老头临终前吩咐她的,让她将那具炼尸送回鬼谷去。她总得提上日程,否则只怕徐老头死不瞑目。 还有,要想找到三师兄,徐老头提到的那个关键的线索——青色玉佩,又会在哪里? 这一切,都不是她单单待在七丹门,枯守孤室就能完成的。 她必须得出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能不能,给我一张修仙界的地图?” 何缈并没有直接去询问鬼谷的方位,她不愿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七丹门眼下只是觉得她可用,她恰好也有求于七丹门,双方为了利益,才能友好合作。 不能保证,有朝一日,为了利益不会撕破脸。 到那时,她所暴露出的东西,就会成为七丹门的把柄。 待到地图到手,何缈仔细查看,发现鬼谷坐落在云梦山,只怎么进去,外人不知。 毕竟鬼谷与外人接触少,历来在十大门派中都比较神秘。 在问清了聚魂草的一些具体特征同出现的环境后,何缈背着她的剑出发了。 眼下,人间战火纷飞,四处是打战的人群。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何缈专门寻一些少有人至的偏僻小路行走。 只有到了晚上,她才会练习一下自己的御剑术。 毕竟,枪打出头鸟。谁知道她如此高调在空中飞,会惹来什么人的注意。 这日,何缈走在山路上,青山逶迤,盘亘千里。她一人行走在偌大的山中,显得极为渺小。 她在茂密的树林中,细细寻找着是否会有聚魂草。 毕竟,聚魂草不能生长在人多的地方,否则容易夺人生魂,亦或者是被人的气息所污染。 此地远离市集,人烟稀少,烟雾缭绕,有可能会有聚魂草生长。 何缈正蹲下身子仔细寻找,远处,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说明人还距离特别远。 何缈眼下已是筑基期的修士,耳力比之从前好了许多,当下只继续辨认聚魂草。 几人聊着外头的世界,遍地都在打战,在抓壮丁,连镇上都不敢去了。 听说朝廷有大官都死了。 眼下也只有他们这些穷山沟沟里的人还安全些。就是各种税收的名头也越来越重。 何缈知晓,昔日用龙渊剑代替龙气,便要料到,人间早晚有这么一天,兵戈四起。 这才,第五个年头。 众人接着又聊些家长里短,不过是谁家娶了个新媳妇,谁家又添了丁。 还有人唱起了山歌。山歌粗犷却嘹亮,在整个寂静的大山深处回荡。 声音陆陆续续地传入何缈耳中,何缈听了半天,也判断不出他们是樵夫还是猎户。 寻了一番,何缈正打算离开,募地,听到了远处有老虎的咆哮声传来。 看来是歌声招来了老虎。 那群人自然也听到了,有人大叫道:“有老虎,快跑。”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奔跑声,踩踏声,哭爹喊娘的声音,甚至还有射箭的声音,何缈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缈知道,除了故事里的武松,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老虎。 她当下飞快往那边跑去,林中树多,御剑飞行多有不便。 她现在毕竟是个修仙者,对付一头人间的猛兽,应该问题不大。何缈有这个自信。 她眼下奔跑的速度也比从前快了许多,走进一些。便看到一只猛虎朝着众人飞奔而去。 何缈就地摸了一颗石子,弹了出去,正中老虎的后腿。 毕竟是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老虎吃痛,嗷了一嗓子,落荒而逃。 在场的众人一时都懵了,他们都没看到有人反击,饿虎扑食怎么就突然间停止了? 这番太过匪夷所思的画面,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当下纷纷跪倒在地,感谢神仙相救。 何缈躲在树林之后,瞧着众人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脸上满是虔诚,心下顿时百味交织。 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神仙吗?神仙真的会出手相救吗?连她这个修仙者,都不能确定。 正待她扫了众人一圈,转身打算离开之际。 何缈募地转过身去,死死地盯着其中一人看了起来。 第105章 证据 人群中,一人手持粗粝的弓箭,背着长长的箭篓。眉目细长,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恰如四年前二人见时的样子。 身着白衣,仙袂飘飘。 哪怕是在这样偏僻粗野的密林中,依旧不能掩盖他的绝世风华。 同身旁一群普通的猎户,可谓是云泥之别。 何缈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 修仙界传闻失踪了许久的颛孙渊,眼下正在她眼前。何缈冷静下来,心知他必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才逃脱了那两人的算计。 也难怪,颛孙渊毕竟是修仙界不可一世的天才,尤其是在她已经警告过他的情况下。若这样都逃不脱,那可真是辜负了“渊清上仙”这个称号。 眼下自己若是贸然出去相认,只怕会打断对方的计划。鬼知道,颛孙渊为了隐藏行踪,会不会将她灭口。 牵扯到天玄门的事,何缈可不愿蹚这趟浑水。当下决定离开。 不过颛孙渊在此处的消息,关键时刻可以卖出去,说不定可以大捞一笔。 何缈收敛起思绪,正打算离开。众人也各自起身,准备回去。在电光火石之间,何缈看到了一个东西。 青色玉佩! 何缈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看错了。 是的,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青色玉佩,就系在颛孙渊的腰间,白色的吊坠垂了下来,随着人的动作而左右摆动。 徐老头曾说过,找到三师兄的线索,就在一枚青色的玉佩上。 如今她竟然看到了青色的玉佩,那说明,离找到三师兄不远了。 何缈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胸膛中,那颗心快要蹦了出去。 何缈极力保持冷静,悄悄跟在后面,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同颛孙渊摊牌。 前车之鉴,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是不要妄想着能从金丹后期的颛孙渊手上偷走这枚玉佩。 还不如以颛孙渊的行踪为条件,借他这枚玉佩一用。 “喂,那个谁,刚刚是你射的箭?” 一猎户粗声粗气地询问颛孙渊道。 颛孙渊点点头。 “你这箭法不行呀。”猎户摇头道。 跟在后面的何缈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明明颛孙渊在场,怎么会连一只普通的老虎都搞不定? 看来他是故意在藏拙了。 接着听到颛孙渊淡淡地道:“是,还请周大哥多多指教。” “你这小伙子,说话酸不拉几的,我看以前一定是个读书的秀才。” 猎户开口笑道。 旁边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何缈看去,颛孙渊面色平静,似乎有些习惯了。 “反正你不知道家在哪里也没事,好好在我们村子里待着,外头还打战呢。” 有人凑上来开口道。 一行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往村子里走去。 村子就在山脚下,一个不大的村子,房屋低矮,阡陌交通曲曲折折。四处都是早春嫩绿的农田,来往的男男女女,衣着都很朴素。 眼下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乡间炊烟袅袅,四处飘着饭香。 何缈跟在后面,生怕被旁人看到,当下用了一张隐身符,紧跟在颛孙渊后面。 颛孙渊像是觉察到什么,募地转头往后看去。 “怎么了?”旁人有人问道。 颛孙渊摇了摇头,没说话。 旁人也不再询问。眼下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众人都回了自己的家。 何缈知道,颛孙渊极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了。 为了避免更大的误会,何缈跟着颛孙渊回了他住的地方,打算尽快摊牌。 一见到他住的地方,何缈倒吸了口凉气。 一间低矮简陋的屋子,屋顶都是用茅草堆成的,这是纯纯粹粹的茅草屋呀。 院子里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口码着砍好的柴火,整整齐齐。 颛孙渊已经进屋去了。何缈站在院中,撤去了自己的隐身符,正盯着一处仔细看。 如果她没有认错,眼下那个搁在柴火堆里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泰阿神剑,也是颛孙渊的本命剑。 何缈眉头一皱,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但她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了。 因为颛孙渊从屋内走了出来。 眼下正盯着她看。 何缈舔舔嘴,正犹豫该怎么开口。 只见颛孙渊眨眨眼,问道: “姑娘,你有事吗?” 何缈心下一愣,“姑娘”,好陌生的称呼。眯眼,只见颛孙渊眼中满是好奇。 眼神中,闪着陌生的光。似乎,确实不认识何缈一般。 何缈用眼角扫了眼沦为砍柴刀的泰阿神剑,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不认识我了?” 何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颛孙渊缓缓摇了摇头,看样子,确实对何缈毫无印象。 下一秒,何缈扑了上去,一把搂住颛孙渊,哀嚎道:“相公,我终于找见你了。” “相公?!” 颛孙渊不知是被何缈的举动,还是何缈的话语吓到,一时僵在了原地。 何缈正搂着他,将头靠在他胸膛上,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别怪她趁机骗他,不好意思,谁叫他身上有自己想要图谋的东西,而且他还失忆了呢。 颛孙渊很快将何缈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来。 “咳咳……这位姑娘,你说我是你……有什么证据吗?” “相公”二字好似烫嘴一般,颛孙渊耳根通红,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何缈酝酿情绪,两行眼泪说落就落。 在眼泪婆娑中,从身后自然而然地拿出了一套蓝色的衣裳。 这是她昔日夜闯天玄门之际穿的,正是天玄门弟子的统一着装。 只是颛孙渊身份特殊一些,穿的是白色。 “相公,你瞧,这是我的衣裳,同你的衣服是同一个料子,同一个款式。” 天玄门的衣裳,传说用的是当初蚕神献给黄帝的料子所制成,摸上去不同于凡间衣物,水火不侵,抗寒保暖强很多。 “你若不信,可以看衣裳的衣领处,应该还绣着一个‘天’字。” 颛孙渊入手一摸,就知确实是同一个料子的。对于何缈的话已经信了一大半。 他早知自己的衣领处绣着一个“天”字,待到看清这套蓝色衣裳的衣襟处,也绣着一个同样的“天”字之际,已经相信了,何缈没有骗他。 “相公,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你怎么能忘了我?” 何缈哭哭啼啼控诉道。 眼角却在瞥着颛孙渊腰间的青色玉佩,心下盘算着,怎么把这枚玉佩拿到手。 第106章 身世 何缈终于进了房内。 房间一览无余,一张低矮的床,上头是单薄的被子。一个泥作的炉子。 墙上挂着一些打猎下来的兔子,以及打猎的弓箭。 还有一张桌角有缺的桌子和两把歪歪扭扭的椅子,看样子,就知道是出自颛孙渊之手。 何缈尽量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昔日修仙界不可一世的天才又如何,箭法差也就算了,木工手艺也如此差,落魄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人想笑。 “你能告诉我,我叫什么,从哪里来?家中可有亲人?”颛孙渊迫切地问道。 看得出,这些问题困惑了他许久。 何缈笑眯眯地盯着他,郑重介绍道:“相公,我叫何青,你也可以唤我娘子。” 颛孙渊脸一红,避开了何缈的视线。 何缈将怀中的衣裳放到了桌子上,这才拉了把椅子坐下,脑中思绪转了几个来回。谎话张口就来。 “相公你名唤孙渊。” 何缈说着,毫不见外地拉过他的手,在他宽大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了起来,边道:“孙是子小的‘孙’……” “子”还没写完,颛孙渊已经局促地把手缩了回去。 何缈也不在意,反倒笑盈盈地道:“相公你怎么害羞了?没关系的,我们可是夫妻。” 眼底,却闪过一丝可惜。 方才,她其实想趁机探探颛孙渊体内的灵力,她想知道,他是功力尽失彻底成了一个凡人,还只是暂时将灵力封闭起来。 “相公的渊,是深渊的渊。” 何缈边说着,眼睛却装作不经意地扫过颛孙渊腰间的那枚玉佩,眼下凑近些,可以看清,上头似乎刻了什么花纹。 这跟三师兄的失踪会有什么关系? 碰到颛孙渊警惕的眼神,何缈挪开视线,轻咳一声道:“相公父母不详,是我父亲何员外买来给我做童养婿的。” 此话一出,毫不出何缈的预料,颛孙渊脸上的神情精彩极了。 何缈在心底暗自偷笑,这叫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当然不是说她自己是犬。 就让颛孙渊好好消化消化,她为他量身定做的这个狗血身世。 “你我二人青梅竹马,几年前我父亲去世,我们完婚。因为遍地战乱,相公被抓走去做壮丁,我寻了你许久,如今能团聚,实在是老天保佑。” 何缈说的满脸真诚。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 还不忘互动,提问道:“相公可知自己如今多大了?” 颛孙渊摇了摇头。 何缈掰着手指头算道:“你我二人成婚时相公是二十岁,如今嘛,应该是二十四岁了。” 这句关于年龄的话,是所有话中,唯一的真话。谎言要想让人相信,一定要补充一些细节,越详细越好。 何缈的话,打消了颛孙渊最后的疑虑。 只不知为何,何缈总觉得,颛孙渊似乎还是对自己有一丝怀疑。 她也管不了这些多了,她打算在此地留几日。之后不经意地提起,询问颛孙渊对腰间的这枚玉佩了解多少。 上头的花纹又是什么? 倘若他没有记忆,储物袋什么的总是有的。 何缈一定要搞清楚,这枚玉佩同三师兄的失踪,究竟有什么关系。 “相公还有什么要问的?” 何缈笑盈盈地道。 “你寻了我多久?” 颛孙渊的话罢,何缈在脑中快速地盘算着,若是三年为期,颛孙渊恰好在第三个念头出事的话,至少一年。 “两年。” 何缈开口道。反正他又不记得是,随便诌个数字糊弄他就是。 “相公在这个村子待了多久?”何缈反问道。 “六个月。” 何缈猜测,他可能是一出事,就流落到了此地。 就是不知,当年颛孙渊在天玄门,究竟遭遇了什么。逼得这个修仙界的天才沦落于此。 “我饿了。” 何缈一摊手,摆出一副要吃饭,但并不打算动手做饭只打算吃现成的样子。 颛孙渊起身,去了外面。 何缈趁机扫视颛孙渊的房间,试图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颛孙渊抱着柴火进来时,看到的是少女正打量着自己的房间。 心下不由一滞。 他知道,自己出身寒微,还不擅长打猎。 而她看样子,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吃过什么苦头。以后的日子…… 乡间生火之事,何缈做的不多,但她两世为人,都是在乡间长大,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 心中大抵有个印象。 但颛孙渊是修仙门派长大,只怕自幼就饭来张口的那种,生火生的是一塌糊涂。 何缈眼睁睁瞧着他前脚拿打火石生出了微弱的火苗,后脚就扔进去了一块大腿粗的柴火,直接将火苗给干灭了。 何缈都开始怀疑,他这六个月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颛孙渊连续失败了三次后,何缈终于看不下去了,提点道: “相公,我觉得得先找点软一些的柴草,然后柴火劈得细一些。” 颛孙渊听罢,又出去了。 过一会,拎着那把泰阿神剑回来,开始劈柴。 “相公怎么把剑当作劈柴刀用了?” 何缈故作疑惑道。 “顺手。” 颛孙渊的回答,让何缈有些无语。 若她没有猜错,像泰阿神剑这样的宝剑,只怕早已有了剑魂。 颛孙渊如此糟蹋此剑,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外头,天渐渐暗下去了。 屋内,豆大的灯焰发出微弱的光。 何缈啃着半个兔腿,瞧着颛孙渊正喝着寡淡的粥,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仁义。 毕竟,她已经筑基,按理不吃饭也是可以的。她只是单纯的嘴馋。 但颛孙渊眼下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 “你吃,我饱了。” 何缈把那个兔腿递了过去,上头还残留了一些肉。 颛孙渊一愣,还是接了过去。犹豫再三,还是没吃。 何缈瘪瘪嘴,是她自作多情了。 饭后,何缈主动提问道: “相公晚上一般做些什么?” “削箭。” “可惜了,相公以前喜欢读书。”这话自然也是何缈瞎诌的,颛孙渊爱不爱读书,她哪里知道。 颛孙渊神情一滞。 他确实识字。看来,他同失忆前,有些不一样了。 何缈哪里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眼下只想仔细看看那枚玉佩以及颛孙渊是不是有留下储物袋之类的。 就这样,何缈围观了他拿着那把泰阿神剑,用来削枝干,将木棍削尖。 看了许久,何缈有些无聊了,打了个哈欠问道: “相公要睡了吗?” 话一出口,颛孙渊手一抖,手中的箭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本人更是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子。 何缈有些无语,她真不是那个意思。 第107章 怀疑 入夜,外头传来隐隐的虫鸣声,四下寂静,只偶尔有远处的几声狗叫。 何缈瞧了眼屋内低矮且窄的小床,果断先躺了上去,盖上了单薄的被子。早春还冷,让她睡泥地上是不可能的。 她闭上眼,脑中反复回想方才看到的,那个玉佩上的图案,到底像什么? 这个奇怪的图案,会同三师兄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当年师父神谷老人陨落,大师兄入魔,四师兄叛变,只有三师兄失踪不见。 那就说明,三师兄的失踪,必然同天玄门有关。而颛孙渊就是天玄门的大弟子,对于三师兄的失踪,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但,那个图案到底会是什么意思? 何缈正思忖着,一丝冷意传来,被子被人掀开了。她浑身一瑟缩。 一股清冽淡泊的味道传来,颛孙渊径直躺在了她旁边。 “相公~” 何缈堆起笑脸,伸出手臂抱了过去。 心下吐槽,为了搞清楚一切,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所幸她也从未想过嫁人,倒也不在意这些。大丈夫能伸能屈。 颛孙渊浑身肌肉紧绷,比千年的僵尸还要再硬上几分。连呼吸声都粗了有些。 何缈心下只觉好笑,呵,纯情的男人。 当下慢条斯理地往下摸去,玉佩,好像就在他的右边。 “别。” 颛孙渊沉声道,紧紧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阻止了她。 何缈心下暗道一声可惜,她快要摸到了。 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就算她拿到了玉佩,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也是白搭。 想到此处,何缈打了个哈欠,开口笑盈盈地揶揄道:“我知道了,相公肯定是累了。” 说罢,松开手,闭眼睡了过去。 听到身侧人呼吸渐渐平稳,颛孙渊募地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枕旁女子的模样。 女子一头青丝缠绕,眉目细长,雪腮花容,红唇娇艳。哪怕是闭着眼,都能猜到,那双眼有多么的水灵。 怎么看,都有些过分美艳了。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看上一无所有的他? 他想起了日暮时分,她来时,是空着手的。 他看得真切。 连她抱自己时,也是空手的。 但是当他询问起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自己的妻子之际,她却从身后摸出了一件衣裳。 一件除了颜色,其他都同自己身上这套一模一样的衣裳。 他并未看到她有带什么包裹,那么,衣服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更何况,一个柔弱还如此美艳的女子,在这样的乱世中,如何能孤身一人寻夫两年,还安然无恙? 他是失忆了,又不代表是傻了。 但令他疑惑的点在于,她似乎对自己又比较熟悉。比如年龄说的就很笃定,还知道他识字,以前喜欢读书。 知道衣服领口处有个“天”字。 那极有可能二人之前就认识。 他究竟为何会失忆?难道,同她有关系? 她不怕火,而且手掌也是温热的。那就说明,她不是鬼。 如果不是鬼,却能凭空变出衣裳来。在这深山老村出现的,极有可能,是妖…… 颛孙渊盯着眼前的女子,女子已经进入了梦乡,看着人畜无害。 她究竟为何会盯上他,又想要图谋他什么?二人之前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二人真是夫妻?亦或者是她想要吸他元精,或者挖他心脏,他跑了出来? 颛孙渊心头思绪万千,越想越乱。 但他不敢赶她走,也不敢拆穿她,生怕不小心惹怒了她,她万一一口吞了他怎么办? 正想着,女子柔软的手臂已经搭在了他身上,一股软腻的幽香传来,让他不由心神一荡,身体立刻有了异样。 “妖精果然貌美。” “但决不能让她得逞。” 颛孙渊忍得难受,在心底暗暗发誓道。 何缈哪里知道,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身份的衣服,恰恰成了她被颛孙渊看出的破绽。 这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待感觉到身侧的颛孙渊的视线不再落在自己脸上,呼吸也不再喘粗气,趋于平稳。 暗夜中,何缈缓缓睁开了眼,看向茅草垫成的屋顶,眼角带笑。 她知道,颛孙渊肯定对自己是有怀疑的。 按理说,突然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上门,说是他的妻子,一般人肯定觉得是喜从天降。 但颛孙渊毕竟不是别人,一个曾经傲视修仙界的天才,绝不会是一个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笨蛋。 但可惜了,他眼下是个凡人,遇到的还是何缈。 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能打消他的疑虑。 翌日 天大亮了,何缈睁开眼来,才发现身侧人早已离开。 外头院中,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似乎,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何缈竖起耳朵,仔细听二人的说话声。 只听到女子轻声道:“听我爹说,你们昨天碰到了老虎,这是用来敷伤口的药……” 何缈挑眉,颛孙渊那张出众的脸,看来哪怕是在村沟沟里,都挡不住桃花呀。 “不用,我没事。” 颛孙渊拒绝道。 “大哥不必客气……” 女子扭捏的声音传来。 二人还在交谈。 何缈伸手将自己的头发弄成一团乱,这才起身,拖长了声音刻意娇滴滴地问道: “相公,是谁呀?” 屋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何缈刻意将衣服领口往下一拉,推开门去,拿手挡在额头上,看向院子里的人。 院中,站着一个农家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面色红润,头发乌黑,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女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缈,已经呆住了。 她只有去县城赶集时,才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 “相公,这是谁呀?” 何缈笑盈盈地上前,自然而然地圈住颛孙渊的胳膊,不待他回答,又道: “你好,我是他妻子。” “嫂子……嫂子好……” 女孩子反应了过来,低头,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她竟然不知道,他已经有妻子了,还是如此貌美的一个女子。 何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当下乐呵呵地从女孩子手中接过一瓶伤药,道:“你真是好心,谢谢你了。” 这话说的极为客气。 但听在女孩子耳中,却只觉有些讽刺,她脸一时通红。 当下忙道:“不客气。” 说罢,已经转身跑走了。 何缈并不是想诚心为难她,她犯不着跟一个凡间的小姑娘计较。 颛孙渊他爱娶哪个娶哪个,想娶几个就娶几个,跟她又没有关系。 只是,眼下,她必须扮演一个吃醋的妻子,看看能不能将那块玉佩给骗过来。 第108章 计策 女子一走,何缈猛眨几下眼,眼中已经蓄满了眼泪。 她募地松开了颛孙渊的胳膊,轻声啜泣两声,往屋内跑去。 到了屋内,故意哭出声来。等到颛孙渊进来,何缈已经坐在桌前,哭得泪眼盈盈。 她哭得真诚,眼泪落了下来,哭得颛孙渊有些不知所措。 “相公若是……呜呜……看上了旁人,就不必……在意我,可怜我千里寻夫……” 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话说出来,让人觉得她似乎有些吃醋又无理取闹,但何缈知道,颛孙渊会吃这一套。 毕竟,女人的眼泪也可以是武器。她得获取他的信任。 果然,颛孙渊有些不知所措,他曾听人讲过,妖精是不会流眼泪的。 但眼前的人,哭成泪人了,看着真情实感。 “你……别……别哭了。”颛孙渊结结巴巴劝道。 何缈一把抱住他,故作啜泣,眼睛已经瞄向颛孙渊腰间的玉佩。 似乎不像个图案,像个阵法? 何缈脑中募地闪过这一幕,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她一思考,竟然忘记哭了。 颛孙渊退后一步,局促道:“你别哭了,我去给你做饭。”随即落荒而逃。 何缈用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不知道他躲些什么。 她在给徐老头收尸时,曾经在徐老头的储物袋中,看到了一本专门讲阵法的册子。 上面,似乎有一种同颛孙渊玉佩上的图案相似。 何缈眼下却不敢随便拿出来,生怕引起颛孙渊的怀疑。 颛孙渊对她有警惕,她一定要慢慢减低他的戒心。若那是,他依旧失忆,她也有旁的法子。 早餐依旧是喝的米粥,昨晚何缈吃剩下的兔腿,颛孙渊又给了她。 何缈挑眉,原来不是嫌弃她,只是家里没肉吃了。 她扫了眼颛孙渊腰间的玉佩,直接抢是不行的。抢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若…… 何缈眼睛一转,有了个好法子。 眼下是立春的时候,何缈到来的消息,很快经过早上女子的口,传遍了整个村子。 待到男人集中去上山打猎时,何缈也站在路边送行。村子里的人好奇地盯着她看,何缈也毫不在意,只落落大方地站在路旁。 “相公可得小心些,仔细受伤。” 她笑盈盈地道。 眼下村子里民风淳朴,根本没人敢在众人面前如此直白。颛孙渊不敢直视她,只嗯了一声。 何缈又客气地同周边人打招呼,讲了自己一路的经历,同众人一起唏嘘。 颛孙渊随着众人上山,回头往去,只见她站在众人中间,眉目和善。若她是妖,应该,也是个好妖。 待到送走了众人。 何缈快速回到屋子里,第一时间,是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 她想要看看,颛孙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只可惜,她忙碌一番,毫无收获。 何缈只得拿出徐老头留下的那本书,慢慢翻阅起来。但她对于玉佩上的阵法,看的不真切。也是一无所获。 看来得寻个机会,将上面的东西拓印下来。 何缈想到此处,抛下此事不管。 只照例开始打坐练功,她筑基太过仓促,基础不稳,只得后面慢慢来补。 修仙者本就不知岁月,何缈在秘境几年,更是极能沉住性子。 待到她再睁眼,外头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候,连太阳都快下山了。 阿喵不知何时,已经从木簪内跑了出来,在床上团成一团,正呼噜呼噜睡大觉。 何缈起身,活动活动颈骨,劝阿喵道:“颛孙渊要回来了,你赶紧回木簪内去。” “不要,我怕那个炼尸。” 阿喵一脸的不情愿。 何缈知道,自己的到来就已经很奇怪了,若是再来一只小猫,只怕颛孙渊更要觉得奇怪了。 但阿喵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到木簪内。尤其是在它现在有了实体,能跑能动的情况下,当然愿意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二人正扯皮之际,院子里有动静传来,是颛孙渊回来了。 “嘘~” 何缈给阿喵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示意它决不能在颛孙渊面前说人话。 阿喵给了何缈一个懂的眼神。 颛孙渊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何缈局促地站在原地,指着床上的一只小白猫,笑道: “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我看着可爱,打算养了。” 颛孙渊瞧了眼立在原地的女子,又看了眼那只白白胖胖的小猫,心下了然,原来,她是只猫妖。 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何缈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 颛孙渊拎了一条鹿腿回来,解释道:“是村子里人分的。”何缈便知,他的箭法一如既往地烂,是其他人照顾他。 看来,哪怕是天才,也不是事事都能做的顺利。 颛孙渊瞧了眼屋内,灶台上依旧是走时的模样,冷火冷灶,何缈并没有动火吃饭。 “我减肥。” 何缈笑眯眯地解释道,“饿了一天了,就等你呢。” 待到颛孙渊烤好了鹿腿,何缈美美吃了一顿,瞧着颛孙渊手中那点可怜的肉,心知他只怕没吃饱。 狠狠心,从怀中拿出了一锭五两的银子,道:“家里吃的东西不多了,相公可以去买点。” 毕竟,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她不出点血,怎么能收买人心。 颛孙渊却没有立马接过去,只盯着银子看。 何缈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拿女人的钱,强行塞到了他手中,笑道: “相公莫要客气,我们是一家人。我的银子就是你的银子。” 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就是铁打的心,也该感动了。 这五两银子出的,何缈在心底滴血。 颛孙渊瞧着手中的银两,大觉头痛。妖精变出来的钱,能用吗? 会不会又变回原样? 何缈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下犹豫,是不是该暗示了。 暗示,必须暗示。 当作撩撩头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道:“若是相公看到有什么好一些的玉之类的,也可以给我寻摸点。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这点。” “嗯。” 颛孙渊心不在焉,心思全在这锭假银子上,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对于何缈说的话,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何缈眼巴巴地盯着他,期待着他将腰间的玉佩直接摘下来送给她。 只可惜,看了许久,颛孙渊都在出神,毫无反应。 何缈扶额,失策,失策。 银子只怕白花了。 究竟如何,才能让颛孙渊将那枚玉佩心甘情愿地送给她。 第109章 春社 这夜,两个人依旧盖着被子纯聊天。 等到颛孙渊睡熟后,何缈悄咪咪坐起身。她夜视能力还不错,当下动手,打算解开颛孙渊腰间的玉佩。 她小心翼翼,跟做贼一样。 但这枚玉佩不知道是怎么系的,似乎打了死结。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何缈只觉得有些脑瓜疼。 没办法,她只能趴在颛孙渊的身侧,打算凭着自己的记忆,将玉佩上画的图案给记下来。 颛孙渊一翻身,刚好把何缈的手压了个正着。何缈被压得手疼,试图慢慢将手抽出来。 只可惜,刚一动,颛孙渊已经醒了。 暗夜的夜中,二人四目相对。 何缈尴尬地动了动手,示意道:“你压我手了。” 颛孙渊转身,何缈抽出自己的手,打了个哈欠,闭眼开始睡觉,还不忘叮嘱道:“下次注意点。” 颛孙渊却有些失眠了。 一方面怀疑她图谋不轨,另一方面,却又想起白日,她拿出了五两银子,哪怕是变的,到底,是希望二人的日子过好一些。 瞧着身侧的人儿,一时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若她日后……不再害人,二人倒也可以过着安稳小日子。 何缈却因着一直拿不到玉佩,心里痒痒,连在梦里,都在琢磨着玉佩的秘密。 这日 何缈正在房间内盯着颛孙渊来回忙碌。 外头,有人进了院子,何缈听出,至少有五六个人来了。 “大妹子在家吗?” 外头,有妇女爽朗的声音。 何缈忙起身,出门看到了几个妇女乐呵呵地聚在一起,其中一胖乎乎的中年妇人笑道: “大妹子去不去参加春社?” 何缈哪里知道这个春社是什么?但既然人家来问,她当然要去参加了。 “去。” 就这样,何缈跟着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一起,坐上了牛车。 山路崎岖,牛车不时颠簸两下。村里人要去的是附近的一处乡镇。 “妹子,你家那口子长得真俊俏。” 一大嫂咧嘴夸赞道。 “嫂子自己也长得不错。” 旁边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子补充道。正是那日来给颛孙渊送药膏的女子。 好像叫什么雪莲,看来乡下人还是淳朴一些。 何缈心想着,转移了话题,道:“去乡镇的路远呀。” “是呀。” 众人乐呵呵地接话道。又聊起了各自要买的东西,无外乎是一些吃食,首饰,扯二尺花布给孩子做衣裳之类的。 何缈一听到做衣裳,顿时心念一动。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颛孙渊不脱衣服,她也不可能直接把他给扒了。 还有什么,比给自己的相公做件衣裳,让他换下更方便呢? 她就不信,他换衣裳,能不卸下玉佩来。 何缈眼角扫了眼坐在后面另一辆牛车上的颛孙渊,见他正盯着自己看。 立马堆起笑脸,给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你的玉佩,快要归我了。 颛孙渊眼神一颤,却板起脸,转过身子,仔细听众人谈话,不再看她。 何缈热脸贴了冷屁股,当下翻了个白眼,继续乐呵呵地听着众人闲聊。 “今年开春一直没下雨呀,地里田干呀。” “是呀,村子里井水都不多了。” “眼瞅着种下去的苗都蔫儿。” 两个年纪大些、裹着头巾的大妈开始聊起了收成。这也是小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 何缈对于种田还是懂一些的,知晓立春过后,就是雨水。 按理雨水附近,会降下雨来,利于春耕。 若是一直不降雨,只怕春种没法完成,没有春种,哪里来的秋收。 何缈在心底叹了口气。 种地的都是在土里刨食,靠天吃饭。若是一直不落下雨来,百姓何以为食? 但,昔日龙气泄露,拿龙渊剑代替,注定了天下兵戈四起。 若是气候安稳,收成良好,人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如何会去打战,做那种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事。 只有收成不好,百姓饥不择食,甚至易子而食,才逼不得已,揭竿而起,兵戈相向。 龙气之事,关系着天下气运,无数人的生死存亡。是真真正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种事,连她都能想明白,她就不信天玄门的人能不懂。 天玄门的人竟然为了个人一己私欲,不惜破坏龙气,只为求个人功力提升。置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哪里有半点修仙者的兼济天下的胸怀。 实在是坏透了。 想到此处,何缈狠狠地剜了后面的颛孙渊一眼。 他正好对眼过来,被何缈结结实实给嫌弃了一番。天玄门的坏,真是一脉相承。 何缈愤愤不平地想到。 “大妹子,你这肚子没动静?” 旁边的大妈们聊了半天,又把话题转回了何缈这个外来户上。 何缈笑盈盈地瞧了眼后面的颛孙渊,故意提高了声音道: “这事怎么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还不得看他。”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齐刷刷地看向后面的颛孙渊。 弄得颛孙渊一脸茫然,不知他做错了什么,又是哪里得罪了她。 何缈脸上也堆着笑,眼里却全是冷静。她同天玄门,有不共戴天之仇。 修仙之途漫漫,不出意外,还有是对抗的机会。 牛车穿过了狭窄崎岖的山路,视野募地开阔起来,原来是到了乡镇上。 乡镇上四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看样子,是什么节日。 众人都纷纷下车,同自己的丈夫交代些什么。男人们要去卖些野味皮毛。 颛孙渊也走了过来,他还是不懂,她方才因为什么生气了? 何缈继续扮演那个贤惠的妻子,笑盈盈地打量他的衣裳,叮嘱道: “你随他们去,我给你扯点布做身新衣裳。” 颛孙渊抿嘴,没说话。 何缈已经推他去跟众人一起去了。 在外人看来,二人确实是一对寻常的新婚小夫妻。 何缈跟着一群妇人前去逛街,从众人的话语中,才知道,这日是农历二月二,是土地公公的诞辰,也叫祭祀社神。 因着在春天举行,所以也叫春社。 “这祭祀,米糕、鸡肉得买一些。” 一群大妈对着何缈念叨道。 何缈点头,掏银子就买。 “大妹子,你要想要孩子,附近有个娘娘庙,求子可灵了。” 一大妈偷偷对何缈叮嘱道。 何缈边点头,边问道:“我得给我家那口子做件新衣裳,哪有卖衣裳的?” 大妈被何缈带偏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卖布的地方走去。 第110章 戏码 今日是社日,附近几个乡镇的人都来赶集了,极为热闹。 男人们野味卖的快,卖完之后,就买了点烟酒,打算去看社戏了。 颛孙渊也跟着众人站在人群外面看。他个子高,看的视线好一些。 戏台子上,一白衣女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旁边立着的,是一青衣女子。 原来是演出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白蛇传》,人妖之恋。 何缈到了地方,才意识到,自己买布没啥用呀,她根本不会做衣裳。 她得去找家成衣铺子,哪怕贵一些,都得买现成的。 “买布划算呀。” 一侧的大妈纷纷劝道。 何缈摇头,没说自己不会针线活,反而把锅都推颛孙渊身上了: “你们瞧瞧就知道,我家那口子要穿好衣裳的,一般的料子哪里能看得上。” 众人一想也是,只得作罢。 何缈不得已,又出了六两银子,买了一件蓝白相间的的长袍。 这钱出的她脑瓜疼。 若是还拿不到玉佩,她杀了颛孙渊的心都有了。 大姑娘小媳妇来到了一处首饰摊,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好看的头绳,胭脂、香粉、头油之类的。何缈对此毫无兴趣,只是跟在她们后面看看。 “嫂子不买点?” 雪莲手中捧着一面木柄小镜子上前,对着何缈劝道。 何缈摇摇头。她已经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对于其他的,确实不感兴趣。 “嫂子对大哥真的好。” 雪莲见状,感慨道。 何缈随即扫了眼雪莲镜中的人,募地瞳孔放大。 “我怎么长成这样了?” 何缈瞧着镜中的自己,在心底感慨道。 “嫂子这么漂亮,可得买个镜子好好照照。” 雪莲见她看向镜子,笑眯眯地开口道。 何缈瞧着黄铜镜中,模模糊糊的人脸,只觉有几分陌生。 她在秘境之中,时刻都处在死亡的威胁下,哪里会想到去照镜子。 四年前,她入秘境之时,不过堪堪十五岁,是个瘦成麻杆的黄毛丫头,勉强算得上眉清目秀。 如今,四年过去,她竟然长开了。 眉眼细长,未施粉黛,而嘴唇红润。整个人看着添了几分艳丽。 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美女,也算小有姿色。 毕竟,修行越往上,吸天地灵气、灵山秀水所孕育出来的,自然会一步步好看起来。 但,这可不是件好事。 何缈皱紧了眉,心底暗暗担忧道。 美貌当然好了,世人谁不爱美貌,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只人间也好,修仙界也罢。 空有姿色,却无实力亦或者家世庇护的女子,只能像个珍贵的货物一般,万般不由己,被不同的人贩卖、占有。 修仙之路更甚,姿色出众而又无家世的女修,早早就会被许多上位者觊觎,沦为这些人的鼎炉。 莫说修道,连性命都很难保住。 自古红颜薄命,说的就是这种。 当然,也有狠人能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取得想要的东西,但终究不过是寥寥无几的少数。 何缈不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她不愿因着这点姿色,为自己招来灾祸。 毕竟这点美貌能招来的,也不过是好色之徒心怀不轨之人罢了。 她是要修无上至道的,还是少点麻烦的好。 看来,她得低调些了。 何缈这边在思忖着对策,那头,颛孙渊却看戏看得入了迷。 眼下,戏台子上正演到了《水漫金山》这一折,许仙被法海关押到了金山寺,白素贞前来相救的戏码。 眼下,戏台子上只一白衣小生,自然是许仙。旁边立着一光头小沙弥。 只听到许仙奇怪道:“小师父,我且问你:山门外何来这样人声喧嚷?” 小沙弥摇头:“这……我不能告诉你。” 许仙急切地来回踱步,随即恳求道:“必定是我娘子来了。她现在何处?快让我夫妻见面。” 小沙弥拒绝道: “得了!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你们夫妻见面呢?再说,老师父说你那妻子是妖怪,她是假的。”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看看许仙作何回答。 台上的许仙苦笑一声,道: “可是她的情意是真的呀!” 此话一出,好似一股电流,直击颛孙渊的心脏,让他觉得心头一热。 他想起了她方才的言笑晏晏,想起她说,“我给你扯点布做身新衣裳。” 想起她拿出了五两银子给他。 想起她将半条兔腿肉递给他。 想到她因着看到别的女人同他说话,回屋就哭得梨花带雨。 她是妖又如何,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没有害他,那份情谊,也是真的。 戏台上管弦声不停,许仙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娘子深情动地天……许仙永不负婵娟……” 戏台下的颛孙渊,也在心底暗暗发誓道:“我得好好待她,决不负她。” 待到戏终人散,散场之后,众人往约定的地点走去。颛孙渊路过了一家装修精致的首饰铺子。 想到她要给自己做身新衣,他总得表示表示,哄她开心。 他早就注意到,她头上带的是根破旧的木簪子,实在是衬不上她的美貌。 她给的那五两银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不敢贸然使用。低头,瞧见自己身上的那枚玉佩,看着成色不错。 颛孙渊又瞧了眼不远处的当铺,心下有了主意。 眼下夕阳西下,街上的摊位都散了,该是众人回家的时候了。 何缈捧着衣裳,兴高采烈得同众人碰了面,坐上了回程的牛车。 今晚她说什么,也要拿到玉佩。 还要趁机问问他,知不知道此物的来历。若他说没印象,日后这枚玉佩,就是她的了。 何缈激动得直搓手,众人买到了东西,皆是兴致高涨,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何缈眯眼,看向后面牛车上的颛孙渊。 他看着心情也不错,眉宇温和。 何缈垂眸,天玄门一贯无聊得很,看来颛孙渊今日玩得很高兴呀。 那就更好了。 天黑前,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村子。 一到院子,何缈便像献宝似的拿出了新衣裳,道:“快去试试。” 颛孙渊似乎欲言又止,但何缈已经眼疾手快地推他进了屋。 何缈甚至还拿出了笔墨,打算将玉佩上的图案拓印下来,好好研究一番。 “好了吗?” 何缈在外面等得着急,还不忘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颛孙渊已经推门出来了。 蓝白相间的衣裳,比之纯白衣,多了几分温和,确实很适合他。 “好看。” 何缈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并且,那枚玉佩也不在他身上,看来是解下来了。 何缈抑制住内心的喜悦,笑眯眯地往屋内走去。 第111章 智者 一入屋,何缈便瞧见了桌上是颛孙渊脱下的那件白色衣裳,她直奔过去,没有看到玉佩。 她四下寻找,莫说玉佩,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相公,怎么不见你解下的玉佩?”何缈强装镇定,开口问道。 颛孙渊抿嘴,从袖中掏出了一支金色的步摇,递到了何缈手中。 “给你。” 何缈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敢情他是拿玉佩换了这么个玩意。 当下强忍下怒气冲天,接过步摇,学着电视剧里小花们的浮夸演技,张大了嘴,故作惊喜道: “相公,这是你给我买的?实在是……” 实在是没脑子! 她昨以为自己都暗示得很明显了她喜欢玉,她要玉佩。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讲话? 但,所有的这些咆哮,都被何缈压在了心底。她知道,单纯的情绪发泄,没有任何意义。 她要的是达成目的。 她前面已经铺垫了那么久,决不前功尽弃,她得忍住。 何缈眨眨眼,挤出几滴感动的眼泪,边拿衣角偷抹眼泪,边啜泣地低声道: “相公,我好喜欢。” 说着,更是难抑激动,伸手抱住了颛孙渊,趁着对方浑身僵硬之际,这才借机问道: “相公,那枚玉佩是被你当掉了吗?说来,那枚玉佩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还有些舍不得。” 此话一出,颛孙渊倒是有些愧疚,他不记得此事了,竟然将二人的定情信物给当了出去,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相公不必担心,明日我们就赎回来。我有银子。” 何缈抬眸,眼中含泪,笑盈盈地对着颛孙渊道。 若不是看着现在天快黑了,她真想立马压着他去那家当铺,将玉佩给赎回来。 但冲动是最要不得的。 颛孙渊低头,瞧见女子面带桃花,那双眸中满是笑意,其中闪烁着的什么,募地觉得自己似乎被击中了。 “你饿了?我去烧饭。”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美色当前,并非人人都能做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何缈坐在桌前,掂着手里的步摇,盘算着,这东西大抵是铜制的,值不了几个银子。 拿修仙界的一块上品玉佩去换,简直是亏大发了。 落在一侧劈柴的颛孙渊眼里,自己的娘子对于这支新买的步摇,简直是爱不释手。 看来此物是买对了。 何缈为了得到那枚玉佩,实在是耗费了不少心思。眼下没拿到不说,她还得在颛孙渊面前表现出一副喜悦的神情。 但她必须哄得颛孙渊信任她。 她另有计谋。 灯焰微弱,室内昏暗。 颛孙渊拿木棍挑灭灯芯,室内一片漆黑,他摸索地上了床。 “相公~” 何缈依旧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妻子模样。 “真是谢谢你,明日我们早点去将那枚玉佩赎回来。” 为免夜长梦多,何缈不得不再提起此事。 最好天一亮二人就出发,万一卖给了别人,那她真是亏大发了。 颛孙渊躺在旁边,心下心潮澎湃,心知她看重的哪里是那枚玉佩,分明是二人往日的情谊。 如此重情,就算她是妖又如何? 当下难免心头一热,情难自禁,伸出胳膊,抱住了何缈,沉声道: “我日后……会好好待你的。” 男子温热的身子搂紧了她,声音低沉,是信誓旦旦。听到何缈耳中,无异于惊雷炸起。 黑暗中,何缈因着惊恐,瞪大了眼睛,猛地往后缩了缩下巴。 啊,这……! 怎么就突然晋级到山盟海誓的级别了?! 这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呀,颛孙渊怎么就突然转变性子了? 不能够呀。 何缈一颗心吓得是上下翻腾,面上却装作波澜不惊,装作劳累地打了个哈欠,岔开话题道: “今日好累呀。” 说罢,猫在他怀中,闭眼不再说话,假装睡了过去。 颛孙渊也不再说话,只亲昵地动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生怕她着凉。 何缈心下警铃大作,她是想要拿到玉佩,但搭点银子也就算了,她可没想过,把自己也搭进去。 看来解开玉佩的秘密后,她得早日离开了。 至于那时的颛孙渊作何感想,就是后话了。 但老话说,“智者不坠爱河,愚者自甘堕落。”她可不愿耽于所谓的情感,修仙才是正经事。 爱如闪电,转瞬即逝,唯有自己练就的一身本领,才真正属于自己。 何缈头脑昏沉沉地睡去。 室内,四下黑暗。 只有蜷缩在枕头旁的那只白色小猫,在眯眼中,看到男子揽着女子,在她的发髻郑重地落下一吻。 小猫瞪圆了眼,有些不解。 翌日 何缈难得起了个大早。 二人向雪莲家借了辆牛车,由颛孙渊赶车,往乡镇而去。 山路弯弯曲曲,晨雾笼罩,遍地白茫茫的,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太阳还没升起,不时有冷风吹来。 何缈坐在旁边,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这样的牛车,她也坐过。不过是上辈子,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如今想来,是真真正正地恍如隔世。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她鼻子瞬间通红。 “冷了,往我身后躲。”颛孙渊架着牛车,淡淡地开口道。 何缈闭眼,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到底是被冻得,还是其他,她一时也说不出来。 白雾茫茫中,何缈募地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怪异,浑身一个激灵。 颛孙渊以为她是冷的,又再三催促道:“躲我背后。” 何缈没跟他争辩,藏在了颛孙渊的身后。 冷风被男子宽厚的肩膀,挡了个结结实实。但,空气中的那股压抑,依旧若隐若现。 越是靠近乡镇,何缈越是能感觉到。 她浑身灵力被死死压制住,无法自然流转。到后面,呼吸都有些费劲了,似乎专门克她一般。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眼下,何缈自己也没有头绪。 到下车的时候,何缈双腿一软,有些走不动路了。 颛孙渊搀扶住她,眉峰高皱,急切道: “我送你去看大夫。” “相公,没事,我只是晕车了。” 何缈想出了个蹩脚的借口,挤出一抹笑容。 她自然没有注意到,眼下,自己的脸色有多么惨白。颛孙渊垂下眼帘,他知道,她身份不一般。 “相公,我们去拿玉佩。” 何缈都冒着风险来了一趟,不拿到玉佩,她哪怕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颛孙渊没想到,她竟然对那枚玉佩如此执着。当下郑重地点点头,背起何缈,往那家当铺而去。 第112章 克星 何缈从没有被人背过,眼下靠在颛孙渊背上,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那股压抑竟凭空减轻一些,让她得以喘口气。 何缈眯眼,知道颛孙渊的灵力肯定没有完全消失。 此股怪异的压力,凡人觉察力太钝,影响不大。。另一种,就是像颛孙渊这样实力强大的,也影响不大。 苦的是她这种半吊子的小喽喽。 二人一步步来到当铺,眼下当铺刚刚开门,里面有个小伙计,正忙着四处洒扫。 颛孙渊背着何缈跨入门槛,直截了当地将当票拿了出来,道: “我来赎昨日当掉的一枚玉佩。” 小伙计见状,忙道:“您老请好,我去请掌柜的。” 一人半高的柜台后,身着皂衫角带的掌柜闻声而来,方脸宽额,满脸横肉,一双小眯眼,粗壮的大拇指上带了厚重的玉扳指。 “掌柜的,他们来赎昨天当掉的扳指。”小伙计口齿伶俐,开口解释道。 掌柜的接过当票,边看上头的文字,边斜眼瞥见站在底下的二人,见二人面嫩,又瞧见何缈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下基本有数了。 对着小伙计挥挥手,让他去取玉佩。 “二位,这枚玉佩是‘死当’,你要赎回,得三十两银子。” 掌柜的话音刚落,颛孙渊立马反驳道:“但是我昨日才当了三两银子。” 掌柜的眯眼,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小伙子,这是按照十分利来算的,你既然当了死当,就得按照我们当铺一行的规矩来。” 何缈瞧着一侧的小伙计已经将玉佩给取了出来,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玉佩,就在眼前。 而她眼下,身子极不舒服,当下决定不再计较,息事宁人。 “三十两就三十两。” 何缈从怀中掏出了三十两银子,递给了颛孙渊。 颛孙渊以为何缈的银子是变来的,但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就白白给了这个奸商。 “给他。” 何缈只虚弱地在颛孙渊耳畔道。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去计较那么多了。 颛孙渊攥紧银子,愤愤不平地搁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见钱眼开,笑眯眯地清点起了银子,示意小伙计将玉佩递给两人。 等了这么久,何缈终于能拿到玉佩了。 这枚玉佩实在是来之不易。 何缈入手一看,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对,玉佩不是青色,而是墨绿色,并且玉质还极为粗糙。 上头刻的图案也没了,只剩了几道划痕。 “这不是我们的玉。” 何缈抬头看向掌柜,脸色凝重道。 “小姑娘,你可别空口说白话,污人清白。我们做的是诚信买卖。这明明就是昨日你们当的玉,上头白字黑字都写了,下等玉佩一枚。” 掌柜的仰起头,用鼻孔看人,不屑地道。 这是吃准了何缈二人没法子。 毕竟,这能来当铺当东西的,必定是走投无路了。 而他能在此地开当铺多年,是黑白两道通吃,有的是法子对付两个年轻人。 颛孙渊只觉自己体内涌起了一股怒气,有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急欲喷泄而出。 这股力量,似可排山倒海,毁天灭地。 下一秒,他冷静了下来。 他瞧见了自己那个娇媚柔弱,喜欢哭哭啼啼的娘子,她灵活地跳跃上去,一把木剑,粗暴地击碎了柜台的横木。 眼下正横在掌柜的粗肥的脖颈处,将他死死地压在柜台上。 “我说了,这不是我的玉佩,它就不是。” “拿我的玉佩出来!” 掌柜的不知压住自己的是把木剑,以为遇到了什么江湖侠客,忙道: “侠女饶命,小五子,快,去将这位贵客的玉佩取过来,就在库房。” 因着恐惧,连声音都打颤,还不忘将库房的钥匙摘下来递给小伙计。 小伙计也被这一幕给吓傻了,忙慌慌张张地拿了钥匙,前去取玉佩。 等到捧来了玉佩,何缈瞧了眼,是正版无疑,这才满意地收起了玉佩。 这真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何缈利索地收起剑,还不忘将那三十两放回到自己的木簪内,这才警告道: “今日就饶你一命,但丑话说在前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可悠着点。” 拿了她用命换来的银子,还想坑她一把,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这世上,还没人能占了她的便宜还全身而退的。 说罢,何缈坐在高高的柜台上,打算往下跳去。 颛孙渊立在外面,忙伸手抱住了她,将软乎乎的她从高高的柜台上抱了下来。 何缈一站在地上,腿肚子一软,这样是真的立不稳了。 她这下百分百肯定,此处乡镇,必有异事。 颛孙渊已经自觉地背起了她。 “相公,以前,我家是开镖局的。”何缈眯眼,还不忘将此事圆上。 毕竟,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何就变成了一个暴力女,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 颛孙渊开口道。 就算她不说,他也不会再怀疑她。 二人出了当铺的门。 走了没几步,只见黑云压城,狂风大作,街上刮得遍地都是滚着各种东西。 家家户户的人都吓得往家跑去。 风眯了众人的眼,何缈却抬起头,往远处望去。 如今,她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眼力目力,都比凡人要强上许多。 只见风尘中,一人袒身行走,身上不着寸缕。皮肤却好似被火烧过一般,干瘪可怕。 此人披头散发,没有眼睛,走近了才发现,它竟然只有一只脚,只是行走如风,众人没有发现罢了。 何缈顿时变了脸色。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虚弱,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攻击。 因为此物,分明就是她的克星。 “跑。” 她只对颛孙渊说了这么一句,颛孙渊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背起她就跑。 狂风遍地,黄沙眯眼。 此人越走越近,明明没有眼睛,却似乎能看到一般,紧追着何缈不放。 何缈自然也知道为什么,二人跑出了乡镇,那物也从百里之外追了上来。 “放我下来。” 何缈果断开口道。 颛孙渊一愣,没有停下来,还是继续往前跑着。 何缈知道,以他凡人的脚力,还背着一个人,被追上也是早晚的事情。 “放我下来,我有办法。” 何缈开口道。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她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既然跑不过,还不如直面敌人。 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 第113章 旱魃 颛孙渊刚刚放下何缈,那个东西已经闪身到了何缈前方。 何缈抬眸,直视此物。 此物低头,在一头枯草般的长乱发中,一只丑陋而满是皱纹的眼,死死地盯住了何缈。 此物的眼睛竟然长在头上。 何缈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错。 来的不是别的,正是旱魃。 旱魃,顾名思义,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 旱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能够吸取方圆千里的所有水汽,江河湖海,甚至是小溪流中的水,都会被其所吸收,渐渐枯竭。 何缈走的是水系的路子,修习水系功法,依靠的就是五湖四海中的灵力。 修仙者,汲取的就是大自然中的灵力。 如今,旱魃所到之地,河流干枯,天不降雨。 何缈体内的水系灵力自然没了靠山,运转不利,只会渐渐干涸。 也难怪之前坐在牛车里,听到闲聊的大妈们提到,今年开春天不降雨,原来是旱魃来到了此地。 旱魃,师父神谷老人特意讲过,是他们水系修行者的克星。 只是,旱魃本是出现在神话故事中的人物,乃上古黄帝时期的古老物种,在助黄帝斩杀蚩尤后,便失去神力,长居北方。 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何缈心下虽然觉得奇怪,却也能理解几分。人生本就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无常。 天地之间,正气浩荡,乾坤清朗,自然诸邪不出。 但若邪气冲天,灵气减弱,修仙者尚且自顾不暇,尔虞我诈。 也就难怪人间各种妖魔鬼怪迭出了。 “跑。” 何缈举起了自己的七寸桃木剑,对着一侧的颛孙渊开口道。 旱魃乃上古之物,并非她一个刚刚步入筑基期的修仙者所能对付得了的。 只是,她身上的水系灵力太甚,才被旱魃盯上了,想逃也逃不掉。 而颛孙渊眼下同凡人无异,旱魃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我不走。” 颛孙渊抿嘴,沉声道。 他的话一出来,气得何缈想要发笑。大哥,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什么你侬我侬的言情剧呢。 “滚。” 他不愿意走,何缈可不惯着他,只冷冷地道。 颛孙渊挨了骂,眉头一皱,依旧站在了何缈身侧。 他知道,他的娘子只是在逞强,她面色惨白,身子虚弱到方才都站不稳,根本对付不了眼前的怪物。 他说过,绝不负她,便要护她周全,就算护不了,二人一起死便是。 他绝不会丢下自己的娘子。 旱魃并没有急着进攻,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在观察颛孙渊。自然,是因为颛孙渊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何缈望着眼前的颛孙渊。 他长发飞扬,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给他买的那身蓝白相间的长袍,明明是一件普通的儒袍,穿他身上,却多了几分坚毅的味道。 他眼下只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一个,面对如此狰狞的怪物,倒是颇有骨气,面不改色,神色凌然。 “若是……” 何缈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她需要知道颛孙渊身上那块青色玉佩的秘密,但眼下,成为凡人的颛孙渊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 若是,颛孙渊昏迷过去,她便可,趁机入侵他的意识,了解他记忆中的一切…… 她需要颛孙渊神志不清。 何缈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旱魃,注意力却都放在了身侧的颛孙渊身上。 她只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师父讲过,旱魃的攻击最是恐怖,一招就可汲取掉水系修仙者半数的灵力。 若是,颛孙渊替她抗下此招…… 几个瞬间,何缈脑中已经转了几百个来回,不管怎么算,这都是对她最有利的方法。 一举两得,不仅能保全自己性命,还能知道玉佩中的秘密,可以找到机会,救出三师兄。 至于颛孙渊,好歹之前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抗住旱魃的一招,应该性命无忧。 “好,相公既然不走,那今日你我夫妻二人,同生共死。” 何缈脸色缓和一些,对着一侧的颛孙渊柔声道。 这自然是哄骗颛孙渊的话。 颛孙渊听到何缈的话,转头深深地望了何缈一眼,眉眼深邃,似乎想要将她此刻的容貌,刻在心底。 何缈回眸,呼吸一滞。 她已经看到,旱魃要出手了。 下一秒,何缈起身,拎起颛孙渊,往旁边躲闪而去。只是,旱魃既然是水系修仙者的克星,如何能轻易让她躲开。 周围灵力被封锁,好似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何缈能躲到哪里去? 何缈将颛孙渊往后一推,举起自己的桃木剑,使出一招“背水一战”,将自己全身的灵力调动到极致,硬生生地抗下了旱魃的这一击。 接触的瞬间,她就被吸收了体内半数的灵力。何缈只觉自己体内的灵气在迅速地枯竭。 是的,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她还是放弃了。 放弃了之前所谓的计划,放弃了将颛孙渊用作一个纯粹的工具人。 她可以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她不能拿旁人的生命开玩笑。 此事无关乎所谓的情谊,只是何缈做人的底线罢了。 若她肆意操纵无辜人的性命,那她同天玄门那堆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就算修成个大罗金仙,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颛孙渊受了那一击不会死,但若他真的只是个凡人,死了怎么办? 何缈知道,自己的良知其实经不起考验,她不愿让自己以后后悔。 旱魃见一击不中,又冲着何缈而来。 “主人,用炼尸,用炼尸。” 不知何时,阿喵变成的白色小猫竟然也追到了乡镇,对着何缈开口道。 何缈心下了然,打开木簪,放出了那具炼尸,启动咒语。 此炼尸乃是徐老头的师父,又由鬼谷的人所炼制。炼尸水火不侵,又没有生命,根本不惧怕旱魃的攻击。 一具是千年老道被炼成的炼尸,一具是上古旱魃,二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天昏地暗,日月变色。 何缈则趁机扛着变成猫咪的阿喵,拉着颛孙渊就往家跑去。 何缈体内灵力被吸取了一半,自然也没法御剑飞行了。看来只能是继续驾驶牛车回村去了。 “相公,坐好了。” 何缈拿起牛车的缰绳,驾起了牛车,对着一侧的颛孙渊叮嘱道。 下一秒,老牛挨了一鞭子,往前走去。 直到牛车离开了乡镇,何缈回头一看,颛孙渊正瑟瑟发抖,连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糟糕。 第114章 受阻 何缈飞快地驾驶着牛车,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往家驶去。 何缈知道,颛孙渊方才必然是受到了旱魃的攻击,虽则可能只有一点,但对于一个凡人来说,也够他喝一壶了。 而眼下,颛孙渊怀中,正搁着何缈塞给他的“寒潭之心”。寒潭之心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正缓缓治愈着这个被旱魃灼烧的男子。 牛车走的四平八稳,速度却难免慢了一些。 何缈又挥了挥鞭子,老牛吃痛,走的比之前加快了速度,车身微微颠簸。 何缈的心,眼下如平静的湖面,起不了一丝波澜。 她始终十分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 颛孙渊昏迷过去了,虽然不是她故意为之,但既然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就不怪她了。 她要潜入他的意识,知晓那枚玉佩真正的秘密。 车内的颛孙渊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因着干咳,呓语道:“娘子……” “我在。” 何缈淡淡地道,她得哄好颛孙渊,博取他的信任。 他越是信任自己,自己潜入他意识中,受到的抵抗越少,成功的几率也越大。 来时的山雾早已散去,只有那股子凛冽的山风依旧,刮得人脸生疼。 何缈的心,比此刻的山风还要冷冽。 她快速驾驶着牛车,不顾双手已经快要冻僵,继续拉着缰绳,从崎岖蜿蜒的小路,迅速往回走去。 之前的小村庄,已经隐隐可见。何缈知道,这个村子还有个好听名字,叫白云沟。 白云沟中,许多乡亲们正扛着锄头准备去种田,何缈架着牛车呼啸而去。 到了院中,她将已经昏迷的颛孙渊,利索地从车上搀扶下来。 昏迷了更好,昏迷了,抵抗的可能性就更小。 何缈冷静地想到。 待到将人搁在床榻上,何缈瞧着他嘴唇的龟裂有所改善,看来寒潭之心多少是有些用的。 事情从急,何缈盘坐在地上,将一只手掌轻轻地搁在颛孙渊的眉心处。 此处乃人的识海所在,她得从这里往内侵入。 大抵是因着何缈的手驾了半天的牛车,手指发凉,颛孙渊觉察到了什么,募地攥住了她的手,喃喃道: “娘子~” “相公,我在。” 何缈语气温柔地安抚道。 颛孙渊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整个人平静下来。 何缈随即伸出另一只手,继续搭在了颛孙渊的眉心处。她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分的好机会。 何缈集中自己的神识,慢慢通过手指,试图侵入颛孙渊的识海中。 募地,一股霸道的剑气杀到,直冲何缈而来。 何缈迅速断绝了联系,抽出自己的桃木剑,将那招对抗给打了回去。 她深呼一口气,暗道了声“好险”,多亏她还没有将自己的神识注入颛孙渊的体内。 否则,募地受到如此打击,她的神识必然受损。 看来她还是有些心急了,竟然忘记了布阵来护法。心急果然会坏事。 至于敌人,何缈早已看清,是一把剑。 是的,敌人不是人,就是一把孤零零的剑。是个一把剑身宽大,浑身霸气的利剑。 眼下剑腾空而起,剑尖正对着何缈,杀气十足。 方才的攻击,就是它发动的。 这把剑,就是颛孙渊的本命剑——泰阿神剑。 它觉察到了何缈意图不轨,试图侵入主人的识海之中,忙出来护主。 何缈早知,泰阿神剑这种上古神剑,必然是生出了剑魂。 当下忙注入一丝自己的神识,试图与之对话。 “莫想要害我主上。” 泰阿神剑的第一句话,让何缈有些无语。大抵是一把先秦时期的剑,它说话多了几分古朴的味道。 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也是十足。 何缈冷静下来,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还不信了,一把剑她都对付不了。 当下指了指床上的颛孙渊道:“你瞧见他胸口那个淡蓝色的东西了吗?他被旱魃所伤,是我拿那个东西在救他。” “那也不是你意图侵入我主上神识的借口。” 泰阿神剑作为一把身经百战之剑,一眼便看穿了何缈的意图。 何缈面不改色,只淡淡地道:“你对旱魃了解多少?” 泰阿神剑没有说话,旱魃乃上古之物,出现的时间比它还要早。 越是上古之物,越难对付。这点倒是众人都有共识。 何缈接着指着颛孙渊道:“四年前,我曾提醒过你主子,有人要对他不利。你应该也清楚此事。” “此事至少可以证明,我无意害他。” 泰阿神剑没说话。 四年前的一切,它都记忆犹新。主上也多亏了她的提醒,才保全了性命。 何缈接着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了今日这番凡人的样子。但我必须告诉你,旱魃吞噬修仙者的灵力,而对于凡人,旱魃直接灼伤凡人的灵魂。” 此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旱魃一般不直接攻击凡人。 毕竟它只需让方圆千里大旱,对凡人来说,便是死路一条。 但颛孙渊方才一直跟着何缈,受到了旱魃的攻击,必然不是表层的肉体伤害,否则他不会陷入昏迷。 何缈也是在回来的路上,才想到了这一点。 泰阿神剑的杀气收敛了一些,何缈知道有戏,继续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这第一呢,就是我们置之不理。寒潭之心能够治愈他外表的伤害,但却无法治愈他的灵魂。凡人的灵魂受损,他大概率只能继续昏迷下去,成为一个植物人。” 泰阿神剑虽然从来没有听过“植物人”这个概念,但是继续昏迷总是听得懂的。 何缈续道:“这第二,就是我潜入他的识海,唤醒他作为修仙者的那部分神识,以此来抵抗旱魃的灵魂攻击。” 对于何缈的提议,泰阿神剑犹豫了。 它绕着何缈飞了一圈,拿剑尖审视着何缈,试图看出何缈到底是不是在诚心救人。 何缈神色平静。 方才的话中,自然有一部分是假话。 比如,何缈并非是要唤醒颛孙渊作为修仙者的神识,而是想要潜入他的记忆,知道青色玉佩的秘密。 至于颛孙渊的灵魂受损,昏迷是真,但是不是一直昏迷,何缈心底也没数。 毕竟,她也不知道,颛孙渊四年前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才从那两人手中逃脱。 “你难道,想要你的主子一辈子都是个凡人,浪费他的大好时光,就留在这个小村子吗?” 何缈淡淡地道。 这最后一句话,让泰阿神剑下定了决心。 第115章 识海 泰阿神剑也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答应何缈的同时,也提出了条件: “侵入主上的识海可以,但是你得签下神魔契约,答应在此期间,和我的主上同生共死。” 眼下,其实并没有给何缈考虑的空间。 她当然可以选择拒绝,但她就必须面对着身为凡人的颛孙渊,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玉佩,却对其中的秘密一无所知。 谁知道,颛孙渊会不会选择,一辈子都做个凡人。 就算她耗得起,三师兄也不一定能耗得起。 眼下,只剩下同意一条路可走了。 神魔契约的签订,不同于一般的契约,是取修仙者亦或者其他六界生灵的一片神识为质,天地共鉴。 若是有人违反了其中的誓约,这片神识便会剥离,哪怕是转世投胎,都不能改变。 故而神魔契约,属于永生永世,都会奏效的那种。 这可比什么对着心魔发誓,要管用的多。 毕竟,对着心魔发誓,是搞唯心主义,也许心理强大一点,此事就算过了。 但是交出一片神识,是真正的有典当物在别人手上。 不亏是上古十大神剑,懂的就是多。 何缈心下暗暗吐槽,知道有泰阿神剑在,她是别想耍什么小心眼了。当下不得已,拿出自己的一片神识交了出去。 这才得到了机会,可以上前看看颛孙渊。当然,旁边的泰阿神剑依旧是虎视眈眈,一旦瞧见何缈有个不对劲,只怕立马就能在她身上戳几个血窟窿。 “娘子~” 颛孙渊依旧干渴,昏迷后,似乎只记得这句了。 “我在。” 何缈伸手,又握住了颛孙渊修长的手掌。她是刻意想要表现出,自己对颛孙渊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希望泰阿神剑能因此对她少些恶意。 不过,眼下她算是跟颛孙渊绑到一条贼船上了,同生共死,颛孙渊出问题,她也别想活了。 何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下她倒是吃一堑长一智,记得布置一个护法的阵法,以防外人贸然冲进来。 何缈从袖中掏出一炷安魂香,点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让二人神识平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提醒自己时间。 若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何缈的神识还抽离不出来,二人都会有危险。 何缈平复自己的心情,闭上眼,缓缓地将自己的神识注入颛孙渊的印堂处,并没有遇到颛孙渊的抵抗。 外头,香雾缭绕,何缈的意识也慢慢进入其中。 何缈只觉得眼前的景一变,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处异景。 她入目四望,只见此地四下开阔,抬眸则是一处小小的山崖,上头绿树杂生,她踩的脚下,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 眼前的一切,看着还有几分真切,何缈更加疑惑。 她这是来到了哪里?她进入的不是颛孙渊的识海吗? 何缈小心翼翼地往前,刚走了两步。 募地,一人不知从哪里出现,一把剑横在了何缈脖颈上。 “谁?!” 何缈忙举手投降道:“我不是故意闯入的,饶命。” 边说着,边朝挟持自己的那人看去。 眼前是个脸嫩的少年,个子同她一般高,身着白衣,眉目细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透露着一股子稚嫩,没完全长开。 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看着却又有几分熟悉。看模样,大抵是十一二岁的少年。 何缈募地福灵心至,开口问道:“你是颛孙渊?” 少年没回话,只冷冷地望着她,问道:“你是谁派来的?”看来是将自己当作奸细了。 何缈这下知道,自己这是进入了颛孙渊年少的记忆中,她忙朝着颛孙渊腰间看去。 竟然没有玉佩?! 何缈有些疑惑了。该不会,她进入的这部分记忆,颛孙渊还没拿到玉佩? “狗日的,白进来了。” 何缈气得口不择言道。 “你果然是细作!” 年少的颛孙渊听到此话,脸色大变,募地拿出腰间的烟花,冲天上放去。 此物何缈比较熟悉,是用来召集同伙的。 看来颛孙渊是要招来天玄门的其他人了。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缈也放弃了挣扎,想要看看,天玄门的人会如何处置自己。 天玄门的人很快闻讯而来。 “怎么了?” 来人是一个板着脸的胖老头,双手背后,极为严肃。看样子,并非是颛孙渊的师父凌阳道人。 “启禀执事,此人乃细作。”颛孙渊指着身侧的何缈开口道。 “谁?我怎么没看到有人?” 执事板着脸,奇怪道。 一侧的何缈瞪大了眼,随即恍然大悟。她进入的是颛孙渊的识海,又不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并非真的,旁人自然看不到她。 执事恶狠狠地道: “颛孙渊我可警告你,别给我故意惹事。你别以为自己快要步入筑基期了,就可以肆意妄为。我跟你说,悟不出剑意,就算你到了筑基期,也不能算剑修。” “更别妄想掌门会收你。” 此人先是劈头盖脸将颛孙渊骂了一顿,随即恶狠狠地道: “罚你三天不能吃饭。你不是快要到筑基期了吗?应该可以学习辟谷了。” 说罢,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一侧的何缈看的是目瞪口呆。 她从来只知颛孙渊是修仙界难得一见的天才。仅仅二十岁便步入金丹后期。 而且,身为掌门凌阳道人的高徒,他贵为天玄门的掌门大弟子,合门上下,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 但她从来不知,颛孙渊这样的天才,竟然也有悟不出剑意的时候。 竟然也有,被人指着鼻子臭骂一顿,还得饿肚子的时候。 这真是,见了鬼了。 而一侧的少年,脸色平静,似乎对这样的臭骂习以为常,只对着何缈问道: “你到底是谁?” 何缈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道:“渊儿,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娘亲。” 抱歉了,小颛孙渊,她就破例,冒充一下他的娘亲。 岂料,此话一出,少年拿剑死死地抵住何缈的脖颈,咬牙切齿道: “不许你侮辱我娘,我娘早就死了。” 啊,这。 何缈哪里料到这一幕,忙道歉道: “我错了,我不是你娘,我开玩笑的。我是你未来的娘子,特意来看你的。” 此话一出,少年放开了剑,眼中满是狐疑,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 何缈得意道:“你好好想想,若我不是你未来的娘子,怎么只有你一人能看到我,别人都看不到?” 少年听罢,募地脸色惨白,指着何缈颤声道:“你是……鬼!” 第116章 少年 何缈瞧着眼前的少年害怕的模样,张大了嘴,露出牙齿,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下一秒,“啪”一声。 少年板着脸,果断一剑打在了她胳膊上。 “啊,疼!” 何缈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胳膊,吃痛道。 “我打鬼还管你疼不疼。” 少年冷冷地道。话音未落,又是一剑打来,怕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皮肉之痛,让何缈忍无可忍。她当下从自己的背后抽出桃木剑来,同少年对打起来。 桃木剑乃何缈随身携带的剑,却并非她的本命剑。何缈也没想到,竟然能带到识海中来。 颛孙渊眼下的剑,却并非后来大名鼎鼎的泰阿神剑,而是一把极为寻常的铁剑,粗劣的剑刃钝得很。 何缈一上手,就知道方才那个执事说的颛孙渊没有剑意是什么意思了。 剑修只有凝聚成自己的剑意,才算正式踏上剑修的道路。 没有剑意的剑,打起来就跟凡人无异,全凭力气。难怪他方才手劲那么重。 何缈想到此处,冷哼一声,使了一招“东海扬波”,汹涌的剑意袭来,颛孙渊受力不住,败下阵来。 何缈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想不到,她也有能够一招战胜颛孙渊的时候。 虽然是以十九岁的她,面对着十一岁的颛孙渊。但她丝毫不感到羞耻,胜利就好,管你几岁。 颛孙渊抽回剑,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开。 若是何缈没看错,他眼角红了。 啊,这。何缈也没想到,十一岁的颛孙渊居然如此玻璃心。 她来到这个世界,被师父收回碧海阁的时候,颛孙渊就已经成为了凌阳道人的首席大弟子,修为远超同辈人。 因为十几岁便结丹成功,跟魔界一战中,以一己之力,击退了魔界的一位尊者,名声大噪,才被修仙界的人尊称一声“渊清上仙。” 见他转身离开,何缈没得法子,只能跟上去。 现在就离开的话,那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何缈紧跟着少年,想着去他住的地方看看,玉佩兴许在那里。 颛孙渊一步步往山崖走去,何缈跟在后面,看到崖上有一块小小的石碑,上头刻着“无稽崖”三个大字。 “别跟我!” 颛孙渊恶狠狠地回头,对着何缈怒吼道。眼底一片猩红。 何缈一愣,乖乖,这是个什么小霸王,脾气还这么暴躁。 “跟谁说话了?我说了,我是你未来的娘子!你敢凶我!” 何缈瞪大了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誓要从气势上将他给压下去。 颛孙渊没说话,只冷冷望了何缈一眼,不再理会。 何缈便大摇大摆地跟着他进了他的房间。 少年也没有阻止,毕竟,方才打了一架,他大概也知道了,何缈不是鬼,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旁人看不到她,只有他能看得到。 何缈一入内,就感到头疼。 屋内空空荡荡,空荡到连张床都没有,桌椅板凳也好,锅碗瓢盆也罢,总之人类的生活用具,是一样没有。 与其说是屋子,就是一个单纯的原始洞穴。 “你睡哪?”何缈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颛孙渊当作没听见,根本不理会何缈,只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剑。 何缈照着他额头,就给了他一记暴栗。她可从来不惯着他。 颛孙渊忍无可忍,起身同何缈扭打起来。他已经知道了,若是论剑术,他是打不过何缈的。 那还不如单纯地拼体力。 何缈一上手才知道,虽然少年看着跟她一般高,但是单论体力,她根本打不过他。 少年体力好的吓人,不出几招,就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 地上的小石子硌得何缈背疼。 “小流氓!”何缈体力上占不到便宜,嘴上也不闲着,开口骂道。 此话一出,少年也觉察到有几分不妥当,忙松开了何缈。 何缈这才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少年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 “我来找一枚青色玉佩,你见过吗?大概这么大。” 何缈也不瞒着,老老实实讲明了自己的来意,还不忘比划道。 少年听罢,眨了眨眼,冷冷地道:“我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东西,你走。” 何缈没打听到玉佩的秘密,哪里肯善罢甘休。当下也不愿离开。 “那我还是先不走了。” “你走不走?”少年气得要死,胸脯上下起伏。来了这么个奇怪人,打也打不过,是骂也骂不过,赶也赶不走。 颛孙渊越想越气,募地又红了眼。 “欸,你别哭呀。”何缈也觉得自己做的也许稍微微微有那么一点过了,当下只得柔声安慰道。 “谁哭了!”少年一听此话,跟炸了毛一样,攥紧了拳头就想在干一架。 “我说了,找不到玉佩,我是不会走的。”何缈也执拗道。 “随便。”少年冷冷地开口道。 “你接下来做什么?”何缈问道。 “练剑。”大概是被何缈给打怕了,少年也不敢不回何缈的话。 “哦,那你把外套脱下来。”何缈开口指示道。 少年募地红了耳根,随即咬牙切齿道:“做什么?!” “地面脏,我拿你衣服垫一下,你不会连这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何缈摆出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站在道德至高点上“威胁”道。 少年忍了又忍,还是愤愤地将外套脱了下来,扔给了何缈。 提着他的剑去外面练习了。 何缈则拿他的衣服铺在地面上,这才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仔细盯着少年练剑。 这一看,竟被她看出了几分问题。 老话说,刀行厚重,剑走轻灵。很明显,十一岁的颛孙渊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然也没有他后面剑法的霸气。 他出剑中,总有一股停滞,导致他的剑意出不来。 何缈眼珠子转了转,心下有了主意。当下起身,对着少年道:“你的剑招不够灵动。” 少年充耳不闻,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剑招。 何缈也不说话,拔出桃木剑,就跟少年打了起来。同之前的打斗不同,何缈这次有意在引导少年,让他从自己的剑招中去领悟剑意。 昔日何缈正是从颛孙渊和大师兄的打斗中悟出剑意的,如今,在颛孙渊的识海中,竟然是她在引导少年的颛孙渊出剑意。 人生实在是难测。 颛孙渊不亏是天才,不过短短几招,已经学的有模有样。 对何缈也不复之前的冷脸。 第117章 破解 何缈一抬眼,天色已雀黑。她猜测,大抵是因着识海中的时辰同外界不同。 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的不对劲,想要继续同何缈切磋。 “我累了,你自己来。” 何缈拒绝了他的要求,自己回到了洞穴,思考着自己究竟为何会来到此处,来到颛孙渊记忆深处的十一岁。 到底,这会同青色玉佩有什么关系? 少年昼夜不停,不知疲惫地练剑。 何缈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洞穴中连张床都没有了,因为少年根本不睡觉。 一转眼,天色大亮。 何缈的意识中,才过去了短短一瞬,在识海中,一夜已经过去了。 少年还在一招一式地练习着,只因着劳累,胳膊都有些举不起来了,好不容易悟出的一点剑意,也开始慢慢凝滞。 “喂,休息一下。”何缈喊话道。 少年充耳不闻,依旧执拗地不放弃。 何缈上前,抽出桃木剑来,一剑打断了他。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少年的剑被何缈死死压住,动弹不得。终于扫了何缈一眼。 还好,对她没那么多恶意。何缈心下略感欣慰。 “我不能休息,悟不出剑意,我同废物无疑。”少年只咬紧牙关道。 何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后面的修为远超普通修仙者,被誉为旷世奇才。你若是废物,那我们是什么?” 少年听到她的话,大感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吗?” 若不是他眼下真的剑意凝滞,何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凡尔赛了。 “嘘,太阳要出来了。” 何缈懒得跟他掰扯,抬眼望向远处。 巨大的天幕下,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色。眼下,太阳被雾气所遮,犹抱琵琶半遮面,隐隐绰绰,天际一缕缕紫气浮现。 微风一吹,天际的紫气四下浮动,似乎随着清风,吹向了两人,让人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紫气东来呀。”何缈忍不住感慨道。 下一秒,身侧的颛孙渊似乎心有所感,募地挥动起手中的木剑,随着他浑身灵气四溢,随着他的挥剑,一股强悍的剑意随之而出。 清风阵阵,剑意萧萧。 何缈在一侧看的目瞪口呆,她感觉到,颛孙渊似乎突破了。 真xxxxx……! 何缈忍住了心中的无数句脏话。为什么别人的突破如此轻易而迅速,而她在秘境中摸爬滚打了四年,最后还得靠误吞丹药才勉勉强强筑基。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再一眨眼,场景一变,二人已经走在了一条青石板路上,少年走在她前面,一身白衣,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君子的气质。 何缈有些迷惑地问道:“这是哪儿?” 一侧的少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好言好语地解释道: “我要去拜师了,你可以跟着,但要小心不要被我师父发现。” 一想到要去见凌阳道人,何缈有些不冷静了。 虽然她知道这只是颛孙渊往日的记忆,但说到底,凌阳道人是害死她师父的罪魁祸首,她很难保证,自己再重新看到敌人的那张脸时,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但是,三师兄的失踪同紫霄峰有关,极有可能,那枚玉佩也同凌阳道人有关。 何缈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去看看。 二人一并往内走去,只是到了大殿门口,何缈无论如何都迈不进去,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着她。 何缈心下了然,看来在颛孙渊真正的记忆深处,并不想让她进到此处。 何缈没有办法,只得像墩石狮子一般在门口候着。 等到大殿门开,何缈兴奋地迎了上去。“如何?”她迫切地问道。 “我被凌阳道人收为了徒弟。”少年只淡淡地道。 “青色玉佩?”何缈只关心此事。 “没有。”少年摇头。 何缈深呼一口气,难免有些气馁。她本以为那枚青色玉佩是凌阳道人给予颛孙渊的。 如今看来,竟然不是。 何缈没有注意到,少年说话后,神色晦暗不明,抿起了嘴,似乎隐藏了些什么。 在颛孙渊这里找不到突破口,何缈想要自己前去紫霄峰一探究竟。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离开颛孙渊两米远。 何缈知道,在他的识海中,连自己都要潜移默化地被他所支配。 日子一日日过去,不知过了多久。 何缈开始还记得自己要找青色玉佩的秘密,但慢慢的,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颛孙渊的生活其实无聊得很,除了修行就是练剑。 何缈从开始看着颛孙渊练剑,慢慢会陪他一起练剑。但她的记忆力在一日日的衰退的同时,体力也开始衰退。 到后面,她虚弱到连剑都拿不稳了,只能卧床休息,整日的昏睡,不再记得自己为何而来。 偶尔,何缈也会灵光一闪般,想起什么,抓住颛孙渊的袖子,询问道: “你见过那枚青色的玉佩吗?” “没有。”少年的回答,一成不变。只淡淡地给何缈掖好被子。 渐渐地,何缈不再询问。 她只有一日日的昏睡,不分昼夜,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偶尔短暂的清醒时间,何缈累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淡,似乎要变得透明一般。 何缈深知,是自己在颛孙渊的识海中待的时间太长,自我意识渐渐被侵蚀。若她不及时出去,很有可能会消亡于此。 少年每次都站在她的床榻旁,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有没有……看到……那枚……青色玉佩。” 何缈伸手,扒住少年的衣袖,断断续续询问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话,何缈已经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屋外,一柱安魂香,烟雾缭绕,只桌子上的香灰渐渐累积起来,而香则越来越短,快要燃尽。 泰阿神剑的剑身微微晃动,它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但它也不敢贸然出手打搅二人,否则主上同此女都有可能神识受损。 若是此女不及时出来,她的神识会被主上所吞噬,却也没有违反“同生共死”的神魔契约。 因为她将永远活在了主上的神识中,活在那段记忆中。 这也是它没有贸然出手的原因。 外围的阿喵急得上窜下跳,却连阵法都进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香灰一点点燃烧,即将燃尽……… 第118章 无常 雪莲扛着锄头从田间归来,看到了自家的牛车在孙渊大哥家的院子里。 她知道,这小两口借了自家的牛车去乡镇办事。如今看来,是回来了。 只是,她瞧着牛车的缰绳都没有系,随意地丢在地上。院门也是敞开的,多亏了老牛忠厚,并没有离开。 雪莲想着,既然他们小两口回来了,她干脆直接把牛车赶回去算了。省得他们再送。 二人看着都细皮嫩肉,一看就像是富家子弟,不像是会干庄稼活的样子。 想到此处,雪莲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了,高声喊道:“嫂子,嫂子!” 何缈正在昏睡中,募地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些什么。 她清醒了过来,听到有个女声在喊:“嫂子,大哥,你们回来了?” 少年正立在床侧,似乎已经待了许久,眼下正盯着她看。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何缈有些奇怪地问道。 少年摇摇头,只面色凝重。 “嫂子,孙渊大哥,牛车我先给你们拉回去了。”外头,女子的声音越发响亮。 何缈觉得有几分耳熟,声音入耳,好似醍醐灌顶。何缈募地清醒过来。 “孙渊大哥”,是颛孙渊!“牛车”,是她借的。方才女人的声音,是雪莲的。 她四下打量,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透明,快要消亡的样子。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仔细看去,才发现面前的少年,比她来时,高了许多,看上去也成熟了许多。 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只是她浑然不觉。 何缈试图抽身出去,却发现自己好似陷在了污泥中,动弹不得。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我必须离开了。你得放我走,否则我很快就会死。” 何缈对着面前的少年郑重道。 少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何缈只冷静地道:“我必须马上走。” 最后又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见过那枚青色的玉佩?” 少年沉默了。 屋外,雪莲叫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她有些担心,走上门前的台阶去,想要推开门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 雪莲嗅了嗅鼻子,怪好闻。她透过门缝,看到桌子上点着一炷香,只是,香已经燃尽。 大白天的,点香干什么? 雪莲有些奇怪,她往屋内望去,募地看到床上躺着一人,从她的角度看去,何缈正坐在床头,同男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雪莲心猛地一跳,好似撞破了什么秘密一般,两团红云飞上了脸颊。 她按捺住自己的心跳,飞快往院外走去。心下暗想,这小两口,感情挺好。 而眼下坐在床一侧的何缈,睁开眼来。 她深呼一口气,对着一侧的泰阿神剑道:“我要走了,他快醒了。” 说罢,拿走了颛孙渊胸口上的寒潭之心,拎起自己的剑,往外走去。 阿喵跟在后面,化作一道光,隐藏进了她的木簪内。 现在,何缈得去找自己放出的那只炼尸,还有旱魃,她有感应,那两个非人类的物体已经越走越远。 何缈正欲御剑飞行,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才被旱魃吸收了一半后,直接又掉回了炼气期八级。 她的灵力,已经不支撑她御剑飞行了。 很难讲,何缈的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毕竟辛苦修行了那么久,一场意外,就让她掉回到了最开始。 但无常才是人生最大的常态。她只会坦然接受命运的无常,去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跟无常的命运做抗争。 碧海千古,我心如水。 在这瞬息万变的世界,若是没有这颗恒心,她早就随波逐流,浑浑噩噩了。 高高在上的御剑飞行固然可喜,在地上一步步地走,她也会走下去。 何缈走得飞快,她眼下只能靠着跟炼尸之间微弱的联系,徒步赶过去。 而且,何缈心中有预感,如果她不赶紧赶过去,同炼尸之间的联系,只会越来越微弱。 若是丢了徐老头的师父,徐老头只怕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大抵是在识海中待久了,何缈有些神魂不稳。赶路了一会,她寻了一棵大树底下,开始打坐休息。 一闭眼,方才少年那双带泪的丹凤眼,在何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能不能………别走。” 何缈睁开眼来,知道自己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当下摸出了身上的那块玉佩。 她现在终于知道了青色玉佩的秘密。 少年在最后一刻,还是放走了她,同时将青色玉佩给了何缈。 玉佩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少年所知道的关于玉佩的秘密,她都知道了。 青色玉佩,关系着天玄门历任掌门羽化之地——百尺崖,而此地,布置了无数的阵法来护其清净。 其中的阵法,刻在了掌门持有的那块玉佩上。而阵法的布局,则刻在了掌门大弟子所持的玉佩上。 也就意味着,玉佩其实有两块。 何缈必须同时拿到两块玉佩,才有可能一探百尺崖而保证自己不死。 她猜测,失踪的三师兄之所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抵就是被关押在了百尺崖。 努力了这么久,何缈终于是有了关于三师兄的消息。 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何缈也心满意足了。 万里长城的第一块砖,已经开始了。 何缈闭上眼睛,默默地念起了清心咒。 而眼下的村子里,床上的颛孙渊,募地睁开了双眼。 待看到地上掉落的那把剑时,他眨眨眼,上前捡了起来。 雪莲正被爹爹派去将自家的牛给牵回来,好喂草料。 “嫂子,大哥~” 这次她学乖了,早早点开始叫了起来。 门吱一声开了,雪莲看到里面一人走了出来。 “大哥,我来牵牛。”雪莲低声道。 眼前的人没说话,明明已经结识了半年多,打过无数照面。 但这一刻,雪莲还是感觉到了几分惧意。明明人还是那个人,长相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望而生畏。 她忍住颤抖地手,将地上的缰绳牵了起来,挤出一抹笑容,问道: “大哥,嫂子呢?” 对方依旧没说话。 雪莲觉得有些尴尬,只舔了舔嘴,牵起牛哆哆嗦嗦往外走去。 “我先回去了。” 雪莲极力保持着冷静,牵着牛回家去了。 一出门,她就牵着牛跑了起来。心下也觉得疑惑,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冷漠了。 而眼下院中的人,只扫了眼四周,拿起手中的剑,一个御剑术,消失不见。 第119章 樊夫人 何缈在树下休养一会后,待到体力恢复,又背起桃木剑,前去赶路。 她也不知,那具炼尸同旱魃的打斗,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而且以她现在的水平,必须得万分小心,否则再次直面旱魃,只有死路一条。 一路往前走去,地面越发干旱,空气中的水汽也越来越少,压得何缈胸口闷得慌。 天黑之前,何缈终于同那具炼尸重新建立了联系。 眼看着前方都是集市人家,何缈驱动炼尸调转头,引诱着旱魃往人少的荒郊野岭走去。 她则前去布阵,打算一会将旱魃困在自己的阵法中。 但,眼下自己布置的阵法,到底有多大的威力,能不能困住旱魃,何缈心中也没底。 她如今不过堪堪炼气期八级,体内灵力空虚,神魂也受了影响,又是面对着自己最大的克星,胜算是少之又少。 虽说如此,但何缈还是快速地洒下石子,布下了自己最擅长的北斗七星阵。 随即躲到了远处,一步步念叨咒语,引诱炼尸将旱魃引入自己的阵法中。 旱魃入阵,却如入无人之境,毫不费力地直接突破阵法。 何缈便知,旱魃本就是死物,北斗七星阵对它毫无作用。 一招失败,旱魃又同炼尸迅速地打斗在一起。 何缈则在大脑中迅速地思考对策。到底什么阵法,能困住天下之间大名鼎鼎的旱魃? 没得法子,只得驱使着炼尸往水多的江河大泽跑去,毕竟,旱魃不能在一地久待,否则此地必然大旱,庄稼枯萎,民不聊生。 而且,她跟旱魃待久了,水汽干涸,她也得完蛋,她得去寻水多的地方。 整整一夜,何缈不停地驱赶着炼尸,还要小心不要让旱魃盯住她。 天光乍现,四下干涸。 又掉回炼气期的何缈,当下是又渴又饿又累,体内灵力也接近干涸。 不管了。 潮湿的密林中,她扶着一棵粗壮的大树,乘着大树的阴凉,这才来得及喘口粗气,歇息一下。 这一夜,连何缈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跑了多远的路。 林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了下来,何缈饿得头昏眼花,一眯眼,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剑光一闪。 何缈募地抽出桃木剑,护在了自己胸前,闪身躲在了大树身后。 放眼瞧去,确实是有人来了,并非她的错觉。 来人一把剑舞得灵巧而有力,没有多少花架子,剑光却将旱魃整个给包围起来,旱魃顿时动弹不得,被封在了原地。 处理完了旱魃,那人又准备开始对付那具炼尸。 这下何缈必须得站出来了,这具炼尸是徐老头的师父,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前辈你好,这具炼尸是我的,方才是为牵制住此旱魃。”何缈主动上前礼貌地自我介绍道,只是干太久了,声音难免有几分沙哑。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背着个暗黄色的包裹。 脸型瘦削,体态苗条,身着一袭粗劣的灰色长襦,头上扎着一个男人的发髻,简单利索。 妇人的打扮看着实在太过寻常,只隐隐能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尤其是妇人的那双眼,难掩岁月的痕迹,却坚毅十足,极为有神。何缈平生见过的人中,甚少有人的眼神能超过此妇。 听了何缈的话,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想要看透她一般。 何缈屏住呼吸,她看不透这个妇人,不知此人修为如何,亦不知人品如何。 眼下自己正是虚弱的时候,若妇人趁虚而入…… 妇人却利索地收起剑,语气略带严厉地教训道:“你年纪轻轻就走此路,可不太好。” 何缈松了口气,只点头称是。 妇人看不上炼尸,说明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她又愿意冒险出手,制服旱魃,至少心中也是有几分大义存在的。 自诩正派的人中,当然有虚伪之人,但终究会让人觉得放松一些。 “前辈打算如何处理此旱魃?” 何缈关切地问道。 “叫我樊夫人。”妇人语气缓和,开口道。 何缈应言照办,想要知道妇人打算如何处置旱魃。毕竟,若是留旱魃在这里,只怕此地的百姓要遭殃了。 “旱魃乃上古神物,我也只能困住它一时。” 樊夫人皱眉解释道。 随即回头瞧了眼那具炼尸,道:“不若借你这具炼尸一用,引旱魃到洞庭,交予洞庭真君处置。” 何缈一听到樊夫人有解决办法,忙点头答应。 “樊夫人,不知此地离洞庭有多远?” 何缈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不辨方向地跑了一整夜,已经不知自己眼下在何处了。 樊夫人眯眼,掐指一算,道:“一夜应该能到。” 何缈这才松了口气,她不能同旱魃待太久。 就是不知,樊夫人提到的这位洞庭神君是谁?竟然能处理旱魃。 但对方没说,何缈自然也不便问东问西。 樊夫人似乎看出何缈身子不适,只淡淡地道:“你先休息,天黑后我们再出发。” 何缈本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的虚弱,这可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但她如今的状态实在太差,身体和神魂双重受损,也难怪樊夫人能看出来。 募地,何缈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樊夫人诧异地瞧了她一眼,从身后的包裹中,掏出了一个馒头,对着何缈道了句: “接好了。” 何缈利索地伸手接过馒头,一个羊皮水囊又扔了过来。 “多谢。” 何缈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接住水囊。 她嗓子干到快要冒烟了,眼下也顾不上会不会有毒了。 毕竟,以樊夫人方才露的那一手,若是真心想要害她,也犯不着这么麻烦。 何缈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馒头,连馒头渣渣都没剩下,还一口气将那袋水喝了个精光。 樊夫人早已避讳地去了旁边打坐。 何缈这才舒了口气,盘腿坐在大树下打起了坐。 身体的恢复也好,神魂的复原也好,都需要时间。 待到日暮降临,空气中多了几分冷意。 何缈睁开了眼,她感觉到,旁边的樊夫人起身了。 “准备一下,出发。” 樊夫人只淡淡地道。 白天的事,让何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多谢夫人的水袋,我都喝完了。” 何缈有些尴尬地将水袋递给了樊夫人。 樊夫人利索地接过水袋,只淡淡地道:“你也是没办法。” 短短的一句话,让何缈心下升起一股暖意。 虽然她同樊夫人相识不到一天,但樊夫人让她感到了久违的被包容感。 只,何缈攥紧了拳头,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切莫交浅言深,也切莫对刚认识的人便投以信任。 连师父神谷老人收的亲徒弟都能背叛他,何缈最好还是不要相信一个刚认识人。 对于刚认识的人,何缈还是宁愿将对方想得坏一些。 第120章 洞庭真君 一轮明月高悬,隐隐有些缺角,清辉洒向大地。 深山密林中,一具黑乎乎的炼尸在前不停地移动,后头紧跟着另一具奇形怪状的人形怪物。 最后面,跟着一背剑的中年妇人同另一个年轻女子。 这一幅画面,任谁看到,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灵力下降,何缈体力大不如前,加上要操纵炼尸,一心二用,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天亮之前必须得赶到洞庭。” 樊夫人瞧见了何缈脚步放慢,只严厉地道。 何缈咬紧牙关,只能硬撑着。 樊夫人接着放缓语气道:“你修的水系路子,不能长期同旱魃待在一起的,得尽快到洞庭。” 何缈才知,樊夫人其实是为了自己考虑,当下点点头。 樊夫人说的没错,旱魃本就是她的克星,她必须寻到有大量水的地方,才能让周身灵力运转自如。 大抵是见何缈越发虚弱,樊夫人拉起何缈的手,往她体内注入了点灵力。 何缈没有拒绝,樊夫人既然能看出她修习水系,自然知道相生相克之道。 果然,樊夫人的灵力乃木系灵力,同何缈并不冲突。水木相互滋养。 一股清凉而淳厚的灵力注入何缈的经脉,何缈感觉浑身灵力又运转起来,一扫周身的疲惫,当下忙拱手道谢。 樊夫人只淡淡地点点头,继续赶路。 何缈对于樊夫人越发好奇,毕竟,修仙世家,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木系修仙者了。 水系也好,木系也罢,本就不像天玄门、烈焰宗或者是奔雷宗的功法杀伤力来得那么剧烈,必须熬过前面漫长的等待期,才能有所成就。 厚积才能薄发。 故而在残酷的修仙界,很少有水系的修仙者,木系更是少之又少。 就是不知,樊夫人来自哪个门派。 何缈心底暗暗琢磨道。 樊夫人说话间,眉宇自带一股严厉。何缈虽然觉得她为人不坏,但还是不敢同她随便闲聊。 密林中,只听到沙沙的声音。 自然不是二人的走路声,而是炼尸同旱魃穿过林中,碰到林中树叶的声音。 越快到洞庭,何缈越是感到一股扑面的水汽,让她浑身舒爽。 将来若她不必四处奔波,必须得将家安在洞庭,实在是天下水系修行者的福音。 “快到了。” 樊夫人只提醒道。 何缈入目一望,正是“万里洞庭碧波广,游气蒙蒙隔寒镜。”洞庭湖水面平阔如镜,碧波千里。 雾气朦胧的湖上隐隐能看到来往的一夜扁舟,“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 何缈浑身舒畅,不复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当下忙问道: “樊夫人,请问我们要怎么寻到那位洞庭真君呢?” 樊夫人用眼神示意何缈往对岸看去。 扫过广袤的湖面,何缈看到了对面的湖畔立着一座巨大的神像。 仔细看去,才发现,此神像面为红色,头发也是朱红色,居然还长着可怕的獠牙,狰狞如夜叉。 最为怪异的还是,神像以一手遮额盖住眼睛而视,另一只手,则指湖中心。 樊夫人面色凝重,告诫何缈道:“洞庭真君早已修成太乙金仙,护佑一方平安,你切不可对其无礼。我接下来说的这几条,你必须牢记于心。” 何缈忙点点头,太乙金仙,那只怕是神话中的人物才能达到的级别了。 “这第一条需要注意的,在船上时,不可有一字妄语;这第二条,尤其不可以用手指物,亦或者是模仿真君用手遮额,此乃大不敬,犯之有风涛之险。” 樊夫人话罢,再三叮嘱道:“切记,切记。” 何缈忙点头答应,这洞庭真君,不知是什么来头,长得倒是凶神恶煞。 一侧的樊夫人似乎看穿了何缈的心思,只淡淡地道:“想听故事?” 何缈挑眉,她的好奇心有那么明显了吗? 樊夫人却不再言语,只回头将旱魃定在原地,对何缈道: “你收起你的炼尸,我得去买件衣裳给这个旱魃穿上。等到午时三刻的时候,我们坐上船到达湖中心,将此旱魃丢进湖中心,自然有真君来处理。” 何缈听得这处理方法,是瞠目结舌。 仔细想来,又似乎有点道理。毕竟,旱魃主干旱,那只能找位水里的神仙来对付它了。 待到樊夫人走后,何缈将炼尸收进自己的木簪内。 她这才意识到,樊夫人大抵是有意离开,不想撞见她的秘密。 樊夫人,实在是个聪明人。 日头渐渐高升,何缈同那只旱魃躲在密林中,生怕被人看到。 因着樊夫人施法,何缈不再会被旱魃吸收周围的水汽。洞庭水汽充足,实在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何缈就地打坐,不想浪费这个好机会。 湖岸渐渐开始热闹起来,来往人群不断。湖上也是来往小舟络绎不绝。 何缈回头瞧了眼旱魃那张恐怖的丑脸,骇人的皮肤。 知道樊夫人之所以要给旱魃找身衣裳,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樊夫人考虑问题实在是周密。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听着似乎来了许多人。 但何缈感觉到的,是来了许多修仙者。 她猫下身子,抬眼看去,只见湖边来了一群身着大红衣裳的修仙者。这个着装,何缈再熟悉不过了。 是烈阳宗的人。 卓炎同那个什么南灵儿也在其中,或者说,二人站在最前头。 何缈望去,二人俊男美女,极为亲昵,看样子,是成了道侣。 何缈眨眨眼,看出二人早已筑基。若她不出意外,也算筑基成功了。 “为什么要坐这个破船,我明明已经筑基成功,可以御剑飞行~” 南灵儿翻了个白眼,不爽地抱怨道。 “大师姐神功盖世,自然可以御剑飞行。只是我们几个都只是炼气期,还请大师姐迁就一番。” 旁边跳出来一个尖脸女修夹着嗓子谄媚道。 这一番高帽戴下来,南灵儿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只依旧态度冷淡,冷哼一声道: “我都修仙了,还不能为所欲为,真是麻烦。” 又是几人轮番上来劝,好说歹说。 最后还是卓炎的一句话,“坐船好看看洞庭的景色。” 南灵儿才勉强答应下来。 何缈听得脑瓜子有些头疼,修仙界又如何,该是高低尊卑、阿谀奉承,一样不会少。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第121章 虚妄 不大一会的功夫,樊夫人拿了一套暗灰的衣裳过来,二人动手给旱魃穿上,还不忘给它戴上斗笠同面罩,遮住了它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樊夫人叮嘱道: “一会,你我左右扶住他,不要让旁人靠近。” 何缈点点头,她终于可以甩掉此物了。 眼下只有天知道,她为了旱魃丢失了多少灵力,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恨不得早点将此物丢进洞庭湖,最好此物永世不得超生。 何缈同樊夫人买了张船票,携同旱魃一并登上大船。此船乃附近的富商所造,用来每日供两岸百姓来回。 船上来往人群不断,有来观赏游玩的游人,也有挑着扁担,提着篮子四处叫卖的小商贩,还有要前去洞庭真君神像下烧香的百姓。 虽则眼下大郑国四处都有零星的战火,但此地还未被波及,小老百姓也只是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何缈刻意躲在角落,用身子挡住旱魃。落在外人眼里,倒像是女儿在照顾病重的父亲。 “有认识的人?” 樊夫人却看出了何缈的异样,只低声问道。 何缈一愣,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在秘境蛰伏四年,只怕天底下,还记得她的人少之又少。 连她自己,都对如今这张脸有些陌生,更勿论被别人认出。 烈焰宗的一伙人坐在大船最显眼的地方,唤来船上的小商贩,各色的吃食、稀奇古怪的玩意,看上的都买。出手极为阔绰。 船上的小商贩们知道来了个不差钱的主,顿时都簇拥过去,想要看看也许有机会成上一笔买卖。 南灵儿瞧着这些小商贩,心生厌恶,只伸手指了指对岸的那具神像,随意道: “那是什么?” 旁边一年纪大的乡民见状,忙出声阻拦道:“姑娘,这可不兴拿手指,那是我们洞庭的老爷。” 南灵儿被人一顿指责,还是被一个凡人指责,顿时冷下脸来,怒道: “有什么不能指的,瞧着就形貌丑陋。” 此话一出,附近的乡民都吓得脸色大变,想要说些什么,又知此女是个不听劝的,还人多势众,生怕惹火上身,只能忍气吞声。 一侧烈阳宗的另一人忙上前来附和道:“是了,是了,还拿手遮住额头,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自己长相丑陋。” 一浑身素白长袍的儒雅书生大抵是看不下去,只开口辩驳道: “二位就算心有不满,也不必公然指责我洞庭真君。洞庭真君乃此地水神,洞庭龙王的女婿,护佑此地安宁,百姓敬之爱之。” “一个酸书生,叽叽歪歪。” 南灵儿不屑道。 随即募地抽出鞭子,对着湖中重重地甩出了一鞭子,鞭子触到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湖面顿时激起了几人高的浪花,连带着船身都有些不稳。 “天下水火不容,区区水族,胆敢妄称神明,实在是太过狂妄。不知能不能敌得过我这遮云扫龙鞭。” 南灵儿只冷冷地警告道。 何缈挑眉,她还从来不知,南灵儿讨厌她,竟然是因为水火不容。 书生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但依旧不后退,只朗声道: “姑娘折辱我洞庭真君,才是真正的狂妄。” 何缈在一侧看着都为这个书生捏了把汗。 南灵儿是什么人,烈阳宗宗主的干女儿,自幼骄纵惯了,哪里能容得了旁人反驳自己。 “放肆!” 当下抄起鞭子,一鞭就挥向书生。 何缈抿抿嘴,没有动,她眼下掉到了炼气期八级,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若是贸然救下男子,只怕后面会引来南灵儿更大的反击。 一个筑基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可能会活活将一个凡人打死。 但世上不平之事如此之多,她只能做自己能做的。 她从来都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她若是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眼看着鞭子就要落到书生身上,一人闪现,将书生给带离了原地。 何缈定眼一看,正是樊夫人。 不知樊夫人何时竟然瞬移了过去,从南灵儿鞭下救下了书生。 南灵儿见到两次三番有人阻拦她,气得柳眉倒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都有些扭曲了。 樊夫人只淡淡地说了句:“赤阳宗主什么时候管人如此松懈了。” 南灵儿一听到有人竟然胆敢提自己义父的名讳,顿时更加生气,攥紧鞭子就想要朝樊夫人动手。 一侧的卓炎忙出来阻拦,对着樊夫人拱手道:“前辈见谅,是我师妹鲁莽了。” 说罢,还对着一侧的书生道歉道:“实在对不住,阁下可有受惊?我这边奉百两银子给阁下赔罪。” 说罢,大手一挥,一侧的属下已经拿出银袋,想要将给书生做赔偿。 书生摆摆手,尤且惊魂未定,拒绝了卓炎的银两。 何缈在一侧瞧着直皱眉。 这个卓炎,看似轻轻松松便化解了一场更大的矛盾。又是给樊夫人道歉,又是给书生银两赔罪,还不忘安抚南灵儿。瞧着真是个大好人。 但是,这场矛盾,他本可以早一点站出来制止。 何缈看得出,南灵儿最是听卓炎的话。 但前面的时候,卓炎根本没有提过任何一句让南灵儿收敛的话,放任矛盾慢慢激化。 甚至南灵儿的鞭子抽向书生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但是在樊夫人提到了烈阳宗的宗主名讳时,他立马站了出来。 说到底,这个卓炎不仅是个软骨头,怕惹事,而且还一味地在纵容南灵儿,亦或者说,是捧杀。 古人云:惯子如杀子。 而像卓炎这样,一味地纵容南灵儿,直到她被所有人讨厌,这才站出来收拾摊子。 这样的男人,城府不可谓不深。 虽然卓炎曾经帮过她,甚至他同自己邻居哥哥的长相相仿,让何缈曾觉得有几分亲切。 但如今,何缈瞧着卓炎那张帅气出众的脸庞,心底已经毫无波澜,只剩下了深深的厌恶。 这样的男人,实在太过可怕。 退一万步讲,也至少可以说明,他对南灵儿不是真心的。 眼下,二人已经亲昵地站在一起,不知在小声嘀咕些什么。南灵儿满是崇拜地望着卓炎,已然平息了怒火。 何缈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勘破了这看似亲密背后的很多东西。 很多时候,修行正是如此,不被外相所迷,不被甜言蜜语所幻。 勘破虚妄,直达真相。 第122章 故事 樊夫人慢慢走了过来,许多人都看向她,她淡定自若。 何缈忙低下头去,挡住了身侧的旱魃,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大船缓缓地行使在湖中,何缈瞧着,照这个速度,确实是正午的时候才能到湖中心。 就是不知,到那时,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旱魃丢进湖中心。 方才的那个书生也反应过来,忙追了上来,对着樊夫人拱手谢道:“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樊夫人点点头,无悲无喜。 “这位是夫人的千金?”书生瞧见了何缈,只和善地问道。 此话一出,樊夫人募地变了脸色,周身气场大变。连带着湖面都开始波涛汹涌,船身不稳。 何缈不知樊夫人为何不复之前的冷静,上前打岔,问道: “公子是来游玩的?” 书生见樊夫人不理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忙拱手施礼道: “姑娘好,我是来此地拜祝的考生。” 何缈只听懂了考生二字,猜测他是来祈福的。 但,洞庭真君乃一方水神,这掌管天下考生的,不应该去拜文昌帝君吗? 何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也是在借机拖延时间。看样子,樊夫人依旧脸色难看,但好歹,湖面是平静了。 书生抬眸,这样看清了何缈艳丽的长相,募地脸一红,忙调转视线,解释道: “这位洞庭真君本就是儒生,后面才做了此地的水神。故而本地的书生应考前,都要来此地拜一拜洞庭真君,希望能获得真君庇佑,博个好彩头。” 这倒是让何缈大为不解。 哪里有书生做水神。 书生见状,忙开口,想要给何缈具体讲一讲。 “不必了。” 樊夫人生硬地拒绝道。 书生募地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如此亲近人家的闺女,不免有些唐突了。 回头又看到了身后的旱魃,只看着那人的装扮,以为是何缈的父亲,只是生了怪病,见不得人。 当下忙道:“小生略懂医术,看着伯父似乎有些身子不适,不若……” “不必了。” 樊夫人脸色更加难看,果断拒绝道。 书生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带了点尴尬。想不通方才救下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突然如此态度生硬。 何缈只得堆笑解释道:“公子太客气了,家父只是体弱,喜欢清静。公子还请自便。” 书生面带讪讪,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樊夫人面色难看极了。 当下只得拱手再拜,谢了樊夫人的救命之恩,这才离开。 何缈瞧着书生离开的身影,心下大为不解。 若是樊夫人厌恶此人,又怎么会救下他?但若是不嫌恶,方才又怎么会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实在是奇怪。 见到何缈目光似对那书生依依不舍,樊夫人冷哼一声,冷冷地道: “你若是看上他,随他去便是。旱魃自有我来处置。” 何缈缩了缩脖子,搞不懂樊夫人怎么突然说话开始夹枪带棒的? 明明之前还极为平静。 当下忙道:“夫人说笑了。” 她怎么会跟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离开? 樊夫人脸色却没有好转,只冷冰冰地道:“此人长相周正,仗义执言又能临危不惧,而且不贪财,事后知恩图报,看衣着,大抵家境不差。” 明明是夸奖书生的话,从樊夫人的口中说出来,何缈却听过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 难道樊夫人以前被男人伤害过,最讨厌男人? 何缈心中的疑惑更甚。 樊夫人接着道:“你容貌艳丽,恐遇人不淑。若是挑选夫婿,此人目光真诚,不露邪念,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若是有意,我这就替你去说媒。” 何缈已经彻底迷惑了,明明方才还是手持利剑的清冷修仙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逼嫁的老大妈? 想不通樊夫人为何突然有如此巨变,何缈只得讪讪道:“我好端端的修行,嫁人做什么。” 樊夫人似乎脸色好一些,续道:“你们这些年轻姑娘……” 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道:“少女怀春,实属人之常情。” 何缈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不过就多看了书生几眼,又没有什么坏心思。怎么搞得她非他不嫁的样子。 看样子,她若是点头,樊夫人能立马给她操办同那书生的婚事。 “我还是想好好修行。” 何缈木然地重复着这句话。 樊夫人见她确实无意,还不忘提点道:“我瞧着这书生模样周正,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何缈很想揪一揪自己的头发,让自己冷静一些。 “确实无意,夫人多虑了。” 修仙界比此书生好看的人,不说成百,但也不少。光是颛孙渊就是三界绝色,二人同床共枕,她都能忍着坐怀不乱。 她为什么会执着于嫁给一个刚认识的书生? 樊夫人见状,这才语气缓和,道:“你不是想听洞庭真君的故事?我讲给你。” 不知为何,何缈总觉得,樊夫人似乎松了口气。 大船在碧绿的湖面缓缓行驶,泛起层层波纹,眼看着湖中心还远。 何缈听着身侧的樊夫人讲起了这段她从未听过的神话故事。 这洞庭真君原名唤作柳毅,乃荆楚之地的一儒生,赴京赶考却没有应举。 回乡途中,遇到一妇人明眸皓齿,雪腮花容,只神色憔悴,在路边牧羊。 柳毅上前询问缘故,女子声称自己乃洞庭龙君小女也,听父命嫁予泾川龙王的次子。 只夫君为纨绔子弟,只知玩乐,她又为婆婆不喜,故而被贬谪到此地。 柳毅心生同情,答应帮龙女给父母传信,后与龙女结亲,成为洞庭龙君的女婿。 “洞庭龙君后让位于这位真君。真君本是儒生出身,容貌斯文,不能震慑水怪。故而才带上了鬼面。” “只日子久了,真君忘记卸掉鬼面,渐渐同面合一。真君揽镜自惭,故平生最恨他人提起此事。” 樊夫人一番话下来,何缈才恍然大悟何以会有那么多的规矩。 “方才我救那书生,一半也是看在真君的面上。” 樊夫人淡淡地道。 “若是犯了忌讳,会如何?” 何缈关心的,却是此事。 樊夫人扫了眼湖面远处,没说话。 何缈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湖面上,一股暗流正在袭来,就是不知,其中裹着着什么。 只船上众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无人注意到。 平静的湖面下,暗潮涌动。 第123章 霸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何缈第一时间护住的,是身后的旱魃。 毕竟,还不到湖中心,现在就将旱魃丢下去,谁知道洞庭真君会不会管。 她可没有多的灵力再让这个旱魃吸收了。 暗潮涌来,船上的凡人没有什么反应,但烈阳宗的南灵儿同卓炎二人却有所察觉。 南灵儿抽出自己的鞭子,连卓炎都攥紧了自己的大刀。烈阳宗的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拿起了兵器。 那股暗流越涌越近,船身受到波及,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船上百姓的哎呦声,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 何缈一手拉着旱魃的衣裳,另一只手则是拽在船上的扶手,随着船身摇摇晃晃。 樊夫人却稳稳地立在原地,浑身好似钉在了虚空中,完全不受船体晃动的波及,。 颇有一股“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从容淡定。 何缈被晃得身体来回摇动,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她不晕船,但也经不住这样的晃悠。尤其是她神魂还没有恢复,更是难受极了。 南灵儿腾空而起,飞离船身几丈高,手持长鞭,怒斥道: “大胆水妖,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管是身形还是发言,可谓是霸气十足。 船上的百姓见到这一幕,顿时傻眼了,都以为是遇到了神仙。 在众人各种震惊、崇拜、艳羡的目光之下,南灵儿更加得意,啪啪两鞭子,抽得水花四溅,水中的东西四下逃窜。 何缈方才已经瞧见,水中似乎是只白色的生物,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辨认不出。 “是白鼍。” 樊夫人见状,只解释道。 何缈瞧见那东西知道自己敌不过南灵儿,当下潜入水中,意图逃跑。 “焰火冲天,飞火万里。” 南灵儿清晰地念出咒语,高声道:“破!” 随着她话音落下,升腾的火焰在广阔的湖面燃烧起来,熊熊大火,将船四周目所能及的湖面,全部都燃烧起来。 何缈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置身火场。 烈阳宗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想不到,短短几年没见,南灵儿居然功力晋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多亏她刚刚没有强出头,否则不说以她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还在筑基期,也比不过南灵儿。 火系修仙者,前期就是这么的霸道。 这也是修仙者前期喜欢天玄门、烈阳宗和奔雷宗这种门派的原因。 何缈深知,自己至少得到金丹期,才可能有同南灵儿有分庭抗礼的实力。至少得到金丹后期,才有可能压的过南灵儿。 在这之前,她遇到南灵儿,还是最好退避三舍。 船上的人被方才的一幕,彻底吓傻了,各个目瞪口呆,不敢说话。 樊夫人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南灵儿得意地用鞭子从湖中将那只白鼍卷了上来,白鼍有几人大小,表皮已经被烧焦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湖中四面的火也渐渐熄灭,船身稳稳地行使在湖面上。 烈阳宗的人已经上前各种吹捧南灵儿神功盖世,举世无双,是新一任修仙者中的佼佼者。 “说起来,自天玄门的颛孙渊失踪后,我们小辈中,大师姐便无人能敌。” 一烈阳宗的男子鼓吹道。 岂料,这句本是拍马屁的话,却拍到了马蹄子上。 南灵儿顿时垮下脸来。 一侧的几人见状,忙各种找补。 有的说,“就算颛孙渊活着又如何,哪里是我们大师姐的对手。” 有的则道:“什么失踪,颛孙渊明明是死在了魔界大战中,我们大师姐却能将魔界众人都打得落花流水。” “是了,颛孙渊哪里配跟我们大师姐相提并论。” “对了,天玄门的人,给我们烈阳宗提鞋都不配。” 总之是各种吹捧,才让南灵儿脸色好看一些。 何缈在一侧瞧着直挑眉。 这一来,颛孙渊并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相信他们很快便能收到消息。 二来,颛孙渊受伤也不是因着同魔界大战,而是受了内部人的陷害。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颛孙渊年近二十岁就是金丹后期,可不是一个刚筑基的南灵儿能比的。 但这些话,自然只能憋在何缈心中。 旁边的百姓见到了方才的那一幕,纷纷上前跪拜南灵儿。 烈阳宗的人则趁机宣传,让此地的百姓记得前去祭拜火神祝融及烈阳宗的赤阳宗主。 “是为了香火。” 樊夫人低声道。 “香火?”何缈眉头紧皱,不明就里。 “修仙界灵气稀薄,上层能够瓜分的灵力已经不多了,这是将注意打到了凡人身上。” 樊夫人只淡淡地道,并不愿过多提及此事。 何缈却还在思考着樊夫人方才话中的第一句,修仙界灵气稀薄,究竟是为什么? 此事会不会同自己师父神谷老人陨落,自己师门碧海阁颠覆有关。 还有颛孙渊经历的一切。 何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自己快要抓住了。 但明显,樊夫人并不愿意多提,只抿嘴了嘴,不再说话。 何缈正欲再问,旁边一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三位可有受伤?” 正是方才的书生。 书生脸色惨白,不知是晕船难受,还是被南灵儿的霸道行径给吓住了,亦或者是感到后怕。 樊夫人最不待见他,忙转过身去,明显不愿同此人交谈。 何缈被人打断了思路,心下不喜,但她一般不会对人甩脸子,当下只出声答道: “多谢公子关心,我们都没事。” “啊~,那是……” 书生瞪大了眼,指向何缈身侧的旱魃。 何缈回头一看,才发现旱魃身上的衣裳方才被自己揪得东倒西歪,肩膀处露出了一截被烧灼的皮肤,皮肤干枯黝黑,看着就不像正常人的肤色。 “还请父亲见谅。” 何缈忙上手将旱魃的衣裳给整理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旱魃。 而全程,旱魃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说话。它早被樊夫人给困住了。 何缈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像这个书生解释这荒谬的一幕。 书生嘴张了又张,也不知道该如何询问。 二人一时僵持住了。 何缈正思忖着对策,日头高悬头顶,湖中心到了。 何缈瞧着书生眼中满是不解,渐渐的,那不解中似乎多了几分隐隐的恐惧。 而她眼下发愁的是,如何当着书生的面,将旱魃丢进湖中心。 第124章 哀 眼看着船快到湖中心,那边烈阳宗的人围在一起,似乎在鼓捣些什么。 何缈见状,给樊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忙。 樊夫人心下了然,冷冷地扫了眼书生,挥挥手道:“你过来,我有事同你说。” 书生脸上显出几分诚惶诚恐,不知樊夫人要说些什么。 何缈听着樊夫人似乎是在询问书生的姓名、籍贯、家中有几口人等,心下发笑,怎么听得很像是在盘问户口。 她四下瞧着,船上的众人都被烈阳宗的人给吸取了全部的注意力,自然没人注意到她。 何缈利索地将旱魃狠狠地一脚给踹进了湖水中,给我下去! 再见了,她的克星。 当然,最好是永不相见。 旱魃入水,发出巨大的声响。 一侧的书生同樊夫人忙转头看去,只见方才的位置,只剩了何缈一人。 何缈愣了一秒,随即立马探出身子去,哀嚎道:“爹爹,爹爹你怎么想不开呀?” 旱魃入水,广阔幽深的湖水早已将旱魃吞没,掀不起一点波澜。 何缈用手掐自己的手心,手心吃痛,这才让自己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回头对着二人道: “是我不好,一时没看住,爹爹竟然想不开,寻了短见。” 说着,还提起衣袖,假模假样地开始抹眼泪。 书生热心,忙上前来,附身看向湖面,试图看看能不能救起。 “公子切莫冲动。” 何缈忙拉住他的衣角道,生怕他也掉了下去。 书生往湖中张望,确实已经看不见半点人影。就算是现在下水,也救不起来。 何缈眼珠子一转,已经开始哭诉道: “父亲多年前不幸遇到火灾,后面变成了那般模样。方才公子也看到了。他常说,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投了湖好,免得遭受火烧之苦。” 说道此处,又假情假意地垂泪道:“如今想来,父亲倒是如愿了。公子且放宽心。” 一侧的书生瞧着只觉奇怪,这一家的男人去世了,女儿反而在劝慰自己。 妻子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伤心的神色,看着没有半点夫妻之情。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得开口劝道: “夫人,姑娘,还请节哀顺变。” “多谢公子宽慰。” 何缈终于将这个害自己修为倒退的旱魃给丢河里去了,心底再高兴不过了,面上却得表现出如丧考妣的模样。 对她演技也是很大的考验。 书生自认这孤女寡母的,方才死了主心骨,自己应该帮衬一二,便留在了此处。 樊夫人不愿理他,他便只得同何缈说话。 “小可乃郴州人士,姓苏名子彦,唐突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何缈正欲说话,那边的樊夫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何缈立马了然,住了嘴。 反倒是调转话题,指着前面烈阳宗的几人,问道:“公子可知,他们在做什么?” 其实,何缈早已从空气中滋滋的烧烤味闻出来了,烈阳宗的人把方才那条半死不活的白鼍给烤了。 苏子彦起身,前去打探。 一侧的樊夫人冷冷地扫了何缈一眼,问道:“你又回心转意,想要嫁给他了?” 何缈只觉头大。 她实在是搞不清,樊夫人这样一个清冷的修行者,考虑问题周密又聪明,何以在此事上表现得极为古板固执且不合情理? “当然没有,夫人怎么会这么想?” 何缈反驳道。 樊夫人听罢,却严肃地教导何缈道: “既然无意,就不必再理会此人。更不该将自己的芳名随便告知他人。” 何缈有些无语,心下猜测樊夫人大抵是古人,思想比较古板。 况且,她就算告诉别人名字,也只会告诉假名字。整个修仙界,知晓她真名的人,不超过五个。 “多谢夫人教导。” 何缈不愿同樊夫人起争执,她还有事要请教樊夫人,还是态度恭敬些好。 正说着,一侧的苏子彦已经走了回来。 “那只可怜的水中之物被那群人烤了。” 苏子彦难免有些愤愤不平。 “就这样,还妄称是神仙。有再多功法又如何?” “祸从口出。” 樊夫人只淡淡地警告道。 苏子彦顿时闭了嘴,不再提起此事。 一股子烤肉的香味从烈阳宗那边传了过来,烈阳宗的人吃不完,还分发给了旁边的百姓。 一时有不少人嘴馋,也纷纷上前分食白鼍的肉。 “别去吃。” 樊夫人只淡淡地道。 何缈自然不会去,吃野生动物,鬼知道会不会有细菌或者什么寄生虫。 樊夫人嫌弃地瞥了眼烈阳宗的人,悠悠道:“犯了吃戒,后面必有灾祸。” 何缈知道,烈阳宗的人按理已经能够辟谷,甚至五谷杂粮、家禽家畜都可以吃。他们却非要杀了白鼍吃,当然算作恶。 待到下船时,众人对烈阳宗的人已经是又敬又怕。 南灵儿瞧着洞庭真君的神像,眼中满是厌恶。 “别惹事。” 卓炎低声劝了一句,一行人不知干什么去了。 何缈没跟着去。 一方面是苏子彦邀请她前去洞庭真君神像前一拜,为方才“死去的”旱魃祈福。 另一方面,樊夫人也示意何缈去拜拜洞庭真君。 何缈乃水系修行者,洞庭真君掌管一方水域,她自然理应拜一拜。 三人排队排了许久,终于轮到了他们。 “望真君保佑,我师门能早日光复。” 何缈只求了这一条,她从不贪心。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够回到往昔的美好时光。 苏子彦同一群学子却跪地焚烧起了一个帖子,何缈猜测,大抵也是保佑高中的帖子。 至于樊夫人,她居然也郑重地烧香,不知在求些什么。待到香插进香炉,樊夫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只凑近何缈耳畔,低声道: “我得求你帮我办件事。” 这不巧了不是,何缈也想要让她帮忙。何缈当下忙点点头。就是不知,樊夫人这样的本事,这样的人物有什么能求她的。 眼看着日头将西,何缈饿得前胸贴后背,步伐都有些软了。 “多谢二位照顾,不如同小可一并共进晚膳。”苏子彦开口宴请道。 的饭,不知白不吃。 何缈正欲同意,一侧的樊夫人已经冷冷地道:“不必了。”转身离开。 苏子彦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我娘就是这样,不好占别人便宜,公子别介意。”何缈只得打圆场道。 说罢,忙去追樊夫人。 樊夫人见何缈来,却回头瞥了眼苏子彦,对何缈道:“一会别叫那小子上船。” 何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樊夫人到底是搞什么。说讨厌苏子彦,又处处维护,说喜欢,又从不给好脸色。 她夹在中间容易吗? 第125章 围墙 眼看着苏子彦就要坐上返程的大船了,何缈当下忙上前几步,拦住他: “苏公子莫走。” 苏子彦从何缈那张艳丽的脸上扫过,心头疑窦丛生,不知她还有什么事。 “苏公子还是休要登上此船。” 何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这下苏子彦更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拱手道:“还请姑娘明示。” 何缈哪里知道樊夫人为什么让她来阻止苏子彦登船,猜测大抵是那艘船要出事。 但这种尚未发生的事,说出来就有些神神叨叨。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道: “与公子相遇即是缘分,公子还是听我一言,今日就莫要登上此船了。” 苏子彦皱紧了眉头,不知何缈这个刚刚丧了父的女子,何以面上毫无伤感之色,还来劝自己别离开。 这母女二人不答应自己请晚膳,却又来拦着自己不让他上船。 总之这两人行事透露着几分怪异。 但方才的妇人之前救了他,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表示一番。 当下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双手捧着奉给何缈道:“还望姑娘笑纳,以作酬谢。小可早与家中父母约好今晚还乡,自然不能误了时辰,免得家人担心。多谢姑娘美意。” 说罢,将银子塞给何缈,再拜之后,登上了回程的大船。 何缈见拦他不住,只得捧着银子回去给樊夫人复命。 樊夫人瞧了眼何缈手中的银子,冷冷地道:“你既然没留下他,怎么敢收人银两?” 何缈顿时觉得手中的银两是个烫手山芋,当下忙捧给樊夫人道:“这是苏公子孝敬夫人的。” 樊夫人半点都看不上这点银子,只摇头道:“你可记住了,你收的可是他的救命钱,一会,他归你了。” 说罢,转身离开。 何缈回头望了眼大船上的苏子彦,他站在船上,面色和润,发丝在微风下飞扬,整个人尽显儒雅,眼下正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何缈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回他,十两银子,买他一条命,值。 当下果断将银子塞进了自己衣袖的口袋里。 日色渐暮,天际的夕阳照射在偌大的洞庭湖,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微风袭来,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层层的微波。 回程的人陆陆续续登上了大船,包括烈阳宗的那群人,不知从哪里又回来,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整条船最好的位置。 何缈则坐在洞庭真君的神像下修行。 她早就发现,此地灵力充沛,加之水汽滋润,最适合水系修行者,她在此地修行,可谓是事倍功半。 再睁眼看去,大船已缓缓启动。 樊夫人站在原地,一脸沉重地目送众人离开。 何缈又重新闭上了眼,她连日奔波,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修行时间。 唯有修行,她才能不断进步。 不知过了多久,何缈感觉到水中似乎有了异动。 她方才,将自己的神识同整个洞庭湖联系在一起,自然能察觉到水中的异样。 当下忙睁开眼来,看向樊夫人。 樊夫人募地抽出了背后的剑来,递给了何缈,道:“拿好我的这把剑,将你的木剑给我。” 何缈这才看清了樊夫人的这把剑。此剑呈青色,不同于一般的剑,剑乃双刃,也就意味着,两面都可以袭击敌人。 但她还是抬头,疑惑地看向樊夫人,想问个为什么。 毕竟,剑修一把都秉持“剑在人在,剑毁人亡”的理念,怎么会轻易同旁人换剑? 樊夫人一双手干瘦,青筋暴露,紧紧攥着剑,眼下松了开来,解释道: “我这把二刃青霜剑太过锋利,恐重伤了水中之物。上天有好生之德,还得借你的木剑一用。” 何缈募地心头一震,她想起了昔日师父神谷老人将此剑交予她时说过的一句话: “老五,你性子太刚,易走极端。此木剑授予你,你要记得收敛戾气,心怀仁德。” 只可惜,说此话的师父不在了。 若是师父尚在,她自然可以收敛戾气,心怀仁德,做那个碧海阁不谙世事的老五。 但如今,她只得靠自己,才得以无数次从生死边缘线上爬回来。 师父,原谅小五。 何缈在心底默念道,她刚将樊夫人的二刃青霜剑背在自己身后。 湖面上陡然升起了一堵巨大的围墙,将整艘大船围在中间,墙体是白色的。 何缈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是围墙。 是一只巨大的白鼍,蜿蜒盘旋,用它庞大的身躯围困住了整座大船, 船上人被这一突变弄了个措手不及,尖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那白鼍却在不断地收缩身子,意图将整个大船挤扁。 白鼍围起来广不到三丈,但船上的人无法翻越,情势非常紧迫。 烈阳宗的众人纷纷拿出武器,对着白鼍攻击起来。但白鼍皮糙肉厚,好似铜墙铁壁,他们的那点攻击根本奈何不了此白鼍。 南灵儿白日已经试过一次火系咒语,眼下也不敢强行再使用。 当下果断抛下烈阳宗的其他人,同卓炎二人御剑飞行,意图逃脱白鼍的挤压。 二人正刚飞上天空,白鼍便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二人咬了过来。 南灵儿喷出一阵火来,攻向白鼍。 白鼍直接喷出巨大的水柱,直接将二人给喷得掉落湖中。 “啊,卓哥,我不会游泳。” 南灵儿的尖叫声响起。 一侧的樊夫人终于动身了,她只对着何缈说了一句话,“记得你收的银子。” 何缈扶额,原来樊夫人之前提到的救命钱指的是这个。 但是,眼看着樊夫人御剑飞行,直冲白鼍而去。 何缈犹豫了。 樊夫人可以御剑飞行,她却不行。眼下只能靠游过去了。 何缈瞧了眼船上的人,正处在死亡的恐惧中,却看不到苏子彦的身影。 她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把她贪十两银子的代价。早就说了,贪财没好下场。 何缈果断跳入水中,朝着大船的位置游去。 而眼下,樊夫人仗宝剑,踏星阵,早已同白鼍打斗在一起。 她的目标是引诱白鼍松开大船,果然,她一剑刺了上去,白鼍吃痛,忙松开了大船,向旁边游去。 大船早已被挤得粉碎,顿时四分五裂。 船上的人像下饺子似的掉落水中,只此地的百姓临水而居,自然多识水性,纷纷游向岸边。 但,苏子彦在哪里? 何缈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第126章 天经地义 何缈从水中探起了头,四下搜寻苏子彦的身影。中间看到了几个烈阳宗衣着的人,正扒着船上的木板四下漂流。 何缈没理会,若不是他们作恶多端,也不会有今日的这场灾祸。多行不义必自毙。 何缈试图从一颗颗湿漉漉的脑袋中,辨认出苏子彦来。 樊夫人既然说了,那十两银子是救命钱,他又不是本地人,大概率不会水。 何缈四下搜寻,终于看到了一个将要沉没的脑袋,眼下正像只旱鸭子似的,在水面扑腾。 她上前去,拽着头发将人脑袋拎了起来,正是苏子彦。 苏子彦眼下正不停地吐水,瞧见何缈,顿时大喜,正欲说话,又咽进去了几口水。 “闭嘴。” 何缈冷冷地道。在水里还想要说话,嫌自己命长。 当下忙一手拎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往岸边划去。 待到上岸,苏子彦靠在岸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何缈知道,这是呛水后的正常现象。 她抬头望去,樊夫人正引诱着白鼍往烈阳宗的那伙人而去。 看来是冤有头债有主,让白鼍去找正主算账了。 何缈本就不喜欢烈阳宗的人,眼下虽然算不上幸灾乐祸,却也乐见其成。 “多……多谢……”苏子彦边咳嗽,边开口谢道。 “先闭嘴,休息休息。”何缈冷冷地道。 方才若是他听了她的话,两人谁都不用去水里泡着,受此大难。 一阵微风吹过,何缈通体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苏子彦则是满脸愧疚,他这下才猜到,何缈方才不让他走,大抵早就预料到了此事。 只可惜他一意孤行,还连累了她。 何缈拿出空间内的寒潭之心放在自己的怀中,替自己暖暖身子。 湖中还有泡着的人,两岸百姓中有不少会水的,眼下正在往岸边救人。 此地倒是民风淳朴,助人为乐之风盛行。 只可惜,烈阳宗的人也被他们救了上来。 “就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小白鼍,还吃了白鼍肉,才招来了大的白鼍报复。” 船上的百姓立马想通了其中的联系,对着几人指责道。 更是有人提起了他们一行人侮辱洞庭真君的事,顿时场面更加失控。 大家认定他们是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顿时,烂菜梆子,臭鸡蛋,都扔到了烈阳宗的人身上。 他们个个低着头,不敢露脸,哪里有昔日半分横着走的气势。 毕竟,大师姐同大师兄都还在水里泡着呢,他们哪里敢轻举妄动。 何缈趁机也扔了几个烂菜叶子,她早就看不惯烈阳宗那帮人狂妄的架势了。 痛打落水狗,她最喜欢了。 况且,修仙者的人作威作福惯了,四大家族沆瀣一气,唯天玄门马首是瞻,她谁都不喜欢。 一侧的苏子彦瞧着何缈挤在人群中,神采飞扬,正扔得起劲,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眼下的眼神,极致温柔。 不大一会的功夫,樊夫人御剑飞了回来。 船上的百姓看得清楚,方才就是樊夫人打跑了那只巨大的白鼍,纷纷冲着樊夫人跪拜起来,多谢樊夫人的救命之恩。 何缈在一侧算是看明白了,百姓总是要拜个什么,不管是拜天也好,拜烈阳宗的一伙人也好,拜樊夫人也罢,总之是一定要拜个什么东西。 “诸位请起,我也是奉洞庭真君之命,才出手相助,还望大家多多叩谢真君。” 樊夫人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 百姓一听,确实是洞庭老爷的地界,忙去拜谢洞庭老爷了。 樊夫人这才得以脱身。 苏子彦方才又吐了几口水,嗓子沙哑,但好歹是能说话了: “多谢二位……屡次救我性命,大恩大德,来生必当……结草相报。” 何缈也不懂他文绉绉的,想要结什么草,但大恩大德是听懂了。 当下只瘪嘴道:“以后旁人劝你的话,得听。” 苏子彦却丝毫不觉得何缈在呛他,反而听话地点点头。 湖面上,烈阳宗的南灵儿被白鼍追的四处跑。 她自然也有回击,只这点回击,对巨大的白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卓炎则趁机使出大刀,攻向白鼍。白鼍吃痛,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却越攻越猛,张嘴试图一口吞掉卓炎。 卓炎募地消失在了原地。 何缈瞧得真切,他大抵是用了什么隐身符亦或者是传送符。 当下瘪瘪嘴,眼中掠过一丝不屑,好个“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只可惜了湖面上的南灵儿。 本来有卓炎帮着分散白鼍的注意,还能勉强活动一二。 但如今,卓炎消失,白鼍将丧子的愤怒化作攻击,全部都冲向她。 南灵儿简直是狼狈不堪,哪里有白天的半点威风。眼看着南灵儿即将命丧白鼍之口。 何缈无动于衷。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过分热心的人,拔刀相助的前提也得是路见不平,且自己有那个能耐插手。 她不助苏子彦,是自认没有这个能耐对付烈阳宗的人。 南灵儿炭吃烤小白鼍,小白鼍的亲人反过来生吃南灵儿,在何缈看来,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属于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她自然不会出手,随便介入别人的因果之中。 一侧的樊夫人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只挥动木剑,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去,白鼍嘴巴受痛,沉入湖中。 南灵儿则趁机御剑飞行,逃出生天。 何缈挑眉,看来这位樊夫人只是外表冷漠,实则内心纯良。 一不忍伤白鼍,二不忍伤南灵儿,倒是个端水大师。 “何姑娘~” 苏子彦不知从何处拿过来了一块干净的蓝布来,当下忙恭敬地递给何缈,示意她擦擦头发。 何缈摆摆手,表示拒绝。 微风拂过,胸口的寒潭之心发出阵阵暖意,一股暖流让她浑身舒畅。 何缈抬头,眺望着整个广阔的洞庭湖,湖水碧绿幽深,深不见底。 她却忍不住思绪万千。 方才同样是去救人,樊夫人可以瞬间救下整整一船的人,而身上的衣裳不沾半点湿。 何缈却只得来得及救下苏子彦一人,还浑身湿透。 说到底,提升实力才是王道。 洞庭湖本就是水乡,随着大船损毁,但星星点点的小舟浮现,正载着人往湖对岸驶去。 “该走了。” 樊夫人开口道。 何缈点点头,回头对着苏子彦道:“苏公子,来日再会。” 第127章 手帕 眼看着何缈转身离去,苏子彦心头涌现出一股冲动来,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如果此刻不留下眼前的女子,二人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这股冲动促使着他,不顾读书人的矜持,上前一步,拦住了何缈。 “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何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垂下眼眸,拒绝道:“还是算了,不过一个名字罢了。”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就算她告诉对方,苏子彦能听到的,也只是一个假名字罢了。 普天之下,能够知道她真实姓名的,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一个假名字,大可不必。 苏子彦只觉胸口涌起一股热浪,让他必须开口。 “姑娘同令堂三番两次救我,大恩大德,小生无以为报……” 这几句话说的不可谓不真诚,言语间都有些激动了。 何缈只觉得这套台词比较耳熟,接下来,该不会是以身相许的戏码了。 果然,听到苏子彦诚恳道:“小生观二位似乎处境艰难。小生高堂尚在,家中略有薄产,若姑娘不介意……” “别别别。” 何缈赶忙摆手拒绝道。 心下暗中想到,都怪她这该死的魅力。错了,应该说,都怪她这该死的烂桃花。 烂桃花可不是件好事,想到此处,何缈收敛起心神,淡淡地道:“山水有相逢,苏公子,后会有期。” 说罢,忙上前去追上了樊夫人。 只留下苏子彦在身后,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募地红了眼角。 人海茫茫,萍水相逢本就是不易,哪里是后会有期,分明是后会无期。 人生长恨水长东。 何缈则同樊夫人坐上了一叶扁舟,渐渐消失再茫茫洞庭湖上。 何缈敏锐地觉察到,自登上了小舟,樊夫人似乎心绪不佳。 短短这几天的相处,何缈大抵也摸出了樊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面冷心热,又最是心软。人虽然古板,但却有几分侠义精神在。 比之如今修仙界人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樊夫人可谓是一股清流。 但饶是樊夫人这样的修仙者,都难免心事重重。 待到夜幕降临,二人顺着洞庭湖往湘水而去。 樊夫人不愿意提及自己的愁心事,何缈也不好奇。 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专注自身,提高自己的修为。 何缈坐在船头,双目紧闭,任由流水悠悠,船随之飘飘荡荡,我自岿然不动。夜间寒风刺骨,她则打了一夜的坐。 这是何缈在被困的四年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磨练出了强悍的意志。 待到天色微亮,樊夫人从小舟内出来,看到何缈依旧在打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一把稀疏的胡子,被岁月压弯了的腰。 一大早便在船上熬着鱼汤。 何缈尝了一口,极鲜。当下都吞了下去。昨晚没吃饭,她快要饿死了。 樊夫人依旧愁眉不展。 何缈知道,吃饭是个谈话的好时间,当下开口道: “樊夫人,请问您知道鬼谷怎么才能进去吗?” 樊夫人听到何缈的问话,愣了一下,这才抬眼,扫了何缈一眼,这才道:“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何缈舔舔嘴,自然是既不想告诉樊夫人实情,但也不愿同樊夫人撒谎。 所幸,樊夫人也没有多问,只对何缈道:“记得我说的那件事,你帮我,我就告诉你。” “当然。” 何缈欣然同意。让何缈疑惑的是,那件困扰樊夫人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 两人顺着江又飘了一会,在一个叫泾阳的小地方落了脚。 樊夫人下岸的第一件事,是给何缈去成衣铺子,买了新衣裳和首饰。 何缈身着华丽,心中的疑惑越发加重,樊夫人让她穿这么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樊夫人做的第二件事,是去了一家绣坊,从中挑出了一件做工粗劣的手帕。 这倒是让何缈有些惊讶,哪里有挑选帕子,不挑精美的选,反倒是挑选一件绣工一般的帕子。 “你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在第二个巷口右手边第三家,去找这个绣帕的主人,就说你要多订购些帕子。” 樊夫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只淡淡地开口道。 何缈有些不解,不知樊夫人让她去找绣帕的主人做什么,更何况,这么粗糙的手帕,为何要多订购? 但,她知道樊夫人不会害她。况且,只要不是遇到修仙者,在人家,她可以横着走。 何缈当下揣着帕子,往樊夫人说的地点走去。 此处的巷子里,都是些乡镇底层老百姓,几户人家都挤在一个院子里,巷口极窄,只容一人通过,两个人就必须侧着身子。 何缈往前走去,巷口有几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耍。 何缈路过时,其中的一个身着黄衣裳的小女孩好奇地望向何缈。 何缈瞧着女孩那双细长的眸子,心头掠过一丝怪异,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何缈仔细数着路,第二个巷口,右手第三家,是一个破旧的木门,年久失修,已经关不严实了。 何缈上前敲门,一边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洗衣裳,能听到水哗啦啦的声音。 何缈又重重地锤了两下门,屋内的人终于听到了,忙上前来开门。 门砸啦一声开了,入目是一个细长眸子尖脸的妇人,只身形肥硕,身上一件粗布衣裳,发丝凌乱,头上包着一块灰布,后背上还背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妇人的手湿漉漉的,看来方才确实是在洗衣裳。 女子的瘦脸和她有些肥胖的身子不太匹配,何缈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事吗?”妇人开口道。 声音有些温婉的好听,一双细长的眸子里则满是狐疑,毕竟,像何缈这种衣着打扮的人,是不太会出现是这样贫瘠的地方。 “请问你认识这只手帕的主人吗?”何缈从怀中掏出了那只做工粗糙的手帕,开口问道。 妇人第一反应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是我绣的……怎么了?” 何缈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找到了人,顿时松了口气,笑盈盈地道: “别担心,我不是来找事的。” 妇人眼神中的警惕才松懈下来。 何缈则笑眯眯地道:“姐姐,我有桩好生意跟你谈。” 这是樊夫人的安排,虽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但何缈知道,自己会知道真相的。 第128章 处境 何缈随着妇人往院内走去,发现妇人的粗布衣裳上都打了补丁。 而她之所以身形壮硕,脸上却显得憔悴清瘦,是因为她怀孕了。 何缈望着妇人背上的还在熟睡的婴儿,陷入了沉默。 不用估算都知道,大抵是刚刚生下背上的孩子,肚子里又怀上了。 妇人听说她是来谈生意的,忙热情地招待何缈进屋。 此地院中好几间屋子,过道上则堆积着许多杂物,妇人住的地方是院中一间偏僻的偏房,看样子,很像是院子里的厨房。 “姐姐怎么称呼?” 何缈堆起笑容,甜甜地道。 “姐姐可不敢当,小姐贵姓?” 妇人说话间能看的出,不像寻常的村妇,识文断字。 “免贵姓何,单名一个清。姐姐呢?” 何缈一副不追问到姓名誓不罢休的样子。 女子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道: “我名唤………徐幼薇。” 好文雅的名字,何缈心中感慨道。但心中不免又升起了疑惑,她识文断字,名字又如此文雅,一副小家碧玉的做派,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她同樊夫人,又是什么关系? 带着这样的疑问,何缈同她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低矮,连何缈进屋,都得小心磕到头。 院中一棵石榴树,正巧将狭窄窗户的一点光给挡的严严实实。 大白天的,外面亮堂堂的,屋内却低暗幽深,大抵是初春,还有几分湿冷。 屋内一如她想象的,家徒四壁,却又因为没人整理,故而不够整洁。 妇人弓着背,还背着孩子,眼下四处张罗,忙着给何缈倒水,想要招待她。 “姐姐不必麻烦,请坐。”何缈淡淡地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瞧着姐姐这张手帕绣的不错。”何缈将那张手帕铺开到桌面上。 虽然室内昏暗,何缈却也能看清手帕绣工粗糙,上头绣着的,是一把剑。 只是女子绣工一般,连剑刃都不够笔直。 妇人听了何缈的夸赞,有些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何缈知道自己对着这样的绣工夸,是有些不靠谱了。 当下笑道:“姐姐,不瞒你说,我家就是开绣庄的。这些年,手帕上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花花草草,多没有意思。” 说到此处,笑盈盈地指着手帕上的剑道: “往手帕上绣兵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所以想着跟姐姐谈桩生意,姐姐帮我多绣几张兵器图,我好让绣娘照着去绣。” 这番话自然是何缈现编出来的,她很快便瞧出了眼前的这个徐幼薇是个容易被哄骗的性子。 “当然,钱财上我也不会亏了你。”何缈表现出一幅财大气粗的模样。 徐幼薇听到此处,激动得涨红了脸,搓手道:“那小姐什么时候要?” “尽快。” 何缈已经瞧见了此妇人,也答应收她的手帕,至于后面如何,她得回去跟樊夫人复命了。 何缈正想着离开,院门口传来繁杂的脚步声。两个小女孩簇拥着一男子从院门走了进来。 “爹爹~~” 徐幼薇也迎了上去。 何缈便知,男子是徐幼薇的丈夫。而方才她路过时,在巷子口的那几个孩子中,两个女孩是他们家的。 男子年纪不大,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藏青色长袍,头上扎着儒巾,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看着年纪不大,比徐幼薇看着可年轻多了。 只此人身形瘦削而高大,薄唇小眼,脸上颧骨显露,一双三角眼显得有几分奸诈。 何缈也算行走江湖有段时间了,第一直觉就是,此人不是个好人。 “这是?” 男子已经看到了何缈,眼前一亮,随即又故意询问道。 一双眼却在何缈身上扫了个来回。尤其盯着何缈的上半身扫来扫去。 何缈瞧着心中生出几分恶心来。男子的目光让她直觉有些不舒服。 同样是读书人,苏子彦目光真诚,待人彬彬有礼。吴敬千恭敬客气,颇有气节。 二人目不斜视,谁都不像眼前的男子,眼神中就透露着一股算计与猥琐。 徐幼薇忙将何缈的来意同此人说了一番。 男子眯着眼,摆出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抬高了声调,道: “那可不行,娘子眼下正怀着我们郑家的子嗣,怎可劳累?” 这番看似体贴的话,让何缈顿时有些作呕。男子若是真的体贴徐幼薇,就不会让她刚刚生下孩子就怀孕,还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 住在这样的地方,连着生了两个女孩。 初春时分,一个孕妇还蹲在院子里拿冷水洗衣裳。 但徐幼薇似乎很信任男子的话,又舍不得上门送来的银子,只低声道:“不碍事的。” 男子立马上道,道:“娘子若是执意,为父也不勉强。只娘子一定要顾念身子。” 徐幼薇低低道:“有夫君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三言两语就被忽悠了呀。 男子眼睛又在何缈身上扫了一圈,故作热情道:“既是贵客光临寒舍,不如入内详谈。” 何缈瞧着他只觉恶心,当下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改日再来。” 说罢,同徐幼薇点点头,转身离开。 离了巷口许久,何缈想起男子方才的眼神,依旧发自内心的反胃。 樊夫人在附近的一家客栈歇脚,见到何缈回来后,少见地主动上前。 何缈见她面色激动,似乎有话想说,却有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我见到了。” “夫人有什么想问的吗?” 何缈两句话毕,只见樊夫人脸色变了又变,许久,才道:“她过的怎么样?” “夫人想问的是什么?若是问家庭,那就是夫妻恩爱,娇儿满屋。” 何缈边说边瞧着樊夫人的反应,听到此处,樊夫人脸上神情明显轻松一些。 “若是问家境,那就是环堵萧然,家徒四壁。若是问女子的处境,则是穷困潦倒,操持家务,琐事缠身,饱受生活及生育之苦。” 此话一出,樊夫人果然脸色惨白,那么一个冷静的人,眼下则是眼含热泪,显得极为痛心。 何缈便知,自己此前的猜测是对的。 此女,只怕就是樊夫人的女儿。 只是不知,行走江湖,可以于巨鼍口中救下无数百姓性命的樊夫人,何以女儿会沦落到那副地步,而她这个做母亲的,连去看女儿一眼就不敢。 这其间,必然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何缈静静地坐在原地,等着樊夫人自己开口。 第129章 对错 樊夫人似乎沉浸在了往事之中,久久不愿抽离。 许久,才抬头望向窗外,目光空洞,低低地讲起了那段往事。 “我同夫君均为修仙界人士,自幼青梅竹马,二人相约一起行侠仗义,也算夫妻伉俪情深。只可惜,十几年前的一场同魔界的大战中,夫君不幸逝世。” “我一人扶养独女,带她走遍大江南北,继承亡夫遗志,行侠仗义。” “老话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希望女儿能够习得无上功法,方能在乱世活命。日常对她,不免有些过于严苛。” 樊夫人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语气还算平和。 但募地,语调一转,冷冷地道:“十年前,我同女儿因着追击一只作乱的鼠精,来到此地。” “鼠精狡猾,善于藏匿。我只能同女儿二人四下寻觅,心中烦躁不堪,自然疏忽了她心里所想。” “十年前,她正是跟你一样的年纪,正是青春貌美,却不知,她在走街串巷中,被那人缠上。” 樊夫人提起那人时,真是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我忙于同鼠精周旋,没有关注到她的异样。待到除掉了鼠精,她早同那人有了首尾。” 饶是樊夫人如此刚强,提起此事时,也不免语气颤抖,很明显是极为生气。 “我从来都不反对女儿嫁人,我虽然夫君早逝,但夫妻情深,也衷心地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属。” “但小丫头,你也去看了。单不论家境,那人品相如何,为人如何。” “任他花言巧语,我行走江湖多年,却能一眼识别出他面忠内诈。口有一副好嘴,长了个好皮囊,内里却极为奸诈。” “当时我暴怒,见说理不通,想要强行带女儿离开。” “那人生性多诈,当时竟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不让我女儿离开。” 樊夫人提起男子时,脸上浮现的是跟何缈一样的厌恶。 “那人指天发誓,说些誓要一生一世之类的话。” 樊夫人说到此处,募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如果是你,你当时会怎么做?” 何缈突然被提问到,人有些懵,没明白樊夫人指的是什么。是问她如果是樊夫人会怎么做,还是她如果是徐幼薇会怎么做。 樊夫人却没有等何缈开口回答,只开口继续讲了下去: “我就这一个女儿,怎么忍心她落入贼人之手,当下怒从心头起,心下痛恨此人花言巧语拐骗我女儿,出手将男子打成重伤。” 何缈其实刚刚没想清楚自己会如何去做,但她能够猜到,以樊夫人这样耿直的性子,暴怒之下,能够做出什么来。 “女儿见男子被打伤,于心不忍,不愿再走。我试图强行带她离开,她竟同我对打起来。” 何缈却知,以樊夫人刚直的性子,只怕后面还会有大事发生。 “她彼时不过才炼气期,一身的功法都是我教她的,她如何能敌得过我。我两三招打败她后,欲速速离去。” 说到此处,大抵是想起了什么,樊夫人竟浑身一颤,闭上了眼。 脸上两行清泪清晰可见。 再抬眸,连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 “她为同男子一起,竟自绝经脉,废掉一身功法………” 樊夫人说到此处,闭了嘴,久久不愿再开口。 毕竟是自己辛苦培育多年的女儿,一身的功法瞬间废掉,何缈自然知道,她能猜到的,不及樊夫人心中的痛心的万分之一。 室内,只有樊夫人低低的啜泣声。 何缈眨眨眼,没说话。 其实这个故事,换个角度,再熟悉不过。 就是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亦或者是牛郎织女的故事,是三圣母的故事,是传说中二郎神的母亲,云华仙女的故事。 太过熟悉的情节,一样的套路,不过是同样的剧情,在不同的人物身上上演罢了。 眼下,是因着讲述的人不同,才让故事显得有些不太一样。 王母娘娘当年带织女离开,难道不也是不愿意看到天界娇滴滴养大的仙女,在人间饱受清贫,过着贫苦的日子。 若是织女换个凡间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可以享清福,王母娘娘未必不会留她在人家。 之前的这种故事,都是由着穷书生写出来,自然就成了一段才子佳人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佳话,流传古今。 以前有位诗人曾说过:“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说这话的人,大抵只看到了一对鸳鸯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双双在湖面上游玩嘻戏,好不快活。 便只觉岁月静好,夫妻恩爱,人世间的其他事情,莫甚于此。 只怕眼下给他们个神仙也不做。 但生活不是童话。鸳鸯也确实比不过神仙。 鸳鸯要受风吹雨打,饥饿病痛寒冷,生老病死之苦。 而没有哪一种动物,会是绝对的忠诚,忠诚,只不过是外界给鸳鸯贴的金罢了。 哪有什么,比做神仙自由自在来的快活。 樊夫人似乎缓过神来,劝解何缈道:“你如今年纪不大,却独闯江湖,切记要寻个良人。” 说到此处,又自嘲道:“你精明得很,我女儿要是有你一半的精明,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何缈没说话,只从袖子掏出了那条手帕,递给了樊夫人。 樊夫人瞧着手帕上面拙劣的绣工,讽刺一笑,道: “我历来教她的是无上功法,用来安身立命的。从未教过她女工。” 樊夫人募地将手中的手帕团成一团,厉声对着何缈问道: “你觉得我是这个做母亲做错了,还是她这个做女儿的错了?” 何缈没说话,她本就只是个旁观者,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老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可无意去做什么高高在上的“判官”。 樊夫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渐渐也冷静了下来。 只从袖中掏出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叮嘱道:“你明日再去,将银子给她。” 至于何缈如何将银子巧妙地给到徐幼薇手中,她相信何缈自有办法。 何缈接过银子,出去另外开了间房,她看得出,樊夫人需要冷静。 其实樊夫人方才的问题不应该那样去问,成年人,其实是不去区分对错的。 虽然对错很多时候已经一目了然,但成年人,不去做去区分。 不论对错,只看结果。 第130章 图谋 何缈打坐了一整夜,内心不起丝毫波澜,完全不被外界所干扰。 晨起时分,她看到樊夫人在往窗外眺望,眼底黑青,明显是昨晚没睡好,甚至可能彻夜未眠。 顺着樊夫人的视线望去,她眺望的方向,分明是徐幼薇住的地方。 何缈知道,这些年樊夫人应该是来偷偷看过女儿的,不然对于女儿住在哪里,以绣工为生这件事,不会如此清楚。 但大抵是之前的记忆太惨烈,她不敢再去看女儿一眼。 何缈看得出,樊夫人是有愧疚的。其实樊夫人性子不坏,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心怀仁慈。 只是她对人严厉,尤其是对后辈,爱之深责之切。信奉的是棍棒之下出孝子,惯子如杀子那一套。 当初何缈前往洞庭之际,灵力枯竭,走不动的时候,樊夫人就严厉地催促她。 她后面其实也给何输送了真气,只是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哄人。 徐幼薇大抵是在母亲的这般严厉对待下长大。少女敏感又渴望柔情,才会直接着了爱说甜言蜜语的男子的道。 一个徐幼薇,又是多少人的缩影。 早饭间,店家上了美味的小笼包,香得何缈直舔嘴。 何缈这边狼吞虎咽了半天,抬头望去,才发现樊夫人在看着自己。明明没有说什么,但那双细长的眼眸间,又似乎蕴含了许多说不出的东西。 何缈这才注意到,方才的小笼包,樊夫人只浅尝则止。她当下立马就懂了,忙将口中的包子咽了下去,道: “我收拾收拾就去。” 毕竟,人家因着爱女茶饭不思,她却狼吞虎咽,未免有些不合适。 再次来到破旧的小院,昨天的那个男子也在。 男子特意换了一身半新的蓝袍,上头的折痕还清晰可见。 何缈淡淡地扫了一眼,心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向徐幼薇。 徐幼薇正在给婴儿喂黏糊糊,婴儿瘦瘦的,一直耷拉着眼,也不爱哭,似乎不太健康。 昨天的两个小女孩也都在,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只静静地盯着何缈看。 “你们出去,来客人了。”男子嫌弃地将两个小女儿往外赶。 何缈这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在巷口玩,原来是家里不让她们待着。 “姐姐~”何缈主动打招呼道。 徐幼薇抬起眼来,对着何缈勉强一笑,只眼底通红,眼角还是湿润的,看样子,是刚哭过一场。 “小姐,这是昨日贱内绣的手帕,有些图案来不及绣,便画了下来。” 男子忙殷勤地将东西奉了上来。 何缈接过手帕,上头是一把熟悉的剑,是樊夫人的武器——二刃青霜剑。 看来,徐幼薇还是从自己熟悉的兵器开始画起。 “不错,很有想法。”何缈夸赞道。 两人面上都是喜色。 何缈指着手帕上的剑笑道:“姐姐,这把剑怎么绣成了双刃的?” 此话一出,徐幼薇脸色一白,嗫嚅着没说话。 一侧的男子却变了脸色,忙接过手帕,对着徐幼薇怒道:“你怎么搞的?这都能绣错了。” 徐幼薇嗫嚅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开口。 男子训斥了妻子一番,又回头对着何缈一脸谄媚道:“小姐稍等,我这就让贱内去改。” 何缈只冷冷地道:“不是绣错了,两刃剑本就有,我是瞧着稀奇,以为姐姐懂,才想着问问姐姐。” 男子被何缈这一顿呛,面上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反倒满面春风,好似何缈方才是夸奖他一般。 何缈瞧着此人的表现,心下警铃大作。正常人受气,多多少少会面露愠色。这种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人,必然所图谋者大也。 他想图谋的是什么?何缈的银子? 何缈其实更想把银子给徐幼薇,让她以备不时之需。但她知道,以徐幼薇的性子,这个钱只怕反手就被男子哄骗走了。 何缈瞧了瞧手帕,故意装出喜爱的模样。当下开口道: “确实不错。我想签个契约,日后姐姐不可再给别人绣此手帕上的兵器图,当然,我也会给姐姐一笔银子做买断费,如何?” 二人自然喜出望外,欣然同意。 男子亲自动手,写下了文书。何缈同二人签下协议,又是签字又是画押,搞得有模有样。 何缈这才从袖中掏出来樊夫人给的那二十两银子。 徐幼薇见到银子之际,满是欣喜。 男子也是死死盯着银子,只眼中冒出贪婪之色,随即又拿这种眼神扫向何缈。 何缈最是敏锐,当下皱紧了眉头。 “快,去给这位小姐沏壶好茶,拿我珍藏的安吉白茶。”男子忙催促徐幼薇道。 全然不顾忌她还是一个孕妇,当奴仆一样去使唤。 何缈起身,想要帮着一二。 “小姐还是请坐,让贱内来。”男子恬不知耻地继续说道。 徐幼薇也摇摇头,示意何缈自己可以。 何缈无奈,只得留在了屋内,四处打量着此地的处境。心下思忖着,若是樊夫人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今的处境,只怕会心如刀割。 修仙者在人世间,就算不刻意求财,凭着一手的本事,也是不愁吃穿、衣食无忧的。 徐幼薇却过得如此困窘,实在是令人唏嘘。 “小姐是哪里人氏?” 男子募地将一张大脸凑了过来,离何缈的脸贴的特别近。 何缈心生厌恶,退后一步,嫌弃地剜了男子一眼,冷冷地道:“问这个做什么?” 男子不仅不恼怒,反而堆笑道: “小姐误会了,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小姐大恩,若此番科举,在下能高中,必当报答小姐的恩情。” 何缈眼皮子都没抬起,只轻蔑地问道:“不知阁下考了几次,又有几层把握?” 男子颇有些自吹自擂道:“不是在下自夸,结识的几个旧友,都说在下文章做的好,这次定能高中。” 何缈听着他句句在下,但句句不自谦。 只冷冷地道:“那还是等阁下中举了再说。” 男子看了看外面,只压低声音道:“在下若是一旦高中,到时平步青云,位高权重……” 说到此处,抬眼用那双猥琐的眼睛看着何缈满头的贵重的发饰,瞧见何缈容貌昳丽,声音越发低沉,小声道: “若小姐有意,到那时,至少可以做一个县令夫人……” 话说着,手已经往何缈胳膊摸去。 第131章 造孽 何缈斜眼瞥见男子的手摸向自己的胳膊,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何缈衣袖的一瞬间。 何缈募地身形一转,退后一步,抬脚狠狠地踹到了男子腿上的膝盖处,用了十分的力,脚下可是半点没留情。 男子吃痛,顿时半个身子弓在地上,“啊”了一声,随即连声“诶呦”起来。 痛苦的哀嚎声顺着窗户传到了外面,徐幼薇听到声音,忙端着茶壶进来。 她身形肥硕,还端着一个笨重的瓷壶,行走不便。瞧见丈夫跪倒在地,表情痛苦,忙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 何缈只冷冷地站在旁边,也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冲着男子问道: “怎么了?” 哼,怎么了?何缈料定,就是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说出口来。 怎么说,说他见色起意,还是财迷心窍,想要休妻再娶? 男子已经痛到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有冷汗沁出,疼得五官扭曲,眼下却不敢说出实情来。 只边呻吟边道:“我………没事……大抵是……旧伤复发了。” 何缈自然知道他不敢招出自己来。 这种胆敢向女孩子伸手的咸猪手,正是吃准了女子爱惜声誉,不敢张扬。 何缈才不看重这些,就算扛了贞节牌坊又如何?做一个名声差的“坏女人”又如何? 她打的就是这种猥琐男,让他咸猪手! 徐幼薇听到男子说了旧伤复发后,满脸心疼,又愧疚,忙想要搀扶起男子。 毕竟,丈夫的旧伤是自己的母亲造成的。 “哎哟,疼疼疼……” 男子是个软骨头,连声喊疼。 何缈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疼,自己方才下了死手,一脚下去,大抵能踢得他直接骨折了。 徐幼薇见扶不起男子,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道:“那我去请大夫。” “娘子的银子,不是……还要留着养……养三三吗?” 男子开口道,但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一句连贯的整话了。 徐幼薇停在原地,纠结地看了眼床上正熟睡的婴儿,低头看向地上哀嚎的丈夫。 许久,才缓缓地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夫君为重。” 说罢,忙对何缈道:“小姐,劳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这就去请大夫。” 她看得出,何缈是个心善的。况且,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看着徐幼薇拖着笨重的身子出了院门。 何缈只冷冷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本来还在张嘴哀嚎,瞧见何缈的眼神,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吓得浑身一颤,忙闭了嘴,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何缈。 何缈这才起身去照看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长得皱巴巴的,还未张开,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破旧的襁褓中。 何缈上前,摸了摸婴儿的脉搏,脉搏还是强劲有力,看不出身体有什么先天问题。 何缈瞧了眼旁边的玉米面糊糊,心下感叹,这不是造孽吗? 才这么大点的孩子,不给吃奶粉,只能吃没有营养的面糊糊,难怪孩子看着又瘦又小。 何缈自然知道,眼前的家庭,是拿不出银子去给孩子买羊乳的。 至于为什么不给孩子吃母乳,自然是因为,孩子一出生,徐幼薇又怀上了新的孩子,自然就没有母乳了。 真是的……! 何缈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有爱心的人,但饶是眼前的是一只阿猫阿狗,都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婴儿双眼紧闭,在熟睡中,还不知,她降临的,是怎样的一个家庭。 何缈冷脸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将男子本来想要说出的花言巧语都给堵了回去。 待到徐幼薇将大夫给请到家中,大夫一番诊断,得出结论——骨折了。 何缈挑眉,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 这个猥琐男指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得好好养着了。” 大夫收了一两的诊金,这才开下方子,临走前叮嘱道。 徐幼薇面带愁容,毕竟她眼下是个孕妇,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 丈夫眼下骨折了,吃药可得花不少银子。 何缈将婴儿交还给徐幼薇,道了别。她迫切地想要让樊夫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客栈内 “啪!” 樊夫人听了何缈的讲述,往桌上重重地一拍,巴掌落下的地方,桌角竟被她给硬生生地拍断了,掉落在地,木屑横飞。 何缈瞧着暗暗吃惊,看上去,樊夫人并没有用功法,是全凭掌力拍碎的。 樊夫人气得是咬牙切齿,许久,才恶狠狠地道:“待我宰了这畜生!” 说罢,提起自己的二刃青霜剑就要走,看样子,是真的想要去杀了那男子。 何缈瞧着樊夫人的模样,知道她是真的被气坏了。但这个解决办法,真不行。 当下忙拦住了樊夫人,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夫人杀了那男子,想要你的女儿恨你一辈子吗?” 此话一出,樊夫人顿时好像被人点住了穴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何缈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夫人得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 “是单纯的想要泄愤?” “还是想要帮助自己的女儿?” “亦或者,夺回自己的女儿?” 何缈的话,好似一把锤子,一下下锤在了樊夫人的心坎上。 她募地转头看向何缈,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只伸手攥紧何缈的手,恳切道:“你得帮我。” 樊夫人手劲实在是大,攥得何缈手疼。 何缈只面不改色,她其实也没有多少的把握,毕竟,这母女二人之前已经闹到了那样的境地。 外人无法探知,在徐幼薇的心中,这个母亲占多大的分量,她的丈夫又占多大的比重。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孩子。 “尽力一试。” 何缈并不想给樊夫人太多的希望,没有希望,才不会有失望。 “当务之急,是让徐幼薇意识到,她深爱的丈夫,乃见利忘义,贪财好色之人。” 何缈只能按照自己的办法来。 至于徐幼薇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是她的事情。但男子那幅温情下面虚伪的一面,得让她看到。 樊夫人听到此处,眼睛一亮,忙开口道: “我这里有块回音崖畔的回音石,可以保留人说过的话。” 说罢,在储物袋中翻翻找找,终于拿出了一块灰色的小石头。 “只需注入灵力便可启动。” 何缈仔细端详了那块小小的石头,心下感叹道,这不就是后世的录音机嘛。 修仙界同科技界,还真是殊途同归。 第132章 鬼话 眼下,何缈又来到了徐幼薇的家中,只对着徐幼薇道:“我瞧着姐姐家中出事,想着来搭把手,帮你照顾照顾孩子。” 徐幼薇似乎情绪不佳,哭得眼皮子都是红肿的,提到此事,颤声道: “多谢……多谢小姐善心。” 说罢,将婴儿递给了何缈,犹豫道:“也就拜托小姐再帮一上午……” 何缈笑眯眯地接过孩子,道:“好说好说,我也不忙。” 徐幼薇千恩万谢,这才前去旁边劈柴生火,自然是要忙着给男子熬药了。 何缈则抱着孩子往屋内走去。 男子正在床上躺着休息,膝盖处被何缈给踢骨折了,眼下疼得他直龇牙咧嘴。 见何缈进来,好似老鼠见了猫,吓得将头往里一缩,生怕何缈再打他一顿。 何缈笑眯眯地走上前,装作满脸愧疚道: “大哥,昨日真是过意不去,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家祖上是开镖局的,我学了点功夫,下手一直这样没轻没重的。” 男子听到何缈家中是开镖局的,顿时眼前一亮,忙摆手道: “不碍事,不碍事。” 何缈则低下头,故作懊悔,实则将灵力注入袖中的回音石,这才接着道: “大哥昨日说,待到高中之后,要娶我做县令夫人,此话可还算数?” 男子一听何缈竟然主动提起此事,知晓有戏,忙开口道:“自然是真的。” 说着,还想要伸手去揽住何缈。 只可惜,一动身,就牵扯到了自己腿上的伤口,顿时又“哎呦”起来。 何缈眼中一抹厌恶一闪而过,随即故意噘起嘴,装出一副不高兴道: “可是,大哥如果娶我,那姐姐怎么办?还有这几个孩子,我可不想给人当后娘。” “不会不会,待到我中举,就成了朝廷官员,自然不会再配一个没有任何资质背景的村妇,到那时,一纸休书便可解决了,谅她也不敢纠缠。” “这几个小丫头,送人的送人,她愿意留着就留着。” 男子忙急切地给何缈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何缈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虎毒还不食子呢。樊夫人有一句话说错了,这人不是畜生,是连畜生都不如。 “到那时,小姐同在下的孩子,才是嫡子。” 这倒是急着给何缈表忠心呢。 这可是陈世美再世,狗男人,一脉相承的坏。 何缈见达到目的,停止了灵力输送,只淡淡地道:“我还是考虑考虑,大哥好好休息。” 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院中 徐幼薇发丝紊乱,正蹲着身子,腆着大肚子,往灶台内添木材。 明明才是初春,她却因着靠灶台太近,热得满头大汗。 何缈瞧着都觉得有几分可惜。 樊夫人瞧着是美人迟暮,可想年轻时候也是美貌出众。徐幼薇则是继承了母亲的那双细长的眸子,长得极富有灵气。 眼下却眼窝凹陷,满是黑青,被硬生生糟蹋成了一个邋遢的妇人。 听听那个狗男人背后是怎么评价她的,一个没有任何资质背景的村妇。 实在是畜生不如。 “怎么了?” 徐幼薇见何缈出来,忙问道。 “有个东西给姐姐听。” 何缈也不啰嗦,从袖中拿出那块回音石,注入灵力。 顿时,何缈清晰的声音从石头中传出。” “这是?” 徐幼薇明显认出了这个东西,忙问道。 “嘘,听着。” 何缈只淡淡地道。 徐幼薇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回音石中,男子的声音传来。 “我自然不会再配一个没有任何资质背景的村妇,到那时,一纸休书便可解决了,谅她也不敢纠缠。” “这几个小丫头,送人的送人,她愿意留着就留着。” 徐幼薇听着男子熟悉的声音,一句句听下去,心也凉了下去,脸色越发煞白。 整个人如遭雷劈,浑身愣在了原地,连回音石中的声音结束了,她都没反应过来。 何缈则在一侧冷冷地提点道: “你猜他是怎么骨折的?” “可不是像他说的那般,什么旧伤复发,是他意图对我动手动脚,被我一脚踢的。” 徐幼薇听到此处,眼珠子才转了转,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两行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我要去问他。” 徐幼薇说着,从何缈手中拿过回音石,往屋内走去。明明是个孕妇,身子不便,眼下却走的飞快。 何缈忙跟了入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幼薇哽咽着,拿着手中的回音石,质问床上的男子道。 男子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明就里。 何缈上前,将灵力输入到里面。 方才,何缈同男子对话的内容,眼下清清楚楚,又一句句在室内回荡。 何缈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子,想要知道,男子究竟会如何狡辩。 男子的脸顿时白了起来,随即暴怒道:“这不是我说的!” 何缈微微颔首,这第一步就是否认,是个干大事的人才。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男子指着徐幼薇手中的东西,惊恐地道。 依旧是否认。 何缈没说话,徐幼薇只啜泣地解释道:“这是回音石,能记下人说过的话。” “不是……我没说过……” 男子态度坚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明明已经铁证如山,男子却依旧极力否认。 徐幼薇皱紧眉头,她自然认识修仙者的回音石。回音石,是不会说谎的。 “是你的母亲对不对?这不是人间的东西,是修仙界的对不对?” 男子立马抓住了重点,开始质问道。 见二女没说话,男子立马强辩道: “肯定是你的母亲想拆散我们,才想来了这样的办法,派人来迷惑我。我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我肯定是被人蛊惑了。” “对,一定是她!” 男子一口咬定,就是樊夫人捣的鬼。 却也不敢指责何缈,看来是真的被何缈来给打怕了。 这下,徐幼薇心中有些动摇了。 男子随即痛哭流涕道: “娘子,你我海誓山盟,一路走来,为夫待你如何,你难道不清楚?” “昔日我为了留下你,不惜身受重伤。” “我又怎么会为了外人,抛弃你和几个孩子,你们就是我的命根呀。” “你们若是离开了我,莫说是中举,就是给我皇帝做,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男子边说边哭,这番掏心掏肺感人肺腑的表白一出,徐幼薇顿时觉得男子说的似乎都有理有据。 “娘子若是不信我,我现在就一头撞死,以死明志。” 男子又哭又闹,作势要对着墙壁撞上去。 徐幼薇这下彻底沦陷了,忙上前去,同男子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看着好似一对苦命鸳鸯。 而何缈,反倒成了那个破坏他们夫妻感情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何缈在一侧瞧着心下真想给男子竖起个大拇指,这等口才,不去搞诈骗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她亲耳听到,只怕眼下也要信了他的鬼话。 这等强悍的心理素质,多变的演技,值得一个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第133章 人财两空 瞧着眼前夫妻二人抱头痛哭的场景,何缈双臂叠放在胸前,这下是真正的冷眼旁观。 以徐幼薇的道行,怕是这辈子都被男子吃得死死的。 罢了,罢了,何缈本就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那句话怎么说的,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想到此处,何缈跨步就往外走去。 不管是她也好,樊夫人也罢,能做的她们都做了,徐幼薇还执迷不悟的话,她们也没有办法。 何缈方才走到院中,屋内的徐幼薇追了出来。 初春的天气,还带了几分寒意,她脸上的泪痕未干,只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小姐,你真的……见过我母亲吗?” 眼下,何缈也觉得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只点头道:“是,那二十两银子也是你母亲让我送你的。” 此话一出,徐幼薇眼眶里噙满了泪,张了张嘴,许久,才低下头去,问道: “她还好吗?” 何缈没说话,她其实并不想充当母女二人的传声筒。只叹了口气道:“她就在旁边的客栈里。” 徐幼薇的泪珠子已经掉成一串了,一粒粒滴在了泥地上,清晰可见。 当下哽咽道:“是我……对不住她。” 却绝口不提去见樊夫人的事,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昔日的做法,会让母亲多么伤心。 何缈眨眨眼,只淡淡地道:“你母亲也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只要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就可以。”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向上攀爬的路极为艰难。 凡人引气入体,在炼气期徘徊,学成一身的功法,一路坎坷艰辛,何其困难。 但为了一个男人,废掉功法,只需一朝,前功尽弃。 下坡容易上坡难呀。 徐幼薇选择的路,注定无比艰难。因为她将自己全部的人生寄托在了一个男人的良心上。而这个男人,恰恰没有良心。 何缈也不是非要逼她分手,毕竟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何缈从不歧视贫穷,人人都有落魄的时候。 只是,男子明显是狼子野心。 只怕他一旦高中,必定休妻再娶,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陈世美。到那时的徐幼薇,一个弱女子拖着四个孩子,毫无谋生能力,手中没有半点傍身的银子,才是真正的走投无路。 徐幼薇吸吸鼻子,柔声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说着,拖着笨重的身子,对着何缈微微一福身。也完全没有提何缈将男子打成骨折的事。 何缈想到此处,攥紧了拳头。 徐幼薇实在是,像一朵娇弱艳丽的玫瑰花,还自毁其刺,毫无半点自保能力。 但她又太过善良。 想到此处,何缈深呼一口气,在心底下定主意,最后一次,她只再做最后一次。 哪怕是无用功,她都得让徐幼薇看清自己丈夫的本性,而不是始终当一只被吃干抹净的无辜小白羊。 否则,男子穷,徐幼薇跟着吃苦受累;男子达,她毫无准备,一脚被踹开。 想到此处,何缈开口道: “不必谢我,钱也不是我出的。” 徐幼薇听到此处,面露惭愧之色,只不安地揉搓着手指。 何缈接着诚恳地对她道: “我也好,你的母亲也好,本就没有想着拆散你们夫妻二人。只是你丈夫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我想要你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在你母亲身边的时候,大抵听过回音石的作用。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徐幼薇面露慌张之色,她已经接受了男人的说辞,这才是她得以面色平静的原因。 她没想过,如果何缈说的是真的,那她该怎么办。 何缈利索地从袖中掏出一张隐身符,递给了徐幼薇。这是她自己学着画的,她也想看看,自己的隐身符,能管用多长时间。 “‘视不见我,听不得闻。’这是隐身符的咒语。” “你如果想知道你丈夫心中真实的想法,念一下咒语,随我进来。” 说罢,何缈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 至于徐幼薇如何抉择,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何缈利索地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床榻上的男子本是仰着脖子,满怀期望地看着门口。 待看清进来的人是何缈之后,吓得脸色大变,脖子立马缩了回去。 何缈心底冷笑,这个狗男人,真的很像是一只缩头乌龟。 “你休要再用妖法迷惑我。” 男子警惕地望着何缈,极力反驳道。 自然是怕被何缈再录音。 门帘募地动了一下,何缈知道,是徐幼薇进来了。 只是男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何缈身上,没有注意到。 就算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一阵风吹过。 何缈也不纠结,从袖中掏出回音石,往旁边一扔,道:“我也不跟你玩虚的了,你开个价。” “什么?” 男子狐疑地看向何缈。 “给你一百两银子,我要带你妻子离开。”何缈只冷冷地道。 说到此处,生怕男子不信,直接从木簪内拿出了两锭五十两的纹银,冷冷地道: “你要是同意了,这一百两就是你的了。” 男子瞧着那一百两银子,眼中满是贪婪。 他半辈子穷惯了,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一百两,可以置办个好宅子,也可以供自己去考科举的盘缠。 就算中不了举,自己什么都不干,也够潇洒快活许久了。 男子紧张得手指微微蜷缩,舔了舔嘴唇道:“再加五十两,那两个小丫头你也可以带走。” 何缈简直是要笑出声来了。 看看,这就是狗男人。为了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卖掉同甘共苦的发妻和自己的亲生骨肉。 “可以,写和离。” 何缈冷冷地将毛笔和纸张递给了男子。 男子迫不及待地拿起毛笔,撅着个屁股开始写和离书。 何缈这才嘲讽一笑,冷冷地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你是想要拿手摸我,我却要留着你这双脏手吗?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写和离书。” 男子提笔的手一顿,随即还是毫不犹豫地动笔写了起来。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了这一百五十两,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里需要再看这个身形肥硕的黄脸婆。 何缈在一侧冷冷地看着,只见门帘又是凭空一掀,看来是徐幼薇跑出去了。 何缈目的达成,当下果断收起一百两银子,往外走去。 那个狗男人还想要她的银子?少做梦了。 她就是把银子扔到水里,好歹也能听个响声呢。 给狗男人,不值当。 她今日就要狗男人看看,什么叫人财两空。 第134章 归宿 待到何缈来到院中,徐幼薇已然现出身形,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何缈当然知道徐幼薇在伤心什么。 她付出了那么多,放弃了自己全部的前程,甘愿放弃无上青云志,窝在这样一个破地方,洗手作羹汤。 更是拼死生下了三个女儿,眼下腹中还怀着一个,但是在男人的心中,她和孩子不过就值区区一百五十两。 徐幼薇自认什么情义无价,其实在她所谓的丈夫心目中,她是有价格的,明码标价。 一百五十两就可以带走她,童叟无欺。 这就是她在男人心中的价值,一件货物一般。 何缈在心下盘算着时辰,看来她画的隐身符,连三分钟都撑不住。 她还得再努力呀。 想到此处,何缈上前问道: “你现在怎么想?要是想带着孩子走,你母亲就在客栈等你。要是想留,那二十两银子你就攥得死死的,决不能被人骗走。” 徐幼薇抬眼,眸子里全是热泪。嗫嚅道:“我母亲她……会收留我……还有孩子们吗?” 看来是打算走了,说明还不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何缈点点头,也许不是所有的母亲都能无条件地宽容女儿,但是她知道樊夫人会。 樊夫人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连同她素不相识的何缈与苏子彦二人,她都能冒着风险出手相助。 她绝不会眼看着宝贝女儿身在火坑中,却无动于衷。 樊夫人不是那种人。 徐幼薇似乎下定了决心,脸上也显出了一丝坚毅,只缓慢地点了点头,张开嘴,正欲说些什么。 大门募地开了。 个头相差不多的两个小女儿走了进来。 “娘,我渴。” “娘,爹爹的腿什么时候好,我想要爹爹好起来。” 两个女儿对母亲极为亲昵,眼下你一言我一嘴地开口说了起来。 徐幼薇脸上的那丝坚毅一闪而过,眼中现出茫然,随即瞧着两个花骨朵般的女儿,又是纠结,又是愧疚。 “娘,我去给爹爹煎药。” 其中一个个子大一点的女儿体贴母亲身子不便,忙开口道。小小的人儿,已经有模有样地往快要熄灭的灶台里添柴。 徐幼薇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眸中满是热泪。 许久,才摇了摇头,张开嘴,第一句话是:“小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何缈一听此话,顿时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当场就想拱手道一声:“告辞。” 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她就不应该去蹚这趟浑水。 但眼下,立马走显得有几分不礼貌。 何缈只似笑非笑地道:“那姐姐还是给孩子留住这个好爹爹。” 留住这个连亲身骨肉都不在意,只想一个孩子卖二十五两银子的“好”爹爹。 徐幼薇听出了何缈话语中的讽刺来,只叹了口气道:“小姐,我知道你是好意的……” “别,我可不是好意的。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何缈连忙摆手拒绝,这样的好人,谁愿意当谁当,她是不干了。 徐幼薇只惆怅地仰起头,闭上了眼,苦涩道: “自父亲去世,我便跟着母亲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每每看到别人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时候,我总会心生羡慕。” “小姐,每当看到万家灯火的时候,你难道没有想找个归宿吗?” 徐幼薇的发问,让何缈微微一挑眉。 “自我踏上这条艰险无比的渺渺修仙大道,我早知,万家灯火不会是我的归宿,三千黄庭,云山万劫才是长久的陪伴。” 这些话,何缈没有同徐幼薇说。 自徐幼薇选择废掉一身修为的那一刻,二人早就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人都是经不起试探的……” 徐幼薇又试图给自家男人找补。 何缈没说话,转身离开,利索地跨出院门。 毕竟,善缘可渡有缘人,良言难劝大冤种。 巷子里,迎面走过来了两人,一前一后,推开了徐幼薇家的院门。 是一个上了年纪满头白发的阿婆,阿婆弓着身子,后头还跟着一个半大的丫头。 “孩子呢?” 阿婆开口道。 何缈耳朵一动,停住了脚步。 这两人来干什么?何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院中,阿婆的声音清晰可闻,“孩子是健康的?不会有什么病。” “不会……” 是徐幼薇柔弱的声音。 “是养不起?”阿婆提高了嗓音,接着问道。 “是……我家男人还要去科考……”徐幼薇低声回答道。 “你肚子尖尖的,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阿婆笑眯眯地道。 徐幼薇不知回答了些什么,只低声在啜泣。 何缈嘲讽一笑,难怪方才男子只说让她带走两个闺女,敢情老三已经有了买主。 院子里的人讨价还价,又夹杂了屋内男人高声询问何缈的声音。 在得知何缈已经离开后,骨折了的男人气急败坏,想要前去追何缈。 只可惜,医学奇迹并没有发生,男子依旧瘫在床上。何缈知道,他余生都将会懊恼,那就在眼前的一百五十两银子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何缈耳力极好,听着那位阿婆最后以二两银子,买下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放心,肯定给你女儿找个好人家。” 何缈猜测,婴儿大抵是被买去给人做童养媳,亦或者是当婢女或者是被卖去其他地方。 待到阿婆抱着孩子从院中出来,何缈紧随其后,看到阿婆将孩子抱进了一户大户人家。 看那户人家的宅子大小,何缈猜测,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甲一方的富商。 客栈内 樊夫人等得是心急如焚,一看到何缈,忙奔了上来,急切地问道: “如何?” 何缈瞧见樊夫人那张满是期待的脸,只缓缓摇了摇头。 樊夫人难掩失望,久久说不出话。 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你也尽力了。” 何缈将方才院中发生的一切,包括徐幼薇的话,一五一十,全部说给樊夫人听。 樊夫人沉默了许久,表情实在是拧巴极了,似悲似喜,亦嗔亦怒。 何缈甚至觉得,樊夫人快要哭出声来了,但她没有。 许久,樊夫人舒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对何缈说了一句: “我从此没了女儿。” 何缈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带你去个地方。”何缈迅速道。 樊夫人不明就里。 但何缈没解释,只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出门。 樊夫人摸不准何缈打的什么哑谜,但还是随着何缈出门去了 第135章 活阎王 何缈领着樊夫人往方才的宅子走去,她早就记住了宅子的地址。 一靠近宅子,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何缈默默地掏出了木簪中的桃木剑,护在了自己的胸前。 樊夫人自然也觉察到了什么,以为是何缈带自己来铲除奸凶,当下也拔出了自己的二刃青霜剑。 何缈上前,拎起桃木剑,在两扇高高的朱门上,重重地敲了起来。 “嗒嗒嗒~” 木门发出声响,在整个安静的宅院中,极为清楚。但无人来开门。 何缈也不气馁,又重重地敲了三下。 终于,听到了院内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满脸皱纹的老头将大门开了一条小缝,眯着眼睛,警惕地看向二人,见是两个女子,只问道: “二位有何贵干?” 何缈一脸和善地解释道:“今日贵府抱来了一个婴儿,我想见见。” 老头一听,脸色大变,厉声道:“没见过!”说罢,忙想要关上大门。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用劲,大门都纹丝未动。 何缈方才早已将自己的桃木剑给塞到了门缝中。何缈的这把桃木剑极为坚硬,任凭老头如何努力,都无法关上门。 “抱歉了。” 何缈只冷冷地道。 说罢,一使劲,便推开了沉重的大门。她能觉察到,这个宅子内确实有异,她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老头被何缈一推,摔倒在地,却也不敢高声呼叫。 何缈一马当先,往里走去。 樊夫人紧随其后。 偌大的宅子,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却连个下人都没有,反而空空荡荡。 明明阳光明媚,宅中却是阴气弥漫。 实在是古怪。 何缈抬头望向太阳,日头高悬,正在她的头顶。她低头才注意到,快要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 她竟没有发现,已经快到正午了——一天中阳气最胜的时候。 何缈掏出罗盘,罗盘的指针,稳稳地指向后院的一间房。 何缈三步并两步,直接往那里奔去。 越是往那里走,空气中越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是香味,其中还混杂着了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是火烧着什么? 何缈终于到了一间房子的门口,房内有人的呼吸声,不止一人。 何缈并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但她有一股莫名的直觉,婴儿就在房间内。 她果断上前一步,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应声而倒。 房间的窗户被木板封死了,四处都点着无数的油灯,桌上、地上到处都是。眼下阳光直射,风也跟着进入,微弱的灯焰被吹得东倒西歪。 四下贴着黄色的符纸,符上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图画。 星星点点中的油灯中,何缈一眼便看到,婴儿被一块红布包着,放置在油灯中间的桌子上,一动不动。 旁边的床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一看就是什么施展邪术的现场。 何缈看到婴儿之际,募地呼吸一滞,浑身血液凝固,她害怕,自己来晚了。 房内一侧,一身着红衣的喇嘛手持金刚杵,冲着何缈攻了过来。 何缈利索地举起剑,同喇嘛打了起来。她毕竟旧伤才刚痊愈,还在炼气期八级,一上手,便被喇嘛压得死死的。 想不到,此人竟然有几分真本事,是何缈托大了。 樊夫人见状,也加入了战局。 樊夫人如此强悍,何缈顿时觉得周身压力一轻,很快,她便发现,樊夫人根本不需要她帮忙。 樊夫人一个人收拾那个喇嘛,绰绰有余。 何缈利索地收起剑,一脚踹开了地上的油灯,上前将桌上的婴儿抱起。 婴儿一直不哭,她心底是有些担心的,只怕…… 何缈上手,第一时间探了探婴儿的脉搏,万幸,还跳动着。 旁边床上,躺着的是个骨瘦如柴的老人,两只眼睛大的出奇。头发稀疏,身着铜钱色的绸缎衣裳,一看就价值不菲,只指着何缈颤巍巍地道: “你……” 一口痰上来,老人说不出话,被呛得重重地咳嗽起来。 何缈低头,将婴儿身上的红布掀开,发现婴儿脸色已经发青,瘦小的身上则扎着大大小小的十几根细长的银针。 狗日的,原来婴儿是被封住了奇经八脉,难怪会不哭也不动。对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实在是禽兽不如。 何缈利索地将银针都一一拔掉。 终于,在拔掉婴儿喉头处的银针后,婴儿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何缈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婴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老人依旧在咳嗽,看到何缈想要带走婴儿,只探出半个身子,伸出枯瘦的手掌,试图拦住何缈。 老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别,别……” 何缈回头,瞧了眼老头,已是满脸黑瘦,死气环绕,油尽灯枯之相,当下只冷冷地道: “老人家,老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你快要挂了,好心劝你一句,你一辈子什么荣华富贵没享受过,该死就死。” “为什么要活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还要剥夺人家新生儿的生命?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我劝你就别挣扎了。” “年纪一大把了,做这种缺德事,担心断子绝孙。还是给后代积点德。” “时辰到了,你就安心去。下辈子投个早胎。” 是的,活阎王就是她。 何缈早就看出,老人之所以要买来小婴儿,打得正是妄图续命的主意。 死亡本就是一件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但很多人贪恋世间的繁华美好,便动了歪心思。。 续命之术本就是有违天道的,她此番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世间的未来,终究是属于婴儿的,而不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 老人听了何缈的一番话,睁大了眼,死死地盯着何缈,被痰卡住了喉咙,憋得脸发紫。 何缈瞧了眼四下的油灯,早已是倒的倒,被风吹灭的吹灭。 只剩了为数不多的几盏,在苦苦支撑着。 何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利索地抽出桃木剑,一招东海扬波,平地里卷起了一股子风,将那剩余的几盏灯,也全部熄灭。 何缈这才满意地对着床上的老人挤出了一抹笑容,“这下满意了?” 老人终于被那口痰噎得喘不上来气,很快咽了气。只那双眼死死盯着何缈,看来是死不瞑目。 何缈冷哼一声,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她也不怕这一个。 她早就说过了,她是活阎王。 第136章 大夫 那头的樊夫人已经将那个红衣喇嘛打伤,喇嘛躺倒在地,嘴角带血。 樊夫人回头瞧见何缈手中抱着婴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这竟然是她的孩子?! 但何缈瞧着,又是个青涩的大姑娘。 樊夫人压下心中的不解,上前问道:“怎么处理?” 何缈听着婴儿不停地哭嚎,担心孩子被扎出个好歹来,忙对樊夫人道:“我们去看看大夫。” 地上的红衣喇嘛见二人没注意他,趁机偷偷溜走了。 樊夫人正欲上前追击,何缈拦住了她:“穷寇莫追。”说着,示意樊夫人来抱婴儿。 毕竟,照顾这么大的婴儿,她是真不行。软软的孩子在她手里,她都害怕抱不稳,将孩子给摔了。 樊夫人不解,抬眼看向何缈,想要个说法。 “这是你闺女的女儿。” 何缈淡淡地解释道。 樊夫人募地红了眼眶,先是收起自己的利刃。 局促地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抱过婴儿,爱怜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软糯糯的孩子包好。 这才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的婴儿,满含爱意,好似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看到女儿时的样子。 何缈一五一十将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樊夫人。 樊夫人的脸色一时难看极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亲手培养下来的女儿,有一天沦落到需要卖自己的亲身骨肉来谋生。 还是卖来给人做续命用,全然不将孩子的性命放下眼里,实在是枉为人母。 “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孩子会被买来做这个。” 何缈只淡淡地解释道。 也许那个男子是狼心狗肺,可以卖妻卖女不顾对方死活。但徐幼薇不是,她虽然固执单纯,容易被蒙骗,但她最是心软。 她可能以为阿婆会给孩子找户好人家,日后可以衣食无忧。 其实何缈事先也不知道此事,否则她不会任由那个阿婆抱走孩子。 但何缈直觉有些不对劲。 如果阿婆是想要买一些姑娘培养成丫鬟或者是扬州瘦马之类的歌姬,直接从七八岁的女孩子中挑便是了,省事还不费钱。 为什么要买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来培养?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座恐惧的女婴塔,终究让何缈意识到,在很多人的眼里,女婴如同草芥。 “走,去找个大夫看看。“ 何缈催促樊夫人道。 樊夫人眼下一改之前的坚毅与冷漠,抱着孩子的样子,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一出房门,忙用衣裳将婴儿的头裹好,生怕孩子着凉。 何缈瞧着心下一酸,大抵当初,樊夫人也是这样去抱自己的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 希望这一次,襁褓中的孩子,不会再让樊夫人失望。 二人走到院中,方才开门的那个老头正鬼鬼祟祟地守在外头。 见何缈二人出来,吓得退后几步。 何缈只冷冷地道:“去看看你家老爷,寿终正寝了。” 说罢,不管那人什么反应,跟着樊夫人一路出了门。 二人沿着街道,顶着太阳,大中午的,挨家挨户开始寻找医馆。婴儿不时地啼哭两声,似乎难受极了。 终于,被二人寻到了一处矮小的医馆。 守店的是个脸白的年轻大夫,见到二人进来,忙热情地上前迎接。 “大夫,麻烦帮忙看看孩子有没有什么事?怎么一直在哭。” 何缈还不忘拉开孩子的身子,介绍道:“孩子方才被恶人拿银针封住了奇经八脉。” 樊夫人瞧着大夫年纪不大,有些不信任地问道:“你们医馆还有其他人吗?” 年轻大夫涨红了脸,知道对方是不信任自己,轻声解释道: “我爷爷出去看诊了。” “就让这位小大夫来试试。”何缈提议道。 大夫这才抬头,端详了何缈一眼,瞧见竟然是个貌美的女子,艳丽绝伦,顿时更觉羞怯,挪开眼,不敢多看一眼。 忙低头去看孩子,又是细细把脉,又是仔细查看孩子的舌苔,许久,才轻声道: “孩子没事……” 话音未落,樊夫人怒拍桌子,桌面上的东西随之一震。何缈同年轻大夫没提防,吓得也随之一抖。 樊夫人大声质问道: “你到底会不会看,孩子若是没事,怎么会一直不停地哭泣?” 年轻大夫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况,只舔舔嘴,笨拙地解释道:“孩子哭是因为……孩子饿了。” 樊夫人听了年轻大夫的解释,眼中满是狐疑,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何缈心下了然,当即点点头,确实,这么久过去了,孩子一口奶都没吃,怎么能不饿。 这么大的婴儿,饿了肯定会哭的呀。 她同樊夫人都急糊涂了,关心则乱,一时竟然没想到这点。 “不过孩子看着个头不大,偏瘦了,要多吃些……” 年轻大夫说到此处,才意识到,剩下的字眼有多么的烫嘴,顿时从脖颈到耳根子,全红了。 “多吃些什么?”樊夫人皱眉道。 这年轻大夫真不靠谱,说话说一半。 何缈瞧了眼大夫的模样,挑挑眉,心下大抵有了猜测,补充道: “大夫的意思,是要孩子多吃些奶水。” 年轻大夫这下是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了,只喃喃了句:“嗯。” 樊夫人皱眉:“可是现在没有奶水怎么办?” 年轻大夫忙抬头道:“可以开些药方调理。” 说罢,迅速地扫了何缈一眼,脸上飞起两坨红晕,又很快低下头去。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夫是将这个孩子看成是她生的了。 忙对樊夫人道:“我们去找头母羊,给孩子先喝些羊乳,后面可以再慢慢物色奶娘。” 樊夫人点点头,觉得何缈说的靠谱。 年轻大夫听罢,忙热情地指点此地哪家有养羊的。 临走前,何缈掏出银子想要给诊金。 年轻大夫说什么都不要,只低声嗫嚅道:“我什么都没做,多谢夫人信任。” 得,还是将她看作了孩子的娘。 何缈也没解释,出了医馆大门,她回过头,将一锭碎银子扔到了柜台上,恰恰扔到了年轻大夫面前。 年轻大夫忙拿起银子追出来,但樊夫人同何缈都是修仙者,脚力出众,他如何能追到。 只能捧着手中的碎银子,远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何缈同樊夫人还是找到了一头母羊,樊夫人于心不忍,连小羊都给买下来了。 “你给她取个名字。” 樊夫人正给婴儿喂奶之际,募地开口道。 何缈一愣,取名字啊,她从来都不在行。 “还是算了。”何缈摇头道。 “她的命是你救的,就得你来取,才好养活。”樊夫人执意道。 这下轮到何缈头疼了。 第137章 分道扬镳 翌日 春季的天热了起来,四下可见小草冒出了头,郁郁葱葱。 桃红柳绿,点缀着贫瘠的大地。 眼下,二人相聚在渡口处。渡口风大,何缈冷得缩了缩脖子。 “一路多保重。” 樊夫人怀中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将一沓干粮包成的行李递给了何缈。 何缈也不拒绝,利索地接了过来,拱手道:“樊夫人,后会有期。” 樊夫人抱着婴儿,那张总是清冷的脸,眼下少见地多了几分喜色,对着何缈恋恋不舍道: “希望有朝一日,苒苒能与你重逢。” 苒苒,是何缈给怀中的小女孩取的名字,取自“苒苒物华”。 何缈衷心地希望,这个一出生便遭逢大难的孩子,日后能够像春天的小草一般,茂盛繁密,苒苒生长。 何缈点点头,背起了行囊,果断跨上了前往北方的船只,她要北上,前去鬼谷,将徐老头的师父送回鬼谷安葬。 樊夫人则要南下回老家,将孩子抚养长大,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注意安全。” 眼看着大船起航,樊夫人尤且不忘高声喊道。 何缈听到了樊夫人的声音,身形一顿,却没有转过身子,只无所谓地冲她挥挥手。真女人,在离别时,从不回头看对方。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何缈习惯了离别,包括生离死别。 离别对她而言,好比家常便饭。她深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能共走一段也是缘分。 她也从不担心孤独,未来的路上,她总会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此船是个中等大小的船型,船上还有三人,一人是摇橹的船夫。另外两人,其中一人是个长相极为俊俏的白面书生,正在捧着本书勤学苦读。 何缈深知,看来是春闱将近,书生们要上京赶考,这是都扎堆出来了。 另一人则是个头不高的少年,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细皮嫩肉,一身青色丝绸衣裳,一看就知是上等货色。 眼下抱着一把古朴的剑,正四处探望,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奋。不知这一片白茫茫的江上,有什么值得观赏的。 何缈垂眸,坐在了船尾,自顾自地开始闭眼打坐。 她之前被旱魃吸收走了一半的灵力,一下子从筑基期掉到了炼气期八级。 但最近何缈发现,只需在水汽滋润的地方修行,她体内功法的提升便可事半功倍。 她不愿错过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姐姐,你去哪儿?” 少年大抵刚刚过了变声期,略带深沉的声音在何缈耳畔响起。 何缈一睁眼,就看到了少年圆溜溜的黑眼珠,眼下正期待地盯着何缈。 “云梦山。” 何缈只淡淡地道。这点她倒是没有说谎话,她此番,确实是要前去云梦山,也就是传闻中,鬼谷所在的地方。 她也不知,自己这个一贯谨慎的人,为何面对少年时,没有说假话。大抵是觉得没必要。 少年的那双眼,太过清澈,不染世事浑浊。想到此处,何缈又闭上了眼。 “云梦山在哪儿?”少年见何缈闭眼坐在船头,饶有兴致地接着问道。 “不要叫我姐姐。” 何缈闭眼冷冰冰地道,摆出了一副臭脸的样子。 少年却似乎没觉察到,依旧不愿意离开,继续问道:“那姐姐想要我叫你什么?” 何缈有些不耐烦了,看来自己是遇上了一个好奇宝宝。 她有些不厌其烦,只冷冷地道:“离我远点就可以。” 入江湖第一步,就是注意别刨根问底。 她必须得抓紧时间修习,入鬼谷前,她最好能恢复到筑基期,否则,她还真不一定敢进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鬼谷。 少年有些气愤,冷哼一声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同你聊天,你竟然如此没礼貌。” “是,我是没礼貌,你最好离我远点,小心我带坏了你。”何缈只冷冷地道。 少年拂袖而去。 何缈这才又闭上了眼,江水滔滔,船不时随江水上下起伏,何缈觉得舒适极了。 她肆意地将自己的神识同江水连在一起,任由江水滋养着自己的神魂,往远处的江湖探去。 少年又去缠住了那个白面书生说话,絮絮叨叨几句,书生还没说什么,少年将自己的家底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什么今年十五岁,名唤宋子舒,滁州人士,家中一个娘亲,继承家业做布料生意的。自己则是偷跑出来的之类。 何缈听着只觉得好笑,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如此单纯。少年总是对外界充满了幻想,幻想着仗剑走天涯。 如果她可以选,她应该会选择一辈子窝在碧海阁。 那边的书生已经在给少年讲起了“十五岁该志于学”,而不是随便乱跑的大道理了。 何缈听着无聊,收敛起心神,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水之中。 何缈的神识在水中扩展,募地碰到了另外一股水系灵力。何缈忙收敛起心神,睁开眼来。 若她没有猜错,江底有东西,而且似乎是正在追踪过来的样子。 “老大爷,前方是哪里呀?”何缈起身,同船夫打听起来。 “是洪泽湖。” 船夫对此地极为熟稔,开口介绍道。 何缈点点头,她也不知,自己方才碰到的灵力是什么,是另外的水系修仙者,亦或是水妖? 何缈正思忖着,一回头,少年正气鼓鼓地盯着何缈,看来是还在生气何缈方才的话。 何缈没理会他,反倒是继续同船夫攀谈起了这洪泽湖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 从此事的吃食,到本地的达官贵人,甚至是历史典故,何缈是什么都问。 船夫乐于有人跟他攀谈,是有问必答。 少年的注意力早被二人的问答吸引去了。 何缈问着问着,又不经意地开口道:“老伯,不知这洪泽湖,可是有什么出了名的神话故事?” 终于是切到了何缈的正题。 毕竟,许多的地方小妖,都曾在民间故事中露过脸。 船夫摆了摆自己的橹,正欲回答。 一侧的宋子舒高声嘲讽道:“你还嫌弃我问东问西,你现在不也是缠着老伯问东问西?” 何缈不想理会他。 宋子舒却缠着不放,高声对船夫道:“老伯,你别回答她。” 何缈没理他,只皱眉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她感觉到了,方才的那股水系灵力,追了上来。难道,真的是自己招来的? 第138章 水母娘娘 宋子舒见何缈没说话,得意地上前,还不忘对着何缈嘲讽道:“这下你没话说了。” 何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幼稚。” 宋子舒得了这两个字的评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何缈却没有理他,反倒是从自己的后背,拔出了那把桃木剑。若她没有感觉错,那个东西,眼下冲着船过来了。 宋子舒一见何缈连剑都抽出来了,顿时兴奋极了,涨红了脸,抽出了自己的那把剑来。 还不忘彰显君子之风,道:“我看在你是个女子,还拿了把木剑的份上,让你三分。” “二位,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船夫在一旁试图打圆场。 船似乎也受到了波及,开始抖动起来。 何缈没说话,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船尾,那个东西,眼下就潜伏在那里。 宋子舒则激动地开始比划,还不忘挑衅何缈道:“我可是多年学武,练家子一枚,看你体弱,此番就让你先出招。” 船尾,有一个东西一跃而起,何缈拿起桃木剑,对准那东西准备出招。 待看清是个漂亮的女子后,何缈忙及时收回了剑。 来人是个美貌的女子,就算打,也得先问清了事情原委再打。 背对着的宋子舒却不明就里,以为何缈是对着自己出剑,也举起剑来,准确同何缈切磋。 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宋子舒一个脚下不稳,往下跌去。 可恶的是,他自己跌倒也就算了,还一把拉住了何缈的衣袖。 何缈没提防,被他拉了个正着,重重地摔在了船板上,一时摔得她从脑瓜子到后背都生疼。 何缈躺在船上,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用胳膊肘狠狠地锤了一侧的宋子舒。 锤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道:“你打我干嘛?” 何缈抬眼看向悬在空中的女子,她身着一身乳白色的衣裳,不着粉黛,容貌有些过分清纯。 眼下只红着眼,对着船上的白面书生质问道:“乌郎,你为何这样对我?” 何缈松了口气,看来这出戏的主角,并不是她。 船上的船夫已经吓得不敢做声,任由着船在江上四处飘荡。 何缈眼下也不起身,她脑袋被摔蒙了,眼下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做个普通的吃瓜群众。 只听得白面书生浑身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怒道:“你为妖多年,在此地兴风作浪,侵害两岸百姓。我有何错?” 何缈扶额,这些书生,别的不说,真是头铁。面对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都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女子听了此话,果然大怒,只柳眉倒竖,阴森森地道:“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兴风作浪。” 说罢,江面剧烈地翻滚起来,整条小舟被巨浪掀得东倒西歪。 一侧的宋子舒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女子一怒,他顿时脚下不稳,又摔倒在船上。 何缈瞧着他即将后脑勺着地,生怕他这一下子脑瓜子像瓢一样摔碎,摔成了个大傻子。 不得已,她伸出自己的手臂,垫在了宋子舒的脑袋瓜子下面。 宋子舒是没事,何缈的手臂却差点被他给压碎了。 “多谢姐姐,多谢~” 宋子舒边道谢,边打算起身。 “大哥,你就不能消停会,先别起来了,好不好?”何缈手紧紧攥在船一侧,忍不住恳求道。 她可没有另一只胳膊给他垫后脑勺了。 “不好意思~” 宋子舒这样终于现出了几分内疚。 “你好,你是想要做什么?杀了这个书生可以,能不能放过我们几人?” 何缈高声冲着天上的水妖开口道。 她瞧着此水妖长得不错,以为是个好说话的。 此话一出,身侧的宋子舒不可置信地看向何缈,没想到,她为了活命,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书生则是脸色惨白,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 水妖只怒道: “哼,放过你们?他偷拿了我的宝珠,莫说是你们,就连整个洪泽湖两岸的百姓,都得给他陪葬。” 何缈扶额,一个小小的妖精,真是好大的口气。 水妖说着,就冲着书生扑了过去。 何缈募地起身,抽出桃木剑,挡在了书生面前。一剑出手,逼退了水妖。 只可惜了,她右手被宋子舒给压疼了,眼下只能使左手剑,使不出几分力气来。 “你拿了她什么宝珠?” 何缈对着身后的书生问道。 书生低头从袖中掏出了一枚泛着白光的宝珠,对着何缈解释道: “我并非贪图宝物。此妖乃我洪泽湖的水妖,名唤水母娘娘,一直生性残暴,残害生灵。” “那日,她同我一共宴饮,酒后吐露真身,吐出此珠,我恨她兴风作浪,这才灌醉此妖,盗走此宝。” 水妖怒道:“乌延玉啊,乌延玉,是你主动同我攀谈,你我二人吟诗唱和,十分契合,你才邀我饮酒的。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丝情谊吗?” 乌延玉摇头道:“那是你假扮做书生,迷惑了我。” 话语中,除了恐惧,就是厌恶,确实没有什么真情可言。 倒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真汉子。 何缈接过珠子,对着天上的水妖道:“珠子还你,此事一笔勾销,可以吗?” 水妖转转眼珠,只朗声道:“当然。” 何缈也不想多纠结,将珠子抛给了她。 妖精修行不易,珠子就是他们的本命真元。水母娘娘必然是对这个乌延玉极为信任,才会在酒后将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吐露出去。 眼下,何缈也不愿多生事端,物归原主就是。 岂料,此妖接过珠子,吞入腹中。 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得罪了我水母娘娘,就能如此轻易脱身。” 一侧的宋子舒也站了起来,对着何缈埋怨道:“你怎么如此单纯,竟然会相信一个妖精的话?” 何缈无语,宋子舒这么单纯的人,竟然会怪她单纯。 “你待如何?” 何缈将桃木剑换到了右手。 水母娘娘冷笑道:“我说过了,我要让整个洪泽湖两岸的百姓,都得给他陪葬。” “要怪只怪乌延玉,他不该骗我。” 说着,水母娘娘驱动法术。顷刻间,风云变色,整个江面上,卷起滔天狂澜。 大浪滔滔不绝,好似席卷天际,朝着江面上的这艘小船而来。 “姐姐,姐姐,我不想死。” 宋子舒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都要吓哭了,只哽咽道。 第139章 古城 “松开。” 何缈只冷冷地对着一侧拉着自己衣袖的宋子舒道。 宋子舒讪讪地缩回了手,为自己方才哭爹喊娘似的哀嚎,感到了几分尴尬。 何缈挥动手中的剑,使出一招“东海扬波”。 顿时,滔天巨浪在她强大的剑意下,被压了回去,扑向水母娘娘。 这才是何缈敢将珠子还给这个所谓的“水母娘娘”的底气,作为水系修行者,曾经的筑基期修士,在水上,她拥有绝对的优势。 水母娘娘见一击不成,怒冲心头起,掀起巨浪,就往两岸的百姓淹去。 何缈这下信了乌延玉方才的话,这个所谓的水母娘娘,在此地兴风作浪,动不动就拿两岸的百姓撒气。 “救救他们。” 身侧的宋子舒脸色惨白,极力控制住想要拉住何缈的衣袖的手,颤抖地开口道。 他脑中不知为何,有模糊的画面,仿佛已经看到,滔天巨浪冲向两岸,霎那间,数十万生灵悉葬水底,无数人绝望痛苦的哀嚎。 何缈募地起身,一面放出木簪内的千年炼尸,念动咒语,让它缠住水母娘娘。 另一方面,则献出寒潭之心。寒潭之心乃水系圣物,何缈一直在摸索着如何去使用它。 眼下,她将自己的神魂同寒潭之心连接在一起,一股 无形的力量,好似铜墙铁壁,将水母娘娘掀起的波浪,全部都拦击在内,波浪又悉数归于江中。 何缈心下暗道了声好险,其实,方才连她都不确定,寒潭之心到底能不能阻拦住这妖怪。 水母娘娘见两击不成,又被千年炼尸所缠,顿时慌了神,扑通一声钻进了水中,看来是打算逃回老巢。 炼尸乃为阳物,不喜水,只在水面徘徊。 何缈将炼尸收回空间内,一侧的乌延玉紧张道:“还望仙子莫要放过此妖。” 何缈其实并不想多管闲事,看乌延玉的模样,斯文有礼,容貌周正,也算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并不像是一个赶尽杀绝之人。 当下示意乌延玉继续说下去。 乌延玉抬眼,望向茫茫湖水,只轻声道:“此地就是洪泽湖。” 何缈这才发现,因着船夫不曾摇橹,船便随着江水四下飘荡,不知何时,飘到了洪泽湖上。 何缈没说话,眯着眼,阳光照射在湖面上,泛起波光粼粼。 只听到乌延玉淡淡地道:“十五年前,此地是一座城。” 随即咬牙切齿道:“此地,乃是泗州城。” 何缈从未听过这样的一座城,眼下看四处茫茫一片,已成泽国,难以想象,此地以前竟然是一座城池。 但瞧着乌延玉的模样,并不像是说谎。 乌延玉说到此处,转过身来,眼底已是一片猩红,他撩起衣袍,冲着何缈半跪在地,恳求道: “在下替洪泽湖两岸无数枉死以及活着的黎民百姓,求仙子除掉此妖。” 古语常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何缈自己,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恩师,也确实没有跪过任何旁人。 眼下看到乌延玉长自己几岁,却为了附近的百姓,肯跪拜自己一个女子,可知他对于此妖是恨之入骨。 何缈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道:“乌公子请起,何某自当,尽力一试。” 她其实一直都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终究,被她碰到了。 乌延玉见何缈答应下来,忙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把绿油油的水草,解释道: “此乃避水草,是那水妖掳我入她水府时相赠的,希望能帮到仙子。” 何缈也没推辞,接过了此草。正欲跳入湖中。 募地,身侧的宋子舒眼疾手快,也拽过一根避水草。何缈没理会他,只对着乌延玉道:“我这就去。”说罢,往湖中跳去。 避水草这种,也算是水族专用的圣物。那水母娘娘肯将此物给乌延玉,看来是真的看上他了。 她这头刚跳入水中,那头扑通一声,也跳下了一人,不是那个宋子舒还是哪个? 何缈有些无语,他一介凡人,跟着跳入水中干什么?为了给水母娘娘添道菜? 避水草的功效正如其名,一入水,四周的湖水自动分散开来,好似走在真空中。 何缈在心底暗暗好奇其运作原理。 “姐姐,姐姐~” 宋子舒在旁边大叫道。 何缈翻了个白眼,往湖底游的更快了。她从袖中掏出罗盘,罗盘指针却快速地转动起来,似乎没法固定一个地方。 “姐姐,等等我。”身后的宋子舒还在高声大喊。 何缈快速往湖底游去,希望能够甩开他。她猜测,水妖的老巢,应该就在湖底。 果不其然,游了一会,便看到整个广阔的洪泽湖底,沉睡着一座古城。 古城保存完好,能看得出没有沉没前,宽阔的街道、各式建筑的亭台楼阁、街面的铺子等等,眼下在碧悠悠的深水中,显出了几分诡异。 何缈隐隐看到,一座巨大的牌匾,上头的文字渐渐消磨,却也能隐隐看出,是泗州城无疑。 乌延玉说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十五年前,这个所谓的水母娘娘,不知是为了何事,竟将整个泗州城给沉到了湖底。 “啊!” 宋子舒也跟了上来,瞧见了湖底有座古城,吓得大叫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 待到看清一切之后,他很快便尖叫起来。 “住嘴!” 何缈被他吵得耳膜都疼,抽起自己的桃木剑,一剑拍在了宋子舒身上。 这么吵,怕是那只水妖听到了,早就逃跑了。 宋子舒被重重打了一下,好歹是住了嘴,只小心翼翼地躲在何缈身后,攥紧何缈的衣袖,连手指都在发颤。 这次,何缈没拒绝他。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何缈淡淡地道。 宋子舒舔舔嘴,又不愿放弃如此惊险刺激的一幕,只摇了摇头。 何缈果断往下降落而去,打算先站在整座古城的街道上。 “啊~” 宋子舒又是一叫。 “怎么?”何缈问道。 “能不能,不走这里?”宋子舒现在有些怕何缈叫他回去,只小声询问道。 何缈没理他,果断站在了整座泗州城的街道上。 与其说是站着,不如说是飘在水上。 她必须从这里往里走去,罗盘在水中容易不稳,她会没有方位。 最重要的是,她要将过往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提醒自己,不能心慈手软。 “姐姐!” 宋子舒募地身形一颤,抱紧了何缈的胳膊。 第140章 真身 “你不该来的。”何缈只淡淡地道。 但话说着,她还是伸出一只手,牵住了宋子舒带了点肉的手。 湖水是彻骨的凉,但二人因着避水草的缘故,手还是温热的。 这一次,她没有嘲笑他的胆小。 何缈自然知道宋子舒为什么会害怕。 二人穿过街道,往前走去,前面,正是整个泗州城。 街道两边,是累累白骨,那些还在街道上正常走着、逛街,在家里休憩、宴会宾客的普通人,大抵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天。 直到,滔天的洪水,瞬间将一切都淹没。 而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夺走了生命。成了这洪泽湖底,不见天日、无法安葬的一架白骨,身上,尤且还挂着生前的衣裳。 好似,什么都没有变,但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说是水底炼狱,也不为过。 宋子舒一向是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真的是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何缈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冷静。 他确实不该来的,但眼下,也不是责怪他的时候。少年人总是冲动的。 “一会,我同那只水妖打起来,你记得一定要站在那水妖的身后,切记切记。” 何缈郑重地叮嘱道。 宋子舒突然看到了如此人间地狱的一幕,脸色难看极了,却也听话得点了点头。 何缈再次掏出罗盘,这次,罗盘稳稳地指向了一处。 何缈大步往前走去,身后的宋子舒亦步亦趋。二人穿过了昔日繁华,如今却成了一座鬼城的街道。 两侧白骨纵横,何缈手持桃木剑,泰然自若。 她是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死如灯灭,不值得她害怕。 真正应该提防的,是那些在暗中活着的东西。 “前面!” 宋子舒募地提高了语调。 其实,不用他提醒,何缈也看到了,前方,紫晶闪烁,富丽堂皇,好似神话中的水晶宫。 不用想,也知是那水妖的老巢。 “藏好了。” 何缈叮嘱了一句,募地举起桃木剑,一招“东海扬波”,顿时,整个水晶宫被何缈这一招,掀了个天翻地覆,水晶乱飞。 若不是在水中,何缈还不知道,她这一招,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里头的水母娘娘,知道有人来闹事,还打到了自家门口,当下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了出来。 何缈知道这位水母娘娘看着道行不浅,眼下在水中,也不便祭出炼尸。 当下打算自己硬碰碰跟她过上几招。 水母娘娘的绝招自然是运水,只可惜,何缈也是水系修行者,水对她而言,从来都是滋补而不是攻击。 但她的每一招,都结结实实地攻击到了水母娘娘身上。何缈绕着她打了一圈,简直是吊打这位水母娘娘。 水母娘娘见势不妙,想要往岸上逃去。 但何缈早已在方才的绕圈中,在四周布下了大名鼎鼎的二龙出水阵,她如何能逃。 这二龙出水阵,便是模仿着两条龙来控住对方。龙本阳刚,水本属阴,龙在水中,阴阳相调,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但二龙出水阵的核心,是布阵时,须得寻一武艺高强的阳气者,同一阴气重的人,在其中镇压。 何缈为女儿身,又是修习的水系功法,自然阴气极重。 宋子舒正是少年初长成的时候,胸中自然有一股阳刚之气。 至于武艺高强,宋子舒虽然不行,但何缈可以。 她方才就是想到了这层,才没有阻止他跳下湖。 水母娘娘四下挣扎,却发现自己好似被困住了,浑身灵力都被压制。 “水母娘娘是?” 何缈冷冷地问道,她见过的妖不算多,但这个水母娘娘的残暴,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水母娘娘都毫无惧色,只昂头道:“是我又如何?” “泗州城的事,给的解释?” 就算要杀她,也得先知道,她为何会如此残暴,将整整一个泗州城,全部都淹没。 “呵呵,想淹就淹了,我修行近百年,精通道法,向来是率性而为。” 何缈听着暗暗皱眉,这妖精口气倒不小。 “说,还是不说。” 何缈募地伸出手来,拨动湖中的水汽,二龙出水阵一动,变成了二龙吸水。 阵中的水母娘娘只觉自己周身水汽在不断地流逝。 何缈只冷冷地道: “你若继续嘴硬,就等着浑身灵力干涸。到那时,我也想好好看看,你的真身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这话中,有一半是哄骗这个水母娘娘的。 二龙吸水只会暂时吸取周围水汽,至于灵气,还是吸不走的。 水母娘娘这下终于是慌了,她近百年的修行,自然知道修行不已。 当下忙道:“我说,我老实说的话,小神仙你可以饶过我吗?” 何缈挑眉道:“这第一点,不要叫我小神仙;第二点,能不能饶过你,得看你交代的了。” 她只是知道原委,但从未想过饶了这个水母娘娘。 就算她答应,外头泗州城无数枉死的百姓,他们不会答应。 何缈也没有这个资格替他们答应。 “十五年前,是我修成人形,初次上岸之际。” 这水母娘娘说话声又急又快,好似有谁追赶她一般,急促道: “那是一个端午佳节,我是第一次到人间,好奇地四处张望。泗州城的百姓宰牛杀猪,好不热闹,牛头猪腿挂满街头。” 说到此处,水母娘娘斜眼瞥了眼何缈的神情,见她没什么反应,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我一时怒从心头起,使出法术,招来了五湖四海的水,直接将整座城给淹没。” “稍等。” 何缈伸出手指,打断了水母娘娘的讲述,质疑道: “你说初次上岸,看到了街上的东西,为何就会淹了泗州城?” “我看到了街上挂着牛头猪腿,到处都是。”水母娘娘解释道。 何缈更加疑惑,皱紧了眉头,问道:“那跟你淹泗州城有什么关系?” 水母娘娘不说话了。 何缈依旧理不清其中的关联。 身后的宋子舒这下不害怕了,走了上来,补充道:“因为你真身就是一只水牛。” 这下不只是何缈,连水母娘娘都感到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可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真身。 此话一问,宋子舒自己也有些迷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出了她是头水牛精。 第141章 安葬 何缈瞧着这个水母娘娘,清纯长相,但做事未免太过残暴。 听了水母娘娘的理由,只觉荒诞,冷冷地质问道: “就因着这,你就将整个泗州城全部淹没?”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水母娘娘倒是丝毫不怵,昂起头,颇为得意道: “人间集市既然能将我同族挂的满街都是,毫不忌惮地宰杀,我自然也可将人命等同视之。” 此话一出,一侧的宋子舒皱紧了眉头,手搁在下巴上,模仿着捻须。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许久,缓慢地点点头道: “很有道理。” “有道理个鬼,还很有道理。” 何缈当即就给了他额头来了一记暴栗: “哪里有道理?” “人间是历来就有宰牛杀猪的传统,按照她的逻辑,你是不是吃过牛肉?那她也能现在就把你吃了。” 此话一出,宋子舒立马吓得往后一缩脖子,躲到了何缈身后。 还不忘弓起背,让何缈将自己的身子给挡住。 何缈这才回头对水母娘娘道:“其实在很多朝代,王法都是禁杀耕牛的,犯禁杀之者诛。能吃的也是一些自然老死或者病死的牛。 “况且,人杀牛,也不是为了虐杀,只是想填满肚子。你要是吃人也就罢了,因着一念,将整个泗州城的人全部害死,未免太过残忍。” 想到此处,何缈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毫不犹豫地使出一招“背水一战”,顿时,凛冽的剑气涌出,裹挟着整个洪泽湖底的水汽,直冲水母娘娘而去。 “你说过,会饶过我的!” 水母娘娘见状,尖叫起来。甚至试图动手反抗,只可惜,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一股强大的剑气直冲她而去,她受到攻击,浑身一颤,全身灵力慢慢消散,整个人瘫倒在阵内。 “我从没说过,我要饶了你。” 何缈睫毛微动,只冷冷地道。 反倒是水母娘娘曾答应过,拿到宝珠就可以既往不咎。食言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何缈只一击,转身便走。 宋子舒紧随其后,急切地问道: “她会死吗?” 何缈没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水母娘娘会如何。 上天有好生之德,何缈也不愿多造杀孽。 徐老头临终之际对她的那句交代,她虽然没答应,但还是记在了心中。 “心正则丹,心邪则毁。” 所以她用了十分的力,只击了一招。水母娘娘若能侥幸不死,也会在她设置的二龙出水阵中,被长久的困着。 至于能困多久,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亦或者,只需何缈还活着,她布置的阵法便会一直有效,水母娘娘,也就会被一直困着。 这样的处罚,比简单地杀了对方,更让对方痛苦。 何缈伸出手臂,往湖面游去。 “等等我。” 宋子舒一眼便看到了那些白骨,忙害怕地对何缈喊道。 何缈募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只见整个偌大的泗州城隐在湖底,十五年的时间,其中的白骨就那样裸露着,清晰可见。 何缈漂浮在整个泗州城上空,拿出桃木剑,一招“上穷碧落”,整个洪泽湖底,顿时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整座城池,被巨浪裹挟,城墙也好,建筑也好,都瞬间沙化,掩埋住了其中的白骨。 整座城池,消失不见,融入了湖底。 自然,也包括其中的水母娘娘。 “安息。”何缈在心底淡淡地对着无辜丧命的泗州城百姓道。 随即往湖面上游去。 “姐姐,姐姐……” 后面的宋子舒高声喊了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急躁。 何缈顿时游得更快了。 待到她将头露出湖面,看到方才的船正在湖面飘荡着,上头是急切的乌延玉。 何缈立马往前游去。 “仙子,你终于上来了。” 乌延玉一时是又惊又喜,毕竟,何缈活着上来了,就说明那个水妖被灭掉了。 当下忙来到船边,伸手将何缈拉上了船。 因着避水草的缘故,何缈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发丝都没有沾湿。 “那个水妖,已经葬身湖底了。”何缈只淡淡地道。 乌延玉在一瞬间红了眼,许久,才拱了拱手,哽咽道:“多谢……仙子……” 何缈只微微颔首。 乌延玉撩起衣袍,跪倒在地,对着茫茫洪泽湖,朗声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妖孽已经被除,您二老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书生背挺得笔直,看来对那水妖真是恨之入骨。 何缈对此毫不意外,从乌延玉之前的反应中可以猜出,他大抵是有亲人丧生在了泗州城沉没中,而他不知是什么原因,侥幸活了下来。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何缈正沉浸在其中。 湖面募地探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来,“拉我,快拉我。”聒噪的声音随即传来。 是宋子舒。 乌延玉忙起身前去将宋子舒给拉了上来。 “宋少侠,你怎么浑身弄湿成了这样?我给你的避水草呢?” 乌延玉打量着浑身湿透的宋子舒,奇怪地问道。 “不小心弄丢了。” 宋子舒眼下连头发丝都在滴水,湖面上一阵微风吹过,他冷得直哆嗦。 但听到乌延玉的称呼,是喜上眉梢。 “你方才叫我什么?” 乌延玉眼角带笑,道:“自然是宋少侠。方才宋少侠同这位仙子一并入洪泽湖底除妖,年少有为,勇气可嘉。” 这番吹捧的话一说出来,宋子舒顿时有些飘飘然,喜得嘴巴都合不上。 何缈瞧着只觉好笑。 船夫已经好心地拿过来了一套衣裳,让宋子舒去换上。 何缈为避嫌,站在了船头,向着远处极目眺望而去。 微风拂过湖面,一望无垠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小船随着江水上下起伏,何缈的思潮也上下起伏。 何缈想起了方才乌延玉的神情,若是她的敌人,也能同水母娘娘一般弱小就好了。 亦或者,有位高德大士能一弹指,轻易帮她解决掉一切麻烦也好。 她也可报得师仇,一解心头之恨。 但所有的一切,何缈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人生该吃的苦,一点都不会少。毕竟,命运所馈赠的一切,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现实就是,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她只能靠自己,坦然接受现有的一切,不去抱怨命运的不公,一步步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快到了。” 船夫带了点欣喜的声音传来。 第142章 舒展 船夫所说的,便是洪泽湖两岸的集镇。 此地毕竟隶属江南,自古富饶,街道宽阔,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叫卖声不绝如缕。 几人劫后重生,均是面带喜色。 “二位尊客,还请到寒舍一聚,小生可尽一尽地主之谊。”乌延玉盛情邀请道。 “好呀。”宋子舒连连点头道。 何缈摆摆手,她眼下要北上前往鬼谷,寻得是能北上的车马,不愿在此地耽搁时间。 “后会有期。”何缈只拱手告辞道,随即转身就走,不欲多话。 一侧的宋子舒忙追了上来。 眼下他上身着船夫粗糙的短褐,裤子则是短小的葛衣,因着他个子大,又短上一截。 配上他那张细皮嫩肉青涩的少爷脸,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姐姐你要去哪儿?” 何缈没理他,只淡淡地道:“你还是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宋子舒面上一僵,故作无所谓地道:“我是要去探亲的。” 何缈挑眉,停下身子问道:“那你要去哪?” 宋子舒这下有些慌了,又翘起下巴道:“你问这干什么?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缈不愿同他拌嘴,只淡淡地道:“我不想要人跟着。” 其实也不是,她只是比较烦宋子舒的一惊一乍。 此话一出,宋子舒好似小猫被人踩到了尾巴,顿时浑身炸毛,怒道:“谁说我要跟着你了?” 何缈点点头道:“不是最好。” 说罢,自顾自地融入到了人群中,不再理会身后的宋子舒。 她要去打听一下,哪里有可以北上的车队,毕竟她不会骑马,又没有银子,还是跟着车队最安全。 何缈四处打探,终于听到人说,此地有个外地来的戏班子,再过三日后的“迎神赛会”结束,便会北上,到时何缈也可以跟着。 何缈一盘算,戏班子虽然走的慢,但好歹可以捎她一程,她可以到下一个地点再想办法。 这就是不会飞的炼气期修仙者的悲哀。 但何缈从来不是个悲观主义者,她很快便想到,这三日,她可以在洪泽湖畔修行,吸取其中的灵力,甚至可以欣赏湖光山色。 想到此处,何缈打算先去寻个客栈,一口气打坐个两三天看看。 何缈两只眼睛在街边的店铺来回巡视,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既靠近湖,又显得不那么贵的客栈。 募地,何缈在人群中看到了方才的宋子舒,他衣着普通,融在人群中。 仔细看去,会发现,他其实长得还不错,少年是高挑而软糯的,连白嫩的五官都是柔和的。 他大抵少经世事,又是在温馨的家庭中长大,家境富庶,自幼没有吃过什么生活的苦,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戾气。 是的,何缈见过那么多人,少年也好,青年也罢,很少有人如宋子舒一般,人如其名,整个人是舒展开的。 长了一张没有吃过苦的脸。 他为人性子单纯,大抵是因为,他生活环境简单,他本就不必去学那些阿谀奉承、人情来往的把式。 所以何缈才断定他是自己私下里离家出走。毕竟,这样的少爷,家里人是绝不会让他独自探亲,好歹得配备几个下人。 眼下的宋子舒,站在人群中,那张青涩的脸,显出了几分茫然。 快到正午,街上人来人往,而宋子舒正盯着一家卖饼的店铺咽口水。 何缈悄悄避开了他,往旁边走去。 走了两步,又于心不忍。何缈停住了脚步,深呼一口气,返了回去。 “你银子呢?” 何缈问道。 “你回来了?”宋子舒看到何缈,眼睛一亮,听到何缈的话,又委屈得低下了头。 “丢了?” 何缈早就猜到了,他不至于傻到出门不带钱,但他的钱若是还在,他也不可能眼巴巴地在人家烧饼铺门口候着。 “丢哪里了?是不是方才换衣服丢船上了?” 何缈问道。 这才发现,他换了衣裳,连自己原来的那套青色丝绸衣裳都没拿。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出来闯荡江湖。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何缈无语,摸出几个铜板,打算给他买个烧饼。 “要吃梅干菜的,还有羊肉的。” 宋子舒还挑挑拣拣,丝毫不觉得他这样有些过分。 “老板,最便宜的素饼来两个。”何缈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着老板道。 宋子舒立马委屈地拿眼睛盯着何缈,也不敢多话。 何缈接过饼来,递给了他一个,这才道:“走,去找找方才的老船夫。” 宋子舒一方面觉得何缈凶巴巴的,比他生平见过的其他人都凶,他能看的出,何缈不喜欢他。 但另一方面,何缈又给了他吃的饼…… 宋子舒饿极了,边啃饼边思忖着。 一个饼很快被他吞了个精光,宋子舒咽了咽口水,盯住了何缈手中的饼。 何缈瞧见了宋子舒的眼神,嫌弃地将饼塞给了他,“给给给,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真的很像一只……护食的狗崽子…… 但这话自然不敢跟宋子舒说,他若知道何缈这么想他,非得跳起来不可。 宋子舒气恼何缈的态度,却又无法拒绝到手的烧饼,是越啃越气。 二人顺着来时的路来到湖畔,四下寻找,却并未找到方才的船夫。 何缈一打听,才知船夫又去对岸渡船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宋子舒一听,顿时挎着个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就在这里等着。”何缈淡淡地道,转身又想要离开。 “姐姐别走。” 宋子舒伸手拦住了她,生怕何缈将他抛弃。 何缈扶额,回头指了指一侧的一间客栈道:“我不走,我去住客栈,你好好在此地等着。” 宋子舒可怜巴巴地盯着何缈,何缈不为所动,她是不会带他去休息的,还是让他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江湖险恶。 何缈转身就入了客栈。 客栈临湖,确实景观不错,水汽润泽。 何缈在房内闭上眼,一时半会却难以静下心来。她就说方才不该多事。 她起身,打开窗户望去,宋子舒就在附近的码头,拎着他那把剑,眺望着湖上的渔船。 何缈这才关上窗户,默默地开始自己的修行。 待到日头偏西,何缈睁开眼来,起身打开窗户,只见宋子舒依旧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手中多了一沓湿衣裳,看来是见过船夫了。 就是不知,为何还不离开。 第143章 欠条 何缈款款从楼梯走了下去,一步步往外走去。 已是日暮时分,码头上人渐渐少了起来。一阵微风吹拂着宋子舒额前的发丝,他抱着一沓湿衣服,一张脸上满是无辜。 她缓缓走到了宋子舒。 宋子舒见到何缈,眼中的光一亮,随即又很快黯淡下去。不待何缈去问,只低声解释道: “老大爷说,他没看到我的银子,只有我自己的衣裳。” 说罢,又沮丧地补充道: “大概是在水下的时候丢了,就是丢避水草的时候。老大爷说,他会帮我找的。” 何缈知道,宋子舒这样的人,别人说的,他肯定会信。也许钱确实是丢在了水中,总之他心中是不会升起一点怀疑的。 至于船夫老大爷到底会不会帮他找,能不能找到,找不到怎么办,他是不考虑的。 “你家在哪里?” 何缈开口问道。 她打算给他点干粮,再去找艘船,送他回家去。单纯的人只适合做温室中的花朵,不适合闯荡江湖。 宋子舒抿紧了嘴不说话,他自然知道何缈的想法。一双小鹿般清纯的眼中满是倔强。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打算回家去了。 何缈眨眨眼,掉头就走。 既然不愿意回去,就让他多吃点苦头。 何缈起身回了客栈,在大堂要了碗鳝丝面,麻利地吃完,又上楼去了。 从头到尾,宋子舒没有再看她一眼,她也没有再理会宋子舒。 何缈眼下正是突破的关键期,在江南水乡之地浸润了许久,她觉得,自己快要到第九层了。 日暮渐暗,夜色降临。 大抵是靠湖,晚间的风大了许多,吹得何缈只觉心旷神怡。 寒潭之心散发出淡蓝色的光,笼罩着何缈全身,连带着洪泽湖的水汽,滋润着她被旱魃吸取灵力后,干涸的四肢百骸。 募地,何缈体内一脉畅通,充沛的灵力涌入其中。 何缈睁开眼来,她突破到了炼气期的第九层。 辛苦许久,她终于从之前的受伤中,重新爬了起来。 何缈起身,再次打开了窗户。 外头,客栈门口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灯光黄晕,隐隐能照见码头上还蹲着一个人。 是宋子舒。 他大抵还在苦苦等着船夫,给他送回丢失的银子。 不管是船夫见财起意贪了这笔银子,还是银子丢在了洪泽湖中,银子其实都是回不来的。 这个道理,宋子舒却没想明白。 何缈叹了口气,那句话怎么说的,谁叫她遇上了。 再次看到何缈,宋子舒只转了转眼珠,头都不抬,自顾自地蹲着暗夜的码头上。 “走。”何缈淡淡地道。 宋子舒不说话。他不喜欢何缈对自己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读过圣贤书,知道“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的大道理。 “走啦,请你吃面。有件事得请你帮忙。” 何缈态度柔和了一些,知道要保护他那颗脆碎而又很有自尊的少男之心。 她如今好不容易突破一层,心情大好,就不跟他计较了。 宋子舒一听到何缈要请他帮忙,这才站了起来,双腿蹲太久,有些发麻,一个站不稳,差点摔倒。 何缈拔出桃木剑,用剑扶住了他。 宋子舒这才一瘸一拐地跟着何缈,往客栈走去。 “吃点什么?”何缈淡淡地道。 这下宋子舒知道了,不能任由着自己的想法来,对着店小二道:“来碗最便宜的面。” 店小二一愣,瞧着宋子舒不像个缺钱的主,但整个人衣着又是附近最下等的渔夫打扮。 何缈在一侧补充道:“加点肉。”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点有营养的不行。 面很快端了上来,少年吃的可谓是狼吞虎咽,连汤汁都没剩下半点,吃了个碗底朝天。 待看到少年吃饱喝足,何缈淡淡地开口问道: “要是老大爷帮你找不回银子怎么办?” 宋子舒一愣,他从来没想过,如果银子回不来怎么办?他准备行走江湖、浪迹天涯的时候,也没想过,刚出门第一天,带的银子就全丢了。 “我帮你出个主意。放心,肯定不是叫你回家去。”何缈嘴角噙笑道。 宋子舒丝毫没有从何缈方才的话中,觉察到一丝危险的迹象,忙道:“好呀,好呀。” “小二,麻烦拿纸笔过来,借用一下。”何缈对着店小二招手道。 “得咧。” 店小二乐颠颠地拿了毛笔和纸张过来,殷切地道:“客官您请。” 还不忘将宋子舒吃干净的碗收走。 “小二,这碗面多少钱?”何缈拦住了店小二问道。 “客官,这一碗面是五文钱。” “好,在楼上再开一间客房,一共是多少?”何缈淡淡地道。 “客官,楼上的一间客房是六十文。” “知道了。” 何缈回头,将毛笔递给了身侧的宋子舒道:“来,给我写张欠条。” “欠条?”宋子舒有些疑惑不解。 “对,你总不能白吃白喝我的?就算你每天五分利。”何缈大言不惭道。 “对了,记得把中午的那两张饼也算上,以后你花我的每一笔钱,都得写欠条。” 何缈淡淡地补充道。 宋子舒攥紧毛笔,手背上青筋暴起,看来是有些不情愿。 “不愿意的话,我这就送你回家。我可不是做慈善的。” 这最后一句话,让宋子舒下定主意,动笔开始写起了欠条。 何缈在一侧瞧着仔细,少年字体工整,语句流畅,看得出,受过良好教育。 这样的人,确实不适合出来闯荡江湖。 “记得把日期标上。”何缈接过欠条瞧了瞧,还不忘补充道。 宋子舒又老老实实地将日期、名字写上,还在何缈的要求下,按了红手印。 何缈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欠条,对着店小二道: “去帮他开一间房。对了,再带他去提桶水,他得洗一下衣裳。” 宋子舒少爷做惯了,哪里干过这些粗活,但眼下何缈是他的债主,他自然也不敢反驳。 眼看着宋子舒不情不愿地跟着店小二去了后院,何缈瞧了眼手中的欠条,眼眸一暗。 她之所以留下宋子舒,其中一个原因,自然是该死的同情心作祟。 但最重要的是,宋子舒身上有秘密。 洪泽湖底,宋子舒是如何一眼看出水母娘娘的真身是只水牛,这点何缈还没搞清楚。 与其让他四处流浪,还不如留在自己身边观察观察。 第144章 真君 翌日 何缈在客栈用过早膳,打算去跟戏班子的负责人详谈。 宋子舒已经彻底沦为了小跟班,乖乖跟着何缈身后。 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许多人聚集在一起,不知在簇拥着什么。 “小哥,请问大家这是在干什么?”何缈询问店小二道。 店小二乐呵呵地示意何缈二人看向客栈外面,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此地特意请来的灌江口显圣二郎真君,为明日的迎神赛会准备的。” “二郎真君?” 宋子舒奇怪地问道。 不待店小二回答,只见外头锣鼓喧天,一群人高抬着一个椅子过来了,椅子上,坐着一个神仙似的人物,正是二郎真君。 何缈只瞧了一眼,心下疑惑丛生。 不是那人看着不像神仙,恰恰相反,是那人太像了。此人黄衫纱帽,丰神秀整,仪容清俊貌堂堂,手持三尖两刃枪,跟何缈在寺庙亦或者是年画中看到过的二郎神,别无二致。 就连额头上的印堂处,都隐隐有一闭着的眼睛,自然是杨戬最出名的第三只眼。 “好像啊。”一侧的宋子舒不由感叹道。 那座位上的“二郎真君”被众人簇拥着,热热闹闹地离开,不知往何处去了。 “走。” 何缈拎起木剑就往外走去。 宋子舒一愣,也忙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何缈紧追着热闹的人群走去,她视力极好,极目远眺,那人何止是像,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眼下,那人正昂着头,高高地坐在椅子上,接受着路边众人的供奉。 何缈瞧着更觉奇怪,拉过宋子舒道:“你能看出,他是谁吗?” 宋子舒满脸疑惑,挠头道:“这不是二郎真君吗?” “不是。” 何缈一口咬定。 她相信世上有神仙存在,但她从来不信活在世上的神仙。 很多时候,越是像的东西,越是值得警惕。 “不要用眼睛看,用你的心去看。”何缈提点道。 眼睛最是容易被外相所迷惑,但像宋子舒这样单纯的人,自然有一颗赤子之心,大抵是这样的赤子之心,能够勘破虚妄,直达事物本质。 遇事不决,向内求。 这是昔日何缈的师父神谷老人曾对她说过的话,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向内去问问自己的内心,自己的内心应该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很多时候,世人都被自己的执念与欲望蒙住了心窍。 “?” 宋子舒满头问号。 何缈见状,也不逼迫他,毕竟,上次他能识破水母娘娘的真身,必然也不是刻意的。 “走,跟着去看看。” 何缈淡淡地道。 她倒要看看,这个敢于打着二郎真君名义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宋子舒大抵是被人群的热闹所感染,兴奋极了。 所谓的“二郎真君”一路被人抬着,往集市中去了。那里已经搭好了戏台子,看样子,迎神赛会是在这里举行了。 “大婶,稍等,请问这位二郎真君是哪里来的?”何缈拦住了一位面善的大婶询问道。 “嘘,可不敢直呼真君名字。” 大婶满脸恭敬道。 “你们还不知道,真君可是有大神通的,能上天入地,这可都是我们亲眼所见。” 大婶说的是唾沫星子飞溅,激动道。 “不仅如此,真君连各家各户,每个人的前世今生都知道。” 这下倒是勾起了何缈的好奇,“哦,那我也很想去看看了。” 说罢,拉着宋子舒前去一处排队。 队伍中,自然是焦急地等待着的男女老少。 何缈瞧见里头的真君正坐在一暗黄色帷幕的后面,桌前摆着一个铜制的聚宝盆。 排到他面前的人,便扔一锭银子亦或者几个铜板到聚宝盆中,听到钱落到盆内,“叮咚”一声响。 然后人跪倒在地,磕个头,将所求之事说出来,或是询问什么时候发财,亦或者是什么时候有子嗣,疾病何时能得治。 帷幕后面的“二郎真君”便说话了。 当然,人群中少不了好奇自己前世今生的人。 何缈亲耳听到,帷幕后的人对着一牙都要掉光的老太太,讲起了她前世是个绝世歌姬,有倾国倾城之貌之类的。 “你想去问什么?” 何缈对着旁边已经听得入迷的宋子舒道。 宋子舒脸上神情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攥紧了手,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一会记得打欠条。” 何缈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宋子舒脸一僵,从袖中掏出了毛笔,委屈巴巴地开始写欠条。 何缈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花银子,但她对于这个所谓的“二郎真君”,实在是好奇得很。 “喂,一会你去问问,就问我们俩前世是什么,这份银子我出。” 何缈说着,从袖中摸出了两文铜板,递给了宋子舒。 宋子舒拨动着手心的两枚铜钱,明显是嫌弃钱少。何缈想到此处,又从袖中摸出了两枚石子,示意宋子舒收下。 毕竟,那帷幕后面的妖精,大抵只是听个响声,是不是真铜钱,他大抵是分辨不出来的。 宋子舒一见石子,便猜到了何缈的意思。当下恶狠狠地瞪了何缈一眼,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何缈。摆出了一副誓不同何缈同队的模样。 何缈瞧着他脸颊上气鼓鼓,活像个孩子,当下眼角满是笑意。 自己百无聊赖地抛着石子玩。 终于轮到了宋子舒,他忙将两枚铜钱扔到了聚宝盆中,这才虔诚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 他起身的时候,额头上都沾了泥土,他却浑然不觉。 何缈瞧着只觉好笑,真是个实诚的孩子。 “真君,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宋子舒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何缈嘴角的笑容一滞,她还从来没想过,宋子舒之所以离家出走,闯荡江湖,是为了寻个人。 他要寻找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帷幕后面的妖精装模作样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是” 何缈一听他说话,便觉脑瓜疼。 此人嗓音粗糙,一说话,就好似有人在敲击一口破钟,哪里像外表那般丰神俊朗的人能说出来的。 而且,他一开口,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难道是他的口臭? 何缈不免恶劣地想到。 “只需等到万类霜天之际,便可如愿以偿。” 帷幕后的人开口道。 宋子舒一听,激动极了,忙又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个响头。 正欲起身,便看到一侧的何缈拿眼神示意他,问问二人前世今生的事。 宋子舒一时为难了。 第145章 前世 何缈挤眉弄眼,拿眼神示意宋子舒,宋子舒则扭扭捏捏不敢开口,万分纠结,连印堂都拧巴成了一团。 何缈拿起石子,侧着身子一挡,瞄准聚宝盆,手指一弹,便投了一块石子进去。 咣当”一声,石子落入铜盆中,清脆的声音响起。 后面排队的人自然没看到何缈做的小动作。 而帷幕后的妖精听声辨音,听着声音响亮,以为是有银块落入,是喜上眉梢。 宋子舒将何缈的举动瞧着真切,当下怒上心头,脸颊气鼓鼓的,扭过头。 白皙的皮肤,能看得出,脸涨得通红,当下抿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何缈见状,乐呵呵地问道:“请问真君,我同他前世是什么关系呀?” 她倒要看看,这个真君如何去诌。 真君在后面不知怎么,装模作样地掐算一番,这才悠悠道:“二位前世可是大有渊源。” 此话一出,何缈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标准的套话,坐等他的表演。 一侧的宋子舒却紧张地看向帷幕。 帷幕后的人开始了,先是一句: “你们二位前世是一对夫妻。” 此话一出,宋子舒脸上的表情一僵,可谓是石化在原地。 一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身侧的何缈。 何缈则在心底冷哼一声,猜到此妖大抵是听到何缈同宋子舒都是年轻人,便第一时间假定了二人是一对小情侣。 剩下的故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便是了。少男少女,也就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倒是被他给拿捏住了。 这位“真君”可真是会呀。 帷幕后的妖精还在故弄玄虚道:“你二人本是天定姻缘,姻缘簿上有三世的夙愿纠葛。” 随即话头一转,严厉道: “岂料,婚后做丈夫的为了外头的小妾,对妻子日渐冷淡,恶语相加……” 说到此处,妖精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一侧的宋子舒听得眼睛都直了,焦急地等待着妖精的后话。 “妻子不堪受辱,便上吊自尽了。” 说到此处,还不忘摇了摇手中的签筒,似乎在在看些什么,这才续道: “这做妻子的本是说什么都不愿同丈夫再有纠葛,要斩断二人的姻缘红线。 “这做丈夫的自知理亏,是求到了十殿阎罗那里,踏血河地狱,历寒冰地狱,滚刀山下火海,终于是得来了今生这个弥补的机会。” 何缈在一侧听着都想给这位“真君”拍手鼓掌,这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怎么,一个“真君”还去偷了月老的姻缘簿看了?连三世情缘这种烂梗都能想出来。 又是下地狱,又是历劫。 妖精语重心长地道:“所以今生今世,做男子的可说什么也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对她。” 旁边人听得是连连点头,有些善良的小媳妇都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毕竟,来求姻缘的女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好好对自己。 何缈扭头一看,宋子舒的眼眶都红了。她一挑细眉,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该不会这个傻小子当真了。 “若是这一世没和好,下辈子还得再来。” 帷幕后的妖精还在啰里啰嗦,何缈已经口中称谢,揪着宋子舒的衣袖离开了。 远离了人群,何缈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一看,宋子舒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如今是饱含热泪。看向她时,脸上满是愧疚。 何缈瞧着只觉好笑,问道:“你该不会,是信了这个江湖骗子的话?” 宋子舒低头不语。 许久,才憋出一句话,“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何缈扶额望青天,无语凝噎,得,还是信了。这样的智商,真的不应该出来闯荡江湖。 何缈还要前去询问戏班子的人何时出发大,当下也不愿同他计较。 待到她后面拆穿了这个妖精的真面目,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戏班子的人就住在集市旁边,有几个人正在晾晒一些行李。 何缈瞧见一个细眉小丫头,上前搭话道: “姑娘,劳烦找一下管事的,我找他有事。” “班主正烦着呢,没空。” 小丫头忙着拍打戏服,头也不抬,开口道。 何缈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道:“姑娘,你瞧,我就是专程来解决问题,你就带我去见见班主。” 小丫头回过头,单眼皮小眼,上下左右打量了何缈一会,摸不准她什么情况,只道: “那我带你去见班主,要是挨骂可不怪我。” “绝不会。” 何缈满口不在乎地道。 班主正不知在同人商量些什么,何缈只隐隐听到了几个字眼,“最好的大夫”,“去请人”之类的。 “班主好,我听说贵班似乎有点小麻烦,想着来帮个忙。” 何缈上前,自我介绍道。 其实,她自己哪里知道能不能帮忙,不过是见招拆招了。 “你?” 班主是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个子倒是不矮,只一双眼,极为细长。 眼下对何缈的话,满是怀疑。 毕竟,她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粗糙的少年。 怎么看,都不想是有本事的人。 “是的。” 何缈镇定自若,道:“班主若是有办法,自然不需要我,若是觉得事情棘手,也许我能帮上些忙。” 要的就是冷静。 班主瞧着何缈胸有成竹的模样,想着不如让她试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请~” 班主将何缈邀请进屋,这才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前几日天落雨,戏班内的旦角着凉生了病,不管是怎么请大夫吃药,就是不见好。” “眼看着迎神庙会还剩两日,马上就要开场了,我连银子都收了,这要没旦角,可怎么办?” 班主说着,是满脸愁容。 何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开口道: “班主大人可听说了,外头有个活神仙,正是显圣二郎真君,班主怎么没想着请此人来帮忙?” 何缈打得好算盘,这可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既能在口头上帮了戏班子,还能借机看看,那个所谓的真君,到底是真有办法,还是在故弄玄虚。 “真君?” 班主眉心紧皱,明显对于那位真君是不太信的。 是了,这种走江湖骗人的把戏,也许能骗得了宋子舒这种小白,但是怎么可能哄骗得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班主。 “班主这不是事情比较着急嘛,不妨一试。”何缈只淡淡地道。 第145章 前世 何缈挤眉弄眼,拿眼神示意宋子舒,宋子舒则扭扭捏捏不敢开口,万分纠结,连印堂都拧巴成了一团。 何缈拿起石子,侧着身子一挡,瞄准聚宝盆,手指一弹,便投了一块石子进去。 咣当”一声,石子落入铜盆中,清脆的声音响起。 后面排队的人自然没看到何缈做的小动作。 而帷幕后的妖精听声辨音,听着声音响亮,以为是有银块落入,是喜上眉梢。 宋子舒将何缈的举动瞧着真切,当下怒上心头,脸颊气鼓鼓的,扭过头。 白皙的皮肤,能看得出,脸涨得通红,当下抿着嘴,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何缈见状,乐呵呵地问道:“请问真君,我同他前世是什么关系呀?” 她倒要看看,这个真君如何去诌。 真君在后面不知怎么,装模作样地掐算一番,这才悠悠道:“二位前世可是大有渊源。” 此话一出,何缈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标准的套话,坐等他的表演。 一侧的宋子舒却紧张地看向帷幕。 帷幕后的人开始了,先是一句: “你们二位前世是一对夫妻。” 此话一出,宋子舒脸上的表情一僵,可谓是石化在原地。 一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身侧的何缈。 何缈则在心底冷哼一声,猜到此妖大抵是听到何缈同宋子舒都是年轻人,便第一时间假定了二人是一对小情侣。 剩下的故事,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便是了。少男少女,也就那些情情爱爱的事,倒是被他给拿捏住了。 这位“真君”可真是会呀。 帷幕后的妖精还在故弄玄虚道:“你二人本是天定姻缘,姻缘簿上有三世的夙愿纠葛。” 随即话头一转,严厉道: “岂料,婚后做丈夫的为了外头的小妾,对妻子日渐冷淡,恶语相加……” 说到此处,妖精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一侧的宋子舒听得眼睛都直了,焦急地等待着妖精的后话。 “妻子不堪受辱,便上吊自尽了。” 说到此处,还不忘摇了摇手中的签筒,似乎在在看些什么,这才续道: “这做妻子的本是说什么都不愿同丈夫再有纠葛,要斩断二人的姻缘红线。 “这做丈夫的自知理亏,是求到了十殿阎罗那里,踏血河地狱,历寒冰地狱,滚刀山下火海,终于是得来了今生这个弥补的机会。” 何缈在一侧听着都想给这位“真君”拍手鼓掌,这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怎么,一个“真君”还去偷了月老的姻缘簿看了?连三世情缘这种烂梗都能想出来。 又是下地狱,又是历劫。 妖精语重心长地道:“所以今生今世,做男子的可说什么也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对她。” 旁边人听得是连连点头,有些善良的小媳妇都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了。 毕竟,来求姻缘的女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好好对自己。 何缈扭头一看,宋子舒的眼眶都红了。她一挑细眉,心下暗道一声“糟糕。” 该不会这个傻小子当真了。 “若是这一世没和好,下辈子还得再来。” 帷幕后的妖精还在啰里啰嗦,何缈已经口中称谢,揪着宋子舒的衣袖离开了。 远离了人群,何缈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一看,宋子舒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如今是饱含热泪。看向她时,脸上满是愧疚。 何缈瞧着只觉好笑,问道:“你该不会,是信了这个江湖骗子的话?” 宋子舒低头不语。 许久,才憋出一句话,“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何缈扶额望青天,无语凝噎,得,还是信了。这样的智商,真的不应该出来闯荡江湖。 何缈还要前去询问戏班子的人何时出发大,当下也不愿同他计较。 待到她后面拆穿了这个妖精的真面目,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戏班子的人就住在集市旁边,有几个人正在晾晒一些行李。 何缈瞧见一个细眉小丫头,上前搭话道: “姑娘,劳烦找一下管事的,我找他有事。” “班主正烦着呢,没空。” 小丫头忙着拍打戏服,头也不抬,开口道。 何缈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道:“姑娘,你瞧,我就是专程来解决问题,你就带我去见见班主。” 小丫头回过头,单眼皮小眼,上下左右打量了何缈一会,摸不准她什么情况,只道: “那我带你去见班主,要是挨骂可不怪我。” “绝不会。” 何缈满口不在乎地道。 班主正不知在同人商量些什么,何缈只隐隐听到了几个字眼,“最好的大夫”,“去请人”之类的。 “班主好,我听说贵班似乎有点小麻烦,想着来帮个忙。” 何缈上前,自我介绍道。 其实,她自己哪里知道能不能帮忙,不过是见招拆招了。 “你?” 班主是个两鬓微白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个子倒是不矮,只一双眼,极为细长。 眼下对何缈的话,满是怀疑。 毕竟,她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粗糙的少年。 怎么看,都不想是有本事的人。 “是的。” 何缈镇定自若,道:“班主若是有办法,自然不需要我,若是觉得事情棘手,也许我能帮上些忙。” 要的就是冷静。 班主瞧着何缈胸有成竹的模样,想着不如让她试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请~” 班主将何缈邀请进屋,这才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前几日天落雨,戏班内的旦角着凉生了病,不管是怎么请大夫吃药,就是不见好。” “眼看着迎神庙会还剩两日,马上就要开场了,我连银子都收了,这要没旦角,可怎么办?” 班主说着,是满脸愁容。 何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开口道: “班主大人可听说了,外头有个活神仙,正是显圣二郎真君,班主怎么没想着请此人来帮忙?” 何缈打得好算盘,这可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 既能在口头上帮了戏班子,还能借机看看,那个所谓的真君,到底是真有办法,还是在故弄玄虚。 “真君?” 班主眉心紧皱,明显对于那位真君是不太信的。 是了,这种走江湖骗人的把戏,也许能骗得了宋子舒这种小白,但是怎么可能哄骗得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班主。 “班主这不是事情比较着急嘛,不妨一试。”何缈只淡淡地道。 第146章 玉婵 何缈的话,让班主最后下定了决心,对着身侧人道: “来人,去请那位真君来。” 一负责打杂的小伙子忙利索地去了。 何缈也不走,她倒要看看,这位真君到底能不能处理此事。 全程,宋子舒只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看何缈,目光中满是纠结与无尽的复杂。 何缈瞧着只觉脑瓜疼。 谁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自己脑补了多少爱恨情仇的狗血故事。 不大一会的功夫,几个人抬着那位真君便过来了。 何缈这下近距离地瞧见了那位真君的模样,倒确实是生的不错,仪表堂堂,孔武有力。 单看外表,很难不让人相信,他就是二郎真君。 班主上前,诚惶诚恐地见了礼,禀明了实情。 “去看看。” 那位真君只发话道。 众人又抬着轿子,往前走去。 何缈也跟着后面,只见那位真君募地斜眼瞥了眼何缈,那眼神让何缈想起了在徐幼薇家,那个猥琐的咸猪手男看自己的眼神,顿时一阵反胃。 狗日的,真恶心。 这下何缈决定,说什么也要揭穿此妖。 不为别的,就凭他顶着那张端正威严的脸,露出那样猥琐龌龊的眼神,实在是大不敬,值得何缈的一顿暴打。 那位真君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旦角的房门口。 旦角早听了此事,眼下衣着整齐在门口候着。 一身白衣,兰花指还攥着手帕,不时轻咳两声。 旁边还有一个小丫头在一侧扶着她,否则她只怕是站不稳,可谓弱柳扶风。 虽满脸病容,不施粉黛,倒也能看得出,是个标致的长相。 只款款福身道:“小女子玉婵拜见显圣真君,还望真君大慈大悲,帮小女子祛除疾病。” “好说,好说。” 那个妖精见了如此美貌的女子,当下骨头都酥了,忙连声答应道。 何缈在一侧挑眉,这迎神赛会还剩两日,她倒要看看,这位“活神仙”有什么法子,能治好病。 “班主是?到里面详谈。” 妖精只开口道,连旦角都请进去了。 何缈一行人便只能在外面等待。 何缈竖起耳朵,就差将耳朵贴到门上了,想要听听里头说什么。 似乎,隐隐听到了二人似乎在谈什么交易,还隐隐听到了玉婵的啜泣声。 待到几人出来,班主高声宣布,“今晚真君要做法事,帮玉婵恢复身子。” 眼看着那个妖精喜气洋洋地离开。 何缈悄悄拉过宋子舒,低声问道:“现在你看出他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宋子舒眼睛怔怔地望着何缈,明显是心不在焉,只缓慢地摇了摇头。 何缈便知,他如今不仅不怀疑那位真君,还对其充满了信任。 被外相所惑,自然看不出原形。 何缈瞧着妖精被人抬着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勘破虚妄,直达真相,何其难矣! 眼看着玉婵要入内,何缈忙上前去,帮着她撩开了门帘,这才道: “姑娘慢些。” 说着,另一只手搭上了玉婵的手臂。 女子手臂冷得彻骨不说,还有一股子阴气,萦绕在玉婵周身。 何缈浑身一哆嗦,寒潭之心迅速启动,笼罩着她全身。何缈也立马松开了手。 “多谢。” 玉婵虽为旦角,但毕竟只是个戏子,倒是态度客气,只点头道。 “客气。” 何缈微微颔首。 班主不复方才的愁容,只面露喜色,对着何缈拱手道:“多谢姑娘出主意。” 何缈其实没想到这个妖精竟然真的答应解决问题,当下神情自若道: “客气,我听说贵班之后要北上,我想顺路搭乘车马,不知方便吗?” “当然可以。” 班主一口答应下来。 这倒是让何缈好奇了,那个妖精到底同班主说了什么,让班主如此开心。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何缈也不闲着,同戏班子里的人搭话,四处打听。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从旁人听说,那个妖精花了大价钱,是要迎娶玉婵这个花旦。 这倒是何缈从没想过的剧情,她甚至怀疑,搞不好玉婵的病,就是这个妖精搞得鬼。 何缈本想问问宋子舒,能不能看出玉婵为何病情迟迟不好。 “你知道那个玉婵……” 但一张口,何缈又住了嘴。 宋子舒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大抵是不能接受,他前世居然是这样一个大渣男,而自己生来就带了原罪。 估计此事够他纠结一阵呢。 听到何缈的话,宋子舒抬头,只扫了一眼玉婵,拉着何缈退后一步。 凑近何缈的耳朵,只轻声道:“她肩上爬了个人。” 短短的几个字,让何缈顿觉毛骨悚然,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宋子舒还是一脸冷静。 何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方才。” 宋子舒的话,何缈是相信的。她知道,他眼下是不可能骗她的。 那么,玉婵到底是什么时候惹上了脏东西? 那个妖精真的能除掉此物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夜幕降临的时候,何缈等来了那个妖精。 妖精得意洋洋,明明相貌堂堂,整个人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股子猥琐,亦或者说,全是欲望。 戏班子早有人布好了台子。 玉婵被人扶了出来,眼下更加虚弱,步伐不稳,由人扶着,坐在了正中间。 何缈则在玉婵一出来时,就立马躲到了宋子舒身后。她倒也不是真的怕,毕竟她的桃木剑,可以御万鬼,避诸邪。 只是觉得晦气。 妖精似乎真有几分真本事,拿起一把剑,先是将剑凌空腾起。 此招一出,众人先是一震惊,随即看向那妖精的目光,便充满了崇拜。 尤其是宋子舒,张大了嘴,迟迟闭不上。 何缈瞧着妖精似乎是拿出了自身的精元,想要滋润玉婵的身体,便没有阻止。 毕竟,妖精的精元可是个好东西,大补。 只是,在试图触碰到玉婵身体的时候,遭到了一股强大的反弹。 “姐姐小心。” 宋子舒叮嘱道,只面色凝重地盯着玉婵。 何缈微微挑眉,不太习惯他突然如此体贴。 她因着体内灵气,能觉察到的,阴气越来越盛。但宋子舒很明显,能直接看到玉婵身上的东西。 募地,何缈感觉到一股阴气直冲那只妖精而去,他遭到攻击,惨叫一声,浑身一颤,面露恐惧。 看来,妖精本来也以为玉婵只是普通的生病了。 第146章 玉婵 何缈的话,让班主最后下定了决心,对着身侧人道: “来人,去请那位真君来。” 一负责打杂的小伙子忙利索地去了。 何缈也不走,她倒要看看,这位真君到底能不能处理此事。 全程,宋子舒只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看看何缈,目光中满是纠结与无尽的复杂。 何缈瞧着只觉脑瓜疼。 谁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到底自己脑补了多少爱恨情仇的狗血故事。 不大一会的功夫,几个人抬着那位真君便过来了。 何缈这下近距离地瞧见了那位真君的模样,倒确实是生的不错,仪表堂堂,孔武有力。 单看外表,很难不让人相信,他就是二郎真君。 班主上前,诚惶诚恐地见了礼,禀明了实情。 “去看看。” 那位真君只发话道。 众人又抬着轿子,往前走去。 何缈也跟着后面,只见那位真君募地斜眼瞥了眼何缈,那眼神让何缈想起了在徐幼薇家,那个猥琐的咸猪手男看自己的眼神,顿时一阵反胃。 狗日的,真恶心。 这下何缈决定,说什么也要揭穿此妖。 不为别的,就凭他顶着那张端正威严的脸,露出那样猥琐龌龊的眼神,实在是大不敬,值得何缈的一顿暴打。 那位真君大摇大摆地来到了旦角的房门口。 旦角早听了此事,眼下衣着整齐在门口候着。 一身白衣,兰花指还攥着手帕,不时轻咳两声。 旁边还有一个小丫头在一侧扶着她,否则她只怕是站不稳,可谓弱柳扶风。 虽满脸病容,不施粉黛,倒也能看得出,是个标致的长相。 只款款福身道:“小女子玉婵拜见显圣真君,还望真君大慈大悲,帮小女子祛除疾病。” “好说,好说。” 那个妖精见了如此美貌的女子,当下骨头都酥了,忙连声答应道。 何缈在一侧挑眉,这迎神赛会还剩两日,她倒要看看,这位“活神仙”有什么法子,能治好病。 “班主是?到里面详谈。” 妖精只开口道,连旦角都请进去了。 何缈一行人便只能在外面等待。 何缈竖起耳朵,就差将耳朵贴到门上了,想要听听里头说什么。 似乎,隐隐听到了二人似乎在谈什么交易,还隐隐听到了玉婵的啜泣声。 待到几人出来,班主高声宣布,“今晚真君要做法事,帮玉婵恢复身子。” 眼看着那个妖精喜气洋洋地离开。 何缈悄悄拉过宋子舒,低声问道:“现在你看出他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宋子舒眼睛怔怔地望着何缈,明显是心不在焉,只缓慢地摇了摇头。 何缈便知,他如今不仅不怀疑那位真君,还对其充满了信任。 被外相所惑,自然看不出原形。 何缈瞧着妖精被人抬着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勘破虚妄,直达真相,何其难矣! 眼看着玉婵要入内,何缈忙上前去,帮着她撩开了门帘,这才道: “姑娘慢些。” 说着,另一只手搭上了玉婵的手臂。 女子手臂冷得彻骨不说,还有一股子阴气,萦绕在玉婵周身。 何缈浑身一哆嗦,寒潭之心迅速启动,笼罩着她全身。何缈也立马松开了手。 “多谢。” 玉婵虽为旦角,但毕竟只是个戏子,倒是态度客气,只点头道。 “客气。” 何缈微微颔首。 班主不复方才的愁容,只面露喜色,对着何缈拱手道:“多谢姑娘出主意。” 何缈其实没想到这个妖精竟然真的答应解决问题,当下神情自若道: “客气,我听说贵班之后要北上,我想顺路搭乘车马,不知方便吗?” “当然可以。” 班主一口答应下来。 这倒是让何缈好奇了,那个妖精到底同班主说了什么,让班主如此开心。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何缈也不闲着,同戏班子里的人搭话,四处打听。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从旁人听说,那个妖精花了大价钱,是要迎娶玉婵这个花旦。 这倒是何缈从没想过的剧情,她甚至怀疑,搞不好玉婵的病,就是这个妖精搞得鬼。 何缈本想问问宋子舒,能不能看出玉婵为何病情迟迟不好。 “你知道那个玉婵……” 但一张口,何缈又住了嘴。 宋子舒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大抵是不能接受,他前世居然是这样一个大渣男,而自己生来就带了原罪。 估计此事够他纠结一阵呢。 听到何缈的话,宋子舒抬头,只扫了一眼玉婵,拉着何缈退后一步。 凑近何缈的耳朵,只轻声道:“她肩上爬了个人。” 短短的几个字,让何缈顿觉毛骨悚然,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 宋子舒还是一脸冷静。 何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才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方才。” 宋子舒的话,何缈是相信的。她知道,他眼下是不可能骗她的。 那么,玉婵到底是什么时候惹上了脏东西? 那个妖精真的能除掉此物吗? 带着这样的怀疑,夜幕降临的时候,何缈等来了那个妖精。 妖精得意洋洋,明明相貌堂堂,整个人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股子猥琐,亦或者说,全是欲望。 戏班子早有人布好了台子。 玉婵被人扶了出来,眼下更加虚弱,步伐不稳,由人扶着,坐在了正中间。 何缈则在玉婵一出来时,就立马躲到了宋子舒身后。她倒也不是真的怕,毕竟她的桃木剑,可以御万鬼,避诸邪。 只是觉得晦气。 妖精似乎真有几分真本事,拿起一把剑,先是将剑凌空腾起。 此招一出,众人先是一震惊,随即看向那妖精的目光,便充满了崇拜。 尤其是宋子舒,张大了嘴,迟迟闭不上。 何缈瞧着妖精似乎是拿出了自身的精元,想要滋润玉婵的身体,便没有阻止。 毕竟,妖精的精元可是个好东西,大补。 只是,在试图触碰到玉婵身体的时候,遭到了一股强大的反弹。 “姐姐小心。” 宋子舒叮嘱道,只面色凝重地盯着玉婵。 何缈微微挑眉,不太习惯他突然如此体贴。 她因着体内灵气,能觉察到的,阴气越来越盛。但宋子舒很明显,能直接看到玉婵身上的东西。 募地,何缈感觉到一股阴气直冲那只妖精而去,他遭到攻击,惨叫一声,浑身一颤,面露恐惧。 看来,妖精本来也以为玉婵只是普通的生病了。 第147章 金蟾 妖精本以为治个凡人女子的病,可谓是十拿九稳。 岂料,一对上招,才知并非是寻常疾病,当下受了攻击,一负伤,便欲逃回洞穴。 谁知,浑身竟然使不出功法来,好像被什么给平白无故捆住了身子。 当下大骇,越发挣扎,使出浑身力气,打算逃脱出去。 何缈募地抽出桃木剑,飞身蹿了出去,口中念叨着: “上禀青天,下告厚土,天罗地网,收。” 说罢,只见空气中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越发收缩,越缩越紧,妖精血色尽失,眼中满是恐惧,更是四肢乱动。 何缈将桃木剑竖在身后,这才笑眯眯地道:“你还是消停点。这是专门收妖的天罗地网,你越是挣扎, 收缩得越紧。” “仙姑饶命, 仙姑饶命。” 妖精白日里其实是见过何缈的,但瞧着也不过是个容貌严厉的年轻女子, 瞧得他心痒痒。 哪里能猜到,竟然是一位捉妖的。 这也不怪他眼拙,何缈身负师门重器木簪,连修仙界的大佬们都看不出她的真实修为, 更别说他一个小小妖精了。 何缈早在他来之前, 帮着众人张罗现场的时候,就暗中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这个妖精自投罗网呢。 “好说,好说。” 何缈满口答应。 “对了, 有件事得先麻烦你。” 何缈只冷冷地道。 “仙姑请讲。” 妖精瞧着何缈并不带杀气, 眼下也放弃了挣扎,平静下来,满脸谄媚道。 “你, 先换个模样,随便什么,快再亵渎神明了。” 妖精听罢,摇身一变,变回了一个身着灰衣矮胖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糙,略显丑陋。 何缈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否则此妖顶着二郎真君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面容, 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说, 眼神中还满是猥琐。 哪怕二郎真君能忍,何缈都不能忍。 “过来。” 何缈扭头, 冲着一侧的宋子舒招手道。 宋子舒却早已看傻了, 不是被妖精的幻术所变,而是被眼前的何缈所怔。 女子明眸皓齿, 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就那样站在了人群中, 正气凛然, 明媚动人。 是他平生所不曾见过的女子。 “宋子舒。” 何缈见他没反应,当下又唤了一句。 宋子舒立马回过神来, 忙上前到何缈身侧。问道:“姐姐,怎么了?” 何缈低声凑近宋子舒的耳畔, 问道:“如今,你再好好看看,他是个什么。” 她猜测,之前的宋子舒大抵是被这妖精的皮囊所迷惑,打心底里相信他,自然就看不出其本质。 宋子舒听了何缈的话,转过头去,仔细扫了扫妖精的面容,这才回头, 对着何缈轻声道: “是只蛤蟆。” 何缈嘴角一咧,得了, 这是被她给抓住了癞蛤蟆。 “是吗?小蛤蟆?”何缈求证道。 “仙姑神通广大,在下真身确实是一只蛤蟆无疑。” 妖精眼看着无路可逃,忙附和道。 何缈这才绕着他走了一圈, 边走边问道: “你既然是只癞蛤蟆,何以不好好在你的小池塘修行,怎么跑到人间来惹是生非, 弄得人间乌烟瘴气?” 蛤蟆精脸上挤出一抹苦笑道: “仙姑有所不知,妖界如今是灵力稀少,我也是逼不得已,想着来人间沾些人气,兴许是条出路。” “又是灵力稀少。” 何缈在心底打嘀咕,似乎隐隐记得有谁也跟她提过此事,但一时半会,突然脑子打岔,想不起来了。 何以,会灵力稀少? 但此事,何缈也没有再问。 她料想,这个小小的蛤蟆不一定知道其中的内幕。修仙界同妖界何以均灵气稀少, 她可得寻个机会好好探究一番。 当下只冷冷地道: “想出路,就是让你来人间冒充神明, 骗老百姓的钱?这人间的钱财, 你拿了又有什么用?” 蛤蟆精忙给自己辩解道: “仙子有所不知, 小的本是一只金蟾,拿来这些钱财,并非为一己私欲,只是想着能沾沾铜钱之气,好增进修为。” “求仙姑明鉴。” 何缈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此人一开口,她便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铜臭味。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金银的味道。 但对于这只蛤蟆精说的话,倒也没有全信。她生性谨慎,旁人说的话,她听来都得打个折扣,更何况,是一只癞蛤蟆说的话。 当下只噢了一声,冷笑道:“那怎么,娶人家旦角也是为了修行?” 蛤蟆精听出了何缈话语中的不对,忙连连求饶道:“仙姑饶命,小的一时糊涂,所幸还没有酿成大祸。” “你倒是清楚。” 何缈回怼了一句。 心思倒是飘到了旦角玉婵身上。 眼下灯光昏暗,玉婵本就身子骨柔弱,如今是半匍匐在蒲团上,看不清脸。 再配上一身白衣,真是比恐怖片还要恐怖的存在。 何缈眉头微微一耸,当下小心翼翼地问宋子舒道:“你瞧着,她肩上还……” 话未说尽,宋子舒却是明白的,只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何缈又是身子一抖,冷得鸡皮疙瘩又出来了。 只想大喊救命。 “你方才,怎么会打不过她?”何缈又回过头去询问那只蛤蟆。 蛤蟆精面色难看,害怕道:“仙姑……小的本就法力低微,打不过是应该的。” 何缈本以为要对付只是一个小小的癞蛤蟆,如今,似乎又多了别人。 一侧的班主看出了玉婵的不对劲,忙上前拱手恳求道: “仙姑在上,劳烦仙姑救救玉婵。” 何缈摸不住玉婵是什么情况。 但她也早已布好了锁鬼阵,当下口念咒语,只见玉婵的身上渐渐显出了一个女子的形状,只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旁边的几人看得真切,当下就有人尖叫起来,跑了出去。 玉婵自然也看出来,当下花容失色,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别说她,是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得吓个半死。 何缈舔舔嘴,将桃木剑横在了自己胸前,这才硬着头皮问道: “你何故纠缠于她?” 女子抬头,竟张了一副贤良淑德的长相。 何缈先是松了口气,好歹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长相,不至于让她今晚做噩梦。 但她能感觉到的,却是此气极盛,不是厉鬼,但也差不多了。 “糟糕。” 何缈随即在心底暗道。 又是一个吴静姝。 “一会,跟紧我。”何缈对着身侧的宋子舒叮嘱道。 第147章 金蟾 妖精本以为治个凡人女子的病,可谓是十拿九稳。 岂料,一对上招,才知并非是寻常疾病,当下受了攻击,一负伤,便欲逃回洞穴。 谁知,浑身竟然使不出功法来,好像被什么给平白无故捆住了身子。 当下大骇,越发挣扎,使出浑身力气,打算逃脱出去。 何缈募地抽出桃木剑,飞身蹿了出去,口中念叨着: “上禀青天,下告厚土,天罗地网,收。” 说罢,只见空气中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越发收缩,越缩越紧,妖精血色尽失,眼中满是恐惧,更是四肢乱动。 何缈将桃木剑竖在身后,这才笑眯眯地道:“你还是消停点。这是专门收妖的天罗地网,你越是挣扎, 收缩得越紧。” “仙姑饶命, 仙姑饶命。” 妖精白日里其实是见过何缈的,但瞧着也不过是个容貌严厉的年轻女子, 瞧得他心痒痒。 哪里能猜到,竟然是一位捉妖的。 这也不怪他眼拙,何缈身负师门重器木簪,连修仙界的大佬们都看不出她的真实修为, 更别说他一个小小妖精了。 何缈早在他来之前, 帮着众人张罗现场的时候,就暗中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这个妖精自投罗网呢。 “好说,好说。” 何缈满口答应。 “对了, 有件事得先麻烦你。” 何缈只冷冷地道。 “仙姑请讲。” 妖精瞧着何缈并不带杀气, 眼下也放弃了挣扎,平静下来,满脸谄媚道。 “你, 先换个模样,随便什么,快再亵渎神明了。” 妖精听罢,摇身一变,变回了一个身着灰衣矮胖的中年男子,皮肤粗糙,略显丑陋。 何缈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否则此妖顶着二郎真君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面容, 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说, 眼神中还满是猥琐。 哪怕二郎真君能忍,何缈都不能忍。 “过来。” 何缈扭头, 冲着一侧的宋子舒招手道。 宋子舒却早已看傻了, 不是被妖精的幻术所变,而是被眼前的何缈所怔。 女子明眸皓齿, 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就那样站在了人群中, 正气凛然, 明媚动人。 是他平生所不曾见过的女子。 “宋子舒。” 何缈见他没反应,当下又唤了一句。 宋子舒立马回过神来, 忙上前到何缈身侧。问道:“姐姐,怎么了?” 何缈低声凑近宋子舒的耳畔, 问道:“如今,你再好好看看,他是个什么。” 她猜测,之前的宋子舒大抵是被这妖精的皮囊所迷惑,打心底里相信他,自然就看不出其本质。 宋子舒听了何缈的话,转过头去,仔细扫了扫妖精的面容,这才回头, 对着何缈轻声道: “是只蛤蟆。” 何缈嘴角一咧,得了, 这是被她给抓住了癞蛤蟆。 “是吗?小蛤蟆?”何缈求证道。 “仙姑神通广大,在下真身确实是一只蛤蟆无疑。” 妖精眼看着无路可逃,忙附和道。 何缈这才绕着他走了一圈, 边走边问道: “你既然是只癞蛤蟆,何以不好好在你的小池塘修行,怎么跑到人间来惹是生非, 弄得人间乌烟瘴气?” 蛤蟆精脸上挤出一抹苦笑道: “仙姑有所不知,妖界如今是灵力稀少,我也是逼不得已,想着来人间沾些人气,兴许是条出路。” “又是灵力稀少。” 何缈在心底打嘀咕,似乎隐隐记得有谁也跟她提过此事,但一时半会,突然脑子打岔,想不起来了。 何以,会灵力稀少? 但此事,何缈也没有再问。 她料想,这个小小的蛤蟆不一定知道其中的内幕。修仙界同妖界何以均灵气稀少, 她可得寻个机会好好探究一番。 当下只冷冷地道: “想出路,就是让你来人间冒充神明, 骗老百姓的钱?这人间的钱财, 你拿了又有什么用?” 蛤蟆精忙给自己辩解道: “仙子有所不知, 小的本是一只金蟾,拿来这些钱财,并非为一己私欲,只是想着能沾沾铜钱之气,好增进修为。” “求仙姑明鉴。” 何缈恍然大悟,难怪之前此人一开口,她便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铜臭味。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金银的味道。 但对于这只蛤蟆精说的话,倒也没有全信。她生性谨慎,旁人说的话,她听来都得打个折扣,更何况,是一只癞蛤蟆说的话。 当下只噢了一声,冷笑道:“那怎么,娶人家旦角也是为了修行?” 蛤蟆精听出了何缈话语中的不对,忙连连求饶道:“仙姑饶命,小的一时糊涂,所幸还没有酿成大祸。” “你倒是清楚。” 何缈回怼了一句。 心思倒是飘到了旦角玉婵身上。 眼下灯光昏暗,玉婵本就身子骨柔弱,如今是半匍匐在蒲团上,看不清脸。 再配上一身白衣,真是比恐怖片还要恐怖的存在。 何缈眉头微微一耸,当下小心翼翼地问宋子舒道:“你瞧着,她肩上还……” 话未说尽,宋子舒却是明白的,只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何缈又是身子一抖,冷得鸡皮疙瘩又出来了。 只想大喊救命。 “你方才,怎么会打不过她?”何缈又回过头去询问那只蛤蟆。 蛤蟆精面色难看,害怕道:“仙姑……小的本就法力低微,打不过是应该的。” 何缈本以为要对付只是一个小小的癞蛤蟆,如今,似乎又多了别人。 一侧的班主看出了玉婵的不对劲,忙上前拱手恳求道: “仙姑在上,劳烦仙姑救救玉婵。” 何缈摸不住玉婵是什么情况。 但她也早已布好了锁鬼阵,当下口念咒语,只见玉婵的身上渐渐显出了一个女子的形状,只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旁边的几人看得真切,当下就有人尖叫起来,跑了出去。 玉婵自然也看出来,当下花容失色,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别说她,是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得吓个半死。 何缈舔舔嘴,将桃木剑横在了自己胸前,这才硬着头皮问道: “你何故纠缠于她?” 女子抬头,竟张了一副贤良淑德的长相。 何缈先是松了口气,好歹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长相,不至于让她今晚做噩梦。 但她能感觉到的,却是此气极盛,不是厉鬼,但也差不多了。 “糟糕。” 何缈随即在心底暗道。 又是一个吴静姝。 “一会,跟紧我。”何缈对着身侧的宋子舒叮嘱道。 第148章 一曲终了 宋子舒瞧了瞧何缈紧张的模样,乖巧地道了声:“好。” 女子听了何缈的问话,脸上似乎现出了几分迷茫,半晌,才悠悠地道: “我想听戏,她不给我唱完。” 一侧的班主募地一拍额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忙解释道:“我想起了……” 当下细细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前几日,戏班子初来此地,便搭台子唱了一折《牡丹亭》,本来捧场的百姓也挺多的。 只可惜,唱到一半,天公不作美,竟然落下雨来,开始还只是毛毛细雨,后面是越下越大。 百姓们顿时都跑回家去避雨了,台下空空如也。 班主说到此处,只叹息道: “玉婵是个心气高的,眼看着自己在台上辛苦唱戏,台下却连个喝彩的人都没有,心下一恼,说什么也不要再唱。” “我当时便一直劝她。老话说戏子唱八方,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这是我们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戏一开场, 就必须唱完,人不听, 不代表鬼神不听。” 班主说道此处,是连连叹息。 何缈便理解了。 难怪此女会怪玉婵不给她唱完戏。 “你想听哪处戏?只需你不再缠着她,我让她唱给你听便是了。” 何缈只淡淡地对女子道。 女子倒像个好说话的,始终面色平静, 只淡淡地道:“我想听全本的《牡丹亭》。” “好。” 何缈点头道。 当下对着女子道:“我得先唤醒玉婵, 让她准备一下。” 说罢,回头对着班主道:“可以吗?” 班主本就只是想送走图个安心,当下连连点头。 何缈这才小心翼翼地入阵,扶起玉婵, 将她拖了出来。 毕竟, 她自己布的阵,除了她,旁人也进不去。 “去, 掐一下人中,待她醒来,将事情同她说明了。” 何缈对着班主道。 班主忙招呼戏班子的几个还留下来的胆大的伙计,去唤醒玉婵。 何缈则好奇地盯着阵中的女子。 女子长相贤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难缠的人物。但,她身上隐藏着滔天的怨气。 怕是连吴静姝也自愧不如。 但吴静姝是遭遇恶人,含冤而死, 还被长期镇压, 尸骨难以下葬,才聚集了滔天的怒气。 之前徐老头曾提到过, 能够变成厉鬼, 同个人性情有关。 何缈猜测,大抵生前性子越是恬淡温柔, 遭遇不公之后, 心中的怨气就越重, 力量越是强大。 要不然, 狗男人为什么会怕女鬼。 这大抵也是属于天道的一种,“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此气如此之盛, 只能说明,她心中不平之事, 比之吴静姝,还要更甚。 何缈甚少对人升起同情,但眼下,不知为何,对着这张贤良淑德又平静的脸,竟生不出之前的恐惧来。 反倒是心中有隐隐的同情。 那边的玉婵已经被人唤醒,正哭哭啼啼,隐隐能听到班主在絮絮叨叨,大抵在同她做思想工作。 “你喜欢听《牡丹亭》的哪一折?” 何缈反倒是面色平静地同此女聊起来天, 好似二人是旧相识一般。 她深知,此女若是胸中始终梗着这团怨气不散, 便无法步入轮回,只能长久地在世间飘荡,直至魂飞魄散, 三界内外,再无此人。 此女只淡淡地道:“柳梦梅中了状元,回去娶了杜丽娘。” 《牡丹亭》的故事, 何缈略有耳闻,眼下看女子平淡地叙述此事。 心下更加疑惑,这可是个大团圆的解决。 但眼下,她可不敢细问,只收起手中的桃木剑,道:“你若是愿意步入轮回,我可助你。” 她收起桃木剑,就是想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 女子面容冷淡,她眼下也知道自己被困,但始终面色平静。 何缈见状,也不再多说。 外头的玉婵被班主好一顿劝, 连哄带骗, 也知道了今日她若是不开嗓, 怕是难以脱身。 只得穿了一身粉嫩的戏服,扮相端庄雅致,从游园开始唱起。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玉婵不亏为角儿,眼下身上一扫之前的沉重,嗓音婉转动听。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街道,响起了戏班子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女子凄婉的唱腔,在四处飘荡。 比之方才的一幕,眼下更像是恐怖片。 戏班子的人努力极了,生旦净末,从演员到乐师,每个人脸上都是郑重,没有半点敷衍。 而台下的看客,除了何缈同宋子舒两人,只剩了一妖一鬼。 何缈自诩,说出去,倒也是一桩奇事。 女子则一直面色平淡地看着这桩戏,还不时地拿手指打着节拍。 这出戏,从一更天一直唱到了快四更天。 直看到了柳梦梅高中状元,前去杜府同杜丽娘的父亲杜巡抚说明情况。 杜巡抚再看到女儿后,才相信女儿是真的死而复生。 “姻缘诧,姻缘诧,阴人梦黄泉下。” 玉婵同扮演的小生二人欢欢喜喜地唱道:“从今后把牡丹亭梦影双描画。则普天下做鬼的有情谁似咱!” 眼看着戏快终了。 何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想好了吗?” 她实在是不愿看到如此女子,因此魂飞魄散。 女子只斜眼看了何缈一眼,淡淡地道:“你想听个故事吗?” 说罢,不等何缈开口,便悠悠地讲了下去。 “一女子年方十八,正值花季年华。” “因着其父外出经商,不幸失足落水,为一绍兴文人所救。其父在酒楼酬谢此人,为报答救命之恩,便同此人定下了儿女亲家。” 何缈深知此女讲的就是自己的故事,只继续听着。 女子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只接着道: “那人回家后不幸逝世,临终托付族长将儿子送到女子家抚养,意在长大后与女子成婚。” “女子父亲回家后,才发现未来的女婿,是个两岁婴儿,始悟自己在酒楼答谢恩人时,因着喝醉酒,将女儿年庚八字报错。” “一年后女子之父故去,女子无奈只得亲自抚养孩子。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一十八年,将孩子抚育成人。” “岂料,男子早已在暗中同一官家小姐私订终身。” 何缈听到此处,便懂了此女何以要坚持听完《牡丹亭》,尤其是要听柳梦梅中了状元,回去娶了杜丽娘这一折戏。 女子空灵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久,京城开科,男子文才出众,皇榜高中。女子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 “谁知,男子不仅请回来了凤冠霞披,还从皇上那给她申请回来一尊终身不嫁的贞洁牌坊。” “新婚之日,男子跟自己的妻子跪在女子膝前,把她当家长礼敬,女子看了眼新娘嫁衣,含恨吐血死。” 第148章 一曲终了 宋子舒瞧了瞧何缈紧张的模样,乖巧地道了声:“好。” 女子听了何缈的问话,脸上似乎现出了几分迷茫,半晌,才悠悠地道: “我想听戏,她不给我唱完。” 一侧的班主募地一拍额头,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忙解释道:“我想起了……” 当下细细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前几日,戏班子初来此地,便搭台子唱了一折《牡丹亭》,本来捧场的百姓也挺多的。 只可惜,唱到一半,天公不作美,竟然落下雨来,开始还只是毛毛细雨,后面是越下越大。 百姓们顿时都跑回家去避雨了,台下空空如也。 班主说到此处,只叹息道: “玉婵是个心气高的,眼看着自己在台上辛苦唱戏,台下却连个喝彩的人都没有,心下一恼,说什么也不要再唱。” “我当时便一直劝她。老话说戏子唱八方,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这是我们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戏一开场, 就必须唱完,人不听, 不代表鬼神不听。” 班主说道此处,是连连叹息。 何缈便理解了。 难怪此女会怪玉婵不给她唱完戏。 “你想听哪处戏?只需你不再缠着她,我让她唱给你听便是了。” 何缈只淡淡地对女子道。 女子倒像个好说话的,始终面色平静, 只淡淡地道:“我想听全本的《牡丹亭》。” “好。” 何缈点头道。 当下对着女子道:“我得先唤醒玉婵, 让她准备一下。” 说罢,回头对着班主道:“可以吗?” 班主本就只是想送走图个安心,当下连连点头。 何缈这才小心翼翼地入阵,扶起玉婵, 将她拖了出来。 毕竟, 她自己布的阵,除了她,旁人也进不去。 “去, 掐一下人中,待她醒来,将事情同她说明了。” 何缈对着班主道。 班主忙招呼戏班子的几个还留下来的胆大的伙计,去唤醒玉婵。 何缈则好奇地盯着阵中的女子。 女子长相贤良,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难缠的人物。但,她身上隐藏着滔天的怨气。 怕是连吴静姝也自愧不如。 但吴静姝是遭遇恶人,含冤而死, 还被长期镇压, 尸骨难以下葬,才聚集了滔天的怒气。 之前徐老头曾提到过, 能够变成厉鬼, 同个人性情有关。 何缈猜测,大抵生前性子越是恬淡温柔, 遭遇不公之后, 心中的怨气就越重, 力量越是强大。 要不然, 狗男人为什么会怕女鬼。 这大抵也是属于天道的一种,“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此气如此之盛, 只能说明,她心中不平之事, 比之吴静姝,还要更甚。 何缈甚少对人升起同情,但眼下,不知为何,对着这张贤良淑德又平静的脸,竟生不出之前的恐惧来。 反倒是心中有隐隐的同情。 那边的玉婵已经被人唤醒,正哭哭啼啼,隐隐能听到班主在絮絮叨叨,大抵在同她做思想工作。 “你喜欢听《牡丹亭》的哪一折?” 何缈反倒是面色平静地同此女聊起来天, 好似二人是旧相识一般。 她深知,此女若是胸中始终梗着这团怨气不散, 便无法步入轮回,只能长久地在世间飘荡,直至魂飞魄散, 三界内外,再无此人。 此女只淡淡地道:“柳梦梅中了状元,回去娶了杜丽娘。” 《牡丹亭》的故事, 何缈略有耳闻,眼下看女子平淡地叙述此事。 心下更加疑惑,这可是个大团圆的解决。 但眼下,她可不敢细问,只收起手中的桃木剑,道:“你若是愿意步入轮回,我可助你。” 她收起桃木剑,就是想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 女子面容冷淡,她眼下也知道自己被困,但始终面色平静。 何缈见状,也不再多说。 外头的玉婵被班主好一顿劝, 连哄带骗, 也知道了今日她若是不开嗓, 怕是难以脱身。 只得穿了一身粉嫩的戏服,扮相端庄雅致,从游园开始唱起。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玉婵不亏为角儿,眼下身上一扫之前的沉重,嗓音婉转动听。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街道,响起了戏班子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女子凄婉的唱腔,在四处飘荡。 比之方才的一幕,眼下更像是恐怖片。 戏班子的人努力极了,生旦净末,从演员到乐师,每个人脸上都是郑重,没有半点敷衍。 而台下的看客,除了何缈同宋子舒两人,只剩了一妖一鬼。 何缈自诩,说出去,倒也是一桩奇事。 女子则一直面色平淡地看着这桩戏,还不时地拿手指打着节拍。 这出戏,从一更天一直唱到了快四更天。 直看到了柳梦梅高中状元,前去杜府同杜丽娘的父亲杜巡抚说明情况。 杜巡抚再看到女儿后,才相信女儿是真的死而复生。 “姻缘诧,姻缘诧,阴人梦黄泉下。” 玉婵同扮演的小生二人欢欢喜喜地唱道:“从今后把牡丹亭梦影双描画。则普天下做鬼的有情谁似咱!” 眼看着戏快终了。 何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想好了吗?” 她实在是不愿看到如此女子,因此魂飞魄散。 女子只斜眼看了何缈一眼,淡淡地道:“你想听个故事吗?” 说罢,不等何缈开口,便悠悠地讲了下去。 “一女子年方十八,正值花季年华。” “因着其父外出经商,不幸失足落水,为一绍兴文人所救。其父在酒楼酬谢此人,为报答救命之恩,便同此人定下了儿女亲家。” 何缈深知此女讲的就是自己的故事,只继续听着。 女子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只接着道: “那人回家后不幸逝世,临终托付族长将儿子送到女子家抚养,意在长大后与女子成婚。” “女子父亲回家后,才发现未来的女婿,是个两岁婴儿,始悟自己在酒楼答谢恩人时,因着喝醉酒,将女儿年庚八字报错。” “一年后女子之父故去,女子无奈只得亲自抚养孩子。含辛茹苦忍辱负重一十八年,将孩子抚育成人。” “岂料,男子早已在暗中同一官家小姐私订终身。” 何缈听到此处,便懂了此女何以要坚持听完《牡丹亭》,尤其是要听柳梦梅中了状元,回去娶了杜丽娘这一折戏。 女子空灵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久,京城开科,男子文才出众,皇榜高中。女子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 “谁知,男子不仅请回来了凤冠霞披,还从皇上那给她申请回来一尊终身不嫁的贞洁牌坊。” “新婚之日,男子跟自己的妻子跪在女子膝前,把她当家长礼敬,女子看了眼新娘嫁衣,含恨吐血死。” 第149章 真情实感 女子接着面无表情地讲述了起来: “女子求过父亲,她质问父亲,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如何能配个两岁的孩童,将终身大事儿戏?” “女子父亲声泪俱下,为自己的糊涂愧疚,甚至不惜亲自给她下跪,求她先收下孩子。她不得已委曲求全,以妙龄少女之身开始养育孩子。” 这个故事似乎已经在女子心中过了无数遍,女子讲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半点停顿。 “她在族长面前抗议过,希望族长解除荒唐的少小配婚姻时。” “她也甘心抚养男孩,只希望二人姐弟相称,待到男子学有所成立身后,再聘淑女共和鸣,恳求今日解婚盟。” “却被族长断然拒绝。” “父亲病逝后,四处战乱,她同小儿背井离乡逃到外地,吃尽了苦头。她一直将男子看作亲弟弟一般,从未有过半分奢望。” “男子同官家小姐相配,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但男子高中状元之后,竟从皇帝那里请回了一尊终身不嫁的贞节牌坊。” “十八载青春,饶是她如今年老朱黄,也大可再嫁,男子此举,却是直接绝了她所有的后路……” 何缈听着女子淡淡地讲述着那段前尘往事, 便知女子并非像她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冷静。 难怪她的冲天怨气会毫不逊色于吴静姝, 她竟是郁结于心,被活活气死的。 这自刭之人本就属于横死, 而被气死之人,更是怨气沸腾,难以消散,只能在人世间徘徊, 而无法入六道轮回。 “到底是出悲剧。” 女子讲述完毕, 浅浅地评价了一句道,似乎自己只是个局外的看客,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若不是她身上滔天的怨气, 何缈还真要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旁观者了。 “人生皆苦, 倒不如做鬼来得潇洒。” 女子大抵是看出了何缈的意图,只冷冷地道。 女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个一般人, 大抵就放弃了。 女子做人时确实太苦,若她觉得做鬼来的自在,何缈也尊重她做鬼的意愿,只是…… “本朝自开国以来,除过这几年,之前并没有打过战。姑娘是前朝的人?” 何缈嘴角带笑,似乎不经意地提到。 女子只冷冷地扫了何缈一眼,并未搭话。 瞧了眼戏台子上的人已经在收尾了, 当下准备离去。 “前朝之事已有百年之久, 姑娘方才故事中的人,大抵早已不在世上, 姑娘何苦一人执着于这个故事?” “姑娘欢喜看《牡丹亭》, 自然也是喜欢才子佳人团聚的故事。姑娘可曾想过,杜丽娘何以会死而复生?” 何缈的问话一出口, 女子离去的身形一滞。 何缈也知道, 自己道行不够, 一般的小鬼还能困得住, 对付像这种上百年的鬼,自然是没有办法。 “方才的戏曲中, 杜丽娘因伤心于自己如花美眷,却无人能赏识, 抑郁而终。” “成了鬼魂的她遇到了柳梦梅,又死而复生。” 何缈说道此处,已经弯腰开始捡起了地上的铜钱,她不打算困住此女了,也困不住,还是自己动手,免得自取其辱。 边捡边道:“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尸骨大抵已经腐烂了,如何能死而复生?此事是很荒谬的。” 女子是真的喜欢《牡丹亭》, 不知是杜丽娘同为鬼魂的这段经历让她有共鸣,还是她心中欢喜柳梦梅高中之后, 依旧迎娶了杜丽娘。 亦或者是她被柳杜二人的人鬼情未了所感动。 总之,她扭过头去,听到何缈接着说下去: “我认为这个故事, 大抵是杜丽娘同柳梦梅约好,杜丽娘投胎转世,二人才能在人间共续前缘。” “姑娘, 难道不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吗?”何缈捡起一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只轻飘飘地道。 “姑娘蹉跎了十八年,甚至是一百多年,难道还要再千儿百年地继续下去?白白困在这个故事中不成?”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女子听了何缈的话,脸上终于显出了几分动容。 “你知道,我可以帮你。” 何缈少见地同情心泛滥,只郑重地强调道。 女子怔怔地望着何缈,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何缈则紧张地盯着她,手指微蜷, 她知道,许多横死之人, 其实是异常执拗的。 许久, 才听到女子道了声:“好。” 随即问道:“我该怎么做?” 她怨气滔天,鬼差自然不敢接近,在人世间飘荡久了, 她也有些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从她说出“好”的那一刻起,胸中那股子横亘了百年之久的怨气,便在慢慢消散。 何缈掏出了徐老头曾留给她的桃木盒同玉佩,又是念咒,又是引渡,好一阵忙活。 终于,女子身上怨气渐消,她自然知道该去哪里。 待到女子彻底离开,何缈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己额头竟然沁出了汗珠。 就是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方欲往后退一步,一时竟站立不稳,身形一晃。 “姐姐~” 宋子舒紧张地叫了一声,忙伸手扶住何缈。 何缈自然也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虚弱。 方才的女子,乃上百年的怨鬼,怨气太甚,她同此女长时间近距离接触。 又听了女子身前的这出悲剧,大抵带入了几分,同情心一起,便不自觉地被女子阴气所影响,神魂受扰。 没办法,谁叫她如今修为太低。 何缈舒了口气,盘坐在地上,在心底暗暗感叹,做人还是不能太真情实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如果要始终保持冷静,就不能凡事都带入感太强,不能上头。 唯有冷静,唯有理智,才能勘破虚妄,才能保持内心的平静。 ““碧海千古,我心如水。……万物尤静,心神合一……”何缈又念起了清心咒。 想象着自己如一片平静的碧海,不起任何的涟漪。 夜已经深了,四下死寂。 戏班子的人见事情解决,早已回去歇息。 何缈则端坐在地上,恢复着自己的神识。 而身侧,只有一个宋子舒,在静静地守护着何缈。 旁边的蛤蟆精,早被戏班子的人拿绳索给捆住,撩在了一旁。 眼下,他瞧着何缈盘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大抵感觉到了何缈正处于虚弱之际,心思又开始活泛了。 第149章 真情实感 女子接着面无表情地讲述了起来: “女子求过父亲,她质问父亲,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如何能配个两岁的孩童,将终身大事儿戏?” “女子父亲声泪俱下,为自己的糊涂愧疚,甚至不惜亲自给她下跪,求她先收下孩子。她不得已委曲求全,以妙龄少女之身开始养育孩子。” 这个故事似乎已经在女子心中过了无数遍,女子讲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半点停顿。 “她在族长面前抗议过,希望族长解除荒唐的少小配婚姻时。” “她也甘心抚养男孩,只希望二人姐弟相称,待到男子学有所成立身后,再聘淑女共和鸣,恳求今日解婚盟。” “却被族长断然拒绝。” “父亲病逝后,四处战乱,她同小儿背井离乡逃到外地,吃尽了苦头。她一直将男子看作亲弟弟一般,从未有过半分奢望。” “男子同官家小姐相配,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但男子高中状元之后,竟从皇帝那里请回了一尊终身不嫁的贞节牌坊。” “十八载青春,饶是她如今年老朱黄,也大可再嫁,男子此举,却是直接绝了她所有的后路……” 何缈听着女子淡淡地讲述着那段前尘往事, 便知女子并非像她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冷静。 难怪她的冲天怨气会毫不逊色于吴静姝, 她竟是郁结于心,被活活气死的。 这自刭之人本就属于横死, 而被气死之人,更是怨气沸腾,难以消散,只能在人世间徘徊, 而无法入六道轮回。 “到底是出悲剧。” 女子讲述完毕, 浅浅地评价了一句道,似乎自己只是个局外的看客,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若不是她身上滔天的怨气, 何缈还真要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旁观者了。 “人生皆苦, 倒不如做鬼来得潇洒。” 女子大抵是看出了何缈的意图,只冷冷地道。 女子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个一般人, 大抵就放弃了。 女子做人时确实太苦,若她觉得做鬼来的自在,何缈也尊重她做鬼的意愿,只是…… “本朝自开国以来,除过这几年,之前并没有打过战。姑娘是前朝的人?” 何缈嘴角带笑,似乎不经意地提到。 女子只冷冷地扫了何缈一眼,并未搭话。 瞧了眼戏台子上的人已经在收尾了, 当下准备离去。 “前朝之事已有百年之久, 姑娘方才故事中的人,大抵早已不在世上, 姑娘何苦一人执着于这个故事?” “姑娘欢喜看《牡丹亭》, 自然也是喜欢才子佳人团聚的故事。姑娘可曾想过,杜丽娘何以会死而复生?” 何缈的问话一出口, 女子离去的身形一滞。 何缈也知道, 自己道行不够, 一般的小鬼还能困得住, 对付像这种上百年的鬼,自然是没有办法。 “方才的戏曲中, 杜丽娘因伤心于自己如花美眷,却无人能赏识, 抑郁而终。” “成了鬼魂的她遇到了柳梦梅,又死而复生。” 何缈说道此处,已经弯腰开始捡起了地上的铜钱,她不打算困住此女了,也困不住,还是自己动手,免得自取其辱。 边捡边道:“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尸骨大抵已经腐烂了,如何能死而复生?此事是很荒谬的。” 女子是真的喜欢《牡丹亭》, 不知是杜丽娘同为鬼魂的这段经历让她有共鸣,还是她心中欢喜柳梦梅高中之后, 依旧迎娶了杜丽娘。 亦或者是她被柳杜二人的人鬼情未了所感动。 总之,她扭过头去,听到何缈接着说下去: “我认为这个故事, 大抵是杜丽娘同柳梦梅约好,杜丽娘投胎转世,二人才能在人间共续前缘。” “姑娘, 难道不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吗?”何缈捡起一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只轻飘飘地道。 “姑娘蹉跎了十八年,甚至是一百多年,难道还要再千儿百年地继续下去?白白困在这个故事中不成?”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女子听了何缈的话,脸上终于显出了几分动容。 “你知道,我可以帮你。” 何缈少见地同情心泛滥,只郑重地强调道。 女子怔怔地望着何缈,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何缈则紧张地盯着她,手指微蜷, 她知道,许多横死之人, 其实是异常执拗的。 许久, 才听到女子道了声:“好。” 随即问道:“我该怎么做?” 她怨气滔天,鬼差自然不敢接近,在人世间飘荡久了, 她也有些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从她说出“好”的那一刻起,胸中那股子横亘了百年之久的怨气,便在慢慢消散。 何缈掏出了徐老头曾留给她的桃木盒同玉佩,又是念咒,又是引渡,好一阵忙活。 终于,女子身上怨气渐消,她自然知道该去哪里。 待到女子彻底离开,何缈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己额头竟然沁出了汗珠。 就是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方欲往后退一步,一时竟站立不稳,身形一晃。 “姐姐~” 宋子舒紧张地叫了一声,忙伸手扶住何缈。 何缈自然也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虚弱。 方才的女子,乃上百年的怨鬼,怨气太甚,她同此女长时间近距离接触。 又听了女子身前的这出悲剧,大抵带入了几分,同情心一起,便不自觉地被女子阴气所影响,神魂受扰。 没办法,谁叫她如今修为太低。 何缈舒了口气,盘坐在地上,在心底暗暗感叹,做人还是不能太真情实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如果要始终保持冷静,就不能凡事都带入感太强,不能上头。 唯有冷静,唯有理智,才能勘破虚妄,才能保持内心的平静。 ““碧海千古,我心如水。……万物尤静,心神合一……”何缈又念起了清心咒。 想象着自己如一片平静的碧海,不起任何的涟漪。 夜已经深了,四下死寂。 戏班子的人见事情解决,早已回去歇息。 何缈则端坐在地上,恢复着自己的神识。 而身侧,只有一个宋子舒,在静静地守护着何缈。 旁边的蛤蟆精,早被戏班子的人拿绳索给捆住,撩在了一旁。 眼下,他瞧着何缈盘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大抵感觉到了何缈正处于虚弱之际,心思又开始活泛了。 第150章 主意 蛤蟆精紧张地盯着何缈,见她双目紧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忙悄悄挣脱了绳索,正蹑手蹑脚地打算离开。 “记得,把银子还给乡亲们。” 何缈冷冷的声音响起。 蛤蟆精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到何缈依旧闭着眼,忙堆笑道:“仙姑放心,这是自然。” 何缈募地睁开眼来,拇指并中指,对准蛤蟆精一弹,这才悠悠地道: “给你身上安了道追踪符,你若是乖乖将银子还了回去,记得找我要解药。” 蛤蟆精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即忙点头哈腰道:“应当的,应当的。” 说罢,是恭恭敬敬地给何缈行礼,这才离开。 “姐姐,你还会画追踪符?”一侧的宋子舒好奇地询问道。 “这是自然。”何缈一挑眉,得意道。 顿时收获了宋子舒饱含羡慕的眼神。 何缈又闭上眼,其实此事是骗人的,她根本不会画什么追踪符。 追踪符可算是中阶符纸了,这种符纸,都必须要求画符人对神识控制很好, 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附在追踪符上, 才能确保时刻监视对方。 她一个刚刚步入炼气期后期的修仙者,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准地控制神识的法子。 不过是拿来诓骗那只蛤蟆精的, 对付这样的小人,若是没有点约束,只怕对方根本不会乖乖还银子。 就算蛤蟆精不信她的话,她也另有办法。 她都能劝的百年怨鬼愿意转世投胎, 对付这样一个小小蛤蟆精, 有的是手段。 折腾了半晚上,二人回客栈的时候,都碰上了早起去赶海的渔民。 “早点睡。” 何缈叮嘱了一句,对着宋子舒道。 说罢, 不顾他含情脉脉的眼神, 自己回房间,蒙头开始睡大觉。 狗日的,忘了叫那只蛤蟆精告诉他, 什么二人前世三角恋的狗血故事都是编的。 临睡前,何缈这才不免懊恼地想道。 一夜无话。 翌日,客栈 何缈起身,瞧着外面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照得屋内亮堂堂的,她开始怀疑,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一打开房门,便发现宋子舒早已候在了门口, 一见到何缈, 便两眼发光。 “姐姐~” 又是这个令何缈头疼的称呼。 “打住,我叫何青, 你别叫我姐姐了, 叫我何青。” “何青~” 宋子舒在口中来回念叨,又忙雀跃道:“我叫你青青。” “呵呵。” 何缈回了他一句冷笑, “大可不必, 你要是不愿意叫我何青, 以后只能叫我喂了。” 宋子舒委屈巴巴地叫了句:“何青”, 这才低下了头,明显是不乐意了。 何缈拎起桃木剑, 往戏班子走去,想知道那只蛤蟆精到底跑哪里了, 为什么还不找她来澄清。 “仙姑好。” 一到戏班,迎面走过来一略显瘦削的中年男子对着何缈作揖道。 何缈瞧着此人稀疏的胡子,只觉得有些面生,她见过此人吗? “是那只蛤蟆精。”旁边的宋子舒凑近她耳畔,轻声提点道。 何缈微不可察地将头往旁边挪了一点点,这才笑道:“倒是个会变幻的,银子都还了?” “启禀仙姑,都还了。只还剩了这两枚铜钱,还有一枚石子。” 蛤蟆精说着, 从袖中掏出了两枚铜钱,其中, 自然有何缈弹进去的那枚石子。 何缈丝毫不感到羞耻,将铜钱递给了宋子舒,自己则接过石子, 在手心掂了掂,收了起来。 石子可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她布阵就得用到石子。 “对了, 你昨日说的什么前世今生的故事……” “仙姑见笑了,都是小的随口编的。”蛤蟆精忙主动认错道。 “嗯嗯。” 何缈斜眼瞧着宋子舒一眼,他果然已经愣在原地了,似乎在消化着这个消息。 何缈伸出手去,在蛤蟆精身上随即一扯,诓骗道:“追踪符撤了,日后你可得潜心修行,莫要再为非作歹。” “多谢仙姑教诲。” 蛤蟆精忙喜道。 何缈走了两步,不见宋子舒跟上来,回过头去,只见宋子舒正同蛤蟆精不知在说些什么。 何缈眨眨眼,心下有了猜测,却也没再说。 戏班子的班主一见何缈前来, 顿时哭丧着脸道:“仙姑,你可算来了。” “怎么?”何缈奇怪道。 明明昨晚怨鬼也渡走了,妖精也被她给渡好了。 “仙姑有所不知,昨晚玉婵连着唱了半夜的戏, 受了风寒,加上又见了那个东西,又惊又怕,这下是彻底病倒在床了。” 班主是边说边摇头,连声地长吁短叹: “连那个饰演丫鬟的小姑娘,也病倒了。”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她竟然忘了这一茬,普通人突然遇见了那种东西,确实是容易生病的。 更何况,昨晚的女子乃上百年的怨鬼,连她这个骨骼强悍的,都不免受其影响,更何况两个身子骨弱的女子。 大病一场都是轻的。 班主这下是认定了何缈,忙求道: “仙姑可得救我,这明日迎神赛会就要开场了。到那时,这台上没人唱旦角,我可是要赔死了。” “到那时,别说北上了,车马都得押在此地了。” “难道这十里八乡的,就没个能唱旦角临时替补的?”何缈奇怪道。 “仙姑有所不知。这戏子本就是下九流的行当,一般家境殷实的人家,也不愿意送孩子来学。就算是学,也没法立马教会。” “戏曲是个苦活,培养一名旦角不容易啊。” 何缈没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根本没帮忙解决问题。 正说着,瞧着那只蛤蟆精同宋子舒走了过来。 何缈眼珠子一转,有了个好主意。 “班主,你会唱旦角吗?”何缈淡淡地询问道。 班主眉头微皱,点头道:“会自然是会的,只我年纪大了,扮相早已……” “会唱就可以。” 何缈打断了他,瞧着走过来的二人,笑眯眯地道。 转眼便是个艳阳天。 这日,正是此地一年一度的迎神庙会。 十里八乡的百姓们都来到了此处,街上均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何缈瞧着街上的众人依旧是高高抬着一把椅子,四处巡逻。只椅子上这次供奉的,乃是二郎真君泥塑的神像。 “这泥塑的,比那活的,还要真。” 何缈在心底想到。 随即回头,举起手中的一截画眉墨,凑近一些,对着面前的宋子舒:“别乱动哦~” 第150章 主意 蛤蟆精紧张地盯着何缈,见她双目紧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忙悄悄挣脱了绳索,正蹑手蹑脚地打算离开。 “记得,把银子还给乡亲们。” 何缈冷冷的声音响起。 蛤蟆精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到何缈依旧闭着眼,忙堆笑道:“仙姑放心,这是自然。” 何缈募地睁开眼来,拇指并中指,对准蛤蟆精一弹,这才悠悠地道: “给你身上安了道追踪符,你若是乖乖将银子还了回去,记得找我要解药。” 蛤蟆精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即忙点头哈腰道:“应当的,应当的。” 说罢,是恭恭敬敬地给何缈行礼,这才离开。 “姐姐,你还会画追踪符?”一侧的宋子舒好奇地询问道。 “这是自然。”何缈一挑眉,得意道。 顿时收获了宋子舒饱含羡慕的眼神。 何缈又闭上眼,其实此事是骗人的,她根本不会画什么追踪符。 追踪符可算是中阶符纸了,这种符纸,都必须要求画符人对神识控制很好, 将自己的一缕神识附在追踪符上, 才能确保时刻监视对方。 她一个刚刚步入炼气期后期的修仙者,怎么可能有如此精准地控制神识的法子。 不过是拿来诓骗那只蛤蟆精的, 对付这样的小人,若是没有点约束,只怕对方根本不会乖乖还银子。 就算蛤蟆精不信她的话,她也另有办法。 她都能劝的百年怨鬼愿意转世投胎, 对付这样一个小小蛤蟆精, 有的是手段。 折腾了半晚上,二人回客栈的时候,都碰上了早起去赶海的渔民。 “早点睡。” 何缈叮嘱了一句,对着宋子舒道。 说罢, 不顾他含情脉脉的眼神, 自己回房间,蒙头开始睡大觉。 狗日的,忘了叫那只蛤蟆精告诉他, 什么二人前世三角恋的狗血故事都是编的。 临睡前,何缈这才不免懊恼地想道。 一夜无话。 翌日,客栈 何缈起身,瞧着外面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照得屋内亮堂堂的,她开始怀疑,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一打开房门,便发现宋子舒早已候在了门口, 一见到何缈, 便两眼发光。 “姐姐~” 又是这个令何缈头疼的称呼。 “打住,我叫何青, 你别叫我姐姐了, 叫我何青。” “何青~” 宋子舒在口中来回念叨,又忙雀跃道:“我叫你青青。” “呵呵。” 何缈回了他一句冷笑, “大可不必, 你要是不愿意叫我何青, 以后只能叫我喂了。” 宋子舒委屈巴巴地叫了句:“何青”, 这才低下了头,明显是不乐意了。 何缈拎起桃木剑, 往戏班子走去,想知道那只蛤蟆精到底跑哪里了, 为什么还不找她来澄清。 “仙姑好。” 一到戏班,迎面走过来一略显瘦削的中年男子对着何缈作揖道。 何缈瞧着此人稀疏的胡子,只觉得有些面生,她见过此人吗? “是那只蛤蟆精。”旁边的宋子舒凑近她耳畔,轻声提点道。 何缈微不可察地将头往旁边挪了一点点,这才笑道:“倒是个会变幻的,银子都还了?” “启禀仙姑,都还了。只还剩了这两枚铜钱,还有一枚石子。” 蛤蟆精说着, 从袖中掏出了两枚铜钱,其中, 自然有何缈弹进去的那枚石子。 何缈丝毫不感到羞耻,将铜钱递给了宋子舒,自己则接过石子, 在手心掂了掂,收了起来。 石子可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她布阵就得用到石子。 “对了, 你昨日说的什么前世今生的故事……” “仙姑见笑了,都是小的随口编的。”蛤蟆精忙主动认错道。 “嗯嗯。” 何缈斜眼瞧着宋子舒一眼,他果然已经愣在原地了,似乎在消化着这个消息。 何缈伸出手去,在蛤蟆精身上随即一扯,诓骗道:“追踪符撤了,日后你可得潜心修行,莫要再为非作歹。” “多谢仙姑教诲。” 蛤蟆精忙喜道。 何缈走了两步,不见宋子舒跟上来,回过头去,只见宋子舒正同蛤蟆精不知在说些什么。 何缈眨眨眼,心下有了猜测,却也没再说。 戏班子的班主一见何缈前来, 顿时哭丧着脸道:“仙姑,你可算来了。” “怎么?”何缈奇怪道。 明明昨晚怨鬼也渡走了,妖精也被她给渡好了。 “仙姑有所不知,昨晚玉婵连着唱了半夜的戏, 受了风寒,加上又见了那个东西,又惊又怕,这下是彻底病倒在床了。” 班主是边说边摇头,连声地长吁短叹: “连那个饰演丫鬟的小姑娘,也病倒了。” 何缈这才恍然大悟,她竟然忘了这一茬,普通人突然遇见了那种东西,确实是容易生病的。 更何况,昨晚的女子乃上百年的怨鬼,连她这个骨骼强悍的,都不免受其影响,更何况两个身子骨弱的女子。 大病一场都是轻的。 班主这下是认定了何缈,忙求道: “仙姑可得救我,这明日迎神赛会就要开场了。到那时,这台上没人唱旦角,我可是要赔死了。” “到那时,别说北上了,车马都得押在此地了。” “难道这十里八乡的,就没个能唱旦角临时替补的?”何缈奇怪道。 “仙姑有所不知。这戏子本就是下九流的行当,一般家境殷实的人家,也不愿意送孩子来学。就算是学,也没法立马教会。” “戏曲是个苦活,培养一名旦角不容易啊。” 何缈没想到,自己忙活了半天,根本没帮忙解决问题。 正说着,瞧着那只蛤蟆精同宋子舒走了过来。 何缈眼珠子一转,有了个好主意。 “班主,你会唱旦角吗?”何缈淡淡地询问道。 班主眉头微皱,点头道:“会自然是会的,只我年纪大了,扮相早已……” “会唱就可以。” 何缈打断了他,瞧着走过来的二人,笑眯眯地道。 转眼便是个艳阳天。 这日,正是此地一年一度的迎神庙会。 十里八乡的百姓们都来到了此处,街上均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何缈瞧着街上的众人依旧是高高抬着一把椅子,四处巡逻。只椅子上这次供奉的,乃是二郎真君泥塑的神像。 “这泥塑的,比那活的,还要真。” 何缈在心底想到。 随即回头,举起手中的一截画眉墨,凑近一些,对着面前的宋子舒:“别乱动哦~” 第151章 画眉 何缈拿着画眉墨,正在给宋子舒细细地画眉毛。 旁边走过来了一女子,正是肌肤白皙,眉目细长而娇艳,脸颊红润,红粉春妆,身着一身鹅黄色的戏服,身段高挑。 正是戏班子的旦角儿玉婵无疑。 只一开口,粗犷的男人声音就出来了。 “仙姑还会画眉呀?”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蛤蟆精。 昨日玉婵同扮演贴旦的丫鬟二人皆是卧病在床,何缈便决定让蛤蟆精扮作玉婵,宋子舒则扮作贴旦。 蛤蟆精自然是满口答应,他不答应也没办法,生怕何缈借机修理他。 “我不干,要扮你去扮。” 宋子舒一听此话,涨红了脸,拒绝道。 何缈从袖中甩出了两张欠条,白纸黑字,正是宋子舒自己的笔迹,当下只冷眼道:“不干可以,还钱。” 宋子舒一张脸募地青一阵白一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何缈这才放缓了音调,低声哄道:“你若是应了此事,你一个月的吃喝我全包了。” 毕竟, 班主答应, 事成之后,给她十五两银子做报酬。看在银子的份上, 何缈不得不化身黑心老板。 何缈先兵后礼,又是恐吓又是哄骗,终于哄得宋子舒答应了。 他扮演贴旦,只需立在花旦旁白, 做个摆设, 其实不用唱什么。就算唱,也是班主在旁边帮着配音。 戏班子人手不够,宋子舒又不愿旁人碰他脸,只能由何缈来给他化妆。 何缈搓搓手, 她的化妆技术也刚刚入门。 又是涂铅粉, 又是抹胭脂。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加上宋子舒整个人脸白如玉, 面盘柔和,看上去,倒确实很像一个小丫头。 宋子舒懊恼何缈将他当作姑娘看,呕着口气,眼眸低垂不愿看何缈。 何缈凑近一些,才发现宋子舒其实眉眼长得极好看,软糯糯的,尤其是乌黑的睫毛, 根根分明。 当下笑眯眯地给他画着柳叶细眉, 她生怕自己手抖,给他画歪了, 忙凑近了些, 紧紧盯着。 宋子舒屏住呼吸,睫毛微颤。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 “好看。” 何缈画完眉后, 鼓掌道。 宋子舒募地耳根子一红, 气鼓鼓地依旧不说话。 何缈瞧着他脸上白嫩嫩的皮肤, 抹着两坨红胭脂, 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个标致的妙龄少女。 忍住自己想要在他软糯的脸上摸一把的冲动,拿来了口脂, 用指腹沾了一抹红,细细给他嘴唇涂抹, 描摹着唇形。 口脂朱红鲜艳,眼下,宋子舒的脸红得比口脂还要红上几度。 “好了。” 何缈募地俯起身子,眨眨眼,对着宋子舒道:“去换衣裳。” 宋子舒一愣,抬眸看去,只见何缈正笑盈盈地盯着他,一时竟有些晃神。 班主给二人讲了应该注意些什么。 蛤蟆精想要在何缈面前露脸,极为卖力。宋子舒却由着其他人帮忙, 换好了戏服。 何缈瞧着眼前的人,身着淡蓝色的大襟小袖, 身段苗条,活脱脱一个妙龄少女。 就是人有几分拘束,整个人脸上满是无辜, 看着手足无措。 耳听着外头管弦声响起,夹杂着百姓的吵闹声。 戏班子的其他人先上台去了。 “加油哦,过了今日, 请你吃大餐。” 何缈低声劝道。 宋子舒深呼一口气,冲着何缈点点头,跟着那只癞蛤蟆上台去了。 班主则寻了椅子,端坐在了戏台子后,一字一句,开始唱了起来。 其声动听委婉,声高入云,一会是扮作旦角,一会是扮作丫鬟,唱的正是《金玉奴》。 看得出,班主是真的很热爱戏曲这个行当, 明明幕后没有观众,他却唱得极为入迷。 何缈斜眼望去,只见台下的观众人头攒动,台上, 宋子舒正乖巧地站在那儿,怯生生的模样。 轮到他时,他才慌乱地张嘴开始对口型。 何缈暗笑,这只怕是最早的假唱了。 半日的功夫,宋子舒在台上已经不复之前的约束,眉目间都多了几分灵动。 何缈有意逗他两句,又怕他生气,只得住了嘴。 她看得出,宋子舒为人有些倔强,像头犟驴,得顺着毛摸。 一日的功夫下来,戏班子的人都累瘫了。 多亏了只唱一日,否则他们真要累趴了。 “快,吃点饭,饿了。” 何缈忙笑盈盈地端了一碗猪头饭上去,对宋子舒道。 宋子舒连妆都顾不上卸,接过碗来,狼吞虎咽起来。 “这几日,我们北上的吃喝费用,戏班子的人都包了。人要吃饭,总得出点力。” 何缈在一侧状若无意地提点道。 宋子舒吃饭的筷子一顿,自然听懂了何缈话中的意思。 何缈也没有其他想法,能赚钱的事,她自然会干。她也不是什么富豪,禁不住宋子舒这样白吃白喝。 “你也吃。” 宋子舒快要吃到碗底了,这才想起什么,停下碗来,示意何缈道。 何缈摇头道:“我早吃过了。” 卸了妆,宋子舒又换回了那身粗糙的衣裳。 何缈则从班主那里,欢欢喜喜地接过十五两银子。 待到二人回了客栈,何缈立马开始端坐在房内修行。 她说过,若是不到筑基期,她不一定敢进鬼谷。 人世间,花花世界迷人眼,靡靡之音乱人心神,她却始终有一颗恒心,记得自己要做什么,要不断往上修行。 一夜无话 翌日 何缈同宋子舒坐上了北上的车马。 何缈端坐在马车上,双目紧闭,在心底默默念着剑谱的最新一式。 只,似乎有视线落在她脸上,扰乱她心神。 一睁眼,宋子舒正愣愣地盯着她看。 “怎么?”何缈挑眉询问道。 “你是神仙吗?” 宋子舒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缈呵呵一声,反问道:“你瞧着我像吗?” 宋子舒不说话了。 何缈继续闭上了眼,许久,听到身侧的宋子舒轻声问道:“你能收我做你的徒弟吗?” 何缈一听此话,睁开眼来,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 宋子舒紧追不舍,忙问道。 何缈又闭上了眼,淡淡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年纪轻,担不起。”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宋子舒沉默了。 戏班子的车马一路北上,中间因着有的地方有战火,不得已绕路到西边。 这下又得多耽搁几日了。 戏班子的玉婵同小丫鬟也渐渐病愈,春光大好,四下繁花锦簇。 这日,二人又来到了一处城镇。 “仙姑,我们得在此处耽搁几日了。” 班主开口道。 “花朝节要到了。” 第151章 画眉 何缈拿着画眉墨,正在给宋子舒细细地画眉毛。 旁边走过来了一女子,正是肌肤白皙,眉目细长而娇艳,脸颊红润,红粉春妆,身着一身鹅黄色的戏服,身段高挑。 正是戏班子的旦角儿玉婵无疑。 只一开口,粗犷的男人声音就出来了。 “仙姑还会画眉呀?”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蛤蟆精。 昨日玉婵同扮演贴旦的丫鬟二人皆是卧病在床,何缈便决定让蛤蟆精扮作玉婵,宋子舒则扮作贴旦。 蛤蟆精自然是满口答应,他不答应也没办法,生怕何缈借机修理他。 “我不干,要扮你去扮。” 宋子舒一听此话,涨红了脸,拒绝道。 何缈从袖中甩出了两张欠条,白纸黑字,正是宋子舒自己的笔迹,当下只冷眼道:“不干可以,还钱。” 宋子舒一张脸募地青一阵白一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何缈这才放缓了音调,低声哄道:“你若是应了此事,你一个月的吃喝我全包了。” 毕竟, 班主答应, 事成之后,给她十五两银子做报酬。看在银子的份上, 何缈不得不化身黑心老板。 何缈先兵后礼,又是恐吓又是哄骗,终于哄得宋子舒答应了。 他扮演贴旦,只需立在花旦旁白, 做个摆设, 其实不用唱什么。就算唱,也是班主在旁边帮着配音。 戏班子人手不够,宋子舒又不愿旁人碰他脸,只能由何缈来给他化妆。 何缈搓搓手, 她的化妆技术也刚刚入门。 又是涂铅粉, 又是抹胭脂。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加上宋子舒整个人脸白如玉, 面盘柔和,看上去,倒确实很像一个小丫头。 宋子舒懊恼何缈将他当作姑娘看,呕着口气,眼眸低垂不愿看何缈。 何缈凑近一些,才发现宋子舒其实眉眼长得极好看,软糯糯的,尤其是乌黑的睫毛, 根根分明。 当下笑眯眯地给他画着柳叶细眉, 她生怕自己手抖,给他画歪了, 忙凑近了些, 紧紧盯着。 宋子舒屏住呼吸,睫毛微颤。眼神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 “好看。” 何缈画完眉后, 鼓掌道。 宋子舒募地耳根子一红, 气鼓鼓地依旧不说话。 何缈瞧着他脸上白嫩嫩的皮肤, 抹着两坨红胭脂, 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个标致的妙龄少女。 忍住自己想要在他软糯的脸上摸一把的冲动,拿来了口脂, 用指腹沾了一抹红,细细给他嘴唇涂抹, 描摹着唇形。 口脂朱红鲜艳,眼下,宋子舒的脸红得比口脂还要红上几度。 “好了。” 何缈募地俯起身子,眨眨眼,对着宋子舒道:“去换衣裳。” 宋子舒一愣,抬眸看去,只见何缈正笑盈盈地盯着他,一时竟有些晃神。 班主给二人讲了应该注意些什么。 蛤蟆精想要在何缈面前露脸,极为卖力。宋子舒却由着其他人帮忙, 换好了戏服。 何缈瞧着眼前的人,身着淡蓝色的大襟小袖, 身段苗条,活脱脱一个妙龄少女。 就是人有几分拘束,整个人脸上满是无辜, 看着手足无措。 耳听着外头管弦声响起,夹杂着百姓的吵闹声。 戏班子的其他人先上台去了。 “加油哦,过了今日, 请你吃大餐。” 何缈低声劝道。 宋子舒深呼一口气,冲着何缈点点头,跟着那只癞蛤蟆上台去了。 班主则寻了椅子,端坐在了戏台子后,一字一句,开始唱了起来。 其声动听委婉,声高入云,一会是扮作旦角,一会是扮作丫鬟,唱的正是《金玉奴》。 看得出,班主是真的很热爱戏曲这个行当, 明明幕后没有观众,他却唱得极为入迷。 何缈斜眼望去,只见台下的观众人头攒动,台上, 宋子舒正乖巧地站在那儿,怯生生的模样。 轮到他时,他才慌乱地张嘴开始对口型。 何缈暗笑,这只怕是最早的假唱了。 半日的功夫,宋子舒在台上已经不复之前的约束,眉目间都多了几分灵动。 何缈有意逗他两句,又怕他生气,只得住了嘴。 她看得出,宋子舒为人有些倔强,像头犟驴,得顺着毛摸。 一日的功夫下来,戏班子的人都累瘫了。 多亏了只唱一日,否则他们真要累趴了。 “快,吃点饭,饿了。” 何缈忙笑盈盈地端了一碗猪头饭上去,对宋子舒道。 宋子舒连妆都顾不上卸,接过碗来,狼吞虎咽起来。 “这几日,我们北上的吃喝费用,戏班子的人都包了。人要吃饭,总得出点力。” 何缈在一侧状若无意地提点道。 宋子舒吃饭的筷子一顿,自然听懂了何缈话中的意思。 何缈也没有其他想法,能赚钱的事,她自然会干。她也不是什么富豪,禁不住宋子舒这样白吃白喝。 “你也吃。” 宋子舒快要吃到碗底了,这才想起什么,停下碗来,示意何缈道。 何缈摇头道:“我早吃过了。” 卸了妆,宋子舒又换回了那身粗糙的衣裳。 何缈则从班主那里,欢欢喜喜地接过十五两银子。 待到二人回了客栈,何缈立马开始端坐在房内修行。 她说过,若是不到筑基期,她不一定敢进鬼谷。 人世间,花花世界迷人眼,靡靡之音乱人心神,她却始终有一颗恒心,记得自己要做什么,要不断往上修行。 一夜无话 翌日 何缈同宋子舒坐上了北上的车马。 何缈端坐在马车上,双目紧闭,在心底默默念着剑谱的最新一式。 只,似乎有视线落在她脸上,扰乱她心神。 一睁眼,宋子舒正愣愣地盯着她看。 “怎么?”何缈挑眉询问道。 “你是神仙吗?” 宋子舒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缈呵呵一声,反问道:“你瞧着我像吗?” 宋子舒不说话了。 何缈继续闭上了眼,许久,听到身侧的宋子舒轻声问道:“你能收我做你的徒弟吗?” 何缈一听此话,睁开眼来,摇头道:“不能。” “为什么?” 宋子舒紧追不舍,忙问道。 何缈又闭上了眼,淡淡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年纪轻,担不起。”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 宋子舒沉默了。 戏班子的车马一路北上,中间因着有的地方有战火,不得已绕路到西边。 这下又得多耽搁几日了。 戏班子的玉婵同小丫鬟也渐渐病愈,春光大好,四下繁花锦簇。 这日,二人又来到了一处城镇。 “仙姑,我们得在此处耽搁几日了。” 班主开口道。 “花朝节要到了。” 第152章 桃花癫 花朝节 正如其名,正逢百花盛开之际。 未到集市,先闻花香。 入目则是街两边花团锦簇,入春梅、山茶、水仙、探春。中春桃李、海棠。春老牡丹、芍药、孪枝,眼下都聚集在了这个小小的集市。 玉婵唇齿轻笑,询问道:“仙姑若是无事,不如随我一并到花神庙祭拜?明日只恐没有时间。” 何缈不置可否,思忖着,反正自己闲来无事,不如跟着一起去便是。 路边随处可见街上挑担者卖着五色彩笺、红绳。 何缈瞧着只觉好奇。 一侧的玉婵贴心地解释道:“姑娘们买这些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叫赏红。寓意赏花、祈福。” 何缈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二人前往花神庙,此地更是众人供奉的鲜花,万紫千红,好不艳丽。 玉婵亲自点香,想要分一支香给何缈,道:“仙姑请,这花神是保佑姑娘家能够容貌美丽,将来能寻个好人家。” 何缈摇摇头,拒绝了此香。 容貌于她,极有可能不仅不锦上添花,还有可能会招来麻烦。 寻个好人家于她更是荒谬,她心中只有无上至道。 玉婵也不为怪,只淡淡地道:“仙姑自然不需这些,只玉婵命薄,此番死里逃生, 还望花神庇佑, 能早日觅得良人。” 还不忘介绍道:“这二月杏花花神为杨玉环杨贵妃。” 何缈听了顿觉更加荒谬,杨玉环自己都魂归马嵬坡下泥土中, 如何能保佑其他人婚姻美满幸福。 玉婵入庙去祭拜,何缈便同宋子舒在外四处赏玩。 “你认识这些花吗?”何缈询问道。 宋子舒摇摇头,入目只知花有红有粉有紫有白,根本不知道花名。 “好巧, 我也不知道。” 何缈笑眯眯地道。 “嘿嘿嘿, 好个俊俏的郎君~” 募地,一身着粉衣的女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眉目含春。 明明人长得秀气端庄,头上又是金簪, 又是玉钗, 插金戴银,明明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却表情怪异,举止轻佻, 伸手在宋子舒衣袖上轻轻一拂,还不忘挑眉道: “小郎君~” 随即又乐呵呵地跑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宋子舒没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僵在了原地。 “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小姐有些不正常。” 后头的两个丫鬟忙上前来道歉道,随即赶忙去追那个已然疯疯颠颠的小姐去了。 何缈乐得看笑话, 重复女子方才的话, 还学着女子的语调,掐出个兰花指, 对着宋子舒调笑道: “小郎君~” 宋子舒简直要气死了, 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能跟那个疯子学。” 何缈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笑嘻嘻地道:“你当人家是疯子, 人家就算是疯子, 也知道谁好看谁不好看好不好~” 宋子舒无意同她争执, 只知道自己争不过她, 懊恼地扭过头,不肯说话。 何缈对着方才出庙的玉婵道:“我有些事, 得先离开。” 玉婵忙道:“仙姑请便。” 何缈这才对着一侧的宋子舒道:“走。” “去哪里?” 宋子舒奇怪何缈为何要同玉婵分道扬镳。 “去找方才的女子。” 何缈说着,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找她个疯子做什么?”宋子舒奇怪道。 “你不是生气了吗?找她, 给你出出气。” 何缈淡淡地道。 宋子舒这下有些纠结了。只低头抿嘴道:“不必了,她是个疯子,又不是故意的。” 何缈乐呵呵地道:“那更得找她了。我瞧着她衣着富贵,还有贴身丫鬟,猜想大抵家境不俗。她既然看上你了,不若你就从了她……” “你!” 话未说完,宋子舒已经被何缈气得要跳脚了。 “我怎么了?你如今穷到都要卖艺了,我给你寻个好去处,给人做女婿, 保你吃香喝辣~” 何缈嘴上依旧不饶人,只胡诌道。 宋子舒却是个容易当真的, 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 何缈也不解释,只顾自地寻着女子的身影。 只见前方,两个丫鬟按住了小姐, 将人带上了马车,马车启动,看来是要回家了。 “快, 追上去。” 何缈催促宋子舒道。 宋子舒气恼道:“追她做什么?” 何缈脚下不停,边跑边道:“不追的话,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 “你果然想卖我!” 宋子舒气急败坏道,说罢,停在了原地,眼圈都红了。 何缈自觉自己玩笑开过了,只得停下了脚步,解释道:“当然不是。此女行为有异,我若是能帮她,自然有酬金。” “你还会治疯病?”宋子舒半信半疑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疯病。” 何缈目光一寒,淡淡地道。 只二人这一番耽搁, 便不见了马车的踪迹。 何缈也不自馁,此女看着不是第一次发病,只需细心打听,自然能找到人家。 眼看着日头不早了, 何缈只得先回去, 决定寻个熟悉的地方, 同此地人好好打听打听。 此事果然不难,只略微向卖花的花郎一打听,便有人告诉何缈道:“那是此地的大户——崔家的女儿,名唤崔香君。” 还有人低声道:“听人说,此女是得了桃花癫,但凡见到漂亮俊俏些的年轻男子,便……” 说到此处,只不再说的,但眼里都是鄙视。 何缈微微颔首,接着问道:“此女是什么时候这样子的?” 几人思忖了一会,有人不确定道:“似乎就不久前,反正天暖了的时候,就见她在街上这样跑了。” 何缈这才道了谢,对着宋子舒道:“走,去寻那女子去。” “现在吗?”宋子舒心下有些退缩,生怕又遇到了那女子。 何缈瞧出了他的小心思,笑道:“只需你将脸遮起来,应该就没事。” “真的要现在就去吗?” 宋子舒望着已经夕阳西下,询问道。 何缈挑眉,道:“自然,现在去,刚好能赶上饭点。” 宋子舒顿时有些无语。 何缈毫不感到羞耻,人活着就要吃饭,崔家既然是大户,她去吃顿好的怎么了? 二人按照之前众人指的方向,往崔家走去。 崔家果然是名门大户,光是占地就是单独的一条街。门前一大片空地。 何缈不用走进,就听到府中似乎有些吵闹,似乎有人在四下逃窜,不用想也知是崔香君。 丫鬟们急着四处抓她,又有妇人在哭泣,府内乱成一锅粥了。 第152章 桃花癫 花朝节 正如其名,正逢百花盛开之际。 未到集市,先闻花香。 入目则是街两边花团锦簇,入春梅、山茶、水仙、探春。中春桃李、海棠。春老牡丹、芍药、孪枝,眼下都聚集在了这个小小的集市。 玉婵唇齿轻笑,询问道:“仙姑若是无事,不如随我一并到花神庙祭拜?明日只恐没有时间。” 何缈不置可否,思忖着,反正自己闲来无事,不如跟着一起去便是。 路边随处可见街上挑担者卖着五色彩笺、红绳。 何缈瞧着只觉好奇。 一侧的玉婵贴心地解释道:“姑娘们买这些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叫赏红。寓意赏花、祈福。” 何缈这才了然地点点头。 二人前往花神庙,此地更是众人供奉的鲜花,万紫千红,好不艳丽。 玉婵亲自点香,想要分一支香给何缈,道:“仙姑请,这花神是保佑姑娘家能够容貌美丽,将来能寻个好人家。” 何缈摇摇头,拒绝了此香。 容貌于她,极有可能不仅不锦上添花,还有可能会招来麻烦。 寻个好人家于她更是荒谬,她心中只有无上至道。 玉婵也不为怪,只淡淡地道:“仙姑自然不需这些,只玉婵命薄,此番死里逃生, 还望花神庇佑, 能早日觅得良人。” 还不忘介绍道:“这二月杏花花神为杨玉环杨贵妃。” 何缈听了顿觉更加荒谬,杨玉环自己都魂归马嵬坡下泥土中, 如何能保佑其他人婚姻美满幸福。 玉婵入庙去祭拜,何缈便同宋子舒在外四处赏玩。 “你认识这些花吗?”何缈询问道。 宋子舒摇摇头,入目只知花有红有粉有紫有白,根本不知道花名。 “好巧, 我也不知道。” 何缈笑眯眯地道。 “嘿嘿嘿, 好个俊俏的郎君~” 募地,一身着粉衣的女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眉目含春。 明明人长得秀气端庄,头上又是金簪, 又是玉钗, 插金戴银,明明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却表情怪异,举止轻佻, 伸手在宋子舒衣袖上轻轻一拂,还不忘挑眉道: “小郎君~” 随即又乐呵呵地跑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宋子舒没反应过来,顿时涨红了脸,僵在了原地。 “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小姐有些不正常。” 后头的两个丫鬟忙上前来道歉道,随即赶忙去追那个已然疯疯颠颠的小姐去了。 何缈乐得看笑话, 重复女子方才的话, 还学着女子的语调,掐出个兰花指, 对着宋子舒调笑道: “小郎君~” 宋子舒简直要气死了, 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能跟那个疯子学。” 何缈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去了,笑嘻嘻地道:“你当人家是疯子, 人家就算是疯子, 也知道谁好看谁不好看好不好~” 宋子舒无意同她争执, 只知道自己争不过她, 懊恼地扭过头,不肯说话。 何缈对着方才出庙的玉婵道:“我有些事, 得先离开。” 玉婵忙道:“仙姑请便。” 何缈这才对着一侧的宋子舒道:“走。” “去哪里?” 宋子舒奇怪何缈为何要同玉婵分道扬镳。 “去找方才的女子。” 何缈说着,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找她个疯子做什么?”宋子舒奇怪道。 “你不是生气了吗?找她, 给你出出气。” 何缈淡淡地道。 宋子舒这下有些纠结了。只低头抿嘴道:“不必了,她是个疯子,又不是故意的。” 何缈乐呵呵地道:“那更得找她了。我瞧着她衣着富贵,还有贴身丫鬟,猜想大抵家境不俗。她既然看上你了,不若你就从了她……” “你!” 话未说完,宋子舒已经被何缈气得要跳脚了。 “我怎么了?你如今穷到都要卖艺了,我给你寻个好去处,给人做女婿, 保你吃香喝辣~” 何缈嘴上依旧不饶人,只胡诌道。 宋子舒却是个容易当真的, 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 何缈也不解释,只顾自地寻着女子的身影。 只见前方,两个丫鬟按住了小姐, 将人带上了马车,马车启动,看来是要回家了。 “快, 追上去。” 何缈催促宋子舒道。 宋子舒气恼道:“追她做什么?” 何缈脚下不停,边跑边道:“不追的话,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 “你果然想卖我!” 宋子舒气急败坏道,说罢,停在了原地,眼圈都红了。 何缈自觉自己玩笑开过了,只得停下了脚步,解释道:“当然不是。此女行为有异,我若是能帮她,自然有酬金。” “你还会治疯病?”宋子舒半信半疑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疯病。” 何缈目光一寒,淡淡地道。 只二人这一番耽搁, 便不见了马车的踪迹。 何缈也不自馁,此女看着不是第一次发病,只需细心打听,自然能找到人家。 眼看着日头不早了, 何缈只得先回去, 决定寻个熟悉的地方, 同此地人好好打听打听。 此事果然不难,只略微向卖花的花郎一打听,便有人告诉何缈道:“那是此地的大户——崔家的女儿,名唤崔香君。” 还有人低声道:“听人说,此女是得了桃花癫,但凡见到漂亮俊俏些的年轻男子,便……” 说到此处,只不再说的,但眼里都是鄙视。 何缈微微颔首,接着问道:“此女是什么时候这样子的?” 几人思忖了一会,有人不确定道:“似乎就不久前,反正天暖了的时候,就见她在街上这样跑了。” 何缈这才道了谢,对着宋子舒道:“走,去寻那女子去。” “现在吗?”宋子舒心下有些退缩,生怕又遇到了那女子。 何缈瞧出了他的小心思,笑道:“只需你将脸遮起来,应该就没事。” “真的要现在就去吗?” 宋子舒望着已经夕阳西下,询问道。 何缈挑眉,道:“自然,现在去,刚好能赶上饭点。” 宋子舒顿时有些无语。 何缈毫不感到羞耻,人活着就要吃饭,崔家既然是大户,她去吃顿好的怎么了? 二人按照之前众人指的方向,往崔家走去。 崔家果然是名门大户,光是占地就是单独的一条街。门前一大片空地。 何缈不用走进,就听到府中似乎有些吵闹,似乎有人在四下逃窜,不用想也知是崔香君。 丫鬟们急着四处抓她,又有妇人在哭泣,府内乱成一锅粥了。 第153章 画地为牢 何缈听着宅院内嬉嬉笑笑,众人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当下动动手指,示意宋子舒去敲门。 宋子舒百般不情愿,不仅不上前,反倒是躲在了何缈身后,委屈道:“我怕那疯子来抓我。” 何缈无奈,只得自己拿着桃木剑,重重地叩门。宅子里的下人忙着抓小姐,也没人听到。 何缈毫不气馁,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朱红色的大门,听着门上响亮的声音,一声接一声,都快成噪音了。 终于,女子嬉嬉笑笑的声音跑远了,大抵是跑到了后院。 门房终于是听到了何缈的敲门声,忙上前来打开大门,见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恭敬地问道: “姑娘有何事?” 何缈瞧见门房的态度,心下思忖着,这崔家倒是个守礼的人家,至少这些下人没有仗势欺人。 话音刚落,门房便瞧见了身后的宋子舒,见他模样周正, 忙摆手道: “二位快走, 莫要被我家小姐看到了。” 何缈淡淡地道:“劳烦小哥通报一下主家,就说我是专为解决崔小姐的病症而来。” 门房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何缈, 见她始终面色平静,也不敢自作主张,忙道: “姑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门房一走, 宋子舒紧张地揪住何缈的衣袖, 舔舔嘴唇道:“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 何缈一挑眉,这怎么能行,她的计策中,宋子舒可是关键的一步。 当下叮嘱道:“放心, 一会你入宅子后, 只需用手将脸捂住就是。” 宋子舒见何缈坚持,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照做。 门房不大一会的功夫, 就来了,只歉意道:“让二位久等了,我家少爷有请。” 宋子舒已经乖乖用手将脸捂住了,只留了一道缝用来看路。 何缈则四下打量着崔家,不亏是钟鸣鼎食之家,高屋大宅,亭台楼阁,假山奇石, 廊腰缦回, 院内尽显古朴典雅。 “二位,这边请, 我家少爷在书房等候。” 几人方才走了几步, 只见崔香君笑嘻嘻地追着一金白长袍男子,男子一边捂脸, 一边跑, 可谓是抱头鼠窜, 很像是猫捉老鼠的场面。 门房顿时慌了神, 道:“那就是我家少爷,我得去帮忙了。” 说着忙上前去。 吓得宋子舒心一颤, 猫在了何缈身后。 “站这里,别动。” 何缈回过头去, 绕着宋子舒布了一圈的石子。 宋子舒有些不明就里,捂着脸,紧张地看向那女子,生怕对方发现他。 “记得,配合我。” 何缈布好了阵,对着宋子舒叮嘱道。 宋子舒还没来得及问何缈,自己该怎么配合她。 几个呼吸的功夫,崔香君已经追着男子到了一处亭子的死角,男子瞧了瞧底下, 是崔家的花园,正欲跳下去。 何缈朗声对着崔香君道:“崔小姐, 过来呀~”说着,还不忘举起手臂,大幅度地挥挥手。 崔小姐听到有声音, 回过头来,迷惑地看着何缈。 何缈利索地将宋子舒的手往下一按,露出了他那张白嫩的脸蛋, 少年郎仪容清俊,实在是标致。 宋子舒又急又躁,涨红了脸,忙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却被何缈死死按住了手,挣扎不得。 “崔小姐,过来呀~” 何缈还不忘高声喊道。 崔小姐一瞧见宋子舒的容貌,立马两眼放光,放弃之前的男子,跑了过来。 何缈低声对着宋子舒叮嘱道:“先别动,一会她一过来,你立马跳出此圈, 切记切记。” 宋子舒气恼何缈将自己当诱饵,却又不提前跟他说明, 又不敢坏何缈的好事,当下气得要死。 她真的太知道怎么气他了。 “放心, 事成之后,银子分你三成。” 何缈笑盈盈地应道。 崔小姐脸上表情痴呆,双目之中神情轻佻,口中叫着小郎君,便冲着宋子舒扑了过来。 宋子舒忙弯下身子,躲过了崔小姐这一扑。 崔小姐扑了个空,正欲再扑。 何缈伸手一弹,利索地补上了最后一块石子。 崔小姐想要再出来,却好似被什么囚禁住了,只能在何缈围成的石子堆里转圈,盯着宋子舒,痴痴地叫道:“小郎君~” 崔府中的其他人见到崔小姐这幅模样,顿时是又惊又喜。 “多谢姑娘出手解围。” 方才那个衣着金白长袍的男子过来见礼。 何缈知道,他就是崔家少爷,看模样,大抵是崔小姐的哥哥。 二人眉宇间极像,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面白似玉,长得颇为大气。 当下只微微颔首。 崔少爷瞧了眼自己的妹妹,不无担心道:“姑娘这法子,会不会伤到舍妹?” 何缈摇头道:“此乃画地为牢之法,对她无碍的。” 崔少爷这才松了口气,自我介绍道:“在下崔护升,敢问姑娘贵姓。” 何缈摆摆手道:“贵不敢说,免贵姓何。” “何姑娘~” 崔护升又忙行礼,还不忘询问宋子舒的姓名,二人又是一顿虚礼。 何缈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当下只问道:“崔小姐这个样子,多久了?” 崔护升听到此处,长叹一声,伸手邀请道:“二位请入内详谈。” 二人往大厅走去,只见路边小厮丫鬟们正在收拾,各色的东西摔在地上,名贵的花瓶、被践踏的花朵……不用想也知,是崔小姐的“杰作”。 崔护升拱手道: “让二位见笑了。二位有所不知,舍妹自前几日起,便成了这疯疯颠颠的模样,她也几乎白天黑夜的不睡觉,家中一直不得清静,家母为此气得卧病在床。” 何缈听到此处,接着问道: “为何不直接将她捆起来?” 崔护升面露为难道: “这一则,家母心疼舍妹,在下也不敢捆太严,生怕伤到了舍妹;这二则,舍妹力大无穷,寻常绳索哪怕是捆住了,也会被她很快挣脱开。” 何缈猜测,大抵是这样的大户人家最要脸面,自然不敢让小厮来帮忙,只能是几个瘦弱的丫鬟,哪里能捆得结实。 说到此处,崔护升忙拱手恳求道:“还请何姑娘帮忙,救救小妹。” 何缈看得出,这个崔护升对妹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好说,好说。这哪怕是治病,也得先寻病根,劳烦先去寻崔小姐的几个贴身丫鬟过来,先问问问题出在了哪里……” 说到此处,何缈募地退后一步,耳朵凑近宋子舒的脸,好似听什么似的,故意放大了声音道: “你肚子饿了?这……” 宋子舒顿时满脸窘迫,谁饿了?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旁边的崔护升忙道:“二位辛苦,若是不嫌弃,在下这就让手底下的人送些饭菜来。” “那真是不好意思~” 何缈嘴上推诿,却冲着一侧的宋子舒挑挑眉,面上分明在说,瞧,可以吃大餐了。 第153章 画地为牢 何缈听着宅院内嬉嬉笑笑,众人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当下动动手指,示意宋子舒去敲门。 宋子舒百般不情愿,不仅不上前,反倒是躲在了何缈身后,委屈道:“我怕那疯子来抓我。” 何缈无奈,只得自己拿着桃木剑,重重地叩门。宅子里的下人忙着抓小姐,也没人听到。 何缈毫不气馁,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着朱红色的大门,听着门上响亮的声音,一声接一声,都快成噪音了。 终于,女子嬉嬉笑笑的声音跑远了,大抵是跑到了后院。 门房终于是听到了何缈的敲门声,忙上前来打开大门,见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恭敬地问道: “姑娘有何事?” 何缈瞧见门房的态度,心下思忖着,这崔家倒是个守礼的人家,至少这些下人没有仗势欺人。 话音刚落,门房便瞧见了身后的宋子舒,见他模样周正, 忙摆手道: “二位快走, 莫要被我家小姐看到了。” 何缈淡淡地道:“劳烦小哥通报一下主家,就说我是专为解决崔小姐的病症而来。” 门房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何缈, 见她始终面色平静,也不敢自作主张,忙道: “姑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门房一走, 宋子舒紧张地揪住何缈的衣袖, 舔舔嘴唇道:“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 何缈一挑眉,这怎么能行,她的计策中,宋子舒可是关键的一步。 当下叮嘱道:“放心, 一会你入宅子后, 只需用手将脸捂住就是。” 宋子舒见何缈坚持,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得照做。 门房不大一会的功夫, 就来了,只歉意道:“让二位久等了,我家少爷有请。” 宋子舒已经乖乖用手将脸捂住了,只留了一道缝用来看路。 何缈则四下打量着崔家,不亏是钟鸣鼎食之家,高屋大宅,亭台楼阁,假山奇石, 廊腰缦回, 院内尽显古朴典雅。 “二位,这边请, 我家少爷在书房等候。” 几人方才走了几步, 只见崔香君笑嘻嘻地追着一金白长袍男子,男子一边捂脸, 一边跑, 可谓是抱头鼠窜, 很像是猫捉老鼠的场面。 门房顿时慌了神, 道:“那就是我家少爷,我得去帮忙了。” 说着忙上前去。 吓得宋子舒心一颤, 猫在了何缈身后。 “站这里,别动。” 何缈回过头去, 绕着宋子舒布了一圈的石子。 宋子舒有些不明就里,捂着脸,紧张地看向那女子,生怕对方发现他。 “记得,配合我。” 何缈布好了阵,对着宋子舒叮嘱道。 宋子舒还没来得及问何缈,自己该怎么配合她。 几个呼吸的功夫,崔香君已经追着男子到了一处亭子的死角,男子瞧了瞧底下, 是崔家的花园,正欲跳下去。 何缈朗声对着崔香君道:“崔小姐, 过来呀~”说着,还不忘举起手臂,大幅度地挥挥手。 崔小姐听到有声音, 回过头来,迷惑地看着何缈。 何缈利索地将宋子舒的手往下一按,露出了他那张白嫩的脸蛋, 少年郎仪容清俊,实在是标致。 宋子舒又急又躁,涨红了脸,忙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却被何缈死死按住了手,挣扎不得。 “崔小姐,过来呀~” 何缈还不忘高声喊道。 崔小姐一瞧见宋子舒的容貌,立马两眼放光,放弃之前的男子,跑了过来。 何缈低声对着宋子舒叮嘱道:“先别动,一会她一过来,你立马跳出此圈, 切记切记。” 宋子舒气恼何缈将自己当诱饵,却又不提前跟他说明, 又不敢坏何缈的好事,当下气得要死。 她真的太知道怎么气他了。 “放心, 事成之后,银子分你三成。” 何缈笑盈盈地应道。 崔小姐脸上表情痴呆,双目之中神情轻佻,口中叫着小郎君,便冲着宋子舒扑了过来。 宋子舒忙弯下身子,躲过了崔小姐这一扑。 崔小姐扑了个空,正欲再扑。 何缈伸手一弹,利索地补上了最后一块石子。 崔小姐想要再出来,却好似被什么囚禁住了,只能在何缈围成的石子堆里转圈,盯着宋子舒,痴痴地叫道:“小郎君~” 崔府中的其他人见到崔小姐这幅模样,顿时是又惊又喜。 “多谢姑娘出手解围。” 方才那个衣着金白长袍的男子过来见礼。 何缈知道,他就是崔家少爷,看模样,大抵是崔小姐的哥哥。 二人眉宇间极像,一双圆溜溜的杏仁眼,面白似玉,长得颇为大气。 当下只微微颔首。 崔少爷瞧了眼自己的妹妹,不无担心道:“姑娘这法子,会不会伤到舍妹?” 何缈摇头道:“此乃画地为牢之法,对她无碍的。” 崔少爷这才松了口气,自我介绍道:“在下崔护升,敢问姑娘贵姓。” 何缈摆摆手道:“贵不敢说,免贵姓何。” “何姑娘~” 崔护升又忙行礼,还不忘询问宋子舒的姓名,二人又是一顿虚礼。 何缈最烦这些繁文缛节,当下只问道:“崔小姐这个样子,多久了?” 崔护升听到此处,长叹一声,伸手邀请道:“二位请入内详谈。” 二人往大厅走去,只见路边小厮丫鬟们正在收拾,各色的东西摔在地上,名贵的花瓶、被践踏的花朵……不用想也知,是崔小姐的“杰作”。 崔护升拱手道: “让二位见笑了。二位有所不知,舍妹自前几日起,便成了这疯疯颠颠的模样,她也几乎白天黑夜的不睡觉,家中一直不得清静,家母为此气得卧病在床。” 何缈听到此处,接着问道: “为何不直接将她捆起来?” 崔护升面露为难道: “这一则,家母心疼舍妹,在下也不敢捆太严,生怕伤到了舍妹;这二则,舍妹力大无穷,寻常绳索哪怕是捆住了,也会被她很快挣脱开。” 何缈猜测,大抵是这样的大户人家最要脸面,自然不敢让小厮来帮忙,只能是几个瘦弱的丫鬟,哪里能捆得结实。 说到此处,崔护升忙拱手恳求道:“还请何姑娘帮忙,救救小妹。” 何缈看得出,这个崔护升对妹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好说,好说。这哪怕是治病,也得先寻病根,劳烦先去寻崔小姐的几个贴身丫鬟过来,先问问问题出在了哪里……” 说到此处,何缈募地退后一步,耳朵凑近宋子舒的脸,好似听什么似的,故意放大了声音道: “你肚子饿了?这……” 宋子舒顿时满脸窘迫,谁饿了?他根本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旁边的崔护升忙道:“二位辛苦,若是不嫌弃,在下这就让手底下的人送些饭菜来。” “那真是不好意思~” 何缈嘴上推诿,却冲着一侧的宋子舒挑挑眉,面上分明在说,瞧,可以吃大餐了。 第154章 花香 宋子舒气何缈厚脸皮不说,还拿他当幌子,当下只气恼地不理她。 何缈丝毫不以为耻,只谈笑自若。 年轻人面皮薄,不知道吃饭的重要性。她可是真的饿过肚子的。 崔家不愧是大户人家,鸡鸭鱼肉是一应俱全,连时令蔬菜、各式的稀罕食材都有,个个做的玲珑精致,令人瞧着便食欲大开。 宋子舒没忍住,还是动筷子吃了起来。 何缈则边吃,边细细询问崔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前几日发生的事。 “喂,别吃了,帮着记一下。” 何缈对着旁边大快朵颐的宋子舒道。 宋子舒脸一红,他其实不是一个贪嘴的,只离家几日,吃得粗糙些,肚子饿得又快,见了这些精致美味的吃食,便有些忍不住了。 “我来。” 席位上的崔护升主动开口道,随即吩咐手下人拿来了纸笔,自己动手帮着记了起来。 何缈夹了块嫩鱼肉到碗里,开口问道: “先仔细回忆一下,你家小姐出事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怪异事?” 这两个小丫鬟,个头高一些的唤作卷碧, 个头矮一些的唤作清芽。 卷碧年纪大些, 只福身行礼,随即回忆道:“那日小姐跟寻常一样,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一侧的清芽也是一样的作答。 何缈皱眉,跟寻常一样的话,就难搞了,接着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发现小姐出事的?” 卷碧回复道:“那日早晨起来, 我们去见小姐, 小姐就是这般模样了……” 那就是睡了一觉起来就出事了。 何缈往嘴里塞了块鱼肉,思忖着,难道是崔小姐在睡梦中,受到了什么妖魔的蛊惑?比如梦魇之类的?如果真是那样, 那就难搞了。 她之所以敢判断崔小姐并非是一般的神经病, 而是遇上了古怪事,就是因为崔小姐身上笼罩着一股奇异之气。 此气为阳气,并非是阴气, 但此气非人间所有,纠缠着崔小姐,她才因此神智不清。 “晚上是崔小姐一人睡觉?” “不是,我和青芽二人轮着守夜,就睡在外面。”卷碧回复道。 何缈想到此处,接着询问道:“那晚上可有什么怪异事?” 此话一出口,旁边的青芽立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低声啜泣道: “那夜是我在外面陪着小姐, 但是我觉多,睡了过去, 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头又没了线索。 何缈只得仔细询问崔小姐出事前的活动。 口中问着, 手中倒是也没停,正努力夹着不远处碗里的一个四喜丸子。 崔护升见状, 小心翼翼地将那碗丸子端到了何缈面前。 何缈微微颔首道谢, 夹起丸子, 听到卷碧道: “早上小姐前去给老夫人请安, 陪老夫人用膳。然后就回屋去读了会书,弹了会琴。” 一侧的青芽补充道:“眼看着花朝节将近, 午后,我们二人便同小姐一并开始剪些五色的彩纸, 以便赏红时用。” 旁边的崔护升在仔细拿笔记录着。 “还有?” “还有就是日暮时分,阳光正好,我们几人就去后花园赏花。” 何缈听到此处,问道:“你们每日都赏花?” 卷碧忙回复道:“这几日后花园的花都开了,迎春花、玉兰花、桃花、杜鹃花等,小姐又是个爱花的,我们时常去看的。” 何缈问了半天,没问出什么线索,只得开始询问出事前几天的事情。 崔小姐的一日实在是枯燥得很, 晨昏定省,读书写字, 琴棋书画,又是女红,又是赏花, 总之是个规矩得不能再规矩的大家闺秀。 何缈没问出了好歹来,桌上的好东西却吃了不少,面上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 如今不止是她一人蹭吃蹭喝,还带了一个跟屁虫,两个人一起吃白饭,更是不好意思。 “走,去看看崔小姐。” 何缈搁下筷子,出屋去了。 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一阵微风起,风中似乎送来了一阵淡雅的花香,怪好闻的。 何缈仔细嗅了嗅,没分辨出是什么。 众人前去看崔小姐,她依旧在何缈画的圈子里转圈圈, 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小郎君, 小郎君~” “起风了,去帮崔小姐拿件厚衣裳,免得她着凉了。” 何缈叮嘱道。 丫鬟卷碧有些为难道:“小姐如今衣裳根本披不上,她要扔的……” “去拿。” 何缈只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卷碧为难地瞧了眼崔护升,崔护升挥手示意她前去拿衣裳。 何缈弯腰, 捡起了自己布置的阵法中的一枚石子,往崔小姐后面的脖颈处一弹。 崔小姐应声倒地,何缈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这……” 崔护升面露担忧,不免疑惑道。 何缈将崔小姐柔软的身子抱在自己怀中。 低头,见崔小姐闭上了眼,睫毛黑长,面庞温和,五官精致,整个人看着又是那个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了。 当下抬头,淡淡地解释道:“她好几日不眠不休,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这也是她为何要傍晚急着来崔府的原因,不仅是为了蹭饭吃,更重要的是,崔小姐透支太多了,只怕身子骨要撑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治好了,也难免要大病一场,自此虚弱下去。 崔小姐身上,似乎也有一股淡淡香味。 何缈凑近一些,香味越发的浓郁。奇怪的是,这香味同她方才闻到的空气中的那股花香是一样的。 “你有闻到她身上的什么味道吗?”何缈对着宋子舒询问道。 宋子舒脸一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气得攥紧了拳头。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他又不是登徒浪子,怎么回去闻人家姑娘身上的味道? 她简直是太过分了! 何缈见宋子舒不回答,自己又凑近崔小姐的衣襟,在她白嫩的脸庞处、青丝处,仔细嗅闻。 是了,那股味道并非是衣裳的味道,倒很像崔小姐身上的体香,亦或者是从骨子里发出的? 一阵风吹过,崔小姐发丝微动。 那股若隐若现的花香,又出现了。 何缈抬眸,望向空中,对着崔护升询问道:“请问崔公子,空气中,是什么香味?” “何姑娘,是桃花香。春天来了,后院那一大片的桃花林中的桃花,都开了。” 崔护升忙回复道。 何缈嘴角上扬,看向后院,冷笑道:“我猜,我找到崔小姐的问题了。” 第154章 花香 宋子舒气何缈厚脸皮不说,还拿他当幌子,当下只气恼地不理她。 何缈丝毫不以为耻,只谈笑自若。 年轻人面皮薄,不知道吃饭的重要性。她可是真的饿过肚子的。 崔家不愧是大户人家,鸡鸭鱼肉是一应俱全,连时令蔬菜、各式的稀罕食材都有,个个做的玲珑精致,令人瞧着便食欲大开。 宋子舒没忍住,还是动筷子吃了起来。 何缈则边吃,边细细询问崔小姐的两个贴身丫鬟前几日发生的事。 “喂,别吃了,帮着记一下。” 何缈对着旁边大快朵颐的宋子舒道。 宋子舒脸一红,他其实不是一个贪嘴的,只离家几日,吃得粗糙些,肚子饿得又快,见了这些精致美味的吃食,便有些忍不住了。 “我来。” 席位上的崔护升主动开口道,随即吩咐手下人拿来了纸笔,自己动手帮着记了起来。 何缈夹了块嫩鱼肉到碗里,开口问道: “先仔细回忆一下,你家小姐出事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怪异事?” 这两个小丫鬟,个头高一些的唤作卷碧, 个头矮一些的唤作清芽。 卷碧年纪大些, 只福身行礼,随即回忆道:“那日小姐跟寻常一样,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一侧的清芽也是一样的作答。 何缈皱眉,跟寻常一样的话,就难搞了,接着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发现小姐出事的?” 卷碧回复道:“那日早晨起来, 我们去见小姐, 小姐就是这般模样了……” 那就是睡了一觉起来就出事了。 何缈往嘴里塞了块鱼肉,思忖着,难道是崔小姐在睡梦中,受到了什么妖魔的蛊惑?比如梦魇之类的?如果真是那样, 那就难搞了。 她之所以敢判断崔小姐并非是一般的神经病, 而是遇上了古怪事,就是因为崔小姐身上笼罩着一股奇异之气。 此气为阳气,并非是阴气, 但此气非人间所有,纠缠着崔小姐,她才因此神智不清。 “晚上是崔小姐一人睡觉?” “不是,我和青芽二人轮着守夜,就睡在外面。”卷碧回复道。 何缈想到此处,接着询问道:“那晚上可有什么怪异事?” 此话一出口,旁边的青芽立马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低声啜泣道: “那夜是我在外面陪着小姐, 但是我觉多,睡了过去, 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头又没了线索。 何缈只得仔细询问崔小姐出事前的活动。 口中问着, 手中倒是也没停,正努力夹着不远处碗里的一个四喜丸子。 崔护升见状, 小心翼翼地将那碗丸子端到了何缈面前。 何缈微微颔首道谢, 夹起丸子, 听到卷碧道: “早上小姐前去给老夫人请安, 陪老夫人用膳。然后就回屋去读了会书,弹了会琴。” 一侧的青芽补充道:“眼看着花朝节将近, 午后,我们二人便同小姐一并开始剪些五色的彩纸, 以便赏红时用。” 旁边的崔护升在仔细拿笔记录着。 “还有?” “还有就是日暮时分,阳光正好,我们几人就去后花园赏花。” 何缈听到此处,问道:“你们每日都赏花?” 卷碧忙回复道:“这几日后花园的花都开了,迎春花、玉兰花、桃花、杜鹃花等,小姐又是个爱花的,我们时常去看的。” 何缈问了半天,没问出什么线索,只得开始询问出事前几天的事情。 崔小姐的一日实在是枯燥得很, 晨昏定省,读书写字, 琴棋书画,又是女红,又是赏花, 总之是个规矩得不能再规矩的大家闺秀。 何缈没问出了好歹来,桌上的好东西却吃了不少,面上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 如今不止是她一人蹭吃蹭喝,还带了一个跟屁虫,两个人一起吃白饭,更是不好意思。 “走,去看看崔小姐。” 何缈搁下筷子,出屋去了。 正是暮色四合的时候,一阵微风起,风中似乎送来了一阵淡雅的花香,怪好闻的。 何缈仔细嗅了嗅,没分辨出是什么。 众人前去看崔小姐,她依旧在何缈画的圈子里转圈圈, 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小郎君, 小郎君~” “起风了,去帮崔小姐拿件厚衣裳,免得她着凉了。” 何缈叮嘱道。 丫鬟卷碧有些为难道:“小姐如今衣裳根本披不上,她要扔的……” “去拿。” 何缈只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卷碧为难地瞧了眼崔护升,崔护升挥手示意她前去拿衣裳。 何缈弯腰, 捡起了自己布置的阵法中的一枚石子,往崔小姐后面的脖颈处一弹。 崔小姐应声倒地,何缈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这……” 崔护升面露担忧,不免疑惑道。 何缈将崔小姐柔软的身子抱在自己怀中。 低头,见崔小姐闭上了眼,睫毛黑长,面庞温和,五官精致,整个人看着又是那个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了。 当下抬头,淡淡地解释道:“她好几日不眠不休,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这也是她为何要傍晚急着来崔府的原因,不仅是为了蹭饭吃,更重要的是,崔小姐透支太多了,只怕身子骨要撑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治好了,也难免要大病一场,自此虚弱下去。 崔小姐身上,似乎也有一股淡淡香味。 何缈凑近一些,香味越发的浓郁。奇怪的是,这香味同她方才闻到的空气中的那股花香是一样的。 “你有闻到她身上的什么味道吗?”何缈对着宋子舒询问道。 宋子舒脸一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气得攥紧了拳头。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他又不是登徒浪子,怎么回去闻人家姑娘身上的味道? 她简直是太过分了! 何缈见宋子舒不回答,自己又凑近崔小姐的衣襟,在她白嫩的脸庞处、青丝处,仔细嗅闻。 是了,那股味道并非是衣裳的味道,倒很像崔小姐身上的体香,亦或者是从骨子里发出的? 一阵风吹过,崔小姐发丝微动。 那股若隐若现的花香,又出现了。 何缈抬眸,望向空中,对着崔护升询问道:“请问崔公子,空气中,是什么香味?” “何姑娘,是桃花香。春天来了,后院那一大片的桃花林中的桃花,都开了。” 崔护升忙回复道。 何缈嘴角上扬,看向后院,冷笑道:“我猜,我找到崔小姐的问题了。” 第155章 桃花林 晕倒的崔小姐被送回了房间休息。 天色渐晚,正处于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点,天际没有好看的夕阳,只有惨淡的灰色。 何缈则由着崔护升同几个家丁带着,往后院走去。崔家这种高堂大户,后院也非比寻常。 入目,皆是一望无垠的树木,确实正如小丫鬟所说的,枝头上是各色的花瓣,万紫千红,花团锦簇。 其中,当属那桃花林占的面积最大,蜿蜒数里,盘根错节,无数株桃树,开得过分红艳。哪怕是在暮色时分,也能看得真切。 桃红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连嫩绿的叶子都看不见了。 “你们先回去。” 何缈瞧了眼面前的桃树林,对着其他人道。 “何姑娘~” 崔护升面上现出几分担心,毕竟,他瞧着何缈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同自己妹妹一般大。 尤其是天马上要黑了,她一个人留在此处,未免…… “对了, 有件事还得拜托崔公子。” 何缈示意崔护升附耳过来, 仔细叮嘱道。 不远处,一朵朵桃花花瓣, 无风而动,连带着花蕊都颤动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在无形中,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崔公子可记住了, 决不能有半点手软。” 何缈淡淡地叮嘱道。 崔护升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背着一把不起眼的木剑,一身利索的青衣,身形婀娜,容貌艳丽, 眼底却满是坚毅。 “何姑娘, 要不再等等,再寻些帮手……” 说到此处,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若是帮手那么好寻, 也不会等到现在。 “来不及了。” 何缈只淡淡地道。 随即对着一侧的宋子舒嘱咐道:“记住,一切都听崔公子的。” 宋子舒募地红了眼,嗫嚅道:“我不要走……” 何缈给了崔护升一个眼神,崔护升示意旁边的几个家丁围住宋子舒。 何缈这才对着宋子舒道:“别闹了,你在此处只会给我添乱的。” 一旁的崔护升也劝道:“何公子,还是听你姐姐的。”看来是将二人看成是姐弟俩了。 何缈盯着宋子舒的那双红眼,郑重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走, 小公子。”旁边的众人劝道。 何缈不再理会他, 她抬头望了望天,才发现, 不知不觉中, 天居然黑了。 夜色如泼墨。 宋子舒被众人簇拥着,不得已往回走去, 他恋恋不舍地回头, 只来得及看到, 夜色中, 一个果决的背影。 女子孤身一人,进了茂密的桃花林。 四下是沁人的芬芳, 何缈脚踩着地上飘落的花瓣,片片花瓣实在是娇嫩。 何缈一步步往里走去。 桃花林是静谧的, 好似世外桃源一般。一阵风吹过,落英缤纷,好似下起了桃花雨。 纷纷扬扬的花瓣也随之落到了何缈的头上、肩上。 募地,何缈停住了脚步,冷笑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不知何时,在何缈走过的地方,桃树早已伸出了枝条,将何缈围在其中。 何缈果断从背后拔出木剑,一转身, 使出一招“东海扬波”,凛冽的剑意冲着桃树林而去。 桃树林的枝条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 很快便散去。 正在何缈得意之际,散去的桃木枝卷土重来,枝枝叶叶, 好似活着的生命,全部都围住了何缈。 何缈一招又一招的剑意打了出去,从“东海扬波”到“背水一战”, 却好似打进了一团棉花中,毫无用处,桃木枝围住了何缈。 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那里。 是她手中的剑。 她以桃木为剑,而此处正是桃花林。 同根不害。 就在何缈想到此处的同时,一根桃枝凭空袭来,直接卷走了何缈手中的桃木剑。 无数的桃木枝瞬间涌来,将何缈身子裹挟起来,何缈四肢被困得结结实实,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又是一阵轻风吹过,何缈嗅到了一股沁人的香味,慢慢闭上了眼。 漫天的桃花瓣落了下来,盖在少女精致的面庞上。 寂静的暗夜, 少女迷醉在了桃花林。 桃花开得越发妖艳, 简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何缈回到了天玄门的碧海阁。 碧海阁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抬眼望去,师父正斜靠在那棵大香樟树下品茶,眯着眼, 神情悠闲。 何缈低头看去, 自己面前堆得是那数不清的课业。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师兄布置给她的。 大师兄哪里去了? 何缈正想着,一一抬头,大师兄就站在她身侧,衣着素白,正沉着脸严厉地盯着她。 何缈心神一颤,忙低下头去,紧张地开始动笔书写。 院中,三师兄正在捣药,一声声熟悉的捣药声,一下下敲击着,让何缈莫名觉得心安。 四师兄则在练剑,他身着黑衣,好似一只雄鹰,一下下比划着他的剑招。何缈不自觉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也想练剑来着。 “专注!” 大师兄严厉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何缈吓得忙又低下了头。 微风拂过,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香味,若隐若现。 何缈动了动鼻子,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院中的几人都停住了自己在做的事。 大师兄眼睛一眯,斥责道:“我看你是想偷懒了。” 何缈吐吐舌头,道:“我哪里敢,我真的闻到有一股香味。” 三师兄笑眯眯地道:“大抵是我新采的这株草药的味道。” 四师兄停下了剑,皱眉道:“不会是师父又偷喝酒了?” 回眸望去,只见师父早已酣睡过去,确实是大白天喝酒的缘故。 “不是酒味。” 何缈有些犹豫道。 “是你馋了。” 三师兄柔柔地笑道。 何缈不好意思地舔舔嘴。 旁边的四师兄收起剑,嘲讽道:“整个碧海阁就只有你一个人没到筑基期,没法辟谷,还得连累三师兄顿顿给你做饭,我看你就是诚心的。” “真不是,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修不上去,真的是实力不行。” 何缈就差举手发誓了。 “既是如此,今日把入门的心法口诀再抄个五十遍。” 一旁的大师兄只冷冷地补充道。 何缈扶额,这叫什么,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但,空气中,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始终在何缈的鼻头萦绕,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众人又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何缈瞧着眼前的功课,心下默默想着,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呀。 第155章 桃花林 晕倒的崔小姐被送回了房间休息。 天色渐晚,正处于白天与黑夜的交界点,天际没有好看的夕阳,只有惨淡的灰色。 何缈则由着崔护升同几个家丁带着,往后院走去。崔家这种高堂大户,后院也非比寻常。 入目,皆是一望无垠的树木,确实正如小丫鬟所说的,枝头上是各色的花瓣,万紫千红,花团锦簇。 其中,当属那桃花林占的面积最大,蜿蜒数里,盘根错节,无数株桃树,开得过分红艳。哪怕是在暮色时分,也能看得真切。 桃红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簇拥在一起,连嫩绿的叶子都看不见了。 “你们先回去。” 何缈瞧了眼面前的桃树林,对着其他人道。 “何姑娘~” 崔护升面上现出几分担心,毕竟,他瞧着何缈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同自己妹妹一般大。 尤其是天马上要黑了,她一个人留在此处,未免…… “对了, 有件事还得拜托崔公子。” 何缈示意崔护升附耳过来, 仔细叮嘱道。 不远处,一朵朵桃花花瓣, 无风而动,连带着花蕊都颤动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在无形中,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崔公子可记住了, 决不能有半点手软。” 何缈淡淡地叮嘱道。 崔护升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背着一把不起眼的木剑,一身利索的青衣,身形婀娜,容貌艳丽, 眼底却满是坚毅。 “何姑娘, 要不再等等,再寻些帮手……” 说到此处,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若是帮手那么好寻, 也不会等到现在。 “来不及了。” 何缈只淡淡地道。 随即对着一侧的宋子舒嘱咐道:“记住,一切都听崔公子的。” 宋子舒募地红了眼,嗫嚅道:“我不要走……” 何缈给了崔护升一个眼神,崔护升示意旁边的几个家丁围住宋子舒。 何缈这才对着宋子舒道:“别闹了,你在此处只会给我添乱的。” 一旁的崔护升也劝道:“何公子,还是听你姐姐的。”看来是将二人看成是姐弟俩了。 何缈盯着宋子舒的那双红眼,郑重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走, 小公子。”旁边的众人劝道。 何缈不再理会他, 她抬头望了望天,才发现, 不知不觉中, 天居然黑了。 夜色如泼墨。 宋子舒被众人簇拥着,不得已往回走去, 他恋恋不舍地回头, 只来得及看到, 夜色中, 一个果决的背影。 女子孤身一人,进了茂密的桃花林。 四下是沁人的芬芳, 何缈脚踩着地上飘落的花瓣,片片花瓣实在是娇嫩。 何缈一步步往里走去。 桃花林是静谧的, 好似世外桃源一般。一阵风吹过,落英缤纷,好似下起了桃花雨。 纷纷扬扬的花瓣也随之落到了何缈的头上、肩上。 募地,何缈停住了脚步,冷笑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不知何时,在何缈走过的地方,桃树早已伸出了枝条,将何缈围在其中。 何缈果断从背后拔出木剑,一转身, 使出一招“东海扬波”,凛冽的剑意冲着桃树林而去。 桃树林的枝条像是感觉到什么一般, 很快便散去。 正在何缈得意之际,散去的桃木枝卷土重来,枝枝叶叶, 好似活着的生命,全部都围住了何缈。 何缈一招又一招的剑意打了出去,从“东海扬波”到“背水一战”, 却好似打进了一团棉花中,毫无用处,桃木枝围住了何缈。 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那里。 是她手中的剑。 她以桃木为剑,而此处正是桃花林。 同根不害。 就在何缈想到此处的同时,一根桃枝凭空袭来,直接卷走了何缈手中的桃木剑。 无数的桃木枝瞬间涌来,将何缈身子裹挟起来,何缈四肢被困得结结实实,绑在了一棵大树上。 又是一阵轻风吹过,何缈嗅到了一股沁人的香味,慢慢闭上了眼。 漫天的桃花瓣落了下来,盖在少女精致的面庞上。 寂静的暗夜, 少女迷醉在了桃花林。 桃花开得越发妖艳, 简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何缈回到了天玄门的碧海阁。 碧海阁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抬眼望去,师父正斜靠在那棵大香樟树下品茶,眯着眼, 神情悠闲。 何缈低头看去, 自己面前堆得是那数不清的课业。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师兄布置给她的。 大师兄哪里去了? 何缈正想着,一一抬头,大师兄就站在她身侧,衣着素白,正沉着脸严厉地盯着她。 何缈心神一颤,忙低下头去,紧张地开始动笔书写。 院中,三师兄正在捣药,一声声熟悉的捣药声,一下下敲击着,让何缈莫名觉得心安。 四师兄则在练剑,他身着黑衣,好似一只雄鹰,一下下比划着他的剑招。何缈不自觉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也想练剑来着。 “专注!” 大师兄严厉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何缈吓得忙又低下了头。 微风拂过,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香味,若隐若现。 何缈动了动鼻子,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院中的几人都停住了自己在做的事。 大师兄眼睛一眯,斥责道:“我看你是想偷懒了。” 何缈吐吐舌头,道:“我哪里敢,我真的闻到有一股香味。” 三师兄笑眯眯地道:“大抵是我新采的这株草药的味道。” 四师兄停下了剑,皱眉道:“不会是师父又偷喝酒了?” 回眸望去,只见师父早已酣睡过去,确实是大白天喝酒的缘故。 “不是酒味。” 何缈有些犹豫道。 “是你馋了。” 三师兄柔柔地笑道。 何缈不好意思地舔舔嘴。 旁边的四师兄收起剑,嘲讽道:“整个碧海阁就只有你一个人没到筑基期,没法辟谷,还得连累三师兄顿顿给你做饭,我看你就是诚心的。” “真不是,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修不上去,真的是实力不行。” 何缈就差举手发誓了。 “既是如此,今日把入门的心法口诀再抄个五十遍。” 一旁的大师兄只冷冷地补充道。 何缈扶额,这叫什么,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但,空气中,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始终在何缈的鼻头萦绕,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众人又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何缈瞧着眼前的功课,心下默默想着,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呀。 第156章 吞噬 崔府后院 桃树正疯狂地拔地而起,向着天空蔓延而去。而那一朵朵的花瓣,眼下早已如血般红艳。 桃树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正贪婪地望着怀中的女子。女子乃少见的水系修仙者,体内灵力精纯,长相又出众,若是能吞噬其灵力…… 桃树伸出枝叶,爱恋地抚摸着女子的周身,叶子激动得发出沙沙声。 年轻女子的身体,是最好的肥料。 何缈却是依旧一动不动,双眸紧闭,沉浸在了回忆中。 眼下的何缈,正蹲在院中,动手给师父沏茶,一脸乖巧。 师父慈爱地望着她,并未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中,透露出了太多太多。 外头,桃树长得越发枝繁叶茂。 若是眼下有人来到此处,就会发现,原来此地根本不是什么桃树林,从头到尾,只有一棵巨大的桃树。 它庞大的根系深扎在地底,不知早已存在了多久,亦不知扎根有多深。 其他树木,不过是它的枝条幻化出来迷惑世人而已。 桃树展开了自己最柔弱的根系, 那里, 有个大家闺秀女子虚弱的魂魄,接近透明的形状, 正奄奄一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崔香君。 桃树正欲像之前一般吞噬掉何缈之际。 募地,何缈睁开眼来。 反手一招“东海扬波”,手中一把带血的簪子, 冲着桃树的最深处扎去。 桃树没料想, 女子在如此蛊惑之下,竟然还能醒来,当下痛苦得哀嚎起来。 所有的枝条疯狂地抽动,朝着女子攻击而来。 何缈拔出铜簪, 以铜簪为剑, 使出之前学过的一招招的剑招,攻击起了这棵早已成精不知多久的桃树。 于此同时,何缈不仅不退, 反而主动朝着方才桃树受伤的地方而去。 手中高举着八卦镜,开口喊道:“崔香君,进来。” 桃树深处的魂魄,瞬间被八卦镜吸了进来。 这八卦镜,自然是之前放出吴静姝的那个。 桃树简直是要疯癫了,一个极细,但又气急败坏的女声响起: “为什么吗?你不是进入幻境了吗?” 何缈摊开左手,那里, 莹白的手心, 早已是血肉模糊。 “我根本就没有昏迷。” 何缈只冷冷地道,她从发现自己的桃木剑不管用的那一刻, 就想到了, 五行之中,以金克木为上。 而她浑身上下, 唯一属于金的, 只有颛孙渊赠与她的那支铜簪。 从那一刻起, 她就将果断将铜簪扎入了她的手心, 用钻心的疼痛,提醒着自己, 决不能陷入虚幻。 其实,在师门遭到覆灭, 师父陨落之后,那冰冷惨痛的现实,彻骨的悲伤,早就让何缈无法陷入任何重回往昔的美梦中。 现实,早已在她心底生了根。 所有的虚妄,所有构建的一切,不过是这只桃树精的自以为是。 “你还是留下。修仙者的魂魄,最是美味。” 桃树精说着,更多的根系破土而出, 在何缈的四周,竖起了一堵几人高的厚墙, 将何缈所有的退路,全部都堵死了。 何缈手中握着铜簪,挺直了腰背, 毫不畏惧道:“怎么,你吞噬年轻女子的魂魄上瘾了?” “你怎么会知道?” 桃木精始终猜不出,她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她在此地修行近千年, 一直是谨小慎微埋藏于地下,不敢暴露丝毫异样。 故而,过往大大小小的修仙者也好,江湖道士也罢,甚至是捉妖师,无人能看得出她的异样。 何缈冷哼一声,并未解答,她从知道是桃花搞得鬼的那一刻,就猜到了。 她手中的桃木剑何以能辟邪,何以可以制御诸鬼,何以让诸多邪祟都见之胆寒。 是因为, 至阳之物的桃木,本就可以吞噬魂魄。 “我猜,你之前应该都在吞噬鬼魂, 没想到, 这次居然敢对生魂下手。” 何缈只淡淡地道。 这株桃树精在此地盘亘许久, 而崔家人, 包括附近的人从未有过异样,说明她一直极为谨慎。 吞噬崔小姐的魂魄,极有可能是它初次犯案。 何缈猜测,崔小姐之所以疯疯颠颠,却又能听到人说话,还能活动自如。大概是因为,此桃树精并未全然吞噬她的魂魄。 只将她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吞噬,而这一魄被桃树所沾染,自然沾染了桃树精的本性。 沾桃花者,难免是性子轻浮,见到貌美的少年,便会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 崔小姐才会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所以,为什么是崔小姐?换个问法,为什么要现在选择吞噬年轻女子的魂魄?” 何缈立在原地,只淡淡地询问道。 她知道,不管是人也好,是精怪也罢,很多总是憋不住自己的倾诉欲。 尤其是一株桃树精,只怕早在此地寂寞了很久很久了。 桃树精眼看着何缈已经被自己团团围住,以为她是束手就擒了,当下轻笑道: “你听过一首诗吗?” “哪首?” 何缈挑眉道。她虽然在师门一直不学无术,但毕竟九年义务教育是接受过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精得意地朗诵着。 女子的声音极细,又很甜腻,一首伤感的诗,被她读得好似情诗一般。 “哦。听过,唐代诗人崔护的名作嘛。” 此话一出,何缈自己都反应了过来。 “你是为了崔护升?” “聪明人。” 桃树精夸赞道。随即开始慢慢收缩自己的枝条,片片桃花的花瓣从天而落,开始掉落到何缈身上。 “只需吞噬了你的魂魄,我便可化作人形,在这世间自由地行走,去谈情说爱,去自由快活。” 桃树精温柔地道。 “放心,你这么美的女子,我会好好给你做一个桃花冢来埋葬你。” 女子的声音极尽蛊惑。 何缈根本不理会她,只淡淡地道: “我隐隐记得,这首诗背后,讲的是崔护同绛娘的故事,怎么,你是那个故事中的绛娘?” 桃花精枝叶一颤,随即淡淡地道:“当然。” “噢,原来如此。” 何缈淡然地点了点头 桃花精慢慢收缩,试探着何缈。 “不好意思了,我最讨厌桃花。所以,那个什么桃花冢,你还是留给自己。” 何缈只冷冷地道。 讨厌桃花这句是真的。 她命犯桃花,烂桃花多到数不胜数,连那个咸猪手男都想要惦记她。 她最是讨厌桃花。 第156章 吞噬 崔府后院 桃树正疯狂地拔地而起,向着天空蔓延而去。而那一朵朵的花瓣,眼下早已如血般红艳。 桃树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正贪婪地望着怀中的女子。女子乃少见的水系修仙者,体内灵力精纯,长相又出众,若是能吞噬其灵力…… 桃树伸出枝叶,爱恋地抚摸着女子的周身,叶子激动得发出沙沙声。 年轻女子的身体,是最好的肥料。 何缈却是依旧一动不动,双眸紧闭,沉浸在了回忆中。 眼下的何缈,正蹲在院中,动手给师父沏茶,一脸乖巧。 师父慈爱地望着她,并未说话。但那双深邃的眼中,透露出了太多太多。 外头,桃树长得越发枝繁叶茂。 若是眼下有人来到此处,就会发现,原来此地根本不是什么桃树林,从头到尾,只有一棵巨大的桃树。 它庞大的根系深扎在地底,不知早已存在了多久,亦不知扎根有多深。 其他树木,不过是它的枝条幻化出来迷惑世人而已。 桃树展开了自己最柔弱的根系, 那里, 有个大家闺秀女子虚弱的魂魄,接近透明的形状, 正奄奄一息。 不用想也知道,是崔香君。 桃树正欲像之前一般吞噬掉何缈之际。 募地,何缈睁开眼来。 反手一招“东海扬波”,手中一把带血的簪子, 冲着桃树的最深处扎去。 桃树没料想, 女子在如此蛊惑之下,竟然还能醒来,当下痛苦得哀嚎起来。 所有的枝条疯狂地抽动,朝着女子攻击而来。 何缈拔出铜簪, 以铜簪为剑, 使出之前学过的一招招的剑招,攻击起了这棵早已成精不知多久的桃树。 于此同时,何缈不仅不退, 反而主动朝着方才桃树受伤的地方而去。 手中高举着八卦镜,开口喊道:“崔香君,进来。” 桃树深处的魂魄,瞬间被八卦镜吸了进来。 这八卦镜,自然是之前放出吴静姝的那个。 桃树简直是要疯癫了,一个极细,但又气急败坏的女声响起: “为什么吗?你不是进入幻境了吗?” 何缈摊开左手,那里, 莹白的手心, 早已是血肉模糊。 “我根本就没有昏迷。” 何缈只冷冷地道,她从发现自己的桃木剑不管用的那一刻, 就想到了, 五行之中,以金克木为上。 而她浑身上下, 唯一属于金的, 只有颛孙渊赠与她的那支铜簪。 从那一刻起, 她就将果断将铜簪扎入了她的手心, 用钻心的疼痛,提醒着自己, 决不能陷入虚幻。 其实,在师门遭到覆灭, 师父陨落之后,那冰冷惨痛的现实,彻骨的悲伤,早就让何缈无法陷入任何重回往昔的美梦中。 现实,早已在她心底生了根。 所有的虚妄,所有构建的一切,不过是这只桃树精的自以为是。 “你还是留下。修仙者的魂魄,最是美味。” 桃树精说着,更多的根系破土而出, 在何缈的四周,竖起了一堵几人高的厚墙, 将何缈所有的退路,全部都堵死了。 何缈手中握着铜簪,挺直了腰背, 毫不畏惧道:“怎么,你吞噬年轻女子的魂魄上瘾了?” “你怎么会知道?” 桃木精始终猜不出,她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她在此地修行近千年, 一直是谨小慎微埋藏于地下,不敢暴露丝毫异样。 故而,过往大大小小的修仙者也好,江湖道士也罢,甚至是捉妖师,无人能看得出她的异样。 何缈冷哼一声,并未解答,她从知道是桃花搞得鬼的那一刻,就猜到了。 她手中的桃木剑何以能辟邪,何以可以制御诸鬼,何以让诸多邪祟都见之胆寒。 是因为, 至阳之物的桃木,本就可以吞噬魂魄。 “我猜,你之前应该都在吞噬鬼魂, 没想到, 这次居然敢对生魂下手。” 何缈只淡淡地道。 这株桃树精在此地盘亘许久, 而崔家人, 包括附近的人从未有过异样,说明她一直极为谨慎。 吞噬崔小姐的魂魄,极有可能是它初次犯案。 何缈猜测,崔小姐之所以疯疯颠颠,却又能听到人说话,还能活动自如。大概是因为,此桃树精并未全然吞噬她的魂魄。 只将她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吞噬,而这一魄被桃树所沾染,自然沾染了桃树精的本性。 沾桃花者,难免是性子轻浮,见到貌美的少年,便会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 崔小姐才会做出那等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所以,为什么是崔小姐?换个问法,为什么要现在选择吞噬年轻女子的魂魄?” 何缈立在原地,只淡淡地询问道。 她知道,不管是人也好,是精怪也罢,很多总是憋不住自己的倾诉欲。 尤其是一株桃树精,只怕早在此地寂寞了很久很久了。 桃树精眼看着何缈已经被自己团团围住,以为她是束手就擒了,当下轻笑道: “你听过一首诗吗?” “哪首?” 何缈挑眉道。她虽然在师门一直不学无术,但毕竟九年义务教育是接受过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精得意地朗诵着。 女子的声音极细,又很甜腻,一首伤感的诗,被她读得好似情诗一般。 “哦。听过,唐代诗人崔护的名作嘛。” 此话一出,何缈自己都反应了过来。 “你是为了崔护升?” “聪明人。” 桃树精夸赞道。随即开始慢慢收缩自己的枝条,片片桃花的花瓣从天而落,开始掉落到何缈身上。 “只需吞噬了你的魂魄,我便可化作人形,在这世间自由地行走,去谈情说爱,去自由快活。” 桃树精温柔地道。 “放心,你这么美的女子,我会好好给你做一个桃花冢来埋葬你。” 女子的声音极尽蛊惑。 何缈根本不理会她,只淡淡地道: “我隐隐记得,这首诗背后,讲的是崔护同绛娘的故事,怎么,你是那个故事中的绛娘?” 桃花精枝叶一颤,随即淡淡地道:“当然。” “噢,原来如此。” 何缈淡然地点了点头 桃花精慢慢收缩,试探着何缈。 “不好意思了,我最讨厌桃花。所以,那个什么桃花冢,你还是留给自己。” 何缈只冷冷地道。 讨厌桃花这句是真的。 她命犯桃花,烂桃花多到数不胜数,连那个咸猪手男都想要惦记她。 她最是讨厌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