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郡主黑化中》 第1章 前世归来 重新开始 凤鸢国 首都梧州城 漫天遍野的雪花肆意蹁跹的落下,青砖碧瓦,画廊雕柱,一片的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宫廷内院,殿门大开,寒风呼啸,冰碴一瞬而过。 松软名贵的玉枕被人从精致玲珑的榉木美人榻上给扔了下来。 那冷清戾气的嘶吼声随之而来,“为什么要降和?就因为新帝根基未稳就要和吗?!” “凤鸢国可是以武闻名的天下,以我父王的威名扫荡出来的大国!” “本郡主不同意,本郡主死了也不会同意的!就让那个罪奴给我死了这条心,混账东西!” 白芍苦着脸上前,手持汤药劝声道:“郡主,您可不能说这些话啊,若是被陛下和首辅大人听见了,定会治你罪的。” 女子一身火红素衣宫袍,明艳大气的穿在身上,发髻高垂,鲜红的玛瑙碧玉珠钗插于侧鬓边,额间一抹花瓣绽开的红钿。 高贵冷艳的面容,精致立体,肌肤凝华,似上等的璞玉一般,毫无瑕疵,棕眉细微缩紧,染了鲜艳口脂的红唇,比那石榴还娇艳欲滴,怒嗤:“那就让他们治好了!” “他们就想着让本郡主死了,好抢本郡主手中的城池!” “本郡主不会如他们意的,本郡主要去见父王的旧部,他们定会帮衬本郡主!” 她忽然下了软榻,提着衣裙赤脚便往殿外跑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刻仿佛碎着雪地的冰霜。 “郡主?!”白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破了胆,忙放下手中的药碗,提着塌下的绣花鞋追了上去,“外面下雪,您不能赤足啊!” 外殿 白术刚端着午膳过来,就见他们尊贵的建平郡主赤着雪白的玉足跑了出去,她急忙的放下了手中的玉盘,进了内殿翻出一个墨蓝色的披风,跟着白芍一起追了出去。 好歹是在出了殿外的近道上追上了,赶忙的低下身子,让她穿好鞋,系好披风御寒。 还未待整理好仪容,尉迟鹭便推开了她们,大步往轩辕殿内跑去,雪花飘飞,披风舞动,似宫墙高垂的腊梅,只有高贵的份,没有低头的时。 一路所有的宫侍太监跪下身子,埋在雪地里深深的低俯,不敢抬高一寸。 轩辕殿的殿门被她放肆的推开,她面容冷漠,步伐沉稳,一步一步的踏了进来。 所有宫人行礼,“见过建平郡主——” 殿内议事的人因她贸然的闯入而停了下来,起身行礼,“建平郡主——” 主位之上 新帝微皱眉目,看着她低声呵斥道:“建平,你这是做什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吗?” 尉迟鹭冷笑一声,毫无惧意的对上他道:“三皇兄都快要将建平的城池让出去了,建平还要怎么记住礼仪?” “大胆!”下首位之上,一位将军站起身来怒斥,“陛下是凤鸢国的尊主,怎可对陛下无礼?” 尉迟鹭视线冷冷的扫了过去,狂傲冷艳的面容森冷道:“什么狗东西,本郡主说话也是你能插嘴的?” “无礼!你……” “本郡主可是凤鸢国的尊主,你敢对本郡主说教?” “微臣……” “滚下去!”新帝冷漠横扫那位说话的将军。 那位将军忙低下头去,畏惧着身子,不敢说话。 尉迟鹭直视圣颜,逼迫道:“建平要出宫!” “你想做什么?” “建平要见骠骑大将军!” “建平!”新帝的声音重了下来,怒声道:“此事非等儿戏,岂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郡主就能决定的?” 她嘲讽,“那就是三皇兄你和那个罪奴随意商定,就要定了建平吗?” “你放肆!那是首辅!”新帝拍桌大起,震怒。 “不是吗?”她怒吼,眸光似有璀璨的泪光闪烁,“你们要和!不是要本郡主让地,就要让本郡主和亲,你们还不如直接杀了本郡主!” 新帝吼道:“不是还有一条路让你选吗?” “那你还不如逼死我!”尉迟鹭红着双眼对了上去。 “郡主这么看不上微臣?”一道酥沉的声音从殿外清晰的传了过来,听不清喜怒。 众人闻声看了过去,赶忙的站起身,低下头行礼,“首辅大人——” 盛稷身着一袭青黑色的束腰宫袍,墨发低垂,玉冠加持,面如瓷玉,眉宇清秀,燕眸却泛着无穷无尽的冷意。 尉迟鹭回过身,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怒嗤:“你休想娶本郡主,你给本郡主歇了你那肮脏的执拗!” 他勾起冷白的朱唇,轻笑:“那郡主是想和亲鞑喇?” “白日做梦!” “那郡主是打算割爱哪一座城池了?” “痴心妄想!” “那郡主还想如何?” “本郡主想杀了你!” 尉迟鹭痛恨的想抽出长刀来,将他一劈两段,鲜血横流。 “建平,好好说话!”新帝转眸低呵着她,随即一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看他们两人道:“朕不管你们如何商议,总之,朕今晚就要结果!” 话音还未待落下,新帝便大步离开,殿门随之被宫卫阖上,阻挡了外面所有想探听的声响。 尉迟鹭恼恨的冲上前来,挥起手便要打他,却被他横折于肩前,气的双眸红润低吼:“你的命是本郡主救的,你这个叛主的罪奴!” “臣之。”他蜷握着她的手臂,并不用劲,道:“但臣也是为您好。” “为本郡主好?”她嘲讽出声,言语钻心剜肉,“你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个是为本郡主好?收了城池,让本郡主成为丧家之犬是为了本郡主好?议和鞑喇,让本郡主下嫁那蛮夷之地是为了本郡主好?还是嫁予你,仰人鼻息是为了本郡主好?!” “郡主何以认为,臣会让您仰人鼻息呢?” “本郡主便是知道!” 她冷漠的推开他,坐在了一旁新帝坐过的尊位之上,这世间,也唯余她敢这么有胆子了。 盛稷缓步走了过来,没有坐,蹲下身子与她齐平道:“郡主想好该怎么选了吗?” 让一个罪奴翻身做主,骑在她的头上,不得安生。 尉迟鹭恨得刺红着双眸,倏忽的踩着他的肩头发疯,“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是父王替本郡主打下来的,你敢割地给鞑喇,本郡主定要杀了你!” “那郡主是要选和亲?” “你把本郡主杀了,当成祭品端过去和亲!” 面前直视她的盛稷微微抬手,握着她的细足稍一用力,她便动弹不得,低笑出声道:“那从今以后,便没有建平郡主尉迟鹭,只有首辅夫人尉迟鹭!” …… “啪——”前世的回忆及此,手中那开的娇艳的花枝便被纤指狠狠折了下来。 尉迟鹭勾起凉凉的红唇,嘲讽一笑:“叛主的罪奴也妄想染指明月?该死!” 想起那不见天日的地宫,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她就越发的冷下了脸,宛若冰霜。 若不是因为此,她又何故选了和亲的路?以至最后,城池尽数落入他人之手,国不国,家不家? “郡主,药膳好了。”白芍端着手中的棕木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放下,出去!” “可是您刚生了大病,这药……” “本郡主说,出——去!”尉迟鹭抬起那高贵冷艳的面容,桃花眸逼迫的扫视着她,自带威严。 “是。”白芍颤抖的放下盘子,屈身行了一礼,便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临出门时,还差点撞向门框。 郡主本就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如今因为大病了一场后,更加的威严压迫,冷漠非常。 尉迟鹭的视线随之透过窗外,看着那无限散发光芒的骄阳怔怔出神,距离她再次醒过来,已经五日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这辈子,她要把所有的主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让那叛主的罪奴,给她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休想,染指她分毫。 第2章 罪奴盛怀 内阁当差 一大早,辰时未到。 芙源殿内,白玉檀香庸庸扰扰,迷雾四散,清香皆弥。 白芍跪在团蒲之上,低下身子沏着金山茗雾茶,恭敬的抬手递了上去,“郡主——” 那纤细葱白的指尖,轻轻触及接过,微低下高贵的额头,呷了一口,嗓音含着清脆道:“皇伯伯怎么说?” “陛下说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辰宴必须在宫廷里设办,不能离宫。”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尉迟鹭直起身子来,砸了手中晶莹剔透的翡玉茶杯。 白芍连忙低下身子,磕着手臂伏在地下,身子颤抖。 宫里的人谁不知道凤鸢国最尊贵的女子当属建平郡主? 父王是开辟先朝的元勋,本朝君王的同胞嫡兄,母妃是朝堂之上正一品的首辅大人嫡女,本家祖上更是承袭了爵位。 建平郡主自幼便是太后娘娘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嫡孙,磕不得碰不得,广平王为国捐躯之后,王妃追着自缢而去,便被太后娘娘接到了宫中亲自抚养,地位名声高比公主。 其人狂傲不羁,不可一世,就连尊位之上的陛下,都对其敛了三四分的光芒,更何况他们这些卑贱的宫婢? 莫不说随意的打杀了,就说是前朝的事,都能插进去手。 只要不触及底线,陛下睁只眼闭只眼,不止是看在兄长兄嫂的面上,更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颜面之上,对她这个孤女多有照拂。 宫中,何人敢惹? 尉迟鹭看着烦躁,挥手道:“退下去!” 白芍恭敬的叩首行礼,“奴婢告退!” 殿门缓缓被关上。 尉迟鹭抬步进了里间,躺在了靠着窗户边处的美人软榻之上,沐浴着那一小室的暖阳,心里却如坠冰窖。 难道还是逃不掉吗? 前世的选择,皇兄的逼迫,以至于让她踏上了前往蛮夷之路的和亲,嫁给了鞑喇纯王——莫哈敦行。 啧,日日供人赏玩,宛若下贱的婢子一般,任人差遣,把她那恣意高贵的骄傲放在地下,随意的踩踏折辱,关在帐篷中,逼迫她跳那些歌坊的媚舞,夜夜笙歌,比那献身的舞女还不如,这些滋味,可不好受啊! 难不成,这样痛苦的折磨还要让她再经历一遍吗? 不,她尉迟鹭的人生,必得她尉迟鹭来做主! 今生今世,她便是要知道,那仰人鼻息的滋味,比之下嫁蛮夷,又有何不同? 只是她若不出宫,这人,又从何找起?! 这个该死的罪奴盛稷不在宫中,难不成还在宫外? 她又算算这个时日,思虑道,难不成这盛家还未有造反的打算?于是她让白芍去提议,她此次的生辰宴要出去办,她要出去找这个人。 没想到,此事办砸了,她被困在宫廷里,如同一只等待死亡的金丝雀,无法自救,更无法等着他人来救。 “郡主——”外面突然传来白术急促的叫声,她没有吩咐,白术不敢进来,只能跪在宫殿外,大声道:“郡主,奴婢见到您要找的人了!” 一瞬间 尉迟鹭慌乱的下了榻,往外殿跑去,身上那火红色的轻纱蹙金绣云霞批拖曳在地,像一条长长的火龙,高贵,优雅,晕染了地面一圈的红意涟漪。 宫殿外 烈焰当空,云白散开,桐叶肆意蹁跹落下横飞,秋意浓稠。 她站在殿门之上,棕黛的眉目之间染上微不可闻的喜意,居高临下的看她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果真是那个人?” 白术触地低声道:“奴婢万不敢欺瞒郡主,奴婢亲耳听闻他们叫他——罪奴盛怀。” “是他了。”尉迟鹭大喜,唇角弧度微翘,越过她便往宫院外跑去,“快带本郡主去见他!” 白芍白术忙抬步跟上。 盛怀是盛家之子,盛家罪恶滔天,欺君罔上,理应诛九族凌迟而死,但众臣皆劝,陛下大发慈悲,扬言他只要过了廷狱监能够活着出来,就饶他一命。 廷狱监里的人都受过高位上的人明里暗里的吩咐,是以什么刑罚都往他的身上招呼。 奈何他一个翩翩少年,皮肤精细,身子娇贵,熬不住极刑,当场便昏了过去,血红染白了竹衣,在肮脏的地界里渲染,刺目灼人。 刽子手嗤笑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刀刚要落下,便被人给呵停。 “慢着!” 众人惊愕的看去。 便见尊贵的建平郡主踏步而来,容颜冰冷娇贵,气质绝城无比,红唇娇艳欲滴,倾吐:“我要他!” 盛怀忍着全身的剧痛,轻颤着睁开双眸,只见面前立着一位绝代风华的女子,她的桃花眸冰冷而妖艳,瞳眸似绯色似粉色淡然,说出的话却像一座山一般压的他们不敢出声反驳。 她走过来,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扬声:“怎么,本郡主向你们要个罪奴都不给?” 众人皆跪,大惊道:“奴才不敢,尽凭郡主吩咐!” 她轻笑一声,这才低下额头看他,“盛怀?” 他动着身子,洁白的额头触地,“奴…盛怀,见过郡主!” “可愿跟着本郡主?” 他在所有人面前,亲自对她俯首称臣,趴伏在她的脚下,低垂着声:“奴多谢郡主的救命之恩,奴从今往后任郡主差遣。” 她笑靥如花,眉宇间的美人痣似乎绽放着绝代的风华,染着娇艳红色豆蔻的手轻抬起他的下巴,凑近他低声:“记得本郡主就好,明日去内阁当差,以后没有盛怀这个罪奴,只有内阁的盛稷!” 她收回了手,高傲的转身离开,妖艳的火红色宫服拖在地下摇曳,尊贵典雅而耀眼夺目,能从廷狱监的手里抢人,这宫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比她娇艳狂妄了。 盛稷低俯下头,直到鼻翼间的清香彻底消散才敢抬起来,视线紧锁着那已经离开的背影,唇角轻轻勾起,眉宇间闪现浓浓的戾气疯狂。 第3章 十六生辰 赏给建平 隔日 宫廷举行盛宴,为建平郡主的十六岁生辰祈福。 百官觐见献礼,陛下太后亲临,皇子公主作陪,却也不见建平郡主一丝的笑意。 太后娘娘笑意迎迎的问道:“建平怎么了?可是这盛宴不喜?” 建平摇了摇头,抬起高贵冷艳的小脸道:“皇祖母,每年生辰都如此,建平觉得毫无新意。” 这是要责怪他这个皇伯伯没有让她出去办了? 陛下连忙的开口,面露温和道:“你这孩子,怎么能事事依你?不知道宫外的繁乱不成?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皇后也面带笑意的接话,“是啊,这宫内虽不比宫外有趣,但胜在规矩,不闹心。” 一旁的几位公主们,默默的低下脸去,不敢插话。 皇子们的兴趣却不在上面。 “建平知道了,建平下次不提便是。” “这便好,这便好,除了这个之外,建平想要什么皇伯伯都依你?” “当真?”尉迟鹭的视线看向主位之上,颇含热切怀疑。 陛下连忙重声的点头,“自然!朕是天子,一诺重金,说了,自然就能做到!” “那建平想向皇伯伯讨个人,可好?” 陛下那儒雅清和的面容僵了一下,不自在的端起面前的青玉铜杯喝了一口浓酒,微微润了下嗓子道:“建平想要什么人?这后宫之中,还有母后做主,前殿之上,却是不能随意商定的。” 这意思是,后宫中想要谁都可以和太后说,而想要朝堂上的人,却是难的? 她勾唇笑了,如明媚的日光射进众人的心里,却又在转瞬之间即逝,端着高贵从容的姿态道:“这个人,既不是后宫之人,也不是前殿之人,而是廷狱监里,前日被罚的罪臣之子!如此,皇伯伯觉得建平,应该向何人讨要?” 话音刚落,台下一片议论,众人惊呼摇头,暗叹这位嫡亲尊贵的小郡主不懂事,连这种犯了事的罪臣之子都要讨要? 这,这不是给陛下添乱吗?! 太后先是皱眉,不解自家的嫡孙突然提出的这人是谁,是好是坏?又怎么会为了这人,大庭广众之下讨要?这不是在逼她皇伯伯做决定吗?这孩子,为什么不提前和她通个气?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到台下的议论之辞后,直接冷下了一张菩萨脸,呵斥道:“爱卿们在议论什么?哀家的建平也是你们随意能非议的?” 众人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言。 太后嗔怒的扫了一眼建平,才转眸看向皇帝道:“竟然建平身边缺个人,皇帝给她便是,大不了净身,安排进后宫,哀家亲自管教这人。” 陛下刚要考虑,尉迟鹭连忙开口拒绝道:“不可!他不能净身,更不能进后宫!” 这不是笑话吗? 她能让未来的首辅大人净身? 这不是断她后路吗? “哦?为何?”陛下的视线看了过来,突然间存了逗弄之意,反正那名罪臣之后,已经被诛九族,再无翻身之力。 尉迟鹭那明亮而深沉的桃花眼看了过来,明明应该藏着潋滟多姿的眸子,此刻却一如既往的冷清如雪,谈吐风范自得道:“他不应该进后宫,他一个罪臣之子,岂配贴身照顾本郡主?” 人群之中,有一黑色孱弱的身影,缓缓的垂下了燕眸,凉凉的笑了。 “那建平想要如何安置他?” “不是听说看顾宫门的侍卫长前几日被刺客刺死了吗?就让他去顶替这个位置,也算是皇伯伯在建平今日的生辰宴上祈福了,皇伯伯以为如何?” 陛下哈哈大笑,震响了整座庭宴,扬声道:“好啊!竟然如此,朕就把他赏给建平了,就安排个侍卫长的身份。” 尉迟鹭端起琼液晃荡的窑梅兰杯站起身,妖娆浓艳的火红色朝服加身,衬得眉目间的那一颗美人痣,风华绝代,魅惑勾人,微微上扬而起的朱红唇瓣,露出光洁贝齿,道:“那就多谢皇伯伯了,建平敬皇伯伯一杯,祝我凤鸢国风调雨顺,永姓尉迟!” 众人大惊,连忙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共举瓷杯庆贺道:“祝建平郡主生辰千祥,福运绵长!祝我凤鸢国风调雨顺,永姓尉迟!” “祝建平郡主生辰千祥,福运绵长!” “祝我凤鸢国风调雨顺,永姓尉迟!” …… 晚间清风和明,月牙弯翘,夜景星辰闪烁,光影交错。 下了宴席之后,尉迟鹭急匆匆的回了寝宫,怒道:“为何不早一步告诉我?本郡主不是说了,他的事可以提前容禀的吗?废物!” “奴婢……奴婢知错。”白芍跪下身子去,额头低的不能再低的爬伏在地面上,双肩胆寒的颤了下。 一进宫殿内,满院奴仆皆跪,“见过郡主——” 白术迎了出来,焦急道:“郡主回来了?太医刚来,此刻正在偏殿守着。” 她抬步便往偏殿走,“身子如何了?谁让他随意出去的?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吗?” “并无大碍,就是有些扯到伤口,渗了些血出来,郡主别担心。” “呵,麻烦!” 白术不敢接话,随着她进了偏殿,问了太医一些话,得到了和她一样的回复。 尉迟鹭站在床边处,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转过身来看他们道:“放他出去的人,各打二十大板,逐出芙源殿!” “郡主?!”一群人同时跪了下来,大颤。 “姜赫!” “卑职在——” “拖下去,杖打三十!” “是——”侍卫姜赫微一抬手,就见偏殿外冲出来一群的侍卫,上前拖着他们便出了内殿。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郡主息怒,我们再也不敢了!!” “郡主,郡主!!” 她冷漠的嗤笑一声,“本郡主的规矩如此,谁若再犯,加倍惩处!” 众人应声,“是——” 身后海南黄花梨罗汉床榻上,金色丝锦勾勒的蚕丝被下,男子那立体隽秀的面容轻动,茶棕色的瞳眸缓缓的睁开,直直的盯着头顶那镌刻虎林花纹的围帐方向,泛着细细碎碎的清冷。 第4章 命该如此 后生福分 内殿 众人一一退下。 尉迟鹭转过身去,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道:“醒了?还不拜见本郡主?” 他松了下被褥里蜷握的手,拖着满身是伤的躯壳爬了起来,跪坐在床沿之上,低下细白高洁的额头,沙哑出声:“奴……见过郡主。” 她嗤笑道:“怎么,本郡主给你安排侍卫长的身份不好?” 他头俯的更低了,“奴不敢。” “不敢?不敢你擅自离宫,跑到本郡主的辰宴上去?本郡主看你是敢的很!” 他俯下额头,眉目颤动,犹如夏季拂开的白莲,优雅而高贵,不容尘世污染亵渎。 她不喜看他这般瘦弱的样子,狠狠的扭过头去,道:“本郡主是答应要给你安排内阁首辅大人的位置,但是为了服众,为了外祖父更好的退位,你必须给我现在就振作起来,从最下层做起。” “本郡主要你,一步,一步的爬上去,让所有人服众,跟随你,最后,听命于本郡主!” 她原先想在晚上的生辰宴上提议外祖父退位,盛稷登位,但是见皇伯伯迟疑的神色,她暂缓了一步,选了最低位分的侍卫长。 打算先打消皇伯伯对他的顾忌,再让他上位的谋算。 说来也是,皇伯伯那样一个谨慎深沉,城府极深的人,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罪臣之子攀上高位? 说到底,都是她自己太心急了些。 他缓慢的抬起眼眸,重复着她晚间在辰宴上所说的话,略带低哑之声道:“可是先前的侍卫长被刺客刺死了。” 她猛然的回过头来,凝视着他那秀气好看的眉眼,低冷:“你这是怕了?” “奴……不敢。”他又垂下了眼眸,却没有俯下头去。 是不敢,而不是不怕。 尉迟鹭蓦然的低下身子,捏着他的下颚抬起他的视线,冰冷而高贵的面容紧紧的对上他,森寒道:“若是你不幸被刺客刺死了,那就是你命该如此!” 他身子狠狠的颤了一下,燕眸泛着细微的冷凉,却又在转瞬之间消失。 “若是你有幸活了下来,那就是你后生的福分!” 她犹如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很快的收回了手,拿起玉白梅花刺绣的帕子出来,擦拭着自己根根纤指,含着满满的薄凉道:“至于你选还是不选,盛稷,你已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叛主的罪奴之子。” “本郡主救了你,你就该为本郡主,鞠躬尽瘁。” 她离开了,带着她那肆意的张狂离开了偏殿。 地下,留下的是她刚刚用过的帕子,还被她临走前,用那尊贵的绣花鞋从上面狠狠的踏过,如同践踏的是他的躯壳一般,让他知道,他从今以后都得在她的脚下臣服,再无翻身的可能,只能任由她摆弄驱使。 他屈辱的瘫下了身子,因为伤重,就连双膝都泛起了疼意,嘴角溢出轻轻的自嘲来。 …… 芙源殿 雾气蒸蒸而上,白雾蒙蒙缭绕的寝宫里。 白术倒上最后一桶沐浴的温水,撒上最新采摘的玫瑰花瓣,抚上那三千青丝蜿蜒而下,低语着,“郡主今日在大殿上保下盛家之子,怕会惹了大臣们的忌惮。” 女子半阖着眼眸,似梦非梦,粉白娇艳的花瓣遮挡住那曼妙凝霜的身姿,只露出那精致如雪的脖颈来,凸显的锁骨像似蝴蝶展翅,只差要飞走一般,鲜艳欲滴的红唇一勾道:“忌惮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听从皇伯伯的安排?” “可陛下那边……” “他要如何你以为我不提这一桩事,就能打消了?” 白术连忙低下头去,嘴上应着是,手上却还在给她轻柔的抹着芙蓉花露香膏。 白芍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份不同的礼,“郡主,二皇子和五公主送的生辰礼找出来了。” 她倏忽的睁开眼眸,露出那娇媚纯净的桃花眸来,似乎汇聚着万千星辰的风华,扬手一挥道:“端近前来。” “是——”白芍捧着手中的盘子走近,身子跪了下来。 她伸出细白羸弱的柔荑,取出其中一份生辰礼,面容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心喜,竟是五皇姐亲手绘制的香囊,好像还是她最喜欢的芙蓉香,香氛淡雅而清澈,不浓不腻,恰到好处。 另一份则是二皇兄送的草绿色璞玉吊坠的剑穗,之前她求了他好久,他都不让她碰这些,现在,这是答应她要给她送剑了? 那两颊还带着沐浴之气的酡红,面上却是溢上了难以自持的喜意,挥手道:“好生保管着,日后我要配用。” “是,郡主放心,奴婢定好生保管。”白芍端着盘子退了出去。 白术则去外室拿了干净的小衣进来,低声:“郡主可要再泡一会?” 女子身子往浴桶里面隐去,悠悠的玫瑰花香混合着芙蓉香的花膏,庸庸扰扰,清新可闻,“嗯,本郡主再待一会,你将衣服放在那儿,本郡主待会自己穿,下去。” “是,奴婢告退。” “等等!” 白术那临出门的动作一滞,转过身来低俯额头道:“郡主请吩咐——” 她视线扫了过来,厉声道:“竟然本郡主给他安排好了去处,就让他给本郡主搬出去,都待了两日了,该知足了。” 白术一怔,“可、可是现下搬离?如今这天色已晚,侍卫处并无人来接……” “便是现下搬!”尉迟鹭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语,绝美清冷的桃花眸一瞬紧闭了起来,“记住,本郡主明日不想看见他。” “是,奴婢明白!” 她要救他不错,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救他是为了帮衬她自己,可不是为了让他,再像前辈子一样,拘束她宛若困雀之鸟,毫无自由可言。 第5章 南归门 此刻搬离 偏殿内 晚间戌时 白术将郡主的话带到,面色有些不自然道:“郡、郡主的意思是……希望盛侍卫今晚便搬离此处。毕竟、毕竟芙源殿乃是郡主宫殿,盛侍卫乃是外男,居住多有不便,还希望盛侍卫体谅!” 他低下燕眸,藏去满满的讥凉,轻声:“奴……知道了,多谢郡主这两日的恩德。” “盛侍卫千万别这样说,如今您已脱离奴籍,早不是先前的身份了。郡主赐您新名,便是期盼您日后能够大有作为。奴婢言尽于此,就不打扰盛侍卫收拾了,奴婢告退!”说完,白术便急急忙忙的退了下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待在这儿。 宫殿内,唯余他一人,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缓慢的挪下了床,轻笑一声,蜷着腿节,一步一步,踏出了殿门。 “他、他怎么也不收拾一番?”长廊之上,芭蕉叶遮挡,白芍有些小声狐疑道。 一旁 白术轻轻摇了摇头,“怕是……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你说,为什么郡主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下他还给他安排了侍卫长的身份?” “不知道,郡主的事情不可过问,快去收拾偏殿,要给郡主回话。” “好,我省的了。” …… 宫廷共分四个宫门,东临东雀门,西临西海门,南抵南归门,北抵北寒门。 其中,东雀门为主门,各路达官贵人,上朝勋贵,觐见妇人,皆要拿着令牌或是口谕经此门庭。 而南归门则是后宫与外出采买的联系纽带,当然,贵人出宫若是不想引人注目,也是走此门庭。 现今,盛稷当职的便是南归门的侍卫长。 “咚咚——”小院的厢房被轻轻的敲响。 屋内,还未睡下的侍卫们闻声抬眸瞧了过来,惊奇道:“谁啊?” “就是,这么晚了,谁啊?” “阿行,你去看看。” 李行骂骂咧咧的穿上寝衣外套,下了床头,走过去拉开房门凶道:“还让不让人休……” 后面的话直接就哽住了,不为其他,就因为他看到了面前这位脸色极差,苍白的快要死了的罪奴之子,盛稷。 “谁啊,阿行?”屋内的几个兄弟穿上衣裳,也准备出来瞧瞧。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李行惊愕出声道,“你这个样子了,不应该待在医馆吗?” 大半夜的跑出来,很吓人的好不好?他小心脏都快要吓没了。 盛稷强撑着一口气,没有理会他,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道:“我的房间在哪儿?!” “盛怀?!”身后一帮人惊诧出声,结果在那罪奴之子的冷然视线下,硬生生的改口,干笑道:“嘿嘿,盛、盛稷,抱…抱歉,忘记了。” “叫什么盛稷?!”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位,抬脚就踹了上去,严声道:“叫侍卫长!” “是,侍卫长!”众人立马端正姿态,抱拳行礼。 他道:“盛侍卫的房间在我们的东面,是唯一的一间单间,不过还没有收拾出来,有些落灰了,下属这几个现在就去给您打扫,您先在弟兄们几个的房间休息,如何?” 盛稷脸色虚弱的点头,他确实撑不住了,不仅站的时间久了,腿会疼,就连背上的伤口都有些撕裂开,隔多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至于李行他们几个,日日过着舔刀子的生活,对于这种味道已经见惯不惯了。 郭阳留下邵鑫照顾他,便带着李行兄弟几个,去了东间收拾屋子。 如今,离之前的那位侍卫长逝去不过几日光景,这小屋就已经落灰不成样子了。 到底是,人走茶凉。 房间内 盛稷拒绝了邵鑫的搀扶,独自走到了一张靠墙的床位坐了下来,声音沙哑道:“给我倒杯水。” “是——”邵鑫手脚麻利的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小心翼翼道:“时、时间很晚了,这茶水怕也凉了。” “无妨。”他便就着这冷茶,喝了一大口,似乎想感受一下,与全身的疼痛相比,到底是茶水冷一些,还是他的伤势疼一些。 邵鑫看着,牙齿都有些泛冷,虽然才金秋九月,不过凤鸢国到底是地处寒冷之地,晚间的凉意还是无法比拟的。 见他喝完之后,邵鑫忙伸手去接,“我来就好盛侍卫。” “多谢。”他仰面向后躺去,即使浑身是伤,病痛折磨,也不愿意在生人面前显露。 邵鑫将茶杯顺手放在桌子上,又去一旁点燃油灯,端近前来,让二人的身影更加的清晰,才开口道:“陛下的口谕已经下来了,盛侍卫伤好之后,便可去南归门当差,兄弟几个,都是南归门出来的。” 他闭上眼眸,轻声:“明日我便去当差。” “明日?!”邵鑫大吃一惊,差点打翻油灯,反应过来便往旁边挪了两寸,喘口气道:“可是盛侍卫,您还带着伤呢!您的伤已经痊愈了吗?” “无碍,劳你给我讲讲,南归门的规矩。” “南归门的规矩啊?”邵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个,我只懂一点点,具体的,还要郭阳讲给您听呢,他是我们这儿当职最久的。” “先讲你知道的。” “下属知道的?”邵鑫连忙端着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往前挪了一寸,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下属只知道,这六公主啊,每日月初月末,必得出宫一趟。有的时候有陛下的口谕,有的时候没有,但是陛下疼爱,我们这些做侍卫的,也不敢拦着。” “其次呢,二皇子、三皇子会结伴出宫,或是为了公差,或是为了私欲,当然,这些我们做下属的也不敢阻拦,毕竟皇子们都有皇上御赐的玉牌。” “最后呢,就是我们的建平郡主了——” 那正在假寐中的人,忽然睁开了燕眸,里面的凉意似比那外间的冷风还要冻人几分。 “不管为公为私,只要是建平郡主出宫,那一律不许拦,只管让她出!” “这是太后娘娘定下的规矩,迄今为止,无人敢违抗。” “盛侍卫,您也不可以。” 第6章 西铁营 见二皇兄 晚间星火点点,凉意袭人。 房内的灯光摇晃,似灭似熄。 邵鑫说完之后,便抬眸看向床上的人。 只见盛稷再次闭上了眼眸,话音透着清雅淡然,“我知道了,你去歇息。” 他不敢再打扰,提上灯光去了另一边,熄灭之后,也没有躺下休息,而是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东厢房已经被打扫干净,里面床榻桌几整洁,被褥毛毯都已经焕然一新,毫无他人生活过的迹象。 邵鑫走进来道:“盛侍卫已经休息了。” 郭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道:“你们回去声音小一点,莫要吵到盛侍卫。” “是——” “可是盛侍卫说他明日便要当职,我怀疑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好。” 郭阳摇摇头,“此事不是我们该管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 邵鑫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倒是屋内走出来的李行思虑道:“你们说,盛家犯了那么大的事,建平郡主为什么还要救他呢?” 众人摇了摇头,对这个答案似解非解,敢解也不敢说。 他又哼笑道:“会不会是我们建平郡主看——” “李行!”郭阳立马严声打断了他,随即沉着一张脸提醒道:“小命不想要了?” 李行连忙捂起嘴,摆着手道:“不、不说了,要的,小命还是要的。” “不管贵人之间的事如何,我们当职做好自己的事务,切莫在盛侍卫面前多言,以免惹来贵人的不快!” “是——” …… 秋季的丹桂飘香,溢满了整座明亮的宫廷。 曲曲折折的回廊之上,宫婢们捧着手中精致的玉碟鱼贯而入。 白术替她穿戴好身上的斐玉兰色外衣,寄好腰间的宫绦,挂上尊贵刻制的玉牌,低声:“郡主今日可要出宫?” 尉迟鹭轻轻翘起唇角,“自然,二皇兄今日定也在宫外集训,我想见他。”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车马。” 白术抬脚出了内殿,看着正在摆放早膳的众人道:“先布菜,郡主一刻钟后要出行。” “是——” 白芍打开台面上的黑木匣子,替她选了一根芙蓉玉簪,还未戴上,便听尉迟鹭清音澈澈道:“换了,本郡主今日想束发。” “为何?”白芍一怔,先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又跪下身子道:“郡主可是有什么安排?” “本郡主要去西铁营,束起来方便。” “是——” 手中那婵婵顺下的秀发,宛若上好的绸缎一般,浓稠,青黑,抹上芙蓉香的发油后,便全部挽住束了起来,绑上一根一尺长的湖蓝色玉带拖坠,大方,利落。 尉迟鹭站起身来,步伐轻盈而利索,去了外殿,随意吃了几口糕点,粥品,便饱了。 白芍递上白色芙蓉绣帕,她没有接,反而是清爽道:“不用了,走。” 她等不及了。 话落,她便提前离开,仿佛一刻钟都耽搁不得。 白芍连忙收起帕子,接过宫人手中递来的水蓝色斗篷披风追了上去。 那金黄色的马车行驶在宫廷内院,威风凛凛,无人僭越,上垂下晶莹剔透的玉珠,一颗接着一颗,竟皆是海南的贡品。 廷道之上,奴仆尽跪,低俯在地面上,不敢抬起。 “这是……”李行惊呼,随即立马拉着身旁的人跪下,“建平郡主的尊驾!” 轱辘轱辘的车马声行过,城门大开,一路,畅通无阻。 众人这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站起身来,做事去了。 盛稷抬起眼眸,扫着那离开的马车,燕眸晦涩难明,背上的伤口似再次裂开,血腥味异常明显刺鼻,脸色也越白了一分。 扶着他站起来的李行吓了一跳,忙道:“盛侍卫,您怎么了?可是伤口恶化了?” “无妨!”他冷漠的推开他,走到城墙的一面处,继续站岗。 李行着急道:“盛侍卫,您若是出了什么事,下属几个担待不得啊!” “是啊是啊盛侍卫,要不您再去医馆看看?” “这城门口有兄弟几个不会出事的,还有功夫高强的郭阳在呢!” 郭阳也从自己的岗位走了下来,关心道:“盛侍卫,这边有我们,您看看伤?” 他恍若听不见他们说话一样,站在那儿像个铜墙铁壁,一动不动,棉质衣袍的后背禁锢湿了衣襟,不甚明显,但那白色竹领顷刻间便已染上血白,却也无人注意。 站在最里面岗位的邵鑫听到动静刚要过来,结果又耳尖的听到了车马声,看过去时这可不得了,忙跪了下去,大声喊道:“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听到声音的众人连忙又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卑职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那棕木色的马车缓缓的行了出来,在南归门档门口停了下来。 宫婢掀开玉帘,露出里面女子那清丽容颜,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时刻带着灵动的笑意,微微弯起的石榴红唇瓣,和蔼可亲,娇贵十足,“你们不用多礼,本公主今日要出宫采买,奉了父皇的口谕,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父皇身边的栾公公。” “卑职不敢,六公主直行便是,卑职这就让他们放行。” “多谢郭侍卫。” “不敢当。”郭阳连忙站起身,小跑着上前,吩咐底下的人将宫门拉开。 宫婢刚要放下玉帘,六公主的视线便惊奇的落到一旁,微微一笑道:“想必这就是盛侍卫了?” 盛稷单膝跪在地下,抱拳行礼道:“卑职……盛稷,见过六公主。” “抬起头来。” 他放下的拳头一紧,连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 周围人更甚,视线随之担忧的看了过来,不明所以。 她又道:“昨日盛宴上,建平表妹可是保下了你,本公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殊荣?” 他呼吸放轻,缓缓的抬起面容,高雅俊逸的面庞泛着病弱的苍白虚弱,藏着无限凉意的燕眸里此刻毫无波澜,清澈见底,宛若宝石般锡亮,一袭深色内敛的湖青色竹衣,宽肩窄腰,傲然风骨,似不可折腰的苍松翠柏,四季常青,高打不落。 她低低一笑,“倒是担得起这新名!” 他再次低俯下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车帘被放了下来,宫婢隐了进去,里面什么也看不到,马车渐渐向前行驶。 唯余一道落下的娇声,憨态可掬,却也凛冽警告道:“希望盛侍卫对得起表妹的新赐,可莫要学那盛家,不识好歹!” 他松握的拳头再次紧握,低下的面容孱弱苍白,低咳出声,似要把肺咳出来,“咳咳咳——” “盛侍卫?!”众人一惊。 第7章 金灵弓 追捕余孽 正午时分 等在军营里的尉迟鹭听到风声后,凉凉一笑:“她算个什么东西,我的人也需要她去告诫?” 姜赫低俯着头,道:“卑职还有一事。” “说!” “盛侍卫身上的伤……似乎还没有好。” “与我何干?”她冷漠的站起身,轻笑道:“只要不死就行,下去!” “卑职告退!” 白芍抬步走了进来,“郡主,二皇子、三皇子来了。” 尉迟鹭眼色一冷,道:“本郡主不是只让你邀请二皇兄吗?谁让你邀请三皇兄的?!” 前世逼她做选择,三皇兄可是功不可没啊! “奴婢……”白芍吓得连忙跪地,冷汗津津。 白术行礼道:“二皇子与三皇子一起训练,奴婢们找不到单独的时间会面二皇子。” “算了,都下去!” “奴婢们告退!” 几人刚退出去,帐篷就被侍卫重新掀开。 二皇子尉迟原与三皇子尉迟鸣,先后走了进来,高兴道:“建平?” 尉迟鹭面容带着可见的喜意道:“二皇兄——” 尉迟鸣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哼哼一笑道:“建平表妹只看到二皇兄,没有看到我这个三皇兄吗?” 她冷着脸,“因为二皇兄最为建平着想。” “我不为你着想?我什么时候——” “好了好了。”尉迟原好笑极了,“怎么你们一遇上就吵?” 尉迟鸣耸了耸肩,端过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 尉迟原这才看向尉迟鹭,温和道:“怎么到这边来了?可是在宫廷待的乏趣无味?” 尉迟鹭拉着他在一旁的位置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道:“昨日建平生辰,二皇兄都未来参加建平的生辰宴,建平想见二皇兄,便只能来这里了。” “是皇兄的错,父皇昨日让我和三弟去追捕余孽还未归城,因此就未回宫,皇兄在这里向建平赔个不是。” “谁要皇兄的不是了?皇兄快喝杯茶。” 尉迟原伸手接过,恣意的饮了一口,道:“军营是将士重地,外男居多,不适建平久待,皇兄带你去酒楼?如何,皇兄请客?” “建平不要,建平想问二皇兄一件事。” 他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目光噙着温柔道:“何事?莫不是还想皇兄补你生辰宴不成?” “皇兄?!” “也不是不可以。” “二皇兄!”她有些羞怒,瞪着他道:“我还未曾说是何事呢!” “好好好——”尉迟原忙收起玩笑话,怕这个玉面菩萨的小郡主生气,忙讨饶道:“建平想问什么,皇兄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还有你三皇兄呢!”对面的尉迟鸣翘起了腿,一副世家纨绔子弟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皇子的优雅风范? 她没有理他,对着尉迟原说道:“二皇兄去了哪里追查余孽?可是盛家的?” “咳咳!!”尉迟原猛烈的咳嗽了一下,随即脸色转到一边去,冲着对面那差点摔倒的尉迟鸣使眼色。 刚稳住身形的尉迟鸣利落的站起身,走上前来急声道:“我想起来刚刚训练好像有一环出了差错,那弓箭是怎么跑到靶子上的?二皇兄,你和我好好说道说道。”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顺便再和将士们切磋一下。”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走走走。” “站住!”尉迟鹭站起身来,水木清华的小脸一冷,泛着绯色光芒的桃花眸直视他们要走的二人,轻嗤:“弓箭能怎么跑到靶子上?无外乎拉出的弓,射出的箭罢了!三皇兄要找借口也要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建平可不是三岁孩童!” 二人身影立马顿住,也不走了,颓废的走了回来,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唉声叹气道:“建平,你非要问这些事情吗?” “就是啊建平,父皇不许你碰这些事情。” “建平不碰,建平便是问问也不行吗?”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站在同一道线上,绝不相让。 她轻笑一声,倾吐道:“我记得我库房里还有御赐的金灵弓,好像已经荒废两年之久了,也不知是谁有此等福气……” “我们追查的的确是盛家的余孽!” “二皇兄?!”尉迟鸣不满的看向他,怎么这么快就妥协了?被父皇知道,可是犯了大忌的! 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马库里驯养的贡品红鬃烈马,怕也是要留不住了。” “除了盛家之外,我们还查到了陆家!” “三弟?!”尉迟原瞪圆了眼睛瞥向他,还好意思说他,自己不也这么快就招了吗? 尉迟鹭立马看向尉迟鸣道:“陆家?是哪一个陆?” “那个……”尉迟鸣不太好意思的站起身,捏了捏身上佩戴的特质玉牌,打着商量道:“建平表妹,我的马匹上次训练死了,还没有找到好的,不知道建平表妹那匹——” “今晚就让侍卫送给三皇兄!” “痛快!!” “三弟?!”尉迟原连忙站起身,拉着他道:“差不多得了。” 又看向尉迟鹭道:“建平,再多的真不能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尉迟鹭嘲讽道:“二皇兄这话对后宫中的所有人都说得,唯独对我说不得!” 尉迟原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哑着声音道:“建平……皇兄不是那个意思。” “皇兄怕你受到伤害,你只是一介女流,这些事情,自然得皇兄们来,怎么能让你来呢?” “更何况,朝中的大臣本就对你颇有微词,再让你插手反叛盛家的事,还如何在宫中立足?” “不插手建平已经插进去了!”尉迟鹭重新坐了下来,拿起干净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没有喝,而是缓缓的倒在了青木桌几上,道:“就像这水,皇兄,自古以来,可没有覆水能收的道理。” “建平!”尉迟原有些着急上火,抢下了她手中的杯盏扔在一旁,道:“为兄知道你救了盛家之子的事情,可救了便救了,你再别想旁的了。别忘了,建平,你是姓尉迟的!” “建平知,但是建平了解这件事,只是想知道其中的利害,而不是为了其他。出了西铁营后,建平只当梦一场,二皇兄、三皇兄说过什么,建平睡一觉就忘记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二皇兄若是不说,建平要亲自去查!” “你怎么——”冥顽不灵呢!后面的话尉迟原没有说出来,浓浓的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一旁。 尉迟鸣开口道:“还是三皇兄来讲,不过建平要记住自己所说,出了军营,就什么都忘了!” “建平谨记。” 第8章 水晶虾 不必回去 金乌落幕,黑夜接替。繁星四起,昏寂幽暗。 金黄色的马车缓慢的驶出西铁营,往城门的主道方向靠近。 马车内,白芍奉上精贵的糕点道:“郡主吃些?您从午时到现在便未进食,这是姜侍卫从沫兴酒楼特意买的。” “我不饿,放着。” “郡主——”白芍还要再劝,只见尉迟鹭已经疲惫的闭上了眼,明显不想听她唠叨的样子。 无奈,她只能放下玉盘,求助的视线看向对面。 白术也摇了摇头,郡主不吃,他们这些做奴婢的是劝不住的。 三皇兄说,叛主的余孽中,盛家是主谋,而陆家,是从犯。 盛家家主盛宏乃是当朝的正一品太傅,身居高位,乃是被废太子的老师,门生遍布,可以说是德高望重,前途无量。 造反的理由也很简单,为了前太子鸣不平,抱申冤,试图改朝换代,称王称霸。 可重活一世的尉迟鹭知道,这两个大家族不过是她太子表兄手中的傀儡,任之摆布的木偶罢了。 明明是自己要称帝,却窜弄盛宏太傅、陆为都御史造反,以至于成了凤鸢国,人人打杀的叛主之贼。 可笑,可耻,可恶。 现在,盛家满门被抄,灭了九族,只剩盛稷一人苟活。 下一个,便是陆家了,但是陆家聪明,早在闻到风声的片刻,就已经分散逃亡,如今抓到的,都是一些依附主家的不重要的小人物。 最重要的陆家家主陆为,陆家嫡子陆净,嫡次子陆称还潜逃在外,如今二皇兄、三皇兄抓的就是他们。 她抬起玉指捏了捏眉心,想着应有的对策。 “郡主?”白芍白术有些担忧的看了过来,道:“奴婢们愿替您分忧!” 尉迟鹭抬了抬手,道:“靠近前来。” 白术愣了愣,随即跪着身子挪了过去,“郡主?” 她凑近她的耳畔,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你现在不用跟着本郡主回去,你去一趟城南的……” “是,奴婢明白!” 尉迟鹭坐直身子,冲着马车外驾车的人道:“姜赫!” “卑职在——”姜赫立即将马车拉停,转过上半身子冲着里面,抱拳听令。 “停车,让白术下去,本郡主想吃盛白楼的水晶虾。” “是——” 白术掀开玉帘,跳下了马车,恭敬的站在地面上,冲着马车内的人低身。 “驾!”姜赫手拉疆绳,甩了一鞭子在马背身上,棕马感到疼痛,顷刻而行。 “啪——”一枚特质通透的玉牌扔了下来。 伴随着车马声的远去,那一道冷冷的清音也随之落下:“本郡主想吃软虾,你不必急着回来。” “是——”白术捧着手中的玉牌,跪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 …… 黄昏时刻,正赶上宫门口的宵禁,两辆马车同时行驶了过来。 众人大惊,连忙打开宫门行礼,“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公主,这怎么办?”车内的春桃看着两辆并驾前驱的马车,视线忧虑的看向主位。 尉迟嘉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道:“看看建平表妹是什么意思?” “是——” “郡主,这该怎么办?”另一驾马车内,白芍有些心慌的看向主位之上。 尉迟鹭睁开眼帘,泛着绯色桃花眸的潋滟风姿带着轻视的冷芒,妖艳的红色玉唇勾起,道:“停什么?误了本郡主晚膳时刻,你们,都担不起!”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白芍拉开玉帘,对着车外的一群人朗声道:“怎么,这是建平郡主的尊驾,尔等要拦?” 众人连忙低首,“卑职不敢!” “不敢便让开!” “是——”郭阳吩咐众人连忙起身,让开中间的主道位置。 白芍放下玉帘,“走,姜侍卫!” 姜赫扬起马鞭,“驾”一声,车马继续前行。 “公主?!”春桃惊骇的放下车帘子,看向身后的尉迟嘉,这、这建平郡主当真是……目中无人。 她捏起手中的桃花绣帕,娇俏的小脸染上冷意。 尉、迟、鹭! 车马行到一半,突然速度放慢了下来。 尉迟鹭拉开碧玉窗纱,眼神一凛,居高临下道:“盛稷呢?” 郭阳连忙跪了下来,抱拳道:“盛侍卫伤势严重,已经送到医馆医治了。” “呵,这才当职第一天。” “砰——”众人皆跪。 她的话音含着极致的危险和薄凉,令整个南归门的人,都为之一震,不敢造次。 身后的马车内,尉迟嘉低低一笑,开口道:“建平表妹这是怎么了?犯这么大的怒气?” “这盛侍卫从廷狱监里面出来,还不知道受了什么苦呢?你何必与他计较?” “不过一个罪臣之子,怎配得到本郡主的怜悯?姜赫,走!” “是——”姜赫拉起疆绳,再次将车马开行。 马车咕噜咕噜的行驶在宫道之上,仿佛在嘲讽她的话语多么可笑,竟然替一介叛主的罪奴开脱,替他说话? 尉迟嘉快要搅碎了手中的帕子,下唇死死的咬住,低嗤:“那你还不是救了他?” “公、公主?” “走!” “是,快走。” 马车迅速滚动,离开南归门,在岔道之上,与前列的马车分开,驶向了胥禾殿。 “咚——”金黄色的马车轿辇行至中途,忽然停了下来。 白芍掀开玉帘缓缓的下了马车,抬头扫着面前这偌大的医馆,整理了下衣裙,握手放于腰腹前,气度不凡的走了过去。 众位宫婢行礼,“见过白芍姑姑——” “白芍姑姑好——” “白芍姑姑——” “我要见张太医。”白芍面对前面的宫婢淡淡低声。 她低眉顺眼道:“张太医就在里殿,白芍姑姑里面请。” “嗯。”白芍跟着她走了进去。 第9章 丸凝散 玉佩之人 医馆内 白芍低着身子行礼道:“见过张医正——” 张太医放下手中的药帖,跨过桌案诧异道:“白芍姑娘?你怎么来了?可是郡主玉体不适?” “张太医多虑了,郡主身子万安,是奴婢想求一副良药。” “白芍姑娘但说无妨。” “丸凝散,止血化淤的。” “嘶——”张太医倒吸一口凉气,紧盯着她道:“你确定郡主身子万安?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当真!奴婢岂敢拿郡主的身子说笑?” “那白芍姑娘拿它作何用?” “殿里有只白猫受伤了,我们郡主心疼的厉害,张太医快去将良药取来,莫要让我家主子多等。” “是,好,我这便去。”张太医不疑有他,连忙转过身子,去内殿寻药。 白芍的目光看向一旁,不经意的问道:“我前日刚来过医馆,那时可是满厅的太医啊?如今,他们可是玩忽职守?” 宫婢脸色一变,连忙低下身子道:“白芍姑姑明鉴,今日医馆送来一位当职的侍卫,伤势恶化严重,我们医馆好几位太医过去了。” “是吗?那应该伤的很重了?” “是的,听说那位侍卫脱下衣服后,背部竟是伤痕,那血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又因为站的时间久了,那腿上淤肿到处都是,杨医正还拿了医馆内最好的金疮药呢!” 白芍点点头,低下的眉眼有些凝重,拿上张太医给的丸凝散,匆匆行了一礼,疾步出了医馆,上了马车。 “郡主,药取来了。” 尉迟鹭伸手接过,“回宫。” “是——” …… 晚间酉时一刻 月挂眉梢,光线清盈皎洁,桂花飘香,香氛传澈千里,整座芙源殿内,都染上了一股无法言明的金秋凝香。 云牙黄柏木酒桌上,陈设佳肴果脯,其中左侧摆放蟠龙菜、炙蛤蜊、笋鸡脯、烧鹿肉、姜醋鱼、生爨牛、花珍珠,右侧几碟齐整的烹虎肉、酢腐、水母汇、炙鸭、一捻针,中间便是解腻的泡茶,玉米汤,松子菱芡枣实粥等。 白芍跪在团蒲上,细心的挑拣着菜肴里面尉迟鹭不喜的配食,随即盛了一碗豆汤递了过去,“郡主?” “不用你在这儿布菜,本郡主自己来,你去看看白术可回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让姜赫进来!” “是——”白芍低下身子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下一刻 进来的便是姜赫。 “郡主?” 尉迟鹭拿起碗中的汤匙,搅了搅里面的汤汁,吩咐道:“你去库房将皇伯伯赏给我的金灵弓拿给二皇兄,再去马窖,将那匹红鬃烈马送给三皇兄。” “是,卑职告退!”他抱拳应声,还未离开宫殿,便又听她说了一句。 “仔细着点,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是,卑职明白!” 宫殿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点点吹过的细风,卷过了那梧桐叶落下,给这如墨静寂的晚间又添了一笔星火。 她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美盼转动,望着那敞开的宫门,微微皱起了冷眉。 “郡主?”一旁伺候的宫婢们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 “撤了,本郡主不吃了!” “是——” “去提水来,本郡主要沐浴!” “是——” “郡主,白芍和白术回来了。”殿门口有人大喊。 尉迟鹭刚要去内殿的步伐停了下来,任由宫婢撤去外衣,取下身上的墨青色披帛,转身看向来人道:“怎么样了?” “郡主——”白术将手中打包好的水晶虾放在桌面上,直视她的眉眼打着哑迷道:“是软虾,奴婢特意让盛白楼的人多煮了一会。” 她点点头,“你们都下去,晚宴不用撤了,本郡主还想多食一会。” “是,奴婢们告退!”众人皆皆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殿门,阻隔了那晚夜凉风习习而吹。 见殿内再无旁的外人,白术才跪下身子,一一汇报道:“奴婢去了城南的都御史府上,府内已被查抄,荒芜一片,没有什么人在,家仆侍卫恐也逃命去了,没有发现什么踪迹,也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不过,奴婢带回来了这个。” 说着,白术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精致的璞玉佩带,上面仿佛还刻着纂字,离的有些远了,看的不是很清。 尉迟鹭倾下身子,拾起玉佩放在烛火下观量着,这才发现上面的字体是:“明…淑?” “这是女子的闺名?”站在一旁的白芍有些猜测道。 她跟着点头,“你说的不错,应该便是女子的闺名,你从哪里捡到的?” 白术道:“奴婢是从陆称房内搜出来的。” “陆称?陆家之子?” “是,陆家的嫡次子。” 尉迟鹭收起玉佩,面色冷沉道:“速去查清陆称之前可与人订亲?或是有什么亲近的女子?给本郡主查个一清二楚,本郡主要知道原委!”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查。” “莫要惊动皇伯伯的人,小心点!” “是,奴婢知晓了。” “去。” “奴婢告退!”白术急忙出了内殿,乘着夜色离开,掩人耳目。 白芍低声道:“郡主是想从这玉佩之人的身上,查到陆家人的去向吗?” 尉迟鹭轻笑一声,“未必,像陆都史这样严明的人,怕是防着这一点呢!” “那郡主这是?” “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什么?” “叫防不胜防!”她冷傲的转身去了内殿,“本郡主相信,只要是人,总会跌在这一点上!” “奴、奴婢明白了!”白芍低下头去,有些磕磕绊绊的应声,果然,只有他们郡主想做和不想做的事,可没有他们郡主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殿门被轻轻敲响,宫婢小声道:“郡主可要沐浴?奴婢们准备好了浴水。” 内殿,传来一道清声:“抬进来!” “是——”殿门被从外打开,一桶接着一桶浴水提进里间,热气瞬间蒸蒸的飘了上来,混合着殿内清晰可闻的芙蓉香,香味更加浓郁了。 白芍踏进内殿,取了常穿的寝衣出来,道:“郡主可要花浴?” 今日出行,忘记让她们采一些芙蓉花瓣备着了,郡主最喜芙蓉香,也不知道寝殿内还有没有…… “换了,本郡主夜间要出去一趟。” “啊?”白芍拿着手中的寝衣愣住了,反应过来便要问道:“郡主,您晚间要去哪儿?要不要奴婢陪着?需不需要姜侍卫他——” “不需要!”尉迟鹭冷着脸从她面前经过,脱了精致古典的翘头鞋后,赤着的玉足白皙甚雪,裸露的肌肤凝华粉嫩,步步生莲,进了里间。 “那奴婢……” “重新找一件外衣!” “是——” 第10章 授衣月 待在宫中 戌时三刻 万籁俱寂,阒寂无声。 各宫宫门紧锁,不见宫婢太监走动,夜间的冷风呼啸,似十二月的霜降袭人,颇有些冻彻心扉的意味。 此刻南归门侍卫处的院宅,一处纤长的身影落下,见屋内烛火已熄,毫无任何的声响后,才轻轻抬脚走了过去。 “嘎吱——”东厢房的房门被人骤然拉响,惊扰了树丫上的枝雀纷纷扑飞。 尉迟鹭心里一紧,视线不期然的对上了他。 盛稷微微退开身子,低下洁白俊朗的额头,沙哑出声:“天冷夜凉,郡主快进来。” “你怎知本郡主要过来?!”她抬脚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站定,眸光有些冷然。 “奴……猜的。” “呵,你猜的可真准?” 她低嗤一句走了进去,他在身后关上了房门,随即拖着病弱的身躯跪了下来。 在城门口,她问他的去向时,他便已经知道了。 后在医馆中,白芍打听他的伤势,又拿了丸凝散后,他便在里间听着。 现在,倒确实是猜着了。 “啪——”怀中落了一个白净瓷瓶,是丸凝散无疑。 她道:“本郡主救你,可不是让你病死的!” 他握着手中的药丸,深深的低俯下了额头,“奴……不敢。” “不敢你就给本郡主好生养着!别连进内阁的资格都没有!” “奴……遵命。” “起来。” “奴……谢郡主!”他缓缓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却冒然扯到了后背刚贴上药的伤口,疼的面色一变,唇色煞白。 “盛稷?!”她的眸光似乎能喷出火来,“你把本郡主的话当什么?!” 刚警告过,他便犯了? “奴不敢。”他作势又跪,她气愤的当场拿茶杯便砸了过去。 “嘭——”瓷杯应声而碎。 “站着!”她厉声。 他不敢再动,低声应着,“是……” 她唇角扯出一抹冷笑来,“身子坏成这样,谁让你今日去当职的?” “奴……只是想替郡主效命。”他低下头,看不出真假。 她道:“有你效命的时候,可不是现在!” “是,奴……记住了。” 她在一旁的位置坐了下来,也不嫌脏拗,自顾自的问着话道:“陆家,你熟悉吗?” 他缓步挪了过去,回道:“不熟,但是奴的家父与陆家多有来往。” “可知陆家的二位公子,与什么人交往密切?” “奴……不知。” “真不知假不知?”她皱眉回过头去看他,气息饱含压迫。 他苍白着脸,应着道:“真,奴未曾和他们来往过。” “那你和谁来往?” “奴……性子喜静,不曾和谁来往过。” “是吗?”她轻笑一声,转过脸去,扫着台面上那几两几钱都不值的粗鄙茶杯,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低着身子解释道:“奴……几乎从不出府,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不知郡主问、问他们二人所为何?” “不关你的事,养好你的身子便行!”她站起身来,未着粉黛的小脸清秀婉约,三千青丝披散肩头,气质高贵,无与伦比,眉间的一抹美人痣,因为没了花钿的遮挡,而越发的明显勾人,清新魅惑。 “这几天不许当职,身子养好了再去。授衣月一过,便是十月的狩猎日,到时,本郡主为你安排护驾之职,让你与外祖父见面。届时,外祖父定会另有安排。” 他有些着急的抬起头,问道:“郡主要把奴安排到首辅大人的名下?” “说了,会另有安排,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可奴不想出宫。”他还要接触废太子,绝不可离宫。 她神色一凛,道:“由不得你来做决定,本郡主救你,可不是让你来这宫里当侍卫的!” 他“砰”一声跪了下去,背脊挺直,声音沉重道:“奴知,奴愿意为了郡主献上性命,但奴只有一个要求,奴只想待在宫中。” “为何?!” “奴……已经无家可归了。” 的确,他盛家满门被抄,还被连带了九族,只他一人在,哪还有家呢。 她却凉凉一笑,丝毫不同情道:“这宫里,也不是你的家!盛稷,这里,不仅不是你赖以生存的盛家,还是你们整支家族血海深仇生活的地方!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想着怎么杀本郡主,而不是想着怎么生活在这?” “奴不敢。”他额头磕地,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衣袖笼着的面容下,苍白削弱的像一张白纸。 两条千斤重的双腿,仿佛感受不到它的疼意一般,失去了知觉。背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开,血迹渗透着白白的寝衣往外露出,逐渐染上了那一层深灰色的外衣。 她闻到了鲜血的气味,身子直直的向后退去,止不住的作呕之感涌了上来,抬手掩住口鼻,声音冷漠:“本郡主留你在宫中,你要是敢死,本郡主活剐了你的尸体!” “奴……多谢郡主!”他闪过一丝的心喜,转瞬间抬起眼帘就被那抹凉意所取代,只见那尊贵的小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那挺直的背梁,修长的秀发,还残留在原地的淡淡馨香,都在告诉他,她,厌恶极了他。 他低下眼睫,忽然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哪哪都痛,痛的都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嘭——”房门被邵鑫、李行撞了开。 二人衣衫不整,散落迷糊的样子闯了进来,大呼道:“盛侍卫,出什么事了?我们怎么听到茶杯碎了的声音?可是有刺客?” 他没有回音。 二人走进里间,惊骇道:“盛侍卫,您怎么跪在地下?当心您的伤口啊!杨太医让您好生静养啊!” 他们扶着他站了起来,一个去倒水,一个扶着他去了床边。 “盛侍卫,喝口水?” “盛侍卫,您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下属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 “盛侍卫,快让下属看看!!” 二人要扒他的衣服,被他冷淡的推开了,“不用,没有刺客,你们去休息。” “这……”邵鑫纠结,“您的伤势好像……” “出去!”他对他们冷下了脸,一副赶人的架势。 李行放下了茶杯,摆摆手道:“得得得,是我们好心过头了,半夜不睡觉,竟然过来看你!” “走走走,回去!” “盛侍卫他——” “别管他了,他让我们走你没听见啊?” “我们——” “走走走!!”李行拉着邵鑫出了门,“疼死他算了,人家自己都不把身子当回事,我们在乎他干什么?” “你怎么说话呢?盛侍卫他刚刚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就知道他……”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听不太真切。 他撰紧了手中的药瓶,任由身上的伤口裂开,不管不顾,盯着那碎在地下的碎片,露出一丝的嘲讽来。 她救他,到底目的是什么呢? 内阁…… 有什么值得她去下赌注的呢? 第11章 赏花宴 第一美人 几日后,天空骄阳似火,明媚盎然,宫廷举行赏花盛宴。 由皇后娘娘亲自主持,邀请各府各苑的世族小姐前来,一时之间,月花园内,姹紫嫣红,百花齐放,五彩缤纷,人比花娇,倒不知赏的是花儿还是美人了。 六公主尉迟嘉提议道:“母后,如今诸位小姐都在,不如我们来场比试,看看各府上的小姐功底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月花园内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饱含热切。 皇后大气一笑道:“嘉儿想如何比?” 她俏皮的笑道:“自然是比才艺了,母后觉得可好?” “那要看看诸位小姐的意思了?”皇后那温和的目光随之扫向众人,没有丝毫的架子可言。 众位小姐纷纷娇羞的低下头,行礼道:“但凭娘娘做主!” “那好,那就借着这百花盛宴的名头,比一场关于百花的才艺,如何?” “臣女遵旨!” “嘉儿,你来主持。” 尉迟嘉瞬间笑靥如花,应声道:“是,母后放心!”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走到一旁,皱着眉头问道:“可去请了?” 贴身宫婢连忙点头,“请了请了,不过郡主说她未必有空。” “箐儿呢?” “五公主说她先去一趟芙源殿,见见建平郡主。” 皇后点点头,说道:“她们两姐妹感情好,说不定会一起过来,你再去前殿请几位皇子过来。” “是,奴婢谨遵懿旨。”宫婢转身离开。 …… 芙源殿内 尉迟鹭睁开困顿的双眼,着实有些疲惫道:“皇姐,建平好累啊,能不能休息一会再去?” “不可不可。”尉迟箐脸色板着,摇了摇头,道:“等你休息过后,那赏花宴早已结束。” “结束便结束,那群世家小姐参宴的赏花有什么可赏的?建平不愿意去。” “建平……”她无奈的点点头她的小脑袋,道:“你昨日几时歇下的?为何这么倦怠?” 坏了,这要开始查到她的头上了。 尉迟鹭连忙精神了起来,坐直小身板看她道:“没有皇姐,是我早间起的早了,宫中第一道钟声响起时,建平就醒了。” 第一道钟声,那可是天刚亮的卯时呢。 她好笑道:“你起那么早作甚?” “便是睡不着了。” “那……”尉迟箐心疼的摸摸她的侧颊道:“你再睡一会,皇姐自个儿过去。” “好。”她立马应声,生怕尉迟箐反悔。 尉迟箐弯起唇角温柔的笑了笑,“你啊你……” 何时才能成熟一些? 只是她不知道,尉迟鹭的成熟,不对她和尉迟鸣,而是针对其他所有的人。 “郡主——”白术忽然急匆匆的从殿外跑了进来。 几人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 白术这才发现,殿内还有其他人在,连忙停住步子,慌乱的行礼道:“见过五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尉迟鹭那最后一点儿的瞌睡都被吓跑了,冷着一张小脸道:“何事?” “砰——”她吓得直接跪了下来,话音颤抖,“郡、郡主。” “建平?”尉迟箐抓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低声:“不可如此。” 尉迟鹭轻嗤一声,转过脸去,端起桌上的德化白瓷菊瓣杯倒了一杯热茶出来,低下冷白的额头,淡淡的饮了一口。 尉迟箐这才开口询问道:“可是有何急事?是不是母后那边派人催了?” 白术不敢说,跪着身子行了一礼,“是奴婢莽撞了,奴婢自罚三个时辰。” “你——”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白术站起身,去了外殿直直的跪了下来。 尉迟箐微惊,虽然早有耳闻建平表妹御下有方,严以待人,但到底是第一次得见,这种情况,也不好多待了。 她轻轻站起身来,面容温雅而带着丝丝的柔和道:“皇姐不管建平宫里的事,竟然建平不去赏花宴,那皇姐先走一步了。” 尉迟鹭放下白瓷杯,缓缓起身,嫣红的唇瓣裂开一抹小小的弧度道:“皇姐送的生辰礼建平很喜欢,等皇姐生辰,建平一定也手制一份重礼回去。” 她笑了笑,“好,建平有心就好。” 尉迟鹭送她出了芙源殿,再回来时,整个人都冰冷了三分,站在白白的玉面台上,睥睨着白术道:“你若是没有紧急的事,你便在这儿跪上三个时辰。” 白术连忙俯下身子,急忙道:“奴婢有、有急事汇报,关于那名玉佩的主人。” “你查到她了?” “是,今日刚得到的线索。” 尉迟鹭扫了扫周围走动的宫婢,低声:“进殿说。” “是——”白术站起身,跟着她进了内殿。 守在殿门处的白芍见状,立马遣散了内殿所有的宫婢太监,关上了殿门。 “奴婢查到陆家二公子陆称与元家的大小姐元孱有一所婚事,但是元小姐及笄之时,不知为何退了这桩婚事。” “再之后,陆二公子与沈家小姐走的极为亲近,那明淑便是沈家小姐沈诗语的闺名。” “沈诗语?”尉迟鹭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白术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沈小姐不是旁人,便是当朝正一品太师沈柿然的女儿,我凤鸢国、国都的…的…第、第一……” 尉迟鹭呵斥道:“第一什么?!” “琴棋书画字经箭马具通的第一美人!” 话出,整室寂静。 “第一……美人?”她轻声的咀嚼这几个字,冷冷的嗤笑出声。 白芍白术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更不敢大声喘气。 谁不知道,这凤鸢国凡是建平郡主屈居第二的,再没有人敢位列第一。 别说琴棋书画,字经箭马了,就连那百里挑一的美貌,都是别人望尘莫及,无法赶超的。 如何自诩第一? 尉迟鹭撰紧了手节,眉目清冷,倒不是因为这些名头的事生气,而是想到了前世之时,这人,可是她为之能称之为对手的对手。 但是她不把她当对手,因为尉迟鹭不稀罕去争,世间万物,只要是她尉迟鹭看上的,就该是她的。 可是那沈诗语愿意同她争,争一个莫名的体面,争一个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的罪奴之子——盛稷! 想到此,她越发觉得可笑,道:“今日赏花宴,她也来了?” 白芍开口道:“是,奴婢悄悄去了月花园一趟,不仅沈小姐在,就连其他府邸的世家小姐也都在。” “郡主您……可要去?” “去,怎么不去?”她转身去了里殿,姿态越发高傲冷洁,“不过去怎么知道,这沈诗语与陆称的关系?” “本郡主倒要看看,这二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奸情!” 白芍与白术对视一眼,默默的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自家郡主这火气是从何而来? 第12章 念百花 无人陪同 辰时三刻 “咚——”一声铜声被敲响,比试开始。 整座宽敞明亮的月花园内,瞬间衣裙飘飘,墨香回荡,夹杂着轻轻扬扬的桂子飘香,浓稠飞舞的古色古香,芬芳馥郁,香氛四逸。 明黄花梨方桌上摆着湖笔、徽墨、宣纸与端砚一起的文房四宝,供各府小姐题字拟诗。 一时之间,众位小姐们埋首苦思冥想,神情专注,比平时温字习书时还要用功认真。 主位之上,尉迟嘉也题了一首简单明了的古诗,放下湖笔道:“母后,儿臣作好了,您可要来瞧瞧?” 皇后带着五公主尉迟箐走了过来,微微倾下身子看了一眼,眉目带着笑意道:“倒是好诗了,让她们念出来,也让诸位小姐听上一听。” 闻言,正在作诗的小姐们,视线都观望了过来。 不过在人群之中,还有一位穿着腰间褶裥缜密,上襦下裙初尚浅淡的月华裙女子,手中的笔力未停,从头到尾,一口气作成了一首摘艳薰香的诗来。 春桃拿起自家公主作出来的诗,大声朗读出来:“《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梧城。” 尉迟箐弯唇笑了笑,清声澈澈道:“六妹题的是牡丹,牡丹雍容华贵,艳压群芳,到底是真国色了。” “五皇姐盛誉了,皇妹就觉得牡丹好看,乃是我梧州城第一国花,尤衬母后,无人能及。” 皇后吃吃一笑,“嘉儿题牡丹便是牡丹,母后怎么比得?” 尉迟嘉跑过去亲昵的拉住了她的手臂,娇柔一笑道:“母后自是比得,不是母后比那花,是那花儿比您!” “嘉儿嘴甜,一天天的,净会拿这些话来哄本宫。” “儿臣说的是实话!” “好好好,是实话。”皇后笑着拍拍她的手,让周围的宫婢收了各府小姐作的诗,一柱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一旁的尉迟箐不动声色的往那儿绽放的妖娆的花枝处站了站,将自己原先的位置让给尉迟嘉后,整个人也不用端着了,便是带着温雅的笑意观望着众人。 尉迟鹭抬脚过来时,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那边的母女情深,谈笑有欢,这边的皇姐只身一人,还要摆着公主的派头,规规矩矩的样子,让她看了恼火。 “建、建平郡主?”站在外庭的太监看到她时,吓得双膝一软,嘭一声跪了下去,尖着嗓子叫道:“建平郡主到——” 众人一惊,随即脸色大变,转过身子立马跪了下去,行礼道:“奴婢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奴才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尉迟鹭带着白芍白术二人,风姿绰约,气质高贵的走了过去,丝毫没有管地下跪了一地的宫婢太监们。 诸位小姐也弯下身子,恭敬的行礼,“臣女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她抬脚经过她们面前,穿着一袭极致冷艳华贵的浅暖色纻丝绫罗纱裙,外护袖镶芙蓉花锦绣,针脚细腻精致,飞扬的裙角细密褶纹,外裹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姿态优雅端庄,高贵绝尘,却也自负冷傲的厉害,甚至连一抹余光都未给她们,低下身子冷淡的道了一句,“见过皇伯母。” 白芍白术屈膝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见怪不怪,反而自带笑意道:“建平来了?” “建平表妹。”尉迟嘉压下心里升起的嫉妒之心,不咸不淡的叫了一声。 “建平?”尉迟箐略带惊喜的走了过来,“不是说有些困意吗?怎么又过来了?” “见过五皇姐、六皇姐。” “见过五公主、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你我姐妹,还需客气什么?”尉迟箐抓着她的手,亲近的拉着她走向一旁。 尉迟鹭冷着一张高贵美艳的小脸,淡淡的解释道:“原不想来的,可想想盛宴之上,皇姐无人陪同,建平便过来了。” “怎会无人陪同?母后和六妹还在呢!” “是吗?那建平刚刚过来时,怎么不见皇姐和皇伯母她们说话,只见你一人站在这里?” 此言一出,整个月花园内寂静一片,无人敢出声,都各自低下头去,以求自保。 “这……”尉迟箐面色微微不自在,轻轻的扯了扯她,示意她别乱说话。 尉迟鹭岂会听劝?她此时此刻不掀了月花园都是好的,越发高傲着脸,轻笑道:“怎么,本郡主说的不对?皇姐,您处处恪守成规,都快要拘着自己的性子了!这种连个说话人都没有的盛宴来它作甚?” “嘶——”众人的吸气声似乎犹在耳畔,火药味渐浓。 顷刻间,尉迟嘉便抬眸看了过来,娇声娇气道:“建平表妹这话倒是说的不近人情了些,只是有些冷着五皇姐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一回事?” “不是建平说的一回事那又是怎么回事?” “建平!”尉迟嘉不顾身旁母后的阻拦,抬脚便走了过去,直视着她重声道:“表妹,有些话该讲,有些话,不该讲!应该不需要皇姐教你?” 尉迟鹭桃花眸泛着冷霜,中间一抹妖艳的花钿散发着迷人的光芒,懒散一笑,轻狂道:“这世间,只有两人可以教建平,一是我的父王,二是我的母妃,皇姐在说什么?建平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你……”尉迟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逼迫威压的向后退去,内心极不能平静,反应过来后便是愤怒着一张小脸,刚要出言教训。 月花园外,便传来一道不怒自威的沉音:“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大骇,连忙跪下身子行礼道:“奴婢\/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儿媳见过母后!” “嘉儿\/箐儿见过皇祖母!” “建平见过皇祖母!” “都起来,搁多远儿,哀家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的声音,都出什么事了?”太后带着一众的宫婢太监们走近,后带着贴身的嬷嬷走了过来。 皇后连忙过去搀扶道:“是儿媳的不是,在月花园内举行百花盛宴,吵着母后了。” “都是各府的小姐?” “是,拿了儿媳的拜帖来的。” “嗯。”太后点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一旁的尉迟鹭,面带柔意的招手道:“建平,到皇祖母这儿来。” 尉迟鹭拉着尉迟箐抬脚走了过去,低下身子又行了一礼,“皇祖母——” “你倒是个喜静的,怎么今儿个倒有兴致过来了?” “五皇姐无人相陪,所以建平过来了。” “箐儿?”太后的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尉迟箐,心里门清的厉害,这丫头与谁都不轻,唯独与五丫头箐儿、二小子原儿走的近些。 这五丫头又是个时时刻刻守规的,倒是受了不少委屈,此刻盛宴人多热闹,她自己怕是落单的一个。 亏这丫头惦记了,也不见她多惦记惦记她这个老婆子。 “皇祖母……”尉迟箐有些着急的解释道:“箐儿无事,箐儿一人惯了,便是建平表妹有些心疼我罢了。” “我知道的,快起来。”太后点点头,拉着尉迟鹭去了主位上落座。 第13章 独爱莲 韩小将军 月花园内,鸟语花香,秋叶飞落,光影交错,霞光万道。 衣香鬓影,交罗有致,景色宜人,美不胜收,鹅暖小道,凉亭回廊,宫廷内苑,处处透着金秋时节应有的芬芳,编织着属于秋季金黄色硕果累累的棉绸。 一眼望不到边的花团锦簇里,一抹月牙边衣裙的女子缓缓挪步向前来,那娉婷多姿的身段,仪态万方,袅袅娜娜,面容高雅似雪,柳眉弯弯,美而不妖,眸若盈盈流水,浮翠端丽,气息如兰,到底是担得“第一美人”的称号的。 “臣女沈诗语,见过太后娘娘。”她姿态优雅的跪了下去,声音干净泠然,像似一汪清泉。 “这是你作的诗?”太后挑起其中最富才名的一首来,略带喜意的眸子看向她,问道:“水陆草木之花?这仲夏已过,怎么想起荷花来?” 她低下洁白的额头,不卑不亢的答道:“臣女独爱莲,莲花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诗经》曾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臣女觉得,此情此景,便只有荷花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眼中没有月花园?来此一遭想的还是荷花?那皇伯母请你来赏什么?赏你的诗吗?”尉迟鹭毫不客气的开口嘲讽,声音还特别故意的提高了一个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去,吓得身后的白芍白术二人,直接惊颤住了。 众人一时神色莫名,谁也不敢开口触这位小郡主的眉头,更不敢出声反驳什么。 “建平?”尉迟箐小声的开口提醒,“不可无礼。” 沈诗语倒不见任何的生气,甚至面上无一丝的波澜,淡淡的开口道:“臣女所说,并不是郡主所言的那样,臣女参此盛宴,自然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自此才得以窥见月花园内的上百种名花,增加诗语的阅历与见识,不再是纸上谈兵。至于臣女所作的《莲花》,乃是臣女心中所爱,并无他意。” 皇后娘娘笑着化解场中的火药味道:“沈家小姐作的《莲花》甚好,让本宫听了都对沈小姐心中的莲花心生向往。母后,您觉得此次百花诗比中,谁是头筹?” 太后看了一眼自家的孙女后,视线才转了过来,笑道:“皇后觉得呢?” “儿媳觉得这沈家小姐便是头筹。” “是吗?哀家也是这样觉得,正好哀家上次才得了莲花的玉簪子,就赏给沈家小姐。”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她跪地行了一礼。 “起来。” “谢太后!” 尉迟嘉看向尉迟鹭的目光透着得意,恭维道:“还是皇祖母您眼光好,嘉儿也觉得沈小姐题的诗好!莲花,更好!” 她刻意咬了那两个“好”字,就是让尉迟鹭知道,她尉迟鹭不喜欢的东西,她尉迟嘉,喜欢极了。 尉迟鹭极为厌恶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向尊位上的人道:“竟然皇祖母与皇伯母在这儿赏花品诗,建平就和五皇姐先离开了。” 反正她不喜欢这里,更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分。 太后点点头,嗓音温和的交代道:“晚间来寿康宫用膳。” “是,建平记住了。”尉迟鹭拉上尉迟箐离开。 尉迟箐转身慌乱的行了一礼,“箐儿告退!” “去。”太后的目光看向众人,吩咐道:“将桌案都撤了,别挡住各府的小姐赏花。” “是——”站在一旁候着的太监们迅速将桌案抬开,露出中间偌大的宽地来。 皇后扶着太后站起身,带着众人赏起了百花,逛起了月花园。 这时,几位皇子也走了过来,抱拳行礼道:“见过母后,皇祖母——” “见过皇后娘娘,太后娘娘!” “都起来,原儿、鸣儿回来了?在西铁营待的怎么样?”太后关心的问道,随即目光环视一圈,落在了最侧面,诧异道:“这是……韩小将军?” 尉迟原勾起笑意介绍道:“是,皇祖母猜的不错,他是韩小将军——韩纪。” 一旁深棕色将士服的韩纪抱拳单膝下跪,眉目星朗,鼻梁高挺,肌肤瓷白,英气沉稳,睿智果决的模样,自带文雅的风度,声音醇厚干净道:“微臣韩纪,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快起来。” 尉迟鸣出言讲解道:“孙儿和二皇兄在西铁营待的很好,除了每日训练外,便是训练,再无旁的乐子了。” 太后笑骂道:“你便只知道乐子了,还知道其它吗?” “孙儿怎么不知道了?” “你啊,应该多学学韩小将军,自小便跟着骠骑大将军上战场杀敌,如今才弱冠的年岁,就已经当上将军了。” 皇后也跟着点头道:“母后说的极是,鸣儿,你要好好训练,好在你父皇面前效力才是!” 尉迟鸣无奈的开口道:“有二皇兄在,儿臣自是可以轻松些,如今韩纪又回来了,那儿臣自然是可以想着乐子了。” “胡说八道什么?”太后抬眸瞪向他,脸色都沉了下来,道:“你是皇子,是诸位朝臣之子的表率,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的想法,那我凤鸢国不亡国了?” “孙儿不敢了……” “连建平那丫头都比不得。”太后丢下这一句后,就带着人负气离开,留下满庭院的人,大气不敢出。 “你啊?!”皇后横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追着太后离开的方向而去,只留了一句,“原儿替我主持着。” 尉迟原低下身子应声道:“是,母后宽心,有儿臣在,定会让他们玩的自在。” 见长辈们都走了,尉迟鸣可算是舒心了,大手一挥,扬声道:“诸位小姐不要拘束,想怎么赏花便怎么赏花啊!来人,再去送些糕点茶水来,别让各府的小姐饿着渴着!” “是——”一瞬之间,所有的宫婢太监们都忙碌了起来。 众位小姐也随之放开,嬉戏玩闹,谈笑风生,没有太后、皇后、郡主、公主在,都敢正大光明的观望皇子了。 尉迟原看向一旁时刻板着脸的人宽慰道:“现在皇祖母和母后不在,轻绪,你也不必端着了。” 韩纪摇了摇头,乌木般的墨色瞳眸里,倒影出百花的奇异形状,樱花般的浅淡唇色,透出点点的寡淡无味来,说道:“微臣过来便是为了见见郡主,竟然郡主不在,微臣改日再来。” “别,建平表妹不喜这样的场合,定然就在芙源殿呢,等下了盛宴后,我带你过去便是。” “那就多谢二皇子了!” “轻绪与我还客气什么?来,坐下来,喝口茶,你跑了一路了,也累了。” 尉迟鸣也抬步走了过来,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倒上一杯茶水道:“是啊,你马不停蹄的从关外回来,见了父皇之后,到现在还未歇息过呢!” “正是,快坐下。”尉迟原拉着他坐了下来,三人围成一桌,喝起了茶,高谈阔论了起来。 “听说骠骑大将军击退鞑喇蛮夷,扬我凤鸢国威名?” “那只是一时罢了,微臣认为,鞑喇定会卷土重来,届时,怕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尉迟原举起茶杯,点头应声道:“轻绪说的有理,事事皆说不定,我等以茶代酒,敬谢轻绪此等在场杀敌的英勇将士们!” 尉迟鸣也端起了手中的白净瓷杯,朗声道:“干!” 韩纪微微碰杯,“微臣替他们感谢二皇子、三皇子,干!” 相隔不远处 沈诗语的视线轻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婢,趁着周围人的不注意,退了下去。 第14章 八角亭 倚仗城池 月花园外 清清节节的小道上,吹起了轻轻柔柔的秋风,没有瑟瑟萧索之感,竟是条条生机盎然。 八角亭台处,大理石纹桌面台摆上了精致清雅的大明白釉龙纹茶杯,顺着热气腾腾而下的是清鲜醇厚的白茶。 白芍递上手中的白茶,俯下身子低声道:“郡主——” 尉迟鹭顺手接过,低下冷白的小脸饮了一口,出声道:“皇姐多虑了,沈小姐一与我无冤,二与我无仇,单是看不惯她喜欢白莲罢了。” “建平……”尉迟箐拒绝了白术递来的热茶,看向她的目光多有忧虑,道:“她乃是太师之女,久负盛名,锦都城内的大多数女眷都是以她为首,你作何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又如何?”她不在意的喝着热茶,谁给她不痛快了,她自然也要让别人不痛快。 “建平!你不可如此!若是今日盛宴的事情传扬出去,她们……她们会……” 尉迟鹭接话道:“她们会说建平蛮不讲理,恃宠生娇?” “皇姐没有说。”尉迟箐扭过脸去,故作看向一旁的风景。 她弯唇笑了笑,放下茶盏道:“皇姐,建平不怕这些。” “那你怕什么?”尉迟箐转过身子来,又想起了小的时候发生的事,开口嬉笑道:“是了,建平表妹什么都不怕。” 不仅不怕,就连广平王的军符都能拿来当作玩具,这天下之大,有什么是她怕的呢? 尉迟鹭微微羞红了脸,肌肤凝白的侧颊染上那天边璀璨的云霞,身上那浅暖色的霞帔映衬着娇贵的小脸,越发的高傲明艳,妖治纯净,“我不与皇姐说了……” 净会戏弄她。 “哈哈哈……”尉迟箐清雅一笑,似隐逸者的雏菊一般,圣洁,淡泊,无逐名利,恪守成规。 不过这副姐妹谈笑嬉闹的温馨场景,还是持续不了几时便被打断。 “五皇姐在笑什么?嘉儿刚过来便听到了皇姐的笑声。”尉迟嘉带着身边的贴身宫婢春桃,不顾主人家的意见,踏上了凉亭,坐在了一旁空下的位置,娇俏端庄的小脸上,挂起天真烂漫的笑容,道:“说来也让嘉儿听听?” 尉迟鹭直接冷下了脸,不似刚刚那般温和,凉薄出声道:“谁让你过来的?” “建平表妹不欢迎我吗?” “本郡主应该欢迎你?” 尉迟嘉的脸色不好看,台面下的手节用力的扣着,道:“我是你皇姐,建平表妹便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建平……”尉迟箐轻轻拽了拽她,对着尉迟嘉温雅的笑了笑,道:“你是姐姐,别与妹妹计较。百花宴是散了吗?嘉儿怎么过来了?” “还没有,不过二皇兄和三皇兄在,哦,对了,韩小将军好像也回来了,刚刚嘉儿看见……” “嘭——”桌面被突然撞击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声响来。 尉迟鹭急声道:“你说谁?韩纪回来了?” “建平?” “建平表妹这是急了?”尉迟嘉面带打趣道:“也是,韩小将军可是与建平表妹青梅竹马,如今他从关外回来,建平表妹是应该心急的。” “五皇姐,建平先回去了。”尉迟鹭不管尉迟嘉说些什么,与尉迟箐告别了一句,便带着白芍、白术二人匆忙离开。 尉迟嘉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道:“建平表妹这是什么意思?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规矩体统,都忘之脑后了不成?” 那着急下台阶的小人,步伐直直的顿住了,迈出的脚在半空中停了一秒,又缩了回来。 “郡主?!”白芍、白术吓得嘭一声跪了下来。 “嘉儿?!”尉迟箐站起身来,不满的看向她,“怎么说话呢?” 尉迟嘉随之站起身,嗤笑道:“我应该怎么说话?五皇姐要偏袒她也要有个度?您这样下去,她可是要学坏的!现在都敢在盛宴上公然的出言不逊沈家的小姐,今后,是不是都敢说你我,说父皇母后,甚至是皇祖母!?” “嘉儿?!”尉迟箐重声。 “我说的不对吗?!”尉迟嘉转过身子去,站在凉亭上,俯瞰着那下凉亭的人,轻视道:“建平表妹要知道,这宫廷不比你之前生活的王府,谨言慎行四个字,要时时刻刻记牢了才是!” “郡、郡主……”白芍白术二人惨白着一张脸,心里无限的期盼着六公主闭上嘴巴,不要再说了,她们郡主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广平王与广平王妃可不希望自己教养的女儿,会因为这些规矩而在宫廷出事不是?” “六公主……”不要再说了! “他们若是泉下有知——” “嘉儿?!” “六公主?!” 尉迟鹭死死的撰紧手,咬住了下唇,桃花眸泛着微微潮红的冷意,足以毁天灭地。 早在她提到“广平王与广平王妃”时,尉迟鹭便憋着一口气了,如今她又提…… “怕是也不希望建平表妹如此做?!” “咔——”发髻上的山茶花玛瑙簪子,直直的从手间脱离而去,射向那站在凉亭处的人。 “啊!!”尉迟嘉吓得瞬间花容失色,惊慌大乱。 还是一旁的尉迟箐拉开她,才让她幸免于难,簪子错过了她们的身子,硬生生的戳在了梁柱之上,钻木三分。 若是射中了人的身体,怕是…… 尉迟嘉惊慌失措的回过头去,看着那玛瑙簪子穿插的地方,后怕的回过神来,刚刚,她是要射向她的脸?! 尉迟鹭冷冷的视线瞥向她,收回了手,眉间的一抹红的妖艳的花钿绽放着魅惑冷然的风姿,整个人浑然天成,冰冷如霜,“你以为,本郡主仗的是谁的势?皇伯伯,皇祖母吗?笑话!本郡主倚仗的是身后的大半个凤鸢国城池!” “你……” “所以,你今后再敢来招惹本郡主,本郡主一定让那个簪子,射进你的身体里!” 说完,她便带着自己的两名宫婢离开,那样高傲迷人的风姿,狂傲不可一世的姿态,怕是锦都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来? “砰——”周围的所有宫婢太监直直的跪了下去,恭敬的行礼出声,“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建平郡主…… 郡主,万安!万……安?! 此刻,尉迟嘉才知道万安的意思,她、她竟真的想毁了她?没有丝毫的玩笑? 那插进桩柱里的玛瑙簪子,红的似血,美的夺目,却也带着极致危险的冷冽。 她仿佛能想象到,那簪子刺进她身体时,所流出来的血,是多么的炽热红烈,钻心刻骨。 “嘭——”她再也撑不住了,身子软了下去。 “嘉儿?!”尉迟箐大惊失色,“来人啊,六公主晕过去了,传太医,快传太医!” 第15章 话本子 私相授受 芙源殿内 听到尉迟嘉晕过去的消息,尉迟鹭不以为意,反而是喝着热茶,品着糯米糕,说道:“盛宴结束后,派人去请韩小将军过来。” 姜赫抱歉听命,“是,卑职这就去。” “郡主——”殿外出去的白术着急的赶了回来,迫切道:“奴婢有急事容禀!” 她丢下手中吃剩下的松子糕,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随意的拿过一个画本子道:“进来。” 白芍走上前来,将榻上两边的软枕拿起,放于她的身后,低声:“郡主这样靠着舒服一些。” 她没有反应,视线好像一直落在话本子上,被它所吸引,任她摆弄。 白术听到声音走了进来,跪地低声道:“郡主,奴婢悄悄去了南归门一趟。” “然后呢?”她翻了一页纸,发现这书上的情情爱爱啊,着实无聊了些。 哪有这种私下见面,还见不得光的情爱,拿到台面上来讲的? “奴婢……看到了沈家的小姐过去了,还与盛侍卫说了话。” “啪!”书中的画本子直接被扔了下来。 尉迟鹭便这样单单靠在软榻上,那漠然压迫的气势就让整个殿内的气氛凝滞而下,威严不已。 “砰——”白芍腿脚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低颤:“郡主……” 白术额头“嘭”的磕地,哆嗦着身子回道:“奴婢亲眼所见,奴婢不敢说谎。” 她一字一字冷然道:“他们,说了,什么?!” “奴婢隔的远,不敢过去,怕被当值的侍卫发现,就先过来告诉郡主了。” “捡起它,跟上本郡主!”尉迟鹭落脚下地,桃花眸冰冷一片,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踏出了宫殿。 白术连忙捡起地下掉落的话本子,随着白芍一起,脚步生风的跟了上去。 …… 南归门处 沈诗语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趁着百花宴的间隙过来,特意感谢道:“若是没有盛侍卫放行,诗语参加盛宴必会迟了去,在此,诗语特意过来感谢盛侍卫。” 当值的邵鑫、李行等人,眸光揶揄的打量着他,暗叹这小子艳福不浅,竟然伤好后的第一天当值,就碰上了他们凤鸢国的第一美人,沈家小姐。 盛稷不管旁人的目光如何,神色寡淡极了,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冷漠似水,道:“沈小姐客气,卑职只不过是让沈小姐提前一刻钟进去罢了,更何况沈小姐的人,后来也把拜帖取了来,实属卑职分内之事,当不得谢。” “要谢的,若不是盛侍卫相帮,到时娘娘怪罪下来,诗语也是担不起的。” “沈小姐请回,盛宴未结束沈小姐便出来,到时,娘娘才会真的怪罪。” “不、不会的……”沈诗语微微向前靠近一步,端丽高雅的面容染上丝丝的急切,粉嫩嫩的樱唇露出洁白的贝齿,慌乱解释:“诗语来这里,就是为了感谢盛侍卫,没有别的意思。” “沈小姐的谢意卑职已经听到,还请回。” “盛、盛侍卫,我还想……” “啪!”突如其来的火红色长鞭划过天际,直接甩上那道月牙白的清丽身影上。 众人大颤,连忙看向源头处,一时惊楞的都忘了呼吸。 千钧一发之际,盛稷眼疾手快的推开身旁的人,自己的身子也飞快的向后退去,撞向坚硬的墙垣,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啊!!”沈诗语被长鞭吓得身子忘了反应,又从对面忽而爆发出来的推力下,重心不稳,直接栽了下去。 “小姐?!”贴身丫鬟玉兰吓得脸色大变,急忙的蹲下身子扶起她,关忧道:“您怎么样啊?哪里伤到了?” “啪啪!!”长鞭在地下又很有声势的甩了两下,才被主人给收了回去。 尉迟鹭握着鞭子,便站在不远处的宫门口方向,面带冷笑的目光威压着众人。 “建、建平郡主?”哗啦啦一大群的人跪了下来,高声行礼,“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建平……郡主?”沈诗语被丫鬟玉兰扶了起来,明亮清澈的眼眸有些微湿潮润,一半是被惊吓的,一半是有些后怕的。 尉迟鹭抬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的长鞭正是刚刚鞭打她的那一个,那极其嚣张跋扈的姿态,仿佛这世间独一份,无人敢高攀比拟。 就好像……她给你一鞭子,都是你该得的,你就应该受着,而且还要恭恭敬敬的道一句:谢建平郡主! 这天下,哪有这样蛮不讲理,又让人害怕非常的女子? 她的泪意透过眼眶,轻轻的落了下来,本就薄的细腻的肌肤,此刻更加的透明娇弱,真真是好一副美人落泪的画面。 尉迟鹭面上的冷意更甚,手中撰着的鞭子愈发用力,心里嘲讽的想到,他莫不是也被这副场景吸引了去不成? 再一回眸,却见那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深沉而晦涩,倒是让她看不出什么意思了。 “卑职,见过建平郡主。”盛稷收回视线,低下身子,抱拳行礼道。 她轻笑一声道:“本郡主是不是打扰你们谈话了?” 沈诗语低泣着行礼道:“臣女见过建平郡主,臣女……臣女不知郡主这番……这番所为是为何意?” “何意?”尉迟鹭勾起梅红唇瓣一笑,笑不达眼底,面容先是冷却上三分,才开口道:“百花宴尚未结束,沈小姐便私下与侍卫会面?不把宫里的规矩当成一回事,却在这里私相授受?本郡主倒是想问问沈小姐,这是何意?!” “臣、臣女没有……”她急声摇头,为自己辩解道:“臣女只是想感谢盛侍卫,没有其他的意思。” “感谢他?呵!”尉迟鹭再次挥起手中的长鞭,吓得众人往后退了退,生怕伤及无辜,话语带着无端而来的讥讽道:“感谢他为了你坏了宫规,还是感谢他放你入宫?” “建平郡主?!”沈诗语吓出一身冷汗来,“砰”的跪了下去,抬起小脸固执的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本郡主想的那样?”她握起鞭子用力的抽向一旁的人,狠厉:“那又是哪样?!” “哼……”他低俯着身子,深深受了这一鞭极刑。 “建平郡主?!”众人皆皆从行礼的姿态跪了下来,求情道:“这不关盛侍卫的事啊!!” “不关他的事难不成关你们的事?是你们放她进来的?!”她握起鞭子便要走向郭阳、邵鑫他们面前去。 盛稷跪下身子,挡在她的面前,低垂着脸出声:“与他们无关,是卑职的错,卑职不该冒犯宫规,放沈小姐入宫!” “好,你知错就好。”尉迟鹭冷冷一笑,抬起手中的长鞭便又甩了一鞭子上去,“那你,就该罚!” “建平郡主!!”邵鑫李行等人跪地红了眼,道:“盛侍卫身上的伤才好啊!” “啪——” “这一鞭子,告诉你,什么叫宫规不可违!” “啪——” “这一鞭子,告诉你,什么叫克忠职守!” “啪——” “这一鞭子,告诉你,什么叫谨言慎行!” …… “建平郡主,不能打了啊,盛侍卫……盛侍卫身子撑不住啊!” “求郡主开恩啊!不要再打了……不能打了!” “郡主,千错万错都是臣女的错,求您放过盛侍卫,罚臣女!” “郡主……开恩哪!!” “啪——”手中的长鞭被扔在一旁,刑罚终于停了下来。 尉迟鹭看着倒在地下,一声不吭的人,双手都有些发抖,狠狠的别过脸去,厉声道:“本郡主最讨厌私相授受的人,下次倘若再犯,就不是这十鞭子这么简单!” “多谢郡主……”郭阳他们急急忙忙的跪地行了一礼,爬过来查看盛稷的伤势。 “盛、盛侍卫,您怎么样?” “去医馆?” “都流血了……盛侍卫。” 第16章 星火焰 火焱狼鞭 南归门 午间的清风夹杂着丝丝血腥味入喉,血腥刺鼻,难以接受。 白术颤抖着双手,献上手中的话本子,“郡、郡主……”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她此刻罪孽深重。 若是,若是早知郡主如此盛怒,她、她刚刚就不该汇报那些事。 尉迟鹭接过话本子,抬脚缓缓的走到沈诗语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瞥着她。 “呜呜……郡、郡主饶命……”玉兰哭着扯着她的裙角,哭泣求情道:“我们小姐不是故意不守宫规的,求郡主……郡主饶命啊!” “脏。”她淡淡的倾吐出一个极冷的字来。 白芍吓得心脏一颤,连忙上前,推开玉兰严声道:“郡主也是你能碰的?!” 随即她从怀间掏出玉帕子,倾下身子便要去擦拭裙角。 尉迟鹭却避开了她的动作,轻笑:“不必,回去本郡主换了。” “是——” “郡主……”沈诗语红着眼抬头,声线颤颤沥沥,“您还想做什么呢?” 罚了盛侍卫十鞭还不够吗?还想再罚她什么?! “呵。”她低讽出声,“本郡主想做什么,似乎与沈小姐无关?” 沈诗语低下头去,微微扯着嘴皮子,轻笑。 尉迟鹭翻开到自己刚刚看到的某一个片段,低声说道:“为什么我凤鸢国现在盛行这种私相授受的桥段呢?沈小姐你说,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快乐?” 她瞳孔一缩,随即而来的便是永无止境的羞怒与耻辱,从头漫到脚,“郡主……也不必、不必如此诋毁臣女!” 说完,她便哭着离开了,连盛宴都没有回去参加,而是出了宫门,回了太师府。 郡主她,她竟然拿话本子上的人物来羞辱她? 她可是堂堂太师之女啊!从小到大受到过的礼仪和教养,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如何是那些可比的? “啧!”尉迟鹭轻嗤出声,丢了手中的话本子,冲身后的太监吩咐道:“烧了!” 太监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拾起地下的话本子就要走,“是、是,奴才这就去烧了它。” “去哪儿?!”她冷冷的叫住了太监,抬起那尊贵典雅的落雁蓝色针织绣花段鞋,轻轻点了点地面,冷沉:“就给本郡主在这儿烧!” “这……这儿?!”太监似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惊颤,手中拿着的话本子止不住的发抖,“郡、郡主,这、这可是南、南归门啊!” 是他们宫廷风光无限,贵人们行走的四大门庭之一啊! 在、在这儿烧纸,那、那可了得啊!那是大不敬啊! 她有些森寒,“本郡主说——便在这儿烧!” “砰——”众人皆跪,哀声哭嚎道:“郡主,不可啊!不能在这儿烧毁此等污秽之物啊!这是贵人们行走的门庭啊!” “白术,去拿本郡主的火焱狼鞭来!” “郡、郡主?”白术犹豫。 “去!” “是——”白术站起身来,就去宫门口的方向,将那火红色的长鞭捡了起来。 抬头看见盛稷的目光沉沉的看向她,白术愧疚的低头,急匆匆的说了一句,“奴婢对不起盛侍卫,盛侍卫还是去医馆!” “呵。”他凉凉一笑,似乎扯动了背上的伤口,从胸腔中发出沉沉的咳音来,“咳咳咳……” “盛侍卫!咱们快去医馆看看您的伤势?!”郭阳担心的不行,邵鑫、李行等人也想将他给架过去。 奈何盛稷他自己不为所动,便跪在这冰冷的地面上,任由身上的鞭痕裂开,渗出鲜红的血迹来。 那深青色收腰的侍卫宫服贴身而穿,从前面看不出什么,但是后背血迹斑斑,衣角被打的崩开露出洁白的肌肤,红痕遍布,东一鞭西一鞭重合,竟打在了同一处,更加的触目惊心,惊骇震撼。 尉迟鹭听到声音眸光冷凉的扫了过来,却轻轻的瞥了一眼后便移开了视线,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同情,接过白术递上来的火焱狼鞭后,用了三分的力甩在地下,“啪!” 鞭声响彻云霄,如雷声轰鸣般可怖,单单这一下,便是甩在人的身上,必得皮开肉绽。 “本郡主再说最后一次,就给本郡主在这门庭这里烧!出了任何的事,罪责本郡主全担!” “是……”太监哪还敢违拗,掏出怀里早有的火匣子,点燃了手中的话本子,扔掷在了地面上,随即深深的俯地,长跪不起。 火光渺小而不足,因为有微风吹过,似燃不燃,但一经点燃,即使是书册的一角,也可以燎原。 刹那,星火汇集,火焰橙黄蓝光热烈,不到一刻,便是满地的灰烬,风一吹,便全部消散了。 盛稷似乎能从这小小的焰火中,看到那人极致冰冷的容颜,那仿佛不在乎任何事的桃花眸,即使是做着这样大不敬的事,也不起任何的波动,平静的好像一滩死水。 她更是胆大包天,不惧怕任何的流言蜚语。不,或许只是她有恣意妄为的本事,即使是在太后陛下面前,也能全身而退。 也是,她……可是建平郡主啊! 侍卫们灰头土脸的瘫下身子,低丧道:“这下完了,陛下若是怪罪下来,怕我们都没有活路了。” “怎么办啊?这、这种东西烧在南归门,到时陛下问责……” “我们,只能等死了!” “胡说八道什么!?”郭阳虽然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但是还是忍不住的苛责出声,“闭嘴!再说,现在建平郡主就能让我们去死!” 闻言 众人再不敢吭声,连忙低下头去,跪在地面上,大气不敢出。 尉迟鹭高傲的抬脚离开,不顾这跪了一地的人,坐上了四周雕木五彩云浑贴金的步撵,那随性轻狂的背影透着满满的孤傲和嚣张,即使是发生这样的事,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就好像在南归门纵火烧书是多么正常的事一般。 但是南归门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果然 不出一个时辰 此等罪恶之事便传遍了整座王廷,甚至是像小鸟长翅膀一般,还飞去了宫外四处,闹的朝里朝外的所有大臣们都知道了。 连夜上书,痛斥建平郡主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不臣之心的举动,严厉谴责,绝不苟同。 寿康宫内,乱了。 第17章 马蜂子 门前烧书 芙源殿内 午时一刻 殿门被轻轻拉开,里面那清香沁鼻的白檀香迅速挥散开,混入到外院那广阔的地界,消失不见。 韩纪那鼓动的心,又再次歇了下去,觉得可惜极了。 姜赫抬手邀请道:“韩小将军请进,郡主早已等候多时——” “多谢。” “韩小将军客气。” 韩纪抬脚走了进去,瞬间那消散的白檀香味渐浓,比刚刚殿门口时还要浓郁,让他沉寂的心又再一次恢复极快的跳动。 大殿正中央处摆着可折叠的胡桃木软屏风,纯洁妖娆的木芙蓉在四扇屏风上绽放,屏风后,隐约可见一抹风姿绰约的身影,朦胧而纤细,典雅而高贵。 白芍低低出声提醒道:“郡主,韩小将军来了。” 那在软榻上打着盹的人儿迅速睁开眼帘,看向那映在屏风之上的桀骜英姿少年,出声:“韩纪,进来。” 韩纪听声,脚步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只瞧了一眼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就紧忙的跪了下去,“微臣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她弯唇一笑,“你与我还见外了?过来坐。” “多谢郡主。” “白芍,去沏茶!” “是——”白芍踏步出了屏风,正与殿内的白术目光对上,轻轻摇了摇头。 见状,白术弓下身子退了下去,殿门轻轻被阖上,殿内一时仅剩他们二人。 尉迟鹭开口问他道:“何时回来的?怎么没有听到风声?” 他局促不安的坐在她的对面,视线只看向自己的面前,答道:“微臣寅时到的锦都,回了一趟府上休整,卯时一刻见了陛下,一直谈到了午时,刚从月花园过来,耽搁了一会,才见到姜赫。” “可是出了什么事?骠骑大将军呢?” “未曾出事,郡主万安。”他忙出声安慰,却在转头的瞬间,正对上她那忧虑的视线,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又解释道:“家父还在关外,蛮夷之族强悍,家父不敢放松警惕,因而只有微臣一人回锦述职。” 她轻轻点头,涂着鲜艳豆蔻的纤指漫无目的的敲击着紫檀漆木桌案,似若无意的问道:“那蛮夷之族可知因何而壮大?” “微臣只知一二。”他居无保留的回道,“蛮夷善战,力大无穷,这主要归功于他们的单于每日对他们严苛的训练和比武。” “训练日复一日,就算是什么都不具备的普通士兵,也会得到应有的将士素养和扎实的基本功。” “比武有奖有罚,任谁都会上赶着拼命,争那名利一二的功勋,而免于鞭打放逐的刑罚。” 她缓声一提:“你的意思是,我们凤鸢国的将士,在应有的比试训练上,争不过他们?” 他慌张不已道:“微臣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他们所属的地方决定他们生存的法则罢了。” “你不必紧张。”她淡淡出声,随即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眉目半弯道:“我们不过几年未见,怎的生疏了这么多?” 他连忙起身,低下头去,抱拳行礼道:“之前是微臣不懂事,把郡主当妹妹,现在微臣知道,郡主乃是微臣的主子,微臣不敢造次。” “主子?”她轻轻一笑,面容染上丝丝的柔和之意,不复以往冷沉,道:“骠骑大将军乃是我父王的旧部,依照辈分来讲,建平尊称他一声叔伯都不为过。” “你又与我一同长大,我虽不是你的亲妹,但我拿你当兄长,你何必拘束?” “不必如此行礼,快坐下,我还想问问你,你与骠骑大将军在关外生活的如何?可有水土不服?” “未曾,多谢郡主挂怀,微臣与家父一切都好,就是念着郡主。”他抬脚过去,再次坐了下来,却不像刚刚那样正襟危坐,反而有些丝丝的放松。 “不必挂念我,我在这里有皇祖母护着,宫外还有外祖父在,何人敢欺辱了我去?” “微臣怕……”下面的话倒是说不出口了,一时微微红了耳尖,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他怕她在宫里孤身一人,没有人陪伴,会孤寂无聊,会受惊受吓,也没有说上话的人,可以分担她的烦扰与思苦。 但是这些话,倒不该他来问。 尉迟鹭似是能猜到他想表达的意思,抬起眼眸无所谓道:“你多虑了,我在这里待的很好,再不济,还有二皇兄和五皇姐在,更何况,只有我欺负别人的时候,哪有别人会欺负我?” “六公主那边……” “她不敢!”尉迟鹭的话音透着满满的果决,轻笑:“她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本郡主必当加倍奉还!” “郡主……”他想劝些什么,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深深的无力之感压迫而来,颓废的垂下额头。 她笑,“你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就是,难不成去了一趟关外历练,还拘着你的性子了不成?” 韩纪摇了摇头,抬眸看着她,一双灰眸里藏着认真的考量,低声:“微臣怕郡主所做之事渐多,会惹了陛下不快。” “你是说我刚刚在南归门烧书的事情吗?” “烧、烧什么?”他一时惊愕,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烧书啊!”她又重复了一遍,丝毫不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的震惊朝堂众野,“就是一个话本子,我不喜欢,我就烧了。” “你、你怎么——”他惊颤的站起身,还没有消化过来突然之间发生的这么大的事。 “烧了就烧了,怎么你也这样不高兴?”她烦躁的撇撇嘴,不乐意再与他商谈下去,抬脚落地,冲着殿外喊到:“白芍,你沏的茶水呢?” “奴婢在——”白芍端着手中的玉盘子,轻轻推开了殿门,走了进来。 “放在外殿。” “是——” “郡主!”他抬起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颇为头痛道:“此事不妥!那南归门乃是四大门庭之一,你、你烧的……烧的话本子……是、是……” “是情爱的啊!” “什么?” “就是那种私相授受的情情爱爱啊!” “……” “你没有看过吗?” “……” 尉迟鹭错过他的身子,去了外殿,“下次我介绍你看。” “……”韩纪连忙转身跟了上去,说道:“这不是看没看过的事,郡主,陛下若是知道了,他必会罚你的!” “不会。”这点尉迟鹭万分保证,非常有自信,“只要皇祖母和外祖父在,他就不敢罚我!” “郡主!!”他的声音有些重,细听之下,又是满满的无奈之感,“可是除了陛下之外,还有朝中重臣啊!他们若是知道了,必定会上谏陛下,惩处于您!” “是吗?”她在红檀木的雕花桌几前落座,伸手接过白芍递来的黄花瓷盏杯,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才道:“那,他们可能已经上谏了,毕竟,我还得罪了文臣太师之女,沈诗语。” “什么?!” “而且,我烧书的事情,南归门的所有侍卫都看见了。” “怎么会?!” “啧。”她摇了摇头,低声轻嗤自怜道:“我晚间还得去寿康宫,不会被皇伯伯骂成马蜂窝子?” 韩纪:“……” 第18章 寿康宫 冒大不韪 晚间一刻 寿康宫内 尉迟鹭带着宫婢进来时,迎接她的不是满桌子的盛宴,夹道欢迎,而是那厅堂坐的板板正正,威严不已的太后与陛下。 她暗自烦闷,又不好在面上表现,只能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建平见过皇祖母、皇伯伯。” “奴婢见过太后、陛下。” “建平啊……”太后首先忧虑的出声道,“你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错?” “建平知错。” “那南归门可是……咦?你、你知错了?”太后惊讶的不行,刚刚想好怎么斥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怪异的打量着自家什么都不服输的乖孙。 这可不像她。 尉迟鹭深知此行前来会被骂,所以为了避免听他们的唠叨,一来便认错道:“建平不该为了一时之气,而在南归门做出此等冒大不韪之事,更不该为了惩处一介低等的触犯宫规的侍卫,自降身份。” “你这……”太后无奈扶额,这是来认错道歉的吗? 陛下脸色深沉,九五至尊威严压迫道:“建平,你的一些小打小闹便算了,如今,你的胆子真的是愈发大了?啊?连南归门烧书这等离经叛道的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杀人建平就不敢。”她小声嘟囔着。 “嘭!你说什么?”陛下拍桌而起,怒气冲天。 “好了,你再吓到建平。”太后忙出声维护道,随即轻轻拍拍桌沿,“建平,来皇祖母这儿,其余人,都下去。” “是——” “去备晚膳。” “是——” 尉迟鹭抬步走了过去,在她身旁下首位坐了下来,“皇祖母……” “你啊,皇祖母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那皇祖母可以不说。” “你——” “混账!”陛下再次拍桌而起,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这是你该对你皇祖母的态度?来宫里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把你身上那顽劣的脾性改掉?” “建平生性如此,改不了。” “你再说?!” “好了!!”太后沉声出言打破他们二人那谁都不输谁的对峙氛围,劝慰道:“皇帝啊,她还小,宫规一事,还待学习,你做什么这么训她?” “便是母后你这一味的纵容,才养成她这副刁钻的性子!什么都不怕,啊?连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下次,下次是不是要跑到朕的太和殿去烧啊?!” “你胡说什么?!建平岂是那等不懂事的?!” “那她在南归门烧书就懂事了?!” “皇帝……” “母后,儿臣可不管你如何教导她,但是,此事重大,荒唐!荒缪!大逆不道!别以为有首辅在,朕就治不了她了!” “皇帝?!” “明日上朝,百官如何惩处,朕都不管了!”说完,陛下便气的大步离开,连晚膳都不在这儿用。 “皇帝!?皇帝!!”太后起身急声的喊了几句,也不见陛下回头,就那样直直的走了,让她着实的为难又叹气。 结果回头,只见她那精贵的小孙女自在的吃着手中不知哪儿来的蜜橘,气的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建平!!” “建平在。”她收起衣袖间的甜橘,立马站起身来,垂着小脑袋望着地面,一副任人听教的模样。 太后急得不行,上手捏了她的手臂一下,严声:“你是不是要把皇祖母气死了你才开心?” 尉迟鹭轻轻哼声,不疼,但是她不喜欢这样被人对待,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太后的手,抬起冷然的小脸道:“皇祖母不用担心建平,大不了就是关禁闭罢了,再多的禁闭建平都关过来了,还能如何?” “建平!”太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你这什么都不怕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 “已经出事了……”她甚至已经体会过生死是什么样的了。 “你说什么?”声音太轻,主位上的她并未听到什么。 尉迟鹭摇了摇头,扔了手中的甜橘在一旁的盆盂里,问道:“皇祖母,您这儿有建平的饭没有?若是没有,建平就回去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太后恨铁不成钢,随即扬声冲着外殿喊道:“来人,快备晚膳!” 随嬷嬷推开殿门,吩咐宫婢们将晚膳一一摆上桌,收拾好碗筷,抬脚走了过来。 “太后,郡主,晚膳备好了。” …… 南归门 一处寂静的小院内 月色清明的光线落下,洒满了整座庭院的银辉。 棕色的樟木房门被轻轻推开,邵鑫、李行等人踏门而入。 郭阳抬眸问道:“怎么样了?” 二人纷纷摇头,一脸凝重,“暂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但是听寿康宫当职的太监们议论,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离开了,怕是……建平郡主被训的不轻。” 闻言 郭阳回头看向床榻之上的人,神色莫名。 “不仅如此,太师大人已经进宫了,除此之外,还有以太师为首的一众文臣,少傅吴大人、少保辛大人、提督同知文大人、礼部尚书连大人甚至工部尚书蒋大人都在。”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太师党?” “不,他们是保皇党!”盛稷嘶哑出声,心里深知。 “你怎么会……”郭阳诧异万分,随即皱着眉头道:“这些事不该你来管,当务之急,就是将你背上的伤养好。” “是啊!”邵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口茶水,仰头喝尽,“也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把罪责怪到盛侍卫你的身上?明明就不是你的错!” 李行上手直接将那杯子给夺了下来,放在怀里用衣袖擦了擦,骂道:“这是银作局送来的最新金银玲珑茶具,是你能用的吗?!” “用用怎么了?”邵鑫冷哼一声,指着他道:“看你那小气的样,又不是送给你的!那是银作局送给盛侍卫的!就连这屋子里面最简单的桌椅陈设,榻子上的被褥毛毯都换了最新的!你说你怎么没有呢?”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不是也没有吗?还和我们挤在一个破屋子里!” “嘿你真的是……” “闹什么?!”郭阳沉着脸打断他们,“事情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不要打扰盛侍卫养伤!” 二人瞬间蔫巴下来,一个放下杯子,一个捞起一旁放下的佩剑,低声道:“那、那我们先出去了,盛侍卫好好养伤,外面的事情都有我们兄弟在,放心。” “多谢。”盛稷撑起身子,真心实意的开口。 “盛侍卫客气什么?”郭阳扶着他躺了下去,道:“这几天好好休息,南归门那边下属替你请假,等伤好了再去。” “不必。” “嗯?” “我伤不严重,可以当职。” 郭阳出声反驳,“怎么会不严重呢?!你的伤都……” “没事。”他又道了一句,随即翻了个身,背面向他,道:“你出去,麻烦帮我带个门,谢谢了。” “你——”郭阳有心想劝,见他这副不想听的样子也说不出口了,站起身来,点点头,“也好,那你好生歇着。” 他抬脚离开,顺带关上了东厢房的屋门。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盛稷这才转过身子来,看着房门紧闭的方向,眉宇间闪过一抹疼痛的触感,转瞬即逝,轻嘲:“我倒是,越发看不透你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第19章 红薯糕 怎会是你 午夜时分 宫门关防,夜深人静。 后宫众人安睡之际,唯余大殿书房内,吵的不可开交,处判不一。 消息递到芙源殿时,尉迟鹭还未安睡,见姜赫将纸条从食盒下面翻出时,她就知道,她这辈子迎来的第一个重任,来了。 “郡主,首辅大人递了消息进宫。” “念,殿内没有其他的人。” 姜赫看了看她外,只有白芍白术二人在,点了点头,视线落在手中的一行小字上,念出声道:“明日早朝,怕有一劫,我尽量凯旋,望我孙儿日后,切莫擅作主张,以免招来不测之祸。” 她不高兴的放下手中扯着的真丝血牙色床幔,雪白粉嫩的小脚踹着床榻上的罗衾锦褥,咬唇出声道:“为什么外祖父也这样说?我教训犯错的侍卫也错了?难不成,我应该对这样犯错的宫人视而不见?还是因为我得罪了那什么太师之女?!” 白术苦着脸上前道:“郡主没有错,错的是盛侍卫,只怕是那帮大臣们不愿意放过郡主。” “呵,他们巴不得本郡主出事呢!” “郡主……” “给本郡主等着,本郡主这次要是安然无恙,来日必把这些状告本郡主的人凌迟处死!” “郡主!”白芍白术二人吓得不轻,连忙走近榻前劝慰,“当心隔墙有耳。” “是啊郡主,这些话可说不得。” 屏风之外,姜赫抬眸看了过来,道:“郡主,这食盒里面还有府上送来的糕点,您可要尝尝?” “放那儿,你出去。” “是,卑职告退!”姜赫转身离开,顺便关上了殿门,在殿外守着。 她赤足下了床榻,往外殿疾步而去。 “郡主?”白术连忙低下身子,拿起脚踏旁放的玉面绣花鞋,追了过去。 白芍也紧忙的踏出内殿,跟着去了外殿,道:“郡主,地凉,当心受寒。” 尉迟鹭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放着几碟小时候最爱吃的黄松糕、红薯糕,绿豆糕,雪花饼和芋饼,这些是宫外最有盛名的五芳斋所出。 后来外祖父知道她爱吃,特意请了五芳斋里的人逢年过节给她做上一些,满足她的小小要求。 世人常言,物以稀为贵。 糕点吃的多了,反而对这些东西不甚期待,但若是一年才吃上那么几次,那么再软糯香甜的糕点,都会是珍馐美馔,令人垂涎欲滴。 她一边拿起小小的一块放进嘴中,一边翘着嘴皮子道:“我就知道外祖父舍不得我在宫内受苦。” 白芍白术二人听言,对视一笑,低下身子替她穿好鞋道:“可要奴婢叫水?” “不用,我待会沐浴。” “也是,郡主要吃着这些糕点呢!” “不是,我待会出去。” “啊?”白芍愣住了,急忙问她道:“您要去哪儿?这天色已晚,怕是宫内贵人皆已休息啊!” “我又不去打扰她们。” “那郡主是要……” “帮我包上一些糕点!”尉迟鹭指着盒子里面的糕点,说道:“就包几块红薯糕就行了,它最甜!” 白术一边听令,去取油纸来,一边问她道:“郡主拿上糕点做什么?您要送人吗?” “送!”她的声音含着细微的冷凉,轻笑道:“本郡主要让他尝尝,这伤口上撒盐是什么滋味?!” 白术一怔,似乎猜到了那人是谁,忙低下头去,动作迅速的包好糕点递了过去。 心中焦灼的想到:要不要去医馆求些什么药材给盛侍卫送过去? 而一边的白芍低着头,也在想要不要再去一趟医馆,求个丸凝散,护心丸,止血凝膏什么的送过去?不然这人指不定就被他们郡主大人给玩死了! …… 东厢房内 盛稷躺在床榻之上,听到外院那树叶啪嗒啪嗒的轻响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后来听到小小的脚步声后,才发觉自己所听皆是真的,忙掀开被褥起身,不顾后背的伤口下了床。 “嘎吱——”比他更早一步的是隔壁几人的开门声。 “额……”邵鑫愣住了,感觉自己在梦游,否则怎么能看到那精贵冷淡的小人出现在他们南归门的侍卫处? 李行、郭阳等人也感觉自己眼花了,抬手揉了揉眼睛,那迷糊未醒的表情,待看清对面的人是谁时,顷刻间怔愣清醒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建、建平郡主?!” 这是建平郡主?! 建平郡主怎么会过来?! 天!! 他们大半夜的竟然看到建平郡主了!! 尉迟鹭脸色一沉,桃花眸碎着冰霜扫向他们,冷漠倾吐:“滚进去。” “是是是!!”一行人连忙掉头进屋,“嘭”的关上了房门。 各自拍了拍胸脯,余惊未了的样子,摇了摇头,“太吓人了!” 盛稷拉开房门,微怔,“郡主?” 她提起手中的红薯糕走了过来,抛给他道:“送你了!” “啪!”他接了一个满怀,有些讶异,心里又莫名的升出期待来,却在看到那与他错身进屋的小人满目冰冷时,心脏又坠了下去。 尉迟鹭踏步走了进去,微微扫了一眼他房内的新式布局,皱眉道:“我不是让银作局将你的房内装设全换上一遍吗?为何还这么破旧?” “换……”他关上房门,转过身去,“原来是郡主的意思吗?” 两日前,银作局突然来了一批太监,将他房内的所有装设都换了一遍。 不仅换成全新成套的,就连样式、质地,都是原先他在盛家用过的上等的。 “不然你以为,谁这么好心来管你吗?”她一开口便是嘲讽,听的人心里不舒服极了。 他放下手中的油纸包,低下额头走了过来,“奴不敢。” “呵!”她低低的冷笑出声,道:“原来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在外人面前就是威风凛凛的南归门侍卫长——盛稷,在她一人面前,就成了罪奴之子了? 他真诚道:“奴从未忘记建平郡主的救命之恩,所以在郡主面前,奴就是建平郡主的奴才。” “是本郡主的奴才?还是那沈诗语的奴才?” 他急忙的跪了下去,道:“奴自然是郡主的奴才!” 尉迟鹭转过身来,倾下身子对上他的燕眸轻视道:“是本郡主的奴才却对那沈诗语摇尾乞怜?怎么,你觉得那太师之位比我外祖父的首辅之位还要好?!” “奴从未如此想过。”他看向面前只有一寸的人,眼尾处藏着无人窥视的疯狂与掠夺,却被拼命忍住,低哑出声:“奴只是认识沈小姐,所以奴今日才放她入宫的。” “认识?”她眉目一皱,连带着中间一抹美人痣都生动了起来,要不是屋内光线昏暗,怕是这般明艳动人的场面,会引得众人惊艳发狂。 “如何认识的?你不是说你在府上不曾出门吗?” 他微微错开视线,耳尖蹿红道:“盛家当日还在时,梧州城排、排了名人表。” “什么名人表?” “郡主未曾听过吗?”他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便是沈家小姐乃是我梧州城第一美人的名人表。” “与我何干!”她转过身子去,不看他。 他视线这才有些放肆的落在她的身影上,缓缓出声道:“便是我未曾参与过,却也有所耳闻,女子中,她被排在了首位,而男子中……” 首位是他。 梧州城第一公子,盛家玉郎,盛川渝,盛怀,现在的——盛稷。 “是你?!”她重声,回过身来,“怎的会是你?” 他有些受伤,“为、为何不能是我?” “你说什么?!”她神色一凛,气息冷降。 他急忙低下头认错,“奴说错话了,奴该死。” 都怪他一时情急,没有掩饰好内心的情绪。 她轻嗤出声,压迫道:“盛稷,你一日是奴才,就终身是奴才,永远也别想翻身!” 更别想骑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那样,她会忍不住的杀了他。 盛稷深深低俯,“奴明白。” 第20章 南阳玉 陆家人有 丑时一刻 宫廷内的钟声已经敲响了三次,怕是时日不早了。 盛稷轻轻出声道:“郡主,已经三更天了,您还……” “本郡主都不急,你急什么?”她站起身来,脸色不虞,好像带着气一般。 他随之起身,拱手作揖道:“是奴的不是,郡主想待到何时便待到何时,只是房内简陋,怕是会让郡主……” “闭嘴!本郡主不想听这些令人厌烦的说辞!” 他低俯着额头,再不敢说些什么。 她指着桌上那画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宣纸,道:“这是何物你可认识?” 盛稷微微诧异,随即直起身子来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桌案上画了一枚通透碧玉的玉佩花样,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低首回道:“这不是宫内之物,宫内打造的玉佩多用白玉、青玉、南阳玉,还有少量蓝田玉、岫岩软玉等。这种……应该是流落在外的杂玉质地。” “你怎么看出来的?这并不是实物。” 单单只是一幅画罢了。 他道:“因为郡主用墨居多,所以奴猜测,此块玉佩定是斑纹较粗,光泽较为暗淡的材质。” “你倒是猜的不错。”尉迟鹭点头应声,“这的确不是宫内之物。只可惜我来的急了,没有将玉佩带在身上,否则定让你认一认它。” “认它?”盛稷有些不解,瓷玉的面容闪过丝丝的疑惑,出言相问道:“奴未曾有过此等玉佩,不知郡主口中的认识是何意?” “你没有,但是陆家的人有!” “陆家?” 尉迟鹭抓起桌上的宣纸去了一旁,在窗纸的映照下,那幽幽烛火染上白纸顷刻即燃,发出琼琼的火光来,“这乃是陆家陆称之物,那玉佩之上,还有“明淑”二字。” “明淑!?”他大惊,脑海里的印象突如其来,那不是沈家小姐的闺名沈明淑吗?也是陆称他天天挂在身上的玉佩? “看来你认识?”她转过身子来,如月纯净妖冶的桃花眸似冷似冰,褪去口脂般鲜艳的唇色,唇瓣噙着淡淡的粉,开口即凉薄,“我倒是小看了你,盛稷。” 即使不出府,却能对外面的事物了如指掌。 不仅能够知道宫内玉佩的质地花纹,也能很快的猜出她画中着墨较多地方所表达的意思。 还能够知道“明淑”乃是何人的小字,闺名,又能知道什么名人表,什么第一美人。 “砰!”他直直的跪了下去,额头深深磕地道:“奴不敢有任何的欺瞒,奴的确知道“明淑”是何人,但是奴对郡主绝无秘密可言。郡主想知道什么,奴一定知无不言,推心置腹。” “呵。”她冷冷出声讥讽,手中最后一抹纸页化为灰烬,“竟然如此,盛稷,那本郡主便交给你一个重任。” “请郡主吩咐。” “三日之内,本郡主要知道陆家所有人的去向!” “郡主是想……”他有些低颤的抬起头来,面含深深的纠结,“让奴……去接近沈小姐吗?” “有何不可?” “奴能不能……” “不能!”她极为冷漠的打断他的话,似乎猜出他要说出什么来,“本郡主让你做什么,你就给本郡主做什么!” “是……”他再次低下了头,却连那有力的肩膀都垂了下来,一瞬之间,满目的颓废可笑压迫而来。 他竟连这些事情都决定不了了吗? 她抬步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在这极致寒凉的深夜里,泛着些森冷的威压,“要是你办成了此事,本郡主就在二皇兄和三皇兄面前,举荐你。若是你办不成此事,盛稷,本郡主要考虑本郡主当初在廷狱监时救下你的选择,是否是对的?” “奴……”他闭上了清冷的燕眸,叩地应声,“一定竭尽全力,替郡主办好此事。” “那就好。”她唇角在刹那间上扬微勾,比那月花园里盛开的红牡丹还要妖艳勾人,“本郡主,等着你的好消息。” 尉迟鹭转身离开了,房门被打开一角,冷风随之疯狂的灌入。 盛稷这才抬眸看去,只见那浓稠渲染的黑寂之间,姜赫抱剑站在庭院中,视线紧紧的锁着他,似乎只要他敢对郡主有一丝的不敬,他就能抱剑冲进来,一击毙命。 “咳咳……”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就连那失血的唇瓣都勾起了满满冷凉的嘲讽。 她竟从未信他,就连来他这庭院都是带了侍卫过来的。 盛稷啊盛稷,你说你承受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 “你怎么过来了?”尉迟鹭抬脚从姜赫面前经过,止不住的盛怒,“你是想让宫内的人都知道本郡主来侍卫处了吗?!” “郡主……”他提剑跟上,解释道:“卑职怕郡主会出事,所以这才特意过来的。郡主放心,除了白芍、白术二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 “也是她们告诉你的?” “她们……”姜赫低下头去,低声:“是怕郡主会出事。” “本郡主能出什么事?!”她低呵一声回过身子来,浓浓的压迫深沉,“自作主张的狗东西!回去领罚,本郡主明日不想看见你!” “是——”姜赫抱拳单膝跪了下去,低下的眉宇有些苦涩。 确实是他,擅作主张了,郡主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回了芙源殿后,沐浴的温水早已在里间备好。 白芍白术二人跪地行礼,“郡主——” 尉迟鹭脸色冰冷,气息冷冽的从她们面前经过,步子未停,直直的去了里间。 白芍白术二人刚要起身跟上,那森寒的清音极限压迫而出:“给本郡主跪好了,一群自作主张的狗东西!” 二人身子浑然一僵,“郡、郡主?” “跪不到三个时辰,不许起来!” “是……”二人深深的低下头,额头点地,不敢违拗。 她进了里间洗浴,褪下了身上所有繁重复杂的衣裙,露出那一身似上等的羊脂玉一般冰肌雪肤,踏进了浴桶中。 感受着蒸蒸向上的热气腾腾,温暖包裹的浴水,身体无限的放松了下来,桃花眸轻闭,纤细凝滑的柔荑没进了温水中,素指紧撰在了一起,低冷:“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她在给他向上爬的机会,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抓住,那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盛稷,你得对得起本郡主才是! 第21章 太和殿 朝堂争吵 第二日一早 天蒙蒙亮,东雀门的宫门早早就被侍卫们拉开。 一众上朝的文武百官们,手执笏板,身穿官服,顺着长长的队伍,上了大殿。 外殿的公公连忙站好身子,扬了下手中的拂尘,高喊:“上朝——” “上朝——” “上朝——” 瞬间一声又一声的高喊声传入大殿,所有人严阵以待。 上首位的栾公公大喊:“上朝启奏,行礼,叩首!” 众位大臣皆跪,“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栾公公视线落了下来,扬声道:“有本请奏——” “陛下,微臣有事要报!”少保辛胆大人首先走出队列,低首行礼,“还请陛下应允。” 栾公公看了看身旁的九五至尊,见陛下点了点头,他才呼声道:“陛下准奏!” 少保辛胆辛大人声声痛恶道:“微臣昨日听说建平郡主竟做出南归门焚书的事来,此为大不敬啊陛下!” 提督同知文广书文大人走了出来,附和道:“陛下,我等附议,南归门乃是我梧州城王宫的四大门庭之一,贵人们行走的驿道啊,怎能、怎能做出此等、此等不忠不孝的事来?!” 小将军韩纪立马站了出来,面带微笑道:“提督同知大人未免言语过于严重了些?依照微臣所了解的事实来看,建平郡主不过是惩处了一介不打紧的宫人罢了。” “不打紧?!”文广书瞬间瞪圆了眼睛,怒嗤道:“你把南归门的侍卫说成是不打紧的宫人?怎么,是在关外待了三年,连最基础的宫规都忘了吗!?” 韩纪摇头一笑,“小辈不是这个意思,小辈只是觉得大人口中的“不忠不孝”四个字压在建平郡主的身上,是不是……” “陛下!”文广书不与他纠缠,直接上报尊位之人,声泪俱下道:“建平郡主不顾尊卑,公然鞭打南归门的侍卫,此乃一错!不遵宫规,光天化日之下焚烧污秽之物,此乃二错!若是犯了此二错还不罚,恐难以服众啊!” 守城大将军祁温温和出言道:“提督大人这话就错了,那侍卫犯错,郡主知晓,惩罚一事,必不可少,这怎么能算错?再者,那郡主大人烧的可不是什么污秽之物,而是女儿家打发光阴看的话本子罢了!提督同知大人若是不信,您下朝后问问贵府上的小姐,看本将军所言是否为真?” “祁将军!”礼部尚书连袁连大人出声反驳道:“南归门是什么地方,在场所有大臣皆知!就算是侍卫有错,就算是那话本子该烧,也不该烧在此等地方!” “是啊祁将军……”工部尚书蒋川蒋大人随之附和,道:“您莫不是每天只知守城巡卫,将这等祖宗礼法都忘之脑后?!” 总督大人魏忏轻笑一声,嘲讽道:“那尚书大人所言是为何意?难不成,郡主大人行事还要过问你一声?!” “你——” “尚书大人只知这礼法礼法的,也不见这礼法让你官居一品,前途高升啊!” “你……混账!”蒋川一张脸憋的铁青,怒声道:“微臣是为陛下做事,事事为了皇家考虑,从未思虑过自己官职是否升迁之事!” “是吗?!”魏忏轻蔑的眼神扫了过来,自带压迫道:“那您事事横叉一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迫不及待想升职加薪呢!” 蒋川气的不行,“你……你简直是无稽之谈!!” “行了,都少说两句。”尊位之上,陛下淡淡的出言打断他们的争论。 都吵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有人拿出什么办法来,到底如何处理此事?就知道争,知道吵,还能干什么?! 一时之间,朝堂静默了下来。 各人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下头,再不敢言说。 此时,下首位右前列的一品官员太师大人沈柿然浑身气度沉沉的走了出来,手执笏板低首上奏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 “朝堂乃是庄重之地,不应该在此时征讨后宫之事,但是建平郡主所犯之事,确实足以令朝堂内外震惊。” 韩纪面色一急,刚要出列为建平辩言,手臂就被身旁的人给拉扯住了。 他惊讶的回过身去,低声:“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轻轻摇了摇头,沉声:“你不必言说,剩下的交给我,陛下那里,自有论判。” “小辈明白了。”韩纪站直身子,虽然内心止不住的忧虑,但是要比刚刚安定了一些。 只要有首辅大人在,建平,就不会出事。 他这样安心的想。 太师大人又道:“所以,微臣请奏陛下,让建平郡主在南归门处,真心实意的跪上三个时辰,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再安排建平郡主在宫内多学一个月的宫规,好好研磨祖宗留下来的礼法与体统,给陛下一个交代,给所有大臣和锦都城的子民们一个交代,给被罚的侍卫一个交代。” 众位大臣们听言,忙不迭的点头,“正是、正是,太师大人所言极是啊!” 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抬脚轻轻走了出来,周围所有百官恭敬的给他让道,腾出最中间的位置来。 沈柿然回过头来,言语不咸不淡道:“首辅大人可是觉得微臣荐举不妥?” 金禹廉沉声笑了一声,眉宇间却是饱含精霜的冷傲,嗓音浑厚有力道:“我听说,鹭儿那丫头惩罚犯了宫规的侍卫,是因为沈家的小姐?” 众人一惊,心里波澜起伏,暗叹开始了开始了,首辅大人要开始护犊子了。 沈柿然不闪不躲,淡定点头,“是,小女不懂事,竟然为了感谢一介侍卫跑到南归门处,还平白无故的受了惊吓。” “是吗?”首辅大人扬声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微含冷漠,“那你不知道,沈家的小姐因何感谢那位侍卫的吗?” “微臣不知,难不成……”他缓步上前一步,身上的气势加增威压道:“首辅大人知道?” “哈哈哈……”首辅大人爽朗一笑,沉沉出声道:“本首辅不但知道,还知道个清清楚楚。” 第22章 芙源殿 惩罚一事 朝堂之上 身后的巡抚大人孔明砚孔大人接着话道:“首辅大人是想说,这件事上另有隐情吗?难不成,和沈家小姐也有关?” 刹那,沈柿然的表情阴翳的扫了过来,低冷:“孔大人,本太师与首辅大人在说话,哪有你插话的时候?!” “这是朝堂,陛下在上面坐着,我等皆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是啊是啊,这是朝堂之上!”一众武将之人瞬间附和出声,连带着大片的朝臣都开始淹声附和。 “就是啊,我等皆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可不是,我们都有商酌此事处理之法的权利!” “这沈大人不让我等插话,莫不是真有隐情?” “是啊,是有隐情?沈家小姐怕是也有错?” “啧啧,这沈家小姐自降身份去感谢一个小小的侍卫……” 说话的大臣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搞得整个朝堂都乌压压的争论起来。 听的尊位之上的人,脸色直直的沉了下来,眸光冷寒的扫视一圈,内心止不住的嗤笑。 看看,看看!! 这就是他们尉迟家的天下,不是他盛安皇帝尉迟堂执掌的朝政,而是三言两语,就被首辅大人给掌控的朝堂。 呵,他们可真是好本事啊! 又想起来了广平王的旧部,骠骑大将军韩尚还镇守在关外,手中握着五十万的兵权,还有那在建平手中的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 皇帝陛下的脸就越来越阴森,越来越冷漠,握着龙椅上的手,缓缓的撰成拳状,迟早有一天,他要把这些全部夺回来! 首辅大人出言道:“要不是为了沈家小姐,我怕那位侍卫也不会触犯宫规,更不会让鹭儿那丫头生气,做出此等失了分寸的事来。” “首辅大人请慎言!”沈柿然脸色怒沉,道:“我家小女尚未出阁,怎会与外男来往接触!” “沈大人这话说的不妥。”首辅大人轻轻摇了摇头,开始攀扯道:“沈小姐未出阁就能与南归门的侍卫认识,且让那名侍卫帮助了她?” “那是因为他们之前认识!” “此话说出去谁信!?” “首辅大人!”他还要再言,金禹廉却不想再与他拉扯。 走上前去,低头上奏道:“陛下,此事不是鹭儿一人的错,要让鹭儿跪去宫门口,可以!那就让沈家小姐一并陪同!” “首辅大人!!”沈柿然气息极限阴冷,咬牙怒声:“还请慎言!!” 陛下轻嗤出声道:“行了,诸位爱卿吵了半晌了,竟然事有缘由,就从轻处理!罚,建平禁足一月,学习宫规所有事宜,一日学不完,便一日不许踏出殿门!” “南归门所有侍卫,看护不力,劝导无功,一律杖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芙源殿内焚书的太监,罪加一等,杖毙!” 众人皆跪,“陛下英明!” 皇帝陛下甩袖离开,负气满满,看来这朝堂之上势必要重新整肃一番了,否则,他想罚个郡主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韩纪彻底放下心来,辛好,辛好只是禁足。 “首辅大人!”沈柿然轻蔑的嘲笑一声,鄙视道:“这种恩典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金禹廉眸光冷沉,苍老的面容沉稳而具魄力,轻笑一声,回道:“沈大人这话说的在理,毕竟金家百年屹立不倒,辅导历代君王这种恩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是吗?”沈柿然嗤笑一声,大步离开,“只可惜了,金家,要从首辅大人手里断了!” 首辅大人的眼色一冷,周围的气场瞬间强大了起来,吓得身边所有文武百官们立马遁走,不敢久留。 韩纪连忙走了过来,低首行礼道:“首辅大人莫要听信沈大人所言,小辈认为,金家在大人手上,发展已是鼎盛了。” 孔明砚也开口劝道:“可不是,我朝官员尚未有能超越首辅大人功名的。” 一旁的祁温、魏忏连连点头道:“说的是啊,那沈家才发展了几时?不就是仗着有陛下撑腰吗?” “广平王在世时,哪有那小子蹦哒的时候!?” “此事归根结底,还是那沈家小姐的错!可惜了,倒没让那沈家付出点什么!” 首辅大人摇了摇头,抬步向外走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去我府上。” “是——” “不过他沈柿然有一句话确实是说对了。” “什么话?” “我金家……”首辅老先生浓浓的叹了一口气,“后继无人了。” 身后跟着的几人,视线一沉,随即出口安慰道:“大人放心,还有建平郡主在。” “鹭儿那丫头,我只盼啊,她平安。” …… 芙源殿内 所有宫婢太监皆跪,低声:“建平郡主——” 尉迟鹭捏着手中的瓷杯,脸色低沉不已,就差一个爆发的点了,轻笑:“所以,本郡主要禁足一个月了?!” 宣纸的栾公公面上带着笑意,又重复了一遍道:“陛下也是为了给所有大臣们一个交代,所以才让郡主好生待在宫中,学一学祖宗礼法。” “礼、法?!”她冷笑一声,字字从贝齿中蹦出,“囚本郡主一个月,还要让郡主学习礼法!?” “郡主所做此事乃是触了陛下的底线了,又有百官觐言,陛下不得不罚。” “呵——” “若不是有首辅大人在,郡主……怕是还要去南归门处跪上三个时辰。” “是吗?!” “另外……”栾公公又翻出下面的一道圣旨,说道:“郡主,您无事了,那烧书的太监就有事了。” “你说什么?!”尉迟鹭那冰霜的桃花眸扫了过来,岌岌压迫。 “陛下有旨,烧书的太监罪加一等,着,杖毙处置,即刻执行,钦此。” “郡主!郡主救命啊!!”外殿的太监立马爬了进来,他正是当日在南归门烧了话本子的太监小福子,自打昨日午时到现在,一直胆战心惊,精神恍惚,却没想到,这罪责还是来了。 “求求郡主救命啊!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啊!!” 她“啪”的捏碎了杯盏,冷着玉脸站了起来,低沉:“本郡主说了,这事本郡主全担,与他无关,是本郡主让他烧的!” “他是太监,犯了错,就要受罚。竟然郡主无碍,那么他,必须要将罪责全担!” “本郡主说了,是本郡主让他烧的!!” 栾公公轻笑一声,不顾她的咆哮生怒,挥手道:“带走!” “是——”身后的侍卫走了出来,上手便要拖着小福子离开。 小福子大力的挣扎道:“郡主救命!郡主救命啊!!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们敢?!”她刺红了双眸,怒声威压道:“此事全是本郡主的错,本郡主说了本郡主担,本郡主不准你们动他!!” “郡主您此时倒知道错了?”栾公公毫不留情的冷然道,“但是现在,晚了,带走!杖毙!” “是——” “郡主,郡主救命啊!!!郡主,郡主救命啊!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啊!!!” “姜赫!!”尉迟鹭怒声大吼,“给本郡主拦下来!!” 姜赫抱拳行礼,“卑职在,卑职遵命!” “建平郡主!!”栾公公重声压迫,“您是要造反吗?!” “本郡主没有造反,本郡主便是要保下他!他是我芙源殿的人,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栾公公……”这边的侍卫们犹豫不决。 那边的姜赫已经带着几名侍卫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护住了他们要罚的太监,小福子。 第23章 麻沸散 无法医治 芙源殿内 一时两方对峙,谁也讨不到谁的好处。 栾公公捏紧了手中的圣旨,尖着嗓子道:“建平郡主,咱家还是奉劝您放人,否则陛下那边怪罪下来,您怕是不好过的。” “不好过便不好过,本郡主就是要保下他,你大可以去皇伯伯面前尽情的告本郡主的状啊?!” “你——”栾公公气的脸色一变,丢下圣旨转头便走,道:“那咱家倒要看看,郡主这般硬气能到几时?” “闹什么!?”太后的嗓音冷冽的传了进来,随即带着一大帮子的人,踏了进来。 众人急忙低身行礼,“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皇祖母……”尉迟鹭连忙走了过去,跪下身子哽咽道:“建平知道错了,皇祖母和皇伯伯要罚就罚建平,能不能放过我芙源殿的人?” “不可。” “皇祖母?!” “建平!”太后低下身子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略有安抚之意,面上却冷下来道:“陛下的旨意已经下发,诸位大臣皆是耳闻目睹的,怎可轻易篡改?” “建平不管,建平就是要……” “建平!”太后看她的目光有些低冷,凑近她小声道:“放心,皇祖母替你保下他。” 尉迟鹭一怔,“皇祖母?” 太后扬声道:“来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给哀家拖出去,依着皇帝的旨意,杖毙!” “是——”太后带来的侍卫们飞快的冲了上来,拖着小福子便出了芙源殿。 那动作快的栾公公都反应不及,眨眼间,人就从他跟前没了。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奴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郡主救救奴才……” “嘭——” “啊!” “嘭嘭嘭——” “啊啊啊!!”那声音凄惨恐惧的厉害。 尉迟鹭撰紧了手,低声道:“皇祖母,您不能骗孙儿。” 否则,她怕是会寝食难安。 虽然这些下等人的人命在她的眼里轻贱的不行,宛若蝼蚁一般,但是她尉迟鹭的准则里是有赏有罚。 没道理听了她的话,替她做了事,还要送了命的。 这又不是叛主的奴才,而且又是她芙源殿的人,她,得救。 太后点点头,低声:“哀家不骗你,但是,建平,这次你确实过了,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就给哀家好好的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好,建平不出去,但是建平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 “太后!”栾公公提步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道:“陛下的意思是让奴才来。” 太后抬眸看了过来,话语带着逼迫道:“怎么,哀家伸手替皇帝处理了,你还要怪上哀家不成?” “奴才不敢,只是陛下那边……” “皇帝那边哀家去说!” “是,奴才明白。”栾公公低着身子退下了,带人出了外殿。 庭院里,血迹成河,红意渲染了整座明亮的地界,桐叶半红半黄,污泥染上血红色斑驳,气味冲鼻,瘆人十足。 他掩着口鼻厌恶道:“快走!” “是——” …… 南归门 东厢房内 张太医收了手,叹了口气道:“怕是,这伤疤得留着了。” 邵鑫扶着后腰,疼的龇牙咧嘴道:“什么、什么意思啊张太医?这、这上等的金疮药也不能医治盛侍卫后背的伤吗?” “你看看他的伤!”张太医一言难尽的摇了摇头,“旧伤加新伤,鞭痕,笞打,板子,什么伤都有,还都在同一处,你说,能好吗?啊,能好吗?!” “这、那这应该怎么办啊?”邵鑫慌的不行,结果刚动了一下身子,后背就疼的不行,“啊嘶,我、我这伤呢?” “你这伤和他们一样,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就是这位大人的伤,怕是养上一个月都不成!” “那要养几个月?!” “不知,看他自己。”张太医留下几副药贴后,拿上医箱出了门。 “别不知啊张太医!”邵鑫扶着腰,追着他走了出去,急声道:“是不是需要什么药材?我、我可以去找!只要您说。” “这不是药不药材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要看他自己,卧床修养!” “啊?” 床榻之上 盛稷缓缓睁开茶棕色的燕眸,唇角轻轻勾起冷凉的讥讽,这副身子,怕是现在动都动不了了? 三日,又如何去完成? 呵,盛稷啊盛稷,还不如当日留在廷狱监,任由那刽子手砍下他的头颅,也好过现在这样屈辱的活着了。 “盛侍卫!您不能动啊!”邵鑫赶忙的冲了进来,“您后背伤的严重,不能下床!” 盛稷推开他的手,掀开被褥强势的下了床,拖着一副孱弱的要死的身躯,一步一步都是煎熬疼痛的堆积,去了房内的隔间。 “盛侍卫?!”邵鑫慌乱的不行,“这可怎么办啊!” 盛侍卫根本就不听他的话啊! 可是郭阳、李行兄弟几个伤的严重,还在隔壁厢房躺着呢! 他是因为认识行刑的太监,给他行了个方便,才打轻了几板子,还能下床。 盛侍卫他,可是实打实的被打了三十大板啊,那血,就像那水一样,流的到处都是,太吓人了。 而且盛侍卫本来鞭伤就未好,此刻又添了一笔,怕是,下个床,走个路,就是极限了。 邵鑫却不知,这已不是极限,而是…… “噗!”一口鲜血突然喷了出来,盛稷扶着胸口疼的弯下了腰,咳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动着鲜血而出,因撑不住全身的压力,而单膝落地跪下,整张白玉的面容虚弱苍白的好像一张纸,风一吹,怕就撑不住了。 “盛侍卫!啪啪!您怎么了?!”邵鑫急的拍门,手足无措道:“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下属说了,不能下床不能下床!您怎么就不听下属的呢?!” 盛稷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失血过多的唇瓣,冷着燕眸,扶着一旁的浴面台子强撑着站了起来,脚上好像生了钉子一般,走一步,疼一步,再走一步,便是钻心刻骨的疼痛,沙哑出声:“替、替我去求一味药来。” 邵鑫立马紧张道:“什么药?” “麻沸散!” “什么?!”邵鑫惊呼出声,随即摇头拒绝,“不可不可!那是会吃死人的止疼丸!!” “去,我要服用。” “不行,不行啊盛侍卫!莫不说这药千金难得,就说这药副作用极大,在、在宫廷里乃是禁药啊!!” “贵人们定有,你去求。” “不成不成!!下属不去,下属死都不去!!” 盛稷冷漠道:“那你要我等死吗?!” “盛侍卫……”邵鑫腰也不扶了,拍着隔间的小门道:“真的不可以啊!您的伤需要静养,可不能服用这些禁药啊!!” “去求,我命令你!” “盛侍卫?!” “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邵鑫拔腿就向外跑,“不成啊!下属求不来啊!” 上哪儿求去啊?! 他哪认识贵人啊?! 唯独认识的一个,还拜她所赐挨了板子!! 哎,也对啊,建平郡主?! 第24章 抄佛经 以示惩戒 午间一刻 芙源殿内,宫门紧闭,宫婢奴仆们纷纷绕道而行,根本不敢经此门庭。 白芍看着桌台上未动筷子的午膳,急的不行,“怎么办啊?这都过了一刻了,郡主还不吃。” 白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然,我们进去劝劝郡主?” “不可,郡主此刻正在气头上,怕是、怕是听不进劝的。” “那该如何?” “咚咚——”殿门被轻轻敲响,姜赫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 “白芍、白术,有人来了。” “谁来了?”白术拉开殿门,看了过去。 不远处 春桃带着几名宫婢由远及近,那趾高气昂的姿态,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六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一样。 “你们怎么过来了?”白术皱着眉头拦下了她们。 白芍也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冷声道:“我们郡主正在禁足,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宫中谁不知道建平郡主正在禁足?” “你——” 春桃轻笑,神情鄙视,道:“陛下下朝之后,知道我们公主被郡主大人吓得不轻,特意让奴婢们拿了佛经过来,让郡主在这一个月内,将这本佛经抄完,以示惩戒。” “你说什么?!”白芍白术等人惊愕,随之而来的便是极尽的恼怒,“那是你们公主言语不敬在前,我们郡主凭什么抄?” “这是陛下口谕,尔等不信?!” “我们郡主已经被禁足,你们这是落井下石!” “可别说的那么高尚,难不成郡主犯错就可以不罚了?!” “你、你敢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是说得!”春桃从身后宫婢的手中,拿过一本佛经就砸了过去,“就算是建平郡主,那也该罚!” “啪——”佛经落在地下,书页展开,被风吹动的来回翻页。 那密密麻麻的字经佛体,单这样看上一眼,就知道上面全是字,没个半个月、一个月的根本就抄不完,更何况还是这么厚一本?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尉迟鹭抬脚威严的走了出来,穿着一袭冷色调的紫灰绉纱滚边窄袖褙子,内搭长纱碧玉软糯裙,淡雅朴素,似贵家小姐一般,但是那绝色容颜上所带的清冷神情,如临寒冬,透骨凛冽。 赤着双足脚踩地面,沐浴着那斜射进来的微光,更衬肌肤凝白,仿佛踏着光,高不可攀。 “砰——”她吓得跪了下去,连带着身后一群的宫婢们,颤抖低声:“见、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奴、奴婢是奉陛下的口谕,给、给您送佛经来的。” 尉迟鹭冰冷至极,轻嗤:“你把它扔在地下,说是在给本郡主送佛经?” 春桃连忙跪着身子挪了过去,捡起地下的佛经捧了起来,高过头顶,恭敬的颤声道:“是、是奴婢罪该万死,没、没有拿住。” 尉迟鹭不在,或许她还能蹦哒一会,只要尉迟鹭出现了,她就是随意的说一句话都是不敢的。 “呵。”尉迟鹭冷漠十足,转身进了内殿,“跪着,本郡主现在心情不好。” “郡主?!”春桃大惊,身后的宫婢们更是心如死灰。 白芍低嗤一声,跟着走了进去,“活该!” 白术不敢再看,急急忙忙的进了内殿。 “郡主,您可要用膳?” 姜赫守在殿外,时刻盯着地下跪着的一群人,低呵:“跪好了,别乱动!” 春桃身子酸的不行,手上还举着一本极厚的佛经,听他这样一说,差点要哭出声来。 宫殿外 邵鑫扒着院外的殿门看向里面,面上一阵焦急,“这、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跪这么多人啊?” 他到底能不能进去啊? 传话的公公进去,站在台阶上与姜侍卫说了什么,再然后,他就见公公进去了。 好一会,也不见出来。 他更急了。 内殿 白芍低声道:“郡主,万公公来了。” 尉迟鹭拿起手中的玉勺,搅了搅手中的锦丝糕子汤,不甚为意道:“他来做什么?” 万公公跪下行礼道:“见过郡主。” “说,什么事?” “南归门的邵侍卫求见。” “谁?” “邵侍卫,邵鑫,与盛侍卫一同当职的侍卫。” 她放下手中的糕汤,拿起一旁的芙蓉玉帕擦了擦唇角,低冷:“不见,没看见本郡主禁足了吗?” 白术拿着手中的淡雅平底白色绣花翘头鞋,跪下身子去,替她穿上。 万公公什么都不敢看,从进来时就一直低着头,道:“奴才也是这样说的,但是邵侍卫说他有紧急的事情求见您,还……还说什么……什么盛侍卫的事。” “盛稷?”她话音一顿,面色冷沉,道:“让他进来。” “是,奴才告退。” 邵鑫过来时,看着门口被罚的一帮人,默默的为自己祈福,可别再罚到他的身上了,他这板子还挨在身上呢。 “卑职邵鑫,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他抱拳行礼。 尉迟鹭坐在主位之上,捏着手中的玉玲珑球观赏,连眸光都未分给他,道:“什么事?” 他抬起眼眸,直视着她,略带考量道:“卑职、卑职是想……” “大胆!”白术冷声呵斥,严声不已,“郡主乃是外男可见?!” 邵鑫:“?” 郡主上次不还去了侍卫处吗? 那见了外男不多吗?! 白芍跟着出声道:“还看!?你的小命不想要了?!” “不不不——”邵鑫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卑职不敢,卑职来这,真的是有事要求郡主的!” “有事相求?”尉迟鹭低低出声,抬眸瞥向他,倾吐道:“你还站着?” “砰!”邵鑫跪了下去,大丈夫能屈能伸,说跪也是能跪的,态度无限诚恳道:“盛侍卫受伤严重,已经晕过去三次了,还希望郡主可以赐下止疼的麻沸散,让盛侍卫挺过这一遭。” “你说什么?!”尉迟鹭当即摔了手中的玲珑球,声音冷冽清清,“那太医院的上百名太医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医治吗?!” “嘭!”他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眼泪说来就来,“郡主明察啊,那盛侍卫本就是伤上加伤,如今又挨了三十板子,怕是、怕是挺不过今晚啊!” “拿本郡主的令牌,去请张医正、杨医正、海医正速去侍卫处,替盛稷看伤。” “郡主!”邵鑫连忙打断她,这样一去岂不是露馅了?哭嚎道:“张太医刚给盛侍卫看过伤,如今盛侍卫缺的根本就不是太医,乃是麻沸散啊!” 这一个时辰有没有到? 这还要求到几时啊? 尉迟鹭扫向一旁的人,吩咐道:“那就去拿麻沸散,还愣着做什么?!” 白术连忙低声,“是,奴婢这就去。” 麻沸散乃是麻药的一种,专门诊治特大伤痕留下的止疼难忍,就连医馆都没有,更别说侍卫处,可谓是千金难求。 但是麻沸散的副作用极大,一般,也没有人敢用。 白术从库房取来了一小颗的麻沸散,低首递了上去,“郡主——” 尉迟鹭淡淡道:“给他。” “是——”白术转过身去,将手中的木色盒子递了过去,“给。” “多谢、多谢。”邵鑫迫不及待的接过,高兴的连背上的伤都不疼了。 白术没眼看,抬脚去了尊位处,低声道:“郡主,他也有伤,莫不是为了自己所求?” 尉迟鹭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小伤,他敢用麻沸散吗?” 邵鑫听见了她们主仆的对话,忙跪着叩首道:“还是建平郡主明鉴,我都是小伤,怎么敢用这东西呢?这一不小心会吃死人的!” “你说什么?!”尉迟鹭的脸色一冷,气息阴寒。 邵鑫急忙捂住了嘴,摇头道:“不、不,卑职瞎说的,一定不会吃死人的!不会!盛侍卫怎么会死呢?” “邵侍卫!”白术视线瞪了过来,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他再次摇头,“不不不,盛侍卫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有死,怎么可能吃了麻沸散就会死呢?” “邵鑫?!”白术怒声。 “滚——”尉迟鹭连看都不想看他,沉着脸去了内殿。 “郡主?!”白术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留下的白芍一脸愤怒的看向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话!盛侍卫要死了,一定是你诅咒的!” “我、我没有啊!”邵鑫跪在地下莫名。 第25章 保元汤 息息相关 芙源殿内 尉迟鹭抬手便摔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怒嗤:“他要是敢死,本郡主定要将他抽皮剥筋!” 和亲之路还没开始,她要他的作用还没有发挥出来,他就要死了?! 想的倒是美!! 白术苦着脸上前,劝慰道:“郡主息怒,那邵侍卫不会说话,盛侍卫定不会出事的。” “你去……”她微微冷静了下来,睥睨着一地的狼藉,考量道:“毕竟是因为本郡主才让他们受了罚的,带上些补品过去,顺便替本郡主看看他的伤,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白术低身行礼,“是,奴婢明白。” 邵鑫拿着麻沸散离开后,白芍这才愤懑不平的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药给盛侍卫?” “他敢不给?!”尉迟鹭捏着软榻上的扶手,魅惑妖娆的面庞绽放着极致冷艳的风华,嗤笑:“你该担心的是,盛稷会不会因那药吃死!” “郡主?!”白芍微微心惊,出言问道:“那药真能吃死人吗?” “不知。”她淡淡摇头,坐在了软榻之上,轻闭上了眼,满目疲惫,“至今未见人吃过。” “什么?!”白芍震惊不已,小嘴微张,都忘了作何反应。 那、那盛侍卫岂不是古今第一个? 那、那要真出了什么事,会不会…… “这药是父王留给我的。”她陷入回忆之中,轻轻开口讲述道:“他说这药在宫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不知皇伯伯那儿有没有,但是我确实未见任何人吃过。” “不过父王告诉我,这药难得,珍贵,一般不是极能承受的重伤,都不准拿出来吃。” “父王说它的副作用未知,或好或坏,都不是人为所能决定的了,因而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否则,绝不可拿出来。” 白芍走近前来低声:“那、那郡主应该留着这药的,或许、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下郡主。” 尉迟鹭睁开桃花眸,里面清明一片,风姿无限,似粉色似绯色的瞳眸好像这世间独一份,无人可及,未染口脂的鲜唇,依旧红的妖艳,耀眼夺目,周遭气势凛然一变,低沉:“现在就是关键时刻,他盛稷要是死了,我怕也活不了。” “这是何意啊郡主?!”白芍吓得跪在地下,急切的追问着,“盛侍卫是盛侍卫,您是您啊!这、这如何相关?” “不,你不知道……”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的命运就息息相关了。 之后,外祖父会死,皇祖母也会积劳成疾,就连皇伯伯都会郁郁寡终。 再之后,就是五皇姐成亲,三皇兄隐退,骠骑大将军与韩纪远在边关。 最后,竟只剩下了一个她最不喜欢,最为厌恶的盛稷在! 她,又能如何? 但是相较于前辈子的被动姿态,她更喜欢掌握主动,从一开始,就将他踩在脚下,永不可翻身。 …… 南归门 侍卫处 白术带着身后的宫婢轻轻敲响了东厢房的房门,“盛侍卫,奴婢是白术,郡主身边的一等宫婢,特来求见。” “白术?!”邵鑫惊住了,放下茶杯道:“她怎么过来了?” 盛稷起身去了里间,低哑:“我去换个衣服,你先去应付她。” “可是您的伤……” “服了麻沸散,暂时无事。” “这么快?”邵鑫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讶异,这也太快了?刚吃了药就见效了?不愧是好东西啊! “咚咚——”白术又敲了敲房门,道:“盛侍卫!您在不在?” “在在在!!”邵鑫跑过去开门,“盛侍卫在呢,白术姑娘怎么过来了?” 白术冷着脸瞥向他,“我来找盛侍卫,你怎么在这儿?” “我照顾盛侍卫啊!对了,白术姑娘,他刚刚已经吃了麻沸散了!” “已经吃了?!”白术急忙看向里面,结果却未看到人,问道:“盛侍卫人呢?他吃了麻沸散后,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我不知道啊。”邵鑫有些呆然的摇头,道:“就算是有副作用也不可能现在体现出来?” 那最起码也要几个时辰后不是吗?更何况,这才刚服下。 白术厉声:“我问你盛侍卫人呢!?” 她哪有功夫与他攀谈这些?她要见到盛侍卫,亲眼所见,方可。 他吓得哆嗦,“在在在在里间呢,马上就出来了。” 突然这么一下子,都快要吓死他了! 难道在建平郡主身边的人待的久了,行事作风也这么像建平郡主了吗?! 这也太吓人了。 白术纷纷身后的人,道:“你们,跟着他去隔壁,将这些补品一一给他们送过去。” 众位宫婢低声,“是,白术姑姑。” “什么补品啊?”邵鑫抬头向她身后看着,“有我的吗?” 白术抬脚,直接将他踹了出去,利落的关上房门,冷声:“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你——”他疼的差点整个人趴地下去,结果一个转身就见他被关门外了。 嘶,这都什么人那都? 盛稷抬脚从里间走了出来,服了麻沸散之后,整个人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行动自如。 “盛侍卫——”白术微微低下身子行了一礼。 “白术姑娘不必客气。”他去了小桌前,伸手邀请道:“白术姑娘请坐。” “不用!”她不仅开口拒绝,身子还可见的向后退了几步。 盛稷的燕眸泛着不解,倒也没有再为难,而是独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问道:“不知白术姑娘为了何事所来?”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除了面色虚弱外,再没有旁的症状,才放下心来道:“郡主怕盛侍卫服了麻沸散有副作用,特意让奴婢前来。” 他喝茶的动作一滞,随即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眸,道:“你说…郡主?” “正是,麻沸散只此一颗,乃是郡主库房上品之物,如今她给了盛侍卫,可见盛侍卫在郡主的心中可见一斑……” “啪!”他右手一颤,杯子直直的落了下来,起身急迫道:“怎会是郡主的?邵鑫他去求的贵人是郡主?!” “是啊,您不知道吗盛侍卫?”白术有些怪异的看向他,这药都吃了,还不知道是谁送的吗? 盛稷有些颤抖,有些不敢相信,他刚刚吃的药丸,真的是建平郡主给的吗? 为什么? 她不是…… “盛侍卫?”白术喊了他一声,又问道:“您的身子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没、没有。”他连忙回应,随即道:“麻烦白术姑娘告诉郡主一声,我无碍,让、让她勿挂。” “盛侍卫放心,奴婢定会带到。”白术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还未出门,嘴里便小声的嘟囔着什么:“这也不像……晕过三次……熬不过今晚的样子啊?” 清楚听到的盛稷:“……” 他有说过什么吗? 直到白术她们一行侍婢离开,那边的邵鑫才提着剩下的补品回来。 他高兴的扬声道:“盛侍卫,您看,这是属下给您留的补品!上等的补品!” “有黄芪、甘草、肉桂啊!最主要的是什么,人参!人参啊!属下给您抢过来了,没给阿行他们留!” “您知道这些药材有什么作用吗?哈哈哈,盛侍卫,您肯定不知道,我知道啊,我之前的师傅教过我,可以做保元汤,保养元气,利脾利肺的,就算是您已经虚弱到油尽灯枯了,它也能给你补回来!” 盛稷:“……” 他知道那些谣言是谁传的了。 第26章 莲雁池 冬日落水 未时一刻 春桃才带着人从芙源殿内离开,走的时候,两腿都是打着颤,手臂僵直的。 回到胥禾殿后,宫婢们都小声的退了下去,道了一声:“春桃姑姑回来了?公主让您回来后去见她。” “好,我、我知道了。” “您怎么了春桃姑姑,怎么脸色这样差?” “无事,下去。” “是——” 她拖着酸痛的腿,红着眼挪去了内殿,“公主……” 床榻之上,尉迟嘉抬眸看了过来,一怒:“怎么回事?腿怎么了?” “公主,您要替奴婢做主啊!”春桃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到底怎么了?” “郡、郡主她……” “她罚你了?!” “郡主说她心情不好,让奴婢跪到现在才回来,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奉陛下的口谕,前去给郡主送佛经罢了。” “该死的!”尉迟嘉气的小脸翻红,摔了床榻上的金丝软面玉枕,怒声:“她这是在向本公主示威呢!” 一旁的碧桃手持汤药上前,劝声道:“公主放心,如今郡主被禁闭受罚,还要手抄佛经赎罪,心里到底是有气的,您只要养好身子,接下来的一个月,您都不会看到郡主。” “你说的对。”尉迟嘉娇俏病态的小脸染上笑意,“父皇罚了她整整一个月,啧,这一个月本公主都不用看见她了。” “是,公主快喝药,好好养好身子才是。” “知道了,给我。”她伸手接过汤药,闭上眼全部灌了下去,再睁眼,嫌弃的看着地下的人,道:“行了,下去歇着,我这儿不用你伺候。” “公、公主?”春桃咬了咬唇,不甘愿的站起身,出了内殿。 “你也下去,本公主睡一会。” “是——”碧桃也拿着手中的棠玉瓷碗退了下去。 外殿 春桃羞怒的视线看向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希望公主替我做主吗?” 碧桃皱了皱眉头,道:“难不成你希望公主再去找郡主的麻烦?” “可郡主处处在找我们公主的麻烦!” “那也不应该是现在!郡主已经禁足!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化解不必要的矛盾罢了!否则太后那边要是知道,到最后受罚的还是你我!” “你就是怕了,碧桃!”春桃可笑的说道,“自那次郡主罚过你一次后,你就再也不敢得罪郡主了,对吗?” “你不怕吗?”她嗤笑一声走了过来,“是那次的鞭子没给你教训,还是这次的长跪没有给你警示?!” “碧桃!你胡说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吗?”碧桃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碗放在了莎木雕刻的方桌上,道:“你应该知道郡主那等嚣张狂傲的风姿,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你知道吗,那么冷的寒冬,那么冷的莲雁池,她让人将我泡在里面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啊!我差点就死在里面了,我甚至尝到了死的滋味!!” “如此,你觉得,我不恨她,不想她死吗?可想有什么用?!她捏死我们这些下等的奴婢宛若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们呢?我们只能等死!等候她的发落,还能如何?!” “我不与你说这些。”春桃推开她,瘸着腿一般,费力的向外院走去,“总之今日之耻我记住了!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当个缩头乌龟!” 她苦苦一笑,瘫坐了下身子,喃喃自语,“谈何容易,扳倒建平郡主,谈何容易啊……” …… 宫外 秋高气爽,景色宜人,人杰地灵,物华天宝,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热闹喧嚣的集市,百姓来往不断,熙熙攘攘,吆喝不停,吃的摊位有荷叶饭,烙饼,蒸饼,糖糕,糖人等等,玩的摊位有打马吊,耍舞龙,开弓射箭,投壶游戏等等,应有尽有,数不胜数,夷夏贸易畅通因此而繁荣。 濡兴茶馆三楼窗户边,被小厮挂上了红色鲜艳的彩带,迎风飘扬,浓烈张扬。 过目看到的人潮中,瞬间激动了起来,大呼:“挂红了,挂红了!濡兴茶馆挂红了!” “快看啊,濡兴茶馆挂红了!!” “真的啊,真的挂红了!!” “天啊!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时隔一年,再次挂红啊!!快、快进去看看!!” 人群跟着骚动了起来,大批的人潮开始涌进濡兴茶馆。 刹那,人头攒动,盛景依旧,梧州城,又开始了文人墨客之间的较量光景,凤鸢国的绚烂风华,由此可见。 有外地来的人员不明所以,上前讨问道:“这茶馆挂红是何意啊?难不成有什么表演?” 小厮竖起门牌,一瞥他道:“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不懂我们梧州城的规矩。我们濡兴茶馆,乃是经历了三个盛世王朝传承下来的规矩排面。凡是窗边挂红,那一定是当代所有的才女佳子间的比试考量,场面轰动,位置难求,那可谓是,千金不换!” “原来如此,多谢告知。” “官客不必客气,官客还是早日进店,晚了,就没有位置了。” 听言,玉兰急忙掉头就跑,在日头的照射下,额头细汗津津,直跑到一辆墨蓝色的珠玉马车前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濡兴茶馆挂红了!” “你说什么?”轿辇中的人震惊的掀开青蓝色的窗纱遮帘,露出那张国色天香的小脸,“挂红?怎么会挂红?” 如今陆家二子不知所踪,最为有能力主导此等盛宴的人不在,又怎么可能挂红? 谁,谁有能力让濡兴茶馆挂红?! 女子不可能,女子都是以她为首,要是举办也是她来协商,她来参与,没道理都不来知会她一声。 那就是男子了?! 男子中,能有陆家长公子陆净见识渊博,陆家嫡次子陆称聪明绝学的有谁?! 谁…… 梧州城第一公子,盛川渝,盛怀?! 盛稷出宫了?! 沈诗语大惊,道:“快!替我预订一个位置,我要赴宴!” “是,奴婢这就去。”玉兰转身又跑回了人群中。 她缓缓的放下了纱帘,心里波澜不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见你挂红呢?” 此时此刻,又为了什么? 第27章 赏诗会 濡兴茶馆 濡兴茶馆 三楼单独隔间 掌柜的低下身子,激动道:“公子…公子可算是挂红了,自打…自打家主逝去后,小的、小的们就怕——” “怕我想不开?”盛稷淡声接话,眉宇间的清秀似乎更加瘦削了一分,这半个月以来,清减了不少。 掌柜的红了眼眶,说道:“公子受苦了!都怪那废太子,害的盛家——” “慎言!” “是是是,小的老管不住嘴。”掌柜的拍了拍自己嘴巴,低声说道:“公子放心,稠红已经挂上,申时便可开始。” “酉时一刻必须结束。” 戌时正点是宫内宵禁,他必须在这之前回去。 “是,小的明白!” “去安排。” “是——”掌柜的转身离开了客房,去了楼下准备。 盛稷站起身来,透过落日午后的窗格看向那热闹的集市,心里无限感慨,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靠此种手段来获取机密。 “咚咚——”房门被轻轻敲响,男子的声音随之传了进来。 “公子,属下彭戈,特来求见。” “彭戈?进来!” “嘎吱——”彭戈推门而入,见房内一人,穿着一袭桔梗色的花素绸纱绫缎青衫直缀,长身玉立,君子端方,不是他们公子又是谁? 他大喜,上前道:“公子,属下终于见到您了!属下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彭戈?”盛稷微微心惊,抬眸打量他道:“我不是让你离开梧州城吗?” 他道:“属下不知道该去哪儿,出了城门后行了一里路就回来了,便留在这濡兴茶馆给士叔打个下手,听说公子还活着,属下更不敢走了。只是今日才得见公子,公子大抵是瘦了,怕是在宫里日日不好过,刻刻提心吊胆?” “我没事,你不能留在梧州城,若是被大理寺的人知道,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你。” “公子放心,属下就在这茶馆哪也不去。这儿的兄弟都知道我是谁,但凡是大理寺的官差过来,我就躲起来了。” “这事不妥,你不可躲一辈子。” “难道公子要任人为奴一辈子吗?”彭戈反问,拳头死死的撰了起来,血海深仇翻涌而上,沉怒出声道:“他们,杀了盛家满门,灭了盛家九族,其中还包括我的父亲,母亲,大哥,小七和小八,难不成公子都忘记了吗?!” 小七和小八是八岁的孩童,才被盛家买来做家生子培养,还未待取名,便遭此横祸。 而他的父亲,是陪伴盛家家主盛宏身边的侍卫彭原,母亲是府里管事的嬷嬷,兄弟彭验,是与他彭戈一起,侍奉公子的侍卫。 如今,盛家只剩盛稷一人,彭家,又何尝不是只剩彭戈一人? “我没有忘。”盛稷转过身子去,脸色低沉似阴云密布,嗓音沉沉而冷冽,“但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 “公子?!” “你出去,我就当今日未见过你。” “不!”彭戈毫不犹豫的出声反驳,重声:“属下要保护公子!属下竟然见到了公子,属下就再也不离开了。” “我不需要你保护。” “属下的命是盛家给的,属下便是要陪着公子赴汤蹈火!” “你——”盛稷见与他说不通,气的抬脚便向外走,“随便你,我要去赴宴了。” 彭戈连忙跟上,“赴什么宴?属下怎么不知道?去哪儿?属下能去吗?” “闭嘴!” “属下问问。” 盛稷步伐一停,眸光冷寒的看向他,“今日你要敢坏我好事,来日,我定将你踢出城去。” 彭戈身子直直的向后退去,摇头道:“属、属下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公子添麻烦。” “那你就待在房内,别给外面的人认出来!”他拉开房门,大步而出。 彭戈愣在原地,见人走了才急道:“可属下想帮您的忙啊!” “用不着你。” …… 茶馆内 一楼大厅人满为患,一眼望不到边,甚至出现了人挤人、举袂成幕的壮观场面。 二楼各个雅间都被打开,只拉上一卷遮人的草面竹席,外挂一个核桃木牌,上面写着房号,即参加此次盛宴的墨客们作诗绘画的顺序。 楼下,十寸高的台子上,被摆上了红木回纹枨书桌,放置了最简单的文房四宝,一些宣纸备用。 掌柜的走上台来,高抬手臂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道:“诸位,今日濡兴茶馆头一遭,接了第一公子盛川渝的举办邀请,特意挂红!” 话音刚落,台下纷纷炸锅而起,满目不可置信。 “什么?!” “第一公子盛川渝?!” “他怎么在这儿?他们盛家不是被抄斩了吗?!” “是啊,听说他被建平郡主给保了下来,怎么,不在宫内享福,跑到宫外来做什么?” “盛川渝他会举办诗会吗?掌柜的,别到时候砸了你们濡兴的招牌!” “可不是,别砸了招牌啊!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安静、安静!!”掌柜的大喊,急的一张脸都憋红了,道:“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在下虽不知盛川渝是何人?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但是!但是,他盛川渝乃是我梧州城第一公子!竟然担得起这名头,那自然就能让我等,心甘情愿的为他举办此次诗会!” 房间内 彭戈坐在榆木长凳上,剥着花生,听着楼下的壮言壮语,差点噗嗤笑出声来,“你还不认识公子?” 他能说,他也不认识公子吗? “诸位!诸位应该都知道我濡兴茶馆的规矩,凡是挂了红绸的,那必是有一番精彩的较量!” “只要是参与赏诗会的人,不管是否取得头筹,都会有濡兴送出的上等茶叶一份!” “此刻,所有参加盛宴的人,都已在楼上的雅间等候!按照各个房间号的顺序,咱们从东面第一间开始数起,一直到最后一间的西面!” “所以,我们作诗的顺序便是从东面开始,一直到最后,再从最后一间,作画回来,再最后,从第一间补墨,到最后一间!” 台下 有人大喊道:“掌柜的,你别介绍了,介绍我们头都晕了,快点开始!” “就是啊,快点开始,梧州城谁不知道这赏诗会的规矩?” “开始!掌柜的开始啊!!” “好好好!!”掌柜的被逼的都快要下台了,忙最后喊了一声道:“拔得头筹的人,我们濡兴茶馆愿意在三年之内,做到进店喝茶,分文不取!” “下面,就请第一间的一号开始,一柱香的时间,作好一首诗!” “二号,从半柱香的时候开始作诗,一柱香结束后,收取一号的诗文,到下一柱香的半途,收取二号的诗文,自此,三号开始作诗,反复以往!” “来人,点香。” “好!!”众人激烈的欢呼,人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劲,好像比试会友的人是自己一样。 第28章 再补墨 先诗后画 濡兴茶馆 书桌台上,被点上了沉香,时间静静的走动,香料静静的燃烧。 众人仿佛随着这袅袅之香而沉寂了下来,安静的看着楼上雅间的文人墨客们作诗。 即使有门帘阻隔,可依旧阻挡不住他们猎奇高昂的心态。 很快,一柱香烧完。 有小厮取了一号雅间的诗词出来,一边下楼,一边朗声道:“《敬梧州》——粟湖东接梧州,柳堤苇岸连云际。烟村潇洒,人闲一哄,渔樵早市。” “好!好诗!” 过半柱香后,又有一诗出,“《咏经年》——永昼端居,寸阴虚度,了成何事。但丝莼玉藕,珠粳锦鲤,相留恋,又经岁。” “好!好啊!!” “《别旧歌》——因念浮丘旧侣,惯瑶池、羽觞沈醉。青鸾歌舞,铢衣摇曳,壶中天地。” “好诗!!” “《尚怀意》——飘堕人间,步虚声断,寒露风细。抱素琴,独向银蟾影里,此怀难寄。” “这首极妙啊!!” 还有一首,小厮甩着手中的诗文,站在楼梯间大喜,朗诵道:“《秋与》——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伤容。问公何事,不语书空。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往来庭下,光阴如箭,似无言、有意伤侬。都将万事,付与千钟。任酒花白,眼花乱,恣意红。” “这首更妙啊!!” “不愧是赏诗会的好诗!就是一首更比一首好啊!!” “这首是谁作的?” “是啊掌柜,谁做的?!” 小厮迫不及待的将诗文递给掌柜的,面上带有与有荣焉的自豪,“给,掌柜的。” 掌柜的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再一看那诗文末尾处的题名,更加高兴,大声道:“这是十二号房间官客的诗,题自——盛川渝!” “什么?!盛川渝?!”众人大为震惊。 十一号房间的人方寸大乱,失手打翻了楠木方桌上的青白银丝釉盏杯,低颤:“盛川渝……” “小姐?!”玉兰被吓了一跳,急忙看她道:“怎么了?” “无、无事。”沈诗语轻轻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玉兰扶起茶杯,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茉莉清茶,道:“小姐可是失望了?毕竟,这盛公子的诗,好像更引人注目些。” “没有。”她只是,只是有些激动,有些不敢相信,他盛川渝今日真的是来赴宴会诗的。 可是为什么呢? 此刻,他不应该在宫里当值吗?而且,他身上的伤…… 台下 掌柜的吩咐小厮重新点燃沉香,扬声道:“诸位,这作诗乃是赏诗会的第一块。说实话,作诗,不难,可要是将诗里的画面表达出来,难。而且,难上加难。” “下面,就是我们的第二块,从末首房间,十二号开始,一柱香时间,作画,半柱香后,十一号房间开始,与上一轮一样。” “诸位,比试已经开始了。” 刹那,众人的心都跟着紧张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什么特殊的名场面。 二楼各个雅间,竹帘子已经被拉上了一半,隐约可见房内每一位参赛者的身姿。 有的是窈窕淑女,低俯在岸边,手持羊豪笔,沾上墨水,安静的作着诗中的画面。 有的就是谦谦君子,身子微微前倾,或有上横下勾的潇洒风姿,或有下笔迅速,出笔成画的果决之感。 再有,便是十二号雅间内的盛川渝,手握修长的紫毫笔,淡淡临摹勾勒,不徐不慢,章法简洁,绘画出心中所见的梧桐秋色盛景。 一柱香燃尽。 小厮捧着手中的绘画,难掩兴奋,颤抖着展开,竖在这浩荡天地之间,任由人观赏,响彻云霄道:“盛川渝所作之画——《梧桐秋色图》!” “天啊!!”众人再也忍不住的惊呼出声,视线齐齐的黏了上来,再也不会转动了。 沈诗语丢了手中的画笔,跨过桌案,掀开竹帘而出,紧盯着那幅画,双手紧紧的撰住,眼眶微红。 梧桐落下翩翩横飞,树影宽大层层茁壮,画面色彩用墨清淡,意境低凉萧索,却又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畅快,慵懒。 地下摔碎的酒盏,片片凌厉,酒液挥洒而出,竟与那秋土混合在了一起,连带着整个深秋都尝到了辛酒的甜美,其中色彩好似淡赭,但画工却遒劲有力,不失为一副上等的画品啊! 宫中那专业的画师,怕也不过如此了。 “小姐……”玉兰跟着走了出来,抬头一见那栩栩如生的画,惊的忘了反应。 小厮捧着画下了楼,展览在大厅台子的桌案上。 人群瞬间热情高涨了起来,大喊:“这画,当得第一!!” “第一、第一!!” “当之无愧!!” 掌柜的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抬手压声道:“诸位,诸位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比赛还未结束,诸位还是再看看其他诗友们的画。” 玉兰有些哑声:“小姐,咱们、咱们还是回去把那幅画作完?” 虽说现在不用比,便已经猜到了结局,但是毕竟参了赛的,就得有始有终。 这个道理沈诗语懂,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再继续画下去了,而是…… 她转身看向隔壁的雅间,那儿,竹帘即使被拉开到一半的位置,也只能看到他那郎朗清雅的身姿,却不见他的面容。 此刻,他正坐在桌案前,拿起一旁的珠光釉清品茗杯,自斟自酌了一杯,风度优雅,霁月清风,白皙纤长的指节,长而瘦弱,举杯饮首的片刻,她就看不到了。 “小姐,您在看什么?”玉兰出声打断了她。 她慌乱的收回视线,低声:“散宴之后,替我约见盛公子,我要见他。” “这、这会不会让别人发现?” “不会,你去告诉掌柜的,让掌柜的安排,别让人注意到便是。” 玉兰低身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几柱香过后 又有几首诗画被摆在了台面上,掌柜的看了一眼就挪开了,啧,可惜了,还没有他们公子画的一半好。 唯独一副《蟾影泼墨图》还不错,只是,好像那收尾不怎么样,水墨有些参差交杂,不怎么明亮,所以啊,还是没有他们公子好。 “诸位,诸位可以看到,如今十二幅画全部在这儿了。” “综合一二块,在下宣布,这诗文第一,画作第一,乃是十二号房间的——盛川渝!盛公子!” “诸位可有不同见解?!” “没有!!”众人齐齐高呼,大喊道:“盛川渝当得第一!!” “好!”掌柜的哈哈一笑,又吩咐身后的人点上沉香,道:“那这最后一块,就是我们的补墨时间了!” “敢问,十二号雅间的盛公子,您要“补什么墨”?” “补墨”,并不是着墨上墨的“补墨”,而是另一种才艺的展示,就好像是在为自己一二轮的不足,再增添点不一样的出彩地方。 以往赏诗会,会有补琴艺墨,补茶艺墨,补舞艺墨,补棋艺墨,甚至还有补剑艺墨、补绣艺墨的,各有不同,百花齐放。 谁知,楼上西面处,传来盛稷那节节高雅之声:“不必了,我还有事,就不补墨了。” “什么?!不补墨?!”众人惊诧不已,哪有不补墨的?这古往今来也没有不补墨的啊! “这、这不补墨……”掌柜的有些急了,“您怎么能不补墨呢?!” 这多好的机会啊! 这一轮补墨,那就是三轮头筹啊! 从古至今第一人啊!! 怎么能不补墨?! 盛稷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看着台下那沉香一段一段的燃烧,他就心急焦灼的不行。 快要…… 戌时了。 离正点只差一个时辰了。 “咚咚——”房门被轻轻敲响,小厮掀开竹帘抬步走了进来,背对着众人,低声道:“公子,隔壁雅间的小姐约见您。” 他急忙的站起来,“谁?” “沈家小姐,沈诗语。” “去,楼上三楼,我的房间!” “是,小的明白。” 第29章 误时辰 知道下落 三楼客房 房门被小厮轻轻带了起来,楼下的赏诗会已经结束。 众人略带遗憾的退场,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第三轮,到底是有些失望的。 诗集字画都被掌柜收了起来,打算留作珍藏。 沈诗语抬脚走了进去,丫鬟玉兰被留在了门外。 桌案前,盛稷替她倒了一杯松萝茶,绅士抬手道:“沈小姐请用。” 她玉手轻抬茶杯,道:“多谢。” 盛稷低首,微微抿了一口温茶,倒影在茶叶间的燕眸,一片清凉冷寒,在放下茶杯的片刻,转瞬即逝,恢复温和,问道:“沈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她握着温度正好的茶水,出言担忧道:“我听父亲说,陛下罚了南归门所有侍卫三十大板?如今盛侍卫伤势如何?怎么此时出宫了?” “无事,出来置办些侍卫处的东西,马上便回。” “为何是你出来置办?”她有些打抱不平,放下茶杯负气道:“盛侍卫伤势如此严重,应该卧床休养才是。” 他淡淡摇首,“多谢沈小姐挂怀,这是卑职心甘情愿的。” “不,定是他们欺你辱你!” “并无,他们待卑职极好。” “盛川渝?!”她有些急声,反应过来便羞红了脸,“盛、盛公子,您、您性子太好了!” 他藏在桌子下的手缓缓的收紧,有些痛恨克制,也有些可笑难忍,面上却淡雅俊逸,平静不已道:“沈小姐多虑了,卑职在南归门任职侍卫长是卑职的荣幸!” 沈诗语低下脑袋去,揪着帕子的手有些紧张,自责道:“说来说去,总归是我对不起盛侍卫的。若不是我犯了宫规,怎么会让盛侍卫受罚?” “已经过去了,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盛侍卫当真是受苦了!”她颇有感慨,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仰面而饮,道:“之前盛家在时,您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低下洁白的额头,眸里似含轻笑似含嘲讽,状若无意的吸引着话题道:“盛家已被灭门,此时此刻,又何来盛家一说?” “不,还有陆家在!” “你说什么?”他面露惊异,不明所以,“什么陆家?” 沈诗语放下手中的茶杯,清秀的眉宇间染上急意,道:“便是陆为都御使的陆家。” “沈小姐还请慎言!陆家与盛家已被抄斩,哪还有什么都御使?” “怎么没有啊?!”她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解释道:“虽说陆家被封,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可最主要的陆家家主——陆为,陆家嫡子——陆净,陆家嫡次子——陆称还在啊!” “他们在哪?” “在废太子的封地!嘶——”她急急忙的捂上嘴,面上一派的恼怒懊悔,“我、我不是……” 盛稷心里微喜,面上却不展露,起身拱手道:“沈小姐请慎言!卑职就当什么都未曾听见!” 她放下手,坚信的目光看向他道:“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尉迟家乃是盛家灭门之仇的敌人,你肯定也不希望陆称他们被抓对不对?” “沈小姐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儿的?” “我和陆称有书信来往!嘶——”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这么快就脱口说了此等大事?!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她可得完了! “盛、盛公子,您、您什么都没有听见,对吗?” 他点头,“自然,卑职甚至今日从未见过沈小姐。” 她唇角一弯,“那就好!” “砰砰砰——”房门被玉兰急切的敲响,道:“小姐,天色不早了,阿玄他们过来催了。” 阿玄是送他们过来的马夫,也是护着她们主仆的侍卫。 闻言,沈诗语急忙向外走道:“盛侍卫,我得回去了,日后有缘,我们再会面,告辞。” “告…辞。”他缓缓倾吐,冷漠至极,望,再不负相见。 因为—— 让他恶心! 不一会,彭戈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大喊道:“公子!!快要宵禁了!!” 盛稷连忙抬脚而出,面色一沉,“备马,我这就走。” “马已经备好了,两匹。” “你说什么?”他下楼的步伐一顿,回头阴冷道:“两匹?” 彭戈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镶了金的面具,往脸上一卡,道:“这样,属下可以跟你一起进宫了吗?” 盛稷嗤笑一声,回了他一句:“有病就去看病。” 这种自欺欺人的手段,大可不必,难道南归门的侍卫,不知道掀开他的面具看他是谁吗? 彭戈:“?” 他下楼便走,翻身上马,利落的拉起疆绳,挥起长鞭,盛着夜色皎洁离开,“驾——” 彭戈追了出来,上了另一匹马,在风中驰骋道:“那属下送您回宫也成啊!” 月色清影朦胧,树影婆娑,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道路宽敞,集市已经散会,家家户户那明亮的灯光却还在倾洒下它那微弱的光茫,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一抹光泽。 骏马奔驰,纵马飞扬,手中马鞭不停落下,却也挡不住那时光流逝,轻轻敲打的钟声。 “咚——”戌时正点到了。 “宵禁!宵禁!” “宵禁时刻到了!!” “来人,关城门!!” “等等!!”盛稷飞驰而来,扬声惊喊,“等等关城门!我是盛稷!!等等!!” 两扇巨大的城门被当职的侍卫缓缓关起,“嘭”重重阖上。 他下了马,却连那门沿间的缝隙都没有摸着,硬生生的看着南归门在他面前关了起来。 “啪!”他咬牙怒拍城门,一时之间,竟有些维持不住自己那英明神武的侍卫长形象,“开门!我让你们开门!我是盛稷!” “呸——”楼上城门有谁恶趣味的吐了一口,嗤笑:“关的就是你盛稷!” 盛稷微微退开身子,冷静了下来,抬眸扫向城墙,一冷道:“曹侍卫这是何意?” 曹英顽劣一笑道:“盛稷,你们受伤当不了职,陛下特来派我等接替你们的位置。你说,等你们伤好了,谁还能记得你们是谁?” 他用力的撰紧了手,青衫直缀的衣袖都跟着皱了起来,冷声:“竟然曹侍卫知道我是谁,那么,此刻就应该放我进去。” “放你们进去?”曹英抬起一脚踩上墙头,歪向一边轻视的蔑向他,“说笑呢?” “你盛侍卫违反宫规在前,过了宵禁正点,我凭什么放你进来啊?” “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是!”众人齐喊,声势浩大,颇有些震耳欲聋的姿态。 当然,这不是摆什么谱,而是给他曹英造的势。 为的,就是对付他盛稷。 他轻笑一声,声音渐大道:“卑职是奉了贵人的意思出城的,尔等岂敢拦我?!” “你奉了谁的命令,说来让我曹英听听?!” “无可奉告!” “呵!”曹英嗤笑一声,腿放了下去,居高临下的瞥着他,不拘一格道:“那你就给爷,在这城外过上一夜!冻冻就可奉告了!” “曹英!”盛稷握紧拳头,看向他的眸光一凛,警告道:“卑职若是误了给贵人汇报的时间,你也逃不过罚!” “搁这儿吓唬谁呢?”曹英摆摆手,下了城墙,“你用的,都是小儿伎俩,爷早八辈子用过了!爷今晚就不放你进来,你能怎么样?” “曹英!?” “……” “曹英?!” “……” 那边再没了反应,盛稷恨不得破门而入,“该死!” 他就应该在当职的第一天,拧下他的脑袋当球踢,也好过现在这般耻辱,连南归门都进不去。 现下,应该如何? 第30章 行方便 疼痛难忍 芙源殿内 幽幽檀香馥郁,清香缕缕弥漫,灯光摇曳昏暗,纱帘轻动佛地。 白芍点燃要熄灭的烛火,也将周围的几盏全部点上,殿内,瞬间由黑暗转向光明,如同明亮的晨曦。 白术提步漫过芙蓉屏风,轻声进了内殿,对着床榻上的人低声道:“郡主,盛公子出事了。” “再说一遍?”尉迟鹭冷然的睁开眼帘,直直的盯着床幔帐上的金丝芙蓉刺绣,声线冰寒。 “砰!”白术跪了下去,磕着地面颤抖,“奴婢不敢胡言,盛公子申时前便已出了宫,现下已经宵禁,人还没有回来。侍卫处的邵鑫怕盛侍卫出事,特地来报。” “废物!”尉迟鹭坐起身子的同时,将床榻上的木芙蓉丝织软玉枕扔了下来,赤脚站在了床踏前,怒嗤:“一件正事未给本郡主办成,竟给本郡主添乱?!” 白芍抬步走了进来,跟着跪了下来,颤声道:“郡主息怒,现下邵侍卫正在殿外,您看——” “让他给本郡主滚!尽知道烦扰本郡主的狗东西!” “郡主……”白术白芍二人跪在地下束手无策,急得不行。 殿外 邵鑫等的急了,硬撑着伤势,站在殿门口大喊道:“请郡主恕罪!卑职真的有急事通禀啊!请郡主息怒!救救盛侍卫!今晚不是南归门的兄弟当值啊!郡主,郡主……” “闭嘴!”姜赫一张脸黑沉到底,抬手吩咐道:“给我堵住他的嘴!” “是——” “唔——你们——”邵鑫还未待说完,直接被人给堵上了。 姜赫冷漠的看向他,道:“你有几条命敢吵郡主休息?不想活了!” 他挣扎嘟囔着:“唔——盛、盛侍卫——” “堵紧了!”姜赫冷沉。 身后的侍卫瞬间又堵严实了一分,确保一丝话音都不让他给漏出来。 “啪!”殿门被突然拉开。 秋风携带着夜间的寒凉突如其来,月际晴明,桂花飘香,暗黑的地界里,忽然射来了耀眼的光明。 院内,众人皆跪,“见过建平郡主——” 邵鑫一愣,在侍卫松手的刹那,也腿脚一弯,跪了下去,“卑职邵鑫,叩见建平郡主。” 尉迟鹭只着一身清凉的素白软糯裙,粉白色交领上襦,软白色刺绣纹样下裙,踩着一双软糯底的粉白绣花鞋,眉目清冷的扫着众人,红唇妖娆嫣然,轻嗤:“倒是好大的本事啊,一天来我这芙源殿两趟?你当真以为本郡主性子好,任人拿捏?”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担心盛侍卫啊!”眼泪说来就来,邵鑫低头哽咽着,“谁都知道曹英那伙人与我们不对付,如今陛下下放他们当职,我们侍卫长,怕是今夜都进不来了!” “进不来那就不进!谁让他私自出宫的?!” “郡主冤枉啊!盛侍卫是为了我们侍卫处的采买出去的!他身上还带着伤,又服了麻沸散!卑职去问过张太医了,那麻沸散,就只有四个多时辰的止疼功效啊!现下五个时辰已过,盛侍卫要是在路上疼晕过去了,怕也是没有人知道啊!” “四个时辰?”她素手一抓衣角,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怎会是四个时辰?张太医怎么知道的?” 邵鑫垂着肩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解释道:“张、张太医祖上有关于麻沸散的医书记载。卑职在几个时辰前,还陪着张太医翻阅了其他的相关古籍文献,上面也确是如此记录啊!卑职、卑职亲眼所见啊!” 尉迟鹭小脸一沉,怒声:“姜赫!” “卑职在——” “去查!盛稷现在在哪,本郡主命令你一个时辰内,将他给本郡主带进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姜赫抱拳行了一礼,转身带着人离开。 “你,给本郡主好好待在这儿!他要回不来,你也不用回侍卫处了!” “是是是——”邵鑫迫不及待的点头,紧接着就要站起来。 尉迟鹭嗤笑一声,道:“跪着!本郡主准你爬起来了吗?” “砰!”他又跪了下去,低头拱手道:“是、郡、郡主说的是,卑、卑职跪着。” 只是可惜了…… 他这伤,一天,倒是经历了多番的波折,也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了。 …… 南归门 夜寂黑色如尘,寒风萧瑟如刃,光亮稀疏待弱,弯月上挂尚不清晰,云层太厚,乌云扰扰,清影透不出,星辰也隐了去。 姜赫手持令牌,抬高在耳畔齐平的位置,扬声:“我乃建平郡主身边的一等侍卫——姜赫,尔等还不放行?!” 曹英从瞌睡中惊醒,连忙下了城墙,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道:“姜侍卫,此刻已经宵禁,您这是要去哪儿?有贵人的玉牌没有?” “没有,但我奉了建平郡主的命令前来。尔等若是不信,可以遣人去芙源殿问问。” “姜侍卫说的话,我等自是信的。只是现下时日已经很晚了,贵人皆已休息,陛下有令,暂不放行。” “你说什么?!”姜赫面色冷沉,略有发怒之意,“属下可是奉了建平郡主的命令!” “是是是——”曹英跟着点头,笑道:“所以啊,今晚卑职就给姜侍卫行个方便,让您出宫,希望来日,姜侍卫在郡主面前,可以替卑职美言几句。” “莫要说一些废话,快些放行!” “是,这就放行。”曹英转过身子去,冲看守在城门口的侍卫们喊道:“来人,放行!” “嘎吱——”朱红色的宫门在刹那间被侍卫拉开,发出重重的沉鸣。 城门被打开,彭戈心一颤,看着面前这疼晕过去的人,不管不顾的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盛公子晕过去了!有没有人啊?!” 姜赫正准备驾马带人出城,结果便听到了这样的话,急忙翻身下马,小跑了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快救救盛公子啊!他刚刚突然疼痛难忍,吐了好大一摊血出来,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 这话一听,曹英也待不住了,连忙带着手下的兄弟赶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是何人?!” 彭戈在暗处见自家公子忽然吐血,这才走出来的,如今有人点出这一遭来,他才反应过来,慌乱的摸上自己的脸,有一块金器阻隔,还好还好,带着面具。 姜赫扶起盛稷,听言,眸光冷漠的看向彭戈,“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盛侍卫会晕过去了?!” 彭戈急忙起身,转身就跑,根本来不及解释,更无从解释。 曹英一冷,“来人啊,抓住他!盛侍卫所受之伤,定是他所害!” “我不是——”彭戈还未待跑远,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卫给抓了起来。 曹英抬脚过去,伸手便要掀开他的面具,“本侍卫看你面熟,说,你是不是刺客?” “不要!!”彭戈呼吸一窒。 “慢着!”姜赫打断他的动作,眼神示意身边的人道:“竟然此人动机不纯,曹侍卫就交给我等来处置,我一定上报郡主,将前因后果追查个清楚!” 身边的侍卫们过去,撞开他们一行的人,将彭戈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随着姜赫一起,带回了宫。 原地处 有侍卫出言问道:“侍卫长,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上报陛下?” “是啊!这可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带了生人进去啊!” “那人还带着面具,定是犯过什么错,见不得什么人!” 曹英抬脚离开,嗤笑道:“怕什么,出了错自然有建平郡主担着!若是没有错,卖她一个人情又如何?” “侍卫长英明!” 第31章 下地宫 是您的劫 院内 邵鑫看着他们扶着人进来,吓得忘了礼仪,起身冲了过去,“盛侍卫?盛侍卫,您怎么了?!” “怎么回事?!”尉迟鹭那平静的小脸再难掩盖波澜,抬脚下了玉阶台,走了过来。 姜赫单膝下跪,拱手道:“郡主明察,卑职还未待出城,就在城门口遇见了盛侍卫,人已经晕过去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拿我的玉牌,去请杨医正!” 白术转身进了内殿,“奴婢这就去——” 她匆匆拿了玉牌出来,冒着夜色离开,去了太医院,从人家床榻上,将杨太医给薅了过来。 “带去偏殿!” “是——” 尉迟鹭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姜赫的急声,“郡主!” “怎么了?”她回过身子来,棕眉秀黛蹙在了一起,不解又烦闷。 他见人都去了偏殿,这才低声道:“卑职还带回来一个人。” “谁?” …… 偏殿内 天色暗沉,时辰早已过半。 杨太医叹了一口气,道:“我之前为他诊治时,就告诫过他,让他卧床修养,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结果,这才过了两日不到?又伤的如此严重?” 邵鑫趴在床沿前,尽量不碰着自己后背的伤,道:“杨太医,您就说盛侍卫怎么样了?他现在到底能不能醒?!” “不能!”杨太医板着脸告诉他,随即指着床上那已经要死了的人道:“他,失血严重,服了麻沸散,现在副作用来了,所有的伤痛,增加了两倍,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怎么醒?你告诉我,他现在要怎么醒?啊?!” “那怎么办啊杨太医……”邵鑫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看着盛稷那苍白虚弱的面庞,抱不平道:“盛侍卫自打当职以后,就没有一天不带着伤的。如今又因为触犯了宫规,被罚三十大板。昨日,还被建平郡主罚了十鞭极刑。今日,服了麻沸散,副作用突发,病情加重,这、这还能好吗?” 杨太医转过身子去,摇了摇头,轻叹:“难啊……” 闻言,邵鑫直接就扑床而哭道:“盛侍卫,您可不能倒下啊!还有我们这一帮兄弟呢,呜呜……” “咔!”她抓破了门沿红樟木皮的一角,眉目清冷,红唇妖艳,中间的一抹美人痣,在月际清影之下,散发着柔柔迷人的风姿,仿佛雕刻的玉翡中,出现了最点睛的一笔,妖娆,纯净,不可亵渎。 “让人去备上好的金疮药,隔一个时辰给他换上。再去求护心丸,一天吃上一颗。去我库房拿人参,熬上汤药给他送过去。准备药膳,醒了就让他吃。醒不了……” 她疾步的转身离开,“就给本郡主灌进去。” “是——”身后的姜赫抱拳应声,好长一会,头埋在臂弯里都没有抬起来。 良久 姜赫抬起眼眸,看着沉沉的黑夜,浓浓的叹了一口气,“郡主,他怕是您的劫了。” 暗房的彭戈乃是盛家当日应该抄斩流放的人员之一,如今,被她特意保了下来,还藏在了芙源殿。 若说姜赫他看不出来什么,还可以当他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可如今,再看郡主她那慌乱的神情,这一大串的吩咐,若说是不上心,怕也只是欺骗她自己? 这边安顿下来后,留有姜赫照顾,打发邵鑫离开,回了侍卫处。 白芍白术也不适合留下来,抬脚去了主殿,轻推开房门时,内殿的烛火已经全部熄灭了。 两人瞬间步子放轻,一个进去守着,一个便在外殿候着。 安静的寂夜之中,只能听闻窗外那几声的鸟雀声,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叫什么? 再有,便是那被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白猫,番族进贡的,浑身雪白漂亮,毛发柔软,猫瞳乌黑透亮,是个可爱讨人的小家伙。 可惜,掉毛严重。 郡主是坚决不可能让它进殿的,想必此刻,又在哪儿偷腥吃到什么好吃的呢。 不一会,白芍在外殿打着瞌睡,伴随着鸟鸣声缓缓入眠。 内殿的白术也有些困倦的低下了头,趴在床榻不远处的桌案前,开始了呼吸绵长的梦乡。 记忆混沌不清,翻来覆去,梦境渐浓,气息交织,沙哑的沉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郡主……” 谁?! “郡主……” 是谁的声音?! 他缓缓凑近她的耳畔,低下的鼻尖已然触碰到她的雪耳,低笑:“您喜欢这儿吗?” “微臣特意为了郡主打造的地宫,只有郡主一人,方有资格进来。” “不……”她用力的撰紧被角,眼皮子好似千斤重睁不开。 “如今新帝登位,大臣们更新换代,再也不是盛安皇帝的天下,也不是郡主外祖父的朝堂了。” “郡主知道微臣爬到如今的地位,耗费了多少的精力,经历了多少的屈辱吗?” “盛稷?!”她猛然的睁开眼看向他,愤怒至极,“该死的混账!你竟敢挟持本郡主?!” “挟持?”他轻笑一声,薄凉的唇瓣擦过她的脸侧,贪恋的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低声:“郡主这话可就说错了,是您自己心甘情愿的跟着本首辅出宫,心甘情愿的下了地宫,亲自——” 他握上她的手,反压了下去,迎上她那欲喷火的美盼,唇角勾起,“走下来的,您忘记了吗?” 她挣扎不已,发现身子软的不行,别说摆脱他的手了,连她自己坐起来都难。 尉迟鹭立马就想起了自己在马车内喝的那碗顾诸紫笋茶,桃花眸愤恨的看向他,极致阴寒:“你在本郡主的茶水里下了什么?” 他坐直身子来,带动着那深褐色的宽大衣袍划过她的被角,道:“郡主聪明,微臣只不过是放了点软骨散,怕郡主醒来后大闹,封了郡主一些力气罢了。” “本郡主要杀了你!”她刺红了眼,怒声:“你的命是本郡主救的,你敢恩将仇报?!” “郡主为何救微臣郡主不知吗?”他有些可笑的盯着她,冷白清秀的面庞似乎带着些痴许的疯狂,鲜艳的朱红上扬而起,冷笑道:“郡主竟然喜欢这张脸,为什么不能一直喜欢下去呢?” “你胡说什么!?”她扒着床沿冷漠的睥睨着他,气息冷冽似寒霜,长长的脖颈纤细而雪白,绽放着独属于她的高贵和自傲,冰冷:“本郡主告诉你,本郡主当日救你,就是觉得你趴在地下,和本宫院里的那一条狗一样,让人看了,忍不住的逗弄!你听见了吗?!本郡主把你当成一条狗!一条下贱的狗!” 盛稷燕眸阴沉的落了下来,面色怒意翻涌却又在极度控制,周遭的氛围也跟着冷了一个度,阴森森的,“所以,郡主是想孤身挺过这次难关,让出南康这座城池了?” “痴心妄想!”她耗尽全身的力气,抬手甩了他一巴掌,“那是本郡主的!你们敢?!” 南康若是让出,接下来就是临沂、平岭,她的台北三十六城,就得被人撕开一道口子,长驱直入。 他舔了舔被打的腮帮子,眉宇间染上浓浓的戾气,燕眸碎着冰,只差搅碎了,融进去,刺出来。 见他这样突然阴翳骇人,她有些受惊的往后躲去,瞳眸睁大,紧盯着他,“放、放本郡主出去!否则,我定要让韩纪砍下你的脑袋!” 不说这个人,盛稷或许想不起来,现在说了,他就想起来了,瞬间整个人都冷沉了三分,嗤笑:“郡主还是盼他能活着回来再说!” “你动韩纪了?!” “何需本首辅亲自动手?有人代劳,只要本首辅看不上的人——”他的眸光转向她,轻笑,“便杀!” “你敢?!你敢,盛稷?!”她惊叫一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怎么了郡主?”白术连忙点上烛火,提着烛灯走了过去。 尉迟鹭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梦,一场,前世的噩梦! 第32章 取蜜饯 库房重地 内殿 白芍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的将外殿烛火全部点上,跑了进来,“郡主可是梦魇了?奴婢点了灯,这下可好些了?” “什么时辰了?” “丑时了。” 尉迟鹭抬眸看向窗外,黑夜依旧,暮色沉沉,透不进一丝的光,怕还有三个多时辰才能天亮,低下头去,缓了缓神道:“我没事,偏殿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 “没有,郡主可是担心盛侍卫?” “担心?”她冷冷嗤笑一声,想起方才的那个梦,道:“本郡主巴不得他早死!” 白芍白术二人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问,怕是郡主刚刚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咚咚——”殿门被轻轻敲响,殿内的几人视线一同看了过去。 门外,万公公低声道:“郡主,偏殿那边来人了,说是要取库房的钥匙,给盛侍卫熬一些补汤。” 尉迟鹭抬手道:“你们去,我这边不用服侍。” “是,奴婢们告退!”白芍白术二人退了下去,一个拉开了房门,询问最新的情况,一个去了妆台镜前,取出墨黑匣子,拿上库房的钥匙离开。 郡主的库房里,一应物品俱全,相较于太后、皇后娘娘,甚至是陛下那边,都是不遑多让的。 因此,库房这边看守的侍卫,层层叠叠,严防死守,生怕哪些不长眼的东西偷溜进去,到时候缺什么少什么,那是所有人的俸银加在一起都赔不住的。 白术带着万公公一行人,去了库房取熬药的补品去,顺带着嘱咐众人道:“这几日,万公公怕是会时常过来,诸位只要看到他手中的钥匙放人即可。” 侍卫们应声道:“卑职记下了,白术姑姑需要拿什么,需不需要弟兄们帮忙?” “不用,东西不重,都下去歇息,养好精神了,才能继续给郡主看守库房。” “是——” 万公公跟在她的后面,非常小心的盘问道:“白术姑娘,你说,这盛侍卫是什么人?郡主救下他还不够,竟还让人又住到偏殿去了?” 白术吩咐身后众人,万分仔细的取下贵重药材,闻言,抬眸冷漠的看向他道:“闭嘴!郡主的事情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是是是,白术姑娘说的有理。”他抬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赔着笑道:“奴才只是怕自己言行有亏,得罪了盛侍卫,惹了郡主不喜。” “他,你得罪不得!”她只留了这么一句,带着人便离开了库房重地。 身后,万公公连忙笑道:“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 偏殿内 床榻之上 盛稷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自己被灌了好些的汤药进去,这还不算完,又好像塞了什么药丸进来,这还没有结束,一个冰凉的瓷碗再次堵了上来。 他立马睁开眼,醒了过来,瞬间,身子如同遭受万般极刑,又似刀山火海走过,疼的心脏都跟着一揪,嗓音沙哑:“我……” “盛侍卫醒了?”姜赫将药碗拿开,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身子站了起来,俯视他道:“还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我可以让人去叫杨医正过来。” 他视线缓缓的向上看去,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虎林花纹床帐,身上盖着的是金色丝锦勾勒的蚕丝被,明黄色而庄严大气的偏殿,还有姜赫,这……不是侍卫处。 白芍走近前来,低声解释道:“盛侍卫,您醒了?这是芙源殿的偏殿,您之前待过。郡主不放心您的身子,特意让我等照顾您。您还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 “无事,替、替我谢谢郡主。”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姜赫上手去扶,被他推开了,姜赫也没有坚持,而是再次端起那碗汤药道:“这是按照杨医正开的方子为盛侍卫熬制的补品,盛侍卫还是喝下。” “多谢。”他什么都没有说,伸手喝过便仰面喝了。 正巧白术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上面放了一水晶碗的蜜饯,道:“汤药味苦,盛侍卫吃颗蜜饯?” 盛稷放下碗,想也不想便要开口拒绝,结果话刚到嘴边。 白术又开口道:“我们郡主每次喝药,都会吃上一颗避苦呢!” “多谢。”不知为何,他倒想尝尝这蜜饯是如何避苦的了? 盛稷伸手取了一颗,放进嘴里,甜的发腻,未曾避苦,汤药味依旧在侵蚀他的感官,只不过比不得这蜜饯的甜来的更猛烈些罢了。 “盛侍卫背后的伤,我已经替你上过一回,剩下的……” “我自己来!”他连忙开口。 姜赫点头,猜到便是如此,从一旁拿过标字不同的药瓶递给了他,道:“蓝色那瓶是护心丸,一天一颗即可。黄色的那瓶是金疮药,一天最起码要在伤口处换上两遍。” 他伸手接过,又道了一声:“多谢!” “盛侍卫不用谢我等,是郡主这样安排的。” “我……”盛稷握着药瓶子的手一紧,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道:“明日,我必当亲自感谢郡主。” “这倒不必。”姜赫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说道:“郡主说了,你伤好之前,不必见她。” “可我有……”重要的事情汇报。 “盛侍卫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养伤!”姜赫拿起东西,说了几句话后,抬脚便走,“伤好了才能为郡主效命,所以盛侍卫不必急着见郡主。另外,希望盛侍卫能够对得起郡主对你这么几日的栽培,切莫连效命的资本都丢失了!” 命,才是所有一切的本钱。 没有命,就算做了再多的事,又有什么用? 白芍白术二人也同时行礼道:“天色还早,盛侍卫快些休息,奴婢们告退!” “啪——”房门被拉开又被关上,晚风吹来,殿内的烛火也忽明忽暗,似要湮灭。 他低下头去,看着手中两瓶金贵的药,指腹轻轻的磋磨了上去,哑声:“奴会好好养伤的,更会……好好为郡主效命的。” 夜色撩人,月牙茭白,秋风携带起蜷蜷落叶刮过庭院,烛火燃尽在光明中消失。 很快,天就大亮。 第33章 藏暗房 新的身份 早上卯时 天刚亮,芙源殿内,就传了早膳过去。 尉迟鹭穿着一身极为素净的青纱衫裙,抬脚下了床,洗漱干净后,净手坐在了桌案前,静静的食着汤粥,听她们一一报备。 白术蹲坐在一旁,一边为她布菜,一边道:“盛侍卫昨儿个半夜就醒了,服下汤药和药丸后,好了很多。就是杨医正交代,还是不能下床,要时刻静养。今早,张医正也跟着一起过来的,和杨医正说了一样的话。” “奴婢暂时将库房的钥匙交给万公公了,盛侍卫这几日要是吃上什么补品,都由万公公去库房拿,毕竟万公公就住在偏殿处,照顾盛侍卫也方便些。” “姜侍卫早间去了南归门,还没有回来,奴婢也没敢问为什么,郡主可要见他?” “无妨。”尉迟鹭放下手中的莲子百合粥,擦了擦唇瓣,淡淡道:“是我让他去的,去封一些人的嘴罢了。” “是,奴婢明白了。” 白芍站在一旁,有些急声道:“郡主,那人藏在芙源殿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谁会发现?”她轻嗤一声站了起来,抬脚往窗格处的软榻边走,“怕是有些人长舌惯了?” “不过,他们暂没有那个胆子,毕竟,本郡主还在呢!” “奴婢是怕……”白芍跟了过去,面色略带担忧道:“这芙源殿,还不知道有陛下多少的眼线呢?” “这又何妨?”尉迟鹭靠在美人榻上,抬手挡住外面照射进来的明媚日光,身子慵懒无骨,轻声一笑:“又不止我这里被安插了,后宫百宫千殿,可有不少都是皇伯伯的人呢!” “安排一应吃食,别让他饿死在暗房。” “是,奴婢明白。” “皇祖母那边怎么样?” 白术走了过来,低声道:“还没有消息。” 尉迟鹭神色一冷,身子坐直道:“皇祖母不会骗我的!我出不去,白术,你去,我要知道,他到底死没死?!” 他,乃是小福子。 白术应声行礼,“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去。” 见她离开,白芍才收回视线,道:“郡主,可要撤了早膳?” “撤了。” “是——” 姜赫从外面回来,进殿汇报道:“郡主,曹英说他会闭上嘴,什么都不会说的。而且昨晚天色暗淡,彭戈又带着面具,想必曹英也发现不了。” “嗯。” “郡主,五公主他们来了,不过被外面看守的侍卫拦了下来。” 尉迟鹭摆摆手,“你让五皇姐他们回去,别担心我,不就一个月嘛,建平又不是没被关押过。” “是,卑职这就去。”姜赫转身要走,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 他又转过身来,“郡主?” “你们出去了,他们是不是不会拦你们?” 姜赫点头,“是,卑职说奉了您的命令,他们就不敢拦了。” 反正禁足的是建平郡主,又不是芙源殿其他所有的人。 他们看守的侍卫也不敢得罪死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们过去了。 这种事情,就算有人看见了,也没有宫人敢说。 毕竟,谁敢得罪建平郡主? “那好。”她招了招手,姜赫弓下身子凑近前来,只听她缓缓的说道:“你武功高强,飞檐走壁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你替本郡主办一件事,偷摸出宫,别让任何人发现,见一见韩纪,让他找几个人,露月的秋猎上,本郡主要用。” 秋去冬来的十月,露水多生,故又称露月,所以授衣月过后,便是露月的秋猎了。 “敢问郡主,可是要找些军营的将士?” “不!”尉迟鹭冷声拒绝,抬起眼眸直视前方,森冷道:“要一群亡命之徒,最好身上带着些罪行的。” “这……” “用完了,本郡主可以保他们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姜赫担忧,“那他们若是再犯什么事怎么办?又或者,他们不听郡主您的怎么办?” “这有何难?”她轻笑,将人性间的弱点把玩在股掌之间,又自傲又冷艳,“谁不想清白的活着?只要他们把事情给本郡主办了,本郡主可以给他们安排新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姜赫深深的弯下腰,拱手道:“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 …… 芙源殿外 宽敞的宫道之上,桂花扰扰飘香,绿叶横陈交握,湖面荡漾碧波,碧莲深藏不露,花瓣飘落而下,落在那鹅卵石上,宛如堆出来的花路通向幽处,香氛飘逸,安适静谧。 宫人们三三两两,或饶过此廷,或略过此路,去做自己的事情,从不逗留,而此时此刻,倒是站了不少的人。 一时,宫人们都敢过来了。 尉迟箐急的不行,一直追着问身旁的宫婢道:“秋菊,你说建平被禁足,是不是不能随意探望啊?可是、可是我担心的不行,她被父皇罚了禁足便也算了,如今身边的公公还被杖毙了一个,也不知道有没有可用的人?对了,建平她……还得抄佛经,这……” “公主,您别担心。”身边的秋菊替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安慰道:“建平郡主是什么人啊?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怕了呢?从小到大,郡主可被罚了不少次禁足呢,从来没有一次怕过。” “你、你说的对,建平……建平才不会怕的。”她好像在安慰自己,也好像在安慰身旁的两个人。 尉迟原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因为从小至大,建平表妹太皮了,这种事情对于她,对于他们几个来说,都常见的不行,他就是想来看看,他这表妹的日子过的如何?好不好? 尉迟鸣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比二皇兄想的更多一层是,他要问问建平表妹,那盛稷是个何人?值得她这么三番五次的栽跟头的? “啪——”院门被拉开,姜赫走了出来。 “卑职见过二皇子、三皇子、五公主。” “姜赫?”尉迟箐急忙向前一步,张望着院墙内道:“建平呢?她怎么样?有没有吓着?” “公主切莫担忧,郡主一切安好。她托属下出来,特意问候一声,让你们不必进去了。郡主不是第一次禁足,她有分寸,没被吓着。” “那就好。”尉迟箐心放下了大半,脸色也跟着柔和了起来,说道:“我知道建平不想我们看见她现在的样子,担忧她,你告诉她,我们不进去了,但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要像小的时候一样,生气了,就什么也不吃。” “是,卑职记下了。” 尉迟原忙道:“还有我,替我谢谢建平表妹,感谢她送给皇兄的礼物,我喜欢的紧。” “是,卑职也记下了。” 尉迟鸣咳嗽一声,也出声道:“替我也谢谢建平表妹,感谢她送我的礼,改日,三皇兄定要送她个更好的。” “是,请二皇子、三皇子、五公主放心,卑职都记住了,卑职会一一汇报给郡主的。” “那、那好。”尉迟箐点点头,也知道自己不该打扰,转身便带着秋菊离开,“那我们先走了,你一定要让建平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是,卑职一定带到。” 尉迟原与尉迟鸣也一前一后离开,不过没有回自己的宫苑,而是又出了宫,去了军营。 姜赫转过身子去,对着看守的众位将士道:“我们郡主这几晚睡的不是很好,我去太医院求个安定心神的檀香,没事?” 带头的首领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多谢。”他含笑的转过身子去,却在刹那间,面色骤冷,抬步离开。 第34章 锁宫门 平衡之术 午时 内殿 白术带了消息回来,屏退了众人,低声道:“郡主放心,他没死,奴婢亲眼见着他出宫了。” “当真?”尉迟鹭丢下手中的棋子,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 她点头,“真,奴婢不敢欺瞒郡主,太后说,让奴婢亲眼去看看,否则,怕郡主您不信。” “皇祖母是怎么救下他的?” “太后派杖刑的侍卫在打他时,用了假的力气,打的不重,可以说,根本就没有打到他,只是看着流了很多血罢了。不过,那一大部分都是鸡血。” “鸡血?!” “是的,太后带着人进来时,那鸡血就藏在他们身上了。太后说,她猜着了郡主不会轻易的妥协,所以才用了这险招。如此,您和陛下,谁都不会起上冲突。” 尉迟鹭轻笑一声,小脸带上几分嘲弄,道:“从父王那一辈开始,皇祖母怕就用了不少此等平衡之术?!” “郡主……”白术有些泛着难色,道:“她毕竟是太后。” “是啊!”她红唇轻嗤,内心不好受极了,“她是我皇祖母之前,先是太后。” 或许,就算前辈子皇祖母当时并未亡故,他们提出的和亲之路,皇祖母怕也会赞成的? 毕竟,她是建平郡主之前,还是尉迟鹭呢,为了尉迟家鞠躬尽瘁,可是他们这些皇族宗亲,应该做的职责。 呵,当真是可笑。 果然,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要受尽苦楚。 “郡主……”白芍端着茶水走了过来,低声:“佛经的事怎么办?” “抄,怎么不抄?”尉迟鹭接过白茶喝了一口,比那盛开的桃花还要妖冶上几分的桃花眸,泛着清明的打算,轻笑:“本郡主要是不抄,岂不是对不起皇伯伯下的旨意?对不起那些自诩遵持礼法的文武百官?对不起这宫里看本郡主笑话的人?” “郡、郡主?”白芍有些无措,也有些心疼。 她放下茶杯,森冷道:“本郡主绝不能被困一个月,还有几日的时间便是秋猎了。宫里上下,都已经在收拾准备出行了,本郡主岂能被牵绊在这儿?” “那郡主是想……” “佛经,能让本郡主出去。” 白芍急声:“这是何意啊郡主?” 白术也不解,“郡主?” 尉迟鹭下了软榻,抬步往里殿走去,吩咐道:“等姜赫晚间回来,便彻底封锁芙源殿宫门,不准一人踏出。放出消息,便说本郡主诚心悔过,一直待在殿内禁足罚抄,向上天祈福,天佑我凤鸳。” 二人立刻低俯下身子,“奴婢明白了!” …… 偏殿之处 庭院秋海棠开的正茂,花色烂漫娇媚,脆嫩艳红,听说此花既有相思怀春之意,又有表达离愁别绪的意味。 日头滚滚的落下,披散在花骨朵上,好像披了一层圣洁的霞光,波澜壮阔,无与伦比。 殿内点了角茴香,是淡淡清新的味道,不刺鼻,反而阵阵淡香入鼻,沁人心脾,宁人静气。 他半卧在软榻之上,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眸光落在清紫檀的小方桌上,那儿,层层热气包裹着的汤药气味,浓浓的散发,混合着日光一起,越发的清晰可见。 万公公站在一旁,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又重复道:“盛侍卫,您还怕喝药呢?奴才问过杨医正了,这药,必须得喝啊!您不能因为它味苦,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他垂眸沙哑道:“可有蜜饯?” 不是不想喝药,只是想找个理由要蜜饯。 “蜜饯啊?”万公公一敲脑袋,连忙应声,“有有有,奴才这就给您拿去啊!” 不一会,人出去了,半晌没有回来。 盛稷脸色有些沉,要不是因为自己身子不便,怕是自己就要下榻去小厨房了。 汤药越炖,味越苦。 而且现在看来,怕是这沉沉棕墨一般的汤药,早已凉透。 “哗!”万公公急急忙忙的端着蜜饯跑了进来,差点没撞上那回廊的高柱子,还未进来便开始喊道:“盛侍卫,盛侍卫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他回过头去问着。 万公公将蜜饯往小桌子上一放,喘着粗气道:“盛、盛侍卫,宫门被封了。” 盛稷一怔,“哪处宫门?” “就是我们这处,郡主刚刚下命令封的。不、不不不……”他又觉得不对,又开始摇头。 盛稷蹙眉,声音一冷:“到底怎么了?!” 万公公缓了下,才道:“是要封,但是现在还没有封。奴才去了后院那边,小厨房的人已经在从各司筹备食物了。听他们的意思,怕是要屯够六日的量。” 六日? 那岂不到了十月的露月初? 盛稷撑起身子,忙问:“可知道为什么?郡主虽是禁足,但陛下未曾说过要克扣芙源殿。” “是啊!奴才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奴才回来晚了,在小厨房逗留了一阵,才听他们议论郡主是要彻底禁足抄佛经呢!还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这才封了宫门,也不让我们这些奴才出去。” “抄…佛经?”他有些惊楞,还未待问出口,万公公便已经开始解释了。 “是啊!盛侍卫不知道,听说陛下最宠爱的六公主被我们建平郡主给吓晕过去了,在惩罚我们郡主呢!” “吓…晕?”他又有些不解了,为何吓晕?因何吓晕? 在他看来,郡主不会随意的对人发怒或是动刑,一定是因为某点触发到她了,才引得她的盛怒。 就像,他身上这鞭痕一样,不就因为他帮了沈小姐所造成的吗? 万公公这时到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这奴才倒是不知了,郡主出门一般是不带我们这些阉人的。不过听八角亭那边当职的侍卫透露,好像、好像是因为六公主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郡主才出手的。” “不中听的话……”盛稷呢喃,看着那一碗色泽甜腻的蜜饯有些出神。 万公公一副什么都能猜到的样子,道:“依奴才来看,能让郡主盛怒的话,除了广平王与广平王妃外,再没有旁的了。” 他有些心惊,也有些想知道更多的急切,“为何?他们都会这样非议郡主吗?” “这可不。”万公公眼神一瞪,瞪圆了,鼻孔出气道:“这宫里啊,可不都是这样吗?如今广平王为国捐躯,广平王妃自缢,只留建平郡主一人,可不会受人欺负吗?” “那她……”他还想问什么。 万公公一拍脑袋,指着桌上的汤药道:“瞧奴才这个脑子啊!盛侍卫,您该喝药了。这药,已经好些时候过去了。” 盛稷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郡主她……” 万公公急忙打断她,“郡主再怎么样,还有太后在呢!奴才可只有这一条命啊!盛侍卫还是将这汤药喝了,可别让咱家为难啊!” 他无奈的垂下身子,端起那已经凉了的汤药猛灌了进去。 万公公推了推琉璃小碗,“蜜饯、蜜饯。” 他抬手捻起一颗,扔进嘴中,却不想着解苦,而是真心实意想吃的。 万公公见状,高兴的点点头,伸手要收起蜜饯,“这就好、这就好。” 盛稷眼疾手快的抢过,低哑:“不必,放我这。” 万公公一愣,道:“啊……啊、是,好。” “出去,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哎,是,奴才这就出去。” 万公公转身离开,走到殿门口又有些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 只见男子沐浴着光泽,面庞精细秀雅,侧鼻高挺,丰神俊朗,清隽如玉,一抹朱唇,似俏丽的嫣红海棠,明媚而有生机。 修长的指节,瘦削如葱,白的醒目,捏着的蜜饯枣似成了陪衬,比不得那两指精细,若斐玉,状笋尖,忽见他又食了几颗蜜枣,不见停歇,倒不嫌腻。 怪哉、怪哉。万公公摇了摇头,心里腹诽了一句离开。 第35章 武夷山 不计手段 晚间 芙源殿内 姜赫回来后,向她汇报,“韩小将军已经差人去找了,他让卑职先告诉郡主,一定会在狩猎前,让郡主见到他们。” “那就好。”她手中的笔触不停,身子半倾在这明黄花梨的画桌前,誉抄着一本厚重几斤的佛经,神情认真,小脸低垂,甚至说话时连视线都未抬起。 “郡主,您这般打算可是为了秋猎?” “是。” “为什么?”姜赫不明白,急着追问道:“秋猎都是皇子们出头的时候,郡主您何需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谋算?” “便是危险才是好谋算。”她抬手翻了一页,让手中的长笔轻轻蘸下黑墨便收了回来,继续埋案而写。 “卑职不知,卑职斗胆问郡主一言,这谋算是为了什么?他们的作用又是为了什么?” 她直起身子来,视线看向他,低沉:“我从不为他人谋算。此番秋猎,我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姜赫立马出言道:“郡主,那、那卑职可以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养好精神,陪着本郡主等着秋猎来临便行。” “为何?” 她轻嗤一声低下头去,“你但凡要是有他一半的聪明,本郡主直接推你上去多好?” “什么?”姜赫愣住了,他怎么听不懂郡主说的话呢? 身后 白芍白术二人低下头去闷笑,因为她们听出来了,郡主拐着弯的说姜侍卫笨呢。 …… 秋去秋来,金风玉露。天气渐凉入冷,迷雾皑皑如霜。一贫如洗的天际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沿着屋檐瓦翘而下,可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露月一到,秋猎便开始了。东雀门被将士们拉开,声势浩大的军队,迎着长长的号角声,开始北上登途。 一驾又一驾金贵奢华的马车,在所有锦衣卫的护送下,出了城门,前往狩猎地点武夷山。 芙源殿内,却一团乱麻。已经被困六天了,还没有接到解除封禁的口谕。 白芍急的揪着手中的帕子道:“怎么办啊郡主?陛下已经带着皇子公主出城了,我们……怕是去不了了。” 白术站在一旁,也冷静的低声道:“郡主,万公公刚刚过来告诉奴婢,小厨房的吃食已经全部吃完了,如今……怕是不得不出宫了。” 姜赫也沉着脸道:“不仅如此,殿内的宫人已经开始抱怨郡主您为何不让他们出去了?传出去的风声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没有半分的作用,根本翻不起波浪。” “是吗?”尉迟鹭停下手中的笔墨,看着已经抄完的佛经,扔了手中的长笔,嗤笑:“那看来是本郡主放出去的风声不够响了?” 白芍急忙上前来,将手中的芙蓉玉帕递给她擦手拭墨,却被她抬手拒绝了。 白术走向前来,替她将佛经一页一页收好,问道:“郡主有何法子吗?” 她赤脚向内殿走去,穿着一袭淡淡的豆绿抹胸纱裙,干净纯粹,像是春日的精灵仙子,三千青丝松松垮垮披散,似上好的松软绸缎,只用了一根嫩绿色的金丝步摇,叮叮当当,铃铃脆脆,冷声:“并无,但是本郡主一定可以出去,为此,本郡主可以不计手段。” “郡主?!”白芍吓得不轻,连忙跑到软榻处,将她下午午睡时丢那儿的青白色软面绣鞋提了起来,追着她进去,“您不能赤足啊!怕是要受寒的!” 她去了里间,在彩绘戈云纹底的漆盂里净了手,又在一旁挂着的红罗手帕上擦了手,才低下头去,任由白芍服侍她穿了鞋。 万公公敲了殿门,外殿只见白术与姜赫二人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郡主她……” “何事?”尉迟鹭那冷冷的清音从内殿传了出来。 万公公立马就放下心了,道:“太后说她晚间过来看您。” 如今,宫内的人几乎全走了,只留了一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们在。还有,便是太后她老人家了,不适合长途跋涉,更不适合去狩猎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只能留在寿康宫颐养天年。再有,便是被禁足了已经七天的建平郡主。 太后怜她一人无依无靠,又被禁足消磨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她,有些想念,便要过来看看。 “你看……”她勾起鲜红的玉唇看向白芍,绝美的面庞闪现的是浓浓的自傲和高贵,轻笑,“本郡主的法子来了。” 白芍有些冷颤,“郡、郡主说的是太后?” 她没有回答,抬脚向外走去,睥睨着万公公道:“你告诉皇祖母,让她不必过来了,建平还要手抄佛经,没有时间去见她老人家。” “郡主?!”几人一时惊了,不知她这是何意? “还不去?”尉迟鹭的眼神压向外殿处的人。 万公公身子一软,差点跪了,急急忙忙向外走,“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回禀太后的人。” “郡主?”白芍提步走了出来,面带急色道:“这是何意啊?您难道法子又不是太后了?” 白术也开口提议道:“郡主,您开口求求太后,她必会让您解除禁足的。” 她捏起桌案上那一沓手抄的佛经,面色低垂含着微冷,听着窗外那噼啪噼啪击打窗纸的雨声,就越发的平静,道:“本郡主要的,可不止是解除禁足。” 还有,狩猎。 …… 寿康宫 内殿 随嬷嬷低声将万公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又道:“郡主的意思,怕是不希望太后您前去。” 太后坐在尊位上,额上带着尊贵的玉红色玛瑙扶额,轻叹,“我岂会不知建平那孩子?要强,不服输,任谁到她面前都要矮上一截。可是,她这万般自负的脾性,怕是要吃亏的啊!” “太后忧虑的是,但建平郡主自有主张,事事都是知分寸的。” “她那不是知分寸。”太后站了起来,浓愁化不掉,郁结在心间,长吁短叹道:“她那是不屑一顾呢!” 随嬷嬷伸手扶她,笑了,“是是是,太后您啊,是最了解建平郡主的。” “如今她被禁足,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我原想皇帝他们出去秋猎,我就放建平出来。现在啊,她自个儿倒是不想的……” “太后这话就说错了,郡主一个女儿家,怎么不想出来?就是觉得自己被禁足了,不想让太后看见罢了。” “你说的也是?我听几日前,原儿箐儿他们都被建平拦在外面?” “可不是?”随嬷嬷扶着她去了外殿。 太后笑了笑,见外殿满桌子的膳食已经准备妥当,宫婢们蹲着身子拿着银箸正为她布菜,见她出来,众人这才齐声行礼。 “太后——” “起,我这儿不用伺候了,出去。” “是——”宫婢起身,随着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拉开,一阵冷风猛然灌入,伴随着呼啸而来的嘀嗒声,雨势渐大。 “这么大的雨?”太后突然一颗心沉了下来。 “啪!”殿门又被阖上,外面的雨声,小了。 随嬷嬷道:“太后切莫担忧,陛下他们辰时就出发了,想必午时一刻便到了武夷山。现下都已天黑,雨下的再大,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不是担忧皇帝,我啊……”太后扶着桌角坐了下来,一张温和的玉颜,憔悴不已,“是为了建平。” “郡主?” “是啊,你说,这有六日了吗?” 随嬷嬷面含忧虑,道:“太后这是觉着那些人说的话,芙源殿已无吃食了吗?” 太后蹙着的眉就没有松过,低呵:“这孩子,怕是真的会这样做!” “可是尚膳监的人岂会不给芙源殿送食?” 太后轻笑,“那丫头,她若说不要,何人敢给她送?” “这……”随嬷嬷仔细想了想,说道:“确是有六日了,不然,奴婢差人去问问?总不能让建平郡主在吃食上短缺着。” “不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与我一同去看看。不然啊,我怕是今夜也睡的不安稳了。” 太后作势要起身,随嬷嬷连忙伸手去扶,道:“可是外面下着雨,车撵怕也是不好走的。奴婢替太后去瞧上一眼?” “不,我亲自去。”太后晚膳也不吃了,吩咐人准备车撵,冒雨便去芙源殿,任谁都拦不住。 随嬷嬷急的不行,一边跟在后面小心的扶着太后,一边差人去芙源殿说一声。 第36章 苦肉计 任意妄为 晚间 暮色如沉,雨声不停。天边的乌云一块连着一块,黑的看不清边界。天际并无星辰,以至人间仓皇失色,冷夜暗淡无光。 芙源殿内,万公公收到消息,便紧赶慢赶的过来汇报着。 白术点头,“奴婢明白了,劳烦万公公跑这几趟了。” 万公公咧嘴一笑,“白术姑娘客气了,能为建平郡主跑腿,是咱家的荣幸!” “奴婢先去禀告郡主。”白术转身便走,忽而扫到偏殿那边,又回过身子来问道:“盛侍卫那边如何?” 他们已无吃食了,郡主的意思是,先过完今日再说,所以,他们从午时开始到现在,可谓是滴水未进。 就是不知道负伤严重的盛侍卫,能否坚持住? 岂料万公公开口,差点让她大惊失色,只听他道:“盛侍卫知道郡主的谋算后,已经两日未曾进食了。整日抱着那甜兮兮的蜜饯裹腹,奴才都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的?” “你说什么?!”白术声音骤然拔高一个度,吓得万公公的身子一抖,怒声:“盛侍卫怎么会知道郡主的谋算是什么!?两日未曾进食?你们是想饿死盛侍卫吗!?” 万公公苦着一张脸道:“奴才是听盛侍卫自个儿说的啊!他说郡主这招苦肉计就快成了,还让奴才不许告诉郡主,他少吃一口就能让郡主多吃一口!” “盛侍卫他是傻吗还是你们都是蠢的!?”白术气的胸口疼,小脸低冷的厉害,道:“我们郡主不可能饿着的!我们郡主那么精贵,怎么会饿着呢?!再说了,芙源殿六日的吃食都快要赶上普通人家十天半个月的吃食了?那只是一个计策!一个苦肉计罢了!!” “吵什么?!”殿内倏忽传来尉迟鹭那极冷的沉音。 二人同时低下头去,不敢再说,道:“郡主——” 白芍推开殿门,低声道:“郡主让你们进去说话。” 白术回头,冷漠的扫了一眼,道:“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万公公急忙点头,“是是是,奴才省的了。” 白芍带着他们进去,低声道:“郡主——” 尉迟鹭眸光冷凉的射向他们,轻嗤:“怎么,不是说的很起劲吗?进来怎么不说了?” 白术默默的低下头去,认错道:“奴婢罪该万死,吵着郡主了。” 万公公擦擦额头的雨水,也低下身子认错道:“奴才该死,不该在殿外大声喧哗。” “说说,吵什么?” “这……”万公公面色纠结,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袍。 白术上前一步,低俯着身子道:“是万公公告诉奴婢太后马上过来了,奴婢不相信,因此才争论了几句。” “皇祖母?”尉迟鹭冷眉一皱,片刻又松开,轻笑:“那倒省的我过多的打算了。去,将纸墨重新备上来,毕竟,本郡主现在可是要禁足罚抄佛经的。” “是——”白芍立刻便去里殿准备,顺便将那已经抄完的佛经与原稿又重新拿了出来,摆在桌案上,打的有些紊乱,像似在抄写时的样子。 白术上前来,“奴婢替郡主研磨。” 万公公则退到一旁去,缩小自己的存在。 尉迟鹭低下身子去,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又作势誉抄了起来,这种事情,她已经做的得心应手了。 本打算再过两天,等自己饿晕过去了,再让皇祖母过来看望自己,到时,她就可以提议去狩猎场了。 却没想到,皇祖母现在依然要坚持过来看她,她便打断先前的计划,重新再想一个。 便如现在一般…… 窗外湿湿漉漉的雨水倾盆,大雨漫灌,落在地面上,成了浸染自然风物最好的甘露。夜间黑沉不见丝毫的光亮,那秋海棠却绽放的更加的娇艳明丽,尤其是沾染上雨滴后,微微垂落的娇羞模样,美得不可方物。 殿内白檀香圈圈晕染而开,虚无缥缈的尘落在周边四处,烛火明黄的散开在粉彩镂空花瓶灯罩中,接连四处的烛火一起,形成了整个大殿的辉煌和明亮。 外殿的暖黄色朱丝车撵缓缓降了下来,随嬷嬷打伞上前,扶着太后走了下来,低声提醒:“太后当心。” 众人这才透过雨雾回过神来,行礼道:“奴才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奴婢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哀家来看看建平。”太后扶着随嬷嬷的手,带人进了内院,吩咐他们留在院内,她和随嬷嬷两人进去就行了。 “郡主,太后来了。”万公公打开殿门,说了一句。 “建平——”太后带着随嬷嬷跨门而入。 几人行礼道:“奴婢见过太后。” “奴才见过太后。” 尉迟鹭仿若没有听见一般,手持狼毫笔,一撇一捺,写的格外的专注。 “建平……”太后心下酸涩,上手夺下她的长笔,看她道:“这么不欢迎皇祖母吗?” 她不信她没听见,更不信自家这孙女不知道她过来了。 尉迟鹭这才抬起头,淡淡的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下的长笔,黑墨从笔头泼洒出,落在光洁的地面,像似一副上等的白画被忽然间染上了墨滴,轻声:“建平没有不欢迎皇祖母,建平只是想早点抄完佛经。” “抄不完便不抄了,哀家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听训?” “不听训不行啊……”她声音毫无起伏,甚至小脸没有一丝的表情,“建平怕皇伯伯不放建平出来了,时间一长,这宫里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个郡主呢!” “胡说八道什么?”太后脸色一沉,跨过桌案去,抓着她的手便带去了里殿说话。 白芍白术作势要跟进去,却被一旁的随嬷嬷拦了下来,沉着声道:“让太后好好与建平郡主说说话!” 二人点点头,再没有动作,万公公见状,也不敢打扰,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你可是怨上皇祖母了?”太后拉着她坐在了床榻上,神色忧愁的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尉迟鹭拿起一旁的鸳鸯刺绣香囊,放在手里随意的把玩着,低声道:“皇祖母说笑了,建平没有。” “你这可不是没有的样子。”太后足足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尉迟鹭看着手中的香囊觉得无趣极了,随手一扔,站起身道:“皇祖母要是没有旁的事,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建平还要去抄佛经呢!” “建平!”太后伸手抓着她,将她又给扯了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睡觉,还要去抄什么?” “不是皇伯伯让的吗?” “他又没让你夜间不睡去罚抄这些!你这孩子,你在倔什么?” “建平没有倔,建平只是想早些抄完,早些给皇伯伯一个交代。” “他都去武夷山狩猎了,你给他交代什么?!” “那建平就去武夷山给他交代!”尉迟鹭冷着一张玉脸,轻笑:“这不是他希望的吗?” “建平!”太后气的心口疼,起身看向她训斥:“你不小了,怎么还是如此任意妄为?皇帝哪是真的让你罚抄佛经悔过?他只是让你明白,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规矩?体统?”她嗤笑一声起身,毫不知错反而愈发嚣张道:“本郡主怎么任意妄为了?本郡主被关在这儿不能出去,还要怎么知道规矩,怎么知道体统?!” “建平!” “皇姐皇兄他们可以跟着皇伯伯外出狩猎,难道建平就要活该在这儿禁足!活该在这儿抄佛经吗?!” “建平!!” 她扭过脸去,清冷一片,“皇伯母请回,建平会好好禁足的。” “你……”太后被堵的哑口无言,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罢了罢了,你大了,哀家终究是管不住你了。” 众人见她出来,连忙行礼道:“太后——” 她依旧带着气,但终归是自己疼着的孙女,舍不得,只能拔高音量道:“让外面的侍卫给哀家退远点,哀家的建平这几日罚抄佛经不分昼夜,辛苦了,让她出去走走,别闷坏了。皇帝若是怪罪下来,就说是哀家的意思。” “是,奴婢\/奴才明白。” “吩咐尚膳监的人,每日都要给建平送膳食来,不许断了。再让这宫里出去备食的人注意,给哀家备足了,什么叫六日的量?怎么,明天就没有了吗?!” “是,奴婢\/奴才明白。” “将这桌案撤了,以后但凡是晚膳过后,便不许你们主子再抄这些东西,免得伤了眼。” “是,奴婢\/奴才明白。” 第37章 计中计 玉面罗刹 子夜 时辰很晚了,太后也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走时说的一番话,差不多是解了禁足了。但,怕是要到一个月后方能真真正正的出入。 白芍抬起脸来,有些焦急的说道:“怎么办啊郡主?” 这还是不能去狩猎啊! 尉迟鹭轻轻摇了摇头,“无妨,皇祖母也不可能突然答应我去狩猎的。” “郡主……”白术站在一旁,揪着自己的裙边,不知有话当不当讲。 尉迟鹭抬眸扫了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轻笑:“怎么,偏殿出什么事了?” 她都快要忘记偏殿还住一个人了,养了六天了,也是时候让他回去了,陆氏那边,还没有消息呢。 白术紧张道:“盛、盛侍卫好像两日未曾进食了。” “哗!”她推倒桌几上的茶盏,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森冷:“你说什么?!” “砰——”二人同时跪了下去,磕着脑袋发着抖。 白术低颤:“是、是万公公所言,不过奴婢晚上已经让人备晚膳过去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奴婢不知盛侍卫有没有吃。” “废物!”尉迟鹭冷着一张小脸,抬步离开,要不是因为手里没有鞭子,否则必给她两鞭。 白术身子瘫了下去,似乎好像才活过来一般。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盛侍卫,或许比她们想的还要重要。 白芍颤抖:“我先跟着郡主去看看,你、你还是先跪着。” 白术点点头,她知道,郡主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她也不敢起来。 白芍连忙提步跟上尉迟鹭,拾起殿门旁边的木芙蓉图画油纸伞撑开,冒着黑夜大雨随着她一起去了偏殿。 “啪——”偏殿还未被打开,就被尉迟鹭给抬脚踹开了。 “郡主?!”白芍惊恐,伞还未来得及收住,就见她面带冷意的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万公公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一震,“白芍姑娘?” “还不快进去?!”白芍瞪了他一眼,来不及与他解释什么,提起粉白的宫裙便跨门而入。 “哎,是。”万公公扶了扶脑袋上的巧士冠帽子,不敢多想,紧忙着跟了进去。 偏殿内 烛火已经被点上,或许可以说,本就未曾熄灭。 盛稷披着靛青色的盘领长袍下了榻,发上的墨兰色发簪还未取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不见之前几日的颓废之势,反而唇红齿白,貌美俊逸,倒有些像坊间的白面书生了。 尉迟鹭扫了一眼桌上未动筷的膳食,抬步便往里间走,怒意更甚,“盛稷!给本郡主滚出来!” 里面忽然“扑通”响了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稷刚要抬脚去外间的动作直直的停了下来,眸光恣意阴冷的扫了过去,寓意深远。 隔着的小门里间安静了,没有任何动静。 尉迟鹭已经走了进来,冷漠的瞥着他,怒声:“本郡主让你过来养伤,你给本郡主绝食?!谁给你的胆子?!” “奴……” “郡主!?”白芍与万公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话到嘴边,又变了,低首拱礼道:“卑职见过郡主,郡主万安。卑职未曾绝食,只是吃多了甜食有些腻,便没有用膳,不是绝食。” “有些腻?”她轻轻笑了一声,在这寂静的黑夜里,鲜明而冷漠,道:“你腻一甜食,腻上两天不吃饭?什么甜食,拿出来给本郡主也尝尝!?” “砰!”万公公吓得跪了下去,身子抖得像个筛子一样,低嚎:“郡主明鉴啊!哪有什么甜食啊?只是盛侍卫觉得汤药味苦,奴才特意为他拿的蜜饯罢了!求郡主开恩,饶奴才一命!” “原来是你这个狗奴才给他准备的?!” “郡主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她上脚便踹了上去,“他两日未曾进食你不知道上报吗?!” 万公公被踹的歪向一边,又在下一秒跪好身子,害怕的掉着泪道:“郡主开恩、郡主开恩啊!奴才不敢了、不敢了!” “郡主!”盛稷提步走到她的面前,忍着后背牵扯出来的伤口,低声道:“是卑职的错,不关万公公的事。卑职不想进食,万公公一再劝导,是卑职自己未听劝言。” “很好。”尉迟鹭倒是气笑了,整个人的气息冰冷的厉害,红唇妖艳如斯,“本郡主保下你的命,希望你给本郡主往上爬,以此来报答本郡主的盛恩!可你却三番五次忤逆本郡主的意思,本郡主看也不必留着你了,直接杖毙?” “郡主?!”几人大惊,白芍反应过来便跪了下来,恳求道:“不可啊郡主!” “嘭!轰隆!”里间突然再次传来声响,甚至好像是什么盆盂打翻了的声音。 尉迟鹭瞬间神色一凛,视线冷冷的扫了过去,“什么人?给本郡主滚出来?!” 盛稷面色一沉,玉指死死的撰了起来,燕眸晦涩。 “啪啦——”里间的小门缓缓被人拉开。 彭戈那张有些慌乱的面容顷刻间就暴露在人前,颤声:“郡、郡主好……” “彭、戈?”尉迟鹭咬牙切齿,玉面更显森寒,冷笑:“你从暗房里面私自跑出来了?” “属下、属下是担心公子……”他砰一声直直的跪了下来,不敢去看盛稷的视线,心里叫苦不已。 谁知道这么巧啊? 好不容易越狱成功的第一天,就被人给发现了。 这下倒好,毁了公子的计中计不说,自己还到成了瓮中捉鳖了。 不过,公子的苦肉计就是为了郡主,现下郡主过来了,怕也差不了多少? 尉迟鹭握紧纤指,怎一个愤怒了的,她恨不得,把这个两人全部拖出去砍了,枉费她这么辛劳,还为他们主仆二人做打算? 盛稷撑着身子跪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那张俊雅的面容低的越发的深了。 她低冷:“非常好,你的主子绝食,你越地牢,你们不愧是主仆二人啊!” 彭戈被说的愈发羞愧,别说抬头了,就连那姿态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本郡主还以为你在地下待的不见光明,想着狩猎之时连同你的身份一起筹谋了。到时,你可以正大光明的跟在你的主子后面。”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本郡主自作多情了?本郡主看你们主仆关系好的很,黄泉路上一起做个伴怕也不孤单?!” “郡主饶命啊!属下不敢了,属下真的是担心公子才跑出来的!属下什么也没干,就来这偏殿见了公子啊!与公子无关,求郡主恕罪!”彭戈抬起头慌忙的解释着,眼看着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才想起来关于这小郡主的传闻。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玉面罗刹啊! 这下好了,作死作到正主面前了,这不是、这不是等不及求死了吗? 他死可以啊!但是他公子不能死啊!他公子还有大业未完成呢! 盛稷低头,沉沉之音沙哑而出,“郡主息怒,彭戈他不懂宫规,因而擅闯偏殿,是卑职御下不严,郡主要罚便罚卑职,与彭戈无关,更与万公公无关。” “公子?!” “盛侍卫?!” 尉迟鹭轻嗤:“你以为本郡主不会罚你吗?!本郡主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凌迟而死!” “郡主?!”白芍抬眸大骇,跪着身子上前,低颤:“现、现在是多事之秋,郡主万不可轻举妄动。万公公乃是初犯,还望郡主可以宽恕。彭公子越地牢而出,说明他武功高强,暗房怕是困不住他,不如就将他与盛侍卫放在一起,也可以让盛侍卫管教他。” “你的意思是……”尉迟鹭低下绝美的面庞,泛着永无止境的冷寒,桃花眸紧锁着她,厉声:“他们一个错也没有,还要怪上本郡主的暗房了?” “奴婢不敢!”她深深的低俯着头,身子颤抖,道:“他们都有错,惹了郡主您不喜,便是最大的错!” “你说的对,只是……”尉迟鹭眸光扫向身后的主仆二人,低冷:“本郡主如何能喜呢?!” 盛稷叩首低声:“卑职这有一喜,不求郡主宽恕,只求郡主别与我等计较。” “什么喜?” “陆家。” 她脸色一变,低下身子来,“你有陆家的消息了?” 他抬眸,对上她的水木清容,衣袖下的手反反复复,蜷曲不已,哑声:“是,在郡主前三日的规定时间内得到的,只是没有告诉郡主罢了。” “为何不告诉本郡主?!” “他们说……”他心有酸涩,止不住的冒泡道:“您不想见我。” “我何时不见你?!”尉迟鹭皱着冷眉,转眸扫向白芍。 白芍一惊,不明所以。 第38章 尚膳监 翻出旧物 芙源殿 内寝宫 白芍灭了外殿两盏灯火,抬步走了过来,低声:“郡主叫姜侍卫进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呢。” 白术摇了摇头,掀开衣裙扫了一眼自己的两膝,不严重,就是有些红罢了。 她又道:“你知道吗?郡主之前可有说过不见盛侍卫?”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这一反问把白芍自己都给问懵了,道:“我不知道啊,所以才来问你的。” 白术一愣,忽而想到了什么,“是盛侍卫说的吗?” “是啊,我还在想呢,郡主未曾说过这话啊!我自己也没有说过这话啊!” “说过。”白术肯定的点头。 “啊?什么时候?”怎么她自己不知道呢? 白术笑了笑,道:“你忘了?当时盛侍卫受伤严重,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后来他醒了后,便要见我们郡主,是姜侍卫跟他说,我们郡主不想见他,他才歇了心思的。”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事后,盛侍卫好像确实没有再问过,倒是误会了。” “可不是。”白术对着她,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感觉,盛侍卫不是不想见郡主,而是怕郡主不想见他。”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白芍连忙的点头,“你都不知道,郡主过去看他时,我觉得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这……”白术心下略有猜测,但不敢说出来。 白芍也隐约明白了什么,道:“现下时辰很晚了,你先去休息,今晚我来守夜。” “好。”白术点头,正好她这膝盖还伤着呢。 …… 天亮时分,甘露甚重。晨雾笼罩着山峡,不见天日。细小的凝珠落下,寒凉无比。 十之露月,比之授衣,却有临潮之意,不得不防。 白芍自知自家郡主喜欢赤足,所以在她下榻的时候,早捧着一双云尖凤头履候着。 见状,尉迟鹭先穿上鞋后,才抬脚去了里间洗漱。 白术走进里殿道:“郡主,早膳备好了。太后走时,特意吩咐,让尚膳监的人,每一顿的吃食都要送来。还让宫里出去备食的人注意,不许一顿落下。” “本郡主知道了,让他们不必顿顿都送,本郡主不喜欢他们那铺张浪费的手笔,晚上送来便行。”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待会告诉尚膳监的邓公公一声。” “邓公公?”尉迟鹭一愣,随即从里间走出,问:“哪一个邓公公?” 白术低首道:“便是最新上位的尚膳监主事掌印太监邓承雁。” “邓承雁?”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宇有些沉重,道:“让他们进来。” “是——”白术退了出去,再进来时,便带了一大帮子的人。 为首身着墨蓝色宽大衣袍的太监,怕就是主事掌印邓承雁了,只见他徐徐行礼,姿态谦卑,眉若皓月皎洁,眼如鹿眸明净,低首道:“奴才邓承雁,叩见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免了,起。” “谢郡主!” 他直起身子来,吩咐身后的人将早膳一一摆上,道:“奴才最新当职,不懂郡主的口味,因此各式粥点小菜都带了些,还望郡主欢喜。” 她没有抬脚过去,便站在大殿中央,澈澈明音道:“本郡主知道了,有劳邓公公。” “郡主客气,能为郡主效力,是奴才的荣幸。” “放这儿便行,我宫里自有人收,你们下去。” 邓承雁低下身子去,未敢抬眸多看一眼,手持佛尘拱手行礼,“奴才告退!” 白术抬脚跟了出去,直到殿门被关上,她才开口叫道:“邓公公——” 人群中的邓承雁回首过来,似有不明,白洁的额头一皱,又在刹那间松开,行礼:“白术姑娘有何吩咐?” 她下了阶梯玉案,提步走到庭院间,细细说道:“我们郡主金尊玉贵,吃不得尚膳监的御食,喜这殿内小厨自做的精致口味。万望邓公公日后,三顿只送晚食便可,毋须多跑。” “咱家知道了,有劳白术姑娘相告。”他行了一礼,她回了一礼,便带人离开了。 原地,白术却没有急着进殿,而是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术姑娘怎么站在这儿?”那边的万公公端着棕色的木盘,上放着早膳小粥,从后厨方向走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他道:“盛侍卫的?” 万公公点头一笑,“可不是,咱家万不敢再让盛侍卫饿着肚子了。” “你说什么?”白术微微诧异,似乎明白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了。 这口音…… “奴才说,奴才不能让盛侍卫饿着肚子了!否则,郡主得剥了咱家的皮!” “对!”白术面色一喜,看他又看了下当职的一圈太监,道:“就是这个感觉!他……和你们好似不一样!” 同样的太监口吻,万公公所说,就好像是那种奴才的感觉,可是方才的邓公公,即使口上“咱家咱家”“奴才奴才”的说着,也半分没有太监的感觉。 尤其是他的音色,太过干净纯粹了,一点儿也不像万公公他们这般,有些粗重,夹着嗓子。 万公公愣住了,疑惑道:“白术姑娘说些什么?咱家怎么听不懂?什么不一样?谁与我们不一样?盛侍卫吗?” 白术收起神情,板着脸回道:“他当然与你们不一样,当心着点伺候!否则盛侍卫要是再出什么事,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是是是,白术姑娘说的是,咱家都记下了,咱家这就去给盛侍卫送饭!”万公公端好手中的盘子,三步两步疾忙的跨去了偏殿,推开房门,放下饭食,道:“盛侍卫,早膳备好了。” 盛稷见那殿门再次阖上,才落脚下了软榻,走过来低声道:“刚刚那是谁?” “什么是谁?”万公公又愣住了,摆膳的动作也随之停下,他怎么听不懂他们说话呢? 他淡然的坐下,随意说道:“就是刚刚来给郡主送早膳的人。” “送早膳?”万公公想了一下,一拍手掌道:“奴才知道了,您说的,那是尚膳监的人?” “昨夜太后来过,特意吩咐尚膳监的人,要给我们郡主顿顿送上吃食呢!” “还让看守的侍卫们退了数十步远,打算让郡主出去。说是怕我们郡主憋闷了,出去走走。” “公子?”彭戈抱了一大团不知名的画册出来,其中杂尘不断,腐朽扑鼻,都染上灰了,搞得自己也灰头土脸的。 万公公当即脸色一变,撑开手臂挡住灰尘道:“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盛侍卫要早膳了吗?!” “咳咳咳——”彭戈咳嗽了几声,抱远了一些,道:“属下不是有意的,就是给公子收拾屋子时收拾出来的。” “你说什么?!”万公公抬脚上前,随便拾起一本,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怒了,“这是郡主的话本子!那在里殿藏的好好的,你给它收拾出来做什么?小命不想要了?!” “啥?”彭戈瞪大了眼,有些害怕道:“是郡主的?那、那那……那我再给它收进去!” “快点、快点!被郡主知道你就惨了!!” “慢着。”盛稷缓缓起身,步伐缓慢的走了过来,忍着后背的伤拾起一本,书页有些泛黄了,上面全是墨灰,已经看不清楚字了。 “公子?”彭戈不解,公子他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他从软榻上的桌案处,拿起了一块玉帕,低下头去,眉宇间染上认真的擦拭了起来。 “盛侍卫,这事奴才来就好。”万公公伸手要去帮忙,却被他给拒绝了。 盛稷低声:“无妨,我看看它。” 书面被擦干净,逐渐有小小的楷体露了出来。 几人同时低下头去,只见上面写着话本子的名字——《云山仕女图一册》。 “啪!”盛稷手节一颤,爆红着耳尖丢下话本。 其余二人:“……” 第39章 去秋猎 危险重重 几日后,天空放晴,一贫如洗,雨势退去,寒意渐来。 尉迟鹭终是踏上了去狩猎的途中,似解了禁足,又似没解禁足,总归是向太后那边求了过来的恩典罢了。 白芍将手中的武夷茶递了过去,低声:“郡主——” 她伸手接过这古白瓷的品茗杯,低下高洁的额头,淡饮了一口,道:“姜赫可有消息传来?” 白术摇了摇头,答道:“并无,奴婢已经将郡主去狩猎场的事情飞鸽传书于他了,但是姜侍卫依旧杳无音信。” 距离姜侍卫离开皇城已经五日了,她们不知他去了哪儿,但想必是郡主对他另有吩咐。 “到了狩猎场后,再与他传一次消息,别让其他人知道。” “那……”白术有些欲言又止,视线透过前列的藕荷色丝绸纱幔看向窗外。 那儿,驾车之人身姿挺直,背部宽阔,英姿焕发,墨发挽起,戴了一根烟紫色的曲项式发簪点缀,穿着一袭深色服侍的常服便衣,腰束青紫色的绅带,悬下一条白玉莲花的流苏玉佩装饰,另配长条形的剑刃,露出长长的斐绿色剑穗在风中飘舞。 他似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又似没有听见一般,扬起手中的疆绳,赶着马车,“驾——” 尉迟鹭收回视线,低下头去,轻笑:“不必管,他不敢。” “是——” …… 武夷山 正午午时 日头高垂,正落于山峰之上。明媚的光线穿过层层的山隘落下,雨水净化,清露无影。 天湖泛彩,北山奇纹。这里气候独特,云雾缭绕蔽日,高山连绵不绝,物种也是极为丰富的,特别是不下千种百种的野生动物,不知名不知数的野兽猛虎,珍贵难得的白狐雪貂等等,可都是众人来这一趟的宝贝。 当然,宝贝不可多得,千金难求,同样也是危险重重,势不可挡。 那金黄色奢华金贵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盛稷手持长剑下了马车,从车上取下了轿凳,放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轻声:“郡主,武夷山到了。” 闻言,白芍是第一个掀开玉帘跳下马车的,直接就越过了地下那棕色檀木凳,稳稳落地,姿态优雅的转过身来,伸出手去扶,“郡主——” 白术掀开玉帘,让尉迟鹭先行下马车,她随后跳了下来。 尉迟鹭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问道:“伤势如何?” 盛稷拱手行礼,“郡主放心,定不负郡主所托。” “那就好,走。”她首先抬脚迈入狩猎场,身着一袭简便的朱红色收腰长裙,青丝挽起成桃心发髻,挑心戴了鸾凤翠云流苏发钗,一眼可见,明艳而大气,侧鬓边各戴了一根芙蓉花金丝串珠步摇,淡雅而脱俗。 一抹玫红色的花瓣花钿正于眉间盛开,妖艳鲜红,风华绝代,尤其是那一双清冷的桃花眸,不带言语时,冷冷冰冰,似不把万物放在眼里,红唇艳美透着细微的光泽,齿若瓠犀,丽质天成。 白芍白术二人连忙抬步跟上,换了宫裙的她们,只着了一身简洁清秀的碧绿色软糯裙,宽松利落,方便她们行动。 盛稷慢慢的收回了视线,拉着马车去了马窖处,与那边的侍卫说上一声,“这是建平郡主的尊驾,劳烦了。” 看守众马匹的侍卫们一愣,抬眸看了他一眼,惊异,“建、建平郡主?” “正是,卑职盛稷,南归门当差,这是我的木牌。”他将身上随身携带的身份象征,一个木色的竹牌子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看了一眼,递给他道:“锦衣卫,霍英蓄。这马车放在这里,你就放心,陛下的六马尊驾也在呢。” “那就好,多谢。” “客气。”霍英蓄抬手,让人将马车拉了进去,又道:“若是属下没有猜错的话,郡主应该在宫内禁足,怎么会出宫来?” 盛稷低首,拱手作揖道:“太后娘娘同意的,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送。”霍英蓄抱拳回他一礼,再度起身时,眸间带着考量。 “镇抚使,指挥使那边找你们议事。” 霍英蓄立马回头应声,“好,知道了。” 来不及想那么多,郡主来了他也管不了,他还是先去帐篷议事。 结果还未到帐篷里,就遇上了指挥同知俞康顺与指挥佥事许和政两人急忙出来,向外走去。 他连忙拦住他们,问道:“出什么事了?什么事这么急?” 两人来不及解释,只留了一句:“二皇子、三皇子从昨日就进林中狩猎,至今未归。陛下派我等前去探查他们的下落,先走了、先走了。” “哎,那我做什么啊?” “你!就去问指挥使!” 霍英蓄见他们神色匆忙离开,也不好多问,抬脚就进了帐篷中,抱拳单膝行礼,“属下霍英蓄,见过指挥使大人。” 主位之上,锦衣卫首领东方晋烨站起身来,沉声出言道:“起来,二皇子、三皇子出事,陛下让我等将狩猎场全部戒备起来,不许任何一人随便出入。” “什么?!”他一惊,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道:“建平郡主刚刚进来了。” “你说什么?!”东风晋烨面目一沉,嗓音透着满满的杀伐果决道:“她怎么会进来?陛下何时解了她的禁足?” “属下不知,是有一位侍卫放马过来相告的。”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告诉陛下,你带人戒备。” “是,属下这就去。” …… 皇家院帐内 五公主尉迟箐知道尉迟鹭过来时,吓得心惊胆颤的,抓着她的手问道:“建平?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狩猎场,处处都有猛兽出行的,你怎么敢过来?” “为何不敢?”尉迟鹭的面色透着毫不惧怕的淡然,说道:“这武夷山本郡主来过几次,知道从哪儿走野兽最少,说不定,比你们来时遇到的猛兽还要少呢!” “建平!”尉迟箐满脸无奈,细细说道:“你别忘了,这不是来没来过的问题,问题是你在禁足,你在抄佛经呢!难道你想被父皇和百官们逼迫的场景还要再体会一遍吗?!” 这正是戳中她痛处的地方。 尉迟鹭挣开她的手,抬脚就往一旁的榻子上坐去,解开身上外披的海棠红花纹勾勒的披风,眼眸泛着森寒道:“建平岂敢忘?建平现在还在禁足期间,因此可不敢与皇姐多说。建平来此,就是为了将抄好的佛经交给皇伯伯,完成此行的目的。” “你疯了不成?!就为了给父皇看个佛经,你就跑此一趟?谁让你出来的?皇祖母知道吗!?” “她知道的,就是我求皇祖母的!” “尉迟鹭!!”尉迟箐直接叫了她的名字,眼眶微红,脸色却深深的气闷着,“你知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你一人,你、你怎么敢过来的啊?!你要任性妄为到什么时候?!” “是,我任性妄为。”尉迟鹭话语带着几分讥讽,几分不知名而来的倔强,回声高抬音量道:“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触犯宫规,不守体统,大逆不道,不忠不孝!” “建平?!” “郡主?!” 门口抬步进来的男子深深顿足了,低垂的燕眸碎着清清冷冷的深沉,双拳握起。 她笑,笑的越发冷艳妖娆,笑的桃花眸里面带着红意,“你们都不知道我来做什么,所以,你们没资格评判我!” “那你要来做什么啊?!”尉迟箐崩溃的落下泪来,上前想拉她的手,又有些无措,哽咽着:“建平……你要知道,没有父皇的命令出宫,可是犯了大罪啊!什么事……什么事比你的命还重要你告诉我!?” “没有。”尉迟鹭轻声,红着的眼对上她,有些孤寂,有些可笑,却又透着异样的坚定,“但是皇姐,建平要的可不是一时的平安,建平要的,是一辈子的平安。” 包括她名下所有的城池,一个不落,必须是她的。 因为,那些,已经染上了她父王与母妃的鲜血,她要守护到底,除了她之外,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动它们。 “你真的是疯了!”尉迟箐掩面跑了出去。 “公主?!”秋菊、陶菊两名宫婢连忙追了出去,却发现,她们公主突然停住了。 盛稷低声行礼,“卑职盛稷,见过五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是你?”尉迟箐不顾流着泪意的小脸,轻轻一笑,透着薄凉,“原来是你啊!” 她说建平怎么会如此的离经叛道,原来、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 盛稷深知她误会了什么,却没有解释,直起身子来,便这样直直的错过她,进了里帐内。 她笑了,笑的有些冷,“盛、稷!” 第40章 烤鹿肉 另谋打算 帐篷内 白芍白术二人退了下去,一个去准备午膳,一个去传了消息。 盛稷缓步走了过来,走到软榻前,低首行礼,“郡主——” 尉迟鹭冷着脸,将头瞥向一边去,不愿自己此刻落魄的形象落入外人眼里,低冷:“你怎么进来了?外面没有住的地方?” “不,有侍卫安排了。” “那你进来作何?” “卑职是担心郡主。”他站在她的面前,说着毫无起伏的话,却是关心她的。 她笑的嘲弄,转过头来,视线睥睨着他,“担心本郡主?本郡主需要你来担心吗!?” 他抬起眼眸,仔细凝着她的眉眼不放过一寸,道:“卑职知道郡主过来要做什么。” “你说什么?!” “郡主想要卑职向上爬,摆脱掉现在这低等侍卫的身份。但是卑职一无功名,二无勋爵,只能另谋打算。比如,这次秋猎。” 她蹭的一声下了软榻,神色冰冷的扫着他,危险道:“你怎么知道本郡主打算是什么?!” 他面色不改,声音款款而谈道:“卑职不知郡主的打算是什么,但卑职知道郡主的打算在秋猎上。为此,卑职可以为了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可不得为本郡主赴汤蹈火吗?”她语含嘲讽,她做这一切,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盛稷低俯下身子,未敢回话,他知道,她以为他所做这一切是为了他自己,但其实并不然,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 “郡主——”白术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低声行礼,“不好了,陛下知道您过来的消息,让您此刻就去主营帐。” 尉迟鹭抬脚便向外走去,道:“我现在便去,你带上佛经。” “是——” “郡主?”盛稷略显担忧,抬脚也要跟着过去。 白术伸手拦了下来,低下头去道:“盛侍卫不可,若是被陛下看见您也出来了,怕会怒气更甚。” 他深知,所以他步伐停了下来,未敢多走一步,看着那已经离开的清冷背影,沙哑:“麻烦……白术姑娘照顾郡主了。” 白术心有怪异,却也未想那么多,低声:“盛侍卫放心,照顾郡主是奴婢的职分。” 说完 她便急忙的从榻上拿起披风和几百页纸封订的佛经,转身离开,追着那已经远去的身影而去。 篷帐被放了下来,他已经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了。 不一会 白芍端了好些的烤鹿肉回来,疑惑出声:“盛侍卫?怎么只有你在,郡主呢?” “她……郡主去面见陛下了。” “原是这样?”白芍出去没一会,又端了汤药进来,道:“这是万公公交代给奴婢的,您的最后一顿药,别忘记了。” “多谢。” “盛侍卫客气。” …… 主营帐内 主位之上 陛下脸色深沉的看了过来,盯着下首位那挺直脊背,满目高傲的尉迟鹭,恨不得将她拖出去砍了,怒声:“朕让你在宫内禁足,谁让你跑出来的?!” 尉迟鹭从白术手中接过佛经,跪首递了上去,低声:“皇伯伯莫为我这等顽劣子孙生气,还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建平来此是经过皇祖母同意的,而且只是给皇伯伯送来已经抄完的佛经,皇伯伯看完之后,建平立马就走,回宫继续禁足,绝不逗留。” “混账!”陛下气的拍桌而起,怒发冲天,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把宫规当做儿戏,把圣旨当成玩笑吗?!” “父皇莫要生气……”五公主接到消息急忙的闯了进来,低声行礼道:“箐儿觉得建平只是有些小性子,不是故意如此的,她只是想让父皇看看她抄好的佛经,心意是好的。” “心意是好的?!”皇帝疾步上前,抓起她手中呈上来的佛经就狠狠的往地下掷去,面色阴沉,盛怒道:“不顾朕的意思,私自踏出宫来,还跑到了狩猎场?这心意是好的?!” “父皇?!” “禁足期间,死不悔改,顽劣至极,心是好的?!” “父皇?!” “滚!现在就给朕滚出这儿,朕一刻也不想见到她!” “陛下?!”帐篷被人掀开,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带着总督大人魏忏、小将军韩纪一同走了进来,劝声道:“何事发如此大的脾气?” “你自己看看!你养的好孙女!”皇帝陛下怒嗤一声,背过身子去,不想再看一眼。 首辅大人抬眸看了过去,心有酸涩,强忍住心疼之意,呵斥道:“建平?你怎么出宫来了?!” “外祖父。”尉迟鹭缓缓站起身子来,向他行礼,也向一旁的人行礼,“总督大人,韩小将军。” 总督大人点点头,“郡主——” 韩纪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撰起拳头,低声,“见过郡主——” 她道:“建平是来给皇伯伯送佛经的,现在佛经送到,建平这就走。” “混账!简直是混账!!”陛下转过身来,又是一道怒骂。 “建平……”尉迟箐揪着手中的帕子,无力到了极点。 首辅大人走向前去,面色苍老忧愁,低声:“你这是做什么啊?武夷山山势陡峭,猛兽频出,你要是现在回去了,出什么事谁知道?啊?!” “建平带了侍卫来,建平还在禁足,建平得回去。” “你胡说什么?!”首辅大人也不由的生起气来,怒声:“那侍卫能有几条命?能护你几时?别说你能不能安全出山,便是你遇到了那群猛兽,谁人能保证你的平安?!” 总督大人魏忏也开口劝道:“郡主莫耍小孩脾气,我等进山时,也遇上了好些个猛兽,就现在,还有几名将领被猛兽袭击,卧病在床的。” 韩纪也低声劝道:“首辅大人与总督大人说的是,郡主还是留下与我等一起离开,左不过狩猎还有几天的时间了。” 尉迟鹭这才低下头去,有些无措道:“可是建平还在禁足,皇祖母也还在等建平回去。” “太后那边属下去说,将武夷山的情况告知于她老人家,想必太后知道了,会允许您在这儿的,至于禁足……”总督大人魏忏看向首位处,等着陛下做出决定。 皇帝嗤笑一声,挥袖便走,“让她回去给朕补上!” “是,建平知道了。”她低下头去,唇角间噙起浓浓的轻笑,啧,还以为禁足能被免掉呢。 不过能留在这里,也是意料之中。 第41章 摔断腿 不知所踪 东侧帐篷内 午时一刻 韩纪是与她一同回来的,进来时,便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道:“我与郡主有话要说。” 白芍白术低声:“奴婢告退!” 盛稷身子一僵,不动声色的抬眸看去,就见那人与郡主一同坐在了席位前,关系亲昵,似熟客一般,并不显生疏。 “盛侍卫!”不知为何,白术开口提醒他的声音有些沉重,有丝丝的警告。 他低下头去轻嘲,“卑职告退!”话落,转身离开,气度不凡,毫不留恋。 为此,韩纪还抬头瞧了他一眼,有些眼生,问道:“那是你宫里的侍卫?” 尉迟鹭为他斟了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出声:“不是,南归门的,借来用用。” “什么?”韩纪有些吃惊,又有些担忧,道:“姜赫呢?可是手下没有人了?下属再拨几个给你。” “他有事,离开了。不缺人,我又不出宫,要那么多作甚?” “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下属帮忙?” 尉迟鹭抬起手中的小碗就将酒液饮下了肚,红唇妖艳一笑,“不用,到时你就知道了。” 韩纪点点头,收回惊艳慌乱的视线,不敢多看,道:“他们一行人随军过来了,一共有六个,晚上我便安排你们见面。” 她点头,“好,多谢你了。” 韩纪仰首喝进碗中的酒,道:“郡主不用与下属客气,郡主是下属的主子,郡主吩咐任何事,下属都可以做到。” 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这酒不烈,像果酒一般,有些甜,有些甘醇,问道:“二皇兄、三皇兄那边出什么事了?我听他们说,锦衣卫至今还未搜寻到他们?” “无碍,郡主别担心。他们身上带了响箭,至今未响,说明他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那就好。” 他抬眸看向她道:“郡主现在还不能告诉下属,郡主要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吗?” 她喝酒的动作一滞,没有心情再喝,扔了酒碗轻笑:“你会知道的,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何?” 你会阻止我。她心里肯定的想到,但是她不会说出口,只笑道:“没什么,你快与我说说,你们这几天做什么了?可抓到什么好东西?” “那自是有的。”韩纪果然不再追问,而是笑了笑道:“二皇子抓了一些白狐,说要给您做狐裘呢!三皇子倒是抓了不少的猛兽,但是都已经被烤了吃了,郡主吃的这烤鹿肉便是其中之一。” “是吗?”她看了一眼一旁香喷喷的烤鹿肉,道:“那倒是沾了三皇兄的光了。” “六公主上次私自出行,摔断了腿,现在正在营帐中养伤,郡主最近还是不要过去那边。” “摔断了?”尉迟鹭嗤笑出声,明艳端庄的小脸带着可见的轻嘲之意,“难怪她没来数落本郡主!” 原来是摔断了腿,暂时无法下床啊! 帐篷外 白芍凑近前来低声道:“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那儿,不饿吗?” 白术看着那从出来就站在外面的盛稷,摇了摇头,“不知道,你待会给他送一份过去,毕竟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 “好,我再去那边拿一份。”白芍转身离开。 原地,白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别出什么岔子啊!” …… 西侧帐篷内 春桃急切的挑开帐篷,走进来道:“公主,郡主来了!” “你说谁来了?!”尉迟嘉从床榻上起身,眼色一沉,似有愠怒,“她怎么会过来?不是在宫内禁足吗?!” 春桃跪地行礼道:“公主,刚刚陛下从营帐内出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连首辅大人与总督大人都过去了。” “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据那边当职的侍卫说,郡主是来给陛下送抄完的佛经的。” “送佛经?!”尉迟嘉嗤笑一声,心有烦闷,无处可发,道:“她怕是想借着这送佛经的名义出宫?!” “公主……”春桃有些欲言又止。 “说!” “郡主留下来了,现住在二皇子、三皇子东侧边的营帐里。” “该死!!”她怒声砸了床榻之上的软枕,轻笑:“我倒是小看她了,耍的一把好手段!” “公主何必动怒?”碧桃端着汤药走了进来,放置她的榻前晾着,道:“武夷山到处是出行的猛兽,危险不可预知,她若是来了这里,也会如二皇子、三皇子一般,不知所踪。” “你说的对。”她那娇艳的小脸染上可见的喜意,唇角轻勾,“在这里出点什么意外,谁又能知道呢?” 春桃颤然的抬眸,大惊。 碧桃将树竹打造的桌几上的汤药端起,递于她道:“公主聪明,公主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养好身子才是首要。” “本公主当然要养好身子,不然要让那群下贱的人嘲笑本公主吗?!” 自打那日她摔了腿后,太医便嘱咐她好生休养,短时间内不可下床,更不可用这两条腿。她哪肯听劝?非要下床走动,不知怎么,那一瘸一拐的姿态就被人给大肆传扬了出去。 之后,她便气的让人去查,上到皇子公主,下到太监宫婢,不放过一个。 最后,查到了送饭的几名宫婢太监身上,狠狠的掌了嘴之后,才算了事。 “公主放心,嘲笑您的人,再也没有了开口说话的资格。” 尉迟嘉接过汤药的手顿住了,黑眸泛着深意的瞥向她,轻声:“你动她们了?” 碧桃面色不改,淡然出声道:“这里山野众多,晚间光线暗淡,若是走错了路,失足落下崖去,也是有的。” 她笑,“可不是嘛?”仰首将汤药全部喝完,苦着舌头蜷曲起来,烦躁,“下次让他们给本公主做甜一点,苦死了!” “公主,良药苦口,才利于病。” “派人去她附近盯着,我要知道她来做什么。” “是,奴婢明白。” “下去。” “奴婢告退。”碧桃拿起空的碗转过身来,低俯着头看向地下的人,出声:“还不走?” “奴婢告退!”春桃急忙的磕了一下头,才站起身来,跟着碧桃一起,走了出去。 帐篷外,甫一出去,春桃便有些颤抖的问她道:“你刚刚、刚刚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就是、就是那些……” “失足落崖?”碧桃转过身来,看她的眸光有些轻嘲。 “对,他们、他们真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你怎么敢……” “为何不敢?!”碧桃轻笑,抬脚离开,“他们死了,有谁知道吗?” 春桃留在原地看她离开,即使日头高涨,阳光明媚,却也如临冰窖,浑身发冷。 第42章 皆有趣 互不谦让 晚间亥时一刻 金乌落下,繁夜登空,秋风寒凉,露水重重。 帐篷内一下拥进六个人来,显得宽大的空间一下子拥挤起来。 韩纪低声道:“我带他们进来时,在这不下百米的地方,发现有两名侍卫盯梢。” “盯梢?”尉迟鹭转过脸去,诧异的看向他,“可知是何人?” “属下不知,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没有轻举妄动。” “那他们进来时……” “郡主放心,我待会再带六个人出去,就当是巡逻了,他们不会怀疑什么。” “那就好。” 韩纪看向他们,面带沉意警告道:“这位是建平郡主,你们现在的主子,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得给本将军好好做事!” 六人一同见礼道:“属下叩见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起。”尉迟鹭淡淡出声道,“想必韩小将军已经把本郡主的意思透露给诸位了。只要诸位听我命令行事,事成之后,我保诸位有新的身份生活。” “属下多谢建平郡主。” 韩纪冲她行礼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尉迟鹭点点头,“好,注意安全。” “会的,郡主晚间不要随意出去,不安全。” “嗯。”她应下了,没有特殊的情况,她也不会出去,知道这里危险,出了什么事,就算有外祖父在,自己也未保能全身而退。 韩纪带人出了帐篷,还未去重新找巡查的侍卫过来,视线就被一旁欣长的身影所吸引,诧异极了,“你是——” 盛稷不卑不亢,低首行礼道:“卑职盛稷,见过韩小将军。” “你在这儿站了一天?”他从午时出来就注意到他了,但是当时并没有多问,现在看来…… “守护郡主是卑职的职责所在,卑职不敢掉以轻心。” “你的心是好的。”韩纪唇角勾起,又道:“但是郡主是与我一同长大的玩伴,更是我的主子,我不会害她的。” 一同长大? 青梅竹马吗!?呵—— 他直起身子来,干净纯粹的燕眸淡然无波,一抹带有血色的朱唇在这黑夜中绚丽极了,沉然出声道:“卑职,自当一视同仁。” 这意思,是将他也给一视同仁了? 韩纪的笑意隐去,面上有些淡漠,点头道:“是该一视同仁的,否则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逃不过。” 这是,威胁他? 盛稷唇角轻勾而笑,视线直视着他,不为躲避,更无惧意,道:“所以,韩小将军下次莫要带那么多人进去,否则郡主若是出什么事,谁都逃不过。” 这是,将话原原本本的又还给他? 韩纪微哂,算是看出来这人是把他当成某一类不怀好心的人了,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留了一句,“郡主做什么可不是你我能过问的,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难道不是以郡主为尊,以郡主为首吗?盛侍卫只要好好当差,郡主是不会忘了你的。” 这是,教他做事? 盛稷不动声色,淡淡的拍了拍自己宽大的衣袖,转身进了帐篷里,“不劳韩小将军费心,卑职自当尽心尽力伺候郡主。” 这是,回给他一击了? 韩纪轻笑出声,凝视着他进去的背影却有些沉重,没有郡主的命令,公然进去里帐内,此人,怕在郡主的心里不可估量。 或许,比他还要…… 想到此,他挥袖离开,沉稳俊逸的面庞直直的冷了下来。 不远处 躲在参差不齐,人来人往的篝火里,手中拿着烤肉的白芍白术二人微微心惊,这二人是…… 对上了? 还是互不谦让的那种? …… 帐篷内 尉迟鹭将吩咐他们的事,一一告知于他们,并嘱咐道:“若是计划有变,我定让韩纪通知你们先一步离开,绝不会让你们命丧于此。” 六人低声行礼:“郡主放心,我等一定将此事办妥,绝不辜负郡主重托。” “那便好,多注意些安全,事成之后,按我给你们的路线撤离,那儿野兽最少。” “是——” “至于后面你们身份的事——”她话还未说完,就见帐篷被人从外掀开。 盛稷走了进来,低声:“郡主——” 尉迟鹭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怒声:“谁让你进来的?!” “卑职要知道郡主做什么,方可保护郡主。” “用不着你,这儿这么多人,需要你吗!?” “卑职是想……”他还想解释什么,但是她却不想听。 尉迟鹭看向一旁的六人,继续说道:“至于后面你们身份的事,我会让韩纪与你们沟通,绝不会言而无信,中途变卦。” 六人抱拳跪下,道:“郡主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先别高兴太早,你们若是事情办砸了,牵扯于我……”她的话音微微停住,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六人也猜到了,低下头去,齐齐出声:“那我等甘愿赴死。” “是吗?”尉迟鹭弯起鲜艳的红唇而笑,笑的像个勾人的妖精,又娇媚又冷然,尤其是那额间鲜红的花钿,好似鲜活了一般,“你们应该听过关于我的传闻,我这人呢,性子不好。对于为我做事的人,我会非常厚待。但若是这火烧到了我的身上,我会毫不犹豫,将这火给踢灭,再原路烧回去,可懂?” 六人叩地行礼,“下属明白,下属一定办成此事,绝不会拖累到郡主身上。” “那就好,出去。” “下属告退!”六人起身,又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出了帐篷。 耳边只剩山间呼啸的秋风,一下又一下的刮过,不见停歇。四周突闻野兽声,鹿鸣鸦噪,狮吼鹤唳,清幽可鸣。 路过踏过的脚步声,清晰的踩在这砾石不平的地面上,饶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们,也不由的发出清脆的声响来。远比不得宫内来的清净,悠闲。 这使得尉迟鹭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添一抹烦乱,脱口而出的话自也带着戳心窝子的愤慨,“你倒是好主张?本郡主让你进来了吗?!自以为是的狗东西!” 盛稷低俯下身子去,轻声道:“卑职怕郡主行事危险,特来汇报一二。如今不仅武夷山山势凶险,就连这山中突现的猛兽都是危机四伏,不可不防的,更别说郡主这里,已然被人盯上了。” “你已经知道了?”她转过身去,在一旁竹桌前坐了下来。 他诧异的抬头,“郡主知道?” 尉迟鹭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珍珠果米酒,喝了一口,应声道:“嗯,韩纪说的。” 韩纪?韩小将军? 又是他。 “所以,你查到什么了?!”她抬眸扫向他,一冷。 他抬步走了过来,不敢坐,在她对面站定,道:“卑职打算晚间跟着他们去看看,是哪边的人。” “你觉得可能是谁?” “郡主觉得呢?” 她拿杯子的动作一滞,桃花眸看向他,森冷:“本郡主在问你!” 盛稷低下头去,“郡主怕也猜到了,只是要卑职给个证据罢了。” “啧,无趣。”她扔了手中的杯子,任由里面小半的米酒倾洒出来,甘甜,芳醇,世间难得。 他突然低俯下身子,伸出手去,将那半倒的棕褐色茶杯扶了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手根根纤长白皙,肤若霜雪,毫无瑕疵,酒液浸染过指尖,一时意乱神迷,看的人有些醉意。 “郡主觉得,何事有趣?”盛稷看向她的眸光有些压抑难懂,实在算不上清白,喉头滚了滚,眉宇透着一追究竟的认真。 她黛眉微蹙,觉得他这般行为有些越矩了,冷声:“诸事皆有趣,唯独你无趣,明白?” 他指尖一紧,“郡主何以认为卑职无趣?” “难不成你有趣?”她不答反问,心里异样更甚,环着他的视线也有些深沉冷冽。 他收回了手,再不敢放肆,低首行礼,“郡主说的对,卑职甚是无趣。” “呵,出去。”她冷漠的站起身,不想多看他一眼,提步便去了床榻间。 该死的罪奴,他竟然敢试探本郡主?! 盛稷微微抬眸,看向她那纤弱娇柔的背影,微微噙着笑意,“卑职告退。” 来日,方长。 第43章 山林赛 突遇刺客 雨彻底停这一日,已是狩猎八日过去了。 陛下定在了三日后回程,而今,骄阳大好,众兵士气正旺,所以陛下特下旨意,再比一次狩猎之赛。 看台之上,盛安皇帝正坐在主位处,四周有锦衣卫看守,架势森严。下首位左侧第一位置自是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依次是总督大人魏忏,韩小将军韩纪。右侧乃是第一文臣太师大人沈柿然,依次是少保辛胆辛大人,提督同知文广书文大人。还有末首位的刑部尚书吴卫吴大人,礼部尚书连袁连大人,工部尚书蒋川蒋大人。 下有机灵的小公公,见众人早已准备妥善,连忙抬起了手中的两扇小旗,大喊:“起!” 众人疆绳紧拽,目视前方,下一秒,只听闻小公公旗帜落下,一声“落!”入耳,马匹腾的越了起来。 “驾——” “驾——” 一匹又一匹的烈马跑了出去,在这广袤无垠的山地间,互相嘶吼攀比,驰骋徜徉。 盛稷紧紧的跟在那一抹鲜红绚丽的身影后,手中拉扯的疆绳用劲的控制指挥着,生怕错过一分,那人便越了岔道而去。 前列奔跑的上等白色烈马之上,尉迟鹭手抓疆绳,越过一个又一个凶险的高山小坡,不见停下。 “建平表妹——”身后跟上的红鬃烈马上,传来三皇子尉迟鸣的爽朗之声。 “建平——”再之后,一同追上来的是二皇子尉迟原,他骑了一匹黑马,身量高壮,面色星朗,剑眉入峰凌厉,黑色的星眸却带着可见的亲和之意,让人生不出害怕的感觉来。 他们是两日前与锦衣卫们一同回来的,不仅毫发无损,还射了好几头猛兽回来,惹得陛下大喜,连连赞叹,说要回宫再另行嘉赏。 尉迟鹭拉着的白马速度可见的慢了下来,回过头去,“二皇兄——” 见没有叫他,尉迟鸣马匹更显快一步,跑到她的面前,显摆道:“建平表妹快看,这是你送皇兄的宝马。” 尉迟鹭不想搭理他,不咸不淡的叫了一声,“三皇兄——” 尉迟原骑的黑马也走至跟前,温和一笑,“慢些跑,这山林间野兽众多,若是无意间冲撞了什么就不好了。” “无妨,建平带了侍卫过来。”尉迟鹭转过身去,只见那人身着宽大的白色蓝凤尾边的衣袍,墨发高垂,额洁冷白,戴着和田青白玉簪,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清秀如风,高雅如莲。 见她看过来,忙拉着疆绳,骑着白马行至她的身旁,拱手行礼,“郡主,二皇子、三皇子。” “建平,这位是谁?姜赫呢?” “他是盛稷。”尉迟鹭淡淡的解释,“姜赫有事出宫了,我特意央了皇祖母,让他护我周全,送我到这。” “哦?”这点倒是让尉迟鸣刮目相看了,露齿大笑道:“原来你就是盛稷啊!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了!” 盛稷低首,抱拳行礼道:“三皇子缪赞,卑职只是南归门小小的侍卫,当不得三皇子如此称赞。” 尉迟鸣眉目微挑,笑的不怀好意,“这可不见然?你若是没有出色的地方,建平表妹岂会救下你?还为了你当众烧书?得了这一个月禁足的惩罚?” “三弟!”尉迟原开口劝声,示意他别这么不知分寸。 盛稷脸色不变,低头应声道:“三皇子说的是,此事确实是卑职的错,卑职不应触犯宫规,惹了郡主生怒。” 尉迟鹭一挥马鞭,带头向前跑道:“烧书禁足之事乃是建平所做,与他无关,三皇兄莫要攀扯,我们还是继续前行狩猎去!” “好,等着为兄再给你抓几头猛兽回来!驾——”尉迟鸣随后驾马跟上,朗朗大笑。 尉迟原自也不甘落后,扯着疆绳便驾马前行,还不望说上一句,“盛侍卫跟上!” “是,驾——”盛稷挥绳,骑马速度渐快。 几人逐渐行至林间,与一同而来的世家子弟,锦衣卫们走散。 日头渐渐高涨起来,光线透过林间层层的枝丫落下,圈圈光影尽显,错落有致,景色宜人。 耳边那猛兽的咆哮呜咽之音,越发清晰明了,走至林间深处,这种声音便更加明显。 葱绿色的灌木丛多了起来,水雾也随之弥漫扩散,逐渐遮挡人的视线,同时也遮掩住了尽头那不为人知的险境。 “哗——”一只煤黑色的木箭划过半空,速度极快的落下。 “呜呜~”林间传来小兽轻轻的可怜叫唤。 尉迟鸣看向射箭的人,一喜,“二皇兄射中什么了?下去看看!” 尉迟原扬了扬手中的金色弓箭,首先看向身旁的小人道:“如何,得了建平这支金灵弓,皇兄的箭术是不是更甚一筹?” 尉迟鹭心不在焉的点头,想着他们前两日的计划,随口赞扬道:“嗯,皇兄厉害。” “有建平这句话,皇兄心满意足了。”尉迟原弯唇笑了笑,翻身下马,与尉迟鸣一起,去抓刚刚射到的小兽去了。 身旁,盛稷听到这话后,目光忍不住的落在她的身上,紧拽疆绳的手蜷蜷复复,很想说一句,其实,他的箭术也很厉害。 “建平表妹!二皇兄给你射了一只兔子,纯种的!”尉迟鸣手中抓着一只雪白纯净的小兔子,开心的走了出来。 尉迟原跟在后面,嘴角也噙着温柔的笑意道:“嗯,不是其他什么危险的野兽,这只,可以放在身边养着。” “多谢二皇兄。”她随意的看了一眼,谈不上喜欢,只是心里紧张的想着,离午时怕只差一柱香的时间了? 尉迟鸣走向前来,见她有些闷闷不乐,便问:“怎么了建平表妹?这么个小东西不喜欢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喜欢的。” “那好,给你了,好好养着啊!待会,三皇兄给你射个大的!” 尉迟鹭接过他手中的小兔子,倒有时间开上玩笑了,道:“你以为我是你,宫里养上一只狼?” “这是什么话?”尉迟鸣不满的瞪向她,“皇兄宫里养的那只纯种雪狼可是会咬人的!那是皇兄手中的利器,不是这么个小东西可以比的!” “好了三弟,你再吓到建平。” “我能吓到她?”尉迟鸣哼笑一声,翻身上马,“我养狼的时候,她连虎都养过好!” 闻言,尉迟原也颇为好笑道:“那是建平表妹不知它是虎,当成狗了。” “二皇兄?!”尉迟鹭视线幽怨的瞪了过来,做什么揭她的底,谁还没有过虎狗不分的时候了? “哈哈哈,二皇兄再说下去,建平表妹怕是要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尉迟原笑着翻身上马,刚想将马背上的金灵弓收起来,山林间就突然多了好些人的脚步声。 再听,这脚步声已是近了。 “哗哗哗——”随之而来的,是如同落雨一般的利箭。 尉迟鸣大惊,“来人啊!有刺客,戒备、戒备!!” 话落 便有六个蒙面之徒,手持弯弓狂射百只箭而来,“哗哗哗——” “哗哗哗——” “郡主?!”盛稷大为担忧,从腰腹间拔剑便挡了上去,“危险!” “建平?!”尉迟原吓得不轻,一边抵挡这些人的攻势,一边从怀中掏出响箭,一发冲天。 “咻——”这是,信号箭。 看台之上,众人大惊,“这是出什么事了?谁放的响箭?!” 韩纪急忙下台叩首道:“陛下,下属带将士过去查看。” 陛下挥手同意,“允了,让东方晋烨与你们同去。” 锦衣卫首领东方晋烨沉着脸走出来,抱拳领命,“是,属下领旨。” …… “盛稷?!” “盛侍卫?!” 盛稷捂着中箭的手臂跳下了马,苍白着脸伸出另一只手道:“郡主,快下马!” 尉迟鹭没有丝毫的迟疑,抓上他的手,一跃而下,在落下的瞬间,唇角擦过他的耳畔低声,“伤得好!” 盛稷身子僵住,眸子微怔颤抖,耳边刮过的风好像都随之停止了,心脏跳的飞快。 不是为了她所说的话而感到诧异,而是为了刚刚她…… 尉迟鹭冷眸扫向他,怒声:“发什么呆?拿你的剑刺向他们,别伤着!快!” “是,卑职领命。”盛稷迅速回过神来,提剑斩断自己左手臂所中的箭羽部分,抬步便冲了上去。 他知道,郡主的打算了。 所以,此刻,他要配合好了这场戏。 第44章 传御医 服毒身亡 山林间 挥手而过的利刃危险而凌厉,射出的箭雨密集而势不可挡。 尉迟原抬起手中的金灵弓,面容沉了下来,剑眉冷峻,眸色低冷,手中的弓箭直直的对上其中一人,指节用劲,迅速松开。 “二皇兄小心!”尉迟鹭突然将他推倒在一旁,射过来的木箭擦过他们刚刚所站的位置,直挺挺的射进泥面里。 “咻——”突如其来被打断的利箭也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未射中他们一人,反而钻木几分。 “嘶,建平……”尉迟原缓缓起身,身下的小石子磕的他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可能出血了。 “二皇兄,你怎么样?”尉迟鹭低下身子去,担心的看向他的伤口。 他反而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破皮。” “二皇兄!建平表妹!他们跑了,我带人去追!”尉迟鸣来不及与他们多说,带着从四面赶来的锦衣卫追了上去。 尉迟鹭连忙起身,看向盛稷,意味分明,“你也去,追上他们,别放过一个。” 他知道她的意思,连忙低首,“是,卑职领命。” “郡主——” “郡主,二皇子——” “三皇子——” 那边也有人驾马而来,听着声音,像是韩纪他们。 尉迟鹭扶着尉迟原站了起来,有些自责的低声:“回去快让太医看看,别留下伤痕。” 尉迟原好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就是出点血罢了,大丈夫,哪有不出血的?就是不知道这伙刺客是什么人了?” “建平、建平也不知。”她转过脸去。 “郡主,二皇子——”韩纪带着人下了烈马,疾步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何人放的响箭?” 尉迟原开口解释道:“是我放的,刚刚林中突然窜出几个刺客,我等防卫不及,因此拉的响箭。三弟和盛侍卫已经带人追过去了,想必,定能追到刺客!” “郡主?”韩纪询问的视线看向她,有些焦急,有些担心,很想问一声,可是那伙人?还是真的是什么刺客? 尉迟鹭明白他的意思,命令道:“那伙刺客定是受了何人指示,你现在就带着人追过去,本郡主定不能放过他们!” “是,属下领命!”韩纪转身上马,这才知道真的是那伙人,手中的疆绳霸气的一挥,顷刻间落下,厉声:“所有人,跟着本将军去追刺客!” “是——” “驾!”韩纪驾马前行,速度可见的加快起来,奔驰在山林间,消失不见。 “驾——”众位将士随后跟上,瞬间惊起林中阵阵山鸟,扑腾翅膀,纷纷受惊而飞。 东方晋烨刚要驾马一同追去,就听那人极为清冷道:“东方首领——” 他微微惊楞,只见尉迟鹭站在他的马前,眸光直视着他,似有吩咐。他回过神来便带人翻身下马,低身行礼,“见过二皇子,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尉迟鹭转而看向身旁的人说道:“皇兄受伤了,你送我们回去,此赛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闻言,东方晋烨的视线落在尉迟原身上,问道:“二皇子伤在了哪儿?可能行走?” 尉迟原勾唇一笑,“哪有受什么伤?就是建平有些大惊小怪了,我没事的。” “那便好,属下护送二皇子和郡主回去。” “嗯,辛苦东方首领了,想必是让父皇担忧了。” 东方晋烨低首行礼,“不敢,请二皇子、建平郡主上马。” “好,建平,上马。”尉迟原眸光柔和的看向她,示意她先上马,他身上只是小伤,又不严重。 尉迟鹭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去,拉过自己的马来,刚要抬脚上马,林间便听闻一声极小的呜咽声:“呜啊啊~” 这是…… 尉迟原回过头去,只见自己刚刚抓的小兔子躲在树丛后瑟瑟发抖,不由的咧嘴一笑,“建平,是那个小东西,倒是命大。” 尉迟鹭停下了上马动作,抬步走了过去,低下身子,将这雪白的小东西提了起来,笑了笑,“皇兄,它倒是认主了。” “认主好啊!”尉迟原翻身上了马,准备带着众人离开这儿,笑道:“认主的东西才不会叛主。建平,快上马,我们该回去了。” “认主的东西……才不会叛主?”她低下头去,凝视着怀中软趴趴的小东西,唇角冷勾。 那可不尽然! 他要是想叛主,就算是认主了又能如何? …… 看台之上 陛下沉着脸站起身,怒道:“真的是胆大妄为!究竟是何人敢行刺于你们?!” 尉迟鹭低下身子,沉着一张绝美的小脸汇报道:“皇伯伯明鉴,建平与二皇兄、三皇兄刚至林间就遭刺客追杀!这怕是早就安排好的局了!” 众位大臣一惊,议论四起,“什么?刺客?!” “怎么会有刺客?!” “是啊是啊,哪来的刺客?” “这是怎么回事?这山林中怎么会有刺客?” “皇伯伯——”她抬起小脸看向主位之上,一双迷人潋滟的桃花眸首先红了眼眶,道:“二皇兄受伤了,盛稷也受伤了,建平实在不知,何人正巧知道我等狩猎的路线?又正好追杀于我等?” 身旁站着的尉迟原也沉着脸,拱手作揖道:“父皇,建平说的有理,儿臣与三弟、建平出行只有这里的人知道,他们何故要行刺于我们?还正好知道我们此刻在林间,从而有机可乘?这要是说巧合二字,儿臣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二皇兄说得对,皇伯伯,你要为建平和二皇兄、三皇兄做主啊!这林间这么多的王孙贵族,公子宗亲,为什么偏偏只有建平与二皇兄、三皇兄所在的地方出现刺客?!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冲着皇家来的啊!” 众人大为惊骇,威胁到皇家的头上,此等大事这还了得? 行刺皇子郡主,这乃是杀头的大罪啊! 何人所为?! 皇帝面色阴沉可怖,身上磅礴的气势宛若待发的凌厉箭驽,明黄色的黄缎绣云龙纹袍子越发彰显九五至尊的威严压迫,“去查!给朕查个一清二楚,朕要知道这是何人所为?何人胆敢刺杀我皇室之孙,查到了,给朕就地诛杀!” 众臣低首行礼,异口同声,“微臣领旨。” “速派大理寺卿王邯,全力执掌此案,揪出幕后凶手!” “微臣领旨。” “让韩小将军韩纪,给朕抓活口,协同刑部尚书吴卫一起,逼出口供来!” “微臣领旨。” 尉迟鹭缓缓低下了头,玉指死死的撰在了一起,呼吸都跟着紧致了起来。 韩纪,你可不能让本郡主失望啊! “报——”锦衣卫霍英蓄冲上前来,低首汇报。 陛下一怔,连忙挥手道:“何事?可抓到刺客了!?” 尉迟鹭猛然的抬眸看了过来,玉手撰的发了白,心脏随之提了起来。 霍英蓄抱拳沉声道:“陛下,我等随着三皇子、盛侍卫追着刺客而去,未抓到活口,服毒身亡四人,逃跑两人。” “服毒身亡?!”陛下面色难看极了,“怎么回事?” 尉迟鹭面上一松,玉指缓缓松开,整个人都跟着活了过来。 “陛下,下属怀疑此事早有预谋!”霍英蓄直起身子来,一一分析道:“我等抓到他们一行人,还未待审问,他们便已服毒身亡了!剩下的两人从林间小道撤离,那里山峰陡峭,藏有山石林缝,像个迷宫一般,根本找不到他们藏身之所!” “他们尸体呢?!” “我等人数不够,未能带回。如今三皇子与盛侍卫追着那刺客二人还未回归,下属只能先带着几人回来汇报。” 陛下面色发沉,话语带着深沉的考量道:“派人去通信,让韩纪给朕将服毒四人的尸体带回来!” “报——”韩纪骑着烈马而回,匆匆下了马,行礼至跟前。 陛下急忙挥手道:“不必行礼,快说可追查到什么了?” 韩纪抬眸,回道:“陛下,不好了,下属追至悬崖峭壁间,未见什么刺客的尸体,三皇子还受了重伤!” “你说什么!?” 这意思,是那四人并无毒发身亡,只是一个缓兵之策了? 好! 好啊! 天子愈发盛怒,还未待出言,让人派兵去剿灭刺客,便又来了一道急报打断他的思绪。 “报——”另有将士骑着烈马而来,大喊道:“陛下,三皇子在这儿,中了毒箭!!” 同时,盛稷也骑着一匹白色烈马而回,手上捂着的中箭之处,已经毒发扩散,暗红色的血液随意流淌,马匹还未停好,整个人便虚脱的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直直的坠马而下。 “盛侍卫?!”一旁的锦衣卫霍英蓄,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 “盛稷?!”尉迟鹭手提裙角,慌乱的冲了过去,扬声:“传御医!给本郡主传御医!” “噗——”尉迟鸣捂着中箭的胸膛,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下一秒,天旋地转,整个人晕了过去。 侍卫大惊,“陛下,三皇子吐血了!!” “来人,快来人,给朕传御医!!”陛下急的脸色大变,匆匆下了看台。 太监慌忙的去找太医,宫婢急忙的去叫人,侍卫们纷纷围了过去,大臣们慌乱的下了观望台。 顷刻间,整个武夷山上,一片大乱,狼藉不断。 第45章 积雪草 一出好戏 东帐篷内 午时后,日光慢慢的降了下来,温度有些接近夜间的寒凉,本就高山缭雾之地,甘露众多,所以气候也是变化无常。 太医将床榻间的蜀锦被放下,唯恐寒气入体,让病人伤势加重,叹口气说道:“郡主,他身上本就多伤未好,如今又添箭伤,箭矢还带利毒,怕是……又得养上好一阵了。” “无妨,让他养着便是,你告诉本郡主,这毒可能解?” 其实她有解药,此话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太医若是能解,她就不用多此一举。 杨太医点头,“此毒下臣倒是能解,不过有些棘手的是,里面有一味良药难求。如今与盛侍卫一同中毒的还有三皇子。不瞒郡主所说,陛下已经下令让太医院给三皇子下这味药材了。” “什么药?” “积雪草,多年生草本,茎匍匐,细长,节上生根。具有清热利湿,消肿解毒的功效,用来解箭上的余毒最好不过。” 尉迟鹭微怔,问道:“这里可有?” 太医摇了摇头,“怕是没有的,或许有,但是这里多猛兽,也不是轻易能采摘的。” “无妨,我让手下人去,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那倒没有了,就是积雪草没有找来,我开的这方子药先喝上,确保此毒不发才可。” 尉迟鹭转身看向身后,吩咐道:“白芍,你去熬药,药膳好了后就端来让他服下。” “是,奴婢这就去。”白芍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杨太医行礼道:“那下臣就不打扰了,下臣告退。” “白术,送送杨医正。” “是,杨太医这边请——”白术带着太医离开,走出了帐篷。 尉迟鹭这才落眼去瞧床榻上的人,俯身过去,低声道:“如何,可是很难受?” 盛稷这才睁开眼帘,清明一片,哪有昏迷的迹象?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轻轻摇头,苍白着脸道:“并无,劳郡主挂念。” “你倒是会撒谎。”她勾唇冷笑了一声,转身去了一旁,都伤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没有? “郡主……”他作势要下榻,却牵扯到了手臂的伤口,疼的秀雅的面庞一皱,就连几日未曾疼过的后背都跟着抽痛起来,疼意更甚,一波漫过一波。 “动什么?!”尉迟鹭手持几寸宽的小方盒,皱眉走了过来,轻呵:“太医刚刚让你好好休养的话没有听到?!” “郡主,卑职……”他想说些什么,就见那小木色方盒砸了过来,正砸在他的被褥上。 “吃了,解药。” 盛稷低下头去,冷白的指节轻抚了上去,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木体,心里却是满足的,低声:“多谢郡主。” “不必谢我,你这般若是死了,本郡主的一番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郡主放心,卑职一定完成这出好戏,达成郡主心中所愿。” “你知道就好。”她抬脚去了桌前落座,一张不大不小的竹桌子上,铺了一层雪白的狐裘毛,用竹木简做成了一个精致玲珑的兔窝,此刻,那雪白玲珑的小东西正窝在里面吃着青叶呢。 那短短的小尾巴,软乎乎的,可爱极了。一双红色宝石的双眸,纯净无波,水汪汪的,任谁见了都会欢喜上几分。 “你说……”她那涂着朱红色绚丽丹寇的玉手,抚上纯种懒兔的小身子,漫不经心道:“本郡主应该给它起什么名字呢?” 盛稷打开手中的檀木盒,吃了里面一颗金色的药丸,轻声:“卑职不知,郡主想起何名?” “本郡主叫它,盛稷如何?” 他身子一颤,惊愕的抬眸看了过来,“郡主?” 这是拿这只畜牲比他了? 他可没忘,这是三皇子替郡主射下来的小东西,打算养在身边的宠物罢了,岂能与他同名? 那他算什么?或者说,他在郡主心里算什么?一只小畜生吗? 她忽而弯唇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帐外的光明都比不及她耀眼,明媚,“你急什么?本郡主随口一说,又没真取这名。” 他放在被褥上的手缓缓蜷了起来,有些克制,有些嘶哑道:“郡主说笑了,卑职这名不适合它,郡主还是换一个名。” “那你觉得什么名好听?”她抬眸看了过来,“举荐一个给本郡主。” 他对上她的视线,燕眸藏着无人可知的柔意,低声开口,“郡主,想要什么样的?” “嗯……”她摸摸小兔子的小尾巴,出声道:“便是简洁一点的,像白芍白术她们一样。” “那就,小白。”他缓缓解释着,“通体白毛,纯种懒兔,小白,这个名字,郡主以为如何?” “那就小白。”尉迟鹭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看向小兔子叫道:“小白,你可喜欢这个名字?” 小家伙吃青叶吃的欢快,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新名字,更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这么快就被取好了,叫小白。 她抓着它的小身子,将它从小窝里面抱了出来,站起身道:“走了小白,我们该去看看三皇兄了。” 盛稷半撑着身子,准备下床冲她行礼,却被她给打断了。 “不必,你好好养伤,等本郡主回来时,不希望再看到你。” 这里,是她的帐篷所在地。要不是看他受了伤,营帐离这里百米远,岂会让他上她的榻? 他低俯着身子,道:“是,恭送郡主。” 等到再抬起眼眸时,这里,仅剩他一人。 盛稷缓缓的躺了下去,手里拿着的空盒子也被带入了被褥下,温暖,又黑暗的地界里,在没有人的角落,他躲进深渊,朱唇吻上一丝还残留在上的清香,唇瓣上扬,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定。 这里,是她的天地。也是他闯进来的天地。 不急,还有日子闯进她更多的天地,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足够奔赴这个信心的野心。 …… 另一侧营帐内 太监喂三皇子喝下解毒汤药后,低着身子道:“喝进去了,陛下放心。” 皇帝这才面色好转,心放了下来,“这就好,这就好,你们好生照顾着,千万不能再让鸣儿受伤!” “是,陛下放心。” 皇帝带着众人走了出去,沉下脸来,吩咐道:“韩纪——” 韩纪抱拳跪下身子道,“微臣在。” “速去追查这六人的下落,势必要弄清他们幕后之人!” “是,微臣领旨。” “抓到人之后,让王邯、吴卫协同调查,万不可放过一个!” “是,微臣知晓。” “若是拒不屈服,那就给朕就地诛杀!” “是,微臣明白。” “去,多带一些人。” “是,微臣告退。”韩纪转身便走,翻身上马时,还看了一眼东侧的帐篷方向,难言晦涩。 他来不及向郡主汇报了,只能行军途中再飞鸽传书回来。 希望郡主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否则就算谋划再大的局,那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他值得放心的是,晚间,姜赫就回来了。相比较盛稷,他更信任姜赫。 “驾——”他手挥疆绳,身骑烈马夕阳下而去,那英姿飒爽的身影,恣意高傲,又娴熟凛冽,不愧是众人口口相传的韩小将军,不过弱冠的年纪,就已如此出色,未来,定不可估量。 首辅大人凝视着他那远去的身影,苍老的眉宇间略带思索,鹭儿她,也该议上一门亲事了。 韩纪,或许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46章 废太子 该收网了 晚间,酉时二刻。 姜赫骑马上了武夷山,时隔半个月,带回了最新的消息,“禀郡主,陆家三人尽数皆在岳州城内,卑职特意留了侍卫看守,请郡主早日上报陛下,莫要让那叛贼出逃。” 尉迟鹭一喜,低着身子问道:“当真?都在岳州城?!” “真,卑职万不敢欺瞒郡主。” “太好了。”她勾起嫣红的唇瓣来笑着,道:“速把消息传给韩纪,就说那六人逃去了废太子的封地——岳州。” “是,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姜赫起身离开,内心激昂不已,现在就差收网了。 郡主的这些打算他都是知晓的,当然,下的就是这盘棋。 何人敢行刺皇家?行刺皇子皇孙?这么刻意的答案摆上台面,他就不信陛下不知。 前有盛家、陆家造反,现有刺客行刺,往后再有什么举动?谁敢担保? 尉迟鹭望着他离开的身影,那一闪而过的浓浓黑夜,像似透不进迷雾的寒潭,跌之落之,便是万丈深渊,再也无从爬起。 白芍白术跪地恭贺,“恭喜郡主,此计甚妙!” 若是成了,不仅韩小将军有功,盛侍卫有利,就连他们郡主都能得到莫大的功勋。 尉迟鹭勾起唇角,缓缓一笑,“现在,就差皇伯伯那边了。” “郡主放心,在位之人,疑心甚重,必然会有所怀疑,有所牵引。” “你说得对。”她抬脚去了一旁软榻落座,拾起果盘里山间采摘的甜果,轻出声道:“皇伯伯必不会信尉迟汶。” 废太子名尉迟汶,陛下的第一子,聪慧尚佳,文武皆通,礼贤下士,谦逊有礼,是为太子的最佳人选。 只可惜,心中弯弯绕绕太多,手段下等不入流,又心有不轨,勾结官场,惹得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生气盛怒,最后,直接废了,囚禁在宫内,安度余生。 如今,她将主意打到这位废太子的表兄身上,皇伯伯不会不有所怀疑,有所探查,自然,这就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此计原想助盛稷高升,再进一步,韩纪受利,她也跟着沾光。可如今看来,说不定还能把沈家牵扯下水,就是不知,沈家在皇伯伯心里,所占几何了? 白术走了过来,出声道:“郡主,竟然此计方成,那废太子可会……” 死?! 尉迟鹭轻笑出声,“不知,这要看皇伯伯待他这位儿子是什么心了?” 白芍皱着眉头走了过来,想了想,道:“如今,最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是二皇子与三皇子。而冕贵妃离世后,二皇子交由皇后娘娘扶养长大,乃是嫡出。三皇子生母低微,乃是庶出。郡主您说,会不会二皇子最后会登上……” “闭嘴!”尉迟鹭突然冷漠的打断她,尤其是想到前世那被逼迫的场景,越发森冷,“是谁上位由你说的算吗?!” “奴婢不敢!”白芍有些胆颤的跪下身子,心有受惊。 “郡主息怒,”白术出声宽慰道:“她定不是那个意思。如今二皇子、五公主与您交好,若是二皇子上位,必定对您有所宽待。所以奴婢们自是希望……” 二皇子上位。 “你以为本郡主不想吗?”她将手中的果子随意的扔进果盘里,嗤笑:“但本郡主总要为自己谋划另一条出路的,万一要不是二皇兄,那本郡主岂不是很失算?” 更何况,最后上位的就不是她的二皇兄,而是凤鸢国的三皇子——尉迟鸣! 她这次,已经知道结局了,难道还要放任下去吗?! 呵,绝不可能。 “郡主所言,乃是盛侍卫与韩小将军吗?” 尉迟鹭站起身来,抬脚去了一旁桌位前,清冷至极,“不该你们问的事就不要多问!” 白术低下头去,应声:“是,奴婢明白了。” 跪在地下的白芍看了白术一眼,在她的示意下,轻轻的站起了身,过去奉茶道:“郡主,那……盛侍卫会升职吗?” 尉迟鹭没有接茶,刚喝过一杯,现在有些腻,桃花眸瞥向她道:“你觉得呢?本郡主饶了这么大一圈,都是为了他,他若是不升,本郡主筹谋这些做什么?!” 白芍见她不喝,忙放了下来,急声道:“奴婢是怕,陛下因为三皇子受伤的事,迁怒于盛侍卫。” “所以本郡主在下更大的局。” “这是何意?”白芍不解,走过来的白术也不知道。 “回宫你们便知道了。”尉迟鹭轻笑一声,落眼瞧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金银花茶,茶叶在温水的浸泡中,并未融为一体,反而根根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颇有些相敬如宾的滋味。 但茶叶是茶叶,水是水,茶水,便又是另一番事了,如何不侵犯? 既要上位,又要名声,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事? 尉迟鹭抬头,询问道:“汤药可给他送去了。” 白芍点头,“郡主放心,盛侍卫是喝完汤药后离开的。走时还将被褥带走了,他说已经重新给郡主换了一床新的。” “你说什么?”她那精致的黛眉一蹙,似有愠怒,站起身便往床榻边走去,抓过那一床新换来的金丝菊刺绣锦被,怒声:“谁让他拿走本郡主的私有物的?混账!” “郡主息怒。”白芍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盛侍卫是说拿去别处处置了,并未留下来。” 白术也走了过来,沉着脸解释道:“郡主莫要生气,想必盛侍卫是知道分寸的。他进帐时多人看见,若是走时不将这褥子处理干净,怕会惹得宫里人闲言碎语。” “该死的!”她将金丝被怒砸在床榻之上,烦躁至极,“下次禀告本郡主,本郡主亲自处理!” 这种贴身私有物,拿去让别人处理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是她极为不喜的罪奴,还是外男?!成何体统! 二人皆皆单膝跪地,出声:“是,奴婢谨记在心,再不会让此事发生。” “出去,让人叫水进来。”她疲惫的挥了挥手,在床榻上坐了下来。 “是,奴婢这就去。”二人缓缓的退了出去。 帐篷外,白术抓住要去叫水的白芍,走到一旁低声道:“我不放心,你还是去盛侍卫那边看一眼,褥子可销毁了?别让人留下把柄来。” 白芍点头,觉得总归是看一眼也是放心的,道:“好。” “嗯,安排采药的侍卫可去了?这事可不能疏忽。” “你放心。”白芍抬眸正对上她那忧郁的视线,低声:“郡主说了后,我就让人去了。若是不然,盛侍卫身子上的毒突然解了,可无从说去。” 白术点头,“说的是,记得,让人一定送到杨医正手上,再熬一份解毒的汤药送去。” “是,明白,那我先过去了。”白芍说完话,就趁着黑夜间月色稀疏明朗,去了百米处的侍卫营帐。 白术见她离开后,才抬脚去了烧火的地方,吩咐宫婢备水,他们郡主要沐浴。 知道是建平郡主要水,宫人们自然不敢怠慢,首先将烧好的水让太监抬去了东营帐。 这可让西营帐那边的人,不高兴极了。 第47章 朱砂帘 欲加之罪 西营帐内 尉迟嘉当场便摔了自己的汤药,怒道:“她尉迟鹭要水就给她送去,本公主要水还要等上一阵?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公主息怒,总归是那边的人不当心,错了公主的份,奴婢这就去敲打敲打他们。”碧桃说完便要去找那些宫人讨个说法,却被她给拦下了。 “慢着!” “公主?”碧桃转过身来,不解,“您有何吩咐?” “本公主亲自去!”尉迟嘉娇小嫣然的脸冷着,穿着一袭白色绣花对襟立领长衫齐腰裙,轻薄飘逸,天生丽质,黑发披散于肩侧,衬得病弱的身躯,自带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骨,掀开玉锦丝绒被便要下榻。 “公主?”一旁的春桃大惊,上前拦下了她,“不可啊,您的腿还伤着,怎能下床?” 她冷笑,“自然是因为本公主伤着才要下床,否则,他们怎么能知道,一个堂堂的六公主,养病期间,竟然连这浴水都被人抢了去,不是打我父皇的脸吗?!” “公主,这……”春桃还欲说什么,碧桃却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拦住了要说话的春桃,去了床尾处带来的红棕木衣箱里,挑出了一件与她衣裳相配的果白色菊花刺绣斗篷来,替她穿上,道:“公主说的是,奴婢陪您前去。” “还是你知道本公主的意思。”尉迟嘉抬起高傲的小脸笑了笑,等碧桃替她系好领间的细带后,才带着她出了帐营,去了东侧的营帐处。 原地,春桃气的打翻了小桌上的茶盏,轻嗤:“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像郡主那般自负高贵的人,除非你能一脚踩死她,否则,她一旦有了翻身的机会,定能将你折磨个人不人,鬼不鬼。 她等着看,究竟是谁能扳倒谁?! …… 千姿百态的山脉连绵不绝,连带着山峦跟着起伏跌宕,夜间的寒风刺骨凛冽,混合着山谷间特有的舒爽气味,清凉而甘醇。 驻扎在这儿的营帐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每一处点的篝火都为了防止猛兽的突袭。 星星火火的光亮连在一起,比之那灼阳甚至都毫不吝啬,反而越发耀眼光明,似千万盏的孔明灯一般,连地下那小小凸起的砾石都能看的清晰。 主仆二人并无点灯笼,是而人走到跟前了,宫人们才注意到他们的身影,一一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奴才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尉迟鹭站在帐篷前立定,声音听不出息怒道:“免礼,本公主要见建平表妹。” 姜赫抬眸看了过来,低声:“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郡主正在里面沐浴,现下怕是有些不方便,敢问公主来此可有要事?” “怎么,没有要事本公主就不能见建平了?”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郡主现下不方便,怕是不好见公主的。” “若是本公主一定要见到她呢?”尉迟嘉上前一步,视线低沉的扫向他,有些带着身份的压迫感。 姜赫身子未退一步,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道:“卑职恕难从命!” “好一个恕难从命啊!”她勾起唇角冷笑一声,在这极静的黑夜刺耳极了,面色一冷,抬脚便往里面走道:“那你可是小看本公主了,本公主今晚一定要见到她!” “六公主?!”姜赫一怔,立马转过身去,伸手便要阻拦。 “姜赫,让她进来。”里帐内,传来一声极为慵懒清冷的女声。 姜赫后腿三步,拱手行礼,“是,六公主请——” “呵。”尉迟嘉嘲讽的瞥了他一眼,带着身后的碧桃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见最里面有一处诺大的纱帘从天而降,阻隔帐篷的三分之一空间。 豆沙粉的芙蓉花刺绣朱砂若隐若现,层层水蒸气往上冒出,娟娟热气倾洒,隐约可见一女子,背对着她们的方向,坐在了宽大的松木浴桶里,那微微裸露的玉肩,白皙若雪,肤若凝脂,即使纱帘遮挡,也可窥探其中一二的风姿。 白术从外侧的方向,掀开纱帘走了出来,低身行礼道:“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建平表妹倒是舒服啊?”她开口第一句便是带着可见的讥讽,轻笑着道:“我连这浴水都没有,表妹连这拉砌好的帘子都挂上了?” “六皇姐这是什么话?”尉迟鹭舒服的躺在温水之中,泡着清香浓郁的花澡,染上云霞一般热气蒸蒸的小脸,杏面桃腮,水木清华,比那开的正艳的梅花还要魅惑上三分,心情可见的舒畅,就连那绯色绛唇都翘起了边,“你要是喜欢我这帘子,等我洗好了,建平送你啊!” “尉迟鹭!”她气的连表妹都不叫了,脱口而出便是她的正名,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一个受伤的人,你抢我的浴水是什么意思?!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父皇,有没有我这个皇姐?!” “皇姐这话可是折煞建平了,建平何时抢了你的浴水?建平不知啊!” “你敢说你不知?莫不说,你就是故意的?” “皇姐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何患无辞?!”她怒气横生,抬脚便走了过来,“那为何你有这浴水,本公主那边却还要等着?你敢说不是因为你抢了这浴水?” “六公主——”白术抬手挡了上来,生怕她一个冲动就进去了。 虽说都是女子,应当无甚妨碍,奈何他们郡主金尊玉贵,极为不喜被人盯视,否则就不会拉这帘子了。 尤其是,这人还是六公主,与他们郡主处处作对,他们郡主更为不喜,若是换成五公主,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番举动似乎更加刺激了尉迟嘉的怒火,瞪着她凶恶道:“你拦本公主作甚!?” “奴婢没有。”白术小声解释,有她也不能承认啊。 “你敢说你没有?!”她嗤笑一声,“不愧是主仆啊!一样的谎话连篇!” 里侧,尉迟鹭拉过浴桶上搭着的白色芍药绣花里衫裙,就在这温水之中穿了起来,还有一件配色的月牙白的鸳鸯丝锦肚兜,棉质舒适,绸缎上好,穿在一身冰肌玉骨之上,更显白曦浑莹,吹弹可破,可惜了,刚上身便染了水。 她站起身来,修长白皙的腿跨出浴桶,走了出去,气场全开,阴森道:“皇姐若是来建平这逞你那口舌之快的,那建平可没有功夫与你多耗什么!若是你来建平这儿是找建平之罪的,那建平可以告诉你,这浴水我用了,你要是不喜,大可以抬回去啊!建平绝不阻拦!” “你——”尉迟嘉气的小脸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上前堵了她这张能言善辩的嘴,怒嗤:“好一张利嘴啊!看来这么多天的禁足还没有让你明白,什么是宫规,什么是体统,什么是胆大妄为?!” 她轻笑,笑的绯色的瞳眸里带着嘲弄,带着轻视,额间一抹去掉花钿的美人痣,越发的清晰勾人,仿佛也在嘲讽她的自不量力一般,“尉迟嘉,你是不是忘了,当日在八角亭本郡主给你的两句箴言?” “你叫我什么?!”尉迟嘉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随之反应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怒火,“你敢如此称呼我?尉迟鹭!我看你这建平郡主的身份也不想要了是?!” 尉迟鹭抬脚走了过来,一张风华绝代的妖艳玉容,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浑然天成的气势,睥睨着她道:“本郡主说,本郡主这么嚣张跋扈仗的可不是皇伯伯皇祖母,你得罪我,对于你来说,并无任何益处。毕竟,我不靠你们尉迟家而活,因为,我姓尉迟,这天下,有我的一半!” 她被这话震惊的瞳孔放大,惊颤着回道:“你、你你你简直是放肆……” “放肆便放肆了。”尉迟鹭可笑的看着她,“本郡主有放肆的资本,你没有,所以,你很生气。即使这么一件小小的事,一份先给本郡主而未给你的浴水,都能引起你心中的不平。” “所以啊,你别惹我,毕竟,你除了皇伯伯,一无所有。而我,不仅有皇祖母,外祖父,还有——” 尉迟嘉被她说的忘了反应,或者说,不知该怎么反应,“你……” “这凤鸢国的一半天下!”她笑,笑的仿若能迷倒万千之人的风姿妩媚,眉宇间展现的是满满的自傲和嚣张,那是这世间,唯一无可比拟的风华。 第48章 岳州城 这话不对 “哗——” 一桌子的东西被扫落在地,瞬间噼里啪啦,扰人刺耳。 “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不会放过她的,绝对不会!!” “公主……”一旁的春桃看的心惊胆颤,还未待出言相劝,尉迟嘉便又砸了一桌子的瓷盏,甜果,香薰,灯笼。 “放肆!简直是放肆至极!嚣张至极!!” “还想要我尉迟家的天下!做梦!简直是白日做梦!!” “我父皇不会放过她的,我要告诉父皇,告诉父皇她心中就想霸了父皇的天下!!” “公主?!”碧桃上前,连忙拦住了她,“不可冲动行事,冷静啊!” “冷静?”尉迟嘉刺红着双眸,怒视着她,厉声:“我要如何冷静?你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吗?!她多厉害啊?她一个王爷生的郡主,比我这个父皇生的公主还要厉害,你没有听到吗?!” “公主!”她抓着她的肩侧,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奴婢听到了,可那又如何呢?她说的没有错,不是吗?” “你说什么?!”尉迟鹭声音拔高一丈,心中怒意翻涌更甚,似火海一般逐渐要吞噬了她。 碧桃直视她的眉眼低声,“公主,她手上有凤鸢国的大半个城池,所以才这么嚣张。可是,她一介女流之辈,既不是皇子,又不是将军,有了又能如何?她只敢逞一时的风头,又不能逞一世!再说了,公主,这天下名正言顺的尊主可是陛下!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怕是陛下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奴婢自是有,就看公主敢不敢做了?” 尉迟嘉一震,忙抬眸说道:“快说,什么法子?” 碧桃缓缓低声,“这武夷山山势险峻,前儿个又有好几个侍卫命丧于此,还有那山下的野兽,河湖里的猛蛇,都是不可预料的祸事……” 一旁,听到她这一番言论的春桃吓得后背冷汗津津,一眼不眨的看了过来。 她这是要,谋杀郡主吗?! …… 隔日 陛下下令三军班师回朝,诸位大臣回府休整,明日还朝,这为期半个多月的狩猎终将结束。 恰逢韩小将军韩纪带回了刺客的最新消息,上前行礼道:“陛下,微臣一直追着他们出了梧州,乘船经过襄阳,去了岳州。” “岳州?”陛下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深沉,“怎么会是岳州?” “微臣不敢妄言,微臣特意带回了岳州城知府吕蒙琦吕大人。”韩纪转过身去,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身后穿着一袭灰蓝色官服的吕蒙琦立马弯身上前,叩首道:“微臣岳州城知府——吕蒙琦,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说,刺客是怎么回事?!” 吕蒙琦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低着身子回道:“陛下明鉴,韩小将军追着刺客来到岳州,在岳州府门衙下击杀刺客六人,岳州城数万口百姓皆见。” “死了?”陛下心里一松,忽而又沉着声问道:“没有查出什么?” 韩纪拱手道:“请陛下责罚,微臣追到他们时,他们负隅反抗,不肯就擒,微臣便就地诛杀了。” “好!”陛下哈哈大笑,就连那双明锐的眉眼都跟着舒展开,“杀了好!韩小将军威武啊!”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依照陛下的旨意行事,不过……” “不过什么?!” 韩纪直起面容来,那青褐色的眉棕秀丽修长,微微蹙起不明,故作低声道:“为何那些刺客要躲到岳州去?难不成,这梧州、襄阳容不下他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总督大人魏忏,忽而灵机一闪,说道:“岳州?!那不是废太子的封地吗?!” “你说什么?!”陛下眼色凌厉的横扫了过来,威严积压之势,势不可挡,严明不已。 “陛下恕罪……”他连忙低下头去,拱手行礼,“微臣口无遮拦,别无他意。” 首辅大人微沉吟了一会,抬眸说道:“陛下,此事不可不防,毕竟,那陆家的余孽还未抓到。” 二皇子尉迟原也有此猜测,开口道:“父皇,首辅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当务之急是抓到这陆家三人。只可惜,儿臣愚钝,与三弟搜寻了快一个月,还未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这事不怪你。”陛下一挥衣袖,抬脚坐到了上座,另有太监上前,恭敬的倒了一杯龙井茶奉上。 他接过轻呷了一口,眯着眼睛危险道:“这梧州城,怕是有那陆家的眼线了。” 闻言,人群中默不吭声的太师大人沈柿然浑然一振,惊诧的抬眸,衣袖下的手缓缓蜷起,视线移开,心里开始做了决断。 “陛下所言极是。”少保辛胆辛大人笑了一声,奉承道:“陛下应该下令封城,切莫让那小人出城,给他们通风报信才对。” “辛大人这话说的不对。”韩纪出言打断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我梧州城繁荣昌盛,贸易往来不断,岂能因为一个、两个的胆大包天之徒就封城,断绝畅通?” “微、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这要是传出去了,百姓岂不当我朝堂无人了?抓不到人还要封了他们的贸易?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微臣是……” “啪!”主位之上,陛下阴着脸将桌上的成化瓷盏杯砸了下来,怒声:“你还不如一个弱冠的小儿看的通透!” “陛下?!”辛胆吓得跪地不起,声线颤抖道:“微、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觉得,这传信之人可恶至极!若是封了他通信之路,他就不会给陆家那叛主的孽徒传信了!!” “辛大人这话还是不对。”韩纪啧啧出声,摇了摇头,道:“通信之路并无传信之人这一条,那要是飞鸽传书而去,你又可会知晓啊?” “你——”辛胆猛然的抬眸瞪向他,那凶狠的模样恨不得把他给吃了,让他在陛下面前胡乱秽语。 “闭嘴!!”陛下面色越发阴沉,怒嗤:“没有一个好主意,就知道胡说八道!朕养你们有什么用?!” 辛胆急忙低下头去,磕着地面道:“陛下,我等衷心可鉴啊!” “陛下——”工部尚书蒋川蒋大人拱手上前道:“想要抓住陆家余孽,封城倒可不必,但是,我们得要封住朝堂诸口。朝堂之上,若无人相知,便无人相告,那陛下就可高枕无忧的派人搜查他们的下落。” 一旁之人皆有附和,“是啊陛下,蒋大人此法可行。” 二皇子尉迟原也跟着点头道:“父皇,儿臣也认为此举可行。” “首辅大人呢?”陛下站起身来,视线看向下首位第一人。 金禹廉老先生低首拱礼道:“可行,陛下可做。” 陛下应声,也不过多的考虑,就道:“那就这样办,传令下去,从即日起上朝,诸臣相互监督,无昭者,一律不许出城。府上但凡有信鸽者,交由首辅大人府上看管,一日不查余孽下落,一日不放。让祁温给朕看好了梧州城门,若有急事出城者,且无令牌口谕,严查!” “是,陛下英明,微臣遵旨!” “儿臣遵旨!” 第49章 证书信 有事上奏 午时过后 白芍将东西收拾完毕,随着姜赫一起,装进了马车。 白术将上午从陛下那边听到的风声低声上报,又言:“郡主,现下我们该如何做?” 尉迟鹭捏着莲花碗里削完皮的甜果瓣,摆成各种各样奇形怪状,漫不经心道:“去叫盛稷来,我有法子让他禀告皇伯伯。” “是,奴婢这就去。”白术低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她低下脸去,瞥着怀里懒洋洋睡觉的小白,轻笑:“你倒是自在。” 一天只吃三顿青叶,糕点不吃,甜果不吃,就连肉都不吃,到点就睡,比她那殿里的白猫还过的逍遥自在。 不一会,白术掀开帐篷道:“郡主,盛侍卫来了。” “让他进来。” “是,盛侍卫请——”白术让开身子,让他进去。 盛稷微微额首,道了一句:“多谢。” 说完,抬脚便进了帐篷内,俯身行礼,道:“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免了。”尉迟鹭轻挥衣袖,那宽大青纱的衣摆迅速划过桌案露出那纤细的柔荑,肤白冰肌,玉骨横陈,坐直前倾的曼妙身子,细嫩娇柔,丝带收起的细腰盈盈一握,犹如柳叶一般,不堪折。 他直起的身子,正对上她的楚腰蛴领,婀娜多姿,不由的红意窜上耳尖,燕眸慌乱移开。 只听她那澈澈之言,缓缓入之耳畔,道:“皇伯伯与诸位大臣之言,你可有耳闻?” 他压下心中悸动,缓缓低首道:“卑职耳闻一二,不知陛下可是为了陆家之事?” “正是。”尉迟鹭撇过脸去,又开始折腾那桌子上无辜的甜果,说道:“陆家一日不除,皇伯伯便一日不得安生。” “郡主是想让卑职——” “对!”她打断他的话,看着桌子上已经被摆成的形状,嫣红的唇角上扬而起,转过脸来看他道:“你去告诉皇伯伯,你知道陆家之人在哪,告诉他,叛主的人,就在废太子的封地上,让他知道,他那好儿子,还在肖想他的九五之位呢!” “告诉陛下?”盛稷微怔,燕眸睁大的看向她,有些心惊,“卑职又如何得知呢?” 她轻笑,桃花眸带着极致的冷意压向他,“怎么,你不愿?还是说,你害怕?” “郡主——”他低首拱礼,身着一袭耦荷色漳缎织的五蝠捧寿纹大襟袍,长身鹤立,玉树临风,面容孱弱清秀,肌肤瓷白似水,墨发挽起,上插一根羽式和田玉发簪,姿态谦逊有礼,眉宇隽雅睿真,一举一动之间,尽显贵族风范,世家大族之气。 她的视线不由的被牵引,长长的睫毛像一把蒲扇一般轻闪,玉指摸向怀中的小白,轻轻的替它顺着毛。 只听他从容不迫,娓娓解释道来,“卑职不是害怕,卑职只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实在无从得知此等消息之径。若是冒然上奏,惹得陛下猜疑,会将卑职等同于陆家逃亡的父子三人一般,那郡主此番谋划,岂不功亏一篑?”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 “无。”他不假思索。 她嘲笑,“那你瞻前顾后什么?” 他抬起眼眸直视着她,眼尾藏着不为人知的红意,沙哑出声:“郡主,卑职贱命一条,不足为提,可是…卑职若是死了,您的筹谋算什么?” “那你若是不告诉皇伯伯陆家人在哪,你让本郡主把这功劳让给谁?韩纪吗?” “郡主……” 她将兔子丢到一旁便站起身来,冷着脸,作势要出去,道:“你要是愿意,本郡主现在就安排他去上奏!” “郡主?!”他急忙的伸手拦下了她,一时不擦,她整个人便撞进了他的怀里,怒意翻涌,“盛稷?!” “卑职在。”他慌忙的松开手,向后退去,弯膝而跪,“卑职有罪,卑职不该冲撞郡主。” 她抬手扶了下轻撞的额头,一张绝世玉颜冷的不能再冷,冲上前去,挥手便打了他一巴掌,戾声:“罪奴!” 他堪堪受了这一巴掌,皙白的侧颊醒目翻红,低俯着身子告罪,“奴罪该万死。” 她低下身子来,气势强悍威压,怒嗤:“本郡主警告你,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不管你爬到何等地位,你都是个下等的奴才!” “奴明白。”盛稷深深低俯,磕着地面行了一礼,只是那低下的燕眸里,藏着丝丝的凉薄阴鹜。 她又道:“此事便由你去说,我会让人通报外祖父一声,让他从中替你周旋。若是,你当真被皇伯伯怀疑了去,盛稷,那就是上天都不让你活。” 他低俯在地面上,宛若最下等的奴才一般,受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小郡主之意的屈辱,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阴暗。 “但是……”她话音带着转折,拖长音调,像个婉转的黄鹂一般,动听清澈,“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就拖沈家下水,毕竟,沈家之女沈诗语可是与陆家陆称书信往来,这不是她亲口告诉你的话吗!?” “郡主……”他即要出言,便被她冷冷打断。 “怎么,你舍不得?!” 他低垂着声,“奴不敢。” “我已派人去取了沈诗语与陆称往来信件,避免怀疑,我又让白术临摹他们二人之间的字迹继续往来。盛稷,本郡主可是在给你筹谋更大的局面啊,你要是不去,那本郡主养你,又有何用?” 盛稷微微抬头,又叩首行了一礼,低沉:“奴遵命。” 她弯唇一笑,这才心情顺畅了开,嘱咐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趁回宫之前,你就去上奏!” “奴明白,奴这就去。” “甚好。” …… 午时一刻 营帐内 陛下正与诸位大臣商谈回宫事宜,恰巧锦衣卫霍英蓄前来上报道:“陛下,二皇子与盛侍卫在外求见。” “谁?”陛下话音一停,似乎想不起来这个人。 他道:“盛稷、盛侍卫,与二皇子、三皇子、建平郡主一同入山林之中的侍卫长。” “是他?让他进来。” “是——”霍英蓄退了出去,再进来时,身后便跟了两个人。 尉迟原首先笑着行礼道:“父皇,我刚看完三弟回来,就在那儿碰到盛侍卫了。” 盛稷上前,低俯着身子,姿态谦卑,拱手一礼道:“卑职盛稷,见过陛下,见过诸位大臣。” “免了,原儿你说,在哪儿看见的他?”陛下挥了挥手,又有些疑惑出声。 闻言,诸位大臣的视线都看了过来,此人谈吐有礼,风度俱佳,与皇子站在一起,身上的风骨竟未被折损一二,倒是让人觉得惊奇。 尉迟原放下手,直起身子,面色俊逸风雅道:“在三弟那儿,正巧盛侍卫也去看三弟呢!他说他得了解毒的方子,就赶紧给三弟送去了,殊不知,三弟身上的毒素早已解开。我见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听闻他要过来,便一起来了。” “解了?如何解的?”陛下淡淡发问,好像不经意一般。可只有熟知他的人才知道,他那眼宇间的猜疑已然爬上眉梢。 盛稷低着身子未曾直起,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真诚,“卑职有幸在这山间得了解毒的良药,这才解了身上至毒。想着三皇子与卑职一起,中了刺客之箭,便想奉上良药,让三皇子也解了此毒。” “哦?当真是这么巧,就得了恰似此毒的良药?” “不瞒陛下所言,确不是卑职所得,乃是郡主所赠。” 第50章 谏言上 三生之幸 午后的光线懒散,温和之中裹挟着彻骨的寒凉。高山之地,烟雾笼罩,盛景葱茏。 营帐内,随意一处透进的冷风,都让人忍不住缩上一缩。 主位处,陛下的视线似若无意的掠过桌位前的首辅大人,笑了笑,道:“建平啊?她为何赠你此药?” 首辅大人不慌不忙,面色不变,淡漠如风,苍劲如松,微一抬手,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盛稷这才轻轻直起身子,未敢看向圣颜,而是低垂着视线道:“郡主心善,曾救过卑职一次,如今知道卑职命悬一线,就又让手下人在山间寻了良药,救了卑职第二次。” “哈哈,那丫头啊……”首辅大人这时才笑着开口道:“不轻易救人,你能得她两次相救,想必是你入了她的眼缘了。” 盛稷转过身子来,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首辅大人说的是,卑职三生之幸。” 陛下挥了挥手,抬脚往主位上坐去,问道:“竟然你毒已解,不好好养伤,跑到这儿有什么事?” “卑职有要事上奏。” “何事?” 他抬起头来,这才看向陛下,谦卑有逊道:“卑职住在侍卫帐营里,听到了陛下与诸位大臣的商议之言,心中惶惶不安,终来上报。” “究竟是什么事,能令你如此不安,说来让朕听听。” “是啊盛稷,”尉迟原视线也看了过来,略带安抚之意,道:“你有什么事尽可直言,有父皇在,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关于叛贼陆家潜逃之事。” “你说什么?!”陛下神色一凛,目若寒颤的扫了过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桌位之上的大臣皆惊,甚有打翻茶盏者,扰了臣子之心态者,乱了诸臣之凤仪者。 盛稷低垂着身子,再次拱手行礼,一字一句,重重倾吐,“卑职所言,万不敢欺瞒陛下。卑职无意中得知陆家之人潜逃去向,一直想找个时机上报于陛下,却未得良机。” “现今,终是机遇来临,上天示警,卑职不敢妄言,陆家三人如今,悉数尽在废太子的封地中——岳州。” “啪!”主位之上,陛下怒砸茶盏阴沉:“你胆敢再说一遍?!岳州?!” 太师沈柿然震惊的站起身,反应过来便浓浓的嘲讽道:“陛下莫要听信他人危言耸听,陆家三人怎会跑到废太子的封地去?一定是此人蓄意构陷,想冤枉废太子!” “冤枉?”总督大人魏忏嗤笑一声,开口道:“陆家叛逃之事,诸臣皆知。然,盛陆两家造反,意图篡夺皇位,天下亦知。而为何造反,太师大人岂会不知啊?” “你——” “又何来冤枉之言?” “陛下!”沈柿然不与他争论,转而看向主位行礼道:“先不说造反之事是不是废太子的谋划,就说今日之事,他盛稷一介低等的侍卫长,如何得知此等机密之事?难不成,他说陆家人在岳州,那陆家三人就在岳州了吗?!” 首辅大人眸光沉沉的扫了过来,坐在下首位上,浑身上下自带的威严气度,不减当年,话语更是霸气侧漏,“是不是在岳州,派人一探便知,太师大人如此急切是为了什么?” “首辅大人请慎言!”沈柿然沉着脸轻笑,“陆家若不在岳州,我等岂不为这贱侍耍的团团转?!” “你怎知不在岳州?” “不管在不在岳州,总之这贱侍就是第一可疑之人!首辅大人莫要忘了,他可是盛家之子!当日盛家造反,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韩纪起身,莫不说立场自然是站在首辅大人这边,就说建平郡主的交代,便也要保住盛稷。 想到这,他便冲主位之上的尊主行礼,低声道:“陛下,微臣愿意带兵前往岳州,缉拿叛贼。若陆家叛贼真的在岳州城内,那自是最好不过。若是不在,陛下再罚盛侍卫也不迟。” “陛下,不可!!”沈柿然冒然出声,坚决反对,道:“若陆家之人不在岳州,韩小将军前去岳州城缉拿所闹出的动静势必会让他们知晓,从而躲得更远,藏的更深,那我等,就再也不好抓捕叛贼了。” 提督同知文广书文大人起身赞同道:“陛下,太师大人说得对啊!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陆家叛贼,怕是不好抓了啊!” 礼部尚书连袁连大人、工部尚书蒋川蒋大人、连同少保辛胆辛大人等诸位大臣一同起身,声声入耳道:“陛下,我等赞同太师大人所言,恳请陛下三思啊!” 陛下面容深沉了下来,一时思绪难以决断,缓了半晌,都未有出言。 诸位大臣跟着俯低身子,不敢起身,额头的冷汗一点随着一点往外冒出。 檀香静静熏染,日头慢慢落下,越发逼人心迫,磨人意志。 寒冷的清风席卷而入,带起帐营的一角跟着翻飞,露出外列守候的锦衣卫们那宝蓝色的飞鱼服,龙首鱼身,正规繁华。 腰腹间佩戴的绣春刀,似乎能透过那结实的剑鞘,窥见里面锋利的弯刃。 听着里面的话,霍英蓄摸了摸剑身,手指紧张的握了起来,连带着刀鞘一起,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自家的锦衣卫首领大人,想说又不敢说。 显然,他的眸光不知躲藏,惹得锦衣卫指挥使东方晋烨的注意,威呵道:“做什么?!” 霍英蓄吓得一颤,忙抱拳低首道:“大人,你说,盛侍卫上奏之事是真是假?他怎么知道陆家人在哪儿?” “与你何干?!当好你的值!” “是是是,下属多嘴了。”他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小心的守在营帐外面。 东方晋烨轻瞥了他一眼,从他身上移开,看向营帐里,心里开始思索转动着。 长长的棕木方桌上,红褐色的普洱茶阵阵沉淀,清纯韵爽,汤色清亮,松脂香味浓郁而清淡,食之苦涩,饮之无味,陈化淡薄。 首辅大人轻端起杯盏,捧于手心,与一干谏言的诸位大臣背道而驰,其深敛睿智的双眸,视线轻轻掠过一旁站的笔直的盛稷身上,轻点了一下头,无人可知。 盛稷微怔,再看过去时,只见首辅大人已经收回了视线,喝着茶水,与世无争一般模样,心中不由的大为震撼。 这是,要他谏言吗? 他一介低等的侍卫,太师大人口中的贱侍,不值一提,如何谏言? 事关追捕陆家余孽之事,他又是盛家之子,更何况掺合了沈家与陛下的保皇党,他要如何谏言才能让陛下同意? 他要如何…… 如何…… 他自己?! 盛稷燕眸瞪大,不可置信的看向首辅大人,把他自己谏言出去吗?首辅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父皇,此事我们还可再议。”尉迟原有些焦急的开口,正好打破僵局,让一众大臣们也直起了老腰,道:“盛侍卫若是所言为实,那追捕陆家余孽之事,自然不可拖下去啊!” 盛稷有些僵硬的抬眸,拱手行礼道:“陛、陛下,卑职愿意前往岳州城,缉拿陆家叛贼归案。” “什么,你愿意前往?!”陛下大惊,诸位大臣更甚,顷刻间,便开始了议论纷纷,嘈杂不已。 他低首道:“卑职是盛家之子,盛家谋反在前,陆家潜逃再后,无论如何,陛下与诸位大臣都不会信卑职之言。是以,卑职亲自下襄阳,度裴河,去岳州。卑职若是带不回陆家之人,卑职任由陛下与诸位大臣处置。” 陛下一边在考虑此举是否可行,一边试探道:“此话可当真?” “自是当真。”他低下身子,苍白削弱的指节捧起衣袍跪下,额头磕地重声,“陛下与诸位大臣今日所见所闻,皆是真。盛稷绝不敢欺瞒陛下,求陛下准予。” “首辅大人?”陛下自然而然的视线就落了下来,询问着。 首辅大人不急不慢的放下茶杯,摸了一把自己的白胡子,应声:“可,盛侍卫竟然要自己亲自前去以证清白,大可。” “那派何人同去?” “魏忏。” 被点到名字的总督大人魏忏没有一丝的犹豫,低首行礼,“微臣愿意同往。” “好!”陛下大笑,心里的疑虑暂且被搁置一旁,道:“那朕就命总督大人魏忏陪你一同前去,缉拿陆家叛贼!” “微臣魏忏,领旨谢恩。” “卑职盛稷,领旨谢恩。” 人群之中,太师大人沈柿然颓然的闭上了眼,双手收紧,一沉。 暗道,陆家,不可留,必须早做决断了。 首辅大人低下头去,又饮了一杯茶,思绪颇重。 鹭儿她,怕是要怪他这个外祖父了。 第51章 谏言下 后山变故 未正时分 正坐上马车准备离开的尉迟鹭惊愕的掀开轿帘,美目嗔圆,怒声:“你说什么?谁要去岳州?!” 白术慌忙的跪了下来,哀求道:“是盛侍卫,陛下已经下旨了,首辅大人也同意了。郡主,我们不可节外生枝啊!” “不可节外生枝?”她冷笑一声跳下了马车,“我看是他想死了!” “建平?!”马车内的尉迟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见她稳稳落地后,心才放了下来,苛责道:“你这是做什么?父皇与首辅大人同意的事,你管他做甚?!” “如何不管?!”尉迟鹭转身对上她那饱含忧愁的视线,红唇轻扯嘲讽,“皇姐,建平管他便是管建平自己,建平别无他路可走,所以皇姐,你也莫要干涉于我,我不想与你起冲突。” “你这是何意啊?什么叫管他便是管你自己?皇姐越发糊涂了!那侍卫是给你下了什么迷药不成,让你如此这般为他行事?” “皇姐先回皇城,我晚些时候再回去。”她无法与她解释自己心中的想法与谋划,只能转过身去,强硬的留下这样一句话离开。 “建平?!”尉迟箐一向规规矩矩的好脾气都被她这副冥顽不灵的性子气出一头来,急声:“你真的是疯了!!” “公、公主,这可如何是好啊?”车内的秋菊陶菊对视一眼,摇了摇头,略有叹气。 郡主也不知为何,近日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了。 无人能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尉迟箐无力的垂下身子,看着她那离开的单薄身影,眼眶红了红,轻声:“她大了,大抵是不听我的话了。” 秋菊出声安慰道:“公主莫要想太多,怕是郡主担心那名侍卫,总归是郡主救下来的人,就像是姜侍卫那样。” “不,怕是不比姜赫了。” “公主?”二人不解,这是何意? 她轻笑,“我说错话了,应该是姜赫不比他,姜赫哪比得过他啊?” “公主……”这又是何意啊? 尉迟箐放下轿帘,秀目轻阖,冷声:“下令,回皇城。” 陶菊怔住了,“不、不等郡主了?” 秋菊忙扯了一把她的衣袖,低声,“是,奴婢这就吩咐。” “公主有令,回城!” “是——” …… 刚下马车,还未行至大军营帐间,便有一名侍卫小跑了过来,急匆匆的跪下身子,便冲她道:“卑职烙焱参见建平郡主,郡主万安。盛侍卫有令,让您去后山见他。” 尉迟鹭步子一顿,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让她没了时间判断,是以慌了神,急声道:“哪座后山,快带本郡主过去。” “是,郡主请随卑职这边来——”烙焱站起身来,手傅在剑鞘之上,穿着最为简洁明朗的侍卫服,抬脚便往后山带路。 尉迟鹭忙抬脚跟上,玉指死死的撰在了一起,脸色冰冷的厉害,想着待会若是见到了那罪奴之子,一定要他好看。 擅自做主的蠢东西,一行人都在要他的命,偏他自己不自知,往早就挖好的陷阱里面跳。 这抓不抓到人都是其次,一旦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又有什么人能够救他? 更何况,满朝文武大臣,有一半的人都在这儿,可能他前脚刚出梧州城,后脚就有人通风报信。 该死,真的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白术小心的跟在自家主子后面,亲眼看着他们走过大军营帐,跨过整装待发的公主皇子马车,掠过深深竹林之地,来到这处幽静不已的后山。 从人声鼎沸,大肆阔论,到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竟好像只有几个呼吸罢了。不必为何,心跳的飞快,衣裙也紧张的跟着抓了起来。 周围静谧的仿佛能听见山上那群恶狼凶虎猛兽的咆哮声,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此时,尉迟鹭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狐疑的停下了步伐,冷沉:“你是哪个宫的侍卫,为何本郡主从来没见过你?” 烙焱心里一窒,呼吸变的缓慢起来,面上神情却不变道:“卑职是南归门的侍卫,是曹英侍卫长手下的,经常夜间当值,郡主没见过卑职,实属正常。” “不对——”她冷漠的出言打断他,一双桃花眸碎着冰冷的寒霜,审判道:“曹英现在在南归门当职,他这个侍卫长都没有过来,你是他手底下的人,却跑来陪同皇伯伯狩猎?” “郡、郡主多虑了,”他明显眼神开始闪躲,急声道:“是侍卫长让我来照顾盛侍卫的。前面,马上就到了,盛侍卫就在前面。” “你在撒谎。”尉迟鹭瞥向四周,想着从哪边开始跑,“曹英与盛稷不对付,南归门人人皆知,你这个手底下的侍卫竟然不知?白术,往南边跑!!” 话落,她忽而像个兔子一般,提起软糯酥纱的裙角,大步便往南边的林间蹿去。 白术连忙反应过来,看都不看哪边是南,先跟着郡主就跑,大喊:“来人啊,有刺客!!后山有刺客!!救郡主!!” “该死!”知道自己被耍了的烙焱脸色一变,抽出腰间的长剑便追了上去,“站住!给我站住!” “来人啊!!有刺客!!” “给我站住!别跑!!” “救命啊!!” “站住!!” 尉迟鹭感觉耳畔刮过的风都像冰霜一般,刺骨,冷寒,呼吸跟着强烈的颤抖起来,快而难受,从胸膛而发,就似喘不过来气一般,但两只瘦弱的腿,却在苦苦的挣扎着,不见停下,疯了一般的往林间跑。 因为她不知,若是忽然停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何等的厄运? 白术跑的气喘吁吁,呼吸都好像调整不过来了一般,只知道跑,拼命的跑,连害怕都忘记了,边跑边使尽全部的力气大喊:“来人啊!救命啊!!郡主在这儿,有刺客!!” “给我站住!!”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站住!!”烙焱发狠一般的追着她们,他不信他这训练有素的侍卫,竟然追不到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哗!!”忽然茂密的山林之中,传来齐齐的脚步之声,密集而又轻声可闻。 尉迟鹭猛的停下了步伐,惊骇的看了过去,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三分,面上血色全无。 “郡主……”白术吓得直接哭出了声,身子抖个不停。 “哈哈哈,你们再跑啊?怎么不跑了?!”身后的烙焱撑着腿停了下来,喘着热气,笑的猖狂而又嚣张。 面前,大约走出来了十多个人,全部都是戴着黑色面巾,手持长长箭驽的暗卫。 他们一看就是被人驯养的专门刺杀的刺客,武功定是深不可测,从气势就可以看出来。手中拿着箭驽,穿着黑色翘头皂靴,里面定还藏着短刀,且多样武艺在身,不仅可以远处射杀,更可以近身搏击。 她们,无路可逃,更无路可退。 尉迟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子缓缓的向后退去,眸光凌厉的射向身后之人,厉声:“你竟然敢勾结外卫,放一群刺客上山,意图谋害本郡主?” 烙焱直起身子来,嘲讽一笑,“郡主这话可就错了,你死了,谁知道你是被杀的?更何况,这儿猛兽这么多,说不定你就是被猛兽吃了呢?!”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拉住白术颤抖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去,“让本郡主死在后山,就没有人知道本郡主是怎么死的?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谁让你这么做的?” “都要死了的人,还要追究这么多?郡主,你还是想着怎么死!”他握着长剑哼笑一声,伙同那群蒙面之人,从山林间四处包围了过来。 利刃擦在地面上,发出呲呲的磨耳之声,像似一群索命的亡命之徒,在给自己找最后一丝能活下去的希望。 然希望在她们身上,只要她们死了,他们就好交差了。 前面,等着他们的可是滔天的荣华富贵,只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就能得到。 “杀!” “就是现在,跑!!”尉迟鹭眼色一沉,拉着白术就不要命的狂奔了起来。 “给我射!谁要是杀了建平郡主,六公主格外有赏!!” “是——” “咻咻咻!!”一支又一支的利箭射了下来,落在山林里,钻进树枝,投入地面,宛若雨箭一般,不放过一处。 “郡主?!快松开奴婢!”白术哭着摇头,一边跑一边用劲的挣脱她的手,“您会受伤的啊!!” “闭嘴,跑!!”她脸色极度阴沉,跑的分不清西北,辩不明方向,只知道他们刚刚口中所说的六公主,尉迟嘉,可是她的好表姐。 没想到,要她死的人,竟然是尉迟嘉?! 好歹毒的心啊!她最起码从未想过要置她于死地,而如今…… 她要她死! “咻——”一箭擦着密林而来,速度极快的射向她们。 “郡主?!”白术睁大双眸,身体比言语更快的做出反应,挡了上去。 “叱——”利箭射中胸膛,鲜血迅速冒出,染红了细白的纱裙。 尉迟鹭大惊,“白术?!” “郡、郡主……咳咳……”白术嘴角溢出丝丝血迹来,身子随之瘫下,跑不动了,“走、快走……郡主快走……” “白术——”她刺红了眼大吼,眼泪争先恐后的流了下来,“不,不要,白术……” “郡、郡主…跑……跑……”白术重复着这一句,捂着源源不断流血的胸膛,泪眼模糊。 “哈哈哈,你们,都得死!”烙焱抬起手中的长剑,狠狠的刺向她们。 第52章 鬼钰楼 凶多吉少 刹那之间 尉迟鹭飞快的抬脚踹向他,直踹的他摔向一旁,长剑跟着嘭一声落入地面。 她森寒着脸,在他未反应过来时,便速度极快的捡起长剑,一击毙命,将他击杀于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刺完之后,丢下长剑便跑。 “快追!!”一行数十人,追着尉迟鹭便跑出了山林,一路击杀。 “郡主……”白术躺在地下,混合着泪意的余光,看着那抹纤长的身影跑开,地下,是大片大片盛开的血梅,灼目惊心。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眸,轻颤:“郡主…好……一定要……要好……” …… “咣当——”白芍手中的木盒散开,各式珠钗首饰玛瑙坠于地面,颤抖,“你、你说什么?郡、郡主找谁去了?” 留下的侍卫惊奇道:“不是找盛侍卫去了吗?五公主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啊,郡主还没有过来吗?那我等要何时出发?” “找、找找盛、盛侍卫?”白芍哆嗦着,心里跳的飞快,注视着地下散落一片的首饰,预感越发不好。 “出什么事了?马车呢?怎么就一辆?郡主呢?”姜赫牵着烈马走了过来,缓缓出声询问着。 侍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诧道:“郡主不是找盛侍卫了吗?一柱香前就走了?” “你说什么?!”姜赫脸色大变,怒声道:“盛侍卫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跟着总督大人下山了,如何得见郡主?!” “什、什么?”侍卫大骇,颤抖着,“那…那……郡主可是……不见了!?” “该死!!”姜赫转身,拔腿就往大营中跑去,边跑边喊:“所有人,所有人跟着我去找郡主!郡主若是出现一丝一毫的不利,尔等就都不用活了!” “是——” 白芍也慌忙的往营帐处跑,不过她不是去叫人,而是去找人,大喊:“陛下,首辅大人,郡主不见了!!” “韩小将军,我家郡主不见了!!” “来人啊!!快去找郡主啊!!” 留下善后的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手持长剑,步伐匆忙的走了过来,“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白芍连忙跪地哭嚎道:“这位大人,我家郡主不见了,你快派人去找我家郡主。” “可是建平郡主?!” “正是。” “陛下与诸位大臣刚刚拔师回城,如今只有韩小将军在。我等先去这山林之中搜寻郡主,你再去找韩小将军叫人。” “多谢这位大人,奴婢这就去找韩小将军。”白芍抹了一把泪,跌跌撞撞的跑向军营大寨,去找韩纪帮忙。 霍英蓄脸色沉了下来,如今他们要回皇城,建平郡主却不见了,这可是件棘手的事啊。 不过现在却不容他多想,连忙带着所剩无几的锦衣卫,挨个山林开始搜寻。 顷刻间,武夷山上剩下的所有人,都在搜找建平郡主的下落。 动静之大,涉及之广,消息飞快的传播开。 “你说什么?!”首辅大人猛然掀开轿帘,跳下了马车,“鹭儿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传信的将士低俯着头,抱拳扬声道:“是韩小将军传来的命令,建平郡主并未回城,山上也未见其身影。将军还说,在后山的方向,发现了一名侍卫的尸体,中剑而亡。” “什么?!”首辅大人手捂胸口,急火攻心,身子直直的栽了下去。 “首辅大人?!”将士大惊,上前接住了他的身子,急声道:“来人啊,快传太医,首辅大人晕过去了。” 闻言,整个下山的军队乱了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全部停了下来。 “后面发生了何事?”陛下掀开轿帘,淡淡出声。 前来汇报的太监额头出汗,跪地出声:“不好了陛下,建平郡主不见了。” “谁不见了?!”皇帝一下子睁大了眼眸,微惊。 “建平郡主,首辅大人听闻此消息,急的晕了过去。” 皇帝陛下忙挥手道:“快去传太医,派锦衣卫俞康顺与许和政给朕去找建平的下落,找不到建平,他们也不用回来了。” “属下俞康顺遵旨。” “属下许和政遵旨。” 身后的马车内,春桃害怕的蜷起了手,声音颤抖,“公、公主……” “怕什么?”尉迟嘉轻嗤一声,低头看着桌子上那盘精致的糕点,伸手不由的捏起一块,缓缓碾碎,阴寒极了,“本公主花了大价钱,特意找了鬼钰楼里的暗卫刺杀,建平,活不了。” “要、要是郡、郡主活下来了呢?” “活下来了?”她冷笑一声瞥向春桃,又看向另一边的碧桃,冷漠倾吐:“那死的就是本公主了。” “公主?!”春桃吓得浑身发抖,瞳眸带着水光的看向她。 尉迟嘉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拭着自己被糕点染脏的纤细指节,轻声顿漠,“没有人能知道是本公主做的,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何人能证明啊?” “公、公主英明。” “碧桃,你说对吗?” 碧桃低俯着身,“公主聪慧,奴婢比之不及。” 她弯唇一笑,“走,回城。” “是——” …… 山脚下 几匹奔驰的烈马突然在途中停了下来,刮过的肆意凛冽的秋风,带着点点萧索凄凉的意味,让人莫名的背脊发凉。 总督大人魏忏掀开密信,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建平郡主怎么会不见呢?!” “什么,郡主?!”白马之上,一袭秋波蓝色素雅竹衣直裰的盛稷,燕眸冷冽而惊诧的扫了过来,心跟着一紧。 将士马前下跪,低声:“属下不敢妄言,这是刚刚传来的消息。” 他翻身下马,走到将士的面前,瓷白的面容冷沉如石,宽袖下的手撰紧,冷声:“什么消息?郡主出什么事了?!” “后山出现刺客,郡、郡主……或许…凶多吉少……” “胡言乱语!”盛稷突然发疯了一般的推开了他,大吼。 “盛侍卫?!”魏忏心惊,随即出声宽慰道:“你先别急,山上那么多人,郡主不会出事的。” 将士被推的有些恐惧的点头,“是、是,盛侍卫别担心,郡、郡主她会平安的。” 盛稷即刻转身,再度翻身上马,脸色沉静的让人害怕,道:“总督大人,我要回去一趟,还请大人准予。” “你疯了?!”魏忏厉声看向他,压制道:“陛下让你去岳州搜查陆家余孽的下落,你岂敢抗旨?!” “所以烦请大人此事莫要声张。”盛稷手拉疆绳,驾马回头,那架势,是必走不可了。 “盛稷?!” “大人先去岳州,卑职随后便到。郡主救过卑职的命,卑职不敢忘恩负义。” “好!”魏忏自知拦不住他,吩咐众人让道,给他回去,道:“既如此,你快去快回,一定要找到郡主,给本总督带回好的消息!” “是,卑职领命。”盛稷抱拳向他行了一礼,驾马回程,越行越快,逐渐与四周那一排深色的景色融为一体。 总督大人魏忏收回视线,驾马而行,“出发!” “是——” 第53章 深崖上 必死无疑 武夷山后山 时间回到前一刻钟。 尉迟鹭看着无路可走的深崖,这才感到彻骨的冷寒和心惊,回过身去,环顾着那一圈压迫而来的暗卫,桃花眸冷了下来,道:“尔等是什么人?明知本郡主的身份还敢来行刺于本郡主?” 为首之人,黑巾裹面,只余一双令人胆寒的棕眸在外,泛着永无止境的肃杀意味,手持箭驽正对上她,故作低哑出声:“郡主不必套我等话,毫无意义。因为您此刻,即死。” 话落,修长的指节扳动悬刀使牙下缩,弦脱钩,利箭快速射出,正中她的眉心。 她在顷刻间背过身去,一跃而下,冷冷清音在山崖间回荡,刻骨铭心,“尔等记住了,今日我若不死,尔等必死无疑。” “主,她跳下崖了,怎么办?”其中一人向前张望了下,焦急的转过身问着。 为首之人摘下面巾,露出那张比女子还要娇柔上几分的优雅面庞,绯色的薄唇低冷:“无妨,就这样汇报给雇主,回去。” “是——” …… “盛侍卫?您怎么回来了?!”白芍红着眼大惊,去后山的步伐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来不及解释那么多,只道:“郡主呢?可找到郡主了?” 她哭着摇头,“没有,我们快把整个山头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郡主,白术还受伤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我知道了,我去山上找。”盛稷转身便走。 “盛侍卫!”白芍忙叫住了他,擦干眼泪道:“奴婢跟您一起去,韩小将军与姜侍卫都在山上呢!” 盛稷道了一句“好”,疾步便往山上走去。 原先空旷的地带,驻扎的军营帐篷已经全部被撤离了,此刻,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长了杂草的地面。 山林间出来觅食的野兽增多,甚至肉眼可见,只是有些畏惧他们手中的利器,从而只是躲在林间没有出来。 但是一旦有可乘之机,谁都知道,这些食肉的猛兽狼群,虎患雄鹰,会将他们撕碎,含其肉,饮其血,甚至贪其骨。 若是不在落日之前找到建平郡主,他们这一行人,怕也会面临着异样未知的危险。 韩纪脸色深沉难辨,心急如焚,面上却不做表现,只是说出的话,越发凌厉:“所有人,不必搜山了,搜崖!” “搜崖?”姜赫一愣,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未找到郡主,他越发焦灼难耐,可搜崖又是为何?难不成…… “山上山下我等全部翻遍,均无郡主的身影。所以,本将军猜测,要么,郡主就被歹人给抓走了,要么,就是坠崖。” 姜赫大惊,反应过来便是满满的沉重之感,出声:“好,搜崖,南边交给韩小将军您,卑职带人去北边。” 锦衣卫指挥佥事许和政出言道:“那东面与西面便交给下属,一个时辰后,我等在这儿汇合。” “好,麻烦俞大人、许大人了。” “客气,下属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不敢懈怠,先走一步了。” 俞康顺与许和政各带着两批锦衣卫,去了武夷山的东侧悬崖下与西侧悬崖下搜寻。 姜赫带着一些侍卫去了武夷山北边的悬崖处,带着人,小心翼翼的下了崖底。 韩纪则带着剩下的将士,去了武夷山南面的悬崖处,还未带下崖,就突闻身后有叫喊声。 “韩小将军——” “韩小将军!!” 他回过身去,先看到了喊话的白芍,再看到了她身旁站着的盛稷,惊诧万分,“盛侍卫?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是已经跟着总督大人下山,去岳州的路上了吗?怎么会回来? 盛稷无法与他解释什么,首先急切的问他道:“郡主呢?还没有找到吗?” 他颓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就差崖底了。” 若是崖底下没有,郡主她……怕是真的被刺客给抓走了。 盛稷燕眸低沉,抬脚便往悬崖边走去,“卑职去找。” “你做什么?!”韩纪被他这不要命的架势吓了一跳,“虽说现在只剩下这一条路了,但是我们不能莽撞行事!” 他转过身来瞥向他,眼睛细长,眼尾娟红,一抹朱唇轻嘲,“你的意思是,郡主现下生死不明,我们还要从长计议?”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纪脸色跟着沉了下来,道:“我只是让你小心一点下去,崖底凶险,猛兽居多,我们不得不防。” “我管不了那么多,将军身有顾虑,卑职能够理解,但是卑职孑然一身,等不到将军想到更好的法子了。” “你要做什么?”韩纪突然心跟着提了起来,脚步也跨了过去,挡在了他的面前,“郡主还未找到,你不可乱来!” 盛稷轻笑,推开他走了过去,“不牢将军费心,盛稷若是死了,就麻烦将军派人告知总督大人一声,卑职带不回好的消息给他了。” “盛稷?!” “卑职贱命一条,不足为提。”尾音还未落下,他便纵身一跃,跳了崖。 这是找她,最快的法子了。 “盛稷?!”韩纪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随即身子迅速做出反应,伸手去拉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盛侍卫?!”白芍眼睁睁的看着盛稷从他眼前跳了下去,身子直接瘫了下来,泪流满面,“完了,郡主若是知道盛侍卫坠崖,定会伤心的。” 怎么办…… 她把盛侍卫给看丢了,她怎么给郡主交代啊?! 深崖之下,深不可测,宛若万丈深渊,坠之必毁。那极限下滑的速度与穿面而过的冷风,都好像在告诉他,死神在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那层层顽石出现之际,盛稷迅速攀上山崖的一处长长的密枝,紧紧的抓住,让身子一下间悬停住,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又飞快的从长靴间,拔出里面深藏的匕刃,狠狠的刺向石峰交错的山缝泥石中,稍微稳住了一会身姿。 但是他知道,这也撑不住几时,还要找下一个支撑点,否则他还会往下坠去。 利用这一点空暇之际,盛稷极快的查看四周,有无熟悉的身影,一眼看去,却是枝繁叶茂的树丫,重重交叠,望不到边的深崖,黑压压一片,以及好像从天而降奔流的瀑布,声声沥下,还有那天空中盘旋而飞的猎鹰,一圈又一圈,不见停歇,以及躲藏在这树下或密林里的猛兽,都好像在对他虎视眈眈,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 他轻闭了一下眼眸,再睁眼时,已是狠厉一片,不管如何,郡主生,他生,郡主死,他亦死。 盛稷耗尽全身力气,手持匕刃缓缓向东南方向移动而去,若是郡主不在这一块,或许会在那边。因为那儿下降速度最快,中间少了一些顽石树丫的遮挡,会让一个人直接从最上处,坠落到最底下。 这一片都有浓密的树枝遮挡,郡主若是落在这边,定然会有她的身影出现,但是现在没有,便说明郡主不在这儿。 但若是落在了那边,也有最大,最危险的猜测,便是,要么落到顽石之上,生,要么直坠谷底,死。 他不信郡主会死,郡主福运绵长,他这个短命的都没有死,郡主命长福泽又怎会死? 很快,他的力气便消失殆尽,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挪了将近有半丈的距离,还未发现什么踪迹时,心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下沉。 握着匕刃的右手,也好像僵麻了一般,只会保持着这一个姿势,不会蜷动了。 本就受过箭伤的左手,还未待好全,便又开始了攀登山崖,死死的扯住藤蔓等极限的活动,牵扯着全身的疼痛都跟着颤抖。他借着双足卯尽全力的踩着顽石,加上手上的力量,一步一步漫长而缓慢的挪动着,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嘶~”忽然耳间听到了一声极为毛骨悚然的野蛇声。 盛稷猛然的睁大双眸,看向自己的斜上空,一只盘旋在山崖间足足有数十米长的野蛇,吐着毒液的蛇信子,满是青绿色的保护色的蛇身,无骨头一般的缓缓滑了过来。 显然,这只蛇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无疑,他现在躲不了,更逃不脱,所以…… 刹那间,他闭上了眼,毒蛇缠绕上他的手腕,獠牙猛的刺向他那洁白肌肤,沁出几丝血来。 “啊——”他疼的整个身子跟着一缩,细齿咬上了下唇,额头磕着石面蜷缩了起来。 “哗——”毒蛇溜走了,蹿进了密林间消失不见。 它饱餐一顿后,留下的深深毒液刺激着盛稷的神经,疼的面色骤然发白,朱唇转紫,骇然触目。 瓷白的额头渗出几滴细汗来,下唇被他咬的出了血,混和着中毒后的青紫色,苍白虚弱的吓人。 很快,他的意识溃散,全身如同被毒液侵蚀般疼痛挠心,似万只蚂蚁啃食而过,身子迅速失去全部的力气。 “郡、郡主……”盛稷红着眼睛呢喃,心如死灰,“奴没有力气了,奴、奴救不了你了。” 他可笑的看着已经发青发麻的右手,泪意从眼角下滑,坠入衣间打湿衫衣,指节一个接着一个的松开,握不住了,身子似宣纸一般,轻飘飘的落下。 盛稷,下辈子,莫要这么无用了。 第54章 深崖中 不比梦里 “哗——”下坠的身子忽然被人牢牢的抓住。 盛稷倏忽睁开眼帘,惊愕的看向上方。 尉迟鹭倒挂在一旁的树上,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身子,怒声:“罪奴,你生来便是克本郡主的!” “郡主?!”他大喜,唇角不由自己的裂开笑意,“奴以为你死了。” “闭嘴!”她一张玉面充血的厉害,“你才死了!” “郡主……” 她刺红着桃花眸,拽着他的身子整个人都快要坠了下来,道:“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盛稷,你我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了。” 他应声,甚至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她被他给拽下来,“郡主请说,奴一定做到。” “很好。”她勾起红唇一笑,冷冷吩咐着:“我甩你过去,你再抓着我,能不能抓住那棵树,盛稷,就看你了!” 话音刚落,她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甩向下面的树枝上,“抓住!!” 他迅速跳了过去,还未待站好身子,便急急忙忙的去捞她那要掉落的小身子,“郡主?!” “嘭!”两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磕在了身后的树桩之上,震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抽动扭曲。 “嘶—啊——”尉迟鹭疼的低呼出声,整个娇软艳丽的小脸都随之皱巴在一起,连带着坠崖时全身被撞的伤口,都再次疼痛了一番。 “郡主?你哪里受伤了?”盛稷吓得不轻,忙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混账!”她抬手便打上他的脸,不疼,因为一点儿的力气都没有,像猫抓的一般,怒声:“不许碰本郡主!” 他收回了手,规规矩矩的站好,见她面色不虞,又赶快的从怀里掏出几瓶药丸来,道:“郡主,奴这里有护心丸、丸凝散、止血丸,还有金疮药,您先用上一些?” “不用,你先想法子离开这里再说!” “奴下来时,韩小将军正在带人下崖,想必再有几个时辰,我们就能脱困了。” “本郡主哪等得几个时辰?!”她怒声,一脸戾气的看向他,烦躁更甚。 从上至下,她受的伤大大小小,实在是太多了。又是从崖上跳下来,撞到了树枝,差点整个人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缓了一会,有点力气后,就看到这罪奴坠崖,从一百多米左右的距离,深深的挪到了她这边。 她恨不得开口大骂这个脑子不好使的罪奴,谁家侍卫救人像他这般莽撞行事?! 不仅人没有救到,还被野蛇给咬了?最后身子撑不住,要掉下去还是她这个主子伸出手去救他?! 她到底养他有何用?!怎么没有一丝梦里那般杀伐果决,阴翳聪慧呢?!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以至于尉迟鹭看他现在没有一个好脸色,句句挖苦道:“本郡主今日若是命丧于此,一定是你害的!你这个该死的罪奴!” “郡主息怒……”他无措的揪着自己的衣角,拿着几瓶上等的药丸,脸色虚弱苍白的站着,还要强撑着精神被她训斥。 “废物!”尉迟鹭低声咒骂他,最不喜他这副病弱要死的样子。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抢过他手中的药瓶,打开护心丸,给他吃了一颗,自己也吃了一颗。 又抢过黄色的那瓶金疮药,收在自己身上,其他的全让他给收了起来。 “这里野蛇居多,大多盘踞在这崖间,本郡主防了有一柱香时间,你倒好,一来就碰上了。” 盛稷低垂着燕眸,苦笑一声,“大抵是奴命不好。” “你好不好本郡主不知道,但是本郡主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 “郡主知道是谁害你坠崖的吗?” “如何不知?”她眼神一瞬冰冷,红唇勾起,“尉迟嘉,本郡主上去了,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谁?!”盛稷诧异万分,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不解,“六公主?她为何……” “你竟不信?”尉迟鹭讥讽的瞥向她,阴寒:“看看,她表面功夫做的是有多足?” 闻言,他连忙拱手行礼,知道她是误会了,解释道:“奴不是不信郡主,奴只是不敢相信,六公主待人和善,奴想不到她会刺杀郡主您,更何况你们……” 更何况你们还是沾亲带故的皇族,同为尉迟家的后代。 这可是,手足相残啊! 她冷笑:“生在皇家,你还信手足之情不成?就算本郡主把她当皇姐,她可不把我当成表妹,只是敌人罢了!” “那陛下若是知道了……” “皇伯伯知道了又能如何?”她越发森寒嘲讽,“指不定,巴不得我死了呢!” “郡主这是何言?陛下怎么会——” “你怎么话这么多?!”她冷漠的打断他,随即睥睨着他道:“当务之急是将你身上的蛇毒解了,护心丸只能护一时,可不能护一世。” “郡、郡主所言极是。”他忙低头应声,再不敢多言乱语,惹得她生厌不喜。 她道:“刚刚袭击你的是叶青蛇,所中乃是火毒型蛇伤,具有血循毒。必须尽快凉血清血,散热解毒,否则三个时辰内,你还会蛇毒复发,后果难料。” “但凭郡主吩咐,奴全听郡主的。”他低首行礼,一副听之任之的谦卑姿态。 “好,既如此,你去找个崖洞,我们离开这里,去寻解毒的药草,顺便等着韩纪过来。” “奴明白。” …… “如何了?你那边可有?”姜赫着急的问向东面过来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许和政。 许和政摇了摇头,“没有,上上下下我都翻遍了,并无郡主的身影。” 锦衣卫指挥同知俞康顺带人从西面过来,失望道:“我这边也没有。” 姜赫颓废至极,“那郡主呢……” 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带人从南门跑了过来,大喊道:“诸位,韩小将军这边好像有动静。将军让下属过来喊你们一同下去,寻找建平郡主的身影。” “真的?!”姜赫首先带人冲了过去,抓着他的手就问道:“郡主在南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目前尚不确定是否是郡主,但是盛侍卫传了响箭来,想必是有郡主的消息了。” “那就好,那我们快去。” “好,快走。” 一帮子人浩浩荡荡的赶往南崖处,崖上,崖峰,崖底,甚至诸多角落,都被里里外外掀了个底朝天。 声势浩大,人员密集,带动整个武夷山都跟着随之动荡,万兽奔徙,鸟雀纷飞,雄鹰展翅,瀑布高下而三千尺,狼群让路躲藏,再不敢出来。 金乌落幕,黑夜更替,风意潇寒刺骨,月线皎洁清晰。时间飞逝,转眼间便到了晚上。 人人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火,一把驱散阴凉赶退猛兽的焰火,也是照亮前路指引前行方向的明火。 崖洞内,篝火宛宛,若明若熄,风意袭来,星火随着一簇一颤,似星明的灯火,包罗万象。 盛稷站在狭小的洞口面前,像个坚硬的石头般堵着,严防死守,连晚风都透不进去。 只是那孱弱病态的面庞拂上丝丝缕缕的红晕,似火星折射应闪,又似红霞羞意之态,不明真假。 不过那蜷曲而下的指节,捏起又松开,松开又再蜷起,反反复复,说不紧张那定是假的。 长长的眼睫下,垂起的明暗黑影,翕动不停,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的感官尤其明显。 那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药膏擦过肌肤留下的点点抽吸声,分外可明,以至于他现在喉头发紧,呼吸急促难辨。 尉迟鹭褪下衣角,将伤的最重的手腕腿节处,都抹了金疮药,因为看不见后背,所以只能大肆倾倒药粉,随意的涂抹了事。 因而那动作越发大了起来,凝白肌肤相滑而过的声音落在耳边,也越发清晰明了。 她却还要小心的提防着那罪奴的身影,唯恐他以下犯上,窥去了什么。 直至她艰难的擦完药,重新穿戴好衣裙,才冷声道:“好了。” 盛稷这也才艰难的转过身子,不敢看她,快步走到一堆柴火前坐了下来,无声的烤着火,放空自己的意识,什么都不去想。 她抬步走了过来,一双桃花眸冷冷的眯起,压迫着他道:“出去该怎么说,应该不用本郡主教你?” 他慌乱的低头应声,“是,奴不敢妄言。” “敢多说一个字,本郡主要了你的命!” “是,奴明白。” 第55章 深崖下 是要涉险 晚间酉时一刻 地面潮湿阴冷,洞口风意渐大,透骨的寒凉根本抵挡不住。 尉迟鹭坐在篝火前,缩了缩肩侧,又往前挪了一分,低声:“你回来了,总督大人可知道?” 盛稷看她坐在那儿有些出神,突闻她说话,忙抬起头来应声:“知道的,总督大人也是同意奴回来的。” 她点头,又道:“等出去后,你万不可久待,必须立刻去找总督大人汇合,若是被皇伯伯知道你回来了,本郡主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他小心翼翼的往风口浪尖上挪了一寸,替她挡着吹进来的冷风,道:“奴明白,奴一切都听郡主的。” 她开口嘲讽他,毫不留情面道:“你要是真能听本郡主的,也不至于现在还要下岳州。” 明明她这棋局下的好好的,他去告诉皇伯伯陆家人潜逃在外的方向,让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最后抓到人了,他最起码有一半的功劳。 现在可倒好,功不功劳的不知道,反正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还把她的棋局给搅的一团的糟。 盛稷低下头去,被说的羞愧难当,耳尖都冒着红意,不敢反驳,更不敢告诉她,这是首辅大人吩咐的事。 二人便这样默默的烤着火,再也没有说旁的话语。 一刻钟后,韩纪才带着人摸向这唯一的光亮处,进了山洞,抱拳跪下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郡主恕罪!” “无妨——”尉迟鹭丢了手中的小树枝,扔进篝火中,刹那间,火星正旺,烧的噼里啪啦出声。 她站起身来,抬脚走到他的面前,低声:“他回来的事莫要声张,让他悄悄的离开。” “这——”韩纪诧异的抬头,随即看着她的眸光有些沉重,道:“怕是不行了,外面还有陛下派过来的锦衣卫。” “谁?”尉迟鹭眸子冷漠的扫了过来,倾吐:“只要不是东方晋烨,谁本郡主都可以拦下!” “郡主?您是要涉险?!”韩纪微怔,放下的拳头也再次的捏了起来,很想问一句,难不成这盛稷比您的命还重要吗? 但是,他没有资格,更不敢越矩一步。 盛稷站起身来,有些着急道:“郡主不必管卑职,卑职自有法子向他们解释。” “你有什么法子解释?”她轻嗤一句瞥向他,随即收回目光,看向韩纪,道:“不可以吗?” 韩纪猛然抬头看向她,墨色的眸子沉了沉,“郡主是非要涉险了?” 尉迟鹭脸色有些低冷了下来,见他面色担忧,声音才放轻道:“你先告诉我,都有谁?” 韩纪低沉:“锦衣卫指挥同知俞康顺,指挥佥事许和政,还有镇抚使霍英蓄。” “原是他们三人?”她心微微放了下来,看向他道:“他们不敢随意猜测什么,无凭无据的事,他们更不敢拿出来做文章。我现在和你出去,稍后让人带他离开这里,莫要被他们三人发现就成。” “这如何不发现?他们此刻就在洞外,郡主要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为何要解释?”尉迟鹭看向他轻笑一声,道:“本郡主坠崖难不成非要人救才能活下来?本郡主出去后就将这火灭了,这洞里至始至终只有本郡主一个人,再没有第二个!” “郡主!”韩纪颇为无奈,又觉得她再耍小孩子脾气,道:“洞外已有好些人瞧见他的身影了,如何当他们不存在?!” “他们三人也瞧见了?” “这……”他纠结又皱着剑眉,无可抵赖,确实未曾见着。 她道:“他们三人没看见不就成了,韩纪,你在担心什么?” “微臣……”他话即出便停住了,他要怎么说她才能明白,他从始至终,担心的只有她一个人啊! 若是被外人传扬开,她与外男待在一个崖洞里过了几个时辰,这对她的声誉来说,可是莫大的诋毁与折辱啊。 尉迟鹭转头看向那面色全无的人,冷声道:“你的毒只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记得在路上解了。本郡主出去后,你就灭了这火,过半个时辰后再出去。” “郡主……”他捏着衣袖心里跳动不平,抬头看向她的燕眸有些慌乱,她已然将所有的路都给他铺平了,他还要怎么拒绝? 她抬脚便往洞外走去,俨然不想听他多说什么。 “郡主——”他又出声叫了她一声,心有酸涩。 她未回头,只道:“抓到陆家的人便回来复命,若是抓不到他们,你也不必回来了。” 说完,她抬脚便带着韩纪离开,三千青丝披散在后,柔顺的不像话,却也冷漠的不像话,留下的也只不过是一袭透着清冷意味的背影。 他落寞的垂下眼帘,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融在黑夜之中,才轻声道:“奴知道了,奴会抓到陆家的人,给郡主一个交代的。” 只是郡主…… 您何时才会…… …… 出了洞后 尉迟鹭一言不发,走的飞快,带着一行人很快重新回到了山上,对着身后的锦衣卫道:“今夜之事,尔等切记,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众人皆跪,抱拳低声:“属下明白,属下谨遵郡主之命。” “回去汇报皇伯伯,便说建平命大,坠崖时撞到了树上,活了下来。其余,一概不知,懂?” 众人深深低俯,恭敬不已,“属下领命。” “走,回宫。” “是——” 下山的路格外好走,最起码比上山时的艰险要好上太多了。加上他们走的又是大道,道路宽敞明亮,月下光线晓洁,人人点着火把,倒也没有什么野兽敢出来猖獗。 金黄色的碧玉珠帘马车内,白檀香清清扰扰,氛香雅淡而沁鼻,心神如水而淡泊,弥漫到各处去,便觉细腻而温暖。 尉迟鹭看着侧边而坐的两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眸,从内而外都透着一股疲惫,一种无力抗衡的疲惫。 白术还没有醒,或许说,还不知道能不能醒。 她受伤严重,利箭正扎中她的心口往下一点的位置,又流血过多,身体营养极度匮乏,无法与之抗衡,因而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白芍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怕她颠簸着,特意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她的上半身,避免她的伤口。 如今太医大多跟着陛下已经回城了,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些会点医术的军医罢了。 他们医术一般,只能先找药给白术吃着,吊着她的气,让她回宫之后再找太医诊治。 谁都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治好,而且,那箭,还是带着剧毒的。 这些人,还真的是生怕她死不掉啊! 尉迟鹭倏忽睁开眼眸,厉声:“让他们再给本郡主快点,两个时辰内,本郡主必须要进城!” “是,奴婢这就告诉他们。”白芍掀开轿帘,扬声道:“所有人,加快行程,郡主说了,两个时辰内必须进城!” 众人应声:“是,属下遵命。” 白芍放下轿帘,转而看向主位上的人,轻声:“郡主,怎么驾车的不是姜侍卫?” 尉迟鹭淡薄冷声:“本郡主让他去做其他事了,明早回来。” “是,奴婢知道了。” “回宫后,拿本郡主的玉牌去太医院,找杨医正和张医正过来为她诊治。” 她,是白术。 白芍感激点头,“是,奴婢明白。” “照顾好她。”尉迟鹭再次闭上了眼,否则,她会愧疚的。 虽然这种情感对于她来说,稀薄的不值一提,但是压在她的心里,会喘不过气的。 白芍与白术算是从小跟着她,只比她年长四岁的宫婢,所以相比较其他宫人,她们二人,她还是放在心上的。 白芍红着眼应声,“是,奴婢知晓了。” 第56章 苏合香 同心药堂 武夷山下 姜赫牵来一匹棕色的烈马,光线有点暗淡,看不太清它的全身,只听他道:“盛侍卫,卑职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卑职还要回去向郡主复命。” 盛稷牵过棕马,真心实意的道了一声:“多谢!” “盛侍卫客气,这都是郡主的吩咐罢了。” “那便替我谢谢郡主,我会早日抓到陆家的人回来的。” “那自是最好。”姜赫身子微微向后退去,都快要隐退于林中,与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了。 他翻身上马,坐在高大的马上垂首望他,道:“姜赫,害郡主之人乃是六公主,你一定要替郡主小心的防范着她,切莫再让她有可乘之机。” “你说什么?!”姜赫怔愣当场,一惊:“怎么会是六公主?你怎么知是她而不是旁人?!” 盛稷拉着疆绳,烈马跟着他转了一个方向,手中的马鞭挥起而落下,驾马奔去,只余一句:“郡主亲口所说。替我告诉郡主,奴盛稷这一辈子,只唯郡主马首是瞻。” “郡主所说?”他惊诧万分,又陡然听到他留下这一言,连忙看了过去,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郡主让我留一句话给你,总督大人乃是自己人,出事了可以找他相助。” “我听见了,告辞。”盛稷驾着烈马远去。 姜赫大喊:“盛侍卫保重!” 那边再没了回音,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垂下了头,仿若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否则郡主会伤心的……” …… 皇宫城内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 太后收到消息,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建平,哀家的建平呢……” “皇祖母,建平无事。”尉迟鹭穿着一身薄紫色的纱裙从内殿走了出来,小脸低垂着,面色有些苍白,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总之太后见了她一眼后,眼眶就直接红了,上手抓着她不放开,哽咽道:“皇祖母让你不去不去,你非要跟着去,你不知道武夷山有多危险吗?还有刺客?啊?你这是要皇祖母的命啊!” “建平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说这话时鼻音有些重,不是刻意撒娇,但是话语脱口而出后,软软的,娇娇的,不似之前那般强势。 太后听闻便越发心疼,上手摸着她的小脸道:“哀家听说你遭了刺客两次的毒手,哀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皇祖母勿须担忧,刺客已死,建平无碍。”她牵着太后的手去了窗边的软榻处坐了下来,吩咐白芍去准备早膳,清淡一点的。 太后年纪大了,不食荤腥,对消化不好,清淡一点的饮食,正合她老人家的口味。 见状,随嬷嬷带着剩下的宫婢也全退了下去,将宫殿留给他们祖孙二人说说体己话。 太后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一声又一声的叫她,“建平啊……” “建平在。” “我的建平啊……” “建平在。” “你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哀家也不活了。” “皇祖母放心,建平自己都很惜命的。”她尉迟嘉还没有死,她尉迟鹭怎么可能会死呢。 太后听闻和蔼一笑,拍着她的手道:“惜命好、惜命好啊,哀家巴不得你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身子呢。” 尉迟鹭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去,默不吭声。 太后又追问道:“刺客的事情怎么说?可查到了什么?” “没有,建平还在查,不过皇祖母不用担心建平,他们没有机会,再来行刺建平第二次。”她的脸色一冷,眸子碎着阴寒,用不了多久,她就要尉迟嘉,付出应有的代价。 “好,建平说什么便是什么,哀家不管了,你只要好好的,哀家什么都不管。” 白芍站在殿外,冲着里面道:“太后,郡主,早膳备好了——” 尉迟鹭站起身,扬声道:“备进来。” “是——” 她转过身来,“皇祖母,我们先去用膳,有什么事,可以用完膳之后再说。” “好,听建平的。”太后拉着她的手,坐去了桌边。 白芍带着宫婢走了进来,将盘子里精致的美食,一一端上桌。 随嬷嬷低下身子,为太后她老人家装了些大补汤,放在她的面前,才站起身子,退到一旁去。 太后先喝了口汤,随即眉目翘起泛起喜意道:“这汤倒是好喝啊!” 尉迟鹭随之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芍,示意她开口。 白芍走向前来,笑着解释道:“小厨房知道太后不喜荤腻之物,特意备了这等清淡的骨头汤,既带营养,又不油腻,两全其美。” “好啊,”太后低声一笑,温和的看向她道:“原来你不用这尚膳监,是因为你这小厨自己做出来的食物佳着呢?” 尉迟鹭闻言,喝粥的动作停了下来,捧着一蓝色通透的翡色小碗,抬起玉面道:“他去告诉皇祖母了?” 她说的是尚膳监的掌印,邓承雁,之前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都是让手底下的太监送来的晚食。 太后放下汤匙,拿过一旁的丝怕擦了擦嘴道:“不是他多言,是哀家问你的伙食时,他才说起的。后来你去了武夷山,哀家便没有多问,如今你回来了,哀家想着,还是让尚膳监的人来给你送食的好,怕你嘴挑。如今啊,哀家倒是放心了……” 这汤食好吃,难怪不用尚膳监的人送来。 尉迟鹭低下头去,继续喝着粥道:“皇祖母若是喜欢,建平将小厨房的人送给皇祖母。” “不用,哀家吃惯了那些,偶尔换换口味倒是好,确不能一直吃的。建平喜欢吃这些,哀家怎么能与你抢人呢?”太后笑了笑,又拾起玉箸来尝了一些其他的。 口味确实不错,花样又繁复,各式各样的美食几乎都有,一点都不比尚膳监的差。 尉迟鹭没再说话,祖孙二人吃了一会后,就吃不下了,派人将这早膳撤了。 外面天色已然大亮,雾气退去,只余稀疏的朝露,顺着叶儿坠下,金乌迎着地平线升起,洒下明媚的日光,秋阳杲杲。 天高云淡,雁过留声,殿门推开,宫苑大敞,皇庭众人皆知,建平郡主已平安归来。 太后带着随嬷嬷等一众宫人离开芙源殿时,宫人皆见,因而更加证实了此则传闻,让某些不实的言论,不攻自破。 白芍凑近前来,跪下身子低声道:“郡主,杨医正说白术所需的苏合香同心药堂有,但是在宫外。要不奴婢出宫一趟?” “同心药堂?!”尉迟鹭身子微顿,好像听过这个药堂的名字,在宫外很有名。 “既如此,你拿上我的玉牌出宫,一定要带回苏合香来。若是此药尊贵,便提本郡主的名号。” “那……”白芍微微停滞,又小声道:“若是不行呢?” “不行?”她冷冷一笑,“那就提皇伯伯!” “奴婢明白!”白芍行了一礼,急匆匆的离开。 第57章 蒙着面 马首是瞻 芙源殿内 皇帝身边的栾公公特意带人来给她送了好些的补品,又道:“郡主受惊了,陛下说解了您的禁足,让您安心养伤,切莫忧虑太多。” 尉迟鹭不咸不淡道:“替建平谢谢皇伯伯的宽恕,但是建平不敢违抗圣命,等禁足期到了建平再出宫门,不牢皇伯伯挂念。” “建平郡主一片孝心,奴才自是带到,如此,奴才就不打扰了。” “等等——”尉迟鹭抬眸叫住了他,站起身来,问道:“本郡主的外祖父如何?今日可来上朝?” 栾公公刚要离开的身影停了下来,低身道:“首辅大人今日并未来上朝,听府尉说还在病着,怕是……” 尉迟鹭神色一凛,压迫着:“怕是如何?” 栾公公直起身子来,叹了口气道:“郡主不是知道吗?首辅大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去了武夷山一趟,本就颠簸不已。如今又听闻郡主被刺客追杀,更是昏迷不醒,到现在……” 还没有醒过来。 不过栾公公没有说出口,但她已然猜到了。 “本郡主要出宫!” “建平郡主?!”栾公公猛然抬头看向她,随即不自在的笑着道:“您刚刚说的话,您怎么自个儿就忘了呢?” 说不违抗圣命的是她,说禁足期满再出宫的是她,说不让陛下牵挂的人也是她,怎能轻易的出尔反尔? 尉迟鹭狠狠的咬了下唇瓣,看向他的眸子有些冰冷,自知拗不过,烦躁的背过身去,道:“建平不出宫,建平见见韩纪总可以?” 栾公公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韩小将军不在宫内,今日也未来上朝,若是奴才估料不错的话,应该在首辅大人府上。” “那谁在宫里?”她蓦然的转过身来,脸色低冷不已,气场节节强悍逼迫威压。 栾公公连忙低下头去,手持拂尘道:“司礼监掌印穆公公自是在宫内的。” “他有外祖父的消息?” “奴才听闻他夜间代陛下出宫探望过首辅大人,怕是知道的。” 尉迟鹭挥了挥手,“行了,本郡主知道了,你下去!” “奴才告退!”栾公公带着人弓着身子退下,直到出了芙源殿后,腰板才直起来,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怒呸了一声,抬脚离开。 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住在宫里就是公主了? 竟把他这等陛下身前的红人呼来喝去,等着,等着陛下真正掌握凤鸢国时,第一个死的便是她——建平郡主。 直到院内再无生的面孔了,偏殿那边才有动静传来。 “万公公,您快通禀一声,属下想要求见建平郡主。” 万公公苦着一张脸道:“你要见郡主做什么?如今芙源殿内宫人诸多,你出去了,岂不给郡主添乱吗?” 彭戈焦急道:“可是所有人都回来了,我们家公子却没回来,我要知道我们家公子有没有出事,有没有受伤啊!” “你就放心,有郡主在,盛侍卫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这是何道理?”他愣住了,什么叫有郡主在,他们公子就不会受伤了?难道是郡主保护公子吗? 不对不对,彭戈很快否决掉自己的猜测,他们公子是侍卫,哪有主子保护侍卫的道理?角色反了。 万公公也深觉自己说错话了,呸呸呸道:“你就放一百个心,盛侍卫定好着呢。” “那我见郡主一面,就一面,不行吗?” “不行!”万公公板着脸摇头,绝不给他可乘之机。 彭戈急的跳脚,“那你去!你去见郡主,问问我们家公子的消息,这还不成吗?” “这成。”万公公点点头,他可以出去,他又没有犯事,他这张脸还是可以见人的。 “那你快去啊!”彭戈上手,直接将他推了出去,力气大的,差点没把万公公这把老骨头给折了。 赶鸭子上架来到宫殿门口,却颤颤巍巍,不敢进去。 恰逢姜赫回来汇报情况,遇见万公公站在殿门口,出声问道:“何事?” 万公公立马就咧嘴笑了,“是姜侍卫啊?奴才想见见郡主,您看……” 姜赫皱眉道:“你见郡主有何要事?” 万公公憨笑一声道:“这不是、这不是偏殿那位,想知道盛侍卫的消息吗?” 他轻呵道:“盛侍卫有事去了岳州,让他不要什么事都瞎打听,敢暴露出什么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这话听的万公公心里一跳,那第二个死的不就是他了吗? 万公公连忙应声:“是,姜侍卫说的是,奴才一定好好敲打敲打他。” “滚去偏殿,让他给我好好待着,莫要打扰郡主休养。” “是是是,奴才记住了。” 姜赫再不理他,抬脚进了里殿,汇报道:“郡主——” 殿内 尉迟鹭摸着六公主送来的小白,淡淡出声道:“进来。” “卑职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不用多礼,如何?”她抬眸瞥向他问着。 姜赫这才放下手,道:“已经出城了,郡主放心。” “那就好。”她收回视线,又低下头去,瞧着怀里的小东西。 姜赫又道:“他托卑职带回来一句话。” 她不感兴趣,是而连头也未抬,顺口一问:“什么话?” “他说,奴盛稷这一辈子,只唯郡主马首是瞻。” 她身子忽而僵住了,摸着小白的玉手也停了下来,盯着地面出神,轻声:“哦?是吗?他还说什么了?” “没了。”姜赫道。 尉迟鹭点点头,将小白举起,放在了一旁的软榻上,这才抬眸看向他道:“可说了本郡主的话?” “说了,盛侍卫说他知道了。” “嗯。”她应声,心里却门清的很,他怕是不会用这条路。 或者说,他不会用任何一条路,他只用他自己。 放在别人的口中,这叫自负,但放在尉迟鹭的心中,这叫同类中人,除了自己外,谁都不值得信任。 姜赫又出言低声问道:“他还告诉卑职,您……是被六公主所害?” “他告诉你了?”这一点倒是让尉迟鹭微微震惊,他倒不像个多话的人。 但是姜赫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惊楞当场。 只因他说:“盛侍卫之所以告诉卑职这件事,就是怕郡主再遭受六公主的谋害,是以让卑职小心提防,切莫让六公主再有任何机会伤害到郡主您。” 她诧异的抬眸,心里波澜起伏不断,玉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一旁的桌几腿脚握紧,轻轻一笑,“他胆子倒是不小,竟把本郡主的人也给安排了?” 姜赫低下头去,拱手行礼道:“卑职以为盛侍卫提醒的对,从今日开始,卑职必须跟在您的身边,寸步不离。” “无妨。”她松开桌脚,心里镇定了下来,道:“本郡主近期禁足,哪也不去。” “是,这样也好。” “不过,”尉迟鹭面容清冷了下来,低嗤:“本郡主也不会放过尉迟嘉的。” 他低声:“郡主切莫动怒,来日方长。” “是,来日方长,这笔账,本郡主记住了。” “白术伤势如何?可醒了?” 她摇了摇头,无力至极,“未醒,不好。” 只此四字,道尽白术现有的状态,让人听了心惊。 姜赫有些怜惜,又有些愤怒,道:“郡主可否告知卑职刺杀您与白术的是何人?卑职可以暗中派人杀了,替您与白术出一口恶气。” 尉迟鹭听言吃吃一笑,笑声低凉冷漠,透着几分森寒,“本郡主若是知道他们是谁,本郡主定要将他们五马分尸,乱箭射死。” “这么说来,郡主您也不知刺杀您的是何人?” “不知,蒙着面。” 姜赫颓然的叹了一口气,“那怕是不好找了。” “不,”尉迟鹭抓过乱跑的小白,放在自己的怀里,低冷:“只要他敢出现,本郡主定会识得他来。” “郡主难道见了他们的面容?” “不是面容,但是比面容更让本郡主过目不忘的,是他那一双眼睛。” 姜赫不解,问:“何意?” 她低低出声道:“杀本郡主的人,本郡主岂会忘?除非他死,否则,本郡主记他一辈子。” 闻言,姜赫惊骇不已,见她神色低垂带着冷意,也不过多的打扰,行礼退了下去。 尉迟鹭拿起桌上的青叶,塞进小白的嘴里,低声:“你可莫要出现啊……” 不然,本郡主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第58章 胥禾殿 再生是非 正午时分 尚膳监的食物送去各座宫殿,唯独这几座宫殿特殊,需要掌印亲自去送。 其一是陛下的轩辕殿,其二是太后的寿康宫,其三便是…… 胥禾殿内 得知建平郡主平安归来的消息,六公主尉迟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怒嗤:“她还真是命大啊?就连坠崖都未能让她丧命?!” 春桃苦着脸劝道:“公主息怒,那白术不是病的快死了吗?” “你也说了,是快了,那不是还没死了吗?!” “郡主……” “若是被她知道了,是本公主派人去刺杀的她,她必定不会放过本公主!” “公主切莫忧虑。”碧桃缓缓走了过来,低声:“只要公主不说,何人知道刺客的事是公主安排的?” “本公主岂会出去乱说?怕只怕鬼钰楼那边……”尉迟嘉话音顿住,有些阴冷,在想要不要把这鬼钰楼也给除了。 碧桃出声安慰道:“公主放心,他们将此事办砸了,于他们脸面上本就过不去,是以他们更不敢胡乱提些什么。” 春桃也点头道:“是啊公主,他们若是说出什么来,他们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也是。”尉迟嘉嗤笑一声点头,“这说不定啊,我这建平表妹最想除的人,怕是鬼钰楼了。” 此时,殿外正巧有宫人出声道:“公主,尚膳监的邓掌印来了。” “让他进来。” “是,掌印公公请——”宫人拉开殿门让他进去。 邓承雁带着尚膳监的几位小太监,手提食盒,走了进来,低声行礼道:“奴才邓承雁,见过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免了。”尉迟嘉站起身来,穿着一袭薄若蝉翼的碧色长纱糯裙,显得身影越发娇小玲珑,纤细婀娜,行走之间,步步生莲,姿态优雅大方,娇俏明艳。 娇柔的小脸染上轻柔的粉黛,一双仿若溺着水一般的汪眸,说话时正注视了过来,亲近十足,一点儿公主的架子都没有。 “有劳邓公公跑这一趟了,碧桃,去拿些赏来。” “是——”碧桃转身进了里殿,从红檀木的梳妆台上抱出来一件楠木小方盒,打开的扣门似乎还镶嵌着一颗碧玉发光的蓝宝石。 邓承雁让人将食盒放下,碟盘一一摆上桌去,低声拒绝了,“公主客气,这是奴才该做的事,当不得赏。” “这是何话?”她抬脚走到他的面前停了下来,柔和的笑着,道:“邓公公辛苦,自是当的赏的,碧桃。” “奴婢在——”碧桃走向前来,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邓掌印。” “那就多谢六公主了。”他伸手接过,未在推辞。 尉迟嘉笑着,一双迷人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肆意打量着,“邓公公客气,邓公公可食过了?” “奴才食过了,多谢公主,奴才还有事,就不打扰公主用膳了,奴才告退。” “成。”她点点头,示意他退下去。 邓承雁这才带着身后的太监们离开胥禾殿,出了宫苑门。 甫一出去,便有小太监抱怨道:“哪有主子像六公主这般,明知掌印您辛苦还次次让您跑腿。每次还都给赏,知道的人以为这是赏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呢!” 邓承雁闻言,轻轻一笑,手中拿着盒子不作声,明净的鹿眸却带着可见的讥讽,白净的面容似夜间的上弦月,清明,皎洁,却也高不可攀。 这宫里嘛,腌脏的事情多了去了,谁人不知道三分? 那还有人传建平郡主在宫里养了面首,那面首之人就是南归门的侍卫长盛稷,已经养在偏殿里多日了,不是狩猎可能都不会带出来。 事情是真是假,又有何人敢去评判什么? 邓承雁带着人离开,那伟岸高大的身姿,挺拔坚韧,浑身上下,尽是散发着男子的轻柔气概,与众不同,也惹人注目极了。 殿内,尉迟嘉看着满桌子的美食,轻啧出声:“可惜了……” 至于可惜什么,无人知道。 刮过庭院的风似乎冷冽了起来,午时一过,便没了明媚日光的和煦,而多了秋意寒凉的凛冽。 丹桂清香随着时日的推移而淡化,多多参杂了一些旁的花香。树梢上,纯白高雅的木芙蓉相间盛开,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宫婢摘了几多开的甚是娇艳的木芙蓉,放进竹篮里,等着郡主晚间沐浴时,放进沐水之中,增加香气。 世间花团锦簇,百花齐放,建平郡主却独喜这木芙蓉,只因这芙蓉象征着高尚纯洁纤细之美,独自盛开艳丽似高洁的雅士,无人能与之媲美,相争。 如同建平郡主一般,世上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芙源殿内 姜赫进来低声道:“郡主,穆掌印来了。” “嗯,让他进来。”正在发呆中的尉迟鹭回过神来,扯了扯自己被小白压着睡觉的兰绿色亮丝皱仙裙衣摆,端坐姿态,等着人进来。 司礼监掌印穆兼章缓缓走了进来,视线正视前方,也不过多张望,低下身子行礼,声音磁缓而有张力,落在耳边重重有力,不容忽视,“奴才穆兼章,叩见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起来。” “谢郡主。” 尉迟鹭微微前倾身子,低问他道:“你昨夜出宫了?” 穆兼章低下头,应:“是,奴才昨儿个去了首辅大人府上。” “那我外祖父身子如何?” “不好。”他实话实说,一点儿都没有拿腔拿调的意思,“太医说首辅大人年纪大了,不宜奔波受累,理应卧床修养。” “还说些什么了没有?何时能醒过来?”她有些担心。 穆兼章轻抬起头,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来,过分阴柔,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道:“未说,但是今日必会醒过来,郡主宽心便是。” “我如何宽心?” “那你如何让首辅大人担心?” “你——”她气急,抬眸狠狠的瞪向他,“是我愿意的吗?” 穆兼章转过身子去,示意身后的人全部退下,也让姜赫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殿门。 直到内殿只剩他与郡主二人时,才出声道:“郡主,您年岁不小了,如何连这些拙伎都看不出来?” 她不高兴的撇过脸去,不愿听他训斥,不吭声。 他又继续道:“奴才事情繁重,愧对首辅大人所托,疏忽了对郡主的照料,以至于郡主现在,越发荒唐。” “大胆!你这是要教训我吗?!”尉迟鹭转过脸来,面色直接冷了下来,话语带着压迫。 穆兼章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那冷淡的丹凤眸里,藏着的是可怕的冷静,道:“郡主从小算是奴才看着长大的,说是教训,也不算是以下犯上。” “这才短短一月有余,那名罪奴就把郡主您的心给掌握了?” “本郡主没有!”她声音高了起来,似乎在掩饰着自己那莫名而来的心虚,烦闷道:“你们都不知道本郡主在做什么,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能来说教本郡主?” “您想做什么奴才管不了,但是您差点将自个儿的命给搭了进去,奴才如何坐视不管?” “本郡主不是说了,本郡主是为了陆家的事。若是盛稷抓到陆家的人,他必可立功,本郡主也可以跟着受利。他若是死了,本郡主上哪儿受利去?” 穆兼章正面堂堂,庄严肃穆,说出的话更是沉着淡薄,“所以,您就为了这利,连一时的理智都没有了,听信他人的谗言,跑去了后山,惨遭刺客围杀,甚至连背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 “本郡主如何不知道?!”尉迟鹭那顽劣的脾性暴露了出来,大吼:“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本郡主现在难不成还能杀了她吗?!” “如此,这人便是宫内之人了?是谁?”穆兼章自说自话,心里已有猜测,冷笑道:“原是她啊?她如何派人围杀的你?” 尉迟鹭垂下头去,冷冰冰道:“不知道,找的暗卫,我还在查。” “暗卫?宫外的?” “或许。” 他点头,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低首行了一礼,“此事奴才会派人去查,近日,郡主莫要再生出是非来,奴才告退。” “滚!”她烦躁的冲他扔了一面玉枕下来,没敢往他身上砸,毕竟是长辈,只落在了他的脚边,滚了一滚,停了下来。 穆兼章面色不变,也不理会她这些小孩行径,转身离开了。 第59章 进去说 同为一家 出了芙源殿后,穆兼章招来身旁的人说话。 “掌印——” “去宫外查查哪些做暗卫的生意,查到了,上报给我。” “是,奴才明白。” “派人去宫外的人可回了?” “回了,掌印放心,首辅大人醒了。” “嗯,派人看好这里,郡主再出意外,你也不用跟着我了。” “奴才领命。” …… 宫外 未时一刻 同心药堂 白芍见与其说不通,急的小脸通红道:“我真的是奉了建平郡主的命令出宫,尔等竟然不信?!”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姑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们主家说了,我们店内凡是不曾展露的贵药不对外售出,还请见谅。” “怎能不对外售出呢?你们不是开药堂的吗?可是你觉得我开价少了?” “姑娘误会了,不管姑娘出价多少,苏合香我们都是不卖的。” “你怎么……”白芍急的干跺脚,哀求道:“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病人快要病死了,只需这苏合香,就算一点、你售出一点点也是可以的。掌柜的,您是药堂的啊,治病救人不是你们行业的规矩吗?” 掌柜从柜台走了出来,赶人道:“姑娘快离开,莫要在这儿扰了我们药堂的生意。” 白芍红着眼,抓着他的手就跪了下来,哭道:“我真的是救命的啊!求求你开个价!病人真的不能拖下去了!” “姑娘、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主家说了……” “你们主家是谁?我见见他,他一定会同意的!” 掌柜的为难道:“我们主家不在,你、你别在这儿了。” 白芍站起身来,擦去眼泪,强硬道:“你必须给我苏合香,否则不仅是我们家郡主,就连陛下都会对你们药堂不客气的!” “你搬出陛下来也不管用啊,我们是小本生意,又不是皇商。” “不是皇商就可以这么霸道了吗?你们垄断了市面上所有的苏合香却不对外售出是何道理?我看我应该去府尹那边走一遭,好好数落数落你们这同心药堂的罪行!!” “在吵什么?”忽然有人踏门而入,穿着一身棕蓝色的宽袖长衫,也是一副掌柜行头的模样,不满的看了过来。 这边的掌柜瞬间松了一口气,迎了上去,笑道:“士哥怎么有空过来?茶馆不忙吗?” 掌柜的袁越士瞪眼看他,呵斥着说道:“我要是不来,怎么会瞧见你这样办事的场面?!” 药堂的掌柜陈勋立马反驳道:“士哥你误会了,不关小的事啊,是她,是这位姑娘,一直嚷着要买苏合香,我们药堂哪有售出不卖的贵药的先例啊?!” 袁越士重嗤了一声,抬脚越过他,走了过去,道:“姑娘怕是来错地方了,我们同心堂不卖的药,就算陛下来了也是不卖的。” 听言,白芍心里越发绝望,面上却不显分毫,反而强势道:“你们不卖这药,却垄了这药意欲何为?!我说了,不管你们要价多少,我都给!” “不是价不价的问题,今日除非我们主家来了,否则任凭谁说烂嘴都是不卖的。” 更何况他们主子刚给他传了信,现在已然不在梧州城,是以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儿。 所以,这药,坚决不卖。 笑话,都是救命的东西,救了别人的命,他们主家日后如何?! 白芍泪意直接流了下来,再也忍不住了,心里防线崩塌,低泣道:“哪有你们这般做生意的,竟连我们陛下与郡主都不放在眼里,好,好啊,你们不卖这药,我就去报官!我要让府尹查封了你们这儿!” “等等——”袁越士一愣,瞥着她的目光有些狐疑,“你、你刚刚说什么?谁?” “怎么,怕了?”白芍心里又升起希望来,怕了就好,怕了这药就有着落了。 他大笑,“怕了?我们同心药堂怕过谁?我们濡兴茶馆又怕过谁?姑娘莫要说笑。” “那你……” “你刚刚说,郡主?” 白芍一怔,“你、你认识我们郡主?” 袁越士凑上前道:“你先告诉我,你说的是哪位郡主?可是皇宫城内那位……” “建平郡主?” “建平郡主!” 他的猜测与她的回答一同落声,二人倒是齐齐惊楞住了。 一旁围观的药堂的掌柜陈勋也呆滞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不明所以。 “真的是建平郡主?” “你真的认识我们家郡主?” 二人又同时出声来,惹得袁越士哈哈大笑,却让白芍不解极了。 当然,一脸懵的还是要属陈勋,小声询问道:“要、要不我们进去说?” 这搁药堂柜台这儿,委实有点耽误做生意了。 袁越士也知道这个理,笑着请白芍进里面道:“巧了这不是,我不认识你们郡主,但是我们主家的公子认识,走走走,里面说,里面说。” 他们公子还特意来信说,要照顾好建平郡主,让彭戈不要给郡主添乱呢。 没想到他今日出来看察其他生意时,碰巧遇上了建平郡主的人,这可真是巧的不行了。 白芍跟着其走进同心药堂里间时,还一脸云里雾里的样子,着实费解的不行。 袁越士让人去泡茶,让她坐了下来,道:“姑娘不知道,我们药堂垄断这些名药不是为了售卖敛财,而是为了我们公子日后的考虑。” 白芍坐下后,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你们公子是谁?如何识得我们家郡主的?” 他笑道:“我们家公子便是跟在郡主后面的侍卫盛稷啊!” “你说什么?!”白芍大惊,刚坐下的身子直接弹了起来。 “姑娘为何这样惊讶?”袁越士端过下人送来的热茶,给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这药堂与濡兴茶馆一样,同是一家,都是我们公子名下的私产。当时府衙抄家时,并未注意到这几处,因而留了下来。” “是、是盛侍卫的?”白芍颤抖,很想大声咆哮道,他们郡主这是救了个什么人物? 私产都快要比拟皇商了,府衙竟然不知道?! 到底是府衙太过废物了,还是他们盛侍卫掩人耳目的太过出色?! 袁越士点头,算是回答了她,后又捧茶喝了一口,道:“姑娘坐下,莫要站着了。竟然姑娘是建平郡主的人,那就是我们公子的人,那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了。” “啊?”她缓慢的坐了下来,心里却算着他的这个话。 什么叫是郡主的人,就是他们公子的人了? 他们郡主和他们公子有什么关系吗?怎么她这个郡主的身边人不知道呢? “我已经让陈勋去给姑娘取苏合香了,姑娘稍坐,马上就来。” “谢、谢谢掌柜的。”白芍连忙感激出声。 袁越士摇摇头,笑着道:“小的袁越士,是濡兴茶馆的掌柜,还请姑娘回去多多在郡主面前替我等美言几句。” “这、这是何意?”她抬起头来,有些不明白。 他笑意深长,喝着茶,却不再解释什么。 白芍更懵,心里也开始不平静,如坐针灸。 直到陈勋取来苏合香,递上药盒道:“这位姑娘,刚刚是我的不是,让姑娘受委屈了,小的在这儿向姑娘赔个不是。” “不不不——”白芍连忙站起来,接过药盒低头道:“是、是我的错,谢谢陈掌柜和袁掌柜的赠药,我回去一定会告诉郡主的。” 陈勋直起身子来笑着,“麻烦姑娘了。” “不不不,是我麻烦了,那、那我先告辞了。” “姑娘慢走!” “好,好。”白芍点头,一边向外退去,一边低声:“留、留步。” 袁越士与陈勋二人同站在一旁,目送着她离开,道:“日后郡主若是用药,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成,小的一定亲自送到。” “多谢,多谢二位掌柜,我记下了,会告诉郡主的。”白芍急忙抱着药盒离开,生怕身后的两个人会反悔追出来,虽然自己也不懂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原地,袁越士收起笑,抬脚踢向一旁的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干活?!” “是是是,这就去呢,士哥您待好喝好啊,小的先出去了。”陈勋连忙捂着屁股跑了。 他这才低笑出声道:“我要不要给公子回个信呢?” 今日可帮着郡主了,能不能记大功一件? 啧啧,想想就开心。 第60章 也遭殃 他的私产 太师府 前院书房 沈柿然脸色阴沉的将看过的书信烧完,丢到青釉盆盂里,怒声:“他们这不仅是要毁了我,还要毁了沈家啊!” “父亲大人这是何意?”沈诗语脸色忧愁的走了过来,低柔出声,“陆家那边说什么了吗?” “呵,他们能说什么?他们都快要死了,还能说什么?!” “什么?!”她大为震惊,“这是何意啊父亲?!” “还不是那贱侍?!”沈柿然越想越气,怒嗤:“要不是他上报陛下陆家的人在废太子的封地岳州,为父用得着这么火烧眉毛吗?!” 她话语颤抖,心里隐有猜测,“贱、贱侍是谁?” “除了那被建平郡主救下来的盛家之子,还能有谁?!”他怒拍了一下桌案,坐了下来,满目阴沉,“也不知他哪儿来的消息!真是该死!” 沈诗语被这震响吓了一跳,忽而又听闻这话,惊愕的抬起眼眸,摇头颤抖反驳着:“不、不会的……怎么会是他……不是的……” 他答应她要守口如瓶的,怎么会上报陛下呢? 不,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沈柿然嗤笑一声,道:“怎么不会是他?!他现在恐怕已经跟着总督大人到了岳州城了!” “父亲……” “可恨我现在传不出书信,不然,我定要让他们二人,有去无回!” “父亲?!”她心里猛然一跳,看向他道:“这又是何意?府内为何传不出书信?那陆伯父他们该怎么办?!” 他沉着脸,闭上了眼,“不知,一切听天由命。” “父亲!您不能不管陆伯父一家啊,陆伯父还救过您的命!还有陆称……” “行了!”沈柿然站起身来,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打断了她要说的话,抬脚就往房外走去,“以后莫要来往了。” “父亲……”她红着眼追了出去,却只见他那冷漠的身影远去,不曾回首,她扒在门框边处,无可奈何的低泣。 这是要放弃陆家,放弃陆伯父他们了吗? 可是陆称待她极好,陆家长子陆净更是待她如亲妹一般,她要如何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啊! 盛稷…… 你这是要毁了我吗? …… 宫内 芙源殿 白芍将带来的苏合香给太医用药,赶紧医治白术的伤势,又整理了一番仪容后,去拜见了郡主。 桌案前 尉迟鹭低下身子摆弄着小白的吃食,问道:“药拿回来了?” 她点头低声:“是,已经给杨医正入药了。” “那就好。”尉迟鹭点点头,不再多言,对她如何拿回来的药似乎也不感兴趣。 可是白芍却低着身子,继续汇报道:“郡主,这药……” 她抬眸看了过来,“嗯?怎么?” “这药不是奴婢买的。” “那是——” “他们赠送的。” 尉迟鹭唇角轻勾,笑了,“他们为何赠你药?你们认识?” “哪是奴婢认识啊……”这话说的白芍整个人都不自在了,回道:“是您认识啊!” “本郡主?”她松开小白,任由毛茸茸的小懒兔跑开了,棕黛秀眉向中拢起,道:“本郡主何时识得了同心药堂的人?” 白芍小声道:“是他们主家的公子,郡主您识得。” “谁?” “盛侍卫,袁掌柜的说濡兴茶馆与同心药堂都是盛侍卫的私产,当日查封时并无留意,因此留了下来。” “盛稷?!”尉迟鹭微惊,桃花眸泛着突如其来的迟疑,追问着:“并无留意?他们府尹府衙都不知道?” “奴婢不知,听袁掌柜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呵。”她勾唇冷冷的笑了,“倒是让本郡主意外!” 这人都快要低到尘埃里去了,竟然还有如此两处敛财横生的私产? 好本事啊! 白芍凑近她,低声问道:“郡主,我们要不要派人看护着些?” 毕竟,外面对盛侍卫虎视眈眈的人还有很多。 若是被人知道,这两处乃是盛侍卫的私产,一定会报官查封这两处的。 尉迟鹭站起来来,语气苛责,“看护什么?是他的私产又不是本郡主的私产,本郡主替他看护什么?!” “可是盛侍卫如今并不在梧州城。” “那本郡主就要替他看护吗?”她嘲讽一声,去了软榻边,推开一小方地的木雕兽云纹窗栏板,任由此刻的日光慵懒的洒下,秋高气爽,枫林尽染,云霞光层薄薄的仿若要从高空坠下,金色灿灿,美不胜收。 “可是郡主……”白芍抬步走了过来,略带急声道:“若是盛侍卫的私产得以保存,郡主您也可跟着受利啊!” “袁掌柜的还跟奴婢说,郡主日后若是需要什么,他都会送过来的。” “如此可见,他们定然也会与盛侍卫一般,有恩必报,忠心耿耿啊。” “嗤——”她眼含讥讽,看着庭院里那开的正茂盛的木芙蓉,心情又好了起来,面色如常,道:“不管他们如何,本郡主都不可能与他们掺杂到一块。别忘了,这梧州城,还有皇商在。” 她要是去看护了这两处私产的生意,置皇商于何地?置他们皇家的脸面又于何地?! 白芍明白了,也不再相劝,低声道:“那奴婢去偏殿见见彭公子,奴婢刚刚过来时,他还向奴婢打探盛侍卫的消息。” “去,只要他不出偏殿,本郡主都可以满足他。” “是,奴婢告退。” 白芍转身退了出去,面上却带着可见的疑惑。 郡主为何不直接让彭公子出宫,去盛侍卫的私产处呢?也好过留在宫殿里,整日提心吊胆,唯恐被人发现了去。 偏殿处 早等在殿门口的彭戈,见她进来,就一再的追问道:“为何单单我家公子去了岳州城?他会不会有危险?白芍姑娘,您能不能去求求郡主,让我也去岳州?我想去保护我家公子?” 一旁,已经苦口婆心劝了好一阵的万公公,疲累的摆了摆手,道:“白芍姑娘,你可回来了,你快劝劝他,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岳州。” 白芍冷着脸道:“去什么去?!还嫌我们郡主不够危险吗?非得你的身份暴露了,再给我们郡主带来麻烦的好?!” 彭戈焦急道:“下属可以禀告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切都由下属自行承担,绝不拖累郡主。下属只想跟在公子的身边,保护公子。” “保护什么?!”白芍呵斥不已,道:“与盛侍卫一同前去岳州城的可是总督大人,你以为你的武功与总督大人相比,能比得过?!” “但是总督大人不能保护我家公子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能保护?他乃是首辅大人的人,首辅大人又是谁?是我们郡主的外祖父!我们郡主又是谁?是你们公子的主子!你们公子出事了,总督大人因何不管?!” 彭戈愣住了,因这一番长篇大论式的对等关系,惊楞住了,“那、那就是说,我们公子会、会平安的对吗?” 万公公听言,迫不及待的点头,“这是自然得了!你没听白芍姑娘说的这么真切?” 他缓缓点头,心放下了一半,“那、那就好,只要我家公子好,那、那我也好。” 万公公点头,“是这个理。” 白芍不想与他们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严声道:“你不可踏出这偏殿一步,更不可让除郡主身边以外的人看见你!否则,到时不仅是你自己的小命,就连你们公子的命都得遭殃!” “是是是,下属记住了。”彭戈忙不迭的点头,再不敢胡乱造次,以免会给公子惹来麻烦。 白芍目光一转,落在万公公身上,“你看好了他,不然,你也不会好过!” “是是是,奴才记住了。”万公公低声点头,“您就放心白芍姑娘,奴才一定不会让他踏出这里,一步!一步的!” “那最好。”白芍冷漠的转身离开,出了偏殿。 万公公这才歇下了身子,“这下你应该满意了?” 彭戈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座开启又再次关上的房门沉声。 什么时候,他才能再次重见光明? 第61章 洗泽宫 可怜你啊 秋意寂寥,烟寒橘柚,暮云天轻,风意盛大。 王廷内院,树叶凋零,花瓣残缺,冷冷清清,一片瑟瑟之境,似乎逐渐在向着隆冬靠近。 露月末这一天,距离尉迟鹭解了一月之期的禁足已经八日过去了。 这半个多月里,她一直待在芙源殿内,规规矩矩,安安生生,不曾踏出一步。 但今日,怕是不同了。 白芍走进来,脸色很是不好,低声:“陛下罚了废太子鸩酒一盏,旨意已经下了。太后在轩辕殿内求了好一会,也不见陛下出来,后来栾公公推说陛下朝政繁忙,让太后先回去了。” “谁知还没有回到寿康宫,人已经晕过去了。随嬷嬷去请了太医院的三位医正都过去了。” “二皇子、三皇子、八皇子、十一皇子,五公主、六公主、九公主都去了。” “郡主,我们可要去看看?” 尉迟鹭嗒一声,手里的玲珑球掉了下来,看也不看腿边叫唤的可怜的小白,骤然的抬起小脸来,冷然道:“你说什么?皇祖母晕过去了?鸩酒?什么时候?!” “怕就是午时了,现在就差一盏茶的功夫了。” 她急忙的下了软榻,光着脚便往外面跑去,“先去洗泽宫。” “郡主,穿鞋!”白芍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举动给打的措手不及,连忙捡起地下的一双乳白色绣花弓头鞋追了出去。 “郡主——”见她忽然赤足跑出来,守在殿外的姜赫一面背过身去,一面挡在了她的身前。 尉迟鹭却不管那么多,追着他问道:“旨意是什么时候下的?为何如此之快?!” 姜赫背身回答她,“一个时辰前下的,听穆掌印递来的消息说,是总督大人与盛侍卫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岳州城搜查到了陆家人的身影,此刻只等陛下决断了。” “郡主……”白芍跟出来低下身子,捧着鞋子让她穿上,低声道:“您先别着急,白术去取盛侍卫给您的信了。” “本郡主如何不急?这旨意来的太快,皇祖母的身子根本就经受不住!”她冷着脸,素手死死的撰着,心里如临深渊。 尉迟汶乃是皇家的长子长孙,更是皇祖母手把手教着长大的皇孙之一,除了她之外,最疼的怕也就是这废太子了。 虽然后来发生那么多忤逆的事,让皇祖母痛心疾首,但是在皇祖母的心里,她还是记挂着她这个长孙的。 如今一道旨意便要了尉迟汶的命,等同于让她老人家也丢了一道魂,更让她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她一人所造成的。 白芍低颤,“郡主?” 发生这样的事,他们都是始料不及的。 先前他们虽然隐有猜测,最坏的打算便是赐死废太子,却没想到,陛下真的如此狠心,为了铲除异己,巩固皇位,能真的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果然是,最冷血莫过于皇家啊! 尉迟鹭推开他们二人,抬脚便往宫外跑去,“本郡主总要去见见他的。” 总归是,这里面有一半她的责任与推诿。 若不是当日她将刺客的事,栽赃到废太子表兄的身上,或许事情还不会这么糟。 但是,她有前世的记忆在,知道她的废太子表兄必有一死,与其说到最后会被盛稷活活折磨,痛不欲生而死,还不如这样一杯毒酒来的畅快。 “郡主?!”二人一惊,连忙先后跟上,“您注意脚下,当心身子啊!” 还未走到洗泽宫附近,就见来来往往的宫婢太监们,行色匆匆,不敢逗留。 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声,淹没在洗泽宫的宫苑外。 外面直接从内院到外殿,跪了满满一地的人。 皇子公主,世家大臣,侍卫宫人,甚至还有跪在最前列的皇后娘娘。 尉迟鹭急忙的走了进去,低声行礼:“见过皇伯母,见过皇兄、皇姐们。” “建平来了?”皇后哭花了妆容,红着眼看她,低泣:“你、你皇伯伯要赐死汶儿啊!” “建平也是刚刚知晓,皇伯母还是顾好身子要紧。” “你、你要不要见见你表兄最后一面啊?” “要的。”尉迟鹭答了她这一声后,也不迟疑,抬脚就进了里殿。 “建平?”尉迟箐吓得不轻,刚要起身追着她一起进去,就见皇后的目光通红的看了过来。 “箐儿还是别去了,不然你皇兄他……怕是……”她又开始掉着眼泪,拿着帕子低下头去哭着。 “母后?”一旁的尉迟嘉忙低声安慰着,“您别伤心,废太子他是罪有应得!” 皇后不高兴的看向她,呵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汶儿他可是你的皇兄!” 尉迟嘉轻嗤一声,撇过脸去,低声:“又不是亲的皇兄……” 他们又不是一母同胞,皇后就生了她一个女儿,她对哪个皇兄皇弟,皇姐皇妹都不轻。 “你这孩子……”皇后一边抹着泪,一边又怨怪这孩子失了教养,不懂尊卑,都被惯坏了。 洗泽宫内,还是那大气恢宏的宫殿内寝,高高挺拔的内柱,镶嵌着金黄色的祥云盘龙雕花,四爪飞龙缠绕在上,墙体垂直,规模宏大,气势壮阔,俨然一副威风凛凛的东宫气派。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外檐檩枋,内梁板椽都落了灰尘,结了蛛网,一看便知有好长时间没有打扫过了。 地下碎开的单色釉龙泉花瓶,瓷片一块接着一块,片片凌厉,却也片片透着凄凉,无人收整,无人光顾的凄凉。 里面的布局,还是记忆里的光景,不曾更换,那桌角软榻,茶几屏风,都是几年前的旧式了,放在芙源殿可能都没有人去看一眼,被摆在这洗泽宫却好似用了很长的时日。 一时之间,尉迟鹭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见她进来,里面的二皇子与三皇子也是眉目一跳,走过来低呵道:“你怎么进来了?这是你该进来的地方吗?!” 尉迟鹭却不看他们,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披头散发,坐在地下目光呆滞的尉迟汶身上,轻声:“建平过去看看他,可以吗?” 尉迟原与尉迟鸣相看一眼,各自移开了脸,酸涩道:“你有什么好看的?你与皇兄又不熟。” “不熟也可以看看的。”她抬步走了过去,也不害怕,周围的太监让开身子,还小心的提醒她。 “郡主当心——” 尉迟鹭不作理会,一直走到尉迟汶只有不到一拳的位置,才停了下来,低声:“你应该认识我?太子表兄。” 尉迟汶倏忽抬起眼眸,黑色瞳孔沉沉,冷淡的眸光胁迫着她,与尉迟原尉迟鸣面容三分相像,都是一副端端正正的长相,只是眉宇间散发的气质格然不同。 若说尉迟原是温和有礼,谦逊高雅,似君子端方的模样。尉迟鸣就是玩世不恭,心智半熟不熟的模样。那面前的这位废太子尉迟汶,就是裹藏着未知危险的儒雅冷冽,敌意尽显的谨慎戒备模样。 说出的话,也竟带着试探与轻视,道:“建平?尉迟鹭?广平王的女儿?” 她笑了,笑的不达眼底,道:“你还是如此称呼我的第一人,太子表兄。” 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的名讳了?就好像把她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对手,与她展开对峙之前,先要知根知底,才能百战不殆。 这可是与皇姐皇兄他们对她的名讳称呼时,大有不同之意之处。 尉迟汶轻轻直起上半个身子来,凑近她危险道:“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对吗?” 不远处,尉迟原眼含担忧的走了过来,“建平……” 不能离他这么近。 “建平表妹……”尉迟原也走了过来,话是对着尉迟鹭说的,眸光却落在尉迟汶的身上,警告意味十足。 他轻笑,笑的有几分的嘲弄,几分的薄凉,道:“你看,他们在担心你。” 尉迟鹭那冷然的桃花眸瞥向他,微微倾下身子凑向他,道:“他们担心我,你羡慕吗?” 他眸光一变,泛着几许凌厉冷芒,“你说什么?!” “应该是羡慕的,毕竟你被困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关心你。” “你想死?!”他面色彻彻底底阴冷了下来。 尉迟鹭不见惧意,继续嘲讽道:“你害了盛家满门,又逼得陆家为你造反,说实话,你落得此番下场,一点儿都不亏。” “本太子看你是真的想死!”尉迟汶突然伸出手来,狠狠的掐向她的脖子。 她却大笑着道:“我真的可怜你啊太子表兄……” “你该死!!”他发疯了一般收紧双手,握着纤细的脖颈仿若要掐断了一般。 围观的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跑过来拉扯开他,“郡主?” “放手!放开郡主!” “建平?!” “建平表妹?!” 尉迟鸣用劲的推开尉迟汶,怒声:“你在做什么?!” 尉迟原着急的将尉迟鹭护进自己的怀里,低下头看着她忽然发白的小脸,“建平?建平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才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看向被众人一同拉开的废太子,大声:“我真的可怜你啊尉迟汶!” “建平?!” “你说你要什么没有,你非得想着造反呢?难道自然而然得来的东西,不比那抢来的好吗?!” 尉迟汶挣脱身旁太监侍卫的手,冷笑的看着她道:“不过是你们什么都有了,现在才来嘲讽我罢了!” 她哈哈大笑,笑的有些放肆狂妄,又有些清清冷冷的讥讽在,道:“我何需嘲讽你啊?” 她何尝又不是这样?被所有人逼上了绝路,和亲鞑喇,自辱而亡。 “我不嘲讽你,我可怜你!” “建平?!”尉迟原简直是看的焦急的不行。 尉迟鹭又往前迈了一步,说道:“你此生,最对不起的人是皇祖母!可惜,你都无法在皇祖母面前尽孝!不过你放心,此次算是我对不起你,我……建平,一定会将你的那一份孝心也给带到!” 尉迟鸣怒声:“你再胡言乱语什么?!” “对不起了,太子表兄……” 尉迟汶不解又复杂的视线看着她,可笑至极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她摇了摇头,从桌子上面取了一杯酒来,缓缓的倒在他的面前,“建平祝你,走好。” 第62章 枫叶信 皇兄薨了 洗泽宫 尉迟鹭低垂着肩膀,缓慢的走出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想的是,在前世之时,她那么无助求死的时候,要是有一个人,哪怕一个人站出来,告诉她,不要死,不能死,恐怕她都会拼命的活下来? 只可惜,没有一人来劝阻她。 因为在乎她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啊,都是巴不得她死的人。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看着殿外跪了一地的人,已经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梦外了? 直到身旁的尉迟鸣着急的跑出来,撞了她一下时,才哽咽道:“建平,皇、皇兄薨了。” “什么?”她无意识的抬起眼眸看向他。 走出来的尉迟原担心的看向她,低问道:“建平,让皇兄看看脖子,有没有受伤?” 尉迟鸣跑了下去,大声哭道:“废太子薨了——” “咚!”皇宫城内的丧钟被忽然敲响,起起伏伏,一下传遍千里,仿若无言的在诉说着沉重与悲伤,梧州城内诸人可闻。 众人大骇,随即便是漫天遍野的哭声袭来,“太子薨了,太子薨了!” “汶儿啊……我的汶儿啊……”寿康宫的太后刚醒来便收到了消息,无助的痛哭流泪着。 从今以后,她的长孙没了,再也不见了。 …… 芙源殿内 尉迟鹭重新换了一件素净的白色衣裙出来,冷着脸低声:“信在哪儿?” 白术低下身子,急忙将手中的信奉上,道:“从濡心茶馆取来的,盛侍卫怕宫内人多眼杂,便没有往宫内寄。” 她接过信,背对着白术展开,身后迎着金色的光芒,映射着她那纤细冷清的身姿,似梦似幻,不大真切。 信上说道:“【郡主亲启:奴盛稷,拜见郡主,郡主万安。 奴与总督大人已在岳州城内发现陆家之人身影,此刻正等着陛下旨意行事,还望郡主勿念。 废太子一事,也望郡主莫要自责,一切都是其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不管是带回陆家之人,还是就地诛杀,总之奴一定会完成此事,绝不让郡主忧虑。 言终,岳州城内天气温和,比梧州城好上几分,特意给郡主摘了一片枫叶,题了一字,还望郡主欢喜。 奴盛稷奉上】” 她视线一颤,从棕色的信纸中取出了一片掌状的红色鲜艳的枫叶来,上面显着的题了一个小小的黑体字:安。 何意? 祝她平安?安念? 白术抬起脸来,问道:“郡主?盛侍卫说了什么?” 她忙手了信,转过身去,“没什么,废太子薨逝,宫内上下需时刻注意,不可衣着鲜亮,佩戴珠钗,以免扰了贵人不喜。”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白术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出了内殿。 如今她的身子卧床休养了半个月,已然大好,是以什么事,她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除了姜赫与白芍外,她交给谁都不安心。 毕竟,这宫内来自各宫的眼线还是多的数不胜数。 尉迟鹭凝视着手中的巴掌大的枫叶,看着那齐齐整整被摆放在中间的安字,面容一片冷淡。 不管他祝她什么,她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那种力不从心,事事不受掌控的感觉,她可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 “啪!”手中的信纸被骤然点燃,如同那抹亮丽的枫叶一起,丢进了霁蓝釉桃形盆盂里,静静的燃烧,化成灰烬。 连带着他给她从岳州寄回来的遥远的祝福,一同成为灰烬飘散。 “郡主——”姜赫走了进来,低声道:“穆掌印那边有消息了。” 她猛然抬起眼眸,冷声:“什么消息?” “穆掌印说宫外共有十余处培养暗卫的杀手楼,其中排除掉不会与皇族为敌的几座,不参与政派争斗的几座,就剩下这以盈钱谋利的飞宇阁、凌烟园、碧落斋与鬼钰楼。” “哪个最有可能?” “鬼钰楼。” “鬼钰楼?!”尉迟鹭微微迟疑,不明所以道:“为何?” 姜赫低声解释道:“因为这鬼钰楼规模最大,又是目前背景最深不可测的一个。” “何以见得?” “其他楼或许会看雇主的身份行事,而鬼钰楼不会,他们只看雇主开价的高低。” 尉迟鹭眸子低沉,心里思量道:“你的意思是说,其他楼会看雇主的身份是何,有无后退保全之路后,才决定是否去行事,而鬼钰楼不会?” “是,卑职就是这个意思,穆掌印也是如此传来的消息。” “他还说什么了?”不可能只是告诉她,行刺的背后之人有着落了,却无实证更无其他的举动? 姜赫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其他宫人在后,才低声道:“穆掌印还说,鬼钰楼另有一行事准则,若是他们刺杀之人未死,完不成雇主交代的任务,还会做出第二次刺杀的事来。” “穆掌印已经和首辅大人商量,暗中调了侍卫过来,说要保护郡主您的安全。” “卑职也怕郡主您受伤,特意多派遣了一些侍卫,在芙源殿内外,日夜巡查,决不放过任何一处。” “你们多虑了。”尉迟鹭丝毫没有多大的感觉,也无任何的惧怕之意,反而在桌前坐了下来,端过一旁早些时候宫婢奉上来的荔枝与鲜果,小口吃了起来。 “郡主?”姜赫急的不行,凑近前来道:“这不是小事!” “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淡淡的抬起小脸来看他,轻笑道:“难不成,这刺客能通过层层险阻,进来皇宫,踏进本郡主的芙源殿?!” “但这不可不防啊!” “是得防,但不必你们这样防范。” 姜赫一愣,问道:“郡主有更好的法子?” 她塞了一个白白的果肉,吃的自在道:“没有法子,你让人将他们都撤了,也不必让外祖父他们派人过来,芙源殿一切如常,不必这么大张旗鼓。” “可是……”他意欲再劝。 她落声道:“他们进不来,且不说我们连敌人是谁都没有分清,再说,他们难道是个蠢的,明知我们早有防范,还往这里跳?!” “就怕万一啊郡主!”姜赫面带急色,更加奋力的相劝道:“这宫内侍卫居多,万一要是再冒出来一个刺客假冒的侍卫,不容小觑啊!您不能再受伤了,否则卑职难逃其咎啊!” “嘭!”她将手中的荔枝丢了下来,扔在了玉盘里,发出清脆的激响声。 下一刻,小身子直接站了起来,面带怒气道:“姜赫!本郡主不需要你来替本郡主做主!滚出去——” “郡主,卑职……” “滚!” 姜赫不敢多言,弯身行了一礼,道:“卑职告退!” “啪!”他还未待走出去,她便气的将果盘掀翻在地,负气冲冲道:“都是本郡主养的好奴才,一个两个的,都不听本郡主的了!” 都敢跑到她的头上,替她做主了! 呵,她难道还要为了这什么所谓的刺客,搅的生活不得安宁吗?! 她尉迟鹭可不是这样,为了他人,委屈自己的主儿! 姜赫身影僵直的走了出去,呼吸着外面那轻松清新的空气,长吁短叹个不停。 这可,怎么办啊? 他能体会到郡主那不为人所摆布的心情,也能明白郡主这不受压制的天性,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不能不作设想啊! 他更不敢保证,此时此刻的芙源殿就是安全的啊! 姜赫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像现在一般,祈祷盛侍卫快些回来,说不定,盛侍卫会有法子劝导郡主。 他嘴笨,不会说话,不知道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交代到他这里,就完成不了呢? 第63章 金华馆 即刻诛杀 岳州城 金华酒馆 房门被轻轻推开,侍卫走进来低声道:“盛侍卫,有陛下的旨意了。” 男子低首临摹的动作一滞,黑色的水墨迅速的晕染了宣纸散开,字迹全毁,模糊不清。 “盛侍卫?”侍卫初一以为他没有听见,又叫了一声。 男子抬起眼眸来,露出那瓷白俊秀的面容,身着一袭斜襟直袖孔雀蓝长衫,将浑身上下那清隽温雅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抹红润带着光泽的朱唇轻启道:“陛下说什么了?” 初一将收到的信递了过去,道:“陛下命总督大人与盛侍卫一起,即刻诛杀叛贼陆家之人,刻不容缓!” 他接过,缓缓的展开一看,却是陛下身边近侍的亲笔,上面还盖着陛下的奏章,确是陛下的命令无疑。 尤其是看到“即刻诛杀”四个大字时,盛稷不由的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来。 呵,成也皇家,败也皇家,他忽然有一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之感。 “盛侍卫?”见他看着书信发呆,初一开口提醒着,“我们可要下去会见总督大人,商量诛杀陆家之人的法子?” “不急。”他站起身来,长身如玉,鹤发高垂,眉目如画,燕眸寒凉,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优美,微微低下的身影,遮住了身前的光亮,点燃了手中的书信,随意的扔在一旁。 这才抬起眼眸看他,问:“可还有其他的信?” 初一一怔,“什么?” 他好生性的又重复了一遍,“除了陛下的旨意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书信?” “其他的书信?”初一果断的摇了摇头,“并无,盛侍卫还等着其他人的书信吗?” 盛稷低下头去,高高的额头垂着,在桌案前的灯火映射下,有一小片的黑影遮挡,长长的眼睫似乎都在言明着说不出的失落。 “盛侍卫?”不懂他为何如此伤心的初一再次开口,道:“卑职忘记说了。” “什么?” “废太子薨了,就在昨日白天,陛下钦赐的鸩酒。” “是吗?”盛稷瞥着桌案上已经被毁了的字迹书画,低声:“她应该不会伤心?” 毕竟,她与废太子又没有什么兄妹感情在。 初一没有听见,呆然的问道:“盛侍卫您说什么?” “没什么。”他抬步跨过桌案,说道:“你下去见见总督大人,看他是何意思?” “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初一向他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酒馆的厢房再次被关上,房内一瞬安静了下来。 盛稷转过身去,将桌案上的宣纸拿开,丢在了一旁的地面上,又重新走到桌案前,拿起长豪笔俯身书写着什么。 等他一副书画题完,房内的沉香已经烧了一半。 “啪——”房门再次被初一推开,走进来道:“盛侍卫,总督大人说今晚亥时正行动。” 他没有动作,而是将末首最后几字写上,才直起身子来,收了长笔,落声:“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一会,亥时一刻再过来。” 初一抱拳应声,“是,多谢盛侍卫,卑职告退。” “等等!”盛稷忽然开口叫住了要走的他。 初一那退开的步伐又往前近了一步,疑惑道:“盛侍卫?” “将这画送到岳州城最大的画馆去,劳烦了。”盛稷将刚刚所作之画拿起,递给了他。 初一愣住了,“现在?” 他点头,“是,便是现在。” “好、好,卑职这就去。”初一将画收好,转身离开。 盛稷看着打开又再次阖上的房门,轻声:“就看你们自己了……” …… 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内 木门被人嘎吱推开,发出沉闷的低声来。 陆净走出来,看着院中的人发问道:“父亲,已经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陆为抬头仰望星空,见那乌云惨淡,即将盖过明亮星辰的天际,长叹一口气道:“这要变天了……” 岳州要变天了。 变天了啊! 他低声一笑道:“是,或许明日便会下雨了,来岳州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岳州城下雨呢!” 陆为艰难的转过身子去,看着自己这优秀内敛,聪慧有佳的长子,面露忧愁悲伤道:“是我害了你和称儿啊!” 他何止是说这天气要变了啊? 是他们要变了,他们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陆净怎么可能听不出自家父亲的言外之意,只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道:“父亲不必这么自责,我与陆称如何,都是我们二人的造化。父亲快进屋,外面风大,对您身子不好。” 陆为点了点头,咽下心里那满腹苦楚,跟着他进了屋子,还未待坐下来,就听到了二儿子的声音。 陆称捧着一幅画,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喊道:“父亲,兄长,你们快来看看,看看这副画——” “怎么了?”陆净转过身子来,见陆称已经进来了,就没有出去。 他将手中的画,放到小小的桌面上,摊开道:“这是我刚从合欢画馆那儿取来的画,你们看这题词,看这里,这里最后落笔的作者。” 父子二人同时看了过去,刹那,齐齐惊异出声:“盛川渝?!” “是啊父亲、兄长,这便是盛川渝所作之画。”陆称急的挠头,反复说道:“我在梧州城见他作过画,也似这副一般,画在左侧,题词在右侧,他说他这样做法就是为了让人一眼可以先看到他的画儿,再看到他的词。我敢保证,这就是他的亲笔之画,绝不会出错的。” 陆净哑了哑声,才道:“他的画,怎么会出现在合欢画馆?” “这还不明白吗?!”陆称急躁的坐在了一旁位置上,道:“盛川渝来岳州城了啊!他此时此刻作出这幅画,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他要来抓我们了啊!” “是吗?”陆为轻轻出声,倒是笑了,分不清是愁苦还是羡慕,道:“盛宏若是泉下有知,怕会含笑九泉?” 最起码,他的儿子,要比他的一双儿子,得到了更好的归宿。 而他,做了错误的决定,跟错了主子,落得了此番东躲西藏,人人喊打的凄惨下场。 “父亲,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我们还是赶紧走?!”陆称站起身来,急忙的便要去拉他,道:“我们去襄阳,去平岭,去临沂,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南康!” 陆为苦笑一声,“这当真是天要亡我!亡我陆家啊!” “父亲?!”陆称红了眼,嘭一声跪了下来,道:“快走父亲!儿子求求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我不走……” “父亲?!” “你们快走!”陆为推攘着他,上手赶人道:“你们快走,你们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莫要再接触官场了。” “不——”陆称坚定的摇头,心有酸涩道:“您不走,儿子也不走!” “走!”陆净也沉着脸走了过来,推着他道:“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们陆家就真的没人了!所以你不能留在这儿!” 陆称着急的抓着他的手道:“你也走兄长,你与父亲跟着我一起走啊!” “不,我要陪着父亲。”陆净狠着心拒绝了他,将他提了起来,推着他出了门,“你从后院离开,总归他们现在还没有过来,你赶紧出城!” 陆称哭着摇头,“不行兄长,你们得跟着我一起离开才可以。” “我们走不了了,陆称,你得一个人走。” “不……”他摇头,他恐惧的摇头,“那我也不走了,我陪着兄长与父亲一起。” “你得走!”陆净忽然红着眼吼他,道:“陆家不能没有后,你得活着!” “兄长?!”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呢? 陆为拿着一个灰色的包袱走了出来,塞给陆称道:“你快走,这是陆家所剩无几的银两了,你留着好好做个小本的生意,好好活下去。” “不要!!”陆称跪下去,冲他们磕头道:“你们跟我一起离开,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陆净伸手扯着他,嘶吼道:“我们不能一起走!陆称!这根本就走不了!你得走!你得活着!” “我不要!!”陆称哭的哽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们不是要一起活着,一起生活的吗?!你们要丢下我了吗?!” “是,丢下你了!你快走!” “兄长!?” 陆为也红了眼,拍拍他的肩膀道:“离开孩子,你要父亲跪下来求你吗?!” “不要父亲……”陆称一边哭一边摇头,心中如同刀搅一般,痛的不能呼吸了。 陆为将包袱塞给他,颤抖着手,将小院的后门拉开,“走,快走,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亲?!您这是要儿子的命啊!”他哭着瘫下了身子,他怎么可能背弃兄长,背弃父亲,私自苟活啊? “陆称!”陆净又再次将他扯了起来,怒声:“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走啊,走了就有一线希望了,你还可以替父亲,替我报仇!你要是跟着我们一起死了,陆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兄长……我、我不行……你走兄长……” “说什么胡话?!”陆净提着他的身子,将他用劲的推了出去,关上了院门,背身,“走!” “兄长?!”陆称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红着眼上前拍门道:“我不走兄长!我不能走兄长!父亲!父亲!兄长,你开门啊!” “来人,给我将这小院全部围了,不放过任何一个陆家的叛贼逃过这里!”忽然,有一批人涌入了过来,将小院开始围的水泄不通。 陆为冲门大吼:“走啊!!” 陆净也转过身来,吼着道:“走!快走!!” 陆称呆滞的站起身来,看着逐渐涌到面前的将士们,飞快的转身就跑。 “总督大人,有人跑了!” “去追,追到后,即刻诛杀!” “是——” 第64章 正校尉 戏弄把戏 夜晚 肆意浓稠渲染,气色大变,轰隆一声,天降闪电,大雨落下倾盆。 时隔多日未见下雨的岳州城,突然下起了暴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陆净痴痴的望着落在小院的大雨,哈哈大笑:“父亲,下雨了。” 一旁,陆为也跟着笑出了声,“下雨了。” 只是二人那脸上模糊不清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是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他们陆家这一辈子,到这里,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从此往后,凤鸢国的朝堂里,再也没有他们这一脉的陆家人了。 陆为跪了下来,感受着漫天大雨的湿淋,嚎啕大哭道:“我对不起陆家的列祖列宗啊!我陆为,愧对先祖啊!” 总督大人魏忏坐在马上,神情不变,挥手下令道:“所有人,弓箭准备——” “啪!”手中的弓箭迅速被拉扯开,直直的对上庭院中的父子二人身上。 “射——” “咻!”上百支弓箭以极大的爆发力同时射出。 陆为撑开手,不躲不避,闭着眼迎接着这场暴雨中的刑罚,大吼:“不孝子孙陆为来见你们了!” 陆净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迎着箭羽,艰难的撑开眼帘,看着马上的人大笑:“哈哈哈,盛怀,现在是陆家,下一个就是你了!” 盛稷眸光晦涩的看了过来,抓着的疆绳用力而克制,纤细的指节都泛起了白,心里犹为的感同身受,悲凉一片。 他何尝不知? 他父亲便是这样死的,可笑他也如同现在一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被人乱箭射死。 “盛侍卫?”一旁同样坐在马上的魏忏淡淡出声提醒。 他低下头去,舌头抵着牙齿哑声而出,“卑职在——” “只要你好好为郡主做事,今日陆家的下场,就不会是你的下场。” “卑职明白——” “报!”有将士跑了进来,大声汇报道:“陆称跑了,下属们正要去追查,府尹大人来问,我们可要封城?” “盛侍卫认为呢?”魏忏将问题抛给了身旁的人。 盛稷轻轻抬起眼眸,注视着不远处中箭而躺在地下,死死的撑着最后一口气,祈求的目光看向他的陆家父子二人,撰拳出声:“不、不用,他一定逃不远的。” 闻言,陆家父子二人这才闭上了眼,彻底的倒了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盛稷轻吐一口气,眸子微红,父亲,您昔日的好友下去陪您了,儿子不孝,保不住他们,您一定要好好的看着儿子,是怎么为您报仇的。 魏忏点头,吩咐道:“去在这周围搜,挨家挨户的搜,不许放过一处,找到人后,立刻杀了。” “是——” …… 隔日 梧州城内 芙源殿 “郡主,盛侍卫回来了——”白术高兴的踏进内殿,说道:“已经进宫了。” “回来了?”尉迟鹭用膳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看向她道:“可听到什么风声?” 白术摇了摇头,“并无,总督大人与盛侍卫一回来就去了轩辕殿,奴婢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一旁,给她盛着玉米粥的白芍开口道:“郡主放心,有总督大人在,盛侍卫一定会完成此事,立大功一件的。” “呵,谁知道呢?”尉迟鹭推了粥碗,站起身道:“不吃了,出去看看。” “是——”白芍白术低声行礼,随即吩咐宫婢将这早膳给撤了。 尉迟鹭刚踏出殿门,便有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郡主——”姜赫抱拳行礼,脸色低沉着,道:“不好了,陆称跑了。” “你说什么?!”她脸色蓦然大变,桃花眸仿若碎着冰。 他低颤道:“郡主莫要担忧,陛下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总督大人处理了。” “那盛稷呢?” “有首辅大人在,陛下给盛侍卫封了一官。” 尉迟鹭忙问道:“什么官?” “不是内阁职务,而是守城的校尉。” “校尉?!”她死死的咬着牙,愤怒像个火山一般即将要喷发出来,森寒:“本郡主盼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他竟然什么内阁的职务都没捞到,还给本郡主跑到宫外去当什么校尉?!” “郡主息怒,此次校尉事务乃是正六品官职,一下跨了三级,陛下应该是记得他此次的功勋的。” “正六品又如何?!”她压不住怒气嗤笑,“相比内阁,那差的可是十万八千里!真是个废物!” “郡主……”姜赫深深的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白术听到声音急忙走了出来,劝声道:“郡主,校尉乃是武将之职,日后升官机会更多,您要相信盛侍卫,他一定会进入内阁,为郡主效力的。” “是啊郡主,”白芍也走了出来,相劝道:“盛侍卫做了武将后,还可提升自身的武力,保全自己,如此,才能为日后进入内阁,做出更好的表现。” 尉迟鹭冷嗤一声,又进了殿,“他是给你们下了咒了,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为他说话?” “郡主?”白术连忙提起裙角跟上,“奴婢们是为了郡主考量。” “话说的倒是好听,让他晚间滚过来见本郡主。” “是,奴婢明白。” …… 黑夜落幕,寒风吹荡,树枝跟着摇摆乱颤,吹散了一地的木芙蓉花瓣,散发着阵阵的清香。 芙源殿内灯火徜徉,鲜亮如织密集,长廊下的一排排芙蓉花灯,宛若灯会一般汇聚着光芒。 盛稷抬脚轻迈入庭院,便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安定,就好似心里有了归宿,再也不用漂泊一般。 白术站在殿外,向他行礼道:“奴婢见过盛校尉。” 他走向前去,低首回礼,“白术姑娘客气了。” “郡主在殿内,已经等了盛校尉好一会了,盛校尉快进去。” “有劳了。”盛稷跨过青玉阶案,伸手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听到声音,白芍连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向他行礼道:“奴婢见过盛校尉。” “白芍姑娘客气。”他同样拱手回以一礼。 她低声道:“郡主听闻你升了校尉一职,生了好大的气,还望盛校尉进去时,多多担待。” “盛稷明白,多谢白芍姑娘提醒。” “盛校尉客气,奴婢先行告退!”白芍行了一礼,转身离开,顺带关上了殿门。 盛稷往前迈了几步,冲着屏风后的身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奴盛稷,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里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传来,殿内一时沉寂的可怕。 他听不到声音,便一直弓着身子保持行礼姿态,不敢多动一分。 很快,里殿便传来一声极致森冷的低音:“滚进来——” 他这才直起身子来,抬脚缓慢的走了过去,在这四扇胡桃木软屏风面前站定,低声:“郡主——” “本郡主让你滚进来!”里面又是一道厉声嘶吼。 盛稷身子一颤,不敢耽搁,连忙抬脚跨过屏风,进了里殿,“郡主——” “跪下。”这是她见他第一面说的第一句话。 “嘭!”他随之跪下,俯地低声:“郡主,奴愧对郡主所托。” “你也知道你愧对本郡主?!”她赤足从软榻上站了下来,怒声:“罪奴!你是如何与本郡主说的?!” 他心尖一颤,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双玲珑玉足,小的像似只有巴掌大,但是白的剔透晶莹,肌肤凝滑,脚趾头浑圆可爱,每一个都涂了与纤细指节上一样的鲜红丹寇,如同她的人一般,肆意张扬,妖娆冷艳。 “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了本郡主效力,为本郡主鞍前马后,可是你是如何做的?!” “放跑了陆称,得了一个与内阁毫不相干的校尉之职,还要跑到宫外去?!” “你说,你是不是在戏弄本郡主?!啊?!你以为,废太子死了,你就想一走了之,升官发财了?!” “当真是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奴不敢,奴有罪。”他再不敢看面前之景,低着头闭着眼,咬着牙发颤。 “该死的狗东西!”她上脚便踹向他的肩头,用了一半的力气,都无法宣泄心中的怒气。 他深深的受了她这一脚,不疼,只是被羞恼的厉害,双颊都蹭上了屈辱的粉红,牙咬的更深了。 尉迟鹭低下身子来,伸出指节抬起他的下巴,对上他那闪躲的燕眸冷声:“盛稷,你最好不要让本郡主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否则,本郡主一定……” 他低垂着长长的眼睫,心中因为此等受辱的姿势而感到了莫大的苦涩与无力,肩膀耸拉着,余光也不敢去看她。 “活剐了你!”她凑近他的耳畔,重重落声。 “郡主……”他出声颤抖,似要躲避她的触碰,她的指尖抵在他的下颚处好像染了火星一般,烧的他整个人就要燃了。 她用力收紧,捏住了他细白的下巴,低冷:“你要是敢背叛本郡主,盛稷,本郡主保证你会死的比陆家人还要难看!” “奴不敢,郡主放心,奴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郡主。”他的手臂撑在身子后面,即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身子颤抖的厉害,根本就快要撑不住了。 她听到此话后,才松了手,站起身来,压迫着他,“那最好。” 盛稷忙低下头去,跪在她的脚边,出声道:“奴就算出宫任职,也会记着郡主的,还望郡主放心。” “很好。”她勾唇缓缓的笑了,笑的魅惑又动人,那眉间的美人痣,都跟着绽放绝代的风华,吩咐着:“日后,但凡是军营里发生的一切事务,不管大小,通通上报。” “是,奴明白。”他叩首行了一礼,心里跳动不停,下颚处好似还带着她体温的灼热,让他觉得他血液都好像要停止流动了。 “滚——”她大发善心的放了他,转身进了内殿。 他站起身来,这才敢窥探着她的身影,低声:“奴告退。” 第65章 蜀锦褥 外营任职 宫外 军营处 迎接盛稷到来的正是原先总督大人的手下初一,他笑着道:“盛侍卫,没想到我们日后还能一起任职?” 盛稷微微低首,道:“以后就劳烦了。” 初一随性一笑,“不敢当,盛侍卫现在可是盛校尉了,总督大人怕您初到军营,有不适的地方不好开口,所以特意派了下属来跟着您。” “多谢,也替我谢谢总督大人。” “盛校尉客气,您要是需要什么,直接告诉下属就可以,下属在这儿待了几年,早已把军营内外摸得轻车熟路了。” “原来如此。”盛稷点了点头,开始打量着四周,见帐内摆设简单,只有一个长形方木床榻,一张桌几几个罗凳外,再无其他。 初一将抱来的被褥放在床榻上,替他铺好床面,转身看他道:“盛侍卫不用担心这里简陋,您可以不用常住这里。” “不用常住?”他有些不解,出声询问道:“这是何意?” 初一一张稚嫩的童颜上带着几分打趣,道:“您是校尉,还是正六品的官职,每月的月银足够在方圆百里的城内买上一处宅院了。” 盛稷讶异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凡是有官职在身的人,都不必居住在这里?” 他点头说道:“是啊,这里只是简单的卧榻,哪比得上家里的宅院睡得舒适?” “那总督大人他们……” “他们都住在城内,很少来军营这边的,除非这边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盛稷有些怔然,原来是这样吗? 初一又道:“我们这是外营,负责守护梧州城内外的安全,与西铁营的封闭式训练并不一样,所以盛校尉可以放心,不必拘束着。” 他点点头,明白了这里的一些事务后,又想知道更多,就追问道:“那总督大人不在,这里通常由谁管辖?” 初一想了一下,道:“原先盛校尉您没来,是由都尉苏瞒大人掌管的,不过现在盛校尉您来了,当然是由您来接管。” “我来接管?”盛稷诧异了一下,便紧接着摇头道:“我怕是不行的。” “您放心,”初一给他安慰道,“有下属在,一定会好好督促您的,而且都尉大人也会帮您的。” “那一切就有劳你们了。” “盛校尉不必如此客气,这都是下属该做的。时辰不早了,盛校尉早些休息,明儿一早,下属再带您去熟悉军营。” “多谢。”盛稷真心实意的对他道谢。 初一摇了摇头,“那下属先告退了,您有什么事再吩咐下属,下属就在您隔壁的营帐里。” “好,有劳。” “客气。” 初一离开后,这偌大的营帐内,便只剩下盛稷一人。 他走到桌几处,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芙蓉花蜀锦被罩,一个方形檀木盒,还有几瓶不大不小的药瓶来。 先是取出小方盒握在手中,轻轻摩擦着它的棱角爱抚,又打开盒子,展露出里面段黄色的锦锻来,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一股清晰可闻的药香来,很明显,这是先前盛过药丸的药盒子。 他又合了起来,塞回包袱里,取过一旁的被罩拿了出来,走到床榻边去,想给床榻上的被褥重新换上手里的这一套。 可当盛稷低下身子,手抚摸向这床榻上的棉麻被褥时,瞬间缩了回去,心里的打算也落了空,低声:“可惜了……” 这褥子太过差劲,根本不配他手上的这件被罩。 盛稷又将这蜀锦被罩给收了起来,重新装在了桌几上的包袱里,拾起它放在了床榻上,便这样放了一整夜。 想起初一说的话,他在闭上眼之前,也想了一番。 不然,也买一处宅子,这样,被罩就可以用上了。 不过想到这被罩的由来…… 盛稷缓缓的进入了梦乡,思绪不由的放远。 …… “盛侍卫,您将褥子放哪儿了?郡主不放心,还是交由奴婢亲手处理的好——” 盛稷站起身来,露出身后正在燃烧的斗彩寿石瓷盆,里面的浓烟滚滚呛鼻,蜀锦褥子被烧的已成灰状,不成形,但隐约可见一角刺绣花朵,乃是之前那床芙蓉花蜀锦被褥上的。 他道:“已经在处理了,可是这样处置的法子不好?” 白芍看了一眼,笑了,“不,这样处置的法子很好,有劳盛侍卫了。” “不必客气,这是卑职该做的事,郡主可是回来了?” “是,郡主回来了,三皇子那边也解了毒,盛侍卫放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奴婢派去采药的侍卫明日便可回来,届时,还希望盛侍卫再喝一碗解毒的汤药,以免惹人怀疑。” 盛稷点头应声,“好,我记下了,有劳白芍姑娘提醒。” 白芍摇头,“盛侍卫客气,盛侍卫还受着伤,还是好好休养才是,奴婢还有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白芍姑娘慢走。”他扶着受伤的肩膀,低首回了一礼。 白芍行了一礼后,就赶忙的离开营帐,回了郡主住处。 而原地,盛稷回过身去,看着已经烧成灰烬的褥子,淡淡一笑。 其实他早在她进来之前,就已经将褥子和罩子拆开了,如今烧毁的也不过是被褥的里面褥子,还有外面被罩的一角。 而且专门在她进来之时,烧的这最显眼的被罩一角,以免让她怀疑不是先前的一床褥子。 至于剩下的被罩,又被他重新缝了几处,留了下来。 做了这么多,归根究底还是他舍不得处置掉郡主的贴身之物罢了。 他想留一个,哪怕就这一个,做念想,做……妄想,也好。 …… 宫内 芙源殿 热气倾洒的里殿处,包裹着轻轻浓郁而发的芙蓉香,平淡,清扬,美而不艳,雅而不媚,可谓是众百花中的独树一帜。 白芍取过浴台上的铜鎏金花卉纹香盒,打开用食指刮了一点儿的香油出来,抹在她那一头顺滑乌黑的青丝上,低声:“郡主,听说凝香阁又有新的头香推出,可要奴婢出宫带些回来?” 尉迟鹭坐在浴桶之中,昏昏欲睡,闻言倒是回了一句:“妆匣里的头油可是用完了?” “没,但是芙蓉香的只剩这一瓶了。” “还有什么香?” “还有几瓶桃花香的,几瓶梅花香的,郡主可要用?” “不用。”她不暇思索的开口拒绝,又道:“没有菊花的?” 五皇姐喜欢雏菊,或许可以拿雏菊换她的芙蓉香。 不过白芍却摇了摇头,“没有菊花香的,郡主您忘了?您当时得了菊花香就全给五公主送去了。” 尉迟鹭挣开眼来,也不继续泡水了,吩咐道:“去拿衣裙来。” “是——”白芍站起身,去了一旁的柜子处,拿过一身干净的上衫下裙走了过来。 此时,白术也抬步走了进来,道:“郡主,陛下刚刚下旨,吩咐明日一早,就将废太子下葬皇陵。” 白芍服侍她将衣裙穿好,擦干她的秀发,才吩咐宫婢进来将浴水抬了出去。 尉迟鹭秀发微湿,垂搭在肩处,显得玉面更加柔和,秀美,不似白日冷漠,寡淡,沾染过浴水的双眸,似乎变的愈发清澈纯净,弯翘的长睫染上水珠后,还带着未褪去的慵懒,舒适,嗓音也是难得的温雅,道:“可有让我们去送行?皇祖母那边怎么样了?可是要跟着一起去?” “未曾。”白术摇了摇头,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一遍,“陛下未曾让皇子公主们送行,也没有让世家大臣们陪同。太后闹了好一会,现下才回寿康宫歇下了,奴婢猜测,太后必会送行,不过陛下那边,怕是不会去了。” 尉迟鹭点点头,与心中设想一样,这废太子都是皇伯伯下旨赐杀的,怎么可能还会去送他? “白芍——” “奴婢在。” “你明日出宫去凝香阁,多买几瓶芙蓉香来,要是有看到菊花的,也给皇姐带一些回来。” 白芍低声行礼,“奴婢明白。” “白术——” “奴婢在。” “你明日跟着我与皇祖母一起,替太子表兄送行。” 白术应声行礼,“是,奴婢这就去收拾。” 尉迟鹭轻声:“不必,让人备马车即可。” 她点头,“是,奴婢明白。” “下去——” 白芍白术二人同时行礼,“奴婢告退。” 第66章 凝香阁 去查这楼 宫内,庭院屋檐,画廊雕柱,皆已挂上了白稠、白灯笼,宫人也已身着淡装,披戴丧服,褪去珠钗,一袭缟素示人。 尉迟鹭虽未披戴白装,却也在发髻处垂下了两根白色的丧带,穿着一身素雅的直袖立领长衫,月白色的涟漪褶裙,小脸淡淡的板着,站在太后的身边,默默的陪同。 而太后早已哭的快要晕厥了过去,要不是尉迟鹭一直搀扶着她,怕是这一段路也要坐马车了。 “我的汶儿啊……我的汶儿再也回不来了……” 宫人抬着棺材进了皇陵,漫天遍野的白纸撒下,配合着阴沉沉的天气,一种说不出的悲寂之感,油然而生。 “皇祖母,我们该回去了。”尉迟鹭适时出声。 如今来送行的人,只有她与皇祖母二人,莫不说大臣们不敢过来,就连皇子公主们都不愿触陛下的眉头。 所以,也只能由她来开口相劝,否则皇祖母的身子怕是…… 太后看着皇陵的方向,怔怔出神,泪意止不住的往下掉,心痛道:“让哀家再陪陪汶儿……建平……除了我们外,再没有人能记得我的汶儿了……” 尉迟鹭很想说,我也不记得他,因为他不是好人。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嗤然,她尉迟鹭何时又成了好人了?她在外人眼里,也不是好人啊! 远处山头,看着这长长的送行队伍,长的不见头尾。 初一皱了皱眉头道:“盛校尉,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身旁,男子默不吭声,凝视着那一抹人群中娇小的身影,步子就挪不开了。 “盛校尉,我们还是快走,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没有人发现。”他轻轻出声,声音有些低沉,暗哑,又道:“我们离的远,他们发现不了。” “可是我们也不能站在这里啊!”初一有些着急,他们一不是送行的人,二不是路过的人,站在这儿算什么道理啊? 盛稷又沉默了,视线一直注视着同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初一干着急,“盛校尉,我们该走了,我们还要回外营接手您的职务呢!” “一刻钟就好。”他再看一刻钟,马上就走。 “这怎么还要一刻钟……”初一烦躁的蹲下身子去,扯过面前的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咔咔的咬着,也不知道在泄愤什么。 尉迟鹭似有所感一般,蓦然的抬起眼帘,冲着远方的山头看了过去,就见那儿,一袭沉棕色的身影划过山角离开,消失不见。 那是谁? 她握紧了手,眼眸暗沉了下来,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姜赫走了出来,冲她小声道:“郡主,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刺客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这儿太危险了。” 尉迟鹭点点头,转身去扶着太后道:“皇祖母我们真该回去了,这儿这么多人,都在陪着太子表兄呢,您放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身子才是。” 随嬷嬷也跟着点头,“是啊,是该回去了太后。” 太后擦了擦眼泪,在随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轻声:“好,听建平的,回去。” “去将马车驾过来,吩咐众人准备回宫。” “是,卑职领命。” …… 凝香阁 楼上雅间内 白芍将手中的银票推了过去,开口说道:“这价,掌柜的以为如何?” 掌柜的见好几张千两银票叠加在自己的面前,瞬间喜笑眉开道:“够、够了姑娘,这别说买我们新推出的芙蓉花头油了,就全部的头油买下来也是够的。” “那就好。”白芍点头,将银票给他站起身道:“我们小姐说了,不要全部的头油,只要芙蓉香与菊花香的,你快去拿来,让我看一看。” 掌柜的连忙起身,收起银票笑道:“好的姑娘,我这就去给拿头油给您过过目,还请您稍等、稍等片刻,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掌柜的走了出去,她便推开窗户,随意的望了一眼楼下人满为患的大厅。 忽而瞥到一抹靓丽的身影,在转角处随着人群淹没,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她还想再仔细打量时,就见掌柜急匆匆的抱着头油上楼,在楼梯口处与人发生了触碰,手中的头油散了一地。 白芍急忙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查看情况。 那人弯下身子,一边替掌柜的捡起头油,一边歉声道:“是我的不是,我有些急了,对不住。” 掌柜的低头检查名贵的头油有没有跌损,根本无空顾及他,只埋怨道:“看着点路行不行啊?我这些头油都是很贵的好不好?你能赔的起吗?” “掌柜的,出什么事了?”白芍从雅间走了出来,下了楼梯。 掌柜的立马推开面前挡道的人,抱着一堆头油冲了上去,“哎呦姑娘,没什么事,您放心,这些头油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您看看……”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白芍狐疑的瞥了一眼他,接过他递来的头油一瓶一瓶检查了起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您快看看。” “这要是跌坏了,我们小姐是不要的。” “那哪能啊!不会坏的,绝对不会,您看看……” 那人转身瞧了一眼白芍,淡淡的移开了眼,下了楼,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迷人的弧度转瞬即逝。 楼下有小厮迎了上来,低声:“爷?” “走,事情办成了。” “是——” …… 马车内 尉迟鹭将手中的纸条递了出来,冷声:“让他去查这楼。” 姜赫接过纸条抱拳应声:“是,卑职这就去外营一趟,不过郡主您……” 她放下窗纱,闭上了双眸,淡声:“无妨,穆掌印派了西厂的人来保护我与皇祖母,他们不敢有所动作。” 窗外,姜赫应声:“是,卑职明白。” 马车内,白术忽然掀开窗纱看向外面道:“姜侍卫,白芍还在宫外,你若是见到她,就与她一同回来。” 姜赫点头,“嗯”了一声,“放心,你好好照顾郡主,她不会出事的。” 白术担心的看了一眼车内主位上的人,又看向窗外道:“奴婢不是怕白芍会出事,而是南归门那边宵禁森严,如今又不是盛侍卫当差,奴婢是怕他们不会随意放行。” “这是何意?”姜赫不解,竟还有人敢阻拦芙源殿的人回宫不成?何人有如此大的胆子? 白芍低声解释道:“不知是不是奴婢这几日有些过于谨慎了,奴婢总觉得宫内诸人有些刻意针对芙源殿。” “你说什么?!”尉迟鹭倏忽睁开眼帘,脸色冰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不敢妄言,便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明明应该送到芙源殿的吃食,却不知怎么去了胥禾殿。明明应该喂养马窖的马奴,却不知为何突然告病休养。就连一些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赏,都分到了其余的宫殿去,芙源殿不仅什么都没有轮到,还被人议论郡主清高,看不上这些物什。” “这几日发生的事你为何先前不说?!”尉迟鹭声音有些愤慨,有些清冷,气势逐渐威压。 白术连忙起身,提起宫裙跪了下去,俯地颤声道:“奴婢并无证言,怕说了郡主您不信。不过都是奴婢随意听到的污秽之言,怕说出来也扰了郡主您的耳。” 她冷笑出声:“看来是有人不想我好过了!” “郡主?”姜赫隔着马车冲她低声,道:“可要卑职派人去查?” “不用,你先将这信给本郡主送到,不过些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 尉迟鹭看向跪地的白术,吩咐道:“你也不必跪了,日后再听到什么风声,直接将乱嚼舌根的人带到芙源殿来,本郡主亲自处理。” “是,奴婢明白。” “回宫后,一应吃食供给,全部问邓掌印要,他不敢缺了芙源殿什么。” “是,奴婢记住了。” “养马的马奴就直接杖毙,丢了心的奴才,本郡主可不想再养了。” “是,奴婢知晓了。” “至于赏赐……”她轻嗤一笑,道:“缺了就缺了,再提一提他们的月银便是。” 白术一惊,“可是芙源殿所有人?” “嗯。”尉迟鹭轻声回应,再次闭上了眼眸,似不愿多言,“赏赐那种东西,只能看又不能用,还不如月银来的实在。” 白术连忙跪地行了一礼,“郡主英明!” 第67章 邓承雁 赔个不是 晚间 宫内诸人就闻到了芙源殿内,建平郡主的雷厉风行之举,不由的感叹。 果真不愧是建平郡主啊! 这月银想提便提,肆无忌惮,都快要堪比陛下宫内当职的公公侍卫多了,听说还杀了一个马奴?尸首拖着胥禾殿绕了一圈? 啧啧,如此杀鸡儆猴的戏码,不愧是出自建平郡主之手。 此事传到胥禾殿六公主尉迟嘉的耳朵里,又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隔着多远的距离,都能听到里面小主的咆哮之声。 这让胥禾殿内当职的众人,不得不艳羡芙源殿内提升月银的诸人,可不真是应了那句话,同人不同命吗? 而此刻的尚膳监 阴暗潮湿的小厨房内,废弃的陈设发出腐朽的酸味来。 落下的暗沉的黑夜,又给这座小屋增添了些骇人的恐怖之感。 太监阿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体颤抖道:“掌、掌印开恩啊,奴才也是按照六公主的命令行事啊!奴才不敢不从啊!” 邓承雁眼皮子轻掀,似有戾气翻转,低冷出声道:“六公主是主子,建平郡主不是?” “不、不是这样的,掌印明鉴啊,是六公主让奴才这样做的!奴才要是不把这吃食先送去胥禾殿,六公主就要杀了奴才啊!” “那你是觉得建平郡主生性好,不会杀你了?” 阿黔恐惧的摇头,“不、不是的,求掌印开恩、求掌印开恩啊!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冷漠的转身离开,落声吩咐:“舌头割了,赶出宫去。” 身后的太监应声:“是,奴才明白。” 阿黔颤抖摇头,哭嚎道:“掌印饶命啊!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啊……” …… 芙源殿内 精美的黑酸枝木梳妆镜台前,摆上了各式各样的发簪珠钗,玛瑙点翠,还有一些小样式的瓷珠排簪,松石耳坠,鸾凤金镯,镂空蜜蜡金梳等。 白术替她取下发尾上的丧带,重新拆开挽了一个随云髻,戴上几根金色雀鸟衔珠步摇,耳畔也特意换上了碧玉色的圆珠坠子,对着镜子中精致的玉人低声:“郡主,好了,您看看。” 尉迟鹭懒散的扫了过去,铜镜中的小人眉黛青颦,清眸流盼,皎若秋月,面若芙蓉,一袭霓霞交领宽袖印花齐腰襦裙,端丽冠绝,瑰姿艳逸,从头到脚,无不精美。 但她却好似无半分欣赏的兴趣,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开口道:“白芍和姜赫可回来了?” 白术扶着她站起身来,低声回道:“还没有,要不奴婢去南归门看看?” “不必,若等宵禁时还不回来,你就拿我的玉牌去。” “是,奴婢知晓了。” “郡主——”万公公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说道:“尚膳监的邓掌印来了,说要给郡主赔罪。” “赔罪?”她微微蹙起了眉头,看了万公公一眼,毫不犹豫道:“不见,让他回去。” 她可不想这世和这人还有什么牵扯,惹了一个疯子不够,难不成还要惹第二个吗? 万公公低声:“是,奴才这就打发他走。” 白术见着万公公离开后,这才看向身旁人问道:“郡主,邓掌印来赔什么罪?” 尉迟鹭嗤笑一声,抬脚去了桌前落座,“怕是为了这几日的吃食来的。” 白术连忙过去,为她盛了一碗连子百合粥,递给她道:“郡主是说,邓掌印过来,是为了那送去胥禾殿的吃食赔罪?” 她低下头去,喝了一口粥,没有说话。 白术又继续道:“郡主,那邓掌印可会带着犯事的奴才过来?要不奴婢出去处置了?以免宫中之人还敢议论郡主您的不是?” “不用。”尉迟鹭放下粥碗,拿起一旁的金箸戳着小盘子里的糯米糍糕,低嗤:“他不会留着此人,更不会带着此人过来。” “郡主这是何意?” “他会……”咔一声,糍糕被一分为二,她夹起其中一个,低声:“亲手处理了!” 白术疑惑,连带着也问出了声:“郡主怎么会知道邓掌印如此处事?” 她眸光忽然横扫了过来,举眉冷目,正容厉色,气质森寒,不怒自威,让人说不出话来。 白术心里一颤,连忙跪下身去,“奴婢多言,郡主恕罪。” “不该多问的事,就闭上嘴,本郡主不需要多嘴的奴才。” “是,奴婢不敢了。” “起来。”尉迟鹭收回视线,低下头去缓慢的用着晚膳。 白术站起身来,再不敢胡乱说些什么,拘谨的站在一旁,心里乱跳个不停,就好像从鬼门关走过一趟似的。 “郡主——”万公公再次走了进来,弓着身子不敢乱看。 “啪!”尉迟鹭砸了手中的青花折枝瓷勺,怒声:“尔等是不是不想让本郡主吃个好饭?!” “郡主息怒啊……”万公公嘭一声跪了下来,额头瞬间激出冷汗来,道:“是、是邓掌印他不走,他说他要是见不到郡主,就一直在庭院里跪着,说要给郡主您赔罪。” “混账东西!”尉迟鹭蹭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便走了出去,站在殿门口,厉声道:“邓承雁,你若是想死,本郡主可以成全你?!” 庭院内,正跪在黑夜之中的邓承雁蓦然的抬起眼眸,心里忽而一颤,从未被郡主叫过名讳的他,不知为何,此刻心境竟难以平复。 她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扑面而来的竟是与庭院中相重合的芙蓉香,淡雅芬芳,馥郁清澈,是这世间所有的香都比拟不了的独特。 “你说,你是不是想死?!”她的话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激怒,看向他的眸光冷然而压迫,一张光滑细腻的玉面上,冷艳妖娆,高贵绝城,比他见过的任何贵人都要好看上三分。 他倏忽回过神来,收了打量,叩首低声:“奴才该死,奴才扰了郡主清净,奴才罪不可赦。” “你是该死!你是罪不可赦!本郡主让你走你没听见吗?!” “郡主息怒。”他低俯到尘埃里,什么都看不见,只知一味的认错道:“奴才今儿个才知道手下的人办错了事,惹了郡主不喜,特来向郡主赔个不是。” 尉迟鹭睥睨着他,冷冷一笑道:“呵,你以为本郡主稀罕你的不是吗?搅了本郡主的晚膳,自作主张跪在这儿,御下不严,不自量力,当真是个庸俗不堪的狗奴才!” 他被训斥的面上无光,耳尖羞耻的泛着红意,头低的更加的深了,“郡主所言极是,一切都是奴才自个儿的错,奴才愿意受罚。” “是吗?竟然你愿意受着,那你就在这儿跪着!天不亮,你也不用起来了!”她冷漠的转身离开,抬脚进了里殿。 竟然上赶着找罚,她若是不罚他些什么,是不是说不过去? “奴才领命。”他规规矩矩的叩首行了一礼,随即直起上半身来,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背脊跪的挺直。 白术惊骇的看着庭院中跪着的人,被郡主罚跪一宿,竟然还如此平静? 忽而对上一旁万公公那焦急的神情,自己也是着急不已,轻轻的摇了摇头。 虽说她也想进去求情说些什么,可是又想到了主子刚刚生气时的情景,深觉此时进去求情,怕是不减罪罚反而会惹得郡主更加生怒。 “白术姑娘,你看……”万公公面色纠结不已,还是忍不住的开口出声。 这可不是一般的奴才啊,这可是尚膳监的掌印啊!怎么能跪这儿,还要跪一夜呢? 万一明天去给太后或是陛下送膳时,说上些什么,他们郡主可就要遭殃了啊! 白术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是她刚被训斥过,此时也不敢在郡主面前说些什么,只能开口道:“再等等,等白芍和姜赫回来,届时我再去郡主面前求情。” “哎,还是白术姑娘考虑周到。”万公公点头应声,看了一眼庭院中跪着的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邓掌印,怕是要记恨上他们的建平郡主了。 第68章 许喝酒 芙蓉头香 一个时辰后 站在殿门口的白术都感觉身子有些僵硬了,可是那跪在庭院中的人,背脊挺直,目不斜视,面容苍冷,气质如风,绛唇轻抿成一条线,乌鸦黑发盘旋,整个人就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姜赫与白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你们可回来了……”白术连忙下了阶梯,迎了上去,“郡主罚邓掌印在这儿跪上一宿赎罪,奴婢们都不敢去劝。” “我进去看看。”姜赫带头走进了过去,推开了殿门。 白芍跟在后面道:“我也去,邓掌印可不能跪在这儿。” 白术跟着点头,急声:“是啊,这都一个时辰了。” “郡主——”姜赫进了内殿,看了一圈,没有熟悉的人影。 白芍跟着出声道:“郡主,奴婢带了头油回来,有芙蓉香的还有菊花香的,您要不要出来看看?” “进来。”里殿传来哑哑的低声,像似刚醒过来一般。 闻言,姜赫连忙低下头去,不敢乱看什么,认错道:“卑职该死,不知郡主在休息。” “无妨。”尉迟鹭掀开被褥下了床,眸光打量了过来。 白术进了里殿,服侍她穿鞋,低声:“郡主可是累了?” “是有点,他还在跪着?” “是,没有您的吩咐,邓掌印不敢起身。” “呵,是吗?”尉迟鹭站起身来,抬脚迈过屏风走了出去。 “郡主,还是再披一件?夜间风大。”白术又取过床榻外的软榻上的白色狐裘披风,跟着走了出去。 这披风正是二皇子狩猎时所得的白狐所制,狐毛松软保暖,又是宫内女官特别缝制,花样出挑,样式别致,穿在身上,更显得贵气清雅,玉面柔和。 尉迟鹭向下扯了下领口的系带,这才舒服的看向对面的人道:“信传过去了?” 姜赫应声,“是,盛校尉说最快三日之内,就会给郡主您回信。” “嗯,外营那边怎么样?”她在桌位前坐了下来,拿起白芍买回来的头油,一个一个看了起来。 姜赫说道:“郡主放心,外营一切安好,而且总督大人不常在外营处,所以盛校尉便是那儿主事的,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便好。”她点点头,站起身来,道:“菊花香的给五皇姐送过去,剩下的便收起来,本郡主出去看看。” “是——”三人齐齐弯身行礼应声。 白芍去将芙蓉香收了起来,剩下桌面上的菊花香全部送给了五公主尉迟箐。 白术跟着她出了里殿,下了阶案,走到庭院间。 万公公提着一个红色莲花灯笼,为她照明,低声:“郡主当心脚下——” 尉迟鹭闻所未闻,径直走到庭院中跪着的人面前,冷声:“起来。” 邓承雁一颤,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宇间竟是冰冷的神色,不敢迟疑,低声行礼,“是,奴才多谢郡主宽恕。” 身后的小公公阿匀刚想上手扶他,却被邓承雁给推开了,直直的站好身子,腿都没有抖一下。 见状,白术微微心惊,倒是第一次见如此沉着冷静,忍耐十足的人,好像什么都不会外露出来,让人不敢琢磨。 “人处置了?”尉迟鹭开口问了一句。 邓承雁低首回应:“是,已经处置了,郡主放心,日后尚膳监再没有人敢亏待郡主的芙源殿。” 白术诧异抬眸,又是一惊,这真的被郡主说准了?邓掌印真的亲手处置了此人? 她点点头,轻笑道:“没有你在,他们也不敢亏待本郡主这儿。” “是,郡主英明神武,他们不敢亏待郡主。” “啧,这种话本郡主听的多了。”她嗤笑出声,落在耳畔却并无任何嘲讽的意味,好像她生来便是如此尊贵高傲一般。 邓承雁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反而越发恭敬的行礼,“是,郡主所言极是,是奴才多言了。” “你走,日后无事不用过来了。”尉迟鹭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她不想再看到他。 只因为她不想再搭上一条命,一条因为她而丧生的命。 可能是她的命格日常糟命的很,以至于周围遇到的人,不是像盛稷这般发狂,就似邓承雁这般发疯,还有一个韩纪…… 呵,她现在惜命的很,可不想这么作践自己。 “郡主?”他微微蹙眉抬头,不明白她为何好似要躲着他一般? 算上上次送食过来,他们不过是见了两面罢了,他未曾得罪过郡主什么。 她没有回头,而是声音冷冷的在庭院内回荡,“你要是不想走,喜欢跪在本郡主这儿,本郡主可不勉强你。” “奴才不敢。”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后站直了身,抬起了头,却只瞥见一袭雪白狐毛,清冷的刮过殿门走了进去,看不见了。 那清影回廊下的月影稀疏,打在那抹绝色的身影之上,更添了一股说不清的神秘之感,仿若隔绝了尘世,活在画中一般。 当真是如世人所言,凤鸢国最妙不可言的女子当属建平郡主,倾国倾城之面,空谷幽兰之貌,冰雪凝华之肌,绝色妖娆之态,见之无不为其惊艳,闻之无不为其胆寒。 他缓缓的转过身去,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感叹,诚不欺我也。 …… 外营处 军营内账 初一将晚膳送了进来,并将碗筷一一摆好,道:“还请盛校尉多多担待,外营的伙食不比宫内可口,但甚在可让将士们裹腹。” 盛稷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食,一盘马蹄饼,一盘烤鹿肉,一盘凤鸡,一盘天鹅,一盘草鱼,一盘酸笋,一碗米粥,几个烧饼,几个馒头,轻声:“已经很好了,麻烦你了。” 初一咧嘴笑了笑,“不麻烦、不麻烦的,下属还担心您吃不惯呢!” “无妨,我都可以的。”他拾起木筷来,先尝了一块酸笋,味道还算可以,虽然没有宫里精美,但是调味俱佳,别有一番滋味。 “那就好、那就好。”初一跟着点头,随即蹲下身子,拾过一旁的小木凳坐了下来,说道:“不过盛校尉放心,我们这儿离城内最近,您要是想吃什么,下属都可以为您买来。” “还有那醉花楼的点心啊,喜杏楼的花糕啊,濡兴茶馆的松萝茶,天池茶,阳羡茶,武夷红茶这些啊,沫兴酒馆的秋露白,东阳酒,麻姑酒,绿豆酒啊,下属也都可以给您带回来。” “军营可以喝酒?”盛稷倒是愣住了,第一次见识。 初一跟着点头,迫不及待的讲解道:“别的军营不可以,但是我们外营可以。当时总督大人一来便定了规矩,说将士们喝酒可以,逛花楼也可以。但是谁要敢耽误了做事,误了行程,加倍惩处,绝不轻饶。” “原是这样?那他们应该会谨言慎行?” “是,但是喝酒的将士也变多了,不过没有人敢犯事。” 盛稷点头,说道:“是都怕被罚吗?” 初一嘿嘿一笑,“不是的,是有人喝酒后去了总督大人面前耍酒疯,被总督大人给踢了出来,当时就踢的不省人事了。从那之后,兄弟们都不敢在这边喝,都是在闲暇之余,待在城内喝完了再回来。” 他明白了,放下木筷说道:“多谢相告,若是没有你,怕是我都不了解这些。” “盛侍卫客气了。”初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站起身说道:“明日就是月中的轮休日,兄弟们打算去沫兴酒馆喝酒,您可要与我们一起?” “沫兴酒馆?”他微微垂下眼眸,沉思着什么。 初一点头,期待的看向他道:“是啊,沫兴酒馆可是我梧州城第一大酒楼,很多人都会去那儿喝酒的。” “那……”盛稷抬起头,不经意间开口道:“它周围可有什么花楼?” “咳、咳咳——”初一一下子被自己的唾沫星子给呛到了,瞪大眼睛摇头道:“这不能盛校尉,您这才当职第一天啊!” 就想着逛花楼了?是他刚刚说总督大人允许喝酒,允许逛花楼引起来的瘾吗? 盛稷一下黑沉了脸,冷声道:“我是有其他的事要做,你想哪里去了?” “不、不敢,”初一连忙摇头,认认真真的回道:“周围倒是有一处花楼,叫云香院,不是最大的,但是里面花魁是最好看的!” 他嗤笑一声,回道:“看来你经常去?” 初一大惊,“冤枉啊盛校尉!下属是清白的!下属是听他们所说!” “行了,你回去休息,明日便去你说的酒楼。” “是是是,多谢盛校尉。”初一又开口笑了起来,“那盛校尉您早些休息,下属告退。” 盛稷见他离开后,才从琵琶袖道袍里翻出一张不大的纸条来,桌上的油灯轻晃而明亮,显现出几个娟秀的小字来: “【鬼钰楼】” 第69章 秋露白 守信之人 沫兴酒馆 午时正 初一特意包了一间楼上大雅间,吆喝兄弟几个一起进去了,自己则跟在盛稷后面,悄咪咪道:“盛校尉,咱们先逛这酒楼,晚上再去云香院如何?” 盛稷上楼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冷漠的转过身来,强大的气场骤然压迫着他。 初一立马捂起了嘴,拍了几下道:“下属胡说八道的,盛、盛校尉别放在心上。” 他轻笑一声,继续上了楼道:“看来你倒是心切。” “下属没有啊……”初一瞬间哭嚎着一张脸,随着他一起进了雅间。 店小厮将菜品全部上齐后,又抱了好几坛的酒进来,什么都有,像初一昨晚嘴馋的秋露白,东阳酒,麻姑酒,绿豆酒外,还有两坛的桃花酿,可谓是下了血本了。 几名将士已经开了酒,豪气的对着酒碗饮了起来。 其中一位将士还端起了酒碗,对盛稷道:“盛校尉,下属几个第一次与您喝酒,敬您一个。” “是啊是啊!”说着话的其他将士也同样端起了酒,道:“盛校尉来,我们一起喝一个。” 初一连忙给他倒了一碗比较温和的秋露白,递过去道:“盛校尉喝这个——” “多谢。”盛稷伸手接过,随即站起身来,与他们碰了碰酒碗,道:“盛某不胜酒力,便只此一碗,敬诸位将士,祝诸位将士蒸蒸日上,所向披靡。” “哈哈哈,那我等就祝盛校尉锦绣前程,鹏程万里。” “喝——” “喝——” 盛稷倒是第一次喝酒,虽然这秋露白就是米酒一般酒质纯正,气味纷香,但是舌头还是紧了一下,微微发麻。 就在众将士还要给他倒第二杯时,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道:“你们喝,我便不用了,待会还有事情处理,不想耽搁。” 闻言,喝酒的几人浑身一激灵,连忙醒酒道:“可是外营的事?那兄弟几个也不喝了。” 他摇摇头,解释道:“并不是,你们不必多虑,竟然今日得空闲暇,那就吃好喝好,莫要因我而拘束着。” “是啊,咱们外营能有什么事啊?”初一带头倒了酒,敬他们道:“来来来,我们继续喝、继续喝,都别停啊!” “那就好,那我们继续喝,哈哈哈……”几人又畅快的喝了起来,甚至抱酒坛上桌,畅快痛饮,俨然把喝酒当成吃饭了一般。 整个雅间内,瞬间就充斥着浓浓一片昂扬欢畅的喝酒声,敬酒声,划拳声。 盛稷没有厌恶之感,但是说实话,他也不喜欢,所以在众人喝的天昏地暗的时候,起身独自一人出去透气。 却没想到…… “盛公子——”身后传来诧异又惊喜的轻柔之声。 他身子一僵,回过身去,就见后面站着的女子正注视着他,有些高兴,又有些红了眼。 “沈小姐——”盛稷低首,行了一礼。 沈诗语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柔柔弱弱的双眸来,此刻里面红润一片,红唇颤抖出声道:“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盛公子,多日未见,听说盛公子升职了?还去了外营当差?” 他轻点头,回道:“是,两日前当的职。” “盛公子倒是好生坦然啊!”她落下一泪来,语气依旧娇柔温婉,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嘲讽,“诗语认为盛公子乃是守信之人,却没想到……” 不仅上报了陛下陆家之人所在之地,还亲自出兵围剿追杀,他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陆伯父死了,陆称的兄长陆净也死了,只剩陆称一人在,陆家,可谓是荡然无存了。 盛稷不自在的低下头去,此事他确实不可推卸,但也是他两难之地不得不做决策的地方。 他也给了陆家之人逃生的机会,只可惜,陆为与陆净还是死了。 “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身后的丫鬟玉兰小声的提醒着。 沈诗语强忍住泪意,抬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大方一点,道:“我在这儿定了包房,可以邀请盛公子进去说几句话吗?” 他还未待出言,她便又说了一句,“不耽误你多久的,就一柱香的时间。” 盛稷看了她一眼,见她姿态强硬,似乎他要是不同意,她便待在这儿不走了,只能点头,轻声道:“那就麻烦沈小姐了。” 他也确实要将此事说清楚的,毕竟,他没有职责与义务,替陆家之人承担什么。 “不麻烦的。”她回了一句,便带着丫鬟,带头走向走廊尽头处的第一间包房。 他低下头去,燕眸有片刻的寒凉,心里虽抵触万分,却又在抬头的瞬间,消失不见,抬脚跟上她们进了第一间。 “盛侍卫请坐——”沈诗语摘下面纱,露出那张优雅端庄的小脸来,穿着一袭淡黄色大袖衫加交领广袖齐腰襦裙,青衣薄衫,娇姿美态,仙气飘飘,清新脱俗,说话时的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让人难以忽视的柔情蜜意。 他瞥开眼去,未看一眼,利落的坐了下来,低声道:“沈小姐想与在下说些什么?” “盛侍卫这官职……”她抬手提起一旁的大彬紫砂提梁壶,为他倒了一杯温茶,低声:“可是踏着陆家的人得来的?” “是!”他毫不犹豫。 “啪!”茶壶骤然失手落于桌台,打翻茶杯溢出茶水来。 “为什么?!”她又红了眼,逼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陆伯父在世时,与盛太傅可是至交!陆家两条人命啊!” “那我盛家满门呢?盛某又该找谁去算?!”盛稷忽而森冷的抬起头来,面色低冷一片,气息更是从未见过的阴鹜。 “你……”沈诗语一时被吓住了,忘了反应。 他低下头去,嗤笑一声道:“盛家只剩盛某一人苟活,盛某难不成不考虑自己的安危,还要去在乎旁人吗?!” 她低颤:“那你也不应该出卖陆家啊!” “沈小姐这话倒是好笑,盛某何时出卖陆家之人了?” “你、你……”她一时无话可反驳,的确,出卖陆家的人是她,而不是盛稷。 “沈小姐应该知道的是,盛某从头到尾未在陛下面前提起过您,否则,你们沈家,怕也在劫难逃了。” “那诗语还要感谢盛公子吗?”她说出的话都带着颤抖,眼尾又再次红了起来,眼泪挂在长睫处要掉不掉,可怜而无助。 “盛公子明明就答应诗语不说出去的啊!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就去陛下面前告密了他们呢?你这是要害诗语无处自容啊!” “家…家父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赶诗语出家门的!诗语那么相信你……” “沈小姐不应该信我的。”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冷淡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道:“现在不可信,日后更不可信,告辞。” “盛稷?!”她见他转身便要走,一时顾不得礼仪跨过桌案便扯住了他的衣袖,“别走,我们还没有说完。” 他眸光一寒,恨不得抽出一把长剑来将她的手给剁了,迅速的转过身去,扯回自己的衣角,冷声:“还请沈小姐自重!” “自…重?”她有些可笑的看向他,低泣道:“盛公子这是利用完了诗语便让诗语自重了吗?!” “沈小姐误会了,盛某从始至终,未曾许诺过沈小姐什么。还望沈小姐日后,莫要与盛某牵扯,以免此事再次发生。”他抬脚便走,简直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盛稷!”她急忙的上前拦住了他,“你不能如此待我!我为你,连陆家都放弃了!” 他脸色越发寒冷,道:“沈小姐请慎言!盛某与沈小姐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你放不放弃陆家,与盛某又有何干系!?” “盛稷,你、你不能如此待我……”她眸子潮红,隐有泪水再度留下,哭腔道:“诗语心系你,从你第一次作画开始,诗语便一直期待着与盛川渝盛公子的见面,却从未想过会闹成此番的局面。” “我…我们好好相谈不好吗?你为何如此急切离开?我知你如今处境艰难,所以诗语并未怪你什么啊!” “只…只要你愿意,我…我可以让父亲助你,重返朝堂,重振盛家可好?” “恕不打扰!”他沉着脸,绕过她嘭的推开房门。 刹那,正对上外面那道讥笑的桃花眸,如临冰窖。 她微哂一声道:“啧,这可真够精彩的啊!” 第70章 算清白 合欢画馆 酒馆内 “郡主?”盛稷惊愕万分,急忙的踏步走了出去,“您怎么出宫了?” 尉迟鹭冷然的转身便走,“不出宫岂能看到如此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 “郡主误会了,下属与沈小姐清清白白,并不是郡主想的那样。” “与本郡主何干?”她抬脚便下了楼,亏她今日知晓他休沐特意出宫前来看望,却没想到…… “郡主?”盛稷追着下了楼,满目着急道:“下属不知郡主过来,下属疏忽了,还望郡主责罚。” 白术、白芍看了一眼原地惊愕落泪的沈家小姐,弯身行了一礼,追着自家主子离开。 “小姐?”玉兰担心的走了过来,“您别伤心了……” “郡主什么时候过来的?”她回过头去,问着玉兰,神情有些急切。 玉兰低下头去,自责道:“郡主已经过来好一会了,小姐您和盛侍卫说的话她也全部听见了。” 沈诗语大怒,呵斥道:“那你为何不出声阻拦?!” 玉兰忙跪了下去,红着眼道:“小姐息怒啊,郡主一来便让奴婢闭上嘴,奴婢不敢出声啊!” “所以,你们就在门外一同看本小姐的笑话?!” “砰!”玉兰磕头行了一礼,害怕道:“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啊!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啊!” “本小姐不知要你有何用?!”沈诗语怒气冲冲的下了楼,她觉得她要是在这里再待下去,说不定就会掀了这座酒楼。 “小姐?!”玉兰急忙的站起身,追着她下了楼。 …… 酒楼外 尉迟鹭踩着轿凳上了马车,冷着脸吩咐道:“回宫!” “郡主?”站在马车旁的姜赫一脸不解,出什么事了这是? 直到酒楼又出来一个人,在他面前上了马车后,他才反应过来,刚刚进去的…… 是不是盛校尉? “郡主——”盛稷掀开车帘上了马车,跪地行礼道:“奴罪该万死,不知郡主出宫,惹了郡主盛怒。” “你是该死!该千刀万剐,该凌迟处死!谁让你上来的?低贱的罪奴!”她眸子冰冷一片,看向他的视线带着寒凉的压迫,说出的话更是毫不遮掩的咒骂。 他直起上半身来,视线对上她那满是怒气的桃花眸,轻声:“奴是为了郡主打探消息才出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家的小姐。” “这么说还是本郡主交代的事情打扰了你和沈家小姐幽会?!” “奴不是这个意思……”他眉宇微微蹙起,有些许无奈,又有些许无从解释的无措,道:“奴与沈小姐只是为了陆家之事罢了。” “陆家之事?”她面露讥讽,开口嗤笑道:“本郡主耳中听到的可不是陆家之事!而是你们二人的——” “郡主!”他慌忙的打断她要说的话,急声:“奴与她再清白不过,还请郡主莫要冤枉罪奴。” “清白?!”她站起身来,微微前倾着身子压迫着他,冷声:“她都快要把她自己送给你了,你们还算清白?” “郡主?!”他蓦然睁大燕眸,惊骇慌乱,朱唇翕动,却又无力至极,无从辩解。 她轻笑,俯瞰着他道:“你看啊,连太师大人都搬了出来,不如你去跟了沈家小姐?也好过待在本郡主身边,日夜煎熬,吃力不讨好,嗯?” 他微微扬起头来看她,清秀瓷白的面庞,线条柔和而文雅,只是那看她的双眸,颤抖一片,眼尾还带着娟红,“郡主当真如此以为?竟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奴?” “本郡主给你机会?呵!”她微勾红唇,自己都有些气笑了,道:“你都与她共处一室,商酌日后官途高位了,本郡主给你什么机会?!” “奴说了,奴没有。”他低下头去,无力至极,“奴要如何说,郡主才能相信奴没有背叛郡主呢?” “要本郡主相信你?可以!”她站直身子,身着白绿色鸳鸟绣花图案里衣,对襟立领白色外衣,青蓝色渐变下裙,外裹烟绿色长长披帛,交握与胸前,背后松垮坠地,慵懒大方,绝色倾城。 “只要你杀了陆称,本郡主就相信你!” “郡主?”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颤抖:“奴如何杀他?奴至今不知他的下落,更何况现在搜查他的事情落在了总督大人的身上,奴又怎么可能与他争抢功劳?” “不敢与总督大人争抢功劳你倒是有胆子和沈家人勾结在一起?!” “郡主……”他低下头去,跪在她的面前,极致狼狈又不堪,低颤:“说来说去,您还是不相信奴!” 她心有愠怒,说出的话也带着满满的戾气,“本郡主凭何相信你!?” “你以为本郡主不知道,当日在岳州城放跑陆称时,有你盛稷一半的功劳?!” 他惊愕的抬眸,“郡主?” 此事他做的极为隐秘,除了初一知道外,旁人不可能知道。 而且当日陆为与陆净死在胡同口的小院里,总督大人以免节外生枝,特意下令火烧小院,尸骨不留,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她冷冷一笑,看向他的眸光更是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压垮他自尊心的不屑,“本郡主知你今日休沐,所以特意出宫前来询问你,为何那日合欢画馆会有你的画迹流出?” “又为何恰巧是你诛杀陆家之人时所作?” “本郡主百思不得其解,特意命白芍从本城的画馆中买了一副临摹你的画品的画作来,你猜如何?” 盛稷心中一颤,缓缓的垂下了头,再也无从辩解,沙哑低声:“奴该死……” “呵。”她淡漠一笑,转身从马车座位下,慢慢的抽出那一幅次品的画作来,极致缓慢的打开画轴,红唇森冷轻启:“《岳州松溪图》,此下岳州,特见岳州奇景,吾甚为观念有感,故作此画,盛川渝。” “郡主,奴该死。”他牙齿打着颤,跪在马车上,身子深深的低俯着,从未有过的屈辱之感从上到下淹没着他。 他自以为是的聪明,落到她的眼里竟是一种鄙夷的愚蠢,蠢到她都不忍心去拆穿他,却又欢喜这种戏弄的把戏,亲眼看着他是如何的作茧自缚,自取其辱的。 她低下身子,狠狠的将画作砸在他的身上,怒声:“如此,你还要本郡主如何相信你?!” “在信中是怎么对本郡主承诺的?结果背后,却又是怎么想着放跑陆家的?!” “你一个活在梧州城的罪奴,突然出现在岳州城内,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们陆家,你要带人去围杀他们?让他们赶紧逃命去吗?!” “郡主息怒,奴该死。”他除此之外,也无旁的话说了。 她越发嘲讽,“本郡主真的是养了一条好狗啊!” 他声音微带哽咽,低声:“奴只是不忍心陆家之人赴死,并无背叛郡主之意。” “陆家家主陆为与家父往来甚密,又一同在朝为官,同为已故的废太子手下任职,因此奴才想着给他们一条生路。” “此事奴没有汇报郡主,确是罪奴该死,还望郡主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越发愤怒,“你放了他们,谁又来放了你?!” “本郡主辛辛苦苦的筹谋了半个多月,到最后远不如你一幅画来的送人情的畅快?!” 他低头应声,“奴不敢,奴一直将郡主视作奴心中的主子。郡主救了奴一命,奴从今往后,都会听从郡主的差遣。” “是吗?”她抬脚坐了下来,微扬起冰冷的小脸看他,“可是本郡主听的多了,竟也听不出你的真假!” “奴所言皆真,万不敢欺瞒郡主。” “欺了如何?” “不得好死!” “当真?”她一时有些诧异,又觉得理所应当。 他叩首行了一礼,“当真,只此一次,奴再不敢做出欺瞒郡主的事来,还望郡主宽恕。” 她轻笑一声,道:“便算你这次事出有因,本郡主不计较什么,也不管那沈家小姐与你说了什么,本郡主现在只想知道,本郡主交给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鬼钰楼之事吗?”盛稷抬起头来,燕眸还有些红润。 她一时倒是惊楞住了,随即飞快的撇过脸去,声音往下压,“自是。” “还未查清,奴打算晚间去一趟云香院。” “云香院?”她转过脸来看他,皱眉不解道:“什么地方?本郡主怎么没有听过?” 他一时顿住了,说话开始打结道:“便、便是这酒、酒楼一般,喝、喝酒的。” “喝酒的?”尉迟鹭依旧狐疑不散,瞥着他忽然蹿红的耳尖落声:“那本郡主晚上也去。” “郡主?”他大为惊愕,急忙出声:“您不能去!” “就这样说定了,滚下去,本郡主还要去盛白楼用膳。” “郡主?!” “滚——”她不耐烦呵斥。 他只能起身应是,“奴告退。” 下了马车后,却满脸苦涩,这可如何是好? 第71章 云香院 逛起花楼 楼上 雅间内 初一喝的醉醺醺的抬眸看他,问道:“盛校尉,您去哪儿了?!” “就在外面,没去哪,你们可是吃好了?” “还没呢,兄弟们正等您回来,还要再和您喝几个呢!” “我就不喝了,你们喝。”他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默默的垂着头,不说话了。 “嗯?”初一放下酒碗,凑了过来道:“您怎么了盛校尉?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盛稷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下满桌子的醉汉,道:“我下午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不能陪同了。你们便在这城内逛逛,逛完便回营里去,这酒楼我已经结过账了,你们吃好喝好,自在便行。” “这怎么行呢?”初一摇了摇头,满脸不同意道:“您还没有发放月银呢,您哪有钱啊?兄弟们都带了,兄弟们这顿请您!” “不用,我还有点银钱,他们我就交给你了,喝完酒休息一会再走,可莫要出去耍酒疯,惊扰了楼里其他的客人。”说着,盛稷便站起了身,作势要走。 初一哪放心得下?连忙起身跟着他道:“下属要跟着您,下属不放心。” “不用!”他坚定的拒绝,随即利落的抬脚离开,“你看好他们就可。” “是,下属领命。” …… 晚间 黑夜落幕,树影疏动,月下蝶影清晰可见,楼里花灯遍布。 云香院内,到处皆是女子的欢笑魅惑声,男子的嘈杂纷扰声,交合在一起,分外的刺耳不堪。 马车内,即使隔着百米之远,尉迟鹭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不过片刻之间,她的气息就直接冷沉了下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喝酒的地儿?!” 侧坐的盛稷低下头去,满脸慌张,道:“不、不不是奴想过来的,是这儿可以打听到鬼钰楼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这儿就可以打听到?”她有些压迫着他,甚至眉宇间都带着些鄙夷,“本郡主看莫不是你想来这烟柳之地,寻欢作乐。” “郡主冤枉。”他急忙起身,俯地而跪,自证清白道:“奴是收到士叔的消息,说这些烟柳之地可以重金套出话来,奴才过来的。” “重金套出话来?你的意思是说套那些舞女的话?” “正是。” 她点点头,明白了,转瞬又说道:“那本郡主要进去。” “郡主?”他诧异抬眸,开口急声劝道:“您不能进去,这儿不干净。” “你都能进,本郡主为何不可?”她站起身来,不容他一点的反驳,落声,“走,下去,本郡主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套出话来的。” “不可啊郡主!”他张开双臂,上半身微微直起,拦着她道:“您是女儿身,怕是进不得院内,不如奴进去,打探到消息就立马出来如何?” “不,凭何男子进得女子进不得?本郡主偏不信邪!”她推开他的身子,抬脚便要下马车。 “郡主?!”他转过上半身去,一时情急扯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给拉了回来,“您真的不能去!那烟柳之地是男子寻花问柳的去处!您怎可去?!” “啊——”她手臂一时疼的发麻,整个人缺了重力,直直的往身后栽去,耳边听的话已然不是很清楚了,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该死的罪奴,果真是来克她的,她要是头部坠地伤到什么,她一定要杀了他泄恨。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清脆的听到一小声刺痛的倒吸声,“嘶……” 她蓦然睁开眼帘来,就见自己披帛散开,落了一地,整个身子窝在他的怀间,被他护的很好。 而他则痛苦的蜷着身子,抱着她重重的砸在了马车的地面上,歪侧着身子,还因为是双腿跪着的姿态,身体更加的折叠,疼痛翻了一番。 “你、你如何?”她有些慌乱的站起身,伸出纤细的指节想去扶他,又犹犹豫豫的缩了回来。 “奴……无事。”他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疼痛的双腿缓缓蜷直,倒是没想着自己如何,反而先看向她道:“郡主可有受伤?” “本郡主……” “郡主?!”白术、白芍几人走向前来,站在马车旁担忧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奴婢怎么听到里面传了一声响?” 尉迟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冲车外回道:“无事,不用担心,给本郡主退远些。” “是——”几人相视一眼,乖乖照做了。 她凑近前来,低声:“是不是本郡主是男儿身就可以进去了?” 盛稷抬眸诧异道:“郡主这是何意?您还想着进去呢?” “你就告诉本郡主,是,还是不是?!” “郡主您……” 她冷声,“说!” 他接连应声:“是是是,只要您不是女儿身,院内就一定没人敢拦您的。” “好。”她点点头,微微抬起嫩白青葱的纤指道:“起来,坐过去。” “郡主?”他一边有些疑惑,一边按着她的命令起身,坐到了马车另一面的侧位上。 尉迟鹭则坐在了先前他的位置上,掀开窗纱看向外面吩咐道:“姜赫?” “卑职在——”姜赫走了过来,抱拳应声,“郡主请吩咐。” “你去周围的店铺,替本郡主选一身男子的行头来,带白芍过去,她知道本郡主的衣长。” “男子?”姜赫大感震惊,不由的发问道:“您要男子的做什么?不会是盛校尉他……” 要穿的?所以他们刚刚听到的动静是真的? “胡说八道什么?!” “卑职是怕郡主您——”受伤,那宫里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闭嘴!”尉迟鹭冷漠的打断他说的话,森寒道:“再敢胡言乱语,本郡主拔了你的舌头。” “是,卑职不敢了。”他微微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 “还不快去?!”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姜赫转身,带着白芍离开。 白术走了过来,低声:“郡主可是要进这云香院?” 她点头,“嗯,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好的法子?” 白术摇头,蹲下身子行礼道:“奴婢陪您一起进去,里面不安全,奴婢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她放下窗纱,身子隐了进去,看着对面的人冷声道:“有他在,他要是敢让本郡主受到一丝的伤害,本郡主活剥了他的皮。” 盛稷低垂着头,拱手行礼道:“下属不敢,下属一定竭尽全力保护郡主。” “那,最好!” 窗外 白术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看着已经遮蔽起来的马车,又不敢出声打扰。 等到姜赫与白芍买了衣着回来,才拉着姜赫走到一边,低声道:“郡主要进这云香院,我不放心,有没有什么法子,我们一同混进去?” 姜赫惊诧,“郡主要进去这儿?!郡主可是女儿身啊!” “便是如此啊!所以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我没有法子。”他诚实的摇了摇头,随即看向那被赶下马车的人,道:“要不,你与白芍也化成男儿身进去?” 白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能有什么用?!” 这个法子算什么破法子?!再说了,郡主已经用了这个法子,她们若是再用,岂不是给郡主增添麻烦吗? “你这是什么话啊?”姜赫不明所以,怎么还被突然训了一句呢? 白术不与他再说些什么,抬脚便走了过去,低身行礼,“盛校尉——” 盛稷微微低首,回了她一礼,低声道:“郡主在里面换衣,怕是决心要进这云香院了。” 白术为难道:“是,郡主做的决定奴婢们阻拦不了,就劳烦盛校尉保护郡主了。” “放心,下属绝不会让郡主受伤。” “那就好,多谢盛校尉了。” 第72章 扮男装 花魁流月 云香院内 院内主事的妈妈见他们一过来,就喜笑颜开道:“哎呦,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公子啊?” 为首的尉迟鹭身着一袭风度翩翩的麒麟刺绣长衫,手持白扇山水涂鸦画,姿容艳丽冷白,一双潋滟多姿的桃花眸,不说话时,越发的勾人魅惑,好似一双多情的眼。 身旁跟着的盛稷,只着一抹素净的白色梅花大袖直裾常服,墨发挽起,戴了一根修长的如意白玉发簪,露出饱满洁白的额头,俊秀清雅的面容来,微微噙着淡淡的笑容,道:“我与我家公子来这儿喝酒,可能进?” 妈妈瞬间笑开了花,“能能能,怎么不能啊?” “来来来——”她转过身去,冲着院门外站着的舞女招手道:“岚儿,萱儿,快带两位贵客进去。” “来了妈妈。”岚儿与萱儿摇着手中的团扇,穿着轻薄可见肌肤的纱裙,媚笑着走了过来。 伸手便要去碰他们,“两位爷里面走啊!” “别碰我!”尉迟鹭秀眉皱起,手中的长扇瞬间收起,啪的一声打了上去。 “哎呦……”岚儿疼的缩回了手,叫唤道:“爷您这是干嘛啊?” “公子?!”盛稷出声,挡在她的面前,出声提醒着。 尉迟鹭冷下了脸,倒是再没有旁的动作了。 萱儿弯唇一笑,露出两抹迷人的酒窝来,“还是这位爷明事理,咱们快里面请——” 她带头走进了楼里,为他们二人带路。 身旁的岚儿倒是转过身去,抱怨道:“什么嘛,不让碰还来这院里找乐子,假清高!” 尉迟鹭眸子森冷的扫了过去,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位舞女可能已经被凌杀数百遍了。 “郡主……”盛稷小声开口,微微侧过身去,道:“您若是不配合下属,那下属就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麻烦!”她烦躁的落下一声,带头跟着她们进了楼里。 原地,盛稷见着她那毫不犹豫便进去的身影,无声的勾唇笑了笑,颇有些无奈。 云香院布局也很简单,分前后院,前院用来迎客,后院用来居住,隔着前后院的是一座距离地面几丈高的花楼。 从一层至最高层,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排接着一排,肆意醒目的醉人。红色的丝绸彩带更是从屋梁顶坠下,绚丽多姿,独具匠心。 大厅中央是一座圆形樟木搭建的红色地毯舞台,上面正在翩翩起舞的姑娘们,个个姿容秀美窈窕,身段袅娜轻盈,甚至一颦一笑之间,都能勾的台下的男子们一颗心为之颤然。 萱儿倚在壁柱子前,抬头笑着打量他们道:“不知二位贵客想去哪一层啊?” “哪一层可有什么讲究?”盛稷首先出言询问。 她笑的花枝乱颤道:“那自是有讲究的,这越往上,价越高。姑娘嘛,自然也就越好。” 他转过身去看她,“公子?” 尉迟鹭反之看他道:“那就最上层,你没带银钱?!” “公子这话……”盛稷朱唇轻扬,笑了。 他敢说他没有带银钱吗? 如今二人已经进了这楼里,若是没有银钱,怕是会被这楼院里的人给打出去? 盛稷从衣袖间掏出好几张的百元银票递了过去,这是他下午特意去濡兴茶馆找士叔取来的,办事的钱。 萱儿笑着接过,当场就分了一张给岚儿,伸手邀请道:“快快快,楼上雅间请,我这就去为两位贵客叫来我们院里的花魁——流月姑娘来服侍贵客。” “有劳了。”盛稷低声回了一句,转首看向身旁的人,道:“公子请——” 尉迟鹭瞥了一眼带头的两个人,抬脚走了一步,却没有上楼,而是凑近他,冷颜低声道:“你应该跟本郡主说清楚,这银钱是从哪来的?” 出手如此阔绰,不说他有私产她是不相信的! 当然,她自是知道他私产是什么,但是她要的,是他亲自的坦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他微微低下头,回道:“晚间回去便告知郡主,此时还是办事要紧。” “本郡主当然知道!本郡主需要你来提醒吗?”她轻笑一声,又将扇子打开,恢复成那副迷倒众生的潇洒公子模样,抬脚上了楼。 盛稷跟在她的后面,不徐不慢的上着阶梯,她走一步,他便走一步,同步极了。 不知为何,那嘴角翘起的弧度,从进来时就没有下去过。 当真是,第一次见郡主男子装扮,比起女子时的娇媚冷艳,竟多了几分下凡尘的亲和,就连那脾性都随意暴露在外,少了在宫廷时的遮掩,自在了些许。 他也,更欢喜几分。 “嘎吱——”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萱儿回头看着他们道:“两位贵客请进,我这就去为贵客叫些酒菜来。” 岚儿站在他们的身旁,视线从上楼时,就一直黏在盛稷的身上,毕竟容貌清秀,出手又大方的男子,谁人不爱? 此时,她伸出手便要扯他的衣角道:“公子下次来,还叫奴家引路可好?” “啪!”熟悉的疼痛感再次传来。 尉迟鹭容颜清冷,手中的扇子蓦然一合,用劲便打了上去,厉声道:“说了,别碰我们!” “啊,你……”她疼的缩回了手,泪珠在眼眶打转,可怜兮兮的对着盛稷控诉道:“公子你看他,怎么这么粗鲁啊!” 他却蜷手掩唇一笑道:“姑娘自重,我家公子不喜姑娘这轻浮的举动。” “你们——”岚儿愤恨的瞪了他们一眼,哼一声离开了。 萱儿不自在的笑了笑,道:“贵客别与她一般计较,她性子便是如此,贵客快进来——” 尉迟鹭嘲讽一声,抬脚便进了厢房,“什么东西?” 也敢在她面前不知尊卑,肆意犯上,她就应该剁了她伸过来的手。 盛稷跟在她的后面进去,低声:“郡主莫要生气。” 萱儿带他们进来,便出去了,道:“我这就去叫人过来,还请两位贵客稍坐——” “嘭。”房门被轻轻拉了起来,微微阻隔了房内外的动静。 一时,房内只剩他们二人在,再无旁人。 尉迟鹭这才恢复本性,怒声道:“今晚若是套不出鬼钰楼的消息,本郡主一定剁了你!” “郡主息怒。”他抬手端过桌子上的梅子青釉茶杯,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问完这些事情,我们立刻就出去。” 她抬手推开,冷声:“要喝你自己喝,本郡主不需要!”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些什么东西进去? 盛稷收回了手,放了下去,“郡主放心,这水是干净的。” “你怎么知道?” “看它的水质,并无任何的杂滤。” “呵,你说它没有就没有了?”尉迟鹭偏不信他,自然更不信这茶水。 他也没有纠结,而是自己端起喝了一口。 尉迟鹭挥手便打了上去,怒嗤:“你是不是疯了?!” “郡主?”他茫然的抬眸看向她,手中的茶杯已然脱手坠地,茶水从衣襟处洒下,湿了一片。 “本郡主真不知该说你是过于的自负还是愚钝?!有些茶水便是下药也是看不出来的!” “这水无药,贵客放心。”忽然房门大开,一名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踏门而入。 她的黑发如松瀑布,披散在肩头,只用了一根青玉色的步摇点缀在侧鬓边处,衬得俏丽娇艳的小脸,宛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引人呵护爱怜。 “你是谁?”尉迟鹭冷然的视线射向她,毫不掩饰的强大气场逐渐压迫。 她回过身去,将房门关了起来,又走至他们的身前,弯身行礼道:“民女乃是这云香院的花魁流月,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第73章 娇娘子 重金套话 厢房内 尉迟鹭只诧异了一会,视线便追问着她道:“你是怎么知道本郡主的身份?” “观出来的。” “观出来?如何观出来的?” 流月温和一笑,“郡主的面容民女有幸见到过,所以便记住了。更何况,这凤鸢国有建平郡主如此风貌的人,屈指可数。” “啧。”她轻叹一句,转身看向身旁的人道:“她比你还会说话。” 盛稷弯唇笑了笑,道:“敢问姑娘是什么时候见过郡主的?” 流月走向前来,重新拿过两个干净的茶杯,为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从桌面上推了过去,说道:“民女未到云香院之前,曾是官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才流转于此。” “官家?”尉迟鹭微微打量的神情看向她,“能见过本郡主的官家小姐,起码得五品向上,所以,令父是……” “家父原是正三品刑部侍郎宋清,后因贪污入狱,家中财产充公,女子,亦全部充作了官妓。” 她端起茶杯的手忽然一颤,惊诧的抬眸看向她,“宋清?” 流云低下头去,掩了掩瞳眸里的泪水,抬起头来,点头酸涩道:“是,民女便是宋清的女儿——宋芜。” 盛稷微微低下头去,看着冒着热气的天池茶,默不作声。 一时,竟觉得他们二人的处境何其相似,都乃罪臣之后,只可惜,这“罪臣”的称号,也不过是天家给的罢了。 尉迟鹭缓缓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红唇轻声道:“宋清,确是贪污之人,他被判,不冤。” 流月红着眼点头,“是,家父为官时,敛了不少的不义之财,但我与母亲,姐妹族人,确是无辜牵连的!” 她轻点头,“确是有不少无辜之人被牵扯其中,但凤鸢国律法如此,若不严惩,贪官之人必定会比现今还多。” “郡主……”流月有些颤抖着面容看向她。 尉迟鹭放下茶杯,又开口道:“律法虽严酷,但是官场理应留情。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皇伯伯一人做主,本郡主又是一个女儿家,也插不上什么话。” “郡主理应有插言的资本。”流月重重落声。 “你说什么?!”她猛然的抬眸射向她,微冷。 盛稷也轻抬起了头,心里隐约能够猜到她要说的话。 果然,不出所料,流月说的是:“郡主手里握着我凤鸢国的大半个城池,您比那些在朝为官的重臣,还要有决断的资本。” “你怎么会如此了解?”尉迟鹭神色有些冷淡了下来,这是皇族的辛秘之事,几乎无外人知晓。 流月轻笑了一声,颤声道:“是家父告诉民女的,他还说,几乎整个朝臣都知道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谁能想到,那坐在九五至尊位置上的天子,真正掌握实权的城池,不过是梧州城南下十一座,襄阳北上二十四池罢了。 远不如郡主手中的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来的多,而重要。 “所以呢?”尉迟鹭冷冷的瞥向她,一时有些不善道:“你要以此威胁本郡主,救你出去吗?” “不——”她摇了摇头,冲她仰首笑了笑,“民女怎么敢啊?民女只是希望郡主,真正有决断的那一天时,可以废除此等牵连制度!这,对于我们无辜被牵连的女眷族人,当真是苦不堪言啊!” 尉迟鹭微微收起敌意,撇开脸去,“此事又岂非一朝一夕就能废除的?在皇伯伯面前,本郡主尚且无能为力,更何况对峙律法?” “民女不求郡主什么。”她故作轻松一笑,又问道:“郡主还是说说,您来这云香院有何要事?” 盛稷此时才开口说道:“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敢问姑娘可知道鬼钰楼的消息?” “鬼钰楼?”流月一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郡主大人,说道:“是培养暗卫的杀手楼吗?” 尉迟鹭倒是惊住了,“你知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民女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鬼钰楼是接钱做生意的。而且生意遍及全国,甚至邻国也有,背后之人又深不可测,就连官府都不能拿他们如何。” “那就任由他们无法无天,在我凤鸢国如此猖狂下去不成?!” “郡主息怒,民女认为他们之所以屹立不倒外,除了有背后之人的帮衬,官府里也定是有人的。” “谁?”尉迟鹭脸色一冷,势必要揪出什么来。 流月为难道:“民女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楼里的姑娘接的客人多了,随意的听了几句。” “每次出查审案时,大理寺卿,刑部,甚至东厂、西厂都会参与。” “稍微官职高一点的官员突然暴毙身亡,陛下也会让廷狱监与锦衣卫的人插手。” “但是如此多的人一同协助办理,都未搜查到一分一毫的证据来控告鬼钰楼。” “所以,郡主以为什么?” 尉迟鹭心里大为惊诧,桃花眸微缩颤动,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一定还有一个更让他们为之惧怕的人存在?” “民女只是有所猜测,不敢轻易妄下定断。” “会是谁呢?”她低下头去,喃喃自语。 一旁,盛稷从身上取了五张银票来,放在卓沿上,低声道:“有劳姑娘提供的消息了,这钱,就当是重金买你所说的话了。” “郡主,我们该走了。” “好。”尉迟鹭抬起头来,说道:“若你提供的线索于我有利,我来日定会让你活着离开这儿,重新开始生活。” 流月大喜,忙跪下身子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民女感念郡主之德,民女犹记于心。” 尉迟鹭与她错身离开,道:“走了——” 盛稷抬脚跟上,留了一句:“姑娘保重!” 她感激的低下头去,应声:“多谢公子的赏,流月终身难忘。” 刚出了厢房的门,还没有抬脚下楼,面前的路就被一个醉鬼给拦住了。 “是、是不是你们叫了流月姑娘啊?”醉鬼凑近他们,微眯着眼瞧他们。 盛稷走向前来,小心的将尉迟鹭护到自己的身后去,冷声道:“公子认错人了,流月姑娘不在这儿。”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醉鬼骂骂咧咧的指着他道:“流月就在你后面呢!你别想骗本公子!” “哎呦,王公子啊,那不是流月姑娘,流月姑娘在房里呢!”萱儿走向前来,扶着他的身子便要往一旁的厢房带去。 “狗屁!别想骗本公子!”醉鬼突然推开了萱儿,冲上前来,伸手便要扯尉迟鹭道:“她就是流月姑娘!一看就是个娇娇的娘子!想骗谁啊?!” “滚开——”盛稷抬脚便踹了上去,俊朗的面容冷沉了下来,“这不是你能碰的人!” “啊!你敢踹我?”醉鬼身子猛然的倒在一旁,又顷刻间爬了起来,挥拳便打他道:“本公子要杀了你!” “嘭!”尉迟鹭拉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抬脚用尽一半的力气,狠狠的便踹了上去,气势威压,厉声:“混账!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本公子?!” “啊……”醉鬼抱着被踹的腹部,疼的倒在地面上爬不起来,“你们…你们给本公子等着……本公子…本公子一定要杀了你们这对贱人!” “啪!”尉迟鹭气息森冷至极,从腰腹间的玉带上,抽出自己带来的白面扇子挥开,撕开扇纸,扯出里面的扇木,便用尽全力的刺向他。 “该死的混账东西,本公子废了你这张嘴!” “啊啊啊——”铺天盖地而来的惨叫声,传遍整座云香院。 第74章 下地牢 报上名来 长廊之间 不过片刻,就齐聚了一片的人,各个睁大了眼,惊呼出声。 “天,那不是王县丞家的公子王氓吗?” “这两人怕是要遭殃了啊,竟然敢袭击王公子?” “我觉得他们二人怕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家,你看他们腰间的佩玉,那可是宫中的精品。” “什么佩玉佩玉的?那可是王公子啊!啧啧,把王公子打成这样,等着下地牢!” “可不是,可不是嘛……” “出什么事了?!”妈妈急忙的跑了上来,捂着嘴巴大呼:“哎呀,王公子?!” 王氓捂着满是鲜血的嘴巴,躺在地下,哭的发不出声来,只能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们,凶骇十足,宛若要吃人一般。 “啪——”尉迟鹭扔了手中破烂不堪,已然沾上血迹的白扇,站起身来,冷冷的俯视着他道:“叫什么?报上名来?” “公、公子,你这是要害我云香院啊!”妈妈当即便瘫下了身子,大哭出声,“要害我云香院啊……” 盛稷上前一步,凑近她身边低声道:“听他们议论,这人叫王氓,是王县丞家的公子。” “王县丞?”尉迟鹭微微一怔,回眸瞥着他道:“县丞是几品官来着?” “嘶,连几品官都不知道,这位公子怕是铁定要下地牢了。”围观的众人一边惊愕,一边可惜的摇了摇头。 盛稷忽觉好笑至极,弯唇回话道:“不过八品官罢了,公子放心。” “八品官啊?”尉迟鹭红唇不由的勾起,心情甚好道:“行,本公子记住了。” “公子,公子……”妈妈哭着跪了过来,扯着她的衣角道:“您不能走,不能走啊!他、他可是王县丞家的公子啊!” 她点点头,“本公子知道了,你让他有事来找本公子。” “找、找您?”妈妈迟疑了一阵,随即回过头去,看着王氓那要杀人的视线,吓得急忙抱住她的腿道:“不成啊公子!不成啊!您要救救我们这儿,救我们啊!” “公子?!”人群中,有收到消息的家丁闯了进来,“您怎么了?” 王莽颤着手指着他们,一字一字艰难蹦出道:“杀…杀……要杀……” 家丁看着对面的二人,厉声道:“是你们伤了我家公子?!” 尉迟鹭不慌不忙,轻轻应声,“嗯,是我,他出言不逊,我替县丞大人教训了,尔等要如何?” “我们要如何?呵——”家丁挥手道,“来人,抓了,押入大牢!” “是——”身后一群的练家子冲了出来。 尉迟鹭身子向后退去,轻笑道:“盛稷,交给你了,给本公子将他们手脚全部废了,一个不留!” 盛稷抬脚便冲了上去,“下属领命。” “嘭!”一群人打了起来,局面甚至是压倒式的八对一。 “啪啪啪——” “嘭嘭嘭——” 周围的花瓶玉器碎了一地,噼噼啪啪,没个停止。 “不可啊!不可……”妈妈哭着摇头,心疼道:“这些东西可都赔不起啊!别打了!快别打了啊!” “住手!!都住手!!” “不要再打了!!” “躲开——”尉迟鹭在打斗中,将她用力的扯了出来,厉声:“多少银钱,本郡主赔你双倍便是!” “你、你你你说什么?”妈妈大惊,难以置信的看向她,“郡主?公子您是郡主?” 此刻流月也推开厢房的门走了出来,“嘭”一声便跪了下去,音色清脆而扬声道:“民女叩见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唰——”瞬间一切争斗停止了,就好像时间轴也停止了一般。 众人都忘了呼吸,忘了下一步该如何反应。 外面察觉不对劲的姜赫、白芍、白术三人也一齐冲了进来,以极快的速度上了楼,拨开人群,冲着尉迟鹭下跪道:“卑职救驾来迟,还望郡主恕罪。” “奴婢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郡主?”众人大惊,这才如同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建平郡主啊?” “这人真的是郡主吗?那他们都是宫里人了?” “这王氓惹到郡主当真是惹到活菩萨了啊!” “此话怎讲啊?” “是啊是啊,这可是一尊活菩萨啊!这王家怕是要走到头了!” “你不知道吗?听说这建平郡主嚣张跋扈,为所欲为,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啊!” “当真?” “自然是真的,这都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 “起来。”尉迟鹭淡淡落声,随即指着面前那一副不敢相信的醉鬼,道:“去一趟王县丞的府上,把这位王公子今晚不敬本郡主的话,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是,卑职明白。” “这儿子不是个好的,父亲说不定也不是什么正人。你再去搜查搜查,可有他为官不廉,行径不洁等不良勾当证据,交由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办理。” “是,卑职领命。” “白术,给他们算一下损失,两倍相赔。” “是,奴婢遵命。” 尉迟鹭抬脚便下了楼,冷声:“走了,他们,给本郡主废了。” 盛稷低俯着身子行礼,“卑职明白。” “不——”所有家丁跪了下来,恐惧道:“郡主开恩,郡主开恩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 马车内 尉迟鹭看着突然钻进来的人,一时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 韩纪俯身行礼,道:“微臣是见着郡主的马车出皇城,一路跟过来的。” “你跟了本郡主一天?” “未曾,只是想知道郡主去了哪儿罢了。” 她不满的撇撇嘴,“那你此刻出来,是想要说教本郡主了?” 韩纪轻叹了一口气,出言相劝道:“郡主是女儿家,怎么能去云香院?” “为何去不得!?” “郡主,此事若是传出去被朝臣们听到了,又会是数不清的奏折非议。” 朝臣朝臣,天天挂在嘴边的不是这个规矩,那个体统,就是这些朝臣的。 她是郡主,又不是官臣,凭什么要时时刻刻拘束着她?! 尉迟鹭烦躁的端过桌几上的川心酥,玉手抬起捏了一块出来,碾碎了又扔在一旁,不喜至极。 “郡主……”他深感无力,自是知道她这一番动作是不想听他的唠叨罢了。 但是他年长她几岁,又在朝为官,深谙朝堂上那帮大臣们的迂腐之心,随便一言,都能把郡主陷入绝对的困境之中。 他不得不防啊! “您想做什么,都交由下属来做便可。您是高贵的郡主,理应生活在皇宫内,恣意妄为。以后,就莫要来此地不合身份的地方了。这对您,对皇家,对整个尉迟家都好。” “尉迟家!尉迟家!尉迟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不知疲倦,夜以继日的盯着本郡主?!”她发疯了一般将整个瓷盘里的糕点全部砸在他的身上,一双迷人的桃花眸泛着生气的怒火,那样鲜明热烈,艳丽生动。 韩纪并未有任何的怒色,反而一脸平静的挥了挥衣摆处的糕点碎渣,抬头看她温和道:“好,算是我说错话了,我向郡主赔个不是。” 尉迟鹭被他这副平常的反应给气到了,站起身怒道:“你知道本郡主为什么进去这里吗?还不是因为鬼钰楼?!” “本郡主要知道上次刺杀本郡主的暗卫是谁!否则,等到他们下次再出手行刺本郡主时,你让本郡主被动等死吗?!” “本郡主不想,不想再体验一次死亡的滋味了,你明白吗?!” “郡主……”他神情微变,诧异的看向她,身子往前倾去,低声认错:“是微臣的不是,微臣不应该如此言语,还望郡主恕罪。” “微臣知道您受苦了,也明白您日日所受的煎熬,微臣会想法子除了鬼钰楼这个祸害,给郡主您报仇的,好不好?” “当真吗?”她抬眸看向他,有几分的不相信,又有几分反应不及的可爱。 韩纪轻轻笑了笑,点头道:“自是当真的,否则微臣若是再说下去,怕是郡主要哭了。” “胡说八道!本郡主怎么会哭?!”尉迟鹭不自在的撇开脸去,又坐了下来,哼声道:“穆掌印告诉我,他只是怀疑鬼钰楼,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未曾轻举妄动。” “而本郡主刚刚去了云香院,打听到鬼钰楼背后之人,或许与官场的什么人有些联系。” “官场?”韩纪微微蹙起了眉头,容颜低下,有些许思索,“官场能有什么人与鬼钰楼之人勾结?” “本郡主不知。” “怪了……” 第75章 大理寺 王家公子 马车外 弯月如勾,清影光洁。夜色有些暗沉,晚间刮过的冷风也萧索极了,好像吹进了心间,那样的彻骨寒冷。 盛稷透过窗纱看向马车内,那暖柔的油光下,两道长长的身影离的极近极近,就好似亲密的靠在了一起。 所以,刚刚在云香院内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吗? 梦醒了,留给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白芍走了过来,低声行礼道:“盛校尉,时辰不早了,您还是赶紧回外营?” “我……”他眸光有些颤然,失落的收回了视线,低声回礼:“好,那下属就不打扰了,替下属向郡主说一声,下属先离开了。” “是,盛校尉放心,奴婢一定带到。” “告辞。” “盛校尉慢走。”白芍转身上了马车。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马车内形成的三道幽长的身影,一个挨着一个,很快便将马车内的间隙给占满了,当真是再无一丝多余的位置留出。 盛稷勾唇讥讽一笑,抬脚转身离开,背影孤寂而透着森冷,月下清影独照,越发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凉。 刹那,尉迟鹭忽而掀开窗纱看了过来,冷声:“你要去哪儿?” “郡主?”他诧异的转过身来,燕眸含着一丝可见的心喜。 她厉声道:“姜赫去了县丞府衙,你不来替本郡主驾马,让本郡主如何回宫?!” “郡主恕罪。”他连忙弯着身子冲她行礼,“是下属思虑不周,下属这就替郡主驾马。” “郡主,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没有想到这一层。”马车内的白芍也低下头去,冲她行礼认错。 唯独韩纪此刻,颇觉自己像个外人一般,微微起身行礼道:“那微臣就不打扰郡主了,微臣告退。” “嗯,鬼钰楼的事你暂且不用管,等本郡主查出那人是谁,再告知于你。” “是,微臣都听郡主的。”韩纪应了一句后,转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盛校尉——”他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 “韩小将军。”盛稷亦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 “照顾好郡主!” “下属本分!” 韩纪微微沉下了脸,倒也没有与他计较什么,很快便转身离开,上了不远处的马车,消失不见。 他则上了马车,坐在车前,驾起了马,出声问道:“郡主?” 尉迟鹭轻应了一声,吩咐道:“走,莫要误了宵禁。” “是,下属记住了。” …… 县丞府衙 姜赫命人将被废手脚的一帮家丁,全部给拖了回来,嗤笑道:“王县丞好大的架势啊!” 王县丞王存惊愕的走了出来,问道:“你、你可是姜赫侍卫?” 姜赫轻笑一声,嘲讽道:“呦,县丞大人还听过卑职的名字呢?那也省的卑职多费口舌了,您看看,这可是您府上的?” 王存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满地瘫痪不起的人,全是他府宅上的家丁。 那躺在最前面的,嘴角歪斜,流着鲜血的,不是他长子王氓又是谁?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王存连忙走过去,低下身子摸着自家儿子的脸,老泪纵横,“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县丞大人有所不知。”白术抬脚走了出来,看着一地的人解释道:“这些人,竟然敢在郡主面前动手,企图谋害郡主,罪不容诛!郡主心善,留了他们一命,只废了手脚罢了!” 王存听了是又惊又怕,这废了手脚已然形同废人一般,生死折磨,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还说什么心善? “至于这位王家公子,出言不逊,言语不堪,我家郡主特意替县丞大人教训了一番,县丞大人应该不生气?” 这话说的当真是滴水不漏啊!被打伤成这个样子,日后能不能说话都是问题,还要忍着怒火,感念郡主心善。 王存彻彻底底的瘫下了身子,心如死灰,“下臣,有罪……” “多谢,郡主宽厚,饶恕庶子一命。” “下臣,叩谢郡主万安!” 白术勾唇一笑,“县丞大人就不必多礼了,我家郡主还让我过府一遭,就不在这儿多费时间了。” 过府一遭?! 王存瞬间如同活了过来一般,直挺挺的爬了过来,跪在他们面前哭着磕头道:“郡主饶命啊!郡主开恩!下臣再也不敢了!” “县丞大人这是作何?”白术身子向后退去,不受他这一礼,道:“奴婢不过是过府走一遭,又不收没县丞大人的私产,您不必如此害怕。”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下臣不敢了!饶恕下臣这一次!郡主!郡主开恩啊!”王存一直磕着头,一声一声磕着巨响,不一会就见了红。 姜赫抬手,吩咐道:“来人,搜府,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线索,立刻上报大理寺。” “是,卑职领命。”一窝蜂的人冲进了县丞府衙,翻箱倒柜的搜查着。 首先搜查的目标便是前院的书房,其次就是后院的私人库房,以及厢房宅院。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无数的金银珠宝,字画古玩就被扔了出来,足足扔了一地。 白术前前后后走了两遍,才数清楚,大惊:“您真的是好厉害啊县丞大人!这,这些,还有那些,应该有不下千两?您说,怎么当日赈灾时不见您有所贡献呢?” 王存看着自己私藏的珠宝被一箱一箱抬出来时,就知道自己完了,此刻又听她这一说,抖着身子认罪道:“下臣认罪,下臣不敢了,求姜赫大人开恩啊!下臣再也不敢了!” 姜赫冷冷一笑,走过来睥睨着他道:“县丞大人求卑职也没用,毕竟,谁让你们王家得罪的是我们凤鸢国最尊贵的建平郡主呢?” 白术冷声开口道:“不必与他多说什么,这么多的私产,我朝的三公三卿怕也囤不了?!” 他点头,挥手厉声道:“来人,全部抬去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王邯王大人处理。” “此等为官不廉,在位不洁之人,怕是判个死刑也不为过?!” 王存大惊,哀求道:“姜赫大人饶命,饶命啊!下臣不敢了!下臣再也不敢了!” “都带走!” “是——” 第76章 辱了耳 莣兴店铺 晚间亥时一刻 马车缓缓在宫门前停了下来,盛稷抬脚下了马车,低声:“郡主,南归门到了。” 车内并无动静,不过一会,白芍才抬脚下了马车,低身行礼道:“盛校尉,郡主有话要问您,您先上去,奴婢去为您牵一匹快马来。” “有劳白芍姑娘了。” “盛校尉客气。” 白芍抬步进了宫,与南归门的侍卫处交涉了几句。 正好李行、邵鑫几人也在,一听是盛校尉要马,立刻就去牵了一匹上等好马来。 “郡主——”盛稷掀开车帘,抬脚走了进去。 “坐。”她视线轻瞥着一旁的侧位,“本郡主有话要问你。” 他坐了过去,拱手行礼道:“郡主有话请直言,下属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她便直截了当道:“你那私产是怎么回事?” “濡兴茶馆吗?”他轻轻抬起头来看她,道:“那是下属的私产,不过没有统计在盛家的名户下。” “所以官府没有查到?” “是——” “还有吗?” “有——” “还有什么?” 他想了下,道:“一家药馆,郡主定是知晓的,叫同心药堂。” 她点点头,确实知道,她还让白芍去那儿取了苏合香,没要银子。 岂料,他又说:“还有一家店铺,卖一些成衣的,叫莣兴店铺。” “莣兴店铺?!”她微微心惊,这可是梧州城内数一数二的成衣铺子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是,郡主可听过?”他问出口后又有些后悔,低声道:“郡主定是没听说过的,这店铺盈利不佳,说出来怕是辱没了郡主的耳。” 尉迟鹭:“……” 她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脚,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刚换的内衬下裙好像就是从宫外买回来的。 那店铺叫什么名字来着?怕不就是莣兴店铺? 就这,还盈利不佳?! 那他还有什么盈利上佳的店铺不成?! 他又道:“下属名下还有一家首饰铺子,不知道郡主可欢喜里面的样式?下次定让士叔送一些予郡主。” 她微微哑了哑声,问道:“那首饰铺子,不会叫菀心店铺?” 他一惊,“郡主怎么知道?” 尉迟鹭:“……”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乃是梧州城排名第一的首饰铺子? 唯一与之比拟的,除了凝香阁外,怕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店铺敢与之媲美了? 盛稷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忙开口道:“郡主放心,您若是喜欢什么,下属都让士叔给您送进宫来。” “不用了。”她出言拒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怕她是承受不来的。 又有些轻笑道:“怕这梧州城内,凡是带兴\/心字的店铺,都是你盛稷的名下了?!” 盛稷轻轻摇头,开口道:“郡主高看了,沫兴酒楼便不是。” 她嗤笑,该不是了,难不成带兴\/心字的,还真全是你的不成? 他解释道:“因为当年士叔认为酒楼需要大力的人手经营,而生意又大多亏本了去,所以士叔与下属商量,将沫兴酒楼给卖了。” 尉迟鹭:“……” 这还真是他的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私产遍布而又掩人耳目的?! “郡主还想知道什么?”盛稷看向她轻声开口,“下属已经与士叔打过招呼了,只要郡主去下属的私产处商买,下属一定分文不取。”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皱着眉头挥手道:“没有了,你回去。” “那……”他站起身来,姿态谦逊优雅的向她行了一礼,“下属告退。” “等等。”她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彭戈你打算如何?” “彭戈?”他蓦然抬起头来,这才想起来彭戈还在郡主的偏殿藏身着呢。 “郡主打算如何?” “不如这样。”她抬起玉手,微微蜷动,示意他靠过来。 “郡主?”他有些紧张的看向她,揪着下袍的手倏忽收紧,身子微微前倾了过来。 她低声说道:“现在他的身份不宜暴露,本郡主又无法为他安排新的身份,不如你带着他……” 他已然无法听清她真正说的是什么了,只知道鼻翼间的芙蓉香越发浓郁芬芳,好像长时间围绕在他的身边,以至于让他丧失了嗅觉,除了这一清香外,再闻不得其他。 她的声音冷冷的,清清的,即使没有任何表情时,也让人感受不到她声音分毫的变化,亦或其他。 除非在极致生气愤怒时,才能明显的察觉到她音量的颤抖,高声,以及那被掩饰在声音下的脆弱,娇柔。 否则,不管是何时,她依旧是如现在这般,高傲,冷艳,没有一丝的情绪泄露,将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掩藏的很好。 让他,好想探究她的另一面,另一被刻意隐藏的面。 “盛稷?”忽而,她冷不丁的叫了他的名字。 他身子如同被冰刃砸了一般,顷刻间从头到脚,冷个彻底,连忙抬头,“郡主……” 她冷冷的瞥着他道:“本郡主与你说话,你在想些什么?” “下属不敢。”他微微撤开身子,向她行了一礼,低下的燕眸明显闪过一分的慌乱。 “本郡主说的话,你可听清了?今晚你便带他离开这儿,让他去做其他的事,莫要待在你的身边,还容易暴露身份。” 盛稷低俯着头,应声:“是,下属明白。” “你真听明白了?”她有些狐疑的瞥向他,道:“那你与本郡主说说,刚刚本郡主是说如何让他出宫的?” “这……”他一时怔住了,睁大眼看向她,心往下落去。 “该死的!”她怒骂出声,抬脚毫不犹豫的便踹向他的腿腕处,“与本郡主说话你还敢分神?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 “下属不敢。”他急忙的弯下身子去行礼,小腿挨了一脚,不疼,只是让他越发的懊恼。 盛稷啊盛稷,你果真是嫌命太长了不成?与郡主说话竟然还敢如此分心?! “滚——”她戾气负满整张面容,恨不得抬脚将他直接踹下去的好。 低贱的罪奴,枉费她这般为他精心谋划,还不如喂了狗。 “郡主息怒……”他掀开白色梅花大袖常服便跪了下去,低垂着上半个身子,“下属只是在想,要不要将他留在宫内保护郡主。郡主身边如今只有姜赫一人在,下属怕郡主会受伤。” 她讥讽出声:“用不着你来担心本郡主!这些事情,韩纪会另作安排,你将他给本郡主带走,越远越好!免得留在宫内,反倒给本郡主增添麻烦!” 他蜷起了手,低哑:“是,下属今晚便将他带走,绝不让他给郡主添乱。” “待到午夜南归门换人当职时,本郡主便让姜赫放他出来,届时,你带他去其他的地方,不管是梧州城内,还是梧州城外,总之,不许放在你的身边!” “下属明白,下属遵命。” “军营事项,必须尽快给本郡主摸清了,莫要给外祖父脸上抹黑。” “下属不敢,下属感念首辅大人举荐之恩,下属一定好好任职,回报郡主,回报首辅大人。” “那就好——”她缓缓出声,又低下头去。 声音轻的不能再轻了,自言自语道:“还有一年半。” “什么还有一年半?”她说的声音不大,但盛稷却听见了。 他不解的抬眸看向她,忽而窥见她容颜有些易碎的娇弱感,心里重重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敲响了一般,让他有些警铃大作。 “还有一年半啊……”她没有回答他什么还有一年半,只是又感叹了一句,声音有些颤抖。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就将全部改写了。 包括,她自己。 第77章 留不得 窝藏余孽 芙源殿 偏殿内 万公公高兴的踏门而入,道:“彭公子,郡主让您午夜从南归门离开。” 彭戈惊喜的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嘭一声落地,“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走了?” “哎呦喂——”万公公走过来,就见他这躺在地下,还一脸傻笑的样子,简直是不忍直视,道:“您快起来,别再摔出一头来。” 他站起身来,光着脚,一副无所谓的豪爽样子道:“郡主可说了,让我跟着我家公子离开?” “说了说了。”万公公低下身子,将那被扯到地下的被褥给捡了起来,扔到床榻上去,“您啊,就是跟着盛校尉走。出了宫以后,可不能再给盛校尉添麻烦了。” “那是自然的!我怎么可能给我家公子添麻烦?” 万公公倒是想说,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那我要如何离开?” “从南归门走,正好曹英他们换职,由原先盛校尉的部下李行他们当职,你再走。” 彭戈喜悦的咧开笑来,“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不需要!”万公公毫不犹豫的落声,“您啊,只要悄悄的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奴才我就阿弥陀佛了!” “放心放心,我绝不拖累你们,替下属向郡主道个谢,下属心中记住了。” “记住了好、记住了好啊。”万公公赞同的点点头,“知恩图报是个好的!” …… 黑夜当空,繁星遍布。没有月影的午夜,忽而透着遮蔽眼帘般的暗沉,似万道诡异的漩涡,一不当心就会被席卷了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胥禾殿内,碧桃轻轻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春桃则抬脚去了窗口处,点燃了一旁的金色铁丝葫芦灯笼,不过顷刻间,外殿便一片的大亮。 “公主,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你说什么?!”尉迟嘉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子来,惊疑未定,“可当真?” 碧桃向前又迈了一步,掀开梨花床榻前的堂绯色床幔,看向她低声:“奴婢不敢欺瞒,是那边的蓖儿传来的消息。” “她说什么了?” “她说芙源殿那边,此刻正将偏殿的人带出宫去。” 尉迟嘉一喜,连忙起身下了榻,道:“快,去通知父皇身边的栾公公,本公主定要她,身败名裂。” “是,奴婢这就去。”碧桃低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春桃走进内殿,服侍她穿戴好宫裙,披好羊毛做成的御寒梅花鹿刺绣斗篷,穿上同色系的黛粉色绣花鞋,站起身来,低声:“公主,我们可要现在过去。” “便是要现在过去,否则,又怎么能逮到她尉迟鹭窝藏盛家余孽的罪证呢!” “是,奴婢明白,奴婢跟您一起去。” 主仆二人冒着夜色,急匆匆的赶去了南归门处。 而此刻 轩辕殿内,灯火如明,绚丽辉煌,似不受暗夜的侵蚀一般,独具一格。 男子轻抬素白的指节,落下一子,道:“陛下有何打算?” 皇帝从枣木罐里抓过几颗黑棋,落下棋子,轻嗤一声道:“你以待如何?” 男子轻笑一声,抬起那张雌雄莫辨的优雅面庞,在明亮的烛火下,甚至能够勾勒出那苍白的线条来,绯色的薄唇淡雅而有光泽,好似那染过水雾的花瓣一般,华丽嫣然,清美俊逸,比女子还要柔美上三分。 只是他说出的话,好像连带着他周身的气势,都泠然肃杀一般,森冷非常,“竟然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要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啪——”白子落下,蓦然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他说:“此人,必留不得,该杀。” “嘭嘭嘭——”大殿的房门忽然被人给敲响。 栾公公大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六公主身边的碧桃来报,说芙源殿窝藏着盛家的余孽。” 皇帝面色蓦然一沉,隐有风雨欲来之势,起身看向对面的人,道:“你先走,以后没有朕的吩咐,都不用过来了。” 男子轻点头,视线却落在棋局上,看着错综复杂的局面,薄唇轻勾,呢喃:“尉迟鹭……” 是个好对手! 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到几时了?可莫要让他失望啊! …… 南归门处 午夜时分 锦衣卫那极快而沉稳的步伐,整个围了上来。 尉迟嘉指着那要走的人,怒声:“给本公主拦下他,不许放他走,盛家的余孽!” “唰——”锦衣卫腰腹间的绣春刀顷刻而出,刀光剑影间,凌厉而带着杀伐果断之感。 李行、邵鑫一行人惊住了,开口道:“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尉迟嘉嘲讽一笑,气势逼压着他们道:“本郡主亲眼所见,你们说是误会?!” “不是的公主,下属们是护送……” “陛下到!”栾公公扯着嗓子叫了一声,人群瞬间让开身子。 宫人们手持红灯笼,分在两排,走了过来。 最中间,走的最为沉稳,面色最为深沉的不是陛下,又是谁? 众人连忙跪下身子行礼,“奴才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卑职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发生何事了?”陛下眸光看了过来,从尉迟嘉的身上,移到那名宫门前准备离开的黑色身影上,神色一凛。 尉迟嘉首先指着他们,容颜大怒道:“父皇,他们都是狼子野心,这大半夜的,竟然还想护送这个盛家的余孽离开,当真是以下犯上,不知死活!” “冤枉啊陛下。”李行、郭阳一行人嘭的跪了下去,辩解道:“下属没有护送盛家的余孽离开,还望陛下明察。” “没有?!”尉迟嘉简直是气笑了,这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他们竟然还说没有? 果真是一群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愚蠢东西。 她抬脚便走了过去,伸手便去扯那背对着他们的男子斗篷,怒嗤:“本郡主这就让你们看看,你们有没有!” “哗——”黑色的斗篷帽子落下,露出司礼监掌印穆兼章大人那张森寒的侧脸,紧紧的绷着,余光轻扫了过来,宛若看一个死人。 “啊!怎么是你?!”尉迟嘉被他这阴寒孤寂的视线吓得身子直直的向后退去,颤抖:“这不可能……” 没有人知道她会过来,更没有人知道她去通知了父皇。 所以,他们,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换了人?! 众人大惊,这才看清那要出宫的人,乃是司礼监的掌印大人。 “陛下——”穆兼章缓缓的转过身来,黑沉的眸子看了过去,“奴才想这个时候出宫办个事,不知六公主口中的盛家余孽是何?” “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一旁的尉迟嘉刺红着眼大吼,她的打算怎么能落空呢?怎么能呢? “这不可能的……一定是、是你们……你们一起欺骗本公主!欺骗父皇!说!快说……那余孽去了哪儿?那盛家的余孽去了哪儿?那被尉迟鹭藏起来的盛家余孽去了哪儿?!” “公主莫要胡言乱语,此刻夜已深了,您怕是还在做梦?”穆兼章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她这一番辛苦谋算,归咎于虚幻之上。 她大笑,笑的疯狂,笑的讽刺,“好狠的招啊!父皇,父皇……您可千万不能被他们欺骗了啊!他们定是在欺骗您啊!” 皇帝眸光沉沉的看了过来,言语带着探究道:“掌印这么晚了,是去办什么差事?朕怎么不知道,交给你了什么差,需要你半夜去办?” 闻言,众人心跟着一提,整个南归门处,气氛甚至达到了诡异的无声。 第78章 局中局 早已出宫 南归门处 夜风冷冷吹袭过岸,带来丝丝凉凉的清冷之感,隐有寒冬的肃冷萧条,又有晚秋的萧索凄凉。 月下皎洁,光线明亮而清晰。烛火幽幽,夜寂昏暗而阴郁。两者相较,大抵是黑夜更加黯愁一分。 穆兼章轻扬起唇角,半解释半自责道:“还不是今日郡主出宫贪玩,竟然揪出王家的不洁之证来?此刻大理寺卿正在深夜处理此案,奴才怕这等消息传的不及时,特意出宫查看,打算等明日一早,再汇报于陛下。” 尉迟鹭大声驳斥道:“撒谎!你一定是在撒谎!哪有什么王家?哪有什么不洁之证?一切不过是你出宫找的借口罢了!” “公主还请慎言,奴才是否言假,公主派人出宫一探便知。晚间不到亥时正,王家县丞府邸门前,搜刮出来的成箱珠宝,不计其数。田园楔居,更是数不胜数。路过的百姓皆见,当不得假。” “胡说八道!简直是危言耸听!本公主不相信!本公主——” “好了,闭嘴!”陛下倏忽出声,沉着脸打断了她要说的话,挥手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带嘉儿回去?!” “是——”春桃伸手便要拉着她,苦着脸道:“公主,走,我们先离开这儿。” “不要!本公主凭什么离开?”尉迟嘉大吼,红着眼看向皇帝道:“父皇!他定是在骗你啊!您要将他杀了!杀了!” 皇帝脸色一冷,“还不带走?!” “是——”锦衣卫应声上手,拉着她便将她带离了这儿。 “父皇!父皇他们定是在撒谎!他们都是一伙的!父皇,你定要将他们抓起来!!……” 皇帝看向在场的众人,一锤重声道:“嘉儿年幼,不知尊卑,扰了掌印的出宫之行。明日,朕定要让她向掌印赔罪,现夜已深了,诸位还是好好当职,切莫想些不该想的东西,否则让朕知道,朕绝不轻饶!” 众人皆跪,“卑职遵旨——” “奴才遵旨——” …… 芙源殿内 床榻之上 尉迟鹭低着头摸着怀里的小白,眉目清冷,明眸皓齿,未着粉黛的小脸,素净的好似一汪春水,冷声道:“如何,可出宫了?” 白术低声,“是,叫了两匹快马,与盛校尉一同离开了。” “呵!”她勾起嫣红的唇瓣来,冷冷的笑着,“若不是穆掌印的人来告知本郡主,本郡主还真不知,本郡主这宫里,如此的热闹非凡啊!” 白芍苦着脸低声道:“郡主息怒,都怪奴婢没有察觉,才让蓖儿那丫头去了胥禾殿胡言乱语。” “人呢?” “看管在暗房了。” “带过来,本郡主手痒的厉害。” “郡主?”白芍一惊,有些不可思议道:“您要亲自动手吗?” 尉迟鹭弯下身子,将小白放在地下,跑开了,森冷:“自是,本郡主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伤害本郡主的人。让他们都起来,看一场好戏,让他们记着,谁才是他们心中,真正的主子。” “奴婢明白。”白芍急忙的转身出了内殿。 白术走向前来,从床尾处取过那半搭在床架上的貂绒芙蓉花刺绣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系好前面的玉带,往下拉了两分。 向后退了退身子,低声道:“好了郡主,您可要绾发?” “不用。”她淡淡出声,抬脚便跨过屏风走了出去,“叛主的罪奴,还不值得本郡主如此对待。” “是——”白术跟着她一同出了内殿,去了庭院中。 如今天色暗沉无光,天边无一丝的大亮,全靠芙源殿内的灯火在撑着清明。 有些宫人甚至不明所以,稀里糊涂的穿好衣服,从房内走了出来。 姜赫去了暗房,将犯了事的宫婢蓖儿给绑了出来,押在庭院中跪了下来。 众人这才惊愕万分,指着她议论纷纷道:“这是怎么回事?” “蓖儿怎么会这样?” “听说她是胥禾殿的人,竟然敢背叛郡主,去那边通风报信。” “什么?这可了不得啊!” “可不是,郡主说要亲自动手,给她一个教训呢!” “天!那她怕是……” 尉迟鹭冷着眼看他们议论,开口便是冰冷道:“去取本郡主的火焱狼鞭来。” “是,奴婢这就去。”白芍转身便进了内殿,取了红色长长的鞭子出来。 “啪!”她伸手接过,便是用力在地面甩了一鞭。 众人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脸上带着几分的害怕,几分的敬畏,还有几分骨子里的恐惧。 蓖儿睁大眼,双手被紧紧的绑住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冷漠尊贵的小人向她走来,惊恐的摇头,泪意布满脸颊,“不、不要……奴婢不敢了……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啪!”尉迟鹭抬手,便狠狠的一鞭子甩了上去。 “啊……”她疼的浑身一颤,万分酥麻般的疼痛袭来。 尉迟鹭森寒道:“竟然敢背叛本郡主,本郡主便要让你知道,本郡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啪——” “啊!!” “啪啪啪——” “啊……郡主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啪——” “啊啊啊!!郡主饶命……饶命啊!!奴婢……奴婢不敢了啊!!……” “本郡主有没有说过,凡是背叛本郡主的人,就是本郡主的敌人?!” “啊啊啊!!郡主饶、饶了奴婢……是、是六公主逼迫奴婢……这样做的……” “啪!”她又一鞭子甩了上去,小脸极致冷寒,“所以,你就敢背叛本郡主了?” “啊……不、不是的……郡主饶命……”蓖儿疼的躺在地下,不管怎么翻身,怎么躲避,那长鞭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每一鞭,每一下,都能狠狠的打到她的身上。 “啪啪啪!”尉迟鹭最后又甩了五鞭子,才扔了长鞭,披头散发,冷冷的凝视着她,“抬走,赶出宫去!” 姜赫抱拳应声,“是,卑职领命。” 他招来侍卫,拖着满身是伤的蓖儿便出了宫。 自然,在出宫之前,还特意饶了一段路,从胥禾殿门口而过,让胥禾殿的众人再一次见证了建平郡主的狠辣手段,血腥无比。 庭院内 众人缩着脑袋,不敢乱看,地下,还有那渗出的丝丝的血迹,却很快的就被宫人给擦了干净,什么也没留,就好像刚刚他们发生的一幕,都是梦幻一般,没有任何迹象留存。 但是众人都明白,即使这一幕被销毁了,那所发生的事,都深深的留在了他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永久烙印,刻刻提醒着他们的所言所为,生怕多说一句,多做一事,就惹得建平郡主不喜,从而遭来杀身之祸。 尉迟鹭站在殿门前,居高临下的环顾着众人,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冷傲,轻嗤道:“以后,本郡主希望蓖儿的事,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否则,本郡主不介意一一将你们,处以极刑,最后,再扔到宫门口去,生死不论。” 众人吓得皆跪,“奴才\/奴婢不敢,奴才\/奴婢谨遵郡主教诲。” “本郡主知道,尔等中有不少不服本郡主之人,心不向本郡主之人。所以,你们都要藏好了才是,不然若是敢暴露出来什么,蓖儿今日的下场,就是尔等明日的归宿。” “奴才\/奴婢明白,奴才\/奴婢日后定谨言慎行,绝不背叛郡主。” “那就好,起来。”尉迟鹭转身便进了殿,淡然的留了一句,“也希望尔等说到做到。” “奴才\/奴婢遵命。” 第79章 时间线 与他断了 胥禾殿内 碧桃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颤抖道:“那、那盛家的余孽跟着姜侍卫从北寒门离开,此、此刻,怕是早已出宫了。” “废物!该死的废物!”尉迟嘉疯了一般,抬脚就狠踹了上去,嘶吼道:“若不是你,本公主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还惹了穆兼章那个阉人!?” “公、公主息怒,奴婢……”碧桃哭着摇头,“…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 “现在宫内所有人都在看本公主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 “不、不是的公主……” 尉迟嘉神色阴狠的看向她,怒声:“本公主告诉你,尉迟鹭若是不死,死的就是你!” “公主?!”她惊颤的抬眸看向她,跪在地面上,裙角还染上浓浓的灰尘。 那是尉迟嘉刚刚踹她时所留下的痕迹,此刻,她的侧腰处,还有深深的疼痛感,遍及全身,但都远不及这句话来的要骇然。 “公主,您……您不能丢下奴婢啊……奴婢一直忠心耿耿……从未背弃公主您啊……” “所以,你要想法子给本公主除了她,解了本公主的心头大患才是。” “公、公主想奴婢怎么做?” 尉迟嘉低下身子,视线紧紧的对上她道:“本公主要你,悄无声息的,杀了她。” …… 一大早 宫内诸人就听说了昨儿个午夜发生的事,各个缩着脑袋做事,不敢多说一句,以免惹得贵人不喜。 芙源殿内,早膳是尉迟箐陪着尉迟鹭一起吃的。 她今儿一早就收到消息了,特意赶了过来,就是问她昨晚的事。 “你殿里,可真窝藏着什么盛家的余孽不成?” 尉迟鹭埋在窑变色的小绿釉碗里,轻轻的撇了撇嘴,眉目不高兴极了,自然也不愿意去回她这话。 尉迟箐眉头一皱,伸手去扯她的小碗,道:“建平,你先回答皇姐的话。” “皇姐!”她烦躁的放下小碗,抬起小脸来看她道:“你也不相信建平吗?” “不是皇姐不相信你,而是嘉儿不可能空穴来风。” “那你大可以在建平这儿搜查,看有没有盛家的余孽啊?” “你这是……”尉迟箐有些被气到了,“非要与父皇对着来吗?” “建平何时与皇伯伯对着来了?”她又埋下小脸去,将洁白的小脸藏在小碗中,好像这样就没有什么人去逼问她一样。 尉迟箐当即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旁落声道:“你还不是与父皇对着干?父皇要杀盛稷,你救了他!现在父皇又要杀所有盛家与陆家的余孽,你又要去救他们!你说,你这不是与父皇对着干又是什么?!” “皇姐这话说的好生不对,陆家关建平何干?!” 她气笑了,上手戳着她的小脑袋道:“对,陆家与你无关,但是盛家的人,你都要救了是?” “皇姐……”尉迟鹭的声音软了下来,转头看她道:“盛家有造反之心的乃是盛宏!如今盛宏已死,放了盛家其他人,还彰显了皇家的大度!这难道不好吗?” “不好!”她非常重声的反驳她的话,表示自己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各方不平,前有盛家陆家造反,后有各路诸王动荡,但凡要是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危如累卵啊。” “建平知道,所以建平已经在敦促自己谨言慎行了。” “你这样放跑盛家的余孽也是谨言慎行?!” “怎么又说这个?”她又不开心的转过脸去,继续扒拉着自己面前的小碗。 “建平!”尉迟箐抬脚在她身旁落座,扯着她的小身子面对着自己,严肃的看她道:“你知道皇姐方才是从哪里过来的吗?” 这是何意? 尉迟鹭有些不明白,抬头看向她,出声问道:“哪里?” “寿康宫。” “寿康宫?”她一下坐直了身子,紧张道:“皇祖母那儿?皇祖母怎么了?” 尉迟箐哼哼道:“还知道关心皇祖母啊?皇姐以为你都快要把皇祖母给忘记了。” “建平怎么敢啊?皇姐竟会取笑建平。”尉迟鹭上手拉着她的裙摆,晃了一下,急声道:“快说,皇祖母怎么了?” “皇祖母病了……”尉迟箐缓缓的垂下了小脸,温婉娇俏的面容有些说不出的担忧,“病的卧床不起,自打太子皇兄离世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说什么也提不起笑意来。” “那建平要去看皇祖母。”她一时有些急忙的站起身,话说间便要往寿康宫去。 “建平!”尉迟箐忽而伸手扯住了她,眸子微红,“皇姐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如此莽撞行事的!” “那皇姐是为何啊?” “母后为我议亲了。” “皇姐说什么?!”尉迟鹭身子浑然一僵,俯低下来看她的视线有些颤抖,“怎么会……怎么会呢……这还没有一年呢……” 明明应该是一年半啊!不对,不是的,这个时间不对,没有这么快,没有这么快的。 她摇头,她颤抖着摇头,“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 “建平!”尉迟箐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开,发着抖道:“皇姐说个大不敬的话,若是…若是皇祖母的身子有什么不测,而皇姐又嫁去宫外了,你可怎么办啊?……你要皇姐怎么办啊?你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不是的……明明不是这样的皇姐……”尉迟鹭眼眶酸涩而红,泪珠在桃花眸里打着转,要掉不掉,分外可怜。 明明这时间轴应该在一年半之后的,她都已经算好了,那时候,就算韩纪不是大将军,盛稷也可以爬到首辅大人的位置。 如今,如今都变了,全部都变了。皇祖母身子已然开始不好了,然后是外祖父,再然后是不是就是皇姐了? 不,现在就是皇姐了? 不,不对,统统都不对,不应该这样发展的,她一切都没有准备好,不可以。 “建平——”尉迟箐见她这副慌乱无措的样子,哭着将她拥进怀里,心疼的厉害,“皇姐…皇姐这一生只希望你过的平安顺遂,皇姐……皇姐生怕你再出什么事啊!” “若是……若是刺客的事再发生一遍,皇祖母……皇祖母怕是承受不来,皇姐也会夜不能寐的啊!” “你要、要好好的才是,要好好的约束自己才是啊!你不能如此……如此只顾眼前啊!” “那盛稷是有什么好,需要你堵上你的以后吗?” “这皇宫里,至始至终,最大的还是父皇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是的皇姐……”她有些颤抖的摇着头,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慌与未知预料的忧愁。 “你答应皇姐,与那盛稷断了,好不好?你欢喜什么样的男子,皇姐都去给你找来成不成?” “不、不要皇姐……不是的……” “那盛稷到底是有什么好啊?他除了能给你带来麻烦还有什么啊?!”尉迟箐哭的不能自已,声声向她控诉着,心疼的难受,“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听皇姐一句劝呢?” “皇姐,这不关盛稷的事。”尉迟鹭伸手抓住她,红着眼睛向她解释道:“建、建平答应你,会好好听话,好好遵守宫规,不给皇家添乱,你别走好不好?你不应该这个时候议亲的,不对,这根本就不对的!” “那你要皇姐何时议亲啊?”她一边落着泪看她,一边轻抚向她的脸庞笑着,“建平,皇姐已经及笄两年了,皇姐该议亲了。” “可是这时间线根本就不对啊皇姐!”尉迟鹭不知为何,心里防线坍塌,哭的梨花带泪,泪眼婆娑的,像个可怜兮兮的水娃娃,水做的一般。 尉迟箐倒是破涕而笑,“你这是怎么了?不希望皇姐出嫁吗?” “不希望!建平想皇姐一直留在宫中!” “一直留在宫中啊?”她喃喃自语,随即轻轻摇头,“那怕是不行了啊,还有几日的时间,向北王的军队就要进宫了……” “什么?”尉迟鹭怔怔的抬眸看向她,身子仿若受了重锤一般,不会动了。 尉迟箐弯起唇瓣,藏起眼眸中的暗色道:“建平,父皇要重用向北王,而我,是筹码。” 第80章 醉玲珑 宋芜死了 “咚咚——”殿门被缓缓敲响。 还未等到有人开门,姜赫便急声开口道:“郡主,出事了!” “什么事?”尉迟鹭擦了擦眼角的泪,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 尉迟箐摇头笑了笑,弯起软软的唇瓣,温柔的注视着她。 白术走过去,将殿门拉开,让姜赫走了进来。 他神色凝重道:“郡主,流月死了。” “你说什么?!”尉迟鹭脸色蓦然一变,抬脚便走了过去,“谁死了?” “流、流月姑娘……”他缓缓的垂下了头,低声:“死在了云香院,今早刚传出来的消息。” “该死的!”尉迟鹭提起裙摆,撒腿便往宫外跑去,“快去备马,本郡主要出宫!” “是——” “建平?!”尉迟箐担忧不已,还未待出声相劝,就见白术、白芍二人慌忙的追了出去。 剩下的姜赫也急匆匆的行了一礼,道:“卑职先告退。” 之后便去了后殿马窖处牵马,飞快的离开了。 而内殿,则一瞬空旷了下来。 “公主?”秋菊出声询问。 尉迟箐忽觉头痛不已,半扶着额头,身子踉跄了一下。 “公主?!”陶菊秋菊大惊不已,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可是身子不舒服?奴婢去请太医?” “不、不用了……”她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殿外的方向,缓缓的叹了口气,“先回宫,等建平回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是,奴婢明白。” …… 云香院内 后院厢房 尉迟鹭抬脚走了进来,便看到一地哭嚎的人,而地面上躺着的,面色苍白没了声息的,正是昨晚与她说过话的花魁流月姑娘——宋芜。 “这是怎么回事?”白芍替她问出了声。 “郡主?”妈妈见是她进来,忙哭着爬了过来,扯住她的宫裙便嚎啕大哭道:“你要给月儿做主啊!今儿……今儿个一早,妈妈我过来看看月儿这丫头……谁、谁知道我怎么叫她她也不醒……我心想,心想……昨儿个月儿也没有陪客啊!怎么……怎么就会累了呢?” “我、我就掀开被襟那么一看…一看啊……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啊……刚刚仵作大人过来验尸……说、说她是中毒而死的……郡主……郡主你要为我们云香院做主啊!” “我们云香院不会有人给月儿下毒的……一、一定是外人……一定是外人啊郡主……” 尉迟鹭死死的撰紧了玉手,看着昨日还鲜活的人,现在就已经躺在了地下没了呼吸,心里不由的泛起了滔天的怒意来。 那红润的桃花眸似乎也染上了极致摄人的寒光,压下心里一切的酸涩感,她语气薄凉森冷道:“昨晚有谁来过这里,统统给本郡主叫过来!” “拿上本郡主的玉牌,去请大理寺卿王邯,大理寺仵作公孙廓策,守城将军祁温,监察将军段贫,昨晚巡查这边的所有侍卫也给本郡主找来,本郡主要彻查到底!” “是——”姜赫转身便离开,去了大理寺。 白芍去找了祁温祁将军,顺道将昨夜在云香院附近一道任职的所有将士都带了过来。 白术则去找了梧州城内的监察将军段贫,正好遇上了出宫办事的掌印大人——穆兼章,便一起过来了。 妈妈带着楼里的姑娘,去叫了昨晚来过这后院的所有客人,甚至将整个庭院,装扮成了府衙的对簿公堂。 只不过上首位坐的不是审案的府尹大人,而是宫内的皇亲贵胄——建平郡主罢了。 “奴才见过郡主,郡主万安!”穆兼章一来,便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一礼。 尉迟鹭让人给他端把椅子来,让他坐在一旁旁听。 众人又给穆兼章行礼,“见过掌印大人——” 穆兼章坐下后,挥了挥手,道:“不用多礼,咱家也是听了这云香院出了命案才过来看看的,诸位可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是——”众人低头应声,明白掌印大人说这话是为了要给建平郡主撑腰的,虽然建平郡主并不需要。 大理寺卿王邯,看了看这一位比一位身份还要尊贵的人,心里叫苦连连。 昨儿个半夜将将才处理好王家的事情,睡个好觉,谁知道这大早上的就又被人给拉了起来,说云香院这边又出事了? 他一边要处理好大理寺的事情,一边又要跟着总督大人巡查陆家余孽的下落,现在还要随着掌印大人与建平郡主一起办案,你说这,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大理寺仵作公孙廓策检查了下宋芜的尸首,从房内抬脚走了出来,低身行礼道:“禀郡主,禀将军,此人确是死于剧毒醉玲珑,一种慢性发作的毒药,在睡梦中而死,悄无声息。” “小的还特意在房内搜查了一番,发现桌案上喝过的茶水里,有少量的醉玲珑,应该就是令死者生死之物。” “郡主明察啊……”妈妈哭着跪了下来,“我们楼里的姑娘都是清白的,万万做不出这种残害姐妹的事来啊!” 一群的姑娘都跪了下来,拿着帕子擦着眼泪求情道:“郡主明察,我等万不敢做出杀人的事来啊!” “祁将军——”尉迟鹭视线沉沉的落了下来。 祁温走出来,冲她弯身行了一礼,道:“郡主放心,微臣一定给郡主一个交代。” 他转过身去,看着一排而站的将士们,严声道:“你们都是昨晚巡查云香院一带的?!” 众位将士们抱拳行礼,“禀将军,下属们确是昨夜当职这一块的。” “那你们说说,从昨晚夜深开始,到今早卯时一刻,这边都有发生什么动静?!” 众位将士们相互看了一眼,皆是摇头回道:“禀将军,下属们巡查这一带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可疑的动静发生。” “真的一点迹象都没有?” “禀将军,没有!” 祁温转过身去,看向主位处,出声:“郡主?” “监察将军呢?”尉迟鹭看向站在另一边的人。 段贫走了出来,弯身行礼道:“郡主明鉴,昨儿下臣带着人绕城一周,未有任何可疑之处。” 她不信邪,又问了一句:“当真没有?!” 他摇了摇头,“下臣肯定,无任何动静!” 掌印大人此时开口道:“如此,便是这楼里的人了?” “掌印大人明察啊……”妈妈哭着摇头,“我们怎么会害月儿呢?妈妈我还指着月儿为我照顾着这楼里的生意呢!妈妈我怎么会害她啊!” 尉迟鹭冷着脸,附和道:“掌印此话说的有理,竟然祁将军与段将军都说这云香院没有任何的动静传来,那就只能说明是这楼里的人,在宋芜的茶水里下了药,又从这楼里离开。” “郡主、郡主……”妈妈立马站了起来,擦了眼泪指着身后的一帮人道:“昨儿个来后院的人都在这儿了。” “很好。”她冷冷的勾起妖艳的唇瓣,眼尾带着阴冷,沉声:“那就站出来,咱们,一个一个来!本郡主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杀了本郡主要保的人?!” “砰——”一窝蜂的客人跪了下来,哀嚎道:“郡主明察啊……小的们怎么敢杀人呢?小的们昨晚都没有去流月姑娘的房里啊……” “把去宋芜房里的人,不管是不是这楼里的姑娘,还是外面的客人,全部带到本郡主的跟前来!” “是——”姜赫微一抬手,便有数名侍卫走向前,在楼里妈妈的示意下,从一堆人中全部抓了出来。 至于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主动的走了出来,哭道:“民女是楼里的姑娘萱儿,郡主您昨儿个进来时,是民女引路的,民女在你们离开云香院之后,进去与月儿说了几句话,不过民女什么都没有做啊,还望郡主明察!” “民女也是昨晚为郡主引路的岚儿,民、民女昨儿个去月儿姐姐的房里,就想知道月儿姐姐拿了多少的赏,除此之外,民女什么都没有做。” “民女是月儿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小棠,那壶茶水是民女给姑娘提进去的,不过提进去时,民女也喝了啊!民女万不敢害姑娘啊!” “民女是与月儿同初进的院里罗儿,昨儿个见了月儿一面,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那时月儿还未安睡。” 尉迟鹭点点头,目光寒冷的落到另一边去,“该你们了!” 还未有人说话,那被抓出来的几人中,便有一人趁乱要跑。 尉迟鹭拍案而起,怒斥:“给本郡主抓起来,好好审问!” “是——” 第81章 南宫钰 大言不惭 庭院中 在众人都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姜赫上脚就将那要跑的人给踹到一边去。 祁温挥手,让所有的将士将整个庭院给围了起来,轻笑道:“倒是好大的胆子啊,郡主还未曾开口,你就想要跑了?!” “郡主息怒!将军息怒!掌印大人息怒啊!”那要跑的男子见跑不了了,就只能跪到桌案前,冲主位之人叩首,冲一旁所站着的众人叩首。 尉迟鹭冷着脸站起身,从右面跨过桌案走了出来,途径段贫的面前时,从他腰腹间便抽出长剑来,直指向他,阴寒道:“宋芜是不是你杀的?!” 段贫看着腰腹间一空的剑鞘,吓得心脏一停,抬脚便要上前去,“郡主,这剑……”危险啊! 祁温伸手拦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郡主这明显是有些盛怒了,若是不抒发出来,他们怕是要遭殃的。 段贫这才停住了脚,没有上前去,不过紧张的不行,想着郡主要是被这剑伤着了,他也难辞其咎啊! “郡主明察……郡主明察……不是小的……不是小的下毒啊……”那人恐惧的摇头,显然也是听过建平郡主威名的。 她将长剑又逼近他的脖颈一分,冷漠十足,嗤笑道:“不是你你为什么要跑?嗯?!” “真、真不是小的啊……”他哭着摇头,身子也抖个不停,颤声道:“昨、昨晚是有人要让小的给流月姑娘下毒……但、但但是小的给拒绝了,小的不敢杀人啊!” “那人是谁?” “那人蒙着面,又是晚上,小、小的实在是不知道他是谁啊!” “胡说!”尉迟鹭容颜冰冷,微倾着身子睥睨着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刺破了他的皮肤,流出丝丝的血迹来。 “不不不——”他感受到利刃威压在他的呼吸口,身子不由的向后缩去。 “不知道他是谁他又凭何找上你?!” “是、是是是因为小的喜欢流月姑娘,所以每次来都会找流月姑娘,这他们都是知道的,所、所所以小的预料,他才、才才因为此找上小的的……” “那你昨晚见了宋芜?!” “是、是是见了,但是小的什么都没有做啊……而、而且小的是在她出事之前见的……那、那人也是后来才找到的小的啊……” 尉迟鹭收了剑,抬脚往一旁的几个男子堆中走去,问道:“你们呢?” 几人齐齐行礼,“郡主明察,小的们昨晚是想让流月姑娘陪同的,但是流月姑娘说她乏了,不见客,小的们这才出来的。小的们什么都没有做,这楼里的姑娘都是知道的,小的们出来时,流月姑娘还是好好的,没出事!”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尉迟鹭视线忽而扫向跪在一旁的妈妈。 妈妈红着眼点头,“是,他们走的时候,月儿还是好好的。” “所以,她就是接近天明时死的了?” 妈妈含泪点头,“应、应是天明……” 尉迟鹭转过身去,用了几分的力气,便将手中的长剑狠狠的刺向桌案上,直直的竖在上面,威慑十足。 众人听着声响吓得身子一颤,低下的头埋的更深了。 她冷声道:“还有谁,昨日去了宋芜的房里没有过来的?!” 各位姑娘们颤着身子相视一眼,纷纷在想着什么。 妈妈看了她们一眼,陡然想起了谁,爬过来道:“还、还有一个人……” “谁?!” “南宫家的公子——南宫钰。” “人呢?!” “今、今早出城了,没、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你说什么?!”她眉目阴沉的厉害,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就碾压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最有嫌疑的那个人跑了?!” “不、不是的……”妈妈瘫下了身子,“南宫公子怎么会杀人呢?” 尉迟鹭下令吩咐道:“段贫,本郡主交给你一件事。” “郡主请吩咐——”段贫抱拳走上前,弯身行礼。 “彻查南宫钰,找到人之后,带来见本郡主!” “是,下臣明白。” “将宋芜以“宋家之女宋芜”之名厚葬!” “是,卑职领命。” …… 外营处 午间天气晴朗,云白散开,肆意秋风拂面,柔和而温凉,慵懒而倦怠。 将士们摩拳擦掌,正准备上台跃跃欲试,较量一番。 正在检查他们装备的盛稷,听闻营外有人找,诧异的转过身来,穿着一袭收腰的长款军服,无任何盔甲装饰,单单只是一副素净沉雅的常服,便都能穿出公子如玉的端方俊逸来。 墨发挽起,中间插了一根上等的璞玉簪子,露出来的面庞,在温和朗朗的日光下,尽显清隽风雅,相貌堂堂,本就瓷白细润的肌肤,来这几日倒不显得赢弱,反而多了几分健壮的姿态。 他收起眉间的惊诧,开口询问道:“是谁找本校尉?” 都尉苏瞒行了一礼,回道:“是建平郡主。” “什么?”他那隐去的诧异又添眉间,连带着眼尾处也升起一丝喜意来,“可是真的?郡主来了?” “是,下属不敢欺瞒盛校尉,此刻郡主正在您的营帐处。” 盛稷转身便走,“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招待郡主。” “是,盛校尉放心。” 外营分为东西两大块,东面大多是训练之地,而西面则是营帐居住处。 最靠近训练场的一处营帐,也是最大的一座营帐,便是列属盛稷的地方。 此刻他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掀开营帐出声道:“郡主——” 那坐在小桌前,背对着他,身着一袭单色提花大袖衫,云锦丝绉交领宫裙拖地的尊贵高傲女子,不是建平郡主又是谁? “下属盛稷,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不用多礼。”她淡淡出声,看着桌面上那缺了一口的青色小碗,道:“你便住在这儿?” “是,下属一直住在这儿。”他抬脚走了过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她没有看他,但是他的目光尽在她的身上,带着些许旁人窥探不得的思念,近乎缱绻的温柔,却无人问津。 “倒是有些简陋了。”她随意的落下一句来。 他却觉得心里尽是欢喜,出声道:“下属不觉得,下属只要能为郡主效力,待在哪里都好。” “是吗?”尉迟鹭这才抬眸看向他,却见他很快的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不由的轻笑:“听说外营的将士们大多在城内都是有宅院的,你若是在这儿住不下去,便在城内也买一座,不然……” 她站起身来,倒是有些打趣意味了,“你那么多的银钱,也没处用去。” “郡主所言极是,下属会好好思量的。”他低下头应声,心里却在想着,既如此,他晚上便让士叔给他找上一座,以免郡主日后若是再来寻他时,不必像现在这般寒酸,连个茶水都拿不出手。 她点点头,视线环顾了一圈,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盛稷轻抬眉眼,轻声询问道:“郡主来此可有要事?” “本来是没有的……”她语气有些自嘲,有些伤感,“但是现在有了。” “郡主有事但请吩咐。” “宋芜死了。” “什么?”他震惊的看了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宋芜?可是流月姑娘?” “正是。”她缓缓的点了点头,自厌十足道:“应该是本郡主带给她的麻烦。” “若不是本郡主非要追问她鬼钰楼的消息,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是的——”他急忙出声为她辩解道:“宋芜姑娘的死全在下属身上!要不是下属提议去云香院重金套话,宋芜姑娘就不会死!下属才是罪魁祸首,郡主不必自责!”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背过身去,看着窗外那透进来的一缕金色光芒,面容有些可笑道:“她已经死了,而本郡主就连杀她的人都没有找到!” “本郡主之前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带她活着离开云香院,现在想来,这就是个笑话!” “盛稷,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郡主?”他看向她的视线有些说不出口的担忧与自责,只能默默出声安慰道:“您不必多想,竟然有人杀了宋芜,定然就有人在您的身边安插了眼线,时时汇报您的行踪。” “如今当务之急,郡主应该好好顾着自己,早日揪出那背后之人才是。” “背后之人?!”她倏忽转过身来,想到了什么,桃花眸一沉。 盛稷对上她的眸光,心里一颤,“郡主是认为……” “鬼钰楼吗?” “鬼钰楼!” 他的怀疑与她的猜测一同落声,两人倒是同时惊住了。 第82章 花草毒 何曾没想 营帐之内 二人的视线在话落之下齐齐对上,又很快的挪开看向别处。 尉迟鹭转瞬之间便沉下了脸,愤恨道:“本郡主一定要揪出这鬼钰楼的背后之人!如今看来,刺杀本郡主,毒害宋芜之人,便就是鬼钰楼了!” “下属找人去鬼钰楼探探消息,看他们背后勾结之人都有谁?” “不必,此番前去,定会打草惊蛇,过一段时间,本郡主必会想法子,毁了此楼,以泄本郡主的心头之恨!” “是——”盛稷低头应声,深觉此话有理。 她抬脚离开,道:“你好好当职,本郡主期待你在外营给本郡主带来好消息。” “是,下属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升职回城。” …… 宫内 黑夜当空,星星点点的光线洒下,不是很明亮。 白术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低声道:“郡主,可要回宫?” 尉迟鹭看着面前慢慢黑沉凝结的寂夜,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明亮烛火下的寿康宫,神色凝重,“不,去掌印那儿。” “是,郡主小心脚下。”主仆三人冒着夜色去了宫内的司礼监。 此刻,司礼监内正灯火通明,宫人忙碌不停。 尉迟鹭抬脚进了殿,免了众人的行礼,留白芍、白术二人在殿外,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宫苑内,司礼监掌印穆兼章从桌案前抬起头,颇有些疲惫道:“郡主怎么来了?这么晚还不回宫休息?” 尉迟鹭没有回他话,而是走到一旁的黄花梨木太师椅前坐了下来,捧过梨花原木桌上的青花扁菊纹绫口盏茶杯喝了一口冷茶,润了润喉。 穆兼章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跨过桌案走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位皇家的小辈,出声提醒道:“这茶水早已凉透,郡主若是口渴,奴才让人去叫热茶来。” “不用,本郡主只想醒醒神。” “出什么事了不成?” 她放下茶杯,看向他说道:“掌印这么厉害,能不能帮帮建平?” “郡主有话就请直言,要是奴才可以办到,奴才一定尽力。”穆兼章提着已经冷了的茶水去了苑外,让宫人重新提了一壶热茶回来。 她这才开口道:“一年,就这一年的时日,掌印能不能保盛稷坐上外祖父之位?” “郡主这是说什么胡话?!”他有些觉得荒缪,又觉得可笑至极,抬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且不说首辅大人一年之内是否退位,单单郡主所举荐之人,就不能成为内阁之人!” “掌印怎么知道他不可以?” “因为他是叛主之后!”穆兼章一针见血,沉声:“如此,郡主还觉得他有上位的资本吗?” “可是他并未有叛主之心!” “谁知道呢?”他转过视线去,微含着嘲讽,“没有人敢保证这些,更何况,郡主您也不能担保。” “若是本郡主非要保他呢?”她的态度有些强硬,好像在盛稷这里就是非做不可的架势。 “郡主为何独独对他不同?”穆兼章沉着脸看向她,难不成真如宫内诸人所说,这盛稷乃是郡主所养的面首不成? “不是本郡主要待他不同,是他能给本郡主带来好处,本郡主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郡主因何知道,他就能给郡主带来好处?” 最起码在穆兼章看来,从头至尾,都是这名盛校尉在给郡主惹来麻烦。 先不说从廷狱监的手里救下他就是最大的麻烦,单说这一次保下盛家其余的罪奴,便是很大的险境和艰难。 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就是偌大的欺君罪名,不可饶恕。 尉迟鹭开口说道:“本郡主知道掌印因此次的事情,对他的看法有失偏颇,但是他是本郡主救下来的人,就算他日后不念这救命之恩,他也不会像尉迟嘉一般,对本郡主痛下杀手!” “本郡主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听话的奴才,更要一个有脑子的奴才。本郡主信他有如掌印大人这般狠厉的手段,也信他有如外祖父一般在其位谋其职的本分。” “因而本郡主才想着让他上位,否则外祖父的位置落到他人的手里,不止是本郡主的损失,更是对掌印你的打压啊!” 穆兼章不为所动,坐在太师椅上稳如泰山,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她说的这一番言论。 尉迟鹭见他不为所动,颇有些烦躁,捧过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轻嗤:“掌印觉得本郡主是在异想天开吗?” “奴才未曾这样想过。”虽然她说的这一番话是有些超乎寻常了,但是又无人敢说,它就一定不会实现。 更何况这世事无常,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就好像,普天之下,除了重臣之外,竟无人知道这凤鸢国其实竟是掌握在一个女子的手中一样。 “那掌印大人可要帮本郡主?” “郡主有没有设想过……”他忽而换了另一种方式劝导她,“一旦他上位之后,郡主您会如何?” 他是盛家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而盛家,又是被陛下给灭了满门,诛了九族的。 虽然此事最终之人不是尉迟鹭所为,但是她姓尉迟。她自己本身就是皇家的人,很难保证这名罪奴真正上位翻身的那一天,不会对尉迟家施展报复。 而她尉迟鹭,或许便是其中之一。 闻言,尉迟鹭吃吃一笑,笑的有些嘲讽,有些寒凉,就连那眉宇间的美人痣都散发出冷冷的清凉之感,“掌印这话建平何曾没有想过?” 她又未曾没有亲身经历过?! 那暗无天际的日子,不是对她尉迟鹭的报复又是什么? 但是与之相较,她远嫁去鞑喇,遭人折辱,收了城池,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这远不如杀了她还要难受。 她又凭何再去走那么一遭,受那么些个罪?! 她倒情愿活在地宫也好过大半个凤鸢国改姓! “那郡主为何……”为何还要如此做?穆兼章忽而转过头去细细的打量着她,觉得她说这话时有些浓浓的厌世感,凄凉感,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家子孙所经历的感受。 他皱了眉头,越发不解,难道还有他所不了解的事情在里面? “可是这些远不及本郡主所受之利来的大啊。更何况他上位,本郡主就能保下凤鸢。本郡主只想让这天下,永姓尉迟,绝不外姓罢了。”她如此一说,反倒是让他听的越发糊涂了。 不过他也没有追问那么多,反而说道:“郡主是奴才的第二个主子,奴才也不过问郡主太多,只希望郡主一定要顾好自己,切莫走错一步。” “是,掌印这话建平记住了,建平会看清脚下,走好每一步的。” “如此,奴才便多注意着些他,不过奴才不能保证,内阁之主的位置就是他的。但是,进内阁任职,奴才还是可以担保的。” “那就多谢掌印了。”她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他一下,一仰而尽。 穆兼章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道:“时日很晚了,郡主还是回去歇着。” “本郡主知道了。”她站起身来要走。 房门就被小太监给推开,低声道:“见过建平郡主,掌印大人——” “什么事?” “郡主身边的白芍姑娘叫奴才进来通报一声,说五公主身边的陶菊请了太医院的杨医正过去,问郡主可要过去看看?” “什么?皇姐怎么会请太医?”尉迟鹭待不住了,抬脚便往外跑去,留了一句,“掌印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穆兼章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是,郡主放心。” 他直起身子来,看向面前的小太监问道:“可问了,为什么请太医过去?” 小太监低下身子,回道:“问了,好像是说五公主中毒了。” “什么毒?” “一种花草毒,多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派人去探探,切莫让郡主沾染上。” “是,奴才领命。” 第83章 毒仙子 下廷狱监 昭阳殿 晚间亥时正 尉迟鹭带着白芍、白术二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才知道她的皇姐中毒了,一种花草毒,叫毒仙子,还未有解药。 床榻上,尉迟箐神志不清的躺在上面盖着丝绒被,小脸显然已经白了一片,小巧的红唇也青紫了几分,让人很难联想到早间还在芙源殿时那知性大气,秀外慧中的五公主模样。 陛下与皇后此刻正站在榻前,阴沉着脸问道:“可查清楚了,哪里来的毒?!” 太医院的三名太医如今都在这儿,刚刚检查了殿内殿外的所有物件,包括女儿家的衣裙、珠钗、香囊等等近身物什。 最后,是杨医正查出来的不对劲,送去了偏殿化检了一番,得出来的结果。 他俯身行礼道:“禀陛下,娘娘,下臣查了公主梳妆匣里的几个头油,发现其中一盒里面便有毒仙子的成分。” “你说什么?头油?哪里来的头油?!” 刚踏门进来的尉迟鹭倏忽扣紧了门沿,惊楞在殿门口处,心里浑然一沉。 头油?! 什么头油?是她给皇姐递过来的那几个从凝香阁买回来的头油吗?! “建平,怎么不进来?”早在外殿看到她的尉迟原,不由的开口询问。 “建平表妹?”尉迟鸣闻言也看了过来,“你可也是担心箐儿来的?” 她点点头,顺势抬脚走了进来,压下心中的万千波澜,低身行礼道:“建平见过皇伯伯,皇伯母——” “见过二皇兄、三皇兄——” “建平来了?”皇后通红着眼看了过来,随即招手道:“快进来,如今知道箐儿是中了什么毒就好办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尉迟鹭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床榻上闭目不醒的尉迟箐,心疼的撰紧了手,应声:“是,建平知道了,皇伯伯和皇伯母也不要太担心。” 这边的杨医正转身去偏殿取了那盒头油过来,伸手奉上道:“乃是手中下臣这一盒,看盒面装饰,应该不是宫里所制。” 尉迟鹭抬眼看过去,桃花眸震惊不已,红唇轻张,差点惊呼出声来。 那、那不就是她让白芍送给皇姐的那几盒中的其中一盒吗? 凝香阁特殊盒底装面,上面特意带了各色的花卉底妆,她不会认错的,更何况她一直在用,不过是头油味的花香味不同罢了。 花香……花草毒?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身后的白芍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了过来,怎么会……怎么会是她送来的菊花香头油有问题? 皇帝听了大怒,伸手便将它摔于地面之上,厉声:“去查!给朕去查这头油是从何而来?!” “郡主……”白芍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 “不必查了。”尉迟鹭忽而开口说道,声音凌然而清澈,却也分外的清晰入耳。 果然,还是来了。白芍面带急色,握紧了双手。 众人一怔,纷纷抬眸看了过来。 尉迟原更是抬脚走了出来,问道:“建平?” “建平表妹这是何意?”尉迟鸣也不明白。 她低下头,看向那被皇伯伯摔出去的菊花香头油,碎了一地的油膏,轻声:“这头油是建平送给皇姐的。” “建平?!”尉迟原面色一变,伸手拉了拉她,低呵道:“莫要胡说!” “建平没有胡说。” 她抬起脸来,撞向他那一脸担忧的神情里,摇了摇头,冲着一旁所站的皇帝说道:“皇伯伯,这头油是建平从宫外的凝香阁所购,建平买了好多盒回来,其中,芙蓉香的,建平便留给了自己,知道皇姐喜欢菊花香,所以便把菊香的都送了来。” 她弯下身子跪了下去,身后的白芍白术二人见状,也一同的跪了下来。 她又说道:“但是建平可以在此立誓,建平未曾想过要伤害五皇姐,建平也不知这头油为何有毒仙子的成分。” “父皇,建平不会害箐儿的,还请父皇明鉴!”尉迟原直直的跪了下去,替她求情。 尉迟鸣也随后跪了下来,低首道:“是啊父皇,建平表妹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请父皇严查凝香阁才是。” “是不是她要查过才知道!”皇帝冷嗤一声,抬眸看向殿外,冷沉:“锦衣卫何在?” “下属在——”锦衣卫首领东方晋烨走了进来,拱手行礼应声。 “去,给朕去芙源殿搜搜这一样的头油来!朕倒要看看,是都有毒,还是只有箐儿的有!” “是,下属这就去。”东方晋烨转身离开,带着几名锦衣卫便去了芙源殿搜查。 闻言,尉迟鹭蓦然抬起脸来,看向她这位帝王之姿的皇伯伯,满目嘲讽,这是要给她定罪了? 可惜,也不看看她是谁?! 尉迟鹭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直接站起了身,毫无规矩可言,冷着小脸,抬脚便往殿外走去,“天色已晚,建平要亲眼见着他们搜寻才行,否则若是没有的东西,凭白出现在建平的宫殿里可是说不清的!” “放肆!”皇帝盛怒至极,怒目而视,“这是你对朕的态度?!” “砰——”众人吓得腿脚一弯,全部跪了下来,额头低俯着地面,开始发抖。 如此修罗的场面,唯一一个处变不惊的,怕也只有建平郡主了。 众人心里一阵感慨,又一阵痛恨她如此不懂规矩行事,若是惹得陛下发怒,她倒是没事了,他们这一群低等宫人倒是要遭殃了。 她冷沉着玉面转过身来,红唇勾起讥讽道:“建平与皇伯伯说了,皇伯伯偏生不信建平,要去搜建平的宫殿,难道建平不能去看看吗?!” “你敢?!”皇帝阴沉着脸,气势磅礴压迫而又泛起滔天的怒意来,直视着她,怒声:“没有朕的命令,朕看谁敢踏出这宫殿一步?!” “建平……”皇后开口劝她,“快回来,莫要惹你皇伯伯生气,他不是怀疑你,他是担心你。” “担心建平?!”她越发嘲弄不已,怒嗤:“怕是想要给建平加罪罢了,说什么担心?” “你给朕住口!”皇帝脸色越发阴森,就连殿内的气氛仿佛都凝滞了一般,不会转动了。 周围跪地的所有宫人更是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一下。 心里无限祈祷着这尊玉面菩萨,可莫要在胡作非为,不听劝导了,不然倒霉的可是他们啊! “朕是你的长辈,是这凤鸢国的尊主!你就是如此敬朕,如此对朕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这个尊主?!” “尊主也要以身作则方能受万千百姓爱戴的!”尉迟鹭毫不迟疑的出声驳斥他,容颜绝色而清冷,浑身上下自带一股不容屈服的傲劲,那是所有人想学都学不来的尊贵和高傲。 “而不是像皇伯伯您这般,声声挂在口边,满嘴尊主帝王的要挟受敬!” “你说什么?!”皇帝身子微动,面色愤怒至极,抬脚便要走过来。 “父皇?!”尉迟原吓得心脏一缩,忙站起身来拦住了他,“建平是胡言乱语的,您莫与她计较!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您请息怒!” “建平,快向父皇认错,说你并不是那么想的,你心里还是爱戴父皇的。” “建平没错!”尉迟鹭拒不认错,态度强硬。 “建平?!”尉迟原转身看了过来,面容严肃不已,苛责道:“莫要胡闹!” “好啊……”皇帝冷冷一笑,眸子阴寒不已,“倒是皇兄养的好女儿啊!” “这般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的女儿,皇兄当真是不应该把你生下来,留你在这里残害手足,不知悔改!” “我说了不是我做的!”她开口大吼,一时连自称都丢之于脑后了,桃花眸猩红一片,“不许你提我父王!我才没有害皇姐!我更没有在这头油里面下毒!你休想诬陷我!” “建平?!” “建平表妹?!” 皇帝震怒而出:“你简直是放肆至极!竟然敢如此违拗朕!来人,来人啊!!” “奴才在——”栾公公走了出来,低声行礼。 “父皇?!” “陛下不要……” “给朕将她拖去廷狱监,杖责五十,生死不论?!” “父皇不可啊!”尉迟原嘭一声跪了下来,红着眼摇头,“不可啊,建平乃是女儿家……” “父皇不可……”尉迟鸣也磕着脑袋求情。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白芍哭着爬了出来,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道:“头油是奴婢送给五公主的,陛下要罚就罚奴婢!” “陛下开恩啊……”白术跪着身子爬了出来,“郡主怎么会害公主呢?还望陛下开恩,罚不得啊!” 皇后也跪下求情道:“陛下不可,建平身子娇贵,怎么能去廷狱监啊?” 第84章 被定罪 杖责五十 殿内 一时之间,满地皆跪,纷纷都是为建平郡主开口求情之声。 皇帝却冷沉着脸,挥手下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给朕拖下去?!” “是——” “本郡主看谁敢?!”尉迟鹭满目冷寒,眸光肆意森冷的扫了过去,威压道:“怎么,皇伯伯说不过建平便要罚建平吗?” 皇帝怒声:“拖下去,给朕好好杖责!” “你敢?!本郡主外祖父是首辅大人!” “拖下去,朕今天倒要看看,是首辅大,还是朕大?!” 栾公公抬手一挥,道:“还不快带走?” “是——”一群的侍卫涌了进来,听着陛下的吩咐,伸手便抓住了尉迟鹭的手臂,态度蛮横的便要将拖她出去。 “放开……”尉迟鹭挣扎。 正好此时,东方晋烨带着锦衣卫回来了,跪地行礼道:“陛下,下属带来了芙源殿建平郡主的头油。” “可查了如何?” “查了,都无毒。” “好啊!”陛下当即便阴着脸踢翻盆盂,抬脚走了过来,怒极,“你还说这毒不是你下的?!为何你的头油无毒,反而箐儿的有?!” “父皇息怒,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尉迟原立马开口辩驳,他不相信建平会去害箐儿,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陛下,陛下开恩啊……”白芍、白术二人哭着求情。 “皇伯伯如此定罪,建平还能说什么?”她一时有些觉得可笑,皇姐的头油有毒,她的头油没有毒,这毒就是她下得了? 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栽赃也要有个栽赃的证据?! “带走!”皇帝愤怒十足,哪还有心情去听论她这些? 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是天下的王,至今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不过一个郡主罢了,他想罚便罚,就算是首辅来了,他也照罚不误。 “放开……放开本郡主……不要……”尉迟鹭被人给拖着走的时候,才真的是有点怕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16岁的女儿家,还从未经历过这些。 一直以来,都是她尉迟鹭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哪轮得到别人这样对她?! “郡主、郡主……”白芍、白术哭着爬了起来,一同追了出去。 “父皇,父皇您开恩啊!建平不会害箐儿的!建平怎么会害箐儿呢?还请父皇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啊!”尉迟原跪在地面一声又一声的求情。 皇帝只留了一句,“好好医治箐儿。”便冷漠的转身就走。 众位太医们,纷纷跪地应声,“是,下臣遵旨。” …… 廷狱监内 午夜时分 那一声接着一声清冷的嘶吼,似乎要穿破人的耳膜,“啊啊啊——” “啊,好疼啊——” “郡主……”白芍哭的跪地不起,声声哀求道:“轻点、轻点啊……” 尉迟鹭死死的咬着唇瓣,不想自己叫出声来,可那偌大疼痛的板子却狠狠的落在她的身上,疼的她额头沁出冷汗,发丝凌乱,还是忍不住的低吟出声:“啊…疼……好疼啊皇兄……” 她疼的快要死过去了。 她好想直接死在这儿,也不想这么饱受折磨了。 “啪——” “啊!好疼啊!” “啪啪啪——” “啊!!” “建平……建平皇兄在这儿……”尉迟原通红着眼,蹲在她的面前,摸着她的小脑袋,低声:“乖,不疼,不疼了……” 一旁站着的尉迟鸣也心疼的不行,冲着廷狱监的一群太监们大吼道:“轻点!给本皇子轻点打!打伤了建平表妹本皇子要砍了你们!” 行刑的太监们一时迟疑,抬头看了过来。 却遭到身旁锦衣卫首领东方晋烨的冷视,道:“三皇子,还请您不要给廷狱监的人施压,不然,本首领将要亲自给建平郡主去罚这板子。” “东方晋烨!”他怒目圆睁的转身看向他,“别以为你是锦衣卫的人,本皇子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尉迟原冷眸扫了过来,压迫道:“还有多少大板?本皇子来!” 跪地的白术哭着回道:“还、还有三十二板,可是……可是郡主现在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父皇不在,你打我!”尉迟原站起身来,伸手便要将尉迟鹭从受罚的台子上给抱下来。 “二皇子!”东方晋烨伸手便拦了上去,面色肃沉,不惧威压,冷冷出声道:“还请不要让属下为难,否则陛下若是知道了,我等都不好交差。” “你这是要公然违抗本皇子了?” “还请二皇子恕罪,属下只听令于陛下。陛下说了,五十大板,一板不能少。” “你倒是好大的官威啊!”尉迟鸣身子挡了上来,站在他的面前,不容退让道:“本皇子今日就站在这儿,本皇子看剩下的板子谁敢打?!” “既如此,下属就要去汇报陛下,届时二位皇子是何处分,下属就不知道了。” “你去告啊!狗腿子一个!我看父皇会不会罚我们?!” 听到这话,东方晋烨的脸色直直的沉了下来。 “首领,栾公公来了。”锦衣卫霍英蓄低头走了进来,汇报出声。 随即栾公公也走了进来,瞧了一眼这肮脏的地界,掩起了口鼻,扬声道:“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的,陛下说了,杖责建平郡主五十,谁都不可以求情。” “不可能!我要去找父皇!”尉迟鸣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只有尉迟鸣心里却沉了沉,知道父皇此次是非罚建平了? 他低下脸,小心翼翼的看着已经苍白了一张脸的尉迟鹭,心蓦然一疼。 她不能被打五十大板,否则身子一定承受不住的。 尉迟原转身看向白术,用眼神示意着她去找人。 白术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爬起来就往外面跑去。 “拦住她!”东方晋烨早有感觉,是以她冲出去的时候,直接落了声。 “本皇子看谁敢?!”那走到门口要出去求情的尉迟鸣见他们拦下了白术,又抬脚走了回来,冷声道:“怎么,东方首领现在都开始管到建平表妹的人身上了吗?!” 东方晋烨轻嗤出声:“她要去作何,三皇子岂会不知?” 不过是要去搬救兵罢了,他凭何又让她出去? “那又如何?”尉迟鸣抬脚就将几个锦衣卫踹到一边去,站在白术的面前,俨然是护上了,看向他嗤笑道:“本皇子就要带她出去,你有意见?!” “呵,来人,继续打!”东方晋烨转过身去吩咐,不与他去争论这些,就算找来人又如何?只要陛下不松口,今晚这五十大板是打定了。 “大人开恩啊!我家郡主确实是受不了啊……”白芍跪地冲他用劲的磕头,磕的白洁的额头都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拉开二皇子,打!” “是——” “该死的!”尉迟鸣不敢再看,拉着白术疯一般的跑了出去。 直到廷外,他才沉着脸问道:“你去找谁?” 白术哽咽道:“奴婢去求太后,太后一定会救郡主的。” “好,你去求皇祖母,一定要快!知道吗?!” “是,奴婢记着了。”她匆匆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寿康宫跑去。 原地,尉迟鸣想着去求父皇已经是不可能了,他让栾公公进来宣旨,怕就是防着这一遭呢。 现在,能救建平的,怕只有首辅大人了。 不知来不来得及了? 他招来一旁的近侍,急声吩咐道:“派最快的信鸽给首辅大人传信,便说建平在廷狱监内受罚,求首辅大人快快过来。” “是,下属这就去。”侍卫转身离开,隐入黑夜之中。 尉迟鸣对月祈祷:“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第85章 我好疼 皆是预谋 宫外宅邸 收到消息后,首辅大人便令人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宫内。 带着司礼监掌印穆兼章,韩小将军韩纪,直奔廷狱监。 太后听到白术的消息后,从睡梦中惊醒,也急急忙忙的下了榻,去了廷狱监。 “啪——” “三十一杖。” “啪——” “三十二杖。” “住手!”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直接冲了进来,挥手让人压制住锦衣卫众人,自己则抬步走了进来,走到刑罚台前,速度极快的取了一把长剑出来,直逼向一旁站着的东方晋烨喉咙。 “放肆!本首辅的孙女也是你敢杖责的?!” “首辅大人?”尉迟原抬起带着泪意的眼睛,惊喜的看了过来,太好了,建平有救了。 “速带鹭儿去芙源殿医治,这里的一切罪责,皆有本首辅担着!” “是——”尉迟原忙站起身来,却因为身子蹲的太久,起来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到地上去。 白芍抬手扶了上来,嗓音嘶哑出声:“二皇子?” “我来。”韩纪急忙走向前来,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尉迟鹭慌不择路的就跑了出去。 “快宣太医!快!” “是,奴婢这就去。” “首辅大人这是作何?”东方晋烨看着面前的剑刃,面色都不带变一下,严声质问道:“罚郡主乃是陛下的命令,难不成尔等要叛君吗?!” 金禹廉老先生冷笑一声扔了手中的长剑,怒嗤:“这天下原先都是姓金的,你以为你口中的叛君从何而来?” 他眸子一缩,面容顷刻冷沉了下来,这意思是说尉迟家乃是叛了金家上了皇位吗?还是说没有金家,就没有现在的尉迟家? 应该是后者的。 不过就算是前者,在场的诸人都深觉金家有此实力,并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真真正正倚仗着原先就有的资本罢了。 难怪金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放肆,广平王妃是这样,现在的建平郡主更是这样。 不过可惜了,金家再辉煌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在这一代没落了? …… 芙源殿内 天色暗沉,不见任何星光。沉香扰扰,已然烧到了丑时。 “韩小将军——”白芍哭着跪了下来,道:“太医院医正此刻全在昭阳殿为五公主诊治,而其他太医没有陛下吩咐,不敢过来给郡主医治,怎么办啊?!” “那就拿哀家的玉牌去!哀家看谁敢不过来?!”太后扶着随嬷嬷的手,脸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当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啊!瞒着哀家给建平杖责!怎么,是欺负哀家的建平如今只是孤家寡人了吗?!” “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宫内的诸人连忙跪下身子,恭敬的行礼。 韩纪也弯下身子,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都起来,你们,跟着随嬷嬷去太医院请太医。” “是,奴婢领命。” 白芍、白术二人跟着随嬷嬷,又重新去了太医院一趟,叫了几名太医过来。 之后又去了昭阳殿,叫了一名医正过来。 他们见是随嬷嬷亲临,又拿着太后的玉牌,再是没有陛下的旨意,也冒着杀头的风险过来了。 再不济,陛下也不可能对太后如何,不然,那可是天大的不孝了。 床榻之上,尉迟鹭那娇娇的身子背躺在上面,小小的,软软的,就那么一丁点大,甚至不及床榻的三分之一。 再加上她本就疼的厉害,背上的伤势又没有医治,不能盖上被褥,更不能翻身,只能蜷曲在那儿,疼的整张小脸都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全是虚汗。 那水牙白色的云锦丝绉宫裙更是染上了血色,一道接着一道重合,触目惊心,连带着那雪白的肌肤皮肉都翻了出来,骇人不已。 太后哭的心颤,伸出的手想碰又不忍去碰,缩了回来,“哀家的建平啊……怎么会…怎么会伤的这么重啊……这是要哀家的命啊……” 一直站在床榻间,不说话的韩纪也满目心疼的看了过来,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死的克制住自己想要冲动上前照顾她的举动,猩红了眼睛。 “太后,张医正和诸位太医过来了。” “快进来!”太后急忙的转过身吩咐着,忽而又想起建平乃是女儿家,伤势又在背上,不宜见外男,又道:“太医留在外殿,白芍白术进来侍奉着,其他人都出去。” “是——”众人低声行了一礼,就都退了出去。 “太后……”韩纪忍不住的叫出声来,他不想出去,他想见着郡主好不好?伤势到底如何? “韩纪啊?”太后听到声音转眸看了过来,含着泪意的眼睛温和着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担心建平,但是建平受伤严重,你怕是不宜留在这儿。” “太后,微臣只想知道她好不好。”他弯下身子去行礼,低下的眉目红了几分。 太后点点头,知道他的心意,开口道:“好,那你便去外殿等着!” “多谢太后!”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心里升出几分高兴来,能留在芙源殿便好。 他转身出了内殿,与诸位太医一起守在外殿,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她的伤势。 张医正首先开口道:“太后,下臣带了几瓶止血的药来,先让人给郡主将药敷上。” 太后扬声吩咐道:“都听见了吗?快去准备。” “是——” “先烧上一些热水,给郡主擦身备用。” 闻言,白芍抬脚便去了殿外,让人烧了热水抬进来。 “再将郡主身上的衣裙退下,擦一下伤处。” 屏风后,白术褪下尉迟鹭身上的衣裙,小心翼翼的掀开到伤患处,又拿过干净的帕子,在滚烫的水中扭了几下,拿了出来。 “擦好之后,再敷上一些微臣带来的药粉。” 白术擦了好几遍伤口处,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再给这娇嫩的肌肤弄红一处。 白芍打开药瓶,转头看向一旁的白术,手有些颤抖。 白术点头,“上,总归是要疼这么一遭的。” “好……”白芍轻轻应声,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再吵醒尉迟鹭,惹得她疼就不好了。 但是她声音再大,其实昏迷中的尉迟鹭都听不见,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太后不忍再看,抹着泪背过身去,哽咽着声道:“不能疼到哀家的建平啊……” 她最怕疼了。 随嬷嬷也红了眼,扶着太后的身子,一向最会安慰太后的人此刻她倒是不会说什么话了。 外殿,几位太医相视一眼,也叹息着摇了摇头。 唯独韩纪一人的视线,紧紧的黏了过来,恨不得将面前这挡人眼的屏风给砍掉。 “啊……”里面传来不大不小的抽吸声。 “郡主,您忍着点疼啊!”白芍一边哭,一边又要给她去上药。 “啊啊啊……”她生生的疼醒了过来,这简直是要比杖责她板子时还要更加清晰的疼痛。 密密麻麻的酸疼感,从一处开始扩散到整个后背,连带着从脊骨处都仿佛炸开般的剧烈酥麻,颤抖到自己的心脏都跟着一缩。 “建平……哀家的建平啊……”太后转过身来,心疼的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安慰着,“不疼,不疼啊,好了,快好了,上药就好了……” “疼……我好疼啊皇祖母……”此刻她哭的像个孩子,满脸都是泪水,青丝散开,披散在自己的胸前,乱成一团,煞白小巧的脸,虚弱的好像脱水了一般,呼吸都跟着急喘了起来。 “疼……真的好疼啊……为什么会这么疼……” “不疼、不疼的……”太后坐到床榻前,将她搂进怀里去,强忍着泪意去安慰她,“一点儿都不疼的,哀家的建平只要睡上一觉,马上就好了。” 白芍咬了咬牙,将手中的药再次倾洒开,从上至下,不仅是洒到了每一道伤痕上,还洒进了那流着鲜血的横沟里。 疼的尉迟鹭整个身子都激烈的颤抖了一下,可谓是切肤之痛,痛不欲生,“啊——” 她死死的扯住了身下的被子,双眸睁的大大的,好像死过去一般。 不过这短暂的疼痛也让她顷刻的清醒了过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痛觉,悔恨和耻辱。 皇伯伯—— 鬼钰楼—— 这一切都是个预谋! 买凶刺杀她,尉迟嘉是主犯,鬼钰楼是从犯,那她皇伯伯一定就是个知情者。 而后头油里的毒仙子,就是另一条谋杀之路,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送给了五皇姐罢了。 因为她每次去凝香阁都会买芙蓉香与菊花香的头油,背后之人怕也是查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参杂了一盒有毒的头油进来。 而今,皇伯伯不想去这查凝香阁,只能将真正的凶手归咎于她的头上。 不管她有没有下毒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伯伯想要罚她,一来或许真的是她以下犯上,不知尊卑,惹了皇伯伯不喜,二来,就是替真正的下毒之人开脱罪名,保全鬼钰楼。 那鬼钰楼背后的官场之人——怕不就是皇伯伯了?! 能让大理寺、刑部、东厂、西厂、锦衣卫,乃至宫内的廷狱监,都查不到的元凶,甚至在整个凤鸢国最有话语权的,除了皇伯伯还能有谁?! 第86章 金粉蕨 问心无愧 早间一刻 天空泛起鱼白,光线透着点昏暗。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小声议论什么。 谁都知道昨儿个半夜发生的事,谁说出来谁就是个死。 听说首辅大人以罢官为由,威胁陛下免了剩下的二十八大板子。而太后更是在一大早撑着病弱的身子去太和殿,痛骂了皇帝陛下一顿,结果才出太和殿,就气晕了头,再次病了过去。 皇帝连一早的早朝都推了,此刻正在寿康宫侍奉左右。 太医院的众位太医们恨不得将自己给掰成三段用,一段给寿康宫太后她老人家,一段给昭阳殿五公主,一段给芙源殿建平郡主。 可谓是三头齐忙活,结果一头都不见好。 皇帝气的恨不得掀了太医院,罢了这群狗东西的职。 杨医正谨小慎微道:“陛下,太后乃是急火攻心,一时受不住才晕了过去。只要好好卧床修养,定会有所好转,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皇帝沉了沉声,又问:“箐儿那边如何?” “五公主那边服了护心丸,暂时毒素尚未扩散,不过太医院那边还在研究其解药,似乎是、是……” “是什么?!”皇帝声音一沉,视线凛然射了过来。 杨医正忙低身回道:“是缺了几味药,太医们正在去宫外寻找,短、短时间内怕是……” “废物!” “砰”宫人皆跪,杨医正也不能幸免。 “还差什么?!” 杨医正感受着额头的冷汗津津,颤声回道:“还差几味主药,寻常的药倒是好找,不过其中的一味金粉蕨地处高山石缝之中,怕是不好找。” “宫外可有?” “宫外的同心药堂或许会有,但是同心药堂的贵药不曾外售,不知能不能……” 皇帝冷嗤一声道:“怎么,一个小小的药堂还不卖药不成?” “陛下息怒。”杨医正低头解释道,“同心药堂之人走南闯北,是以珍贵的药材全部被典藏了起来,非主家人不售。若是太医院有陛下的吩咐,或许、或许会事半功倍。” “那就带着朕的旨意去,朕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药堂竟连皇家的药都不卖?” “是,下臣领命。” …… 外营内 正训练到一半,收到宫内消息的盛稷,倏忽扔了手中的长剑,抬脚下了训练台,追问道:“你说什么?陛下罚了郡主五十大板?什么时候的事?” 初一低颤,“下、下属刚收到的消息,怕、怕是昨晚发生的事了。”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句,抬脚便往外走去,“本都尉进宫一趟。” “下属跟您一起去。”初一转身便跟向他。 都尉苏瞒大声道:“盛校尉——” 他步子一顿,只听苏瞒说道:“您不能进宫啊!您以什么理由进宫呢?!” “本校尉去看看郡主也不行吗?”盛稷蓦然转过身来,玉白的脸沉着,显然在死死的克制住心里的担忧了。 苏瞒急切的走过来道:“这怎么可以啊?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议论您?” “他们为何要议论本校尉?!” “难道校尉不知宫内传言吗?” “什么传言?”盛稷一愣,身子僵住了,有什么传言是他不知道的? 一旁的初一也呆愣住了,他也怎么没有听过啊? 苏瞒凑近他低声道:“宫内这一个多月可都在议论您与郡主之事呢!校尉您此番前去,难不成要坐实此等言论吗?” “那又如何?”他不屑一顾,转身便走,“信则有,不信则无,盛稷,问心无愧。” “等等下属啊——”初一跑着跟上,校尉走的太快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呢。 校尉苏瞒脸色发愁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总督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他,一定要看顾好了盛校尉,以免他有任何的不测。 现在看来,哪是他想不想看顾啊?这有心也无力啊。 马匹行至城内,还未进宫,刚好就撞见了出宫急寻他的士叔,不由的大惊,“公子?” 坐在马上的盛稷也愣住了,忙拉住疆绳,骑着马走到他的面前,问道:“士叔,你可要出城?” “不是要出城,是要找公子您啊!” “找我做甚?” 士叔看了一眼走过路过的行人,低声:“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公子跟随小的去茶馆说。” 盛稷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甘愿道:“这事可急?若是不急的话,等到我从宫内回来再说。” “急啊!”士叔急的不行,就差要翻身下马,去拉住他要他不要走了。 盛稷为难,一面想走,一面又被堵去了去路,“士叔,到底什么事不能现在说?我真的要进宫去……” “不成啊公子!是同心药堂那边……”士叔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挤眉弄眼道:“需要贵药。” “给他们便是。”盛稷调转马头,驾马便走。 此刻哪还管这些贵不贵药的?就是同心药堂送给他们都行。 “哎,公子您到底做什么去啊?”士叔惊愕万分,刚反应过来就见他们公子驾着马匹跑远了,这到底什么事这么急啊?连同心药堂都不管了? 宫内 芙源殿中,白术诧异的看向来人,怔住了,“邓、邓掌印?” 邓承雁微微低首行了一礼,“奴才遵着太后的旨意给郡主送一些午膳过来,尚膳监也特意熬了大补的汤药,不知郡主可醒过来了?” “醒、醒醒过来了……”她有些结巴着,随即忙低首行礼,“见过邓掌印,郡主身子不便,不宜下榻,奴婢去里殿问问郡主的意思。” “有劳了。” “邓掌印客气。” 白术急忙的往内殿走去,刚好在里殿的白芍听到动静刚要走出来,见她进去便问:“谁来了?” “邓掌印来了。”白术推她进去。 “啊?”白芍一愣,这邓掌印来干什么啊?给郡主送膳啊? “郡主……”白术凑近榻前,小声道。 床榻之上,尉迟鹭虚弱的睁开眼帘,疼的精细秀气的眉目都皱在了一起,语气不善道:“何事?” 不知道她搁榻上躺着起不来吗?还来烦她? “邓掌印来了,他说是遵照太后的旨意给您送补汤来的。” “谁?”尉迟鹭差点以为自己耳朵不太好,不然这疯子怎么会过来?她不是让他以后都不要过来吗? 她微微扭转上半个身子,小脸转了过来,“让他滚。” 她疼的要死,吃什么吃?不吃!最好饿死算! “郡主……”听着她这般撒气的话,白术为难不已,“您好歹吃上一些,您早膳便没用。此刻邓掌印过来,一定带的都是大补的汤膳,于您养伤有利啊!” “不吃、不吃,统统都不吃!让他都给本郡主带走!” “郡主?!” “你们也走!快走!不要来烦扰本郡主!”尉迟鹭扯过背上的金丝绒被,盖过小脑袋,俨然一副与世隔绝,不想多言的样子。 白芍、白术二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内殿。 对他低声说道:“还请邓掌印见谅,郡主病的厉害,不能下榻,更不想吃这些汤食……” 邓承雁眸光看向屏风后,有些失落的垂了下来,出声道:“奴才明白了,不过这都是大补的膳食,还请郡主多少吃上一些,利于休养。” “多谢邓掌印,奴婢一定带到。” “那咱家就不打扰了,告退。” “邓掌印慢走!” 第87章 被拦下 偶遇首辅 南归门 宫门前 曹英将要进宫的盛稷给拦了下来,嗤笑道:“你想进宫本侍卫就要给你放行吗?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宫外当职,宫内,不欢迎你!” 盛稷神色冷冷的瞥向他,“你只是个侍卫长,进出宫之事,怕你也管不了。” “是吗?”曹英站在他的面前轻笑不已,“今天我就拦你了,你看我管不管得了?” “你这人怎么……”初一一脸气愤,上前便要同他理论,却被盛稷给拦了下来。 “不可。” 曹英态度蛮横道:“你以待如何?我拦的就是你们!” “你说你……”他又抬头看向盛稷,姿态横横道:“有陛下的口谕吗?还是有贵人的玉牌,嗯?” 盛稷燕眸沉了下来,凑近前去,冷声:“拦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巧了。”曹英邪邪一笑,余光瞧着他,“我拦你倒还真的是有不少的好处。” 且不说他看盛稷不爽,单单就是不想让他进去。再说六公主曾私下找过他,暗示芙源殿的人凡是宵禁时分需得严查。 现在呢,郡主又遭了陛下杖责,他干脆就弃暗投明,站在陛下这边。 自然,这盛稷就是首个要对付的人了,谁让他跟错主子了呢? 闻言,盛稷面色直直的沉了下来,眸光似乎含着利箭一般射向他,气息森冷万分。 “啧。”曹英轻笑一声,转身往宫门里走去,背对着他们,弯了弯手,吩咐着:“拦好了,一个不许放进来。” “是——”一旁当职的所有侍卫们都拦了上来,俨然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 而宫门之上,当职的李行、邵鑫等人视线也看了下来,急声道:“怎么办啊?他们把盛校尉拦下来了。” “我们能怎么办?现在南归门都在曹英的把控下,我们想做什么也无能为力啊!”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盛校尉不成?” “要不……”邵鑫举起手来,小声提议着,“我去找郡主?” 李行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这个主意好啊!” “啪——”脑袋突然被打了一巴掌。郭阳瞪圆眼睛看向他们,训斥道:“不要命了?” “疼,老大。”李行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袋,委屈。 “那郡主昨晚刚被陛下杖责,没听到风声吗?还去给郡主添乱?” “那现在怎么办?”邵鑫急的从城墙往下张望瞧了一眼,又转过身来说道:“他们这是要一起对付盛校尉啊!” “可惜了……”李行颓废的蹲下身子,倚靠着后面的城墙苦兮兮道:“我们现在就这几个兄弟,也比不过曹英他们那一帮的人啊。” 确是如此,他们加在一起才七八个兄弟,而曹英那边有几十个侍卫,怎么比? 一时之间,几人都开始泛起了难色,想帮又不知如何去帮,踌躇不前。 而此刻的城墙下,盛稷抬眸瞧了一眼满是曹英的手下,心往下沉了又沉,所以,今日他这是进不去宫内了吗? 他只想知道郡主现今如何,就这么小小的愿望也不可以吗? “尔等在做什么?”忽而驾着一辆橙黄色马车的侍卫抬眸看了过来,身后更是跟了一群的侍卫,似乎都是在保护马车里面的人。 看这般架势,不是朝中重臣,便是三品向上的大员。 盛稷转过身来,还未待行礼,刚进去的曹英就光速的冲了出来,带着卑躬屈膝的笑意道:“首辅大人来了?” 是首辅大人?盛稷惊愕的看了过去。 众人皆是低身行礼,“见过首辅大人——” 驾着马车的侍卫挥手道:“知道是首辅大人还不让行?挡在这儿做甚?” “是是是,这就给首辅大人让行,来啊,让开,快快快,都让开!” “是——”身后的一众侍卫们退开身子,让马车通行。 侍卫拉了拉疆绳,马车这才再次走了起来。 盛稷连忙低着身子,扬声开口道:“下属盛稷,拜见首辅大人——” “你想做什么?”见他如此大声,曹英立马看了过来,咬牙切齿的提醒道:“你可不要乱来!” 否则必有他好果子吃的。 “停一下。”马车内,忽而传来首辅大人那沉沉的年老之声。 随即侍卫将马车停下,窗帘一下也被里面的人掀开,露出金禹廉老先生那苍老而不衰弱的面容,浑身带着上位者的姿态,问道:“盛稷?” “是,下属盛稷。” “不是在外营当职?” “下属是为了郡主回来的。”盛稷急忙的抬头,开口解释道:“下属知道郡主被罚,所以特意进宫面见郡主大人。” 怕首辅大人觉得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又说了一句道:“郡主救了下属几次,下属不能不知感恩,因此特意带了一些宫外求的良药,特来相见。” “见鹭儿啊?”首辅大人笑了一声,道:“上来,本首辅也去见鹭儿。” 盛稷心里一喜,连忙低下头去行礼,“是,多谢首辅大人。” 侍卫见状跳下了马车,搬下轿凳打算让他上去,不过被他拒绝了,直接踩着马车前座就上了马。 不过这也省的侍卫多耽误时间了,他直接也坐上了马车前,驾起了马。 “咕噜咕噜——”马车直直的行进了南归门内。 初一连忙小跑跟上,随着侍卫大军一起,踏进了宫内,此番倒是没有人敢拦他们了。 曹英沉下了脸,低声咒骂:“该死的,竟让他捡着便宜了。” 城墙之上,几人放肆的笑出了声,“哈哈哈,我就知道盛校尉可以进来的,不愧是盛校尉。” “曹英脸都气绿了?没想到?哈哈哈……” “多谢首辅大人了。”车内的盛稷再次行了一礼。 见他谈吐不凡,仪态有度,首辅大人不由的也放下了心,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来看鹭儿的,毕竟他也无需去骗他什么。 首辅大人摇了摇头,说道:“在外营如何?可能适应?” 他有些意外的抬起眼眸来,倒是没想到首辅大人会这样问,忙坐直了身子,恭敬的回道:“一切都好,多谢首辅大人挂念。” 后他又想起了什么,又道:“也多谢首辅大人的举荐,若没有首辅大人的一番言论,也没有盛稷的今天。” “没什么。”首辅大人笑了笑,“其实我说这些话也不过是为了鹭儿罢了。” “为了郡主?” “是啊,若不是本首辅当日让你去追捕陆家之人,你怕也不会落得此等为难的境地。” “首辅大人自谦了。”他低下身子又行了一礼,道:“去岳州也不过是为了洗清陛下对下属的猜疑罢了。不过盛稷能任职六品校尉,确是首辅大人之言。” “不用放在心上……”首辅大人免了他的礼,觉得他过于客气了些,道:“这是你去岳州该得的,本首辅也没帮你什么。” “多谢首辅大人了。”他除了这句话,也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用谢我,要谢便谢鹭儿,毕竟,她几次三番的让我保你。” “郡主吗?”他诧异的抬起头来,心里却止不住的波涛翻涌,竟是郡主说的这些吗? 不知为何,盛稷忽而感觉自己像个拼死挣扎溺水的人,遇到了一道光,一道可以救他上岸的光。 更是他这一生,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神明,而他,要为了拜服神明,甘愿奉出自己的一切。 因为值得。 第88章 敢试试 看着用膳 宫内 芙源殿 白术看了眼一桌子已经冷了的佳肴,叹气,“怎么办啊?这都快接近未时了,郡主还不想用膳……” 白芍坐在桌位前,撑着小脑袋发呆,“我也不知道啊……” 她们都被郡主大人给训出来了,万不敢再进去凑在郡主面前惹她的嫌了。 可是这饭食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未进,郡主身子确实撑不了的,还别说郡主身上还带着伤呢。 “白术姑娘——”万公公急忙忙的张着脑袋看了进来,“不好了,首辅大人和盛校尉一同过来了,现下怕是已经进院了。” “什么?”白术、白芍二人同时一惊,“快快快,叫、叫叫郡主去。” “哎,你们快些着,奴才去迎着他们。” 三人分工合作,一个去了外殿行礼,两个进了内殿。 慌慌张张道:“郡主,您快些起,首辅大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吵什么吵?”尉迟鹭很是不耐烦的睁开眼来,趴在床榻上的小身子,已然僵硬的动不了了。 外祖父过来一定是看她的伤势的,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般不知分寸,没大没小吗? “不是啊郡主……”白芍急声解释着,“除了首辅大人,盛校尉也来了。” “你说什么?”她惊愕的转过脸来,万分不可置信。 “真的啊郡主……”白术也跟着点头。 “奴才见过首辅大人,见过盛校尉——” “奴婢见过首辅大人,见过盛校尉——” 那一声声的行礼声近在咫尺,怕是已经进了内院,踏进了内殿。 尉迟鹭慌张的拉过被褥盖过头顶,闷声道:“去去去,就说本郡主不在殿内,出去了,让他们都走。” 笑话,她现在不能下榻,更不能行走,受伤严重极了。 这若是被那罪奴瞧了去,她颜面何存?还不如打发了走,省的过来见她的笑话,心里还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鹭儿呢?”首辅大人的声音传了进来,自带威严感。 “首、首辅大人……”白芍白术二人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想着郡主的吩咐,她们不敢不从,跪下身来哆嗦道:“郡、郡主说她出去了。” “咳——”内殿猛然传来一声咳嗽,尉迟鹭自己倒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该死的白芍!她要剥了她的皮!胡说八道的东西! 首辅大人轻笑一声,问道:“鹭儿说她出去了?那她有没有说她何时回来?” “首辅大人……”白芍内含哭腔,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剁了。 什么叫郡主说她出去了?郡主怎么能说她出去呢? 啊!她这个笨脑袋! 首辅大人抬脚便往内殿走,冷哼:“怎么,外祖父来了也不想见吗?” 盛稷有些好笑,笑郡主还会玩这种戏弄的把戏,不过那眸光转到一旁的桌子上时,笑意退了下去,低声:“郡主还未用膳?” 白芍正跪在地下忏悔着呢,是以没有听进去他这问话。 倒是一旁站起身来的白术点头,为难道:“是,早膳就没用,这午膳还……” 未用。 盛稷点点头,抬脚便往内殿走,不过没有郡主的吩咐,他也不敢进里殿,只是站在距里殿几步远的距离处,停住了,听着里面祖孙二人的对话。 “伤势如何了?”这是首辅大人问的话。 “挺好的。”这是郡主的声音,不过听起来闷闷的,小小的,好像不开心一般。 “那如何还不起来用膳?那桌子上放着的是早膳还是午膳?” “外祖父不用担心建平,建平吃了东西的,就是不想下榻,背疼的厉害,动不了。” “药可擦了?” “擦了擦了,外祖父放心。” “那五公主的头油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还不是那鬼钰楼的人做的。”被褥下的尉迟鹭嘲讽不已,不仅有鬼钰楼的份,说不定还有她皇伯伯的份。 就是万般没想到,想害她这个侄女却误害到了自己亲生的女儿罢了。 首辅大人沉了沉声,复而又道:“先不管这些,事后我会跟穆兼章说上一声,让他暗地里好好查一查鬼钰楼。” “不用查了外祖父,您直接派人把他们都杀了,省的留在这世上还祸害您孙女。” “胡说八道。”首辅大人面色不喜,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而是因为她这说话的态度,“那些人是想杀就能杀的?没有证据的事,本首辅怎么去做?” “那要孙女死了您才能去做是?”她躲在被褥下,勾起红唇讥讽,那些人杀她一次不成,又杀第二次,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难道等她死了,再查出来证据,再去把他们给杀了? “你……”首辅大人被她这话气的差点喘不上气来,急抚着自己疼闷的胸口换气。 尉迟鹭吓得掀开被褥,“外祖父?” “首辅大人当心身子。”盛稷急忙的冲了进来,扶着他的身子帮他顺了下气。 该死的,怎么让他进来了?尉迟鹭烦躁的瞥了他一眼,又急急忙忙的看向外祖父。 “首辅大人?”白芍、白术二人也听到声音走了进来。 “去搬张椅子进来,让外祖父坐下。再去看一壶热茶,让外祖父顺顺气。” “是。”白芍白术二人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两人一起搬进来了一张楠木雕刻的花木椅子,铺上羊绒毛毯,扶着首辅大人坐下。 又去提了一壶热茶进来,找了两个干净的白色陶瓷梅花杯,给首辅大人倒上一杯热茶后,又给盛稷倒了一杯。 后,白术觉得站着喝茶对人不礼貌,又让万公公搬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花木椅子进来。 见状,尉迟鹭更气了,这怎么还让人给登堂入室了的感觉? 首辅大人喝了杯热茶,喘了喘气后,好多了,道:“既如此,我稍后便去见穆兼章,商量一下这事如何处理。” 尉迟鹭觉得自己的后背又开始疼了,但是她又不想如此歇面子的躺在被褥里,就这样硬生生的撑着伤口,坐在床榻上,点头,“建平听外祖父的,外祖父不用着急,他们迟早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建平等的。” “你多吃几口饭就自是等得的。”首辅大人丝毫不给她面子,指责出声。 “外祖父!”她一下子燥红了脸,怎么还扯到她用不用膳上面了? 盛稷捧着手中的热茶,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她的神情,忽觉她此番生动鲜活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艳动人,姿态风雅,就似女儿家该有的形象,她好像只在最亲的人面前展露。 而他,不是。说不定,还是郡主万般厌恶的存在。 他一下子握紧了手中的梅花杯,燕眸缓缓的低垂了下去,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和伤感。 他也想,郡主可以对他展露犹如自己真实姿态的鲜活样子,把他……当成最亲的人。 “行了,我还要去觐见太后,此番就不和你多说什么了。”首辅大人缓了一会后,觉得身子好多了,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做自己的事。 他这都是年纪大了,偶有几次喘不过气都是正常的,他还要多活几年,看着鹭儿嫁人呢。 白术伸手接过首辅大人递来的杯子,低下身子去。 “你好好用膳,不要耍你那郡主的脾气,觉得自己被杖责了,就想着绝食不吃饭。” “建平才没有!”她吼了一声,彻彻底底的羞红了脸,这下再不想躺进被褥里,也被打击的往被褥里钻去,烦躁道:“走!快走!快去见皇祖母去!” 首辅大人点点头,“你们照顾好她,别让她一天到晚的躺在床上,一点儿都不利于养病。” “是,奴婢领命。” “走了。” 盛稷站起身来,跟着要走,被首辅大人拒绝了,“你就留在这里,看着鹭儿用膳。” 他低下头应声,“是,下属明白。” 首辅大人抬脚离开,身后还能听到尉迟鹭那冷冷清清的咆哮声,“凭什么要他看着本郡主用膳?本郡主不同意!!” 盛稷转过身来,正撞进她那盛怒的桃花眸里,“该死的罪奴,你敢命令本郡主试试?!” 他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下属不敢。” 她这才收了几分脾气,刚要开口道那你就滚,就又听他说,“不过下属要亲眼见着郡主用膳才可。” 第89章 不信呢 反了天了 内殿 “啪——”尉迟鹭从榻前伸手,夺过白术手里的茶杯就往他身上砸去。 “反了天了!你这是要本郡主做事?!” “郡主……”他无奈低声,杯子并未砸到他的身上,反而是没到他的跟前就已经碎在了地面上,显然不过是她撒气罢了。 “下属只是希望你顾好自己的身子,切莫意气用事。难不成郡主希望亲者恨仇者快吗?” “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郡主?你又好到哪里去?!” 尉迟鹭愤恨的背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要不是他放跑了陆称,又担任了什么校尉之职,她用得着这么辛辛苦苦的筹划,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葬送了吗? 皇伯伯现今是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恨不得利用一切的手段除之而后快。 鬼钰楼又是一根刺一般,狠狠的扎在了她的心里,不拔不快。可是背后有皇伯伯坐镇,何人又敢去查杀? 绕来绕去,她倒是把自己给绕到死胡同里去了。 “郡主……”他自知他有一大半的责任,若不是去了云香院,就不会引出这么一大串的事情来。 “下属知道您心有郁结,不吐不快,可您也要好好的才是啊!否则,让他们背后之人看您的笑话吗?” “他们已经在看本郡主的笑话了!”她刺红着眼大吼,鬼钰楼杀她,皇伯伯知情。鬼钰楼下毒害她,皇伯伯依然知情。 不去查那有嫌疑的凝香阁,反而将这罪责推到她的身上,重重的罚了她一顿,让她最起码这十天半个月的出不了宫,只能躺在床榻之上,可不是在看她的笑话吗? “郡主……”一旁的白芍、白术二人吓得都不敢说话,半天了才憋出这么一声来。 她眸光冷然的射向她们,即使带着满满的红润,也不减里面的森严分毫,“你们出去,将殿门关好了,下面的话若是被别人给听进去一个字,本郡主杀了你们。” “郡主,不可啊!”二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和盛校尉不能单独相处啊,那宫内的流言可是——” 话说到一半,白术突然懊悔的闭上了嘴,万般自责的垂下了头,该死的,她怎么给说出来了? “怎么不说了?”尉迟鹭嗤笑一声,“你们以为本郡主不知道宫内传的什么话?” 白芍、白术二人摇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的郡主……” “你以为本郡主还在乎那些?” 盛稷眸光诧异的看了过来,心里仿若狠狠的坠了下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不在乎吗? 是因为流言中说的是他所以才不在乎吗? 也是,他算什么? 他有些自嘲的垂下了脸,不过那长长的眼睫却在发着颤。 “滚出去,别进来!” “是……”二人再不敢说些什么,站起身来就出了内殿,将殿门紧紧关好,站在外殿守着。 “怎么回事?”正巧此时姜赫也外出回来,问道:“郡主怎么会被罚?”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将宋芜葬在了城外,回来时遭到一帮黑衣人追杀了。” “你说什么?”白芍、白术二人震惊住了。 姜赫摇摇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等待会面见郡主时我再好好说上一说。你们先告诉我,郡主怎么会被罚呢?我在宫外就听到有人议论了。” “还不是那凝香阁的头油搞的鬼?明明就不是我们郡主下的毒,可是我们送去给五公主的那……” 殿内 尉迟鹭玉背僵硬的厉害,怕自己伤势加重,在腰腹间给自己塞了一个金丝软枕靠着。 盛稷看到后,急声道:“郡主,您还是先躺下,您有什么话躺下也可以说。” “闭嘴!”她不耐烦的看向他,满腹烦躁郁闷,“你是怎么进宫来的?” “是、是随首辅大人的马车进来的。” “他们不让你进?” “是。”他缓缓的点头。 她轻笑,“啧,本郡主还没有倒下呢,就开始针对你了,你说本郡主要是死了,下一个死的是不是就是你?” “郡主不会死的。”他不喜欢听她老把生死挂在嘴边,“郡主会长命百岁的。” “本郡主长命百岁?你怎么就知道本郡主长命百岁?!” “因为郡主心善,救了下属多次,所以上天都会看在眼里的。”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过说的也都是他的真心话。 她大笑,笑的有些许寒凉,“你倒是第一个说本郡主心善的,也是,本郡主救了你多次,是以我们现在都是一只船上的人,你得好好的记着本郡主的恩情,记到死才是。” “是,下属铭记于心,下属不敢懈怠。”他低下头去,说什么应什么,一点儿风骨都没有。 哪儿有一丝前世当上首辅大人时的风光无两,睥睨一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的枭雄神姿? 她看的皱眉,撇过脸去,不想再看,说道:“因此事一桩,本郡主便已然猜到,那鬼钰楼背后勾结的官场之人就是皇伯伯,是以,鬼钰楼必杀。” “那郡主可有布局?” “无,你有什么想说的?” 盛稷垂眸,凝思了一会,说道:“现今鬼钰楼楼主不明,但背后之人可知,不如我们就从这一块入手?” 尉迟鹭转过头来,看向他道:“何解?” “陛下利用鬼钰楼之便,除掉他一切不方便除掉的人。若是我们抓到鬼钰楼谋杀三品官员以上的罪证,鬼钰楼,必留不得。” “你说的轻易。”她开口反驳他,数落道:“且不说他们下次出手是不是我朝重臣,就说这三品官员,我们从何找来?谁愿意豁出性命去陪你我做戏?!” “郡主有人选不是吗?”他说的声线平稳,都不带一丝的起伏,好像能捏准她心里的想法一般。 这让她无比讨厌,讨厌至极。 她当即便要变脸,怒骂他,不过他却在她出声之前,首先点拨道:“韩纪,韩小将军,正三品官。魏忏,总督大人,正一品官。祁温,守城将军,正三品官。首辅大人,正一品。” “首辅大人年迈,不可用。祁将军,身后跟着数名将士,不可用。总督大人,事务繁重,不可用。” “如此,郡主,您觉得谁可用?” “啪!”她当即就把垫在腰下的枕头砸了过来,用了狠劲砸到他的身上。 “你要我去害韩纪?!你是想死吗罪奴?!” 他硬生生的受着她这怒声的发泄,垂着脸,神情不明,低声:“郡主还有什么旁的法子,下属谨遵郡主之命。” “该死的!该死的狗东西!!”她歇斯底里的大吼,愤怒至极。 他这是要逼她做选择了?她还能有什么旁的法子?她怎么不知道他现在已然学会了这种迫人的法子? “滚,给本郡主滚出这里!!” 她不想看到他,一眼都不想看到!该死的罪奴! 他身子未动,可是心里却千疮百孔,疼的窒息。 她不想用韩纪,因为他们是朋友,又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所以她不会害他。 但,就是可以推他出去是吗? 让他去查陆家的消息,让他去接近沈诗语,不顾他此刻的险境艰难,也不顾他是何等想法,愿还是不愿。 又让他去陛下面前检举陆家之人所在,不管他是否会被陛下猜疑,更不管他一介侍卫是如何获来的消息。 他在岳州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份给摘干净,不负她的期望,争取个功勋回来,好升职摆脱侍卫长的身份,让她开心,可她却连个回信都没有,甚至根本就不关心他在岳州如何。 现在,他不过是提议让韩纪做一下鱼饵,还未提言如何去做这鱼饵,她便愤怒的不行。那他呢?他又该当如何? 他疼的快要死的时候,又有谁来担心他什么? 好不公平啊!就是因为韩纪比他先一步认识她吗? 他有些可笑的红了眼,低颤道:“下属……下属还未曾言明鬼钰楼如何刺杀三品官员之事,郡主……郡主何需如此急切?”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眸光冷然的看了过来,难不成…… “他们既然敢刺杀郡主您,我们为何不可找人假扮鬼钰楼之人,去行刺我朝三品官员呢?” 她一怔,愣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皆见,他们鬼钰楼又如何逃脱这罪名?” “到时,陛下就算不想杀鬼钰楼,也定会派人处理此事。” “郡主只要告诉首辅大人,拦下此等差事,到时,杀不杀鬼钰楼,皆在郡主您的掌控之下。” “可是郡主您啊……”他抬起头来,忽而好似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燕眸酸涩而红,朱唇颤抖:“为何不能信下属呢?” 她大颤,就连刚刚砸他的那只手好像都带着颤抖。 第90章 邻国人 你敢训我 殿内 宫殿的房门被人忽然拉开,外面的几人还未待行礼,就见那欣长清冷的身姿,抬脚便走,不做任何停留。 那长身鹤立的背影,从头到脚,无不精贵优雅,清秀孤寂,让人很难猜想到他竟是一名校尉。 “盛校尉这是怎么了?”白芍大感吃惊。 他们至今还未见过盛校尉如此冷脸离开的场景,可是出什么事了? 这样一想,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内殿。 “郡主——” 里面没有回应。 “郡主,卑职有话要说。” 里面依旧没有回应。 几人对视一眼,颇为不解。由白术带头,和白芍一起踏进了里殿。 只见床榻之上,女子侧身对着他们,低着头不说话,长长的青丝散开,遮挡住了那绝色的侧颜,让她们窥探不得她的神情。 但是殿内无言的沉默,以及莫名能感受到的降至冰点的氛围,让人不敢开口说话。 “郡、郡主……”白芍声音发着颤,这是怎么了?他们盛校尉惹到郡主了?还是郡主说了什么话把盛校尉给气走了? “去……”她出声第一个字,便有些沙哑,“将午膳端进来,本郡主饿了。” “郡主肯用膳了?”二人大喜,随即忙转身出去,“奴婢这就去给郡主端来。” “姜赫——”里面又传来她的一道冷声。 他隔着屏风冲她行礼,“郡主,卑职在。” “进来,无妨。” “是。”姜赫抬脚走了进去,见她坐直身子,怀里抱了一团丝锦被撑着自己的身子,面色有些苍白,没什么表情,便有些担忧道:“郡主,您的身子可是不好?要不您还是躺下休息,下属可以过几日再来向您汇报。” 她摇摇头,道:“无妨,你先说,怎么现在才回来?” “郡主——”白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抬着脑袋有些想说又不敢说。 尉迟鹭转开视线去,皱眉看向她道:“何事?” “午膳都已冷了,可要奴婢们拿去小厨房热热?” “去。” “嗯?”白术惊诧的抬起头,她进来只是随意一问,毕竟郡主好不容易松口用膳,若是这时候再去说这膳食冷却,她定会说无妨,直接端进来。 这是郡主一贯的作风,为何现在却…… “还不快去?”尉迟鹭脸色一沉,开口催促。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郡主稍等,奴婢们一定让您吃上热乎的午膳。”白术高兴的转身离开,郡主竟然愿意等着,她们自是乐意至极的。 她轻笑,难道还不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吗? 不过是没成想她会这般容易就松了口。 也是,身子是自己的,凭何要委屈了自己?更何况,她是郡主,这凤鸢国独一无二的建平郡主,诚然如他临走之时所说—— “不过……不管郡主愿不愿意去用这法子,当务之急,郡主首先要将自己的身子顾好才是。” “您不用膳,饿的是您自己,您受伤严重,您疼的也是您自己,没有人与您感同身受。” “下属言尽如此,郡主如何去做,下属都不敢逾越,下属告退!” “该死的罪奴,你竟敢训斥本郡主?!”见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她气的不行。 后来想了一会,他说的也对,她又为何不能顾好自己的身子,反而要让亲者恨仇者快呢? 她要养的好好的,还要活的好好的,好把这一切加注在她身上的疼痛、屈辱,百倍奉还。 “郡主,您在想什么?”忽见她低着头发着呆,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姜赫开口问道。 “怎么了?”她抬起头来看向他,不自在的抚了下耳边的碎发,说着:“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下属说,下属从城外回来时,在山路上遇到一群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她一愣,难道又是鬼钰楼的人? 他点头,“是,下属与他们过了几招,发现他们的武功皆在下属之上,下属根本无力招架。” “那你是……”如何脱困的?她还未问完。 他便说道:“说来也是奇了,下属偶遇了武功极为高强的主仆三人,还尽皆是女子,把他们好一顿打。” “女子?”尉迟鹭愈发好奇了,追问道:“可见着面了?什么样的女子?” “未曾。”说来姜赫也感到奇怪,杀他的人蒙面他能理解,但为何救他的人也要蒙面了? “或许是不想暴露什么。”尉迟鹭如是说。 姜赫跟着点头,“是,郡主说的对,如今世道凶险,又是女子,怕也是不想招惹什么。” “既如此,她们救了你,便是你的恩人,日后遇到,再偿还恩情便是。” “是,卑职明白。” “现如今最为重要的乃是鬼钰楼,不铲除他们,就难解本郡主心头之恨。不过刺杀你的黑衣人……” 他抬起头来看她道:“郡主放心,他们若是再敢出现在梧州城内,下属定能认出他们的招式,揪出他们是谁。” “那就好。”她点头回应,忽而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身子甫一放松,就立马感受到自己后背那针针扎刺般的疼痛,忙道:“你出去,本郡主躺一会。” “是,卑职告退。” …… 城外 一处偏僻的小屋内,摇摇欲坠,好似再来一场风吹雨打,就能倒下一般脆弱。 蒙面之人愧疚的跪下身子,行礼道:“属下有罪,没能杀了他,让人给救了。” “什么人救的?”说话之人声线平平,不带一丝的感情。 “不知,蒙着面,都是女子。” “女子?”那人嗤笑,迎着射进来的寒光,低下那高贵的头颅,泛着幽幽的森冷,“一群杀手,比不过几名女子?” “主恕罪,属下确实大意了,但那三名女子武功着实高强,下属等人比拼不过,又怕暴露,这才撤离回来。” “什么人?” “听口音……”黑衣人想了一会,回道:“不像是凤鸢国之人。” “不是凤鸢国的人?”那人缓缓起身,展露出高大而沉稳的身姿来,穿着一袭极为精贵的青蓝色曲裾宽服长袍,惊才风逸,雅人深致,衣带交叠处绣着针脚细密的素白色梅花,蓝底白花交叠映衬,圣洁而高贵,无可攀比。 “那是邻国的人了?” “下属也有此猜测。” “啧,没有陛下圣意,竟敢进入我凤鸢国境内?”他勾起绯色的薄唇轻轻一笑,又邪魅又阴柔,修长的黑发挽起,并无着戴常人的玉簪,而是一顶七梁玉发冠,冠面凸起七道直梁,玉质雪白,通透光泽,是官宦人家都不曾拥有的梁冠,由此可见其奢华尊贵的程度。 “倒是好大的胆子啊!”他面色蓦然一沉,泛着无休止的冷意,三尺之外,竟皆为拜服。 蒙面之人跪着地,头低的不能再低了,颤声:“要、要不要属下去查?” “不必,此事我会禀告陛下,竟然出手失败了,就给我藏好了你们那些蹩脚的功夫,别再给爷露出来,丢人现眼!” “是,属、属下不敢了。” “那边如何?” 蒙面之人抬起头来,低问:“是段贫那边吗?他、他还在找主您,现、现在已经知道您不曾出城,又查回来了。” 他轻笑,“也该回城了,这般躲着可不是爷的作风。” “那、那建平郡主那边……” “爷去会会她。”他抬脚离开,勾起一抹肆意迷人的笑,仿佛能令世间万物都失色。 尉迟鹭,一次杀不了你,两次还杀不了你,爷倒要看看这第三次,你还要如何躲?! 第91章 霜月际 异姓联姻 十一霜月际,天气愈发寒凉,树丫上都挂满了寒冷的冰霜,凉风呼呼的吹,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气色也平平淡淡,不见丝毫的暖阳显现。早间的雾气沉沉,还未完全褪去。 芙源殿内,一连六七日,每日必会收到那尚膳监送来的大补药膳,一日比一日多,一日还比一日丰盛。 这落在旁的宫主子眼里,都艳羡不已。且不说这送来的都是上等的补膳,就连那顿顿不同,变着花样做出来的膳食就够引人垂涎欲滴的了。 内寝中,已经躺的身子骨都快要软掉的尉迟鹭,厌烦十足,素白寡淡的小脸,冷冷的撇向里面去,充耳不闻。 “郡主,您不能不用膳啊……”白芍劝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这不知怎么的,又开始耍起了绝食的手段来,非要出宫去看什么锦鲤鱼,说是待不住了,必要出去走走。 “郡主,五公主来了。”外殿传来白术的高声,又似故意说给她听的一般。 自那日太医从宫外同心药堂求回了金粉蕨入药后,便解了尉迟箐身上所中的毒仙子,养了几日后便大好了。 尉迟箐踏门走进来时,一眼便见着桌子上的膳食了,问道:“她还未曾用膳?” 白术点头,小心谨慎的瞥了一眼内殿的方向,又转过脸来,泛着难道:“郡主在殿内呆的烦闷了,话本子也全部看完了,非要去那莲雁池看锦鲤,奴婢们劝了好一会,郡主还是不听。” 陶菊听了这话,不由的低笑出声,道:“郡主还是小孩子心性呢……” 尉迟箐低声:“她不小了,我进去看看她。” “好,奴婢就在外殿候着。” 向北王的军队已然抵达梧州城,再过不久,父皇的旨意便会下来。 她这个做公主的皇室之人,就要履行公主的义务和职责,联姻异姓之王。 而建平她,却还在为了这出不出宫赌气?叫她又如何放下心来,远嫁汉北? “皇姐?”见她忽然进来,尉迟鹭有一瞬间的慌乱,“您怎么来了?” “不来岂会知道建平连这早膳都未用?” “建平会用的,皇姐多虑了。” “所以啊……”尉迟箐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走到她的榻前坐了下来,愁眉苦脸道:“你何时才能让皇姐不操心呢?” “皇姐这是何意?”她不高兴的撇撇嘴,“说的好像建平一直让你操心一样。” 她自己也能做很多事情好?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依赖任何一个人,都能够好好的生存下去了。 “你难道没有?” “建平何时……” “在皇姐的心里,唯有建平让本公主一直这样操心。” 尉迟箐这话说的有些过重了,但也是心里之话。 不过她从未在她的面前自称过,如此一说,就好像什么临行前的交代一般,让她好好听话,不要再这么任性妄为了。 “皇姐这是何意?”尉迟鹭抬起脸来看向她,那一双一直待她温柔的眸子里,此刻竟藏了些她不知道的酸涩与不舍。 “没什么……”她的话音有些轻,轻的好似能飘起来,“建平快些用膳,你不是想去看锦鲤吗?皇姐陪你去。” “皇姐陪建平去?”尉迟鹭高兴的直起上半身来,下半身还趴在床榻之上,扭过脸来看她,“可是当真?别又是欺骗建平起来用膳的法子。” 她好笑道:“这次不骗你,这次是真的,皇姐也好长时间未曾与你一起走走了。” 尉迟鹭一边找着自己的外衫和衣裙,一边语气雀跃道:“那皇姐这个打算可能要落空了,建平走不了路,只能坐在那里看锦鲤了。” “无妨的,有建平陪着皇姐便好。”她说完之后,忙转过身子去,鼻尖万分酸涩,眼眶也红了几分。 这还能陪上几日,谁都说不清了。 “皇姐?”尉迟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开口想问些什么。 尉迟箐便站起身来,急忙的出了内殿,“你快起来,皇姐在外面等你。” 甫一出去,她的眼泪就啪嗒的落了下来,随即像一串串的小珍珠,永无止境。 我的建平啊,皇姐只能陪你这最后一次了,日后若是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五——”白术刚要开口,便被一旁的秋菊拉住了手,摇了摇头。 显然公主是不想让郡主知道此事的,毕竟郡主还在养伤,若是知道了,怕是宫廷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那还不如就这样瞒着,一直瞒到彻底瞒不住的那一天。 白术微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秋菊这才收回手去,看着那独自落泪的公主殿下,心没来由的跟着痛了几分。 一场无爱的联姻,从一开始掺杂的目的就不简单,又谈何能走到尽头,携手共度呢? 不过是皇室里的牺牲品罢了。现在是他们的五公主,往后可能便是六公主,九公主,甚至是建平郡主。 都逃不掉的,皇家使命罢了。 白芍扶着尉迟鹭下了床,坐在桌位前随意的喝了一些绿豆粥,尝了几口新做的芙蓉糕,桃酥饼,枣糕之后便擦了手,道:“皇姐,我们快走。” “不急,你慢些吃。” “我已经吃好了,快走。” “好。”尉迟箐无奈点头,又让白术去取厚实一点的斗篷来,让尉迟鹭穿上,莲雁池那边风大,别再冻着。 听说段贫那边有了南宫钰的消息,尉迟鹭便让姜赫出了宫,了解情况,毕竟她有伤,出不去。 是以宫内没有什么人,就让白术跟着他们去了莲雁池,白芍留了下来。 尉迟箐还带了秋菊、陶菊两名宫婢,她们又是去看锦鲤的,所以不用那么多人。 莲雁池背靠洗泽宫,而洗泽宫又是废太子的宫殿,宽敞而又空荡,风一吹,周遭都没有什么建筑物遮挡,是以比宫内其他地方都要冷上几分。 加之莲雁池本就地处阴凉之地,远不及月花园那边的月华湖来的和煦温暖,宫人来来往往居多,这边随着废太子的没落,一般宫人也不走这边了。 但是尉迟鹭犹为喜爱这里,不为旁的,就为这一池子的彩色锦鲤鱼,还有这无人打扰的清净之地。 她拉开自己细腻柔软的金丝梭织提花贡缎长裙,踩着莲雁池间的青石小路,就缓缓的下了莲池。 “建平,当心脚下!”岸上站着的尉迟箐担心的不行,那青石上面竟是霜露,若是脚下一滑掉下去可怎么办? “没事的皇姐,你要不要下来看锦鲤?” “皇姐还是不了。”她身子微微向后退去,说实话,她有些怕水,尤其是湖水。 尉迟鹭转过身来,弯唇大笑,道:“皇姐,您那怕水的毛病还没改呢?” 尉迟箐被她说的红了脸,驳斥道:“胡说八道。” “哈哈哈,皇姐您下来一起嘛!” “不用,你还是当心你自个的身子,背上还有板子呢!” “皇姐何必要揭建平的伤疤?”她不高兴的转过身去,踩着莲雁池中央的一条青石小路,径直的往岸对面走去。 这是前、前朝的设计布局,听说好像也是金家的人,应该是她外祖父的祖父了,想出来的法子。在莲池中央留一条不落于池水中的小路,方便下池游玩,观看锦鲤与莲花。 盛夏的莲花开的最为圣洁妖娆,各宫里的贵人都会踩上一些放在宫殿里观赏,也会留一些出来做头油脂粉什么的,听说莲花染出来的口脂也是不错的。 那下面藏着的莲蓬,还可以归进太医院做药,有收涩止血之效,还能延缓皮肤衰老,起到肤白的作用,倒是个好东西。 白术怕她落水,跟着她下了莲池,喊道:“郡主,您当心身子啊……” “知道了,别啰嗦。” “您走慢些,奴婢扶着您走。” “不要,我还能走一会。” “郡主?!”白术急的不行,要不是怕自己也掉池子里去,她都恨不得长翅膀飞到郡主的面前,拦下她。 那不远处的假山里,听到这边的说话声,有人探出身来,低问:“那下莲池的是何人?” 仆人回道:“乃是建平郡主。” “她最疼的妹妹?” “是,五公主的妹妹。” 第92章 同落水 冤家路窄 莲雁池岸上 尉迟箐急声:“你快上来,你的身子可经不起你如此折腾。” “知道了皇姐,马上就来。”她话这样说着,小身子却缓缓的蹲了下去。 “嘶,好疼啊!”她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背好像被人抽打了一般,忽然间开始酸痛起来。 果然是不能下榻啊,这都没一刻钟?她身子就撑不住了? “郡主,可是身子不舒服?”白术可算是追到她的面前了,见她不继续向前走,反而是蹲了下来,就知道她后背的伤是开始发作了。 尉迟鹭摆了摆手,改蹲姿为坐姿,道:“无妨,我坐一会。” “这、这不可啊郡主,我们还是岸上坐。”这里不安全,前后都是莲池,这大冷的天,掉下去可不得了啊。 “建平,怎么了?”尉迟箐见她坐了下来,身子也不由的往前挪了几步。 “没事的皇姐,建平就坐在这儿看一会锦鲤,你就在岸上看。” “怎能坐在池里?你先上来——” “真的没事皇姐,建平马上就上去了。” “你当心身子!” “好,建平知道了。” 白术蹲下身子,满含担忧道:“郡主,奴婢扶着您?” “不用。”她再次拒绝了,视线看向那池中央,一群彩色的锦鲤鱼东游西往的,好不乐哉。 接近寒冬天凉,周围没有什么葱茏的植被,因而那闪闪发光的鱼身子,很容易就能被人注视到。 各色花纹的锦鲤鱼,品类众多,色泽也鲜艳,由中间这青石小路隔开,分为东西两大块。 白天有日光时,它们游的最为欢畅,当夜晚降温,有昼夜温差时,便会形成鲜明的对比,躲在莲池之中,让人发觉不了,也窥探不得。 正当岸上几人看的有趣,池里两人看的也是欢快之时,这等美人观鲤的唯美画面,蓦然被人打破,生生败了兴致,可谓是冤家路窄。 “皇姐倒是好兴致啊,都快要远嫁汉北了,竟还有这赏鲤的心?”尉迟嘉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春桃、碧桃两名宫婢,还有若干等的太监几名,公主的派头十足。 因着她受宠,身份又高贵,所以这待遇也是宫里的头一份。 “嘉儿?”尉迟箐连忙转过身子去,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见过五公主——”身后的宫人们低身行礼。 陶菊、秋菊也随之行礼,“见过六公主——” 白术也急忙忙的站起身来,冲着岸上的人行礼,“奴婢见过六公主——” “你说什么?!”尉迟鹭脸色冷了下来,追问道:“什么要远嫁汉北,本郡主怎么不知道?!” “呦,你还不知道呢?” 尉迟箐脸色一变,话音加重道:“嘉儿!” “怎么还说不得了?”尉迟嘉微微抬起衣袖,掩面一笑,“莫非皇姐还在害羞吗?” “不许说了,嘉儿!” “给本郡主说清楚了!”尉迟鹭蹭的站起身来,也不顾后背的重伤了,桃花眸中怒意翻涌。 “怎么,你还真不知啊?”尉迟嘉抬脚走到莲雁池的岸前,俯瞰着她道:“这父皇的圣旨马上就下来了,你不知道吗?婚期好像……就定在了下月的初八?” “嘉儿,你莫要在胡说八道了!”尉迟箐强忍住心里的怒气,反驳着她说的话,甚至,她都不敢转过头去看建平。 “这事人尽皆知,本公主凭何说不得?!” “建平还在养伤!!” “她为何养伤皇姐不知道吗?!” “嘉儿!!” “她都害皇姐您到这种地步了,您还要护着她做什么?!” “尉迟嘉!!”尉迟箐从未像现在这般怒气冲天,恨不得封了她的嘴,不许她乱说。 尉迟鹭嗤笑,嘲讽的眸光从她身上移开,凝视着那站在池中央的人,冷漠倾吐:“她这种半吊子的皇室之人,父皇封她做郡主是可怜她!莫不是住在宫里几年,就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公主了不成?竟然敢下毒毒害皇姐您?就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我不许你这般说建平!”尉迟箐被她这话刺的红了眼睛,伸手便要去扯她,阻止她说这话,“她是广平王的女儿,是我们嫡亲的妹妹,广平王更是为国捐躯,是我凤鸢国的保护神……” “那也摆脱不了她死了父王母妃就赖在宫里偷享殊荣的德行!” “你给我闭嘴!” “皇姐你发什么疯?!”尉迟箐伸手扯她,她便也伸手去推她,还用了好大的劲。 “六公主?!” “公主——” “皇姐?!”尉迟鹭被此番争执之景,吓得不行,唯恐尉迟嘉欺负尉迟箐,推着白术便往岸上走。 众人皆皆反应不及,就见那尊贵的两位公主不过争吵了几句,五公主便伸手去拉了六公主几下,而后就被六公主狠狠的推开了。 尉迟箐身子不稳,脚下一滑,绊在了一边的青苔石面上,扑通一身水花溅起,掉进了莲雁池中。 “公主?!”秋菊眼疾手快的便要去拉她,却错过了最好的良机,硬生生的看见那抹水蓝色的身影,从自己的手中滑过,掉入了池中。 “皇姐?!”尉迟鹭瞳孔一缩,伸手解开自己的红色绣花斗篷便要跳下莲池去。 “郡主,不可啊!”白术伸手拉住她,用了死力气。 “扑通——”又是坠池声传来,只见一抹青黑色的影子从莲雁池的最西侧假山里,跳了下来。 “王爷!!”奴仆吓得跑出来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家王爷坠水了!!” 尉迟鹭见有人去救皇姐,放了一半的心,恨意与怒意驱使着她上了岸,在尉迟嘉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伸手便去扯她下莲池。 “啊!你做什么?!”尉迟嘉吓得大叫。 “你给本郡主滚下来,也尝尝这莲雁池水是何等滋味!” “啊啊!!”尉迟嘉身子不受力,直直的便往下栽去,嘭一声跪在了地面上,疼的面色一变,骨头磕在了石头上,而前半个身子直接就在半空中悬空住了。 “公主?!”春桃、碧桃惊恐万分,伸手便要去拉她。 尉迟鹭岂会如她们愿?单手取下头上的珠钗,便用力的射了上去,正中她们那伸出来的手,一时之间,血珠大冒,尖尖的乳牙白色珠钗刺向指尖,又坠入地面。 “啊——”碧桃疼的缩回了手,春桃也被另一只红色玛瑙玉簪划得手背上冒起了红血丝。 趁此间隙,尉迟鹭用了全部的力气,从下面拽着她,直接将她拽进了莲雁池中。 “让本公主下去,你也别想好过!”尉迟嘉阴沉了脸,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在身子坠下来的同时,也用尽全力将她给拉进了池水之中。 “扑通——”又是一道落水声,池面荡起轩然大波。 众人大颤,“来人啊!六公主建平郡主掉池水里面了!” “救人啊!快救我们公主啊!” “王爷当心啊!!” “郡主?!”白术当即就跟着跳下了池,伸手去捞尉迟鹭。 本就是观赏的莲雁池,池水不深,但是呛死一个人,或是淹死一个人足够了。 若是对于不会泅水的人来说,或许恐惧,也会令一个人死亡。 更何况在这池水无比阴冷的霜月之际,怕是冻死一个人也是说不定的。 尉迟箐不会泅水,再加上她本身就怕水,怕极了,是以刚落池水之中,就吸了好多的水进去,浑身的冰冷激灵,好像坠入了冷窖一般,冻人心扉,彻骨寒凉。 就在她身子无限下坠之时,忽然就被人揽住了身子,带出了池水中,浮上了岸,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公主?”男子低低出声叫她,好像在哪里听过,熟悉极了。 “五公主,本王带你上岸,先别睡,坚持住。” 本王?! 向北王?! 尉迟箐大惊,缓缓的睁开了眼帘,看清了抱着她的人是谁。 第93章 下等人 不想看见 岸面上 围了一圈子的宫婢太监,还有听到声音赶来的当值侍卫们。 一个接着一个扑通跳下了莲池,去救尉迟嘉与尉迟鹭。 白术感受着周围漫过自己的寒水,心往下沉了又沉。 她不会泅水,此番跳下来也是一时心切,不想让郡主溺水罢了,可此时无尽往下沉的身子,以及灌入耳边嘴里的池水,才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死亡的滋味。 尉迟箐睁开眼来,扶着胸口,沉重的咳嗽了好几声,把肺都快要咳出来了一般,才吐出来了好几下的池水。 身后救她之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公主如何?可好些了?” “多谢向北王。”她转过身子来便向后退去,躲开他的触碰,面含警惕。 “王爷——”奴仆哭着扑了上来,“您吓死小的了!” 蒲严寒半蹲在地,骨节分明的手半搭在自己的右腿上,抬起那张古雕刻画般的面庞,轻呵:“本王下个水还能如何?你能不能出息一点?!” “小的怕您受伤啊!”奴仆一边哭着,一边将手中的系带浅色鹤氅递了过去,“爷,您还是擦擦,当心身子受寒。” 他伸手接过,将奴仆踹到一边去,“你滚远点,不用你。” “爷?!”奴仆委屈,转眼就见他们尊贵一方,霸道的不可一世的向北王,就将手中的鹤氅给人家五公主披了上去。 “池水寒凉,还请公主顾好自己的身子。” 奴仆:“……” 尉迟箐一时诧异,但是她身着衣裙又落了水,确实需要一件遮蔽物,不由的感激道:“多谢向北王,莲池救命之恩,箐儿不敢忘。王爷还是回驿宫好好换身衣裳的好,莫要受凉。” “多谢公主提醒,本王这就回去。” “公主,您怎么样了?呜呜呜……”秋菊、陶菊也跑了过来,哭的梨花带雨的,根本就停不下来。 “我没事,建平呢?” “郡主和六公主刚刚也落莲池里了。” “你说什么?!”尉迟箐刚要起身去张望。 陶菊连忙道:“公主放心,他们此刻都被人救了上来。” “是啊郡主,我们还是先回宫,请太医过来看看您的身子?” “我想看看建平……” “郡主那边一切都好,您先回宫,稍后奴婢去看。” 这边,尉迟嘉是被跳下去的侍卫给救上来的,当即就被碧桃、春桃她们带着回了胥禾殿医治。 而尉迟鹭…… “咳咳咳——”她咳的脸都快要涨红起来,才压下那致命的作呕感与溺水感。 “郡主如何?”一旁的人急忙的看了过来,修长的鹤发散开,贴敷在面颊处,衬得那玉面俊俏更似个白面书生一般,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染上池水一般的鹿眸,仿佛徜徉着万般纯净的海蓝,纯粹而明镜。 “你、你怎会……”她恼怒的变了脸,秀白的指节死死的扯住他的明圆领袍,桃花眸直视着他,“在这里?为什么?!” 她都要如此躲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都从一日三顿减成一日一顿了,甚至他这几日过来送膳,她连一眼都没有去看他,他为何还要凑到她的面前?! 她气的大吼,“该死的狗奴才!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本郡主的面前?!” “郡主,您为何……”他怔怔的坐在地面上看她,狼狈十足,何谈一点当掌印的威风和潇洒?就连他此时说出的话都带着颤抖和不解,“如此厌恶奴才?奴才并未得罪过郡主。” “你的确未曾得罪过本郡主,但是你的出现就是一个错!”她恶狠狠的戳着他的心窝子,恨不得他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再也不要像前世那般去缠着她。 因为这得不到一点儿的好,反而要落个尸骨无存的凄凉境地。她不想再害的他此般凄苦,所以她这世并未重用他,想着便是从源头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可谁曾想?这命运的齿轮果真是像前世一般可笑,她不仅仅是又招惹了盛稷,还又招惹了他——邓承雁。 他心里好似被剜了一块,疼的鲜血淋漓,看向她的眸光有些许破碎的光芒,难以修复一般,自嘲的笑了,“是这样吗?” 他的出现就是一个错? 难道他是一个下等人,所以就只能待在下等的地方,不该出现在他们这些贵人面前吗? 白术呢?尉迟鹭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她伸手狠狠的推开他,被不平的地面给牵绊了一下也不自知,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抓过一旁的侍卫便问:“白术呢?可看见白术了?” 侍卫大骇道:“白术姑娘好像也落水了。”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给本郡主救白术?!” “是是是,卑职领命。” “郡主,白术姑娘在这里。”池下另有侍卫救起了晕厥过去的白术,抱着她浮上了岸。 尉迟鹭急声催促,“快快快,你们快去接他们上来。” “是,郡主放心。”几名侍卫将他们二人给接了上来,拍了拍白术的脸,又按压了下她的胸口。 “怎么办,没有反应啊?”救她上来,又给她按压的侍卫急的出声问着。 “背她去芙源殿,快,拿本郡主的玉牌,去找太医院的杨医正医治。”尉迟鹭慌的从身上找自己的玉牌准备递给他们,可摸了一通之后,却什么也没摸到,怕是刚刚坠入莲池中,挣扎时掉了进去。 就在她慌乱不行的情况下,邓承雁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宫牌摘下,递了过去,“拿咱家的宫牌去。” “是,卑职领命。”几名侍卫背上白术,急匆匆的离开。 尉迟鹭见刚刚还人满为患的莲雁池,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便有些无所适从,缓缓的蹲下了自己的身子,后背疼的不行,怕是伤口又再次裂开了。 皇姐和尉迟嘉都不在,怕是已经回了宫殿医治,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了,只有她和邓承雁。 但是求助他,她宁愿疼死在这儿。 “郡主?”他蹲下身子,想要去探探她的额头。 被她一掌拍开,怒斥:“你敢碰本郡主?你是不是想死?!” “郡主息怒。”他连忙跪下身子行礼,“奴才只想试试郡主您可是受凉了?您此番落水,又是带着伤的,还是尽早回殿医治的好。” “不用你!给本郡主滚!” “奴才送郡主回去。” 她怒声:“说了不用你,你是聋聩吗?!” 邓承雁视线对上她,明净无波的眸子溢上受伤的暗色,低颤:“奴才只是怕郡主身子不便移动,奴才想帮郡主。” “用不着,本郡主身子好的很!” “那郡主身子现在能站起来吗?” “你——”她愤怒的抬起头看他,恨不得将他踹下莲池,狗东西,竟然敢如此对她说话? “郡主现在站不起来,因为后面伤势严重对吗?”他说的好像在问她一般,但是语气带着沉沉的肯定,让她愈发恼恨。 “你是怎么在这儿的?!” 她果然还是要追问的,他有些避开她的目光不敢回答。 “本郡主问你话呢,你是如何在这里的?!” “奴才……路过。” “路过?!”她语气含着浓浓的嘲讽,就连看向他的眸光都有些讥讽,“你一个尚膳监的掌印,要给这三宫六院送膳,一日三顿,事事缺不得你。你却在这儿欺瞒本郡主说是路过?!” 他急切的转回视线来,看着她解释道:“奴才真的是路过,见郡主掉进这莲池中才跑来救郡主的。” “这么说,本郡主还得感谢你?!” “奴才不敢。” “本郡主看你倒是敢的很!”她抬脚便踹向他,用了自己剩下的全部力气。 但奈何落水一场,力气早就消失殆尽了,就算用剩下的全部力气去踹他,也根本就疼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本意也不是要他疼,而是羞辱他罢了。 邓承雁落膝尖跪地,额头垂了下来,任凭她打骂生气,性子软到了极点。 越看越像前世的他,越看越像,她嘶吼出声:“滚——” “本郡主不想看见你!” 第94章 两瓶药 花费几银 芙源殿内 见白术受伤昏迷回来,白芍与姜赫便急急忙忙的寻了过来。 “郡主——” “郡主,您在哪儿?!” “本郡主在这儿!”尉迟鹭转过身去回了一句。 二人着急的跑近前来,“郡主,您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郡主,您这衣裳……”白芍红了眼,“怎全是湿的啊?” “无妨,背本郡主回去。” “好。”白芍忙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的背起了她。 她的力气大,又虚长了郡主两岁,郡主身子骨又弱小,是以背起郡主来也算轻松的。 姜赫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面上的人,眸子晦涩了几分,抬脚离开了。 邓承雁便跪在地面上,亲眼见着他们主仆三人离开,唇角勾起肆意而薄凉的笑。 啧,这比上赶着让人家羞辱还来的轻贱。 他邓承雁何时落到此般田地了? …… 殿内 杨太医刚给白术医治好,这边又来了一个。 “郡主也落水了?” 里殿,已经换好衣裳的尉迟鹭半趴在床榻上点头,“嗯,不过本郡主不严重,你看看本郡主背上的伤就行。” 屏风外,杨医正微点了一下头,“是,麻烦白芍姑娘形容一下郡主后背的伤了。” 白芍小心翼翼的揭开后面的衣裙,露出那触目惊心,交错纵横的伤疤来,心疼道:“还、还有些青紫,下了水后,好像也有些泛了白,起了破皮,背尾后的伤口瞧着……” “瞧着如何?” “瞧、瞧着出血了。” “出血了?”杨医正大惊,可是头也不敢抬,更不敢去看那屏风后的身影,只能道:“快去拿丸凝散来,先将血止住。再去拿先前微臣留下来的贴敷膏,将伤患之处全部涂抹一遍。” “好,我都记下了,劳烦杨医正了。”白芍冲着屏风外的太医行了一礼,以示感谢,便急急忙忙的去了玉橱樟木柜处,取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的药膏来。 杨医正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刚出殿外,就被人给扯住了身子。 “杨医正——” 他疑惑的转过脸去,“姜侍卫?可是有事?” 姜赫摊开掌心,露出手中的两瓶药来,道:“劳烦您给卑职看看,这两瓶可是好药?” “让我瞧一瞧。”杨太医伸手接过,打开其中的一药瓶,便只轻轻的闻了那么一下,就大感惊喜道:“这是哪来的药?” “怎么,可是这药不好?” “不是,是这药太好了!” “什么?”姜赫愣住了,“真的很好?” 杨太医又迫不及待的打开手中的另一瓶,药水纷香,弥漫着独属于药酒的味道。 其中,更是增添了些许难能可贵的药材,如清除毒素良好的白桦茸、如化浊降脂完善的泽泻、如祛风散寒上佳的苍术,可都是市面难求,平常难得啊! “姜侍卫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两瓶好药?竟还是一瓶口服,一瓶上肤之药?两者一同兼用,相辅相成,可谓是药到病除啊!” 姜赫大惊,“果真功效如此至好?” “那是自然了,本医正还能骗你不成?!”他说的义正言辞,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更何况看杨医正如此爱护的程度,怕真真是不可多得的良药了。 姜赫放下心来,伸手欲取回这两瓶药,却被杨医正给拍开了。 他凑近他小声道:“你这开个价,卖给本医正如何?” “那怎么可以?”姜赫立马拒绝,这药又不是送给他的,他怎么能相卖呢? “怎么不可以?”杨医正吹胡子瞪眼的,将两瓶药紧握在自己的手里舍不得松开,拉着他的手去了无人的长廊处。 “你花费几银,本医正双倍给你,如何?” “不、不可的……” “你去医馆,日后取药我少收你几文,如何?” “不可啊……” “这已经是本医正最大的权限了,你还想分文不取不成?” “不是……”姜赫为难的摇头,“卑职不是那个意思。这药不是卑职的。” “不是你的会在你手里?”杨医正如何也不信,反而越发觉得他是嫌弃他开的这几个条件不够优渥,又追加砝码道:“这样,咱们这样啊……” “你看,咱们医馆最贵的金疮药、丸凝散、护心丸,也不过几十银钱,你这两瓶,啊,两瓶药,本医正给你算、算啊……六十银钱如何?” 姜赫默默无语,就看着他在他的面前精打细算着,然后还掏出了自己的银袋子,开始数钱,一边数钱,嘴里还一直嚷嚷着,“本医正也不能让你亏损不是,所以啊,所以还要给你两倍,就是……一百二十银钱,如何?” 姜赫:“……” 他怎么有点不忍心告诉他,他这药是哪来的呢? “一百二十银钱啊!你想想,这可是本医正两个多月辛劳所得的月银啊!” 姜赫:“……” 这怎么还在这儿抱怨上了呢? “本医正不像你们这些宫内当职的,还有郡主公主们的赏,本医正就只能吃自己的俸禄度日。” 姜赫:“……” 这卖起惨来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给,你数数,绝对一钱不差。”杨医正将钱袋子都扔给了他,剩下多出来的十几银,都小心翼翼的塞回了自己的衣袖里。 姜赫实在忍不住了,将钱袋子扔还给他,抢了他手中宝贝的两瓶药,掉头便走,“这是盛校尉送给我们家郡主的药,你抢什么抢?” “你说谁?”杨医正惊楞住了,随即收起钱袋便追上他,“盛校尉?哪一个盛校尉?是本医正认识的那个校尉盛稷不?” “不然还有两个盛校尉吗?”姜赫瞥了他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两瓶药,“还买吗?要不进去和郡主谈谈价?” “不不不——”杨医正害怕的摇摇头,他怕郡主会给他议议价,然后看他以多少钱的价格卖出去。 “那卑职就恕不奉陪了。”姜赫转身离开,顺着长廊进了内殿。 “你——”杨医正见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心疼的不行,就差一点,差那么一点那两瓶好药就是他的了。 到时候,他以这两瓶药酒走上人生的辉煌之路,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怪只怪,他与这两瓶药相识太晚,尽皆落入郡主的口袋了。 不过…… 盛校尉?盛稷? 杨医正一拍脑袋,“对啊!盛稷!他有这好药啊!从他那里买,对,赶紧去买……” 否则被太医院的那帮老家伙们知道了,他的发财之路又得破灭了。 内殿 “郡主——”姜赫低头站在屏风外,说道:“卑职有事要汇报。” “什么事?”里面传来尉迟鹭那厌厌的低声。 白芍正给她擦药,已经擦了一大部分的伤患处了,是以她现在疼的面色煞白,红唇也失了色,丢了光泽,只顾疼去了。 “盛校尉之前与首辅大人一同进宫看您,说是给您带了药,后盛校尉又言他忘记给郡主您了,几日后又派人从宫外寄了来,卑职一直未得空,转交于郡主您。” “呵。”她勾起唇瓣冷冷的轻笑着,什么忘记给她了?怕就是那日气的不轻,也不想给她什么药罢了,因为她那样训他,他应该是知道羞耻的。 不过想起那天,她也就忆起了他也同样训斥她了,不就是因为她当时未曾赞同他的提议吗? 他还负气离开?该生气的应该是她才对!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思及此,她怒道:“不要!本郡主才不稀罕他的药!给本郡主拿走!” “可是,方才杨医正也看过了,却是良药啊!” “良药本郡主也不需要!谁爱要谁要去!拿走!” 姜赫开口再劝,“郡主,盛校尉他……” 却惹得她厌烦,“滚——” 第95章 蒲严寒 重兵议亲 午时一刻 太和殿 陛下知道向北王救了箐儿后,派人去驿宫道谢,开库房取了好些个礼,一同送了过去。 栾公公笑道:“王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蒲严寒笑的意味不明,开口言谢:“那就多谢陛下了。” “咱家会给王爷带到,咱家就先告退了。” “栾公公慢走,不送。” 奴仆见他们一众太监离开,便止不住的出声抱怨道:“陛下惯会使唤人,王爷您费力去救公主,落了个伤寒病重,尽得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赏,还要架空您的王爵,夺您的兵符,呸,好大的嘴脸!” 蒲严寒抬起冷冽的眉目,低呵:“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你现在就给本王滚回汉北去!” “王爷!”奴仆委屈至极,辩驳道:“小的也是替您打抱不平啊!” “这明面上,说的好听是招您做驸马,让公主下嫁于您。但实际上呢?” “陛下就想着您来了梧州,进了天子脚下,可逼迫您交出汉北关外的三十万大军,掌握自己手中,哪管得了您的死活啊?” 蒲严寒拾起背后的靠枕便砸了过去,“你一天到晚不说些话是不是愧对你长了那张嘴,啊?!” “你以为这是在汉北城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肆无忌惮?!” “哪天你死在了这梧州城,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你这张祸害的嘴!” 奴仆低声:“那也好过王爷您上赶着交出兵符的好。” “你再敢乱言?!”蒲严寒威压着他,面色怒沉。 “是是是,小的胡言乱语,王爷别往心里去,小的去给王爷您熬药,免得您身子骨撑不下去。”奴仆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滚!该死的狗奴才!本王养你有什么用?一天天的尽给本王添堵!”蒲严寒气的不行,整个内殿都能听见他的怒吼声。 吓得殿外的主仆二人,忽然停住了步子。 “公、公主……”秋菊觉得有些害怕,万万想不到彬彬有礼的向北王,私下里竟如此暴躁? 尉迟箐也慌的不行,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还是没有抵抗得住心理的恐惧感,转身便走。 她觉得她可能是走错地方了。 “五公主?”出来后的奴仆大惊,“您怎么来驿宫了?” 殿内听到奴仆大喊的声音,蒲严寒坐直了身子,忽而又听清了喊的是五公主,更加惊愕的下了榻,精神十足的走到外殿,偷听着房门外的说话声,哪儿还有一丝受寒病重的样子? “是、是我。”尉迟箐不自在的转过身来,硬着头皮上前,“我听说向北王早间救我落水受寒,特来一看,不知……可有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的。”奴仆连忙摇头,随即转过身子去,将那刚刚阖上的殿门,又再次推开。 “五公主请,王爷若是知道您过来了,定会大病初愈的!” “定会如何?”尉迟箐微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仆一拍嘴,“您瞧小的这张嘴,小的说您来了,王爷一定会生龙活虎的!” 尉迟箐:“……” 这下听清楚了,但她宁愿自己没听见。 殿内同样听到他说话声的蒲严寒,暗自磨牙,心想晚上就将这没脑子的奴仆给换了,净给他丢人。 奴仆请她们主仆二人进了殿内,倒了热茶奉上,道:“还请五公主稍等,奴进去通禀王爷一声。” 尉迟箐低下头感谢,“劳烦了。” “不劳烦,公主客气了。” 奴仆进了内殿,大喜道:“王爷,您猜猜谁来看你了?” 蒲严寒:“……” 他难道耳背不成? “是五公主!”奴仆小声禀报道,“听闻王爷您受寒,特意过来看您的!” “不过她们方才以为殿内没人,好像要走?是小的特意把她们给叫回来的。” “没有小的,王爷您现在说不定就见不着五公主了……” “知道了!还不给本王拿外衫去?!”他怒气横生,言辞催促烦躁,就差本王现在非常不爽就要写在脑门子上了。 该死的蠢东西,说这么一大堆废话,不给他去取外裳,他难不成就这般穿里衣出去见人不成? 没脑子的东西。换人!今晚就要把这个狗奴才给换了! 奴仆感觉好生冤枉,一边去拿外衫,一边低声道:“王爷您也没和小的说啊。” “你还说?!”蒲严寒眼尾一横,睥睨着他,戾气满满。 奴仆闭上了嘴,再不敢说什么,替他取了一件御寒的绒底灰蓝色外衫直袍,又替他穿上了刺绣梅菊的黑色斗篷。 一副病怏怏的姿态,裹上里三层外三层,可谓是将一个受寒极其严重的病人姿态,给展现的淋漓尽致。 甫一出来,就成功的吸引了主仆二人的视线,大惊。 “向北王?” “向北王的身子竟如此病重了吗?”尉迟箐有些自责出声,若不是因为救她,怕人家也不需要遭此横祸。 “公主误会了。”蒲严寒缓慢的走向前来,低声:“本王受寒不重,就是有些头晕,浑身无力,起不来榻罢了。” 奴仆:“……” 尉迟箐大骇,忙道:“这受寒已是严重不堪了,万望向北王顾好自己的身子,切莫不放在心上。否则小病终成大病,药石无医。” “公主说的有理,所以本王有听医师的话,卧床静养,不出驿宫,避免风寒。” “原是如此的。”尉迟箐随之点头,又道:“可有开了药贴?这光养着身子,怕是短时间内不见好的。” 他赞同的咳嗽道:“咳咳,是,公主说的在理,本王有在喝药。” 奴仆:“……” 他药还没有熬出来呢,您喝的哪门子药? 尉迟鹭忙低下身子行礼,“病的如此之重,箐儿就不打扰了,向北王还是好好养病,箐儿告退。” “这就走了?” “是何?”她微怔,抬起头来。 他忙咳嗽道:“咳咳,不是,公主刚来便走?这茶水还没有喝上几口呢?” “无妨,向北王养病为紧,箐儿告退。”尉迟箐匆匆行了一礼,拉上秋菊离开了。 见她如此避之不及,蒲严寒装不下去了,嘭一声坐了下来,低声:“她是不是讨厌本王?” 所以不想与他相处? 奴仆:“……” 他该怎么回答? “问你话呢!”蒲严寒抬眸瞪向他,含着危险低沉一问:“装听不见?” 奴仆身子一颤,大喊:“小的冤枉啊,小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王爷您啊!” “你就说,她是不是讨厌本王?是,还是,不是?”他咬紧了这两个答案,俨然逼着他选择一般。 奴仆苦着脸道:“小的也不是五公主啊!” “就让你回答,怎么废话那么多?!” “那、那小的认为……” “不要你认为!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是是是,小的……” “是?!”蒲严寒站起身来,上脚就踹了上去,“你竟然说是?” “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奴仆捂着屁股转身就跑,“小的还是给王爷您熬药去,等下次五公主来了,您亲自问她!” 第96章 不该来 何人所赠 太医院内 姜赫见郡主不要这两瓶好药,转手就卖给杨医正了。 赶巧了,杨太医正欲出宫向那盛校尉买药,见他又愿意卖了,喜笑颜开的将钱袋子丢给他,“怎么,郡主不要这药?” 姜赫点头,“郡主说这药谁爱要谁要去。卑职知道您喜欢,又特意给您送了来。” “那真是有劳姜侍卫了。”杨太医百般高兴的收了两瓶药,打算晚上就让太医院那群老家伙长长眼。 姜赫没要银钱,又还给了他,道:“白术落水了,虽说现在人醒了,但卑职怕她再出什么事,杨医正给卑职拿几颗护心丸即可。” 他忙不迭的点头,笑道:“好说好说,本医正这就给你拿去。” 只要这两瓶药是给他的,别说要几颗护心丸了,那就是几十颗他也舍得。 “多谢。”姜赫拿了一瓶护心丸转身离开太医院。 谁料他刚走,后脚便有人进了宫,也来了这太医院。 …… 御马监外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盛稷下了马车,转身行礼。 “多谢殿下。” 尉迟鸣拉开车帘,摆摆手,“无妨,你下次若是进来他们再敢拦你,你就报本皇子的名讳。” 他又作揖行了一礼,“多谢三皇子了,下属感激不尽。” 马车从他跟前离开,进了御马监内。 适逢三皇子从军营回来,他正好在进城时遇上了,便坐了三皇子的马车进宫,并阐明了自己若是独自进宫,南归门那边定有人阻挠。 尉迟鸣听闻后,带着他欣然回宫,并在进宫前,站在南归门的宫门口指桑骂槐了一顿。 暗道他们这些做侍卫的拿着皇家的俸禄,为父皇做事,却阳奉阴违,私下结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英听见后,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又给盛稷记上了一笔。 医馆内 大堂处 一窝蜂的太医围在杨医正周围,艳羡的看着他拿在手中比划的两瓶好药。 只听他胡诌道:“这可是本医正好不容易买来的,花了本医正四个多月的俸银呢!” 实则一分未花,还将皇家的护心丸给倒贴了几颗出去。 颜太医忙追问道:“从哪儿买来的?本医正也要去。” “是啊,快说,那家医馆叫什么名字,晚间换职我就出去看看。” “我也去,我也去,好长时间未曾见过此等罕见的药物了,我必定也要淘两瓶回来。” “杨蓟,别听这老家伙胡说八道,他一月俸银才有多少?还想淘两瓶回来?痴心妄想!” “你个老东西,说谁痴心妄想呢?” “说你呢?难道不是?” “我看你是喝酒喝糊涂了,跑到这馆内耍酒疯呢!” “嘿,你说谁呢?” “好了好了——”杨医正连忙开口劝架,再不劝可能就打起来了,说道:“冕太医,孙太医,都少说两句,这可是在皇家的医馆内,还真当你们二人的私家宅院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盛稷甫一抬脚进来,便听到了这几位老辈太医的争论之声,刚要弯身行礼,杨医正接下来的话便让他忘了反应。 “这不是在医馆买的药,也不是从哪儿淘来的。是从芙源殿那边买来的好东西,至于如何买来的,恕本医正不能说。” “今日,将诸位集聚在这里,只是想谈一谈它的功效与用处。这一口服之药,里面有甘甜的金橘丸相衬,又有晨露作为药引,可谓是珠联璧合的灵丹妙药。” “另有一同期配制,互相兼用的上肤之药。取白桦茸三两、泽泻一两半、苍术一两下药,兑腊雪溶药成膏,几个时辰后,药雪成水,便成了本医正手中的这一瓶伤患病除的良药。” 盛稷怔怔的愣在大堂门口,手脚瞬间冰凉,宛如冬季的冰霜在敲他着他的身子一般,更让他的心直接冷颤了下来。 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那杨医正手中拿着的两瓶良药,正是他前日托人送进宫给郡主祛除背上挨的板子的药,也正是同心药堂所出。 他知郡主可能会厌恶他,但万万想不到已然厌恶到了此种地步,竟连他送出去的药都能转手相卖,不将他放在眼里分毫。 此刻,他觉得好生可笑啊!所以,他这么着急的赶来,所为何啊? 便不该来…… “这位大人是谁?”进来的太医不认识他,站在他的身后疑惑出声。 闻言,众位太医齐齐的转过身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那大堂门口处,迎着午后的金光所站的男子,生的当真是清秀俊逸,似三月清风抚岸,杨柳依依般的和煦温柔之感,又似皓月当空,清雅圣洁的明月之光。 此番之景,让人不由的想起了“翩翩公子,温其如玉,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盛稷压下心里的酸涩,低身行了一礼,“见过诸位太医——” 又转过身去,冲说话的太医行礼,“见过卫太医——” “你是?” “下属盛稷,外营当差,现任校尉,幸会。” “哦?”卫太医一怔,反应过来便冲他行礼,“卫哲见过盛校尉,在下不过是七品之职,当不得校尉之礼。” 见状,比他职位低的太医都反应过来,给他行礼,“见过盛校尉——” 杨医正挤出人群,走向前来,问道:“盛校尉怎么进宫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并无。”他轻轻开口,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方才急忙的跑过来时,是有多么的慌乱。 听闻郡主早间落水,大病一场,又知她背上的伤口还没有好,所以特意前来相看。 但因着上次从芙源殿那般负气的离开,便有些不太下脸去郡主面前,惹她的闲,只想来太医院一遭,见见给郡主治病的杨医正询问几句郡主的伤势,他就能心安了。 可谁曾想,一来就让他听了去这卖药之事,当真是把他奉出去的真心丢在地下,踩了又踩啊。 “那盛校尉来医馆是…?” “下属想和杨医正单独说几句,不知可否?” 杨蓟点头,“可以,那我们出去说。” “好。”盛稷冲着众位太医又行了一礼,他们也回了他一礼,便跟着杨医正出了医馆大堂,去了人烟稀少的后院处。 医馆后院大多在晾晒一些药材,还有专门的宫人在减数着药材的好坏,以至后续入药的参差。 靠近巨大的槐树旁边,有一处专门为盛家时节纳凉所建的凉亭,周围曲曲折折环绕着长长的廊道。 廊道过了凉亭后,便是一处拱形桥,下面还有一些随着廊道曲折回旋的小小湖泊,水清见底,只有几条小鱼在嬉戏,算是浅水中的浅水了,与莲雁池那种水面宽长几丈的池水相比,更是浅的冰山一角了。 二人一前一后迈进廊道,步伐放缓了下来。 杨医正说道:“这里没人,盛校尉想问什么便问。” “下属想知道医正手里拿的两瓶药,从何而来?”他不死心,又明知故问。 “这药?”杨医正转过身来,将手摊开,让他看的愈发清楚了,便就是他送去给芙源殿的良药。 “是说本医正手里拿的这两瓶吗?本医正刚刚不是说了?是从芙源殿买来的。” “从谁手中买来的?”盛稷抬头直视着他,不放过他一丝的表情变化,心里还存着末微的希冀。 “这、这个……”杨医正结巴了一下,道:“自、自然是本医正从郡主手中买来的得了,不然还能有谁?!” 他当然不会说,是从姜赫那儿分文不取淘来的,否则太医院的那帮老家伙们岂不是要乱了套。 “胡说!”盛稷没有错过他眼神的躲避,再次逼问道:“郡主不缺银钱,因何卖药于你?!” “这……”杨医正一时慌乱,急声道:“这就是郡主卖给本医正的!” “医正还在撒谎吗?”盛稷再三逼问,他虽然觉得郡主不想用这药,但是他心虚的太过明显了,也不像是郡主相卖给他的,所以不由的让他产生怀疑。 又是一番厉声驳斥道:“医正是想与本校尉去郡主面前对峙吗?” 得得得,校尉自称都出来了。 杨医正苦了一下脸,认栽道:“好,我说,确实不是郡主卖给我的,但确实是芙源殿的人赠予我。” “何人所赠?” “这我不能说啊!但是本医正可以向你担保,这药,是郡主亲口所言,说不要了的。否则,芙源殿的人又怎么敢送给我呢?” 盛稷身子僵住了,百般追问后的结果竟是这般吗? 郡主她……亲口所言,不要这药? 第97章 入了心 过不去坎 芙源殿 宫寝内 今晚送膳的竟不是尚膳监掌印邓承雁,而是他手底下的小太监阿来? 白芍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什么,行礼道:“多谢公公送的药膳了,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阿来低声行了一礼,“不敢当,白芍姑娘称呼奴才阿来就行。” “好,阿来,有劳了。” “客气,竟然这药膳送到,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慢走。” 阿来转身离开,姜赫抬脚走了进来。 问道:“怎么不是邓掌印?” 可能他这几天次次见到邓承雁,忽而他今晚没来,便有些诧异罢了。 白芍也有此疑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怕不是……” 怕不是早间在莲雁池处,与郡主说了些什么?惹了郡主不快,所以便不在郡主面前出现了? 可是他们过去时,明明见着是邓掌印跪在地下啊!也不像惹怒郡主的样子,反而是……是有一些说不出口的感伤?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姜赫没有再问,反而说道:“白术伤势如何了?可有受寒?” “有一点寒气入体,不过太医说她养上几天就好了,郡主也同意她在屋内休养,不必出来侍奉。” “嗯,那便好。我从太医院取了几颗护心丸,你记得晚间给她送过去。” 白芍点头,“好,你放心,有我照顾她呢。” 姜赫点点头,转身出了殿。 白芍进了里殿,低声叫醒她道:“郡主,尚膳监将晚膳送来了,您起来用一些?” 其实她并未睡着,因着刚刚他们说的话她全部都听了进去,也知道那边送膳的换了人。 为此,尉迟鹭深觉她今日做的对了,若是能讥讽他几句就能让他远离她,她便觉得当个恶人又何妨? 更何况她本就是恶人。 对于他,她尚怀一丝的愧疚,只希望他莫要再像前世一般,牵扯进她与皇室中的争斗来。 而对于盛稷,呵,本就是互相折磨的人,又何谈谁放过谁? 她睁开眼来,眼眸一片清醒,嗓音却略带沙哑道:“你去照顾白术,本郡主自己用膳。” “那奴婢先扶您起来?” “无妨,你去。” 白芍点头,行礼言谢道:“多谢郡主,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殿门被拉开,又被再次阖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嘎吱声来。 尉迟鹭手撑着床榻,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苍白着脸下了床,一路扶着床沿,衣柜,软榻,屏风,缓缓的走了出来。 站在偌大空旷的外殿处,忽觉自己有些孤寂,无人相伴,凄凉的可笑。 但是发觉自己有此等情绪之时,她更是嗤之以鼻。何时,她尉迟鹭还有同情这种东西了? 同情她自己嘛?挨了这么多的板子,受伤如此严重,还落了水? 不仅是牵连了皇姐,还牵带了白术下了水,受了寒,卧床不起。 果真,凡是遇上她的人,没有一个善终。诸如前世,凡此种种,真的太多太多了。 重活一世,她又做了什么呢?又做成了几件呢?不过是同样的失败透顶,任人宰割罢了。 越想越多,越想越繁复,她的脑袋好像要炸开了一般,身子晃悠了一下,仿若天旋地转。 尉迟鹭伸手便要去扶身旁的东西,但她忘了,她现在是走到了外殿中央,周围几尺之内并无任何可扶之物。 她就这样突然又迅速的嘭一下,狠狠的栽在了地面上,脸部着地,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殿内辉煌大气的金属地板是如何锋利而刺痛的撕开她的脸,流下深深的血口的。 “什么声音?”外殿的人大惊,反应过来便要推门而入。 但这都快不过突然蹿出来的一道身影,快的好像只留了一抹残影一般,掠过他们直直的推开了殿门。 “郡主?!”众人大骇。 这才看清那倒在地面的建平郡主此刻血流满面,从额头一伤处落下,直抵下巴处,整张玉白的小脸都染上了鲜艳的血红,人也昏了过去。 “郡主?”盛稷颤抖的揽起她,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众人也才看清,刚刚越过他们进殿来的人是盛校尉——盛稷。 不过盛校尉如何进宫,又如何进来的,他们已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 姜赫急的转身就往外殿跑去,“卑职去请太医来,盛校尉定要照顾好郡主啊!” 盛稷抱起她的身子往内殿跑去,背身怒极道:“还不去备药来?想看郡主流血而死吗?” 众人陡然回神,随即手忙脚乱的去找药,去翻丸凝散,去寻止血丸,去准备热水与白纱。 “郡主……” “郡主,您先别睡……” “奴先给您将血止一下……” “郡主,郡主……” 他一声又一声的唤她,唤的一声比一声高,希望她能听到,能听见,能醒过来。 但是尉迟鹭静静的躺在那儿,没有任何的反应,脸色也似失血过多一般,比刚刚下榻之时还要苍白病弱,就连那小小的呼吸声,也开始变缓了起来,轻的吓人。 盛稷给她擦血的手都在发着颤,红着眼低声:“郡主,郡主……奴求您了……可千万别睡啊……” “您不是常说奴是罪臣之子,下贱之人吗?可是现在……现在罪奴未经您的同意,就私自进宫,还擅闯芙源殿……郡主……” “郡主……您该罚罪奴的啊!” 他本该狠下心肠,在知道那两瓶药是被郡主给舍弃时,就应转身离开皇宫,再也不要进来的。 可是……可是他担心的厉害,他刚走到南归门处,又偷摸着回来了。 在所有芙源殿内众位宫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翻了墙进来,做了小人的行径。 他想着,她会过来外殿用晚膳的,到时,到时他就在墙沿后,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知道她身子如何后,他就离开。 这样,就没有任何人知道了,甚至他自己也可以欺骗自己。 但是,当他在殿外听到她忽然晕倒的声音时,什么礼仪体统,什么宫规森严通通忘之于脑后了,更不记得她是如何羞辱他,如何讥讽他,如何扬言不要他的良药之事,只知道,只知道郡主晕倒了,她晕倒了,晕倒了,这几句话不间断的在脑海里盘旋。 所以他很快的就冲了进来,甚至于比外面站着的宫人们速度还要快。 不为什么,只因为入了心的人,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你想的,只是她罢了,天地万物落于眼间,你竟只窥见她罢了。 盛稷动作轻柔的将她脸颊四处的鲜血擦尽,撒上止血的药酒,用白纱布裹住了伤患处,等着太医过来做进一步的处理。 背对着身后的宫人,手缓缓的伸向她那细白的手腕处,轻握了一下,低颤:“郡主,在奴的心里,奴从未责怪过您,不管因为郡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奴都责怪不起来。” “或许……或许奴当时很生气,但、但是过一会后,奴就不生气了。” “郡主救过奴,奴怎么敢怪罪郡主啊?” “没有郡主,就没有奴。” “郡主……” “郡主……” 他也只敢在这种时候,光明正大的唤她。 “盛校尉,太医来了。”身后的宫人大喊道。 他收回了手,在无人听到的角落里,道出了那句极小极小的声音,却是包裹着无尽的思念与爱意,“郡主…郡主……奴的…郡主……” 第98章 伤了脸 绝不轻饶 内殿 几名太医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跌跌撞撞的在榻前跪了下来。 张医正瞧了一眼,惊诧的看向一旁站在榻前的人,“这伤是盛校尉包扎的?” 盛稷低声行了一礼,“是,只敷了一些止血的药粉,医正还是快看看郡主的伤口!” “好,你们莫急,盛校尉处理的极时,看郡主这额上的口子已经止住了。” 杨医正看了一眼盛稷,叹息的摇了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怕是对郡主…… 几名太医将尉迟鹭额上的白纱布拆开,又敷上了一些防止感染的药粉,擦了擦周围的血沫,重新包扎了起来。 白芍听说郡主出事,急忙的跑了过来,“郡主如何了?” 姜赫忙道:“别急,太医在里面医治呢,盛校尉也在里面照顾郡主。” “盛校尉?”白芍那往内殿冲的步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盛校尉怎么进宫了?” “不知,些许是有事。” 她点点头,又急声问道:“那郡主怎么会受伤昏迷呢?!” 姜赫摇摇头,说道:“不知,不过听太医的意思是……郡主怕是忽然晕厥,反应不及站不住身子,因此坠地伤到了面容,陷入了昏迷。” “怎么会晕厥呢?”白芍又追问了一句,不过也没等他回答,便跑进了内殿。 显然是姜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郡主晕倒时,他们都站在殿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宫廷内,诸位贵人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尉迟箐是随着皇后一起过来看她的,不过寿康宫那边还是没有瞒住,太后她老人家硬生生的拖着病重的身体,带着随嬷嬷一众人等赶了过来。 内殿 太后一进来,看见床榻之上躺着的病弱小人时,便止不住的哽咽道:“哀家的建平啊,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怎么就受伤如此严重啊?……你真的是要哀家的命啊……” “母后放心,”皇后红着眼走了过来,扶着她的身子道:“太医说已经敷了伤药,人没什么事了,等到建平醒过来——” “醒过来?!”太后刺红着眼甩开她的手,怒声:“她伤在额上,又是女儿家,尚未婚配,那是醒过来就能行的吗?” “皇祖母息怒。”尉迟箐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低身行礼道:“母后不是那个意思,如今当务之急就是等建平醒来,其他的事我们可以再做考虑。” 太后怒气不减反增,越发嘲讽道:“是啊,你们都可以再做考虑!毕竟你们有的是人做主!可是哀家的建平呢?!” “母后……” “皇祖母……” “哀家的建平只有哀家!”太后怒嗤出声,又道:“嘉儿有你这个母后在!箐儿又有皇帝在!建平有什么?!如今又伤了脸,等哀家两眼一闭——” “母后这是何话啊?!” “皇祖母?!” “谁又来管哀家的建平?!” “母后!”皇后急的打断她说的话,面色为难道:“您折煞儿媳了。” “不管建平日后如何,儿媳向母后保证,一定会为建平寻得良缘,绝不委屈了建平。” 太后走到榻前讥讽道:“说的倒是好听,等哀家真的不行了,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母后!”皇后走至她的身前,跪下道:“儿媳不知何处惹了母后不喜,让母后如此猜疑儿媳啊!” 身后的尉迟箐连着所有的宫人也跟着跪了下来,低着头,抹着泪,不敢再言。 而一门之隔的里间内 姜赫将那最后一丝的缝隙也推严实了,转过身小声呵斥道:“你不要命了?” 盛稷怔怔的望着这扇小小的木门出神,视线放空,心思早就飘在了门外那躺在床榻的人身上。 知道太后、皇后与公主这些贵人们过来,姜赫就急急忙忙的拉着盛稷藏在了隔间内。 毕竟他一个在外营当职的校尉,突然出现在郡主的殿内也不合时宜,传出去了不仅坏了郡主的声誉,也惹了太后她老人家不喜。 万一太后盛怒之下,要罚盛校尉什么,这儿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郡主醒来要是知道了,那他们这些宫人岂不是要遭殃了吗? 姜赫转过身看他,沉着脸道:“现在郡主昏迷不醒,你还要给郡主添乱吗?!” “我没有…想着给她添乱。”他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低落,也有些难言的感伤。 他怎么会给她添乱呢? 他只是怕,怕郡主醒不过来,虽然太医们在临走之前再三保证,但是他想亲眼见着郡主醒过来了,才是真正的心安。 “没有那你为何要偷看?你知不知道,你一旦打开这个门,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什么?”他轻声的问,声线甚至没有一丝的起伏。 姜赫眉目一皱,“自然意味着宫内的流言流传不假!太后刚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万一郡主面上若是留下什么伤痕,不好婚嫁,那你可是要遭殃的!” 他轻笑,“是吗?” “盛稷!”姜赫直呼他的名讳,要不是看他是郡主极力举荐之人,他都要敲碎他的脑子了。 怎么就听不进他说的话呢? 他要是出事了,那郡主这么长时间的筹谋又为的什么?! “我知道了……”盛稷低声开口回着,“我不出去便是。我也不开这门,不会让他们发现的。你也不必待在这里,出去。” 姜赫狐疑的看向他,身子却未动分毫,“不用,白芍在外面,我等太后她们走了再出去也不迟。” 他得防着他,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万一要是推门出去了,谁来担这个责? 他姜赫担不起,他盛稷也担不起,他们芙源殿,更担不起。 床榻前 太后冷眼瞥着她,沉声:“早间哀家就听闻了建平落水的事情,要不是箐儿去哀家的殿里,再三担保建平无事,哀家早就过来这儿看建平了!” “你敢说,建平落水之事与你那好女儿无关?!” “母后!”皇后大惊,抬起脸来眼眶红润,“您不能如此偏心啊!这事嘉儿也告诉儿媳了。明明是建平拉着嘉儿一同落的水啊!还望母后明察!” “那她推箐儿下水就是公理了?!” “她那是不小心的母后!” “不小心?!”太后冷笑一声,道:“不小心就能推自家姐妹落水,不小心就能在莲雁池旁,在诸位宫人眼前,数落建平的不是?无中生有,没大没小,不懂规矩,指责我儿!” “不是的母后……” “你别忘了,你当上这凤鸢国的凤位,其中有蕴儿的大半功劳!若是没有蕴儿,你以为你能母仪天下,能福泽万民吗?!” “母后息怒啊……”皇后跪地低泣着行了一礼,道:“儿媳知王妃对儿媳的莫大恩德,儿媳感激不尽,因而建平入宫至今,儿媳未曾苛扣过建平一分啊!” “那嘉儿是如何对待建平的,你都看不见吗?!” “母后这话……何从说起啊?”皇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无从辩解,更不明其意。 太后扶着床沿转过脸去,轻闭上了眼,冷声:“出去,哀家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也不要来芙源殿打扰建平了。建平这边,自有哀家来管。” “母后?!” “管好尉迟嘉,否则建平若是再出事,哀家绝不轻饶!” 第99章 去祈福 箐儿愿往 芙源殿内 晚间亥时正 太后临走之前,留了一言,道:“明日哀家就去永祚寺为建平祈福,尔等若是敢照顾不周,再让建平伤到哪儿,哀家定要尔等付出血的代价!” 殿内跪了一大片,“是,奴婢\/奴才遵命。” “箐儿陪着皇祖母回寿康宫。”尉迟箐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出了殿后,她才急声道:“箐儿愿陪皇祖母同往永祚寺为建平祈福。” “不必了。”太后开口拒绝,倒也不是不愿她陪同,而是…… “皇帝替你与那向北王议亲的事哀家听说了,那孩子,几日前拜会过哀家,是个好的,你嫁过去,他不会亏你什么。” 尉迟箐低下脸去,默默的听着,也不做声,虽然明白太后这是对她的关爱之情,但是婚事具体如何,甜与苦,好与坏,只有她自己知道。 “至于婚期定在了何日?嫁娶迎亲又是何时?都在等钦天监算着良辰吉日,哀家就不过问了。” “如此,你安心待嫁便可,也莫要跟着哀家跑这一趟了。时日快的话,哀家五日后便回来,若是哀家的身子不好,怕是要迟些的。” 她红着眼抬头,低颤:“皇祖母,您会好好的,佛会保佑您的。” 太后信佛,因此她才言佛。 她希望太后长命百岁,不仅是做为子孙的期望,更是做为皇家子弟的期许,万民的期许。 有太后在,建平便有一分的倚仗,若是太后出了什么事,她又不在宫内,建平可怎么办啊? 太后轻笑一声,抬脚迈过门槛跨了进去,“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谈何长命百岁?” 尉迟箐随后抬脚进了寿康宫,快步走至她的跟前,说道:“在箐儿的心里,皇祖母福运绵泽,定可长命百岁。” “哀家不求长命百岁,哀家只求你们这些小辈安康。我凤鸢国百年基业,不可毁于一旦啊!” “皇祖母放心,有父皇和皇兄们在,凤鸢国,必会永久的延续下去。” 随嬷嬷扶着太后坐了下来,见她喘气的厉害,连忙伸手替她顺着气,才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太后——” 太后摆了摆手,没有去接,她也不渴,就是走的有些累罢了,看向面前站着的规规矩矩的孙女,说道:“或许,哀家也如此期望。你也别站着了,坐。” “箐儿不累,箐儿愿往永祚寺,还请皇祖母就让箐儿跟您一起,箐儿担心您的身子不宜舟车劳顿。” “哀家刚刚不是说了?你留在宫里等着婚嫁便行。哀家身子就这样了,你不用牵挂哀家。” “皇祖母……”尉迟箐急的向前一步,其实她若是能躲去这婚嫁,别说去永祚寺了,就说是去那尼姑院度过余生都是愿意的。 也好过现在这般,亲事不得自主,还得远嫁汉北,不能回宫,更不能见建平,这真的是…… 要她的命啊! 太后有些不解,追问道:“为何一定要陪着哀家离宫,你可是……不想去嫁那向北王?” 她缓缓的跪了下去,低垂着温顺柔和的小脸,有些难以言说的低声道:“箐儿……箐儿是不愿嫁人,箐儿想永远的留在皇祖母与父皇的身边尽孝侍奉。” “你不小了。”太后轻叹了一口气,“宫外像你们这么大的女子可都婚嫁从夫,相夫教子了。哀家见你们年幼,又事事懵懂,才让皇帝留了你们一年又一年。” “就连建平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可她实在是小,哀家舍不得,还想再留两年,想着到你这般大的年岁,再去商议。” “哀家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也知道你在怨些什么,但是哀家也是像你这般过来的。” “这世事没有所谓的十全十美,完美无瑕,该有缺漏破碎的时候,谁都补不齐。” “所以啊箐儿,也不是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不好的。你能做到约束自身,大气风度,就没人敢说你什么。” “更何况你是公主,你要给你的妹妹们做好了表率,才能让尉迟家的皇室,长远的走下去,矗立在这天下,永不垂落。” 尉迟箐低下身子去,压下满腹的苦涩与心酸,颤抖出声:“箐儿明白,箐儿嫁,箐儿多谢皇祖母提点,箐儿定当以身作则,给皇家的姐妹立个表率。” …… 内殿 隔间外 白芍拉开了小门,低声:“太后与五公主已经走了,盛校尉快出来。” “太后可说什么了?”姜赫先走出来问着,他们距离的有些远,又有一门之隔,是以他们在外殿说的话,他们听的不是太清。 白芍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太后说明日要去永祚寺为郡主祈福,让我等照顾好了郡主,切莫……切莫再让郡主出事了。” 说到出事,她便有些哽咽住了,要不是他们照顾不周,郡主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竟然还出了这么大的事?伤了脸,晕厥不醒,日后若是再留疤痕,他们郡主可怎么办啊! 盛稷走出隔间,步履不停,直奔床榻前,跪了下来,凝视着床榻上那昏迷不醒的人,心里都在发着颤,“郡主……您该醒了……时候不早了……已经宵禁了……” 他回不去了。 宫门已锁,除非翻墙,否则绝无出宫之路。 可若是翻墙必会被当成刺客乱箭射死的,不是他盛稷贪生怕死,而是他想死得其所,没道理因为这而去送死,不值当。 更何况郡主还未醒来,他说什么都不会走的。 “盛校尉——”身后白芍与姜赫走了过来,白芍对他道:“麻烦您今晚先去偏殿住一晚了,这里交由奴婢来负责,奴婢会照顾好郡主的。” “我想留下来……”他背对着他们,视线一直落在床榻之人身上,不曾移开,“照顾郡主。不然我不放心,你们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这怎么可以呢?您是校尉!” “下属是郡主的奴才!郡主受伤昏迷,下属尽职尽责!” “这——”这一番话直接把白芍给堵的哑口无言,无从反驳了。 姜赫走近他的身旁,蹲下身子阻去他的视线道:“盛校尉,您不能留在这里,于礼不合,您别让卑职难做,还是去偏殿。” 见视线被遮挡,盛稷抬眸看向他,燕眸寒凉威压,面色骤然之间沉下,不复以往,好似狼崽子露出了隐藏多日的獠牙,森寒道:“本校尉说本校尉是郡主的奴才,郡主未醒,本校尉就不离开这儿!” “你、你这是做什么?”说实话,姜赫有一瞬间被他的气场所压迫,微微向后退了下身子,理论道:“您虽然是校尉,但是您别忘了您当上校尉一切都是我们郡主的功劳!” “所以,本校尉留下来照顾郡主,有异议吗?!” “你——”姜赫似要发怒,被一旁的白芍给拉住了,将他拉扯站了起来。 她烦躁道:“你们要是吵架就出去吵,别吵到郡主了!” 二人再不言语,内殿霎时安静了下来。 白芍蹲下身子去看了看昏迷的尉迟鹭,低声:“竟然盛校尉愿意留下来便留下来,郡主若是知道了盛校尉如此的知恩图报,一定会心生喜悦的。” “多…谢。”盛稷沙哑的说了一句,只有他自己知道,白芍愿意让他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那种一刻也不想离了郡主的心情,怕是无人能懂? 第100章 怎么敢 非分之想 直到第二日清晨,尉迟鹭都未见醒。 白芍急的原地打转,道:“太医不是说了,郡主敷了伤药后便会醒过来吗?这都多少个时辰了?” 姜赫也待不住了,抬脚便往殿外跑去,“卑职去请太医来重新为郡主医治。” “那你快去。”白芍转过身来,急声道:“劳盛校尉先待在这儿一刻钟了,奴婢去看看白术。” 盛稷微一点头,“放心,郡主这边有我照顾。” “麻烦您了,奴婢马上就回来。”白芍出了内殿,去了白术的屋里。 她没有和白术说郡主受伤的事,因为白术受寒病重,又卧病在床,怕说了郡主的事会惹得她担心。 过来这边也只是想吩咐宫人照顾她,替她去煎碗受凉的汤药端来让她喝了,毕竟郡主受伤昏迷,白芍只能顾郡主那边,不好两头兼顾。 白术见她进来,便有些喘气的咳嗽道:“咳咳,你怎么来了?郡主那边不需要你照顾吗?” 白芍背过身去,给她倒了杯热茶,躲避她的视线道:“不用,郡主在用膳,不喜欢我们陪着。” “这样啊……”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白芍将茶水端到榻前,递给她道:“先喝杯茶,我让她们去给你煎药了,稍后你将药喝了,再养上一阵子,风寒差不多就会见好了。” 白术接过茶水,低声道了一句谢,又说道:“我一个人可以的,你还是去郡主那边守着,郡主跟前离不了人。” “嗯,见你喝了药我就回去了。” “好,”她喝了茶,又有宫婢端着汤药进来,她一并都喝了。 白芍见她喝了药,留了宫婢照顾她,才放心离开。 …… 内殿 床榻之上,尉迟鹭闭目不醒,小脸苍白而病弱,额上还缠着细纱,硬生生的折损了几分神颜,增添了些许病美人的娇姿。 盛稷近身上前,倾下身子,情不自禁的探出手去,轻轻的触碰上她的额间那一抹伤患处,不敢出声,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哪怕知道郡主是在昏迷之中,可他依旧不敢随意放肆,至始至终,都在谨记自己的身份。 入手是棉棉的轻纱,凹凸不平,触感不是很好,但却惹得他的心狠狠为之一颤。 想着,她当时磕到地上之时,一定很疼? 出了那么多的血,以至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从昨晚的晚膳便没有用,若是今天继续这样昏迷着,这可如何是好啊? “郡主……”他低哑出声,看她的眸光有些心疼,可却不能感同身受,便有些懊恼与自责。 “碰够了吗?”尉迟鹭幽幽转醒,后知后觉有人离她极近,后又感受到了额上的指尖,沉沉的说话声,这才彻底的清醒过来,冷冷出声。 盛稷猛然缩回手,正对上她那冰霜般的桃花眸,如同一盆冷水般当头淋下,惊骇不已,忙退身跪了下去,“罪奴该死,不该触碰玉体,还望郡主责罚!” 她半坐起身子,后背的伤口疼的如蚁啃食,万般疼痛,可这都比不上这罪奴来的让人生厌,痛恶十足,“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竟敢趁人之危,为所欲为?!怎么,真以为本郡主死了吗?” “郡主息怒,奴不是那个意思,奴只是想知道郡主额上的伤口如何了。” “本郡主的伤与你何干?你一个外营校尉,谁准你进宫的?!” “郡主——” “没有本郡主的吩咐,你现在都敢私自进宫,私闯本郡主的芙源殿了?!” “郡主——” “还敢欲行不轨之事,对本郡主以下犯上!本郡主真的是救了一个好奴才啊!” “郡主,奴真的没有……”他抬头急声解释,“郡主误会了,奴只是担心你。奴对郡主之心日月可鉴,绝不敢以下犯上啊。” 尉迟鹭玉脸森寒冷漠,气势压迫着他,“本郡主亲眼所见,你还敢反驳?!” “奴不敢,但奴真的没有……没有……”没有欲行不轨之事,他怎么敢呢? 他把她当成主子,一辈子效忠的主子,他岂敢有非分之想? 就算有,他又何敢表现出来,惹她厌烦呢? 他最怕的便是,她彻底遗忘了他,而去重用他人,那他,或许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了。 尉迟鹭眉头紧蹙,极其厌烦他此刻谦卑的姿态,怒声:“滚出去,以后都不许踏进芙源殿一步!” “郡主?!”他有些受惊的抬眸看向她,燕眸微颤,眼尾溢上轻红,一抹绛唇开合急声道:“奴有罪,您罚奴,奴下次再也不敢了,还望郡主息怒,别不让奴踏入这里,就让奴可以一直替您效力。” “本郡主说滚!听不见吗?!” “郡主……” “滚——”她将床榻上的软枕砸了下来,伴随着一道清戾的嘶吼声,极度刺目扰耳。 他一时竟不知该再如何去开口为自己辩解了,只怔愣的杵在地面上,回不了神,身子坠入了彻骨寒凉的深潭,无数的话音在耳畔回旋,无法忘怀。 不许踏入芙源殿。 不许踏入。 她…… 不需要他了吗? 所以她要赶他走,以后都不需要重用他了?更不让他踏入芙源殿,再来见她了吗? 他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听到声响的白芍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见她醒来,激动的低身行礼道:“郡主,您可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盛校尉照顾了郡主您一夜,一夜未眠,您身上还有伤呢,可不能轻易动怒啊!” “姜侍卫去给郡主请太医去了,他马上就能回来,郡主可饿?奴婢让人送膳过来?” 尉迟鹭转过脸去,“不用,让他出去,以后不准他进来!” “郡主这是为何啊?”白芍一急,怎么她出去一趟,回来郡主就和盛校尉生分了呢? 明明之前…… 她怒斥道:“本郡主说话都不管用了是?” “郡主……”白芍上前一步,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盛校尉对您忠心耿耿,赤诚相见啊。您因何要赶他出殿,不让他再踏入芙源殿呢?” “凭他以下犯上,不知尊卑,本郡主杀了他他都死不足惜!” “郡主?!您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盛校尉未经您的允许私自进宫,所以才如此盛怒的?奴婢可以担保,盛校尉进宫就是担心您的身子,没有任何的——” 尉迟鹭脸色深沉至极,冰冷出声:“本郡主说让他滚!尔等都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吗?!” 白芍身子一颤,忙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盛稷视线一直注视着她,见她不容反驳,言辞森冷至极的模样,心里好像撕开一道口子一般,再不敢说些什么,深深的俯下了额头,磕着地面道:“奴不敢,郡主日后若是有任何的吩咐,奴,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奴盛稷,告退。” 尉迟鹭撰紧了手,眸光森冷的落下,亲眼见着他叩首行礼,起身离开,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出了内殿,消失不见。 一瞬,心好像空了下来,空荡荡的,不知是为什么。 她轻声:“你出去,告诉姜赫,不用叫太医了,让本郡主好好养伤。” “是……”白芍行了一礼,低颤着说道:“奴婢告退。” 出了宫殿后,白芍关上了殿门,看着内殿的方向出神。 郡主她,怕是今晚要失眠了。 第101章 推了他 圣旨赐婚 院内 姜赫将一众太医请了来,却只见白芍站在殿门口,不解出声:“怎么出来了?谁在照顾郡主?” 白芍冲着庭院内的众位太医行礼,低声道:“郡主醒了,劳烦太医们跑这一趟了。” 张医正喘了一口气,道:“醒了好,醒了就好啊!” 杨医正跟着点头,“那就好,郡主醒来后,一定要让郡主吃药,用膳,不能不吃,不能空腹。” “是,奴婢记住了。” 颜医正也开口说了一句,道:“郡主最好还是卧床休养,切莫出殿受寒吹风,还有那背上的伤,已经养了十多天了,莫要半途而废。” “是,奴婢都记住了。” 太医们离开庭院后,姜赫急忙的走向前,问道:“郡主真的醒了?” “嗯,我让人去备早膳来,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姜赫刚要推门进去,闻言动作停住了,“这是何意?” 白芍面色垂了下来,失落道:“我与盛校尉怕是惹了郡主的不喜了,郡主此刻正在气头上呢。” “惹了郡主?” “嗯,不知为何,郡主说盛校尉以下犯上,不知尊卑,还把盛校尉给赶了出去。” “什么?!”姜赫大感震惊,这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毕竟郡主还是很重用盛校尉的,否则怎么可能会把盛校尉给推上高位,还三番五次的救他呢? 白芍摇了摇头,低声:“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郡主这次盛怒不轻,还扬言日后都不准盛校尉踏入芙源殿。” “他到底做了何事啊?”姜赫万般不解,竟然惹得郡主都说出此话来了? “你若是方便,就写信问问盛校尉,我总觉得,郡主很是重用盛校尉,怕是不太忍心放弃他的。” “好,我知道了,你去。” 白芍点头,抬脚去了后院的小厨房,吩咐宫人将早膳备进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尚膳监的人送进来,是因为郡主在昨日用完膳后,已然让他们的人从三顿变成了一顿,如同之前一样,只送晚膳便可。 早膳倒是不同以往,多添了些药材进去,差不多与尚膳监的药膳相合了。 不过与尚膳监相比,小厨房做的更精致,更小巧一些,毕竟了解郡主的独特口味,所以这做出来的佳肴,自然更符合郡主的心意。 黄花梨木桌上,被宫人放了一叠水晶饺,一笼沙馅小馒头,几块脆皮烧饼,一份鸡蛋羹,一碗三鲜汤,一份豆汤。 白芍扶着她在桌位前坐了下来,低声:“郡主,奴婢给您布菜吗?” “不用,出去。” 白芍点头,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低声行礼,“那奴婢就候在殿外,您有事就吩咐奴婢。” 尉迟鹭没有回声,拿起桌上的玉勺,吃了几个水晶饺,喝了几口豆汤,额上的伤便开始疼的不行,完全折了胃口。 “啪”一声,玉勺撞击瓷白色的釉菊瓣碗,发出浓烈的清音来,极度的表达了主人的不满。 “郡主——”白芍忽然推门而入,跪下了身子。 她烦躁至极,当即就将面前的小碗给砸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没看到她此刻正烦着了吗?还敢推门进来? 白芍低声道:“郡、郡主,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白芍低颤着抬头,“陛、陛下颁布了圣旨,给、给五公主议亲向北王,年…年后成婚。” “嘭——”尉迟鹭猛然将整个桌面的玉碗瓷窑,佳肴釉彩全部挥了下来,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摔个稀碎。 她冷着一张脸,怒嗤:“现下离年节不到两个月,他们便这么着急就要把五皇姐给嫁出去吗?!” “郡、郡主息怒……” “那怎么不一并把郡主也给嫁出去和亲,好巩固他的皇位啊?!” “郡主……”白芍恐惧着摇头,“这话可说不得啊!” “不愧是做帝王的啊!父子二人简直是如出一辙!” 现在的盛安皇帝是这样,以后的盛德皇帝,她的好三皇兄也是这样,为了自己的皇位加持,都能将身边的人给让出去,哪怕是最亲的人。 可真的是,一丘之貉,为人不齿。 她算是看清了他们这些皇室的丑恶嘴脸。 “郡主……”白芍俯地磕头,“您不能说这些话啊!若是被有心之人给听了去,郡主您可就危险了啊!” “本郡主何时又不在危险之中?!”尉迟鹭冷冷的开口嘲讽,“从秋猎的暗卫刺杀开始,到凝香阁的头油之毒,再到廷狱监的五十大板,哪件又不是想把本郡主给往绝路上逼?” “现在,她尉迟嘉都敢明目张胆的动到皇姐头上,动到本郡主的头上了,本郡主还要如何?” “继续坐以待毙,继续不管不问,等着他们哪一天把本郡主杀死在这皇宫里吗?!” “郡主!”白芍站起身来,急忙的去关殿内的房门,随即转过身来,跪在她的身前,一声又一声的劝慰道:“您不能这样想啊!奴婢知道您受到了很大的委屈,处境步步艰难,可我们不能走错一步啊,不然等着我们的可是万丈深渊。” “如今首辅大人与太后尽都年迈,护不住您几时了,您应在此期间,着力培养您的人才是啊!” “我们此刻计较再多,根本就于事无补。就算知道五公主远嫁汉北又能怎么样?我们只能遵从圣旨行事啊郡主!” “所以……”她低下头来,桃花眸有些水润,轻嘲道:“本郡主就要亲眼看着五皇姐远嫁出宫,去过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吗?” “郡主怎知是寄人篱下?或许是天作姻缘,秦晋之好也说不定啊!” “你会信吗?”她红唇勾起讥讽,“还是本郡主会信?!” “郡主!” “郡主——”殿门被姜赫急忙推开,拱手行礼道:“监察将军那边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尉迟鹭蓦然站起身,大惊,“什么消息?” “段贫将军传来消息说,有南宫家南宫钰的消息了。” “人在何处?” “回城了,段贫将军已经将他拿下,押入了大理寺。” “本郡主要出宫!”她抬脚便要往外走去,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白芍忙拉住了她的身子,“郡主不可啊,您的伤!” “放开,本郡主一定要知道宋芜之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您知道了又能如何?南宫家乃是皇商啊!” “皇商又能如何?”尉迟鹭低嗤出声,伸手推开她的身子,清冷:“皇商查出来了,罪加一等。皇伯伯若是敢包庇,本郡主就要动父王之权,推了他!” “郡主?!” “姜赫跟本郡主出宫,白芍留守殿内,没有本郡主的吩咐,不准出殿。” “郡主?!”白芍一颤,这是怕她出去告密吗? 可她只是……担心郡主的身子啊!又岂会将她的事情说与旁人听啊? 她万死不敢啊! 尉迟鹭不在说什么,拿上尚宝监那边重新做出来的玉牌,抬脚便出了宫。 若真的是南宫钰所为,那他就该死,罪该万死。 她要他,去地下给宋芜忏悔。 第102章 是皇商 羁押入狱 大理寺 公堂之上 正位上正坐着大理寺卿王邯大人,侧下首位坐着监察将军段贫,一旁候首位处的太师椅上则坐着尉迟鹭。 旁边就是两张一高一低的小案桌,面前坐着掌管记录的主簿、录事二人。 对面则是大理寺左右少卿二人、大理寺左右寺丞二人、及寺正、评事等若干大理寺官职之人。 原一般案件断案本不用如此多人,甚至大理寺卿与少卿都用不着,交由大理寺几位寺丞负责对地方各州司法案件的审查便行。 但是此次案件不同,所对待的重视程度自然也是不同。 且不说此次由建平郡主亲自监督审查,段贫将军参与协查,便说这堂下站着的翩翩公子,身份也是高不可言。 他微一俯身,便是规规矩矩的宫廷之礼,“下民南宫钰,叩见建平郡主,拜见寺卿大人,段贫将军。” 尉迟鹭眸光森冷的落了下来,直言相逼道:“你去过云香院?” “是,下民去过。” “宋芜死了,你可知?” “听说了。” “听说?”尉迟鹭怒嗤出声,“这人被你害死了,你听说?!” “郡主!”大理寺卿王邯忙打断她说的话,低下头看向她道:“此话不能乱说啊!” 断案不是这样断的,查案也不是这样查的。 不能凭自身的怀疑,没有任何的证据就将这杀人的罪名落到他人的头上,这根本就不成立啊。 “郡主这是何意?”他直起身来,身着一袭梅花如意云暗花纱宽袖长袍,银色长纹绣花织锦里衫,昂藏七尺,气宇轩昂,面如傅粉,神采英拔,雍容闲雅,非一般常人所能比拟的贵气与淡雅。 “下民未曾杀害过宋小姐,下民与宋小姐无冤无仇,下民为何要杀害她?” “谁知道呢?” “郡主这话可就冤枉了,下民离开云香院时,还未到子时,云香院内客人正旺,宋小姐也相安无事。” 尉迟鹭猛的站起身来,怒声:“她是接近天明时死的,毒是慢性毒,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死?” 他抬眸淡淡的看向她,言辞却不曾有任何的退却道:“那郡主因何就怀疑下民?” “因为他们本郡主都一一排查过了,唯独你有最大的嫌疑。” “如此,郡主便要定了下民的罪吗?” “本郡主定了又能如何?!” “郡主?!”众人连忙跟着站起身,面带难色的劝慰道:“不可啊,不能如此定罪啊郡主,这于礼不合,于凤鸢国律法不合啊!” “那你们这是何意啊?”她眸光森寒的扫了过去,从大理寺卿、寺丞的身上一一看了过去,又从主簿、录事二人身上看了回来,嗤笑道:“让本郡主放过他?放过这杀人的凶手?!” 大理寺左少卿出言道:“郡主,南宫公子嫌疑确是最大,这是无从抵赖的事实。但是下官们判案,讲究证据与口供统一,这一无证明宋姑娘是南宫公子所杀的罪证,二无证人口供南宫公子所犯之事,这、这下官们无从考证,无法相判啊!” “是啊郡主,”大理寺右少卿跟着出言行礼道:“还请郡主体谅,切莫让下官们难做啊!” 众人齐齐弯身,冲她行礼,“还请郡主体谅,切莫让下官们难做。” “呵,”她面露嘲讽,桃花眸里碎着毁天灭地的寒霜,“所以,尔等的意思是本郡主这忙活了半月之余所抓的逃犯,还要无罪释放?” “郡主明鉴,南宫公子确无杀人之证啊!” “那他身上的嫌疑又如何洗清?!” “这……”众人相视一眼,怔住了。 尉迟鹭死死的扶着楠木太师椅坐了下来,背上的伤口如挣开一般疼痛,刺骨,额上的伤口也因胸口的怒意翻涌而针针刺痛,无法平静。 她怒视着众人,高贵纯净的面容宛如世间最上等的宝玉,韵致芳雅,冠绝风华,红唇轻扯讥讽,“尔等要不给本郡主一个满意的答复,本郡主定要去朝堂之上,状告诸位的行德,罢了诸位的官。” “郡主息怒啊!”众人尽皆跪了下来,低俯着头道:“下臣们尽数依着律法寻察断案啊,万不敢欺瞒圣上,欺瞒郡主啊。” 她怒声相向,“本郡主要你们答复?!” “这……”大理寺卿王邯直起身子来,低颤道:“下、下臣们羁押南宫公子入狱?等何时查清了真相,再将他给放出来?” “本郡主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官官相护,私下放了他?” “郡主放心,下臣绝对不敢。” 她眉目一松,面色如常,“那就依寺卿大人的意思,将南宫钰给本郡主押入大牢,在没有查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许他见任何人,更不许任何人对他有任何的优待。” “是,下臣们领命。” “若是敢有任何的违抗,本郡主定要状告诸位。” 众人叩首行礼,“下臣明白,下臣谨遵教诲。” 尉迟鹭扶着姜赫站起身来,睥睨着那大堂中央唯一一个没有下跪的人,怒笑:“希望本郡主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你。” 因为她,要他死。 南宫钰薄唇一勾,露出邪邪的笑容来,“郡主放心,您见下民的机会,有的是。” 尉迟鹭神色一凛,张口欲骂,那突如其来的一干人等,就将她所有的计划全盘打乱溃散。 “圣旨到——”宣旨的太监带着一众的宫内太监们走进大堂,扬声宣读。 众人一愣,有些不解,圣旨?哪来的圣旨? 宣旨的公公冲着首位的人一笑,惊奇道:“建平郡主也在这呢?” 尉迟鹭心里一紧,暗道不好。 “知道郡主有伤在身,陛下特免了郡主行礼,其他大人就请跪着接旨。” 知道她有伤? 皇伯伯知道她在这里? 尉迟鹭捏紧了玉手,扶着的太师椅有些摇摇欲坠。 身后的姜赫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低下身子去,跪着行礼。 众人转过身子去,本就是跪着的姿态,是以额头磕地,便是行礼的礼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年岁依后,公主大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特赐第一皇商南宫家,商筹皇家下嫁厚礼嫁妆之宜,不可延误,钦此。” “放肆,你敢胡言?!”尉迟鹭怒气横生,戾气满满,呵斥出声。 嫁妆之事乃是皇家之事,尽皆由皇室筹办,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介皇商?! 哪怕他是皇商,又不是真正的皇家人,凭什么有资本来筹办五皇姐的事情?! 这样一个杀人犯去触碰染指皇姐的婚嫁事宜,简直就是对皇姐的一种侮辱,对皇家的一种莫大侮辱。 “大胆!”宣旨的公公怒视而向,“这是陛下亲笔,上面还盖着陛下的玉玺,郡主可是要造反?” “郡主!”姜赫吓得连忙拉住了她的衣角,生怕她冲动行事。 尉迟鹭身子止不住的打着颤,发着抖,可笑至极,“皇伯伯……皇伯伯竟用此等之法来保下他?本郡主倒是想知道,他一个杀人犯,一个卑鄙无耻的皇商,凭何得到皇伯伯的重用!” “郡主慎言!”姜赫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连忙站起身拉住了她。 “郡主这是何话啊?”宣旨的公公将圣旨阖上,交给这大理寺的大理寺卿王邯大人。 “郡主若是有任何疑问,自可回宫去问陛下,咱家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众人接旨站起身来,看着这一场无头无尾的闹局,叹了口气。 南宫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过身来看向她,“郡主,下民说的可对?” 日后见下民,有的是机会。 可不嘛,他都成了皇姐嫁妆筹备之人了,日后相见的机会可不多吗? 尉迟鹭气的将一旁的椅子踹倒在地,凝视着他怒声:“本郡主日后若是不杀了你,犹如此椅,荡然无遗。” 第103章 凝肌霜 元国国师 正午十分 集市之上 姜赫追着那魂不守舍的人跟了一路,急的不行,又不敢开口让她回宫。 尉迟鹭漫无目的的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耳边是无尽的说话声,吆喝声,欢闹声,与她这般死寂苍白的姿态,格格不入。 忽而,一辆棕灰色的马车停在她的面前,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露出韩纪那眉目星朗,英气沉稳的面容来,温和一笑,“郡主,上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尉迟鹭惊讶的抬眸看向他。 “知道郡主出宫,微臣便寻了过来。在大理寺的事情微臣也已经听说了,郡主莫要想太多,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首要的。” “顾好身子?”此话正戳中她的心坎上,怒嗤道:“若不是他们想要加害于我,我又怎会受伤如此严重,还伤了额,破了相?” 韩纪倾身上前,伸出手来邀请她上马车道:“微臣已经听说了郡主受伤之事,特意去求了凝肌霜来,郡主放心,不会留疤的。” “当真?”她将素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道进了马车,说到底,她还是希望自己容颜依旧,不留伤疤以损玉面的。 毕竟,谁都想要青春永驻,美丽动人,能将伤疤除去,自是再好不过的事。 车夫让开身子,姜赫也坐了上来,二人一同在车前驾着马。 马车驾起前行,不徐不慢,逐渐在集市的街角处拐了个弯,隐入深口小巷。 “盛、盛校尉……”初一抱着怀中打包好的水晶软虾,站在盛白楼前瑟瑟发抖。 他,他可算是见着盛校尉这一下变脸是如何来的了,就,就只因为看了一眼郡主的方向,便,便从那番文雅温和的清隽模样,变,变成现在这般沉默肃冷的表情,太,太吓人了! 盛稷冷着脸,抬脚下了阶梯,轻嗤:“不用送进宫了,扔了。” 初一:“?” 不送进宫了?不给郡主吃了?这么生气的吗? …… 马车内 两侧座位都铺上了舒适暖和的羊绒毛毯,背放着长长的软枕,有一尺多,中间空旷处搭着小小的烤炉,已经烧上了红罗炭,烧的整个车厢内都暖洋洋的,让人身子都不由的软了下来。 尉迟鹭瘫坐在侧坐上,背上的伤俨然有了很大的缓解,轻呼出一口气,舒服极了。 韩纪坐在主位上,瞧着她这般轻松的姿态弯唇一笑,道:“如何?背上的伤可还疼?” 她点头,没有任何的隐瞒道:“还疼,不过没有……” 她指上自己的额间,烦躁道:“这里疼。” 他心疼的看了一眼,低声:“听太医说,流了不少的血,郡主当时……一定疼极了。” 她转头看向他,说道:“已经过去了,怪不得旁人,是我自己摔的。” “郡主受苦了。”他从身旁的黑匣盒子里,取出一瓶凝肌霜递了过去,“这药听说在元国极受欢迎,乃是元国国师亲手调配的良药,微臣有幸得到过一瓶。” “郡主留着,等伤口快要愈合之时,擦上些许,会有除疤的效用。” 她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了,说道:“我听说国师这药乃是为了帝后所调?” 韩纪点了点头,道:“他国之事,议论不得,郡主还是说些旁的。” 她点点头,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反正这凝肌霜的事情,因为效果太奇特,引得周围的几大国贵人们疯抢,但是真正得到过的贵族,屈指可数。 甚至尉迟鹭她自己手里也没有,确切地说,她也没有什么途径去得这瓶药,因为他们凤鸢国与元国井水不犯河水。 韩纪所得这一瓶,或许是在关外偶然所得。 不过这说起元国来,尉迟鹭倒是有几分的兴趣,世人都言这元国的帝王对帝后大人无尽宠爱,后宫妃嫔如同虚设,忠贞不渝,坚贞不改,俨然成了天下一夫一妻制的表率,民间纷纷效仿了起来,效果甚是奇特,传到他国的耳里,都是一桩美谈。 不过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 或许假的事情,传的多了,也成真的了,真的事情,传到耳边,或许就成假的了。 “陛下的旨意,郡主如何看待?” 尉迟鹭撑着小下巴,看着炉火里的红罗炭嘲讽:“还能如何?皇伯伯是铁了心要保下这南宫钰了。竟还把筹备皇姐的嫁妆事宜交给他,真够晦气的。” “那南宫钰,真是杀害云香院宋芜姑娘的人?” “嗯,就是他,除了他之外,本郡主绝无第二个怀疑的人。” 韩纪点头,将小桌几上的芙蓉馅糕点推给她,“没有罪证,大理寺无法定他的罪。” 尉迟鹭摇摇头,她不想吃糕点,没有胃口,说道:“是没有罪证,但是大理寺卿已然答应本郡主要把他羁押入狱了,结果,皇伯伯的旨意落了下来,救了他,免了牢狱之灾,实属可恨。” “郡主莫要再涉险了……”他低低出声,有些许无奈,更多的是对她安全的考虑与担心。 “不管此人是否与宋芜之案有关,可他身后站的是陛下,郡主您就动不得。” “那就让他如此逍遥法外,继续害人?!” “郡主怎么知道是他害人呢?”他不知何缘由说了这样一句话。 尉迟鹭皱起秀气的眉目,转头看向他怪异道:“你这是何话?我刚刚不是说了,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了。”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星目温柔的落在她的身上,说道:“微臣是另一个意思。” “他一与宋芜姑娘无怨,二与云香院无仇,他为何要杀害宋芜姑娘呢?” 尉迟鹭愣住了,的确是这样,南宫钰何必去杀宋芜? 但是他的确就是第一嫌疑人,这也是逃不掉的。 除非…… 韩纪又继续说道:“郡主您是去了云香院问了鬼钰楼的事,宋芜姑娘才死的。” “那南宫钰去杀宋芜,是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施展报复罢了。” “那,他为谁报复,郡主可明了了?” 她大惊,呼吸都跟着紧了起来,“他、他是鬼钰楼的人?所以皇伯伯救了他?也是变相的保下了鬼钰楼?” “郡主聪慧,微臣想表达的便是这个意思。” “该死的!”她怒骂出声,气的不轻,“南宫钰这是把本郡主耍的团团转啊?!难怪他当时在大理寺时,如此自负?!” “是何自负?”韩纪略有担忧,疑惑出声。 她怒嗤,“他在堂下与本郡主对峙时,言之凿凿的说会再见到本郡主。本郡主以为他这是在做垂死挣扎,没成想,他早已知道自己不会死,皇伯伯定会来救他。” “那他只身回城,想必已有对策,郡主您与大理寺,根本对他压制不得。” “是这个理。”尉迟鹭轻笑,往身后的马车一靠,“本郡主现在,当真是奈何不得他啊!” 韩纪视线垂下,有些慎重的考虑道:“此人深不可测,又运筹帷幄,睚眦必报,郡主定要离他远些,莫要惹祸上身,等微臣将他的背景查清……” “已然惹祸上身了。” “什么?!” 她低声回道:“本郡主在他面前放了狠话,他必定第一个要除的就是本郡主。” 韩纪一时给为难住了,问道:“郡主,您这是作何了?” 哪有在仇人面前叫嚣嚷嚷的?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家打吗? 尉迟鹭高抬起下巴,冷傲道:“什么作何?本郡主是郡主,说了就说了,如何?他来杀我啊!” 韩纪无奈一笑,“郡主啊,您何时改改您这自傲的性子?此人……怕是惹不得啊!” 她轻嗤,“惹便惹了,一条人命,他该偿。” 第104章 豆腐心 哪来的虾 午时一刻 芙源殿内 韩纪将她送到宫门口就驾着马车离开了。 尉迟鹭下了马车后,白芍迎了出来,将她扶了进去。 “郡主伤势如何了?” 她淡声道:“无妨,本郡主有些饿了,去备午膳来。” 白芍带着她进了殿,高兴一笑道:“那正好,奴婢让人给您备了午膳呢,您快吃些再去卧床休养。” 姜赫替他们关好殿门,候在殿外没有进去。 尉迟鹭扶着小桌角坐了下来,一眼便瞧见了桌上那道最醒目的水晶虾,蹙起了眉目,“你出宫了?” “奴婢没有啊。”白芍摇了摇头,伸手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不解道:“郡主为何这样发问?” “那这虾是哪来的?”她纤细软白的指节指上那玉白色的瓷盘,眸光打量道:“若本郡主没有看错的话,那是盛白楼的软虾,本郡主吃过数百次,不会看错。” “这……”白芍手一颤,手中的云山紫砂壶差点没有拿稳,“这是…是……” 是什么呀? 她面色一苦,总不能说是她让姜赫给盛校尉写信,然后盛校尉知道郡主爱吃,特意送进宫来的盛白楼的水晶虾? 这不是打郡主的脸吗?郡主刚把他赶出宫去。 “是、是是奴婢特意托人从盛白楼买回来的软虾。”白芍连忙想了一个借口圆了过去。 “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一茬?”尉迟鹭眉头依旧皱着,但是视线已经收了回去。 白芍放了一半的心,继续说道:“奴婢怕您生奴婢的气,这才让人给您买来的。” 尉迟鹭嗤笑道:“本郡主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就因为白芍早间不让她出宫?她还能就将白芍给记恨上了? 她心眼这么小吗? “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知道郡主您爱吃,就想讨您的欢心。” 她点点头,拾起筷子吃了起来,“行了,没事,这儿不用你,吃完我便去躺一会,晚间去看看皇祖母和皇姐。” “好,奴婢记下了,那奴婢晚间时候再进来。” “嗯。” “奴婢告退。” …… 外营 里帐内 初一抱着怀中的盔甲,瞧着那躺在榻前的人,小心嘀咕着,“果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前脚还说让他把那水晶虾给扔了呢,后脚就抢了他抱着的水晶虾送去了宫里。 啧啧。 这真情实意,把他都给感动了,郡主若是知道了—— “初一!”身后响起苏瞒那一道厉声。 初一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抱着盔甲站起了身,“都、都尉大人好!” “你干什么呢你?啊?玩忽职守?” “下、下下属哪敢啊?下、下属在想下午的训练,校尉大人去不去?” “我不去,你们自个儿去。”软榻那边的人看了过来,随即坐起了身子,单腿蜷起,单腿落下,直触地面,身后的长发散开,凌乱而清雅,细长的燕眸带着无趣般的淡然,落声成音,不容反驳。 “盛校尉,您怎么能不去呢?”初一惊讶的看了过来,很想说一句,您不去能不能把小的也给留下来啊?他也不想参加下午的训练比试啊。 苏瞒抱拳冲他行了一礼,“那下属就先过去了,年节后,五公主大婚,陛下特意派我等保护公主婚嫁出城,下属不敢懈怠。” 盛稷微一点头,另一只腿也落了地,站起身来,感激道:“那就劳烦都尉大人盯着了,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我一定多多犒劳都尉大人。” “盛校尉客气了,这都是下属的本分之职,那下属就先告退了。”苏瞒转身离开,顺带将一旁挤眉弄眼的初一也给抓走了。 边走边教训道:“下午的训练一切依着皇室的规矩来,你敢给我逃一个试试?” 初一被他抓着肩膀带走,疼的龇牙咧嘴道:“下、下属不敢啊!下属怎么会呢……” “管你会不会,给本都尉训练去,敢出错一步,本都尉废了你。” “不、不要,饶命、饶命,下属定会好好训练的……” 声音逐渐远去,里帐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盛稷转过身去,看向这里帐内唯一被划破,帐布装饰出来的窗户,有些出着神。 日后他不能轻易进宫,郡主那边…… 盛稷啊盛稷,她那样羞辱你,嘲讽你,辱骂你?就凭姜赫的一封信就将你给收买了? 他们说郡主处境危难,就真的危难了?说陛下要杀郡主,难道就真的杀了?说六公主陷害郡主,就一定会去陷害吗? “咕咕、咕咕——”几声信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眸看去,一个熟悉的白色信鸽就在他的窗前飞落了下来,右脚的爪子上,还绑着卷起来的明黄色纸条。 士叔寄来的信? 他伸手摸了摸信鸽的白毛身子,从它脚上取下纸条来,展开一看: “【公子,您料想的不错,那陆家次子陆称果真与沈家小姐待在一起,被藏在凝香阁的地下暗房里。 公子,您打算如何?】” 盛稷转过身去,将手中的纸条点燃油火烧了起来,烧成了一堆灰烬,窗边的寒风一吹,就在整个里帐内消失不见了。 凝香阁原先犯过一次不大不小的事,后来是被太师大人沈柿然给摆平的,所以,沈诗语在他们阁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凡是凝香阁新出的头油脂粉,口脂香面什么的,都会给沈诗语送上一份,为的就是感念沈太师当日的恩德。 是以,沈诗语在他们阁里藏个人,他们不会有所反对。 不过,这陆称乃是朝廷所要抓的罪臣余孽,犯了死刑的,他们竟敢公然藏匿此人,怕是不会不知牵连的杀头之罪。 如此,为何还要去帮助他呢? 难不成,还有什么旁的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他抬脚走到桌案前,将墨水研磨开,拿起羊毫笔蘸上黑墨,写了回信过去。 “【查,凝香阁之行。 不必惊动他人,此事于我们无关,他们是否抓到陆称,我们都不必插手。】” …… 濡兴茶馆 掌柜的袁越士收到消息后,立刻给他们公子回了信。 “【小的知道了,公子放心,小的会约束好手下的人,不会让他们随意插手此事的。】” 至于这手下的人是谁…… 彭戈高兴的推门进来,关上房门看他道:“怎么样?公子怎么说?是不是要我们助陆称潜逃出城?!” “助你个头啊!”掌柜的开口大骂,随即站起身来怒视着他道:“你脸上的面具去哪儿了?谁让你跑出来的?!” “哎呀,士叔您就放心。”彭戈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拾起桌上的花生米就吃了起来,“我过来的时候,没有多少客人在,更何况他们都是生面孔,没有见过我,放心、放心。” “你真的是…是……”掌柜的气的不行,“胡作非为!任性妄为!不知道你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死的吗?你出来干什么?!” “哎士叔,你、你说这话可就不好听了,什么…什么死的、死的啊!我好好活着呢!” “嘭!”掌柜的怒拍桌面,吼道:“滚出去!给我将面具镶脸上去!再敢露脸出来,我就替公子收拾你!” “好好好,下属错了,下属再也不敢了。”彭戈站起身来,捂着自己的脸就出了门,“走,下属现在就走,士叔别生气。” “晦气!”掌柜的心生郁闷,烦躁至极,将这么一个祸害留在他的茶馆里,就是晦气。 不过晦气也只能晦气他啊,他也不敢让他去晦气公子啊。 “咚咚——”房门被手底下的小厮敲响,“掌柜的,楼下来了贵客,您快下去看看。” 掌柜的不为所动,还烦着呢,“是谁啊?” “二皇子和三皇子。” “哎呦,这两个是贵客!”掌柜的也顾不上生气了,连忙拉开房门向外跑。 皇子啊! 皇子殿下他可得罪不起。 第105章 耍性子 带了糕点 茶馆内 尉迟原和尉迟鸣这几日都在西铁营任职,知道宫里出了那么大一个事后,约好了一起出来给几位妹妹买些茶水和糕点。 一则是给她们压压惊,二则是知道箐儿她要出嫁,怕她日后吃不到这边的食物了。 “下民见过二皇子,三皇子——”掌柜的推门进来,便是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跪礼。 “快起来。”尉迟原抬眸看了过来,问道:“你们这儿可有些适合女儿家好吃的茶水与糕点?包上一些,我们带回宫里。” “有的,还请两位皇子稍坐,下民去去就来。” “有劳了。” “二皇子客气。” 见掌柜的离开,尉迟鸣开口说道:“建平表妹最喜欢吃盛白楼的水晶虾,我们回去要不要也带上一点?” 尉迟原倒是也有这个想法,但是现下已经过了午膳时刻,带回去怕也不方便食用,便说道:“下次,这次就先买这些,如今建平受伤严重,怕也不想吃膳食一类的东西。” “嗯,嘉儿喜欢吃沫兴酒楼的丝鹅粉汤,箐儿喜欢吃那儿的蒸醋鱼,给她们带些?” “都不了,下次。” “为何啊?”尉迟鸣不明白,这建平表妹受伤了不喜这些吃食他还能理解,但箐儿和嘉儿又没有受伤啊?为何不能带点回去? 尉迟原站起身来,好笑道:“什么为何?你要是给箐儿和嘉儿带了,建平那儿怎么办?” “也、也是啊……” “照皇兄来说,都不带,公平一点。” “二皇子、三皇子——”掌柜的带着两名小厮走了进来,手上都提着四五小袋的打包食盒。 “下民都打包好了,不知殿下可有带奴仆过来?不然下民让他们给殿下们送到宫门口?” “不必。”尉迟原解下腰间的蓝色绸缎顺袋留下,道:“门外有侍卫,这是这些茶水的钱。” 掌柜的过去掂量了一下,没有重量,忙道:“不,这太多了。” “剩下的,就当给你们打赏了。”尉迟原抬脚走了出去,身后的尉迟鸣也跟着笑了一声,离开了。 小厮将打包好的茶水糕点交给门外的侍卫们,就重新的走了回来。 碰巧,掌柜的走了出来,伸手招呼他们道:“过来——” 二人走了过去,弯身道:“掌柜的,可有什么事?” 他将手中的银票一人分了一张,“二皇子给你们的小费,收着。” 二人一怔,捧着手中的一百两银票,惊呆了。 小费这么多的吗? 快抵上他们一年的工钱了。 却不知上了楼的掌柜,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哎呀,这些皇子们的钱真好赚啊! 一下子就得了三百两银票,真像中奖了一样,开心! …… 宫内 用完膳之后,尉迟鹭躺了两个多时辰。 醒来后,白芍替她重新上了一遍额上的伤,又在后背的几处伤患处,抹上了凝肌霜。 “郡主感觉如何?” 她趴在玉虎桃花软枕之上,点着小下巴道:“嗯,清清的,凉凉的,不愧是名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消除疤痕了。” “一定可以的郡主。”白芍将药收了起来,回道:“这诸国之间的贵人都用过此药,对此赞不绝口呢。” “希望,不过太医院的那帮老家伙,确是配不出此等良药来。” “郡主不必灭自家威风,反正啊我们宫内的太医院,想的都是些保命护心的良药,与元国他们那些注重表面的良药可有很大的不同。” “各有各的好。”尉迟鹭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看来本郡主要多备几瓶这样的良药了。” 白芍不解,问道:“这是何意啊?” 她轻笑,“这只是个开始,日后,本郡主身上的这些伤,必定只多不少。” “郡主不可说这些丧气的话,日后奴婢定要好生保护郡主。” “咚咚——”姜赫敲了敲殿门,扬声说道:“郡主,二皇子、三皇子来看您了。” “和皇兄们说一声,建平在敷药,不宜见他们,等晚间去寿康宫时,会顺道过去看他们。” 白芍低下身子,行礼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告诉他们。” 殿外 午后的金光落下,霞光万里,花瓣散下纷飞,寒霜都跟着散了几分,弥漫上浓浓的清香来。 凛冽的霜月际,素洁幽雅的水仙花开的最是盛美,绿白色筒状鞘中绽开的花蕊,清新脱俗。 听说这是波斯商人从意利引种而来,便在这梧州城的土壤上,生养了下来,给王廷的月花园里,又增添了一抹绮丽的色彩。 殿门被拉开,白芍抬脚走了出来,给对面的二人低声行礼道:“奴婢见过二皇子、三皇子。” “免礼,建平呢?” “郡主刚敷了伤药,此刻倒是有些不方便见二皇子与三皇子。” 尉迟鸣摆摆手,无所谓道:“无妨,我和皇兄过来就是给她送些在宫外买的糕点茶水,让建平表妹不用起来,好好养着身子便行。” “是,多谢三皇子。” 尉迟原有些担忧道:“那我们何时能见到建平?她额上的伤如何了?” “二皇子莫要担忧,太医说郡主的伤只要卧床休养,就万事无虞。郡主晚间会去看太后与五公主,二位皇子若是晚些时候去寿康宫,定会见上的。” “成,正好晚间我要去见皇祖母,那你们好生照顾着建平,切莫再让建平受伤了。” 众人尽皆俯身行礼,“是,奴婢\/奴才遵命。” “那我也记下了,晚上就去皇祖母那边。”尉迟鸣挥挥手,让身后的几名侍卫将东西留下,便转身离开了。 “让建平好好用膳,好好休养,莫要耍小性子。”尉迟原留了这一句话后,也抬脚离开了。 众人低声行礼,“是,二皇子、三皇子慢走。” 内殿 听到声音的尉迟鹭不高兴的撇撇嘴,她何时耍小性子了? 二皇兄他这是胡诌乱语,不成立,根本就不成立。 “郡主——”白芍提着这些点心走了进来,“二皇子、三皇子给您送了好些的茶水糕点,您要不要起来吃上一些?” “都有什么啊?”她懒懒的发问,虽然挺想吃的,但是她不太想动。 白芍一一打开食品袋,瞧了一眼,回道:“有定胜糕,梅花糕,印花糕,香酥糕,鲜月饼,雪花饼,风消饼,素油饼,面枣,薄荷,生糖,还有香头,郡主可要吃?” “拿一块香酥,一块雪花。” “是,那茶水呢?”白芍又打开另一边的小袋子,说道:“这边有蒙顶石花,玉叶长春,顾渚紫笋,碧涧,思安,真香,柏岩,白露,还有阳羡,郡主,您喝哪个?” “泡一杯紫笋茶,其他的都收起来,那真香、柏岩送给姜赫,白露、阳羡就给你,思安和蒙顶石花留给白术。” “是,多谢郡主。”白芍将香酥糕和雪花饼拿给她,又出去泡了一杯顾渚紫笋茶进来。 尉迟鹭吃了几口,便丢下喝茶道:“他们进宫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些?” 白芍想了一下,道:“应该也送给五公主和六公主了,奴婢看见侍卫拿了好多呢。” 她点点头,明白了,“想来是知道皇姐年后大婚的事,特意给皇姐买的。” “也给郡主您买的啊!”白芍忙说着好话道:“刚在殿外,二皇子与三皇子还关心您的伤来着。” “是吗?关心我有没有使性子呢?” “郡主?”白芍诧异,“您都听见了?” 她点点头,茶水也不喝了,“可不是,本郡主耳朵啊,特别灵。” 白芍接过茶杯,不自在一笑:“那二皇子也是担心您啊。” “出去,我再躺一会,晚膳时候叫我。” “是,奴婢告退。” 第106章 捅娄子 骠骑将军 晚间 寿康宫 皇子公主们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可倒是寻常难得。 太后也难得的露出笑来,撑着身子下了床榻,说道:“建平怎的过来了?身子如何?” “建平无事,建平就是想来看看皇祖母。” “哀家这身子啊,也就这样了,来人啊,快去给建平赐坐。” “是——”宫婢转身去了外殿,搬了一张舒适的椅子进来,上面铺着软软的蒲团,背后还放着方方正正的软枕,可谓是两者兼顾。 白芍扶着她坐了下来,恭敬的站在她的身后,闭唇不语。 随嬷嬷奉上热茶后,吩咐宫内众人都退了下去,只余她与白芍在跟前伺候着。 “皇祖母不必时刻忧虑建平的身子,建平会照顾好自己。” “会照顾好自己还让自己受了伤?” 尉迟鹭捧着热茶,抬眸反驳道:“那还不是因为尉迟嘉?她若不推皇姐入水,我至于也跟着下水吗?” “现下可倒好,走路都要人扶着,还把额上撞了一道口子出来,多日都不见好。” 太后忙心疼道:“快让哀家看看,伤口如何了?哀家已经让太医院筹备这祛疤的伤药了,一定不会让哀家的建平留痕的。” 尉迟鹭摸了摸自己的额间,放松道:“这没事的,韩纪给了我凝肌霜,我已经在用着了。” “韩纪?”太后瞧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身后的随嬷嬷,笑道:“可是那韩小将军?韩尚的儿子?” “嗯。”她喝了一口清澈明净的天目青顶茶,滋味鲜醇回甘,压了压舌头,“就是骠骑将军的儿子,您应该在宫里见过他。” “见过。”太后她老人家点了点头,想起了当日在月花园看到的英俊挺拔,风度沉稳的后辈,满意的点了点头。 “骠骑将军劳苦功高,常年为我凤鸢国征战在外,满门荣耀勋爵,是我朝不可多得的武将之一。” “这韩纪小小年纪,就是三品官员,假以时日,立了功勋,交由陛下加礼册封之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尉迟鹭狐疑的瞥向她,问道:“皇祖母说这些是为何?” 太后笑着看向她,“哀家倒是忘了和你说了,之前你外祖父送信至宫里,就是相看你与韩纪的婚事。” “您同意了?!”她惊的要站起身,手中的热茶忽觉烫手不已,无处安放。 还是身后的白芍伸手接过,替她拿好了茶杯,否则她必会摔了去。 太后瞧着她这一番举动有些好笑,说道:“作何这么心绪不平?不想嫁?” 她忙看了过来,解释道:“皇祖母可莫要吓建平,建平可不想这么早嫁人。” 她大事一件没办成呢,嫁什么人啊? 而且她与韩纪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什么情爱的关系都没有,反而是兄妹的感觉挺好的。 自然,她也是这样一直认为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看你吓得……”太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哀家没有同意,哀家还想再留你两年。” “那就多谢皇祖母了。”尉迟鹭低下身子去,轻轻的行了一礼,反正她不站起来,是因为背上有伤,不方便,皇祖母又不会怪她。 太后瞪向她,嗔怪道:“那这韩纪你都看不上,你看上谁?” “建平谁都看不上。” 太后被噎了一下,也就她这个孙女如此自傲了,这换作旁人,怕这句话都是说不出口的。 尉迟鹭低下头去,心里暗戳戳的想着,等晚些时候回了芙源殿,定要去给外祖父写信,好好责问他,为什么给她说亲不过她这一关?直接就和太后商量了?眼里干脆就没有她这个孙女了呗。 “太后——”有宫婢走了进来,弯身行礼道:“二皇子、三皇子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太后疑惑的看向身后的随嬷嬷。 随嬷嬷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两位皇子也未曾说过要来寿康宫的事。” “那就是偶然想起了?” “怕是这样的……” 尉迟鹭打断她们说话道:“二皇兄、三皇兄是为了建平来的。” “为你?”太后看了过来,担心道:“因何?你可又是捅了什么娄子?” “皇祖母!”她不开心的嚷嚷道,“您这是什么话啊?建平何时捅娄子了?” 身后的白芍吃吃一笑,实在忍不住了。 太后也颇为好笑道:“好好好,哀家也就随口一说。” 白芍笑道:“太后,您不知道呢,下午二皇子、三皇子来看郡主时,二皇子也说了郡主耍小性子呢。” 如今太后又说她捅娄子,两者一结合,可不容易让她气急败坏,火上浇油吗? “你再说?!”尉迟鹭转身睥睨着她,怒气不减反增。 “奴婢不敢了。”白芍忙低下头去,憋着笑。 “你——”她怎么想打她呢?不敢了还笑?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原与尉迟鸣踏进殿来,还未走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欢笑声。 “这是有什么好笑的事?我与二哥一来就听见了。”尉迟鸣走进内殿,含笑一问。 “说这丫头呢!”太后指着榻前坐在椅子上的尉迟鹭,笑着说道。 “建平表妹?”尉迟鸣凑近前来,“让三皇兄看看你这伤是如何了?” 她伸手拍开他那凑过来的猪爪子,板着脸道:“看什么看?受伤没见过啊?” “受伤见过,建平受伤没见过。” “你会不会说话?!”尉迟鹭抬脚就踹上他的小腿。 尉迟鸣错身躲开了,哈哈大笑道:“你皇兄我还能让你踹着?那我这几年在西铁营不是白待了?” “尉迟鸣!!”她大怒,小脸都冷了下来,“你是不是想死?” “好了好了——”尉迟原走了过来,温和一笑道:“建平不要与他一般计较,你还不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呵!”尉迟鹭冷嗤一声,转过脸去,不看他们。 让人,生厌! 极度生厌!! “鸣儿!”太后也不满的看向尉迟鸣,呵斥道:“建平受伤了,不知道让着她点?” “是是是……”尉迟鸣跟着点头,视线看向尉迟鹭说道:“皇兄错了,看在皇兄给你带的茶水糕点份上,能不能饶了皇兄?” 尉迟鹭转过脸来,轻笑,“原谅你啊?” “对。” “可……”她缓慢的吐出一个字来,他以为她要说的是可以,刚要高兴,她又拐了个弯,说:“…不能!” “你这——”尉迟鸣话语一下子凝噎住了,想了半天的词,接道:“跟谁学的啊?” “要你管?!”她毫不客气的怼向他,也不再同他说话了,而是看向床榻间,问着自己最想问的事,“皇祖母,您知道皇姐要议亲的事吗?” 太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心有不舍,劝声道:“哀家已经知道了,你也不用想太多,那向北王哀家也是见过的,是个好的。” “皇祖母见了他一面就知道他是好的了?若是、若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或是有什么暴虐性子在身,谁知道啊?” “胡说八道!”太后呵斥着她,不许她乱说,“此话是你一个女儿家能说的?” “怎么不能说?”尉迟鹭心有不快,反驳道:“您与皇伯伯又不能时刻跟在他的后面,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这个人真正的好与坏?!” “放肆!”太后怒气横生,怒视着她,“这是你身为郡主该说出来的话?不知尊卑!” 尉迟原忙行礼道:“皇祖母息怒,建平不是故意的。” 尉迟鸣也出声相劝道:“皇祖母别生气,建平表妹就是心直口快。” “那建平说的不对吗?!”她心里也带着气,干脆就站起来说,这样更有感觉。 岂料太后见她起身,更怒,“坐下!不知自己身上有伤吗?” “建平就是要说,建平就是不希望皇姐远嫁汉北,下嫁向北王这个暴虐成性的人!他要是欺负皇姐,谁知道?谁又能去帮皇姐啊?!” “郡主怎么知本王会欺负五公主?”一道沉声由殿外传了进来,声线不怒不喜,毫无起伏。 第107章 求什么 安全回城 殿内 晚间亥时一刻 内殿众人惊愕的转过身去,就见蒲严寒那高大威猛,长身鹤立的身影缓缓的走了进来。 一袭茶色罗织麋鹿刺绣长身玉袍,白色护领上还镶着金丝线鹿角,一行一步之间,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眉宇间尽是带着浓墨的沉稳之气,一双瑰丽墨宝般的双眸,微微轻扫过来,便是自带盛气逼人的气度。 “你敢偷听本郡主说话?”尉迟鹭当即反客为主,一张玉面般的小脸直清冷了下来。 “郡主好生冤枉本王。”他轻轻一笑,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恣意,“本王进来之时,便已然听到了郡主的话音,本王也不知郡主议论的人正是本王。” “你就是偷听!” “建平,不可无礼。”太后眸光扫了过来,微压迫着她。 她冷嗤一声,转过脸去,心里深觉此人不是什么好人,她就是不希望皇姐嫁给他。 “下臣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蒲严寒走至榻前,俯身行礼,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错来。 后又转向一旁的几人,微一点首行礼,“见过二皇子、三皇子、建平郡主。” “向北王不必多礼。”太后温和出言,显然对他的态度不错,“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是在驿宫养着身子吗?” “多谢太后关心,下臣身子好多了,下臣此时过来,就是和太后商议一下下臣与五公主的婚事。” “商议什么?”尉迟鹭转身看了过来,怒声道:“皇伯伯都已经下旨了,你有什么好商议的?怎么,还想趁机再占个什么便宜不成?” “建平!”太后怒声呵斥,瞪向她道:“不可胡说。” “皇祖母别生气,孙儿带建平回去休息。”尉迟鸣走向前来,伸手便要去拉尉迟鹭。 尉迟鹭身子向后退去,躲开了,转首看向蒲严寒厉声道:“本郡主不知你娶五皇姐有什么目的,但是本郡主可以告诉你,这凤鸢国只要我尉迟鹭在一日,她尉迟箐就永远是本郡主的皇姐!是本郡主可以拿命护着的人!” “建平?!” “不用你们带我走,本郡主自己走!”尉迟鹭抬脚便出了内殿,步伐急促,小脸沉着,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身后的伤。 白芍吓得不轻,连忙扶着她出了殿,回了宫。 “那孙儿也告退了。”尉迟原与尉迟鸣低身行了一礼,也退了出去,追上尉迟鹭,陪着她回了芙源殿。 太后挥了挥手,道:“都下去,这里不用人伺候。” “是,太后。”随嬷嬷带着宫人们行了一礼,弯身退了出去,顺带关好了宫门。 太后见众人都离开了,这才看向殿内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问道:“现下没有旁人在,向北王想和哀家说什么?” 蒲严寒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方盒,低着头奉了过去,“太后——” “这是什么?” “下臣在汉北关外的兵符。” 太后伸出去的指尖颤了一下,惊愕的看向他道:“向北王这是何意?” 蒲严寒这时才抬起头来,恭敬的回道:“太后应该知道陛下的意思,下臣若是娶了五公主,便是皇家的女婿,那这兵符之事,自是与下臣无关。” “那你……” “下臣也需要个保障不是?” 太后一惊,“你这是怕皇帝那边?” 蒲严寒将兵符逞给她老人家后,便向后退了几步,弯身行了一礼,高贵自持道:“下臣,要太后保下臣,安全回到汉北。” …… 晚间的寒风凛冽,冻彻心骨,气温低冷而萧条,不得不防。 高垂的玄月洒下明亮的光辉,给回宫的路上,增添了一抹清凉的光明。 尉迟鹭缓慢的踏过月花园的小道,踩着鹅卵小石,心有不快,难以倾吐。 身后,尉迟鸣瞧着她的影子好玩,上脚踩着她的影子走。 尉迟原在听到她无数次的叹息声之后,彻底忍不住了,迈腿上前,走至她的身边道:“建平这是怎么了?不开心?” “皇姐都要议亲了,建平怎么开心的起来?”她干脆不走了,就坐在路边的小石块上,发起了小孩脾性。 尉迟鸣见踩不到影子了,无趣的站在一旁,背靠着连理柏树,低眼去瞧她。 “箐儿议亲是好事,日后多了一个疼爱她的人,她也可以少受一分苦。”尉迟原蹲下身子,视线齐平的看向她,开始宽慰着。 她抬眸看向他,微怒道:“皇兄怎么知道他蒲严寒就是好人?他偷听我说话,俨然一副小人行径!” “这话建平表妹可就说的不对了。”尉迟鸣插话说着自己的见解,分析道:“那蒲严寒定是求见皇祖母有事,这才正好听见了你说他的坏话。” “什么坏话?什么坏话?!”尉迟鹭转眸看向他,怒声:“本郡主那是说他的坏话吗?那就是一个猜测!猜测而已!说不定本郡主还猜的对了呢?” “好好好,皇兄说错话了,建平表妹不要生气。” “建平……”尉迟原缓缓站起身来,“看人不是如此看的。哪能凭借猜测就定了人的性子?我与三弟在前年去汉北历练时,见过他的行事作风,是个好的,为人处世也极为的光明磊落,不会背后伤人。” “可他又不喜欢五皇姐啊!他娶五皇姐肯定是另有目的啊!” “建平这话说的也不错。”尉迟鸣跟着点头,这次他站建平表妹这边。 尉迟原无力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三弟,莫要随意听建平之言,我们得有自己的判断。” “他乃是功勋之后,被父皇封了异姓之王,得了汉北的属地,掌管关外的三十万大军。” “他此番与箐儿议亲,不仅要交出这关外的三十万大军统帅兵符,还要每年向我朝朝贡,他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目的?” 尉迟鹭愣住了,还有这一番意思在里面吗? 做了驸马之后,就不能掌管关外大军了? “为什么啊?”她不解的问出声来,皱着眉头道:“那他答应议亲求什么啊?” 尉迟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与二哥正想着呢。” 尉迟鹭轻笑,“总不能他还真喜欢五皇姐?为了五皇姐放弃关外三十万大军?” 呵,笑话呢。 尉迟原忽然怔住了,诧异的看向她,说不出话来。 尉迟鸣也僵住了身子,惊诧的低头看向她。 “作、作何?”尉迟鹭被吓住了,心跟着一提,“不、不会?” 真喜欢五皇姐? 不,不会的? 他见过五皇姐吗?他认识五皇姐吗?他知道五皇姐的性子吗? 还是,他舍得这兵权?舍得这滔天的富贵? “不、不是的,肯定不是这样。”尉迟鹭自己否定了自己说的话,站起身来,一语中的道:“肯定是皇伯伯逼迫他交出兵权的!” 第108章 监责人 迟早讨要 月花园内 清影皎洁,花影交错,香影芬芳,月影婆娑。 尉迟鹭说完话之后,深觉自己猜对了,那蒲严寒就是个被逼迫的异姓王。 “不对不对。”尉迟鸣连忙开口驳斥她,“父皇逼迫他做什么?兵符在他手里,父皇能让他怎么样?你莫要随意说父皇的不是,给父皇听见了,又要定你的罪。” “呵,定呗,他又不是没定过。” “建平,不可胡说。” “哼!”尉迟鹭扶着白芍站起身来,抬脚便走,“我不与你们说好了,反正你们才是同族同亲!我就是一个外来的!” “建平!”尉迟原追了上去,百般无奈道:“此话怎能乱说?你是广平王的女儿,是皇祖母的孙女,更是我们的妹妹!” “是啊建平表妹,我与三哥都把你当成最亲的妹妹,比嘉儿和箐儿还亲。” “不稀罕!” “嘿,你——” “好了好了,时间很晚了,快送建平回去休息。” …… 几日后 宫内上下都在准备五公主下嫁向北王的嫁妆事宜,一时之间,王廷忙碌不停。 宫人们行色匆匆,手头事务繁重,自顾不暇,差点撞到贵人的身上去。 白术眼疾手快的挡了过来,厉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啊,建平郡主都敢撞?” 宫人们吓得一颤,捧着手中的银盘玉盘跪了下来,“奴婢们不敢,还请郡主息怒。” 尉迟鹭抬眸看了过来,眉目一皱,问道:“你们这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儿?” “奴婢们是给五公主送妆面水粉,胭脂口纸留作大婚挑选的,惊扰建平郡主,是奴婢们的不是。”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桃花眸微眯,冷声道:“此事由何人监责?” “这……”宫人们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说。 见状,白术冷面敲打道:“怎么?监责大婚的人是谁也不能说吗?!” “不是的……”为首的宫婢俯地行了一礼,哆嗦道:“此次大婚,陛下甚为注重,一应成婚之物,小到五公主的婚服头面,大到出行的仪仗随行,都交由陛下身边一位名为南宫之姓的皇商之人举办监责。” “你说什么?!”尉迟鹭神色一凛,怒气袭来,根本就压不住,怒嗤出声道:“皇商?!” “历代帝王娶后,公主大婚,皇子成亲,哪一次不是交由礼部重重操办?!” “到了我皇姐头上,竟然交给一个无名无份,身份低贱的皇商身上?!” “郡主还请慎言啊!”宫人们低下的身子跟着颤抖,生怕此话传出去,对他们不利,恐有杀头的危险。 自圣旨颁下以来,这皇商都跟着水涨船高了几分,莫要说这南宫家了,俨然就成了世人眼中的香饽饽,任谁都要沾上几分的亲,带上几分的故,好从中捞取些什么利。 梧州城内,甚至自成一派,分成了皇商与不是皇商的两个派别,这皇商嘛,自然是以这南宫家马首是瞻,这不是皇商的,自然是以濡兴茶馆,莣兴店铺,同心药堂这几家火热的楼店为首。 至于他们背后的主子各自都是谁,咱们这里先不提,总之,由此可见南宫家现在在这凤鸢国的地位,可真的是应了那句话,如日中天啊。 尉迟鹭怒火中烧,哪还忍得住什么,根本就不听劝,况且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听劝的主,不由的破口大骂道:“他有什么本事来担任皇姐大婚的监责人?” “他是比礼部更懂我朝的礼法,还是比礼部更懂这大婚的流程啊?!” “郡、郡主,说不得啊……”宫人们声声力劝,额头点地,低的都不能再低了。 “难不成,他一个皇商之辈,还明白这皇家大婚的章程,知晓这皇家送亲之路不成?!” “郡主,不可再说了啊……” “还爬到了礼部的头上,当起了监责官?他想做什么,揽了一个筹备嫁妆的事宜还不够,还想祸乱我朝纲法?!” 白术跟着轻笑,自然也对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南宫家人,鄙夷不已。 可当她看清迎面走来的几人时,惊骇的低下了头,“郡、郡主……” “本郡主定要写信告知外祖父,向他揭发此人的狼子野心,打消他这等以下犯上的想法。” “那怕是不能了。”对面传来一声清清的笑声,又邪魅又勾人的。 尉迟鹭猛然的抬眸看了过去,心里大惊,南宫钰?! 只见对面并排走过来的几个人中,有她的皇姐尉迟箐,向北王蒲严寒,还有尉迟嘉,以及这刚刚出声打断她说话的南宫钰。 宫人们连忙转过身去,俯身行礼,“奴婢\/奴才见过五公主、六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见过向北王,见过南宫公子。” 白术连忙低身,随着众人行礼,“奴婢见过五公主、六公主,见过向北王,见过——” “凭什么向他行礼?他是个什么东西?!”身旁的尉迟鹭忽而凌厉的出声打断白术的行礼声,嘲讽不已,道:“一介小小的皇商罢了,还不配本郡主的人低头。” 南宫钰那棕色的瞳眸闪过一瞬的寒光,转瞬即逝,绯色的薄唇轻轻勾起,看向她的眸光是不见任何生气的淡然,好像她说的人不是他一样。 “建平!”尉迟箐抬脚走了过来,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呵斥道:“不可无礼,他是父皇亲封的皇商,他们南宫家的南宫府上挂着的可是父皇亲笔题字的匾额。” “那又如何?” “建平……” 尉迟嘉抬眸轻扫了过来,红唇勾起讥讽道:“呵,皇姐婚嫁之事都是父皇全权做主,我们这些做皇子公主的尚且对南宫公子有礼有节,你一个郡主,竟然敢在这宫廷内苑对南宫公子破口大骂,谈吐粗鄙,庸俗不堪?!” “你有没有一点当郡主的样子!?有没有一点作为皇家之人的典范?!简直就是给我们皇室之人抹黑,给我们皇族之人蒙羞!!” “嘉儿!”尉迟箐不满的看了过来,训斥道:“不可胡说,建平并无他意,你莫要在这里胡乱攀扯,反倒惹了南宫公子的兴致。” “到底是我尉迟嘉在胡乱攀扯,还是她尉迟鹭大庭广众之下,言语不堪,丢了皇家的脸?!皇姐,这儿这么多人瞧见,听见,您还要护着她,护着她这么随意妄为吗?!” “与你何干?!”尉迟鹭毫不客气的出言驳斥,玉面染上冰霜一般的恨意,怒声:“你不出来说这一句话,本郡主都能记得你!尉迟嘉,刺杀一事,余孽之状,落水之仇,这桩桩件件,本郡主迟早要向你讨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刺杀,什么告状?!本公主不知道,本公主通通都不知道!落水一事,本公主还未找你算账呢,你倒先记恨上本公主了?!” “不知道?好,很好。”尉迟鹭冷冷一笑,又森冷又阴寒的,好像在恐吓她一般,说道:“那你就给本郡主永永远远的不知道!否则,但凡要是有一件落到你的头上了,本郡主定要杀了你!” 尉迟箐夹在中间,头痛不已,拉着身旁的人说教道:“建平!此话是你该对嘉儿说的?她是你皇姐!” “皇姐?!”尉迟鹭转过头来看向她,泛着满满的嗤笑,“皇姐有见过刺杀妹妹的皇姐吗?有见过状告妹妹包藏余孽的皇姐吗?有见过残害手足的皇姐吗?” “建平!” “她不是本郡主的皇姐,之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第109章 再布局 先让他狂 宫道之上 尉迟箐再听不得她说的这些话,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了下去,拉着她的手走向一边道:“建平,这是在宫里,嘉儿是公主,你、你怎可如此说她?什么刺杀,什么告状?她又怎么会害你呢?” “怎么不会?皇姐信她,我可不信!”尉迟鹭甩袖离开,根本就不想看见这些人的嘴脸,除了皇姐外,各个都包藏祸心。 “建平?!” “建平郡主——”南宫钰出声叫住了她。 “郡主……”白术小步的走了过来,跟在她的身边。 尉迟鹭脚步停了下来,不过却没有回头。 只听他缓缓说道:“下民一直都知道,因为宋芜姑娘的事,郡主对下民耿耿于怀,不相信下民。” “也因为下民的身份低微,入不得郡主的眼,不配筹备公主嫁妆,更不配担任监责五公主与向北王的大婚之责。” “但是下民想告诉郡主一声,下民时时恪守本分,未有逾矩之举,如今陛下让下民筹备这些事务,都是陛下对下民的高看,下民不想辜负陛下,自然也希望郡主日后也莫要如此言语下民,伤了下民的颜面。” 他说的越是自谦,越是谦卑,就越是反衬她尉迟鹭的不是,好像她这个做郡主的有多咄咄逼人一样? 还高看,还不想辜负?还伤了颜面? 啊呸,什么东西?! 尉迟鹭抬脚便走,连句废话都不想和他说。 “建平?!”尉迟箐见她如此不知礼数,不由的皱起了眉目。 尉迟嘉倒是毫不客气的出言讽刺,轻笑道:“好大的架子啊!还未向向北王见礼,就走了?!” 蒲严寒倒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在宫里宫外,或多或少都听到过这位建平郡主的名声,本不欲多言的,更何况这场面也不适合他开口说些什么。 如今,被六公主点到了名,忽而就觉得此人尤其的聒噪多嘴,平白无故拉他下水作何? 此刻,他再想置身事外俨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蒲严寒开口说道:“无妨,建平郡主不拘小节,本王也不是过多注重礼仪的人。” 尉迟箐向前走了几步,带着身后的陶菊秋菊行了一礼,“让向北王见笑了,建平生性一向如此。” 他摇了摇头,温和一笑,“无事的,公主不必多礼。” 她又冲一旁的南宫钰行了一礼,“也让南宫公子见笑了。” 南宫钰拱手回了一礼,温雅的笑道:“没有的事,五公主客气。” “竟然大婚还有许多事项需要再议,那就请南宫公子往昭阳殿走上一遭了,也正好去我殿里喝些茶,休憩一会。” “多谢五公主了。” “南宫公子客气。” 尉迟嘉摆了摆手,带着人转身便走,“那皇姐回去,我就不去了,晦气!” 这话一出,尉迟箐脸上的笑意当即就挂不住了。 蒲严寒捏了捏指节上的玉扳指,余光打量了过来,危芒轻闪,不容忽视。 南宫钰微一抬眸瞧了一眼,展开手中的玉面扇子,掩唇轻笑。 啧,这倒是好玩了。 看来这桩婚事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晚间,要不要去陛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陶菊是个忍不住性子的,见自家公主被落了好大的一个脸,不由的低声抱怨道:“还好意思说建平郡主不知宫规,丢了皇家的脸,她自己又是个什么好的?!” “闭嘴!”尉迟箐听见后,低声呵斥她,怒声:“还不请向北王与南宫公子去昭阳殿?” “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陶菊急声走向前来,低身邀请道:“请两位主子跟奴婢这边来——” “有劳了。”南宫钰将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抬步跟上,那优雅清贵的身姿,翩翩有度的风范,要是不说,怕是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什么皇子王孙? “向北王也请——”尉迟箐抬眸看向他,正撞进他那一双深沉的眼眸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好像,他在忧虑她一般? 怪了,一定是她眼花了。 她不自在的转开视线去,抬脚带着秋菊先他一步离开。 刹那,忽然左臂之间传来一道被人拉扯的酸痛感,不疼,但更多的是惊吓。 “向北王?!”尉迟箐看向抓着她手臂,便将她带离宫道,往月花园走的人,惊呼不已。 闻声,南宫钰转过身来,嘴角的笑意牵扯的愈发大了。 “你们带南宫公子先回昭阳殿,本王与公主有话要说,一刻钟的时间便回来。” “公主?!”二人还未待反应过来,五公主就被那向北王给带走了。 …… 芙源殿 甫一进来,白芍便端着桌面上新鲜的瓜果走了过来,“郡主,上林苑那边送来了新摘的水樱桃,蜜香桃,酸梅,还有甜瓜,您要不要尝尝?” “不用——”她张口便拒绝,冷着脸就走向了软榻边,推开了樟木小窗,躺在上面,轻闭上了眼。 “郡主这是怎么了?”白芍捧着手中的果盘,不解其意。 白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郡主在回殿的路上,遇到了五公主、六公主他们。” “是不是六公主又欺负我们郡主了?” “不是的,是还遇上了南宫钰。” “谁?!”白芍转身将果盘放下,大怒道:“就是那个筹备五公主嫁妆的那个皇商?” 白术跟着点头,“是,便是他,还是杀害宋芜姑娘的凶手。” “哼,我见他就不像好人。”白芍抬步走了过来,在美人榻前蹲下了身子,小声安慰道:“郡主,您别生气,就是一个皇商罢了,掀不起什么波澜来的。” “是啊郡主,我们何必将他放在眼里?还惹得自己不开心了?”白术也抬步走了过来,取过软榻上搭着的红色羊绒暗绣梅花披风,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尉迟鹭陡然睁开眼来,怒不可遏道:“本郡主岂会将他放在眼里?不就是一个杀人犯吗?” “是啊,郡主您息怒,他不值一提。” “呵,先让他狂,本郡主一定会再布局要了他的狗命的!” “是,郡主说的是,我们不急在这一时。” 白芍跟着点头,“是啊郡主,这日头还长着呢,他迟早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的一天。” 尉迟鹭坐直了身子,桃花眸垂了下来,低声吩咐道:“给外祖父写信,便说让他好好查一下这南宫钰的身份,鬼钰楼与他,必定脱不了干系。” 白术应声道:“是,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去写。” “让外祖父查清楚了,这南宫家是皇商,还是因为他南宫钰这个人是皇商?” “是,奴婢都记下了。” 她又看向白芍,命令道:“你派人去通知穆掌印一声,让他派个人跟着南宫钰,本郡主定要知道,他倒是与何人有上牵扯。” 白芍低身行礼,“是,奴婢明白。” “再告诉韩纪一声,让他下午进宫,本郡主要知道他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是,奴婢一并去做了。” 尉迟鹭点头,这才重新躺了下去,红唇轻扯,“蒲、严、寒,你可莫要让本郡主查出你什么来……” 否则,这桩婚姻动用父王之权,她也要将它给毁了。 第110章 儿时梦 赤城之心 月花园内 午时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粉倾洒而下,开的正艳的淡黄色兰花,一朵挨着一朵,满满的花香味在鼻翼间扑闪开。 尉迟箐时刻注意着自己脚下的鹅卵石小路,一边还要费力的跟上他的步伐,再好的脾气都被打磨干净了,气声道:“向北王到底要带本公主去哪?!” 得,自称都出来了,铁定是生气了。 蒲严寒无奈的停下步伐,抓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低声道:“本王想带你去僻静的地方说些话,这里,怕不好说。” “有什么话不能日后再说?” “不能,此刻本王心中不吐不快。”说完话,他便又拉着她去了旁处,过了月花园,进了八角凉亭。 刚上了凉亭,尉迟箐便挣脱他的手,面色有些薄怒道:“向北王!现下总可以说了?” “你…生气了吗?”蒲严寒怔在原地,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没有,你快说你有何事。”她负气的坐到一边石凳之上,也不看他,将头扭到一边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至她的身后站定,轻声问道:“你…在宫里,总会受到她们的欺负吗?” “与你何干?”她转过身来看他,忽而窥见他那担忧的神色,心灵跟着一颤。 “你、你问…问这么多做什么?她们没有欺负我,也不会欺负我,向北王多虑了。” “是吗?那她们为什么会——” 她站起身来,“不为什么,若是向北王是想和我说这些的,那就恕箐儿不能相陪了,箐儿先告退。” “别走。”他抬步挡住了她的身子,抓住了她的手臂,有些急声:“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作何?!”尉迟箐一时嘴快,顺着他的问把自己的话给说了出来,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话。 “用不着你担心!”她羞愧的低下头,推开他的身子,抬脚便要下凉亭。 “尉迟箐——”他转身叫了她的名字,又沉声又郑重,不容丝毫的反抗。 她身子蓦然一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你我即将大婚,本王当然有关心你的资本,更何况,本王怎么能亲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在眼皮子底下受人欺负呢?” “这传出去,不是损了本王的英明,说本王不把未来的王妃放在眼里,不把公主您,当成皇家之人吗?” 尉迟箐拧起了眉头,不解他这一番话从何而来,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很。 哪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的?就算她是他未来的王妃,现在的未婚妻,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要为了这莫须有的婚事,为了她强出头?再去得罪其他的什么尊贵的公主和郡主? 他们之间,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他走了过来,下了台阶,转过身去,看向阶案上的她,眸里带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愫,低哑道:“本王竟然与公主定亲,娶了公主,就要对公主负责,对公主关爱才是。” “本王只是想在回到汉北之前,了解公主您在这宫廷里的生活,怕您日后在汉北再待的不习惯。” “本王从始至终,对公主只有一片赤诚之心,无任何旁的目的,还望公主可以对本王卸下戒备,多一分的真心。” “你、你这是……”尉迟箐被他这话惊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什么,什么叫了解他在宫廷里的生活?什么,什么叫怕她日后在汉北的生活? 什么从始至终,什么赤诚之心,什么叫多一分的真心? 她,她还要如何不成? 蒲严寒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仰首的姿态露出了凌厉的下颚线,细白修长的脖颈,与那相衬的英俊的眉目,更多了一分的豪爽与风雅,低声:“公主还看不出来吗?” 尉迟箐低下看他的眼睫一颤,素手捏紧衣袖裙边,心里忽然跳动不停,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于她来说或许很是重要。 “本王对公主……爱慕至极。” 她大惊,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 他唇角微勾,身子前倾道:“所以啊,公主,本王才想着关心公主,知道公主的境遇。” “不、不会的……”她摇头,向后躲去。 这,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从未相识,此番也是第一次见面。 哪有见了几面后,就说喜欢她的?这,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想要什么?!”她忽然警惕的看向他,沉着脸逼问道:“本公主在宫内可不得父皇宠爱,得不到什么父皇的筹码。” “公主这是何意?”他一下子也跟着沉下了脸,肃冷道:“公主这是不相信本王的话?” “本公主凭何相信你?”她转身便走,从另一边的凉亭台阶匆匆而下。 但是蒲严寒的速度更快,只抬脚上了凉亭,两步便走至了她的身后,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反压在凉亭台柱上。 “你做什么?!”尉迟箐双手挣扎,裙下的小腿也伸出来踹他。 “尉迟箐!”他又叫了她的名字,将她乱动的双手牢牢钳制住,压在柱子上,控制在她的耳畔两侧,缓声解释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和你将事情说开,也希望公主您莫要如此躲我。” 她双眸染上盛怒,“所以你就这样对待本公主?!” “知道公主生气,只要半刻钟,半刻钟的时间,本王便与公主说清楚。” “好,本公主听你说,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公主定要去皇祖母与父皇面前,好好将向北王此刻对本公主不敬之事,说上个一二。” 他点头同意,双手却没有放开她,而是低下头,一直这般注视着她,不曾移开眸光,有些陷入回忆道:“本王在志学之年,曾来过梧州城,见过公主之面。” 她身子僵住了,蓦然抬眸看向他,心里隐隐有一块缺口,正在以她所不知道的速度,疯狂的弥补起来。 “那时,公主好像才八岁的年纪,出入都由乳母看护着,不得自由。有一次,公主伙同宫里的奴仆翻墙逃出了宫,拿着从宫外新得的蝴蝶风筝,跑去了皇宫后山,说是要放风筝去,嘴里还嘟囔着自己不得自由,也不能让这可怜的蝴蝶不得自由。” 她身子缓缓的放松了下来,视线如同放空一般,思绪已经随着他那低低的沉音,回到了八岁那年。 那时,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蝴蝶风筝,开心的跑出了昭阳殿,不想再让自己被乳母拘着去学那枯燥无味的宫规,她想玩,想放肆的玩闹一场。 于是,她买通了身边的几个新进殿来的小宫婢,小太监,爬墙上树翻出了昭阳殿,趁着无人注意之时,一路跑向了后山。 那里距离皇宫的御马监很近,近到可以听见马窖处的各种烈马的嘶吼声,奔跑声,以及那战马被宫内侍卫鞭笞的鞭子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犹为的刺耳吓人,这让开开心心跑到这边来放风筝的小尉迟箐吓得脸色都跟着白了起来。 小小的粉拳头抓住自己手中大大的蝴蝶风筝有些颤抖,更有些害怕的向后退去,哆嗦道:“小、小蝴蝶,你…你出不去了,怎么…怎么办……” “你是谁?”身后的那颗宽大的蟠龙槐树上,已经欲渐成年的蒲严寒,冷着脸看了下来,眉宇间泛着可见的戾气。 已经逃到这里了,他们这些人还闲不够烦吗?明面上说什么邀请他们家进梧州城来加官授爵,可实际上呢? 还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就想榨干了他们蒲家的价值,好为他们尉迟家为奴为婢,征战疆场。 “你、你是谁?”小尉迟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恐吓的小脸更加苍白了,转过去看他的小身子都在明显发着抖。 他见着后,忽觉好玩极了,收起身上的敌意,从树枝上一个跃身就跳了下来。 她见到后,愈发害怕的向后退去,防备十足。 第111章 无人知 心底之事 皇廷后山 少年稳稳落地之后,好笑的瞥向她道:“你怕什么?该是我怕你们才对。” 小尉迟箐轻轻的向后退去,温和清雅的小脸,眉目弯弯,娟秀如画,气质出众,似三月新开的雏菊,纯洁俏丽,淡雅清秀,紧紧绷起的小小唇瓣,不想对他透露出一个字来。 他瞧着有趣,又向前迈近一步,瞥见她手中拿着的物什后,问道:“你来放风筝?你是什么人?公主还是小姐?” “与、与你何干?”她步子放大,开始向后退一步,两步,三步,可是那双小小的明眸,一直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旁的举动来。 他嘴角勾起笑意来,见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让我来猜猜你的身份是什么?” “身上的衣裙应是最好的蜀锦布料,腰间悬带的刻字玉牌,除却嫔妃贵主们外,应只有皇子与公主们有了。” “而宫内最大的便是四公主尉迟柔,今年方才十一岁,可是早已拜了宫外玉园大师为师,已搬离宫中为皇家修行。” “剩下的,便只有五公主与六公主了。六公主尉迟嘉现今是六岁的年纪,还是依赖陛下与皇后的孩童,我过来时,她还在轩辕殿打着盹。” “所以,你是五公主,尉迟箐!” “你——”见他一眼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小尉迟箐生起气来,怒视着他道:“你敢如此与本公主说话?本公主是公主!” 他嘴角噙着可见的笑意,骗小孩道:“那我是王爷的儿子,是世子!身份比你还要大上一些,你是不是要向我行礼?” “什、什么?”她被唬住了,瞪圆了眼睛瞧他,“你、你身份比我大?” “嗯,是啊。”他微一点头,又凑近她低声道:“要不,你向我行个礼看看?” “不、不成的。”她一下子憋红了小脸,捏紧了手中的大风筝,她的礼仪还没有学全,不知道给世子该行个什么礼,只能向后退去,摇头拒绝。 他大步上前,一下子就将她的小身子给抓住了,“躲什么啊?是不是不会行礼?” “我、我还没学呢……”她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觉得面前这位好看的大哥哥,应该不会去父皇母后面前告她的黑状。 “没学不要紧,我教你。” 小尉迟箐惊住了,“啊?” 他将她手中的大风筝丢到一旁去,抓着她的两个小手交叠在一起,压着她的小肩膀,像模像样的教她行礼。 “我府上的丫鬟都是这样向我行礼的。” “我、我不是丫鬟。”她急了。 他含笑点头,“好好好,你不是丫鬟,你是公主,高贵的公主。” “我、我也不高贵的。”她小声嘟囔着。 最起码在这皇宫之中,她远没有嘉儿来的得宠,而在皇祖母那儿,她远没有王叔的女儿建平来的有地位。 “是吗?”他笑意隐去,也不再捉弄她了,而是认认真真的看向她问着:“你不受宠吗?他们是不是都欺负你?” “没有的。”她摇头摇的飞快,生怕他不信,“父皇母后待我极好,宫里的仆人也不敢苛责于我,我很好。” “嗯。”他轻轻点头,这才又笑了起来,“那就好。” 她忽然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觉得这世间竟有如此的少年,笑起来如日明辉,如月炽亮,高比万物。 让她想到了前几日读的诗语,《白石郎曲》中,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用在他的身上,可谓是恰到好处。 “看什么?”他往下压了一寸,俊逸之容离她更近,让她看的愈发的清晰了。 她被吓得瞳眸放大,呼吸都跟着放轻了起来,眼睛黏在他的脸上,都不会转动了。 少年儒雅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伸手摸向她的小脑袋,温声道:“很高兴认识你,尉迟箐。既如此,本世子就告诉你我是谁。” “尉迟箐,给本世子记住了,本世子叫蒲严寒。汉北城韩湘王蒲瞻屹的唯一儿子,未来的异姓王,蒲严寒。” …… 小尉迟箐回宫之后,就忘记他与她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一条,他叫蒲严寒。 后来,她为了怕自己将这个大哥哥给忘了,特意去请教乳母“蒲严寒”三个字怎么写。 乳母问她:“公主问的是什么姓?什么言,什么晗?” 她有些急了,揪着小帕子道:“就是蒲严寒啊,嬷嬷,他就是蒲严寒。” “好好好。”乳母见她着急,忙拉着她坐到了书案前,握着她的小手,教她写下了几个大字。 “【仆、言、晗】” “不对不对。”小尉迟箐红着眼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哭着道:“仆乃是仆人的仆,哪有人家的姓是仆字的?” “有的公主。”乳母见她开始哭,心疼的不行,忙将她搂进怀里宽慰道:“公主出宫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宫里的仆人?她叫言晗?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她忽而推开了她,下了棕色圆木凳子便向外跑去,“我要问他,我要问他蒲严寒怎么写……” “哎呦我的公主啊!”乳母吓得不轻,忙跑过去抓住了她,吩咐宫人将宫殿的房门全部锁上,说道:“您可不能再跑出去了啊,奴婢们找了您好几个时辰,才找着您啊!这您若是再跑丢了,陛下与娘娘非得杀了奴婢们啊!” 小尉迟箐哭着抓着乳母的手,哽咽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成不成嬷嬷?我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写之后,我就再也不出去了,好不好?” “不好,公主,不能再出去了。” “就是这最后一次,嬷嬷,日后……日后我定好好学习宫规,好好听您的话成不成?!” “不成啊公主!”乳母狠着心拒绝她,抱着她低泣道:“奴婢再担不得将您弄丢了的风险啊!奴婢不能让您出去啊!” “公主想见谁?什么仆人?什么言晗的?奴婢都将她给公主您找来,您不能再出宫了啊!” “娘娘那边已经知道您跑出去过一次了,特意让奴婢严加看管于您啊!奴婢……奴婢不敢放您出去啊!” 小尉迟箐怔住了,颓废般的瘫下了小身子,“嬷嬷是说,我现在就已经出不去了吗?” 那她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今日与她一起耍玩的大哥哥了?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写。 大哥哥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很生气?然后再也不同她玩了? 可是,她从小到大,只认识了大哥哥一个朋友。 又要,一个人了吗? …… 至那之后,小尉迟箐便将此事藏埋于心底,无人知道,更无人明白她那小小的心灵,才刚一打开心扉,就再次回归死寂。 几年之后,她甚至连这个哥哥的名字都忘记了,只知道在八岁那年,交到了一个带她疯玩了几个时辰的少年。 少年眉宇陈墨如画,鼻梁高翘,一双瑰丽的双眸似乎染上漫天的星辰,照亮了她那整个灰暗沉寂的童年,刻之于心,记之于骨。 只是可惜的是,从那之后,她再未见过他,也逐渐忘了,他的名字,他的相貌,甚至他的声音。 她从未期盼过,会再见到他,也从未想过,原来他,也是记得她的。 第112章 不欺骗 见证监责 八角亭内 午时正 蒲严寒说完之后,便缓缓的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垂眸看向她,“公主,可还记得我?” “那个……陪你放了风筝,教你爬树,与你玩闹的少年?” “公主您,当时还向本王行礼来着。” “你还说?!”她抬眸瞪向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后来她问过乳母了,世子之位,比公主低了好几翻,除了亲王家的世子是表兄或是表侄之外,异姓王的世子根本就毫无地位。 他竟还去诱骗她一个堂堂皇家公主,向他行礼?不就欺负她当时年幼,宫规没有学全吗? 蒲严寒大笑,忽觉她此刻的神情动人极了,“本王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当时不懂世子之位?” “所以你就欺骗本公主向你行礼?!本公主可是公主!” “好好好,本王向你赔个不是,那公主能不能原谅我?” “不能!”她低下头去,双颊红了红,不知什么缘故,转身便走。 “尉迟箐——”他又叫她,又是这般叫她。 如儿时一般,如午夜之梦境,似真梦幻。 她的脸红的更深了,好比那天穹的朝霞,艳丽,清明,转过身来,嗔怒的瞪向他,“说了,本公主是公主,你胆敢如此不敬?” 他勾唇一笑,笑的那般恣意明朗,稳重成熟,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陪同她一起耍玩的大哥哥了。 现在,他是向北王,是承了他父亲韩湘王蒲瞻屹爵位的异姓王,是个能独挡一面,有胆识,有魄力的王爷,是个能护着汉北关外城上万民众的主子,与她,截然不同。 但她不知的是,他早已厌倦极了现在这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即使有兵符傍身,可又架不住上位者的猜疑,不信任,次次的派人试探,甚至以他府上之人的性命相要挟,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因此,他就想两全其美,既上交了兵符,过上随性潇洒的生活,又能娶了她,弥补心中之憾,完成心中之想。 于是,他拉拢了朝中的重臣,文武皆有,以吏部尚书为首,兵部尚书为侧首,礼部尚书为辅,旁敲侧击的去提醒陛下早该为公主大婚之事谋划,又提了一言汉北封地的向北王似乎有什么旁的不轨的动作,引起了陛下的注意。 这才让陛下下旨,宣他进宫,来了梧州,赐婚于他,名正言顺的成了皇家的驸马,光明正大的收了他的兵符。 为了她,他宁愿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东西,不仅仅是因为他厌恶这些,更因为这些东西,可以让他轻而易举的得到她。 蒲严寒收起了笑意,眉宇间染上沉重的认真之感,说道:“公主在本王这里,一直都是高贵的公主殿下。本王不敢对公主不敬,一日不会,终身不会。” 她视线一颤,心好像都要跳了出来,娇俏的红唇轻扬,略带沙哑的嗓音问着:“当真吗?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戏耍于我?” “不会。”他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走上前来,低下身子温柔的瞧她道:“本王说话一向算话,日后成婚,本王都听公主的,就算那儿时戏耍公主的惩罚了,如何?” 她好似被他这副极为真诚的神情所吸引,跟着点头,一笑:“好啊,希望向北王记住今日之言,莫要信口开河,欺骗了本公主去。” “不欺骗你……”他抬手,如同记忆中一般,轻轻的摸向她的小脑袋,却不再是那两头挽起的啾啾丸子了,而是一头翡翠玛瑙的玉簪头面。 他从未触碰过,女儿家的秀发,发饰,凉凉的,香香的,一如他幻想中的模样,芳容丽质,亭亭玉立,态浓意远淑且真。 她抬起眼眸来,他刚好低下头去看她,道:“本王说到做到,公主见证,监责。” “王爷——” “您在哪儿啊?!” “王爷,您人在哪啊?”驿宫的仆人寻了过来,在月花园内大喊大叫,不知礼数。 转身瞧见这边的凉亭好像有人,便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刚一走近,发现真的是他们家那早上出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向北王。 奴仆大喜道:“王爷?!” 蒲严寒脸色蓦然一黑,以极快的速度收回了手,抬脚挡到尉迟箐的身后去,怒声:“该死的狗奴才,本王是这样教你宫规的?” 没看到他现在正忙着呢吗?没有眼力见的东西,真的是罪该万死!坏了他的好事!要不是他带来的人手不够,这该死的狗奴才能活到今日? 奴仆委屈的转过身去,看着那一园子的花花草草,低声道:“小的不知道您和公主在这里,尚膳监的掌印送了午膳来驿宫,小的等了您好长时间,这才出宫寻您的。” “既如此,箐儿就告退了,有什么要事等向北王用完午膳之后再行商议。”尉迟箐低身行了一礼,从他身旁离开,下了八角凉亭。 “公主?!”蒲严寒一惊,忙追着大步上前,“本王还不饿,本王还想和你多说几句呢。” “午后再说也不迟。” “那不成,南宫钰还在你宫里呢!” 他可记着这一茬呢,他都没有去过她的宫殿,这个监责大婚的皇商竟然先他一步去了昭阳殿。 不成的,他也要去,不然待会岂不就是南宫钰与公主二人吃饭了?置他于何地?不成不成。 尉迟箐颇为好笑的停下了步伐,转过身来问道:“那向北王想如何?” 蒲严寒笑了一下,冲着奴仆挥手道:“你去,叫他们将本王的膳食送去公主的昭阳殿,本王一边用膳,一边与公主、南宫公子商议大婚之事。” 奴仆转过身来,高兴道:“是,小的这就去办,王爷放心。” 尉迟箐愣住了,看向他,倒不知该说他是多此一举,还是该说他莫名其妙了。 他笑着凑上前,“这下如何?一举两得,可好?” “好什么好?”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抬脚便离开了凉亭,回了宫殿。 他便这样跟在她的后面,见她快了,便也快了,见她慢了,便也慢了,一路到了昭阳殿。 陶菊、秋菊出来迎接,行礼道:“公主,见过向北王——” “勿须多礼,南宫公子呢?” “南宫公子见王爷与公主好长时间未回来,让陛下身边的栾公公给叫走了,说得未时后才能过来。” 蒲严寒心里一喜,笑道:“原是这样?” 那他岂不是可以与公主二人一起用膳了? 尉迟箐却是苦着脸,进了内殿,“是我的不是了,让南宫公子久等了,等南宫公子过来时,你们定要好生伺候着,可不能再让南宫公子觉得本公主怠慢了。” 陶菊、秋菊跟了进去,应声道:“是,奴婢们对南宫公子必当恭恭敬敬,不敢逾矩一分。” 蒲严寒:“……” 得,高兴早了。 第113章 仕女图 不过一册 午时后 骄阳退去,天气雾蒙蒙的,好像要掺着黑云下起雨一般。 不过盼了几个时辰,这雨倒是未见下来,怕是有些唬人的架势。 这芙源殿内,倒是因着这天,更加梦幻了几分,庭院里参天的樟树松柏,绵延不绝,混合着已经快要凋谢完了的木芙蓉,更加些暮冬时节的意味了。 韩纪进了宫,直奔芙源殿而来,冲着尉迟鹭行了礼,说道:“微臣查了郡主交代的事,那向北王确实没有什么顽劣的行径,更没有什么旁的嗜狠的性子,据那儿当差的官员口述,向北王,对待汉北的民众,极好。” “极好?!”她一下坐直了身子,那放在小腹前,因无聊打发光阴的话本子也随之落了下来。 “郡主?”韩纪微愣,低下身子去,将话本子缓缓捡了起来。 蒲严寒乃是汉北城万民之首,又手握关外重兵,掌握民生生意互通要塞之人,就算他有什么不好,旁人又敢说些什么? 她冷静下来,轻笑道:“你可探清了?他果真是个可靠的人?莫不是你相问的那些官员,因畏惧他的身份,而不敢向你说上实话。” 韩纪摇了摇头,“不会,我又不止让人去问了那些官员们,我还命人去问了他府上的仆人,他庄子上的婆子,以及被赶出府的婢子。” “除了婢子外,旁人的说辞都是差不多,应是真的。而且微臣与他见过,因公主大婚之事,也与他说上过几句话,他为人确是坦荡,正直勤恳,应不是郡主所想的那样。” “那名婢子说了什么?”尉迟鹭抓住了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显然是不想错过了一处去。 他清清一笑,手中拿着的话本子刚要递给她,可当低下头看见话本子上画的插画时,细白的指尖倏忽一颤,瞳孔微缩,话本子再次坠地。 “啪”一声清响,落在寂静的外殿里,倒是清楚极了。 “这、这是……”他飞快的收回了手,脸颊发着烫,心里跳的忒快,如何也止不住这躁乱的心。 她身子一僵,本来也没有什么的,就是一些讲着小故事,又穿插了一些笔墨画的话本子,她与白芍、白术他们都看过,又没什么。 可如今忽而见他这么大的反应,倒是有些像看什么不入流的小花图,被长辈给抓包了一般的尴尬,羞耻之感,恨不得当即钻进地缝中去。 “这、这这只是我的话本子,女、女儿家都爱看这个的!”她慌忙的下了软榻,捡起地下的话本子就匆匆的出了殿。 “郡主?”殿外的人见她赤脚出来,刚要劝她去穿鞋。 就见她板着脸,将一个话本子扔给了一旁候在殿外的万公公,高抬下巴道:“这、这是什么话本子啊?本郡主不喜欢看了,扔了、扔了。” “啊?”万公公拿起话本子一看,惊住了,“这不是郡主您最喜欢看的话本子吗?” 还是两个多月前,被彭戈在偏殿给翻出来的仕女图,虽只有这云山一册,但是也是他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晾晒了多日,特意给郡主她送过去的啊。 她当时见了,还夸他会做事呢,竟把她压箱底子的宝贝都给找出来了,还让人赏了他一个金元宝,那金元宝至今还在他那床榻上挂着呢。 尉迟鹭神色一凛,厉声:“本郡主说,扔了!” 万公公见她生怒,忙低下头去应声:“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处置了。” 她重新进了内殿,心里多少是带着几分的紧张。 见韩纪抬眸看了过来,她便极快的低下头去,不敢看他,问道:“你、你还没有说那、那名婢子说的话呢。” 韩纪没有动作,只是眸光有些深沉的看向她,开口便是一番说教,“郡主虽已及笄,可到底是年幼,不通男女之事,不明夫妻之感。” “好奇,是一种情绪,谁都有,郡主也不例外。” “但是,微臣还是要奉劝郡主一声,有些书,郡主您该读,有些书,您,不该读。” “知道了、知道了。”她颇为烦躁的坐到软榻之上去,翘起雪白粉嫩的脚丫子,胡乱的摆动着,宣泄着心里被训斥的不快。 “本郡主以后不看就是了,先、先说正事。” 他点头,也没有揪着这事,说道:“那名婢子言向北王对待下人苛责,不留情面,是个极为狠辣的主子。” “不过那名婢子是勾引向北王未遂,被蒲夫人给赶出府去的丫鬟。因而,她所说的话,到底是怀有几分恨意的攀扯之言,不可信。” “勾引未遂?”她皱着眉头看向他,说道:“他们府里这样的混乱不堪?” “这不算什么混乱之事,就连我的府上——”他话音堪堪停住,撞进她那纯粹又不明的眸光里,不自在的撇开脸去,说着,“只要是位高权重的人,府上都会出些这样的事,不值一提罢了。” 她点头,小身子缓缓的躺了下去,双目无神道:“所以,他挺好的,是吗?” “本郡主,也挑不出他什么错来了?” 韩纪低下头去,视线不由的被他面前的这一双小小的玉足所吸引,那浑圆凝白的脚趾上,还染着鲜红纯粹的寇丹,衬得玉面绸缎般的玉足,更加干净纯白,明艳姣姣。 他的喉头生涩,跟着滚动了下,低哑道:“郡主……莫要再想着旁的法子去毁这桩婚事了,在微臣看来,向北王对于五公主来说,就是良配。” 她轻轻闭上了眼眸,“我知道了,我累了,想睡一会,你先回去。” “好……”他沙哑应声,取过一旁的羊绒细丝毯子,动作轻柔的盖在了她的身上,低声:“天气寒凉,郡主里殿休息,莫要再受寒了。” “嗯,我只躺上一会便好。”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她再没有说什么话,如玉瓷白的小脸,睡意朦胧,颜容清秀,云鬓散开,三千青丝随意倾倒,迷乱在美人的身旁,额间一抹绮丽的美人痣,因无花钿的沾染勾勒,愈发的盛开独属于它的魅力。 周围那庸庸扰扰的芙蓉檀香,混合着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恣意清香,似乎能要了人的命一般,带着另类的催情之香,轻则扰人心扉,毁人心智,重则,使人陶醉,令人迷恋,上瘾。 他慌乱的转身离开,出了外殿,大步离开满是芙蓉香的芙源殿,扶着宫墙开始喘着气,额头有细汗渗下。 晚了,他中毒已深,可不仅仅是上瘾这般简单了。 他竟,竟还想着…… 韩纪啊韩纪,她可是你的主子,一辈子的主子,她可是把你当兄长的人啊! 他缓缓的瘫在宫墙之上,抬眼去瞧那被黑云遮蔽起的朝阳,唇角含起细微苦涩的笑意。 若是,她……能欢喜他,该有多好? 第114章 残月初 都是戏言 晚间酉时正 残月初季,隆冬盛寒。冷风呼啸刮过庭院,带起地面上的阵阵灰尘。 暮冬时节,过完便是年关,年后初八便是大婚之日,日子不可谓不仓促。 尉迟鹭捧着面前的红枣薏米羹,脸色跟着白了一分,小肚子直直的往下坠去,难受十足。 “郡主可好些了?”白术又添了一块木炭进去,轻轻扇起了下面的风口,希望炭火烧的更旺些,殿内再暖和一些。 “我没事。”她轻抿着嘴巴回道,放下了端着的小碗,改去捂自己的肚子。 白芍提着温水走了进来,担忧的说道:“就是郡主您午后在窗边睡了觉,染了几分风寒,才让这小日子提前来了。” 这下可倒好,硬生生的提前了好几日,从每月的月中直接提到了现今的月初,还得遭罪。 白芍拿过小桌上的白玉茶杯,倒了一杯温水推了过去,“郡主,先喝些水,暖暖肚子。” “不喝,端走。”她难受极了,脾气自然也不好。 白芍能理解,放下温壶水后,就进了内殿,取了厚实暖和的交领貂绒短袄来,轻轻的披在了她的身上,低声:“郡主,要不奴婢去传晚膳来?” “不必,本郡主还不饿。”尉迟鹭神色烦闷的低下头去,要是送晚膳的人是他,她宁愿不吃饭,饿着。 不然,又是平白无故的添了一分的堵,本来她现在就不好受,可不想再让自己看到那人,再难受了去。 虽然,已经换了送膳的人,这些都是她的猜想,但是架不住她心情不好,一并也将他给算了进去。 “郡主,您不能不用膳啊。” 白术站起身来,放下手中的小扇子,抬步走了过来,“不然,奴婢再让小厨房送一碗红枣羹来?” “说了不必,本郡主已经饱了,晚间不用他们送膳,本郡主先进去睡了。”她扶着桌角站起身来,拒绝了白芍的搀扶,一步一步挪进了内殿,爬上了床榻,脸部朝下,背部向上,便就着这姿势,闭上了眼,睡觉。 “这、这可如何是好?”白芍见她艰难的进了内殿,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小桌子上才吃了几口的薏米羹,纠结的看向白术。 只用了这么一点饭食,晚间亥时正,亥时后肯定还得饿,说不定还会起夜。 她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样,你先去告诉尚膳监的人,让他们晚间不用送膳过来了,我去里殿看看郡主,顺便将里面的炭火烧上。” 白芍点头,这是个好主意,道:“好,那就这样办,夜间郡主要是饿了,我再吩咐小厨房备些汤羹热着。” “也行的。” …… 尚膳监内 灯火通明的宫殿里,并排而放的黄花梨木食盒一个接着一个,盒盖打开,露出里面那一盘比一盘还要精致香浓的佳肴来。 邓承雁轻抚过自己右手的长袖宫袍,拉到自己的手腕下面去,抬起那细白修长的指节,捏着手中的银针,一盘一盘的测试着,直到所有的餐盘都测试过,才收回了手,冷沉:“提出去,先送五公主那边。” “是——”宫人们低身应声,随即转过身子去,将盒盖盖上,提起不同质地,不同花纹的食盒,各自带着人去了不同的宫殿。 这些膳食,都是不用掌印亲自去送的贵人们的晚膳,其中,以五公主、十一皇子最为尊贵,其他的,都是一些不受宠的嫔妃与公主皇子们。 而太后的寿康宫、陛下的轩辕殿、皇后娘娘的福泽殿、六公主的胥禾殿等,皆是由尚膳监的掌印亲自去送,以显尊贵。如今,倒是多了一处驿宫。 小太监提着另一食盒弓着身子走了进来,低声:“掌印,向北王的晚膳准备好了。” 邓承雁偏头看了过来,纯粹干净的鹿眸透着沉意道:“陛下的晚膳呢?” 阿来提着章刻着九五至尊身份的五爪黄龙紫檀木食盒,慢后一步走了进来,抬眸看向他说道:“在奴才这里,可要试毒?” “不必,那边自有人试。”他抬脚穿过他们二人之间,出了殿,“走,先给陛下送膳。” “掌印——”阿来转过身子去,开口叫了他一声。 邓承雁转过身来,面色冷淡,眼波平静,问:“何事?” 他微微低下头去,有些为难的说道:“芙源殿那边的白芍姑娘过来说,郡主身子不舒服,让我们晚间不必送膳过去。” 郡主? 建平郡主…… 邓承雁心里倏忽一堵,有些难言的酸涩填满心间,难以言明,她曾在当日落水之时,亲口对他所说,他的出现,便是一个错。 她说,他不应该出现在她的面前,不知原因,不论缘由,只因他的身份低贱,下等,所以不配得到她的注意,目光。 他觉得有些可笑,有些讽刺,明明,是他救了她啊。而且,他从未忤逆过她,甚至对她也是恭敬,他就算是午夜徘徊,想破了头皮,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的对他。 也是啊,她是高贵的郡主,是太后手里的掌中宝,是首辅大人的心尖宠。这世间,只有她敢这样平白无故的对待任何一个人,侮辱,轻贱,不把其放在眼里,更不把其放在心上,呼之即来,招之即去。 而他呢,是那给她连做卑贱的奴才都不够资格的下等人,在她眼里,轻之如蝼蚁,不值一提。 难不成,他还要上赶着去送给她轻贱吗? 邓承雁冷漠的转过身去,抬步便走,“竟然不吃,不送便是,与本掌印何干。” 阿来狐疑的抬头,不懂掌印这么大的脾气从何而来?而且人家也没说郡主不吃啊,只是身子不舒服罢了。 “走了,还发什么呆?”身旁的另一太监阿辛提着食盒已然跟上前面邓承雁的步伐,留了一句提醒他。 阿来忙提着食盒跟上,“来了。” 晚间的寒风有些大,就连身上穿着几件厚实的宫袍都有些抵挡不住隆冬的意味,冻的瑟瑟发抖。 今日乌云遮蔽了大半日,终究是没下成雨,但是天气直接就骤降了下来,堪比下雪般的寒霜冬陇之际。 宫道边的树枝都秃了芽,冷风一过,呼呼的吹,似乎能把那突突的树梢给吹掉下来一般。 刮过耳畔的风都是带着彻骨的寒意,阿来缩了缩提着食盒的手,看着面前的人停了下来,不由的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柔和的光晕之下,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正刻着“芙源殿”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这是,当时还在的广平王亲手提的字,郡主进宫之后,也将府内自己宅院中的牌匾带进了宫。 她说,“这是父王留给本郡主的念想,本郡主一日留着它,父王就一日陪着我,他们,也不敢欺负我。” “掌印?”阿辛不解的问出声,说道:“要让奴才们给建平郡主备上一份吗?” 邓承雁不自在的收回视线,脚步加快了速度离开,“她是郡主,我们是奴才,该怎么做不用本掌印教你们。” 这意思是,准备晚膳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本分,至于主子吃不吃,那就是主子的事。 所以,他们得备着。 阿辛低下头去,应声:“是,奴才回去就让他们备上。” 一旁未插上嘴的阿来:“……” 合着刚刚掌印大人说的话,都是个戏言啊? 第115章 废了他 不配成为 轩辕殿 殿门被栾公公轻轻敲响,低声冲里面说道:“陛下,尚膳监的人来了。” 内殿里,正在下棋的二人,一前一后停下了动作,抬起了头。 南宫钰轻笑了一声,说道:“这棋局还未下完,便要结束了,不然下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下?” 陛下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说了一句,“无妨,朕还有话与你说,一同用膳。” “那就多谢陛下了。” “让他们进来——”陛下站起身,抬脚走到了外殿处。 南宫钰瞧了一眼桌面上那黑白分明的棋盘,勾起了绯色的薄唇,啧,这现在的局面,没有几个时辰怕是下不完了。 栾公公推门而入,身后的邓承雁提着食盒也一道走了进来,屈身行礼,“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驿宫那边可送去了?” “还未,奴才想着先送陛下您这边。” 这话说的讨巧,毕竟驿宫那边只是一个王爷罢了,这轩辕殿这边住的才是天下之主。 送膳的顺序,自然也是要按照尊者的高低先来,虽然驿宫是客。 陛下高兴的笑了一声,挥起衣袍在楠木黄龙雕刻的方桌前坐了下来,赞赏道:“你送的倒是及时,恰好南宫也在朕这,便可一同食用了。” 邓承雁放下食盒,正低着头将里面的餐盘缓缓的取出来,又轻轻的放在小桌子上,闻言,惊诧的转过身来,“南宫公子?” 正好南宫钰此时抬脚走了出来,仪态闲雅大方,面容带着清冷的笑意,棕眸有神威武,不容小觑,优雅行礼道:“下民南宫钰,见过邓掌印。” “南宫公子多礼了。”他微一点头,算是回了他这一礼,便收回视线去,做着自己手头的事,做好奴才的本分。 不多看,不多问,不多想,管住嘴,就是保住命。 即使南宫钰身上有再多可以探寻的点,再多让人生疑的行径,他都要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收起了食盒,邓承雁便屈身又行了一礼,“奴才告退。” 陛下轻点了下头,嘱咐了一句,“驿宫那边,多多照料,他要是有什么吃不惯的,可以多做做汉北的膳食。” 他低声应:“是,奴才明白。”提起了空的食盒,转身离开。 那身后传来的沉沉之声,接着刚才的话语说道,不可谓威严中透着霸气,“毕竟,他也就只能在这再待上月余了。” 以后,他便不能来梧州城这,也没有资格再过来了。 只能待在那一座不见光的汉北城,任一空闲的名头,直至生老病死,再无进朝堂之格。 这,就是异姓王——蒲严寒,未来的日子。 邓承雁反应极为平淡的抬脚离开,直至出了大殿,阖上了大殿的房门,他的脸色也并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南宫钰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转过身子去,在陛下的面前姿态温雅的落座,笑道:“他,倒是一枚不错的棋子。” 会伪装,善隐忍,情绪不外露,可不是一枚好棋子的培养目标吗? 陛下抬眸看了过来,哈哈大笑:“你也这样以为?朕是觉得他性子不错,做事也勤快,有意培养他,只不过一时没有找到适合他的职位罢了。” “不是有近侍?”南宫钰的眸光轻轻转向一旁去。 “南、南宫公子……”一旁待在陛下面前布菜的栾公公笑容僵住了,抬起头来,为难道,“您、您可不能拿奴才开这玩笑啊。” “呵。”他轻声笑了一下,好似带了几分的嘲讽,又似几分的不屑在里面,说着:“你还不配成为他的目标。” “是是是,”栾公公压下心里那心惊胆战,赔着笑意应声,“奴才就是个卑贱的下等人罢了,岂能让邓掌印做奴才这个活啊!” 南宫钰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棕眸一瞬泛起了杀伐果断般的寒凉,低下脸去,冷沉:“本座派人去了首辅大人府上打探消息,午夜时分,首辅大人会有起夜的习惯,一起便是两三个时辰睡不着。” “有时会在自个儿的房间里一坐坐到天明,有时会去书房,喝茶喝到后半夜,最后在桌案前睡着。” “他近身的人很是谨慎,一般都是时刻跟在首辅大人左右侍奉,就连首辅大人起来去隔间方便,他们都会陪同一起去,不会有单独的空档留出来。” 陛下喝着甜粥,跟着点头,面容极为寡淡,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的狠厉,“朕早知道这事,所以才一直未得手,派出去的死士死了一波又一波,也没有探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那陛下可查了首辅大人身边的人?” “都查过,家生子,没有把柄,更无威胁的筹码。” 南宫钰轻勾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来,“啧,不愧是首辅大人!” “啪”手中的血玉陶瓷碗被狠狠的砸在了桌面之上,与各种餐盘相撞,玉米甜粥撒了一个桌面。 “陛下?!”栾公公怕的要死,连忙跪下身子去,心里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额头冷汗也津津落下。 陛下倒是神色淡然的站起身,拿起桌边那金黄色赤龙的绣帕,擦了擦唇角的甜啧,声音森寒冷漠道:“这粥太甜了,下次不要让他们送这粥来。” “是、是,奴、奴才遵旨。” “滚出去。” “是,奴、奴才告退。”栾公公慌张的爬起身子来,步伐不稳的就往殿外跑去。 南宫钰冷笑轻嗤,“看他吓得那样。” 陛下抬起面容看了过来,“首辅的主意打不得,得从其他人入手。” “不是还有一个人了吗?”南宫钰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绯色的薄唇似染了朝露般盛开的妖艳玫瑰一般,浓烈,勾人,放肆至极,却也嚣张至极。 “想个法子,废了穆兼章的司礼监掌印之职,推邓承雁上去,培养陛下您的人。” “这样一来,东厂,西厂,锦衣卫,内宫,就全在陛下您的手里了。” 陛下轻嗤一声,有些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你以为,穆兼章是那么容易废就能被废的人?” 要真的那么容易,当初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又岂会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推他上去? 穆兼章他自己,除却有内阁的支持以外,还有他自身的本领,比如,那出神入化的功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人的手法。 西厂也全部在他的笼罩之下,更别说整个内宫了,哪都有他的耳目,他的暗卫。 说不定,他这轩辕殿内,都是不安全的。 南宫钰微垂下了冰凉的视线,轻嗤道:“是人,就得有弱点,只要陛下您探的再细点,说不定,我们就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有什么好主意?” “他缺什么?” 陛下低眸扫了过来,冷笑:“你以为能收买他?他身为掌印之职,底下有的是人给他送珠宝,送金子。” “那女子呢?”南宫钰抬起棕眸,微寒,“他总不会从头至尾,都是孑然一身?” 陛下摇了摇头,沉着脸转过身去,“不知,他是个阉人,朕未曾见过他对谁上过心。” “是未曾见过,而不是未曾有过,对吗陛下?” “或许。” 南宫钰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轻轻一笑,“陛下,连那藏在汉北关外的狼崽子都能为了公主放下三十万大军,堂堂司礼监的掌印,又怎么可能真的冷心冷情呢?” “你说什么?”陛下转过身来,大为惊诧,“谁?” 他笑,笑的恣意阴寒,“您看啊陛下,连您都被耍的团团转,又遑论穆兼章呢?” 第116章 永祚寺 太后回宫 几日后 芙源殿内 姜赫取了最新的消息递进了宫,低声:“郡主,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尉迟鹭躺在床榻之上,神色恹恹,精神头极为的虚弱。 “首辅大人递来的信,查了皇商南宫钰的事。” “怎么说?” 姜赫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说道:“首辅大人说南宫家是南宫钰成了皇商后,陛下才特准南宫家的所有商铺列入皇商之中的。” “不过首辅大人查了南宫钰的身份,很干净,就是南宫家的公子,很普通,并无任何其他的背景。” “很干净……很普通……”她咀嚼着这六个字,唇角勾起冷冷的嗤笑。 才怪。 太干净,又太普通的人,竟一下子通天,触碰到了九五至尊?成了皇商也就罢了,还领了监责公主大婚的职分?糊弄傻子不成! 白术听完后,跟着皱眉出声道:“怕是查不出他与鬼钰楼有着什么联系了。” 白芍“嗯”一声,赞同道:“此人必定城府极深,身份隐藏的也很好。” “再好,本郡主也要揭了他面上的那一层皮!”尉迟鹭坐起身子来,白术立马上前替她披好外袄,抵御风寒,掖好被褥,怕冷风钻进去。 “掌印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姜赫沉重着脸摇头,“没有,怕是跟着他的人,也探查不出什么。” “呵,他难不成还是神仙转世不成?你去和掌印说,让他派人盯紧了,本郡主就不信他不露尾巴。” “郡主!郡主不好了!!”万公公忽然推开殿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尉迟鹭冷寒着脸,扫了过去,“你最好有要事要说。” 否则,坏了她的规矩,她必定要弄死他。 “不是啊郡主……”万公公欲哭无泪,手指着身后的方向说道,“太后回来了。” “太后回来了?!”白术、白芍二人对视一眼,大喜。 之前太后就想在上个月末时节去永祚寺为建平郡主祈福的,后来第二日起来后,风寒发作,伴有头痛心口闷等病因,便将行程移后了。 当晚,尉迟鹭还去了寿康宫看望太后,谁知道最后又遇上了那向北王蒲严寒,说他的坏话还被他听了去,以至于最后气的回了宫,都没有去看望尉迟箐。 现在距太后这月月初离宫,前前后后已有六、七日过去了,今日刚好是第八天。 尉迟鹭也跟着高兴了起来,皇祖母回来了?那她得去见见,她要知道皇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结果唇角边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展开,就以极快的速度隐了下去。 万公公哭丧着说:“还有四公主也陪着太后回来了。” 白术、白芍惊愕的看了过来,“四公主?!” 她们又迅速的抬起头,去看郡主的神情,果然,一下子就变了脸,神色极为的冷淡。 这算是宫里的禁忌了。 当初玉园大师进宫选徒之时,本来看上的人选是建平郡主。大师说郡主她面相极佳,乃是玉面菩萨的脸,心肠又好,具有慈悲的心怀,若是选做他的关门弟子,日后定可庇佑皇室,普渡众生。 可是郡主当时才五岁的年纪,严格来说,才是个四岁半的奶娃娃,谁愿意舍得她去永祚寺做尼姑子受苦呢? 当时广平王与广平王妃尽皆在世,他们是百般不愿自家的娇娇儿剃度的,便日日夜夜的跪在太后与陛下的殿门前,一声又一声的哀求着。 太后怜悯自家嫡长子只有建平这么一个乖乖女,又宠建平入骨,自然是特意去找了皇帝与玉园大师协商,最后定了皇家的四公主——尉迟柔。 从那之后,众人就知道宫里宫外变了天,公主与郡主的身份也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颠倒。 本生性纯善,软软糯糯的建平郡主,脾性大变,乖张顽劣,恣意妄为,不把任何一人放在眼里。因为小小的尉迟鹭知道,她要是再对人好,别人就会把她送走,离开她的父王与母妃,让她再也见不到他们,所以,她要变坏,变强,变的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她。 而本和善温柔,娴静坚韧的四公主,一夕之间,在得知自己要离开皇宫,离开父皇与皇祖母的身边后,变的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甚至有些厌世,有些痛恨周遭的所有人。 自然,最为痛恨的怕就是让她顶了身份出宫的尉迟鹭,以及推导这一切结局的太后。 于是…… 万公公咬牙切齿道:“这四公主当时离宫时,还手持刀刃说要划伤郡主您的玉面,以报此仇。要不是有王孙贵族当时正从千秋亭经过,郡主您就要被她给伤着了。” 白术也有些心惊的低下头,喃喃自语,“是啊,当时……那位小公子好像还被刀刃划伤了手筋,不知道手臂有没有被废掉?” 白芍按捺不住,急声道:“怎么办啊郡主,她现在回来肯定也是不安好心的。” 尉迟鹭垂下了芙蓉面,冷白的额间一抹美人痣,寡淡而清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冷勾人之态,而不自知,红唇薄凉轻嗤:“她恨我,本郡主又何尝不恨她?” “若她当初不以利刃相逼,或许本郡主还会生生世世记着她的好,想着等父王谋了功名后,再将她给带回来,可现如今……” “呵,变了心的人,可是什么东西都打动不回来的。” 万公公跟着点头,问道:“那、那郡主,我、我们还要出去迎接吗?” “去,怎么不去?”她抬起玉面来,轻声一笑,“本郡主要是不去了,岂不是对不起她这般回宫的架势?” 白芍、白术围了上来,“那奴婢们伺候郡主梳洗。” 她拒绝了,“不必,怎么病重怎么来,本郡主现今,身上还是带着伤的。” 就算一个多月过去了,额上的伤口已经在愈合,背上的伤口差不多已经痊愈了,可那又如何? 太后携着四公主回宫,皇伯伯与百官必定会出来相迎,百姓们也会感念尉迟柔的恩德,夹道欢呼,场面定然是极为热闹的。 这时,诸人必定都光鲜亮丽,仪表姿态端庄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皇家丢脸,不给自身抹黑。 而她,尉迟鹭,做为一个病秧子郡主出场,打破一切宫里宫外对她那嚣张姿态,狂傲放肆的传言,一定好玩极了。 她预料的不假,甫一出芙源殿,就能听到宫外那热切的欢呼声,行礼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叩见太后万安——” “太后万福金安。” “叩见四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天佑公主,公主万安。” “天佑凤鸳,陛下万安。” “四公主为皇室祈福,为凤鸢国的千千万万个民众祈福,佛祖一定会保佑公主,顺遂平安,福运绵长的。” “是啊,一定会保佑四公主的,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啊。”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公主殿下万安。” “郡、郡主?”白芍心颤的抬起头来瞧她。 这“万安”的行礼,是尊贵的建平郡主独自享有的权利,那是仅次于陛下的名分,地位。就连皇室的公主都是“万福金安”。可是这四公主尉迟柔一回宫,就被百姓们给推崇了“万安”的称号。 这、这不是变相的打他们郡主的脸吗?还是说,他们郡主不比四公主尉迟柔来的高贵? 尉迟鹭淡然的小脸上,可算是有了一丝的变化,森冷,孤寒,那是一种自身的东西被人沾染的轻嘲,讥讽,唇瓣冷勾,“她还不配本郡主的万安。” 白芍胆寒的低下头去,再不敢去看什么。 一瞬之间,几人都有些毛骨悚然的微凉窜过脊背,狠狠的冷颤了下。 他们都明白,这四公主尉迟柔才是郡主真真正正放在心上,能够比拟较量的对手。 第117章 四公主 郡主脾气 宫廷内苑 东雀门前 尉迟鹭穿着一件纯蓝色对襟的小袄,领口是一圈绒绒的狐狸毛,衬得小脸雪白软糯,冷清冷面的,下配一套花鸟图案相衬的妆花马面裙站在风口浪尖处,窈窕细长的身形仿若都跟着冷风舞动了几分。 一行金尊玉贵的人群,以陛下、太后为首,文武百官跟在身后带着军队,缓缓的从宫门前经过,那上千、上万人的阵仗,威武十足,霸气外露。 皇后娘娘带着宫内的皇子、公主们出来相迎,两幅阵仗极大的人相互行了礼,冲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冷眼瞧着这些人,眉眼带笑,相谈甚欢的一起走过来。 身后的白芍、白术等人低首行礼,“见过太后,陛下、娘娘,四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这边的所有宫人们也跟着一起行礼,“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建平?”太后见她便高兴的开了口,说道:“怎么出来了?身上的伤如何了?” “皇祖母——”她面色极其冷淡的低下头,冲着太后行了一礼,又看向一旁的人,“皇伯伯,皇伯母——” “建平啊……”皇后温和的抬眼看了过来,笑道:“你也出来迎接母后和你皇姐?” 尉迟鹭抬起眉目来,看向皇后冷声的回道:“皇姐?皇姐不是在昭阳殿商议婚事吗?建平是出来迎接皇祖母的。” “你、你这是什么话?”站在皇后身旁的尉迟嘉直接轻嘲出声,“怎么?只有五皇姐是你皇姐,我与四皇姐就不是吗?” “你是吗?”尉迟鹭冷冷出言反问。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就跟着僵持了下来。 百官们面面相觑,又默默的低下头去,不敢议论,也不敢说些什么。 谁都知道这位小郡主的脾气,更何况,他们就算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在这位小郡主面前说。 别忘了,她手里,还握着广平王留下来的大半个凤鸢国城池,一般情况下,只要她不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百官们都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敢得罪死了。 首辅大人走了过来,受着周围的冷风一吹,跟着微咳嗽了一声,呵斥道:“建平,不可无礼,四公主出宫为皇家祈福,功不可没,你要懂得尊敬。” “外祖父!”尉迟鹭刚要皱眉反驳他,结果抬眸瞧见他那一幅苍老的病容,红唇窸窣了下,还是闭上了嘴,低声:“建平知道了。” 这时,一直未出声的四公主尉迟柔,缓缓从太后的身边走了出来,小脸寡淡娴静,唇瓣淡雅薄红,颇有些不为岁月所留下的清雅姿态,身上萦绕着一股寺庙里浓重的沉香。 她穿着一袭素雅柔和的羊绒秋波蓝立领长袄,下配同色系的织金马面裙,轻轻扬首大方一笑道:“表妹不认我这个皇姐,想必还记着儿时皇姐对你那不敬之事呢,在这里,皇姐向你赔个不是,还望表妹莫要怪皇姐儿时的不懂事。” 尉迟鹭视线狐疑的扫了过去,暗想她这出宫十多年,还改了性子不成? 她可不敢想,当时离宫时恨她恨得要死,甚至要拿刀子杀了她的人,会把她当成妹妹?还要与她培养姐妹情谊? 呵,杀了她她都不会信的。 “好了,都回宫,别杵在这里了。”陛下一锤落音,带着众人率先往轩辕殿走去。 文武百官们冲着他们行了一礼,纷纷跟着陛下离开了。 尉迟鹭和太后说了几句自己身子无事后,便转头看向了一旁,说道:“外祖父,建平有话想同您说。” 太后笑着看向首辅大人道:“想必你在宫外,她也牵挂你呢,你们祖孙二人好好聊聊,我们先回寿康宫。” 首辅大人微低着头行了一礼,“多谢太后。” “母后,儿媳陪您一起。”皇后带着其余的皇子、公主们跟上。 尉迟嘉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跟上太后与皇后的步伐离开了。 尉迟柔看了一眼尉迟鹭那清冷纤挑的身影,转过头去,神色一瞬阴冷了下来。 尉迟鹭,这十多年来在永祚寺所受的苦,你得,百倍偿还于我。 …… 早间的晨阳有些惺忪温和,洒在宫廷内道之上,有些惬意的温柔。 天边那未曾褪去的白雾,皑皑似雪环绕,霜降的露水从枝叶花瓣上垂下,滴落在地面上,晕染了一圈的水意,氤氲而润泽,清爽而寒凉。 祖孙二人抬脚上了阁楼,进了宫内最大的办事处——文渊阁,一路谢绝了阁内所有的官员行礼,直至去了最里殿,关上了殿门,才开始说话。 “那南宫钰,真是什么鬼钰楼的人?” 尉迟鹭扶着首辅大人坐了下来,点头回着:“是,只是具体在鬼钰楼里是什么身份,建平如何查也查不到。” “怕是难了……”金禹廉老先生叹气的摇了摇头,连他手底下最神的暗探都打听不到他具体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这个孙女查到呢? 这人竟然敢露面出来,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们想查,是查不出来的。 尉迟鹭伸手探了探一旁的金色南瓜壶温度,发现是热的后,便提起热壶烫了下茶杯,替他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外祖父先喝口茶,这事不急,孙女可以慢慢来。” 金禹廉老先生低头端起她推过来的茶杯,捧在手心,担心的看她道:“我这身子便也这样了,年纪大了,不能不认命,但是建平啊,你不能啊!” “你是蕴儿的女儿,是我金禹廉的孙女,更是这皇家的郡主,太后嫡亲的孙女,你要知道,你身上肩负的重任,可不是一般的皇子公主们所能相比的。” “你父王留给你的兵权,留给你的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是希望你让这尉迟家继续繁荣下去,继续让这凤鸢国昌盛下去,不是让你这一天天的,耍你那郡主的小脾气的。” 尉迟鹭委屈的站在一旁,忍不住的反驳道:“什么耍郡主的小脾气?建平何时耍小脾气了?难不成,那人持刀都要杀您孙女了,您孙女还要站在原地,让她去杀?” “胡说八道!”金禹廉老先生重重的放下茶杯,瞪向她说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孙女说错了吗?那人现在难不成就真的不恨建平了?还要与建平做姐妹?外祖父,您相信吗?还是建平会相信?” “出宫去永祚寺祈福十二年,十二年未回来一次,怕是心里还怎么打算着要杀建平呢!” “现今说是为了皇姐的大婚回来,还与玉园大师说好了,几月之后还俗?恢复公主的身份?” “她这不是回来向本郡主宣战又是为了什么?!” “好了……”金禹廉老先生打断她说的话,开口对她说教道:“不管她回来是为了什么,只要她不先招惹你,你就给我忍住了你那心里的不舒服。” “那您要孙女怎么样嘛?” “她如今乃是我凤鸢国的功臣,整个皇室推崇的公主,你若对她如何,岂不是与万千的百姓为敌?与文武百官为敌?陛下如今都是向着她那边的!” “好,孙女不惹她便是。”她低着头应声,又嗫嗫了一句,“只要她先不来招惹我。” “你啊……”老先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背躺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孙女这桀骜不驯的性子,生性张狂嚣张的姿态,怕是这辈子都改不过来了。 “外祖父——”她忽然亮晶晶的视线看向他,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退位啊?” “嘭!”金禹廉老先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狠狠拍桌,怒声:“放肆!你都开始觊觎本首辅的位置了?!” “孙女没有……” “滚出去!” “孙女……” “滚!” 尉迟鹭撇撇嘴,转身就走,“滚就滚。” 第118章 小团子 大言不惭 内阁外 长长的阶梯之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奶团子撑着小下巴,握着自己肉肉的小拳头,里面塞有一串甜甜红红的糖葫芦。 那软萌愁苦的小表情,看着底下那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行走的参差交错的宫道发着呆。 被自家外祖父撵出来的尉迟鹭,一眼就看了过来,睥睨着小团子道:“你是谁?!” “嗯?”小团子慌乱的拿着糖葫芦站起身,回过头看她,有些小小的害怕道:“鹭、鹭表姐……” “叫我什么?”她神色一凛,森寒的气息压迫着他。 小团子连忙改口,“建、建平表姐好,小十一是尉迟彦。” 她走下了阶梯,与他站在同一个阶案上,问:“找我什么事?” 小团子紧张的捏着长长的糖葫芦,小手都沁出了冷汗,嫩白软糯的小脸有几分的惧意,几分的尊敬,非常小声的恳求道:“父、父皇要送小十一去国子监读书,小、小十一不想去。” “你说什么?!”尉迟鹭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冷声逼问道:“国子监那是大臣们子弟去的地方,你乃堂堂皇家的皇子儿孙,去什么国子监?” 小团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给吓得小身子一颤,跟着哆嗦道:“是……是父皇说的……” “皇伯伯为何下这样的旨意。” “小、小十一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父、父皇就说小十一不能留在宫里,要把小十一给送走。” “送走?”尉迟鹭桃花眸晦涩的落了下来,神色冰冷,略带考量,不能留在宫里?是宫里有什么危险,所以不能留在宫里吗? 她转过头去,打量着那穿着果青色狐绒外袄衣袍的小小团子,长着一张可爱小巧的面容,看向她的眸光里有些畏缩,却又不会缩着脖子损了皇家的脸,还是硬生生的撑着两条打着颤的小腿,强忍着惧意任她看。 十一皇子尉迟彦,算是宫里最小的一位皇家子孙了。皇伯伯除却疼爱两个大的外,怕就是最疼这个小的了。 这种不是非常时期,又没有亲王带兵压境的造反行径,没道理皇伯伯要将这么小的孩童送到宫外去登学,而且国子监必定没有宫内的太师、太傅教的好。 怪了,为的什么? “鹭、鹭表姐……”小团子被她这不带任何情绪的眸光看的有些止不住的发着抖,嘴上又改了口也不自知,“小十一真、真的不想出宫,鹭表姐能不能帮小十一这个忙?” “呵。”她嘲讽一声收了眸光,抬脚下了阶梯,“与本郡主何干?你父皇安排你出宫自然有你父皇的意思。” “不是的——”小十一追着她飞快的跑下了阶梯,小短腿极其费力的跟上她,喘着气道:“父皇和那位皇商说话时被小十一给听到了,他们说宫内不安全,所以才让小十一走的。” “你说谁?”她蓦然的停住了步伐,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皇商?南宫钰?” 他鼓起勇气点头,“嗯,他们都叫他“南宫公子”。” …… 宫外 外营 盛稷将最新收到的纸条展开,凝眸去看士叔传过来的消息。 “【公子,凝香阁已转到了太师之女沈小姐的名下。 小的查到的线索不多,只知道陆称身上似乎还藏着什么陆家与盛家造反所屯的密库线图。 至于真的有没有密库,小的未曾听家主说过。】” 密库线图?他讥讽的勾起薄凉的朱唇,拿起手中的纸条放到幽暗的烛火下点燃,任其烧为灰烬。 父亲做事从不瞒着他,且不说盛家造反一事,他早已知道,更是了如指掌,而且也知道必败,但是父亲为了废太子这个学生,还是做了这大逆不道之事,他也无力劝阻什么。 要说这密库若是为实,那他们为何不早些拿出来招兵买马,共同抵抗皇室,还留着它做什么? 不过是一个为了自保的幌子罢了,不足为奇。 “盛校尉——”初一抬步走了进来,恭敬的行礼道:“外面的兄弟都准备好了,校尉可要现在过去?” “嗯,走。”盛稷取过小桌子上的天阳剑,大步向外走去,那行走之间所带动起来的素白色软纱外袍,清雅圣洁,高不可攀,越发的衬他那清隽如风的气质。 本是羸弱欣长,偏偏如玉的富家公子身形,可来了外营训练一个多月后,竟与外营的副尉于训练台上较量,还能轻而易举的将副尉给踹到台下去,实力不容小觑啊。 特别是手中现在拿着的那把天阳剑,已经跟了校尉半个多月了,整天跟在校尉身边陪着校尉训练比试,可把初一他眼馋的不行。 因为这天阳剑乃是十大名剑之一啊,不知道盛校尉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等宝剑? 外营训练场 数十名将士正在台上激情澎湃的进行比试打拳,那招招凌厉的招式好像要把人往死里揍一般,一点儿都不把对面的人当成兄弟。 用他们苏瞒都尉的话来说,“那上了台与你比武的人,就是你的敌人,根本不是你的兄弟,你就给本都尉往死里打,不必留情。” 场下还有数十名的将士们在骑马射箭,那百米多外的靶子阵阵队列排放,将士们手持弓箭,拉开弓弦,将手中的箭以极快的速度射了出去。 “啪”正中靶心。 “好!!”周围围观的将士们发出巨大的喝彩赞赏声,拍着手与他们一同陷入高兴激昂的情怀之中。 “校尉——”有人眼尖的瞅见了盛稷的身影,连忙低下头去,抱着拳头行礼。 众人都跟着行礼,“盛校尉——” “盛校尉好——” “见过盛校尉——” “不必多礼。”盛稷微微低首算是承了他们的礼,随即带着初一走到苏瞒的面前,问道:“他们训练的如何了?” 苏瞒指着正在寒阳冷风中,手持长剑比试的众位弟兄笑道:“校尉还不相信他们吗?日日夜夜的训练着呢,绝不会在公主的大婚之上,给您丢人。” 盛稷抬眸扫了过去,众人都在认真的拿着长剑比试训练,根本都没有空暇的时间来看他们,不由的点了点头,“好,我试试他们。” “试试?”苏瞒愣住了,一旁跟着过来的初一也惊住了,问道:“试他们?校尉您自个儿吗?” 盛稷微偏过头去,燕眸带着细微的笑意,勾起唇角无奈说道:“怎么,你们这是看不起我?” “不不不——”二人神速摇头,跟着傻笑道:“怎么会呢!校尉您这么厉害。” 话是这样夸着,但是该担心还是担心的。 谁不知道盛校尉他之前就是一位柔弱的盛家公子啊?还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在太傅府吟诗作对,品茶听曲,弹琴博弈的梧州城第一公子盛川渝啊。 虽说来军营也有一个多月了,但是却不见他出来和兄弟们一起训练啊,就算他打赢了副尉大人一人,可如今他面前站着的可是上百上千的将士啊。 他们觉得盛校尉,有点大言不惭了。 不过这话,他们也不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那瘦弱的盛校尉,单枪匹马的挑战两个营的弟兄去了。 二人心里,默默的开始替他祈祷。 第119章 天阳剑 一人赴战 隆冬的寒风凛冽,骄阳不甚温和,外营的将士们各个身着薄衣,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盛稷缓缓的将手中的天阳剑拔出,丢了剑鞘,手持利刃直抵着他们的方向,严声道:“此番较量,由本校尉一人来挑战你们,希望诸位不要手下留情,定要全力以赴,达到此番训练的真正意义。” 众人齐齐呐喊应声:“是,下属遵命。” “这、这不会出什么事?”初一有些揪着心,看着这热血沸腾的较量场面。 他们盛校尉,可不是什么武将出生啊。身上带着那么几分武力,都是烧高香拜圣佛求来的,可不兴这么造啊。 苏瞒沉着脸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说实话,他也不敢相信盛校尉能成功挑战这么多人,就拿他自己来说,都是做不到的。 这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就是,千锤百炼,身经百战的——总督大人魏忏。 那边,所有正在训练的将士们,都停下了手头的比试,抬脚走了过来,跟着热情似火的叫嚷道:“校尉好样的!” “盛校尉上啊!” “盛校尉,打他们!!” 盛稷看了面前围了一圈子的人,面不改色道:“开始。” 众人相视一眼,跟着点头,提着手中的长剑便冲了上来,“那就请恕下属们不敬了——” “兄弟们,冲啊!拿下盛校尉,晚上我请大家吃酒!!” “好!!冲啊!!” 哗啦一下子,所有人都涌了上来,上百把、上千把的刀刃,直逼向他的面门,就连那带起来的冷风都仿佛沾染了肃杀的气氛。 盛稷燕眸瞬间变化,蓦然一凌,握紧天阳剑的柄端,肃沉着脸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咔——” “嘭!” “咔咔咔——” “嘭嘭嘭!!” 刹那间,整个场面一发不可控制,宛若上百上千头带有血性般的猛兽,张开了獠牙,冲着盛稷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要他一个不经意之间,就会被人给伤到,一人伤一剑,十人伤十剑,这千人便是上千剑,上千条的命怕都是不够偿的? “该死的!!”初一带头唾骂刚刚那嚷的最嚣张的人,“这个副尉夏侯旋是不是乘机报复我们盛校尉呢?!” 还……还拿下盛校尉请大家吃酒?不美的他?有那个本事吗?啊! 有的话,上次在训练台就不是被盛校尉给踹下来的场面了。 无人发现,训练场地,有人轻轻踏步走了进来,挥手压下那周边要开口行礼的守门将士们,带了一群尊贵的皇子王孙们走了过来。 盛稷舔了舔已经染上自己鲜血的红唇,侧头露出一抹清凉森寒的笑意来,“车轮战倒是打的不错,可惜了,本校尉喜欢近身突袭。” 副尉夏侯旋握着锋利的长剑,警惕的盯着他,轻笑:“校尉,我们这里是两个营的兄弟,上千人呢,您就算是再厉害,体力也跟不上我们。” “是吗?”他轻轻一笑,利用与他们说话的消息,小幅度的喘着气,保留自己大半的体力。 夏侯旋却不会给他这个喘息的机会,手中的利刃飞快的提起刺向他,扬声大吼:“兄弟们,冲啊!不要给校尉大人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打趴他!!” “冲啊!!打趴他!!” “冲,兄弟们——” “打趴盛校尉!!” 又是另一轮不死不休的战斗,所有人都拿出了自己全部的体力和武力,誓死搏击。 盛稷也是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俨然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战场上的仇人一般,天阳剑一出,便是一剑一个。 凡是被天阳剑伤到的人,只要是脸、脖子、胸膛等重要部位,全部算作阵亡处理,不许再留在队伍里继续战斗。 而被伤到了手臂、腿脚、后背等次重要的地方,还有第二次继续战斗的机会,若是被伤到了第三次,那也算是阵亡了。 以此,算作比赛规则,及两方的势力平衡。 当然,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平衡的战斗。 初一一边看,一边提着心,一边跟着大骂:“夏侯旋这个龟孙子不安好心,亏盛校尉平日里待他那样好。” 苏瞒只看着混乱又以一敌十的场面,不作声,实则心里担心的不行,就怕盛稷受伤。 要是盛校尉受了什么重伤,他怕是不好向上面的人交代啊。 人群里面,有人非常小声的说话:“他的速度极快,近身相博几乎剑剑都是要害。” 为首的人轻轻点了点头,扬眉一笑:“是个好苗子。” 又有人附和道:“是,这盛校尉武功是不错,持久力也很是惊人,但是你们可别忘了,他这才算杀了一百来号人,可是这里,却有一千二百个。” 闻言,众人尽皆沉默了,再没说什么旁的话来,只顾身心专注的看向这场以一抵千的比试。 盛稷握着锋利的天阳剑游转在众人之间,狠狠的咬着牙,像一条疯狗一般,攀咬他们每一处的要害,再死死的扯下一层皮,绝不会让他们再有重来的机会。 “哗——”突然之间,身后一段修长的利剑刺入他的后脊背。 “盛校尉?!”众人跟着神色一变,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盛稷疼的面色抽搐,直咬着唇瓣抑制住自己的疼痛声,抵着后槽牙用力划向面前挡住他的三人脖子,才转过身子来,用长剑打断那刺向他身后的剑刃,抬起脚便戾气满满的踹向背后突袭他的人,怒嗤:“你,阵亡了。” 那人心服口服的跪地,抱拳行礼道:“是,盛校尉威武,下属心悦诚服。只是您的伤……” “无妨。”他龇牙一笑,有些不符他那清雅面容的狠厉,“本校尉会报复回来的。” 话落 他便再次提着天阳剑冲入人群,发了狠一般的挥剑刺人,抬脚踹人,挥拳揍人,比刚刚那有所保留的招式,一下子狠辣了几倍左右,可不是应了他自己所说的话。 “本校尉会报复回来的?” 本就混乱不堪的场面,更加躁动阴狠了起来,所有人似乎都被盛稷这副不要命的架势给刺激的热血沸腾,拼劲了半条命都要来抵挡住他的攻势。 盛稷也因着后背那涓涓留下的血迹,仿若刺痛的整个身子都跟着燃烧了起来,好像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口,酥酥的,麻麻的疼痛,不要命,但是很费命。 所以,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速战速决。 第120章 看比试 自有衡量 外营 训练场地 盛稷看向那刚刚被将士们丢下的训练战马,朱唇露出一抹肆意冷凉的笑容来。 论武力,他们无人甚他;论持久力,他们更无人能甚他;论挥剑的速度,他们亦无人能比他。 可是,他们合在一起,便都能甚他。 但是,他也有奇招不是? 哪有一直凭借蛮劲战胜一千多个将士的? 就在众人将他团团包围,肆意“横杀”的时候,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天阳剑,一路突围,解决距离自己最近的将士们,往训练场的最南侧跑去,逐渐脱离包围圈。 “盛校尉他这是要做什么?”围观的将士们不解极了。 难不成他们盛校尉打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还是跑到那边驯马场去,靠着战马认输? 只有身后的那一群王孙贵族们,眼睛开始冒着惊喜之意,大呼:“他这是不是要——” 为首的人打断他要说的话,示意他们观看就好,不要出声打扰比试训练。 那人立马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只是眸光多了几分赞赏之意,这盛校尉,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盛校尉,您这是要做什么?”还在强撑着身子的副尉夏侯旋疑惑的视线扫向他,扶着自己的双腿,止不住的喘着粗气。 周遭还剩八百多的将士们,都趁着这个间隙停了下来,休息了一会。 可他们不过才喘了几口的气,就见他们那刚刚跑出去的盛校尉大人,蓦然驾着战马,威风凛凛的冲了上来。 那高大威猛的棕白色烈马,被突如其来的马鞭狠狠的鞭笞,疼的整个马身子都发起了疯,嘶吼了起来,乱冲乱撞了过来,凶狠至极。 “盛校尉?!”夏侯旋大惊,那战马猛的冲他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根本就反应不及。 盛稷勾起妖冶鲜艳的朱唇,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来,扯着疆绳,坐在战马上,拉着烈马回过头来俯瞰着他们,眉宇张狂道:“尔等尽皆阵亡,都给本校尉退下!” 众人大惊,下一刻,轰然大叫激昂道:“好!盛校尉好样的!!” “好!!哈哈哈,都死了!!” “对对对,不许耍赖啊!!” “副尉大人?”在场已经被震惊的不行的将士们,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看他。 夏侯旋满脸烦躁的扔下手中的长剑,剑刃被突然的刺进地面里几寸,冷冽猖狂的气势尽显。 该死的,他正在被战马经过挥过的长剑范围里,这么说,他现在也已阵亡了? 初一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嚷嚷道:“不许耍赖,不许耍赖啊!刚刚你们那些离盛校尉很近的人,都死了啊!” 苏瞒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好,盛校尉这招用的好!!只要保存了体力,定能坚持到最后。” 有人惊喜说道:“这战马好厉害,不愧是营里的好马。” “不,是他驾驭的好。”有人反驳他说的话。 祁羡倏忽转过头去,瞪着那说话的人凶道:“我就想说那烈马好,不行吗?” 司徒墨也不高兴的转过头来看他,“那我就想说这位盛校尉好,不成吗?” 为首的傅倾冷漠的扫向他们二人,呵斥道:“说了,是来外营这儿看他们比试的,不是看你们在这儿争吵的。” 二人轻嗤一声,都转过头去,看着比试,不说话了。 盛稷驾着战马,手持长剑在他们这一行人之中,狠狠的划伤他们的脖颈,以示阵亡。 战况,越发焦灼了起来。 阵亡走出队伍的夏侯旋,这才看到这儿站着一群尊贵的王孙贵族,连忙带着周围的几个兄弟们走过来行礼。 “下属副尉夏侯旋,见过晟王殿下,见过崇郡王,见过恒世子。” “下属们见过晟王殿下,见过崇郡王,见过恒世子。” 苏瞒与初一听到声音也转过了身子来,一惊,忙行礼道:“下属都尉苏瞒,见过晟王殿下,见过崇郡王,见过恒世子。” “下属初一,见过晟王殿下,见过崇郡王,见过恒世子。” 司徒墨免了他们的礼,开口说道:“苏瞒大人不必多礼,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将士们的比试。” 苏瞒点头,“是,郡王要是有什么事,尽请吩咐下属。” 司徒墨摇了摇头,“无妨,我们随便看看就好。” “是,那下属先告退。” “等等。”祁羡叫住了他,抬眸问道:“那正在比武的人,你……给我们说说?” 苏瞒一愣,问道:“是正在挑战的盛校尉吗?” “对,就是他,听说他和建平郡主……” “咳咳!”傅倾沉着脸,微微咳嗽了几声,略有示意。 “啊、那个……”祁羡忙转开话题,笑着说道:“听说他是首辅大人举荐上来的,想必他的武力定是极好?” 苏瞒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未曾,盛校尉一直以来,身子骨极为的柔弱,来这里一个多月,军医都换了好几个,武力并不是军营里最好的。” 一旁早就对盛稷崇拜的不行的司徒墨急声反驳道:“你莫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他这样厉害,还不是营里最好的?!” “不,下属不是这个意思。”苏瞒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下属是说他身子不好,所以武力才不好的。就下属知道的事来说,盛校尉乃是盛家之子,文墨极好,倒是未曾听过他在武力上面有什么造诣。” “但是,来了军营一个多月后,盛校尉又好像不是下属所听到的那个样子。” “那他是什么样子啊?”祁羡好奇追问。 苏瞒向一旁退开身子,让他们更加清楚的看到那训练场上,拼命厮杀的战马校尉,是何等的英姿勃发,“那就请诸位好好看他们的比试,盛校尉到底如何,自有诸位自己的衡量。” 不出一个时辰,那人就将周遭的将士们“杀的”片甲不留,尽皆“阵亡”。 围观的将士们发出巨大的喝彩声,大叫:“好!好啊!!” “盛校尉威武!!” “盛校尉,干他们!!” “盛校尉好生厉害!!” 司徒墨也忍不住的高兴,“好!这招近杀用的好!!” 祁羡也跟着笑,“厉害啊,利用战马杀敌,既保存了体力,又不给敌人一丝的喘息机会,自己还能保存大半的体力。” “不错。”傅倾缓缓点头,眸里也有些说不出的赞同,确实,这样尚存体力的法子,乃是进行持久战最好的法子。 苏瞒听完后唇角开始上扬,心里早已猜到了他们此刻的想法。 初一更是与有荣焉的笑着,高兴的给他们的盛校尉叫嚷着,鼓励着,跟着将士们大喊:“好样的!盛校尉!!” “盛校尉威武!!” “盛校尉冲啊!!” 就差一半的人了,只要盛校尉能坚持下来,肯定能比试成功,再创他们外营的辉煌的。 围观的将士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几乎所有外营的兄弟们都跑了过来观看比武,就连那后厨做饭的将士们,都忍不住放下了手头的事,跑过来给盛校尉呐喊助威。 不过几个时辰,这场一人赴战的威武盛事,就传遍了整个外营的周遭,传进了内城,甚至……传到了宫廷内。 尉迟鹭听到这事时,还在吃着小团子供奉上来的糖葫芦。 第121章 鹊仙桥 继续贿赂 宫廷内 芙源殿 尉迟鹭疲惫的躺在软榻之上,握着手中那一串红通通的糖葫芦,眉宇间尽显满满的戾气之感。 白芍、白术等人听完之后,大为震撼道:“十一皇子所言当真?那个皇商当真是这么说的?” 小十一“嗯嗯”的点头,见鹭表姐身边的宫人对他态度极好,他也不再害怕了,而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 那是他有一次去轩辕殿给父皇汇报功课时,无意间听到的话。 那皇商说:“既如此,陛下就将十一皇子送去国子监,那儿有陛下的人在,就算二皇子与三皇子出了什么事,也好留作十一皇子做为皇家的倚仗。” 陛下轻嗤一声,说道:“朕还怕他们不成?不过一个陆家的叛贼罢了,还想搅了我尉迟家的朝堂?” “不可不防,他在暗,陛下在明。更何况总督大人这两个多月都没有抓到他,定是有人帮衬。” “盛家之子?” “或许,不过下民不敢胡乱猜测,陛下还是小心为上。” “岳州城那边怎么说?” 栾公公小声说道:“未有任何消息传来,总督大人都快要将岳州,襄阳,晋州等周遭几大城池翻了个遍,都未探寻到陆称一丝的踪迹来。” “会不会……”南宫钰垂下眼眸,寒凉出声道:“他,本就不在岳州城附近?” 陛下面色一沉,怒声:“立即下旨让魏忏回城,吩咐守城的祁温,日夜监察梧州城内,凡是遇到可疑之人,即刻交由大理寺审判。” “是,奴才遵旨。” …… 听言,姜赫忍不住出言问道:“那陆称一人,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让整座皇宫都跟着警戒起来?” 白术低下头去,思索道:“怕是陛下以为朝中有什么重臣在帮持着他呢,所以才如此戒备。” 小十一看向软榻之上,那闭目养神的尉迟鹭,非常小声的开口道:“鹭、鹭表姐,那、那十一要去国子监吗?” 她坐起身子睁开眼来,眸里一片的清明,问着:“你想去吗?” 小十一诚实的摇头,“十一不想,八皇兄与九皇姐也在宫里呢,十一不想一个人离开。” “那就不去。” “真的吗?”小十一惊喜的看向她,肉肉的小手都捧了起来,稚嫩有神的双眸更是亮晶晶的,“鹭表姐有法子不让十一出宫吗?” 她微一点头,吃了一口糖葫芦,想起了什么,眉头的冷气又升了上来,严肃道:“本郡主不喜欢你现在的称呼,改回去。” “啊?”小十一垂下了小肩膀,放下了小拳头,小声的据理力争道:“可十一觉得鹭表姐好听,而且……” 而且没有人这样叫她,只有十一一个人这样称呼她。 这样,鹭表姐就能记住十一了,十一与其他的皇姐皇兄是不同的。 小团子聪明着呢。 只不过,没想到,她不喜欢。 尉迟鹭冷冷的打断他,“本郡主不管你什么,总之,改回去!” “好……”小十一可怜兮兮的改了回去,叫她:“建平表姐。” 她这才有几分的心平气和,重新躺了下去,将糖葫芦递给一旁的白芍,道:“下次不要送这么甜的东西贿赂本郡主。” “那建平表姐喜欢什么?” “与你何干?” “十一好下次继续贿赂您啊。” 白芍、白术听完后,哈哈大笑,怎么也止不住,说道:“郡主喜欢的东西多着呢,十一皇子往后就知道了。” 小十一看向她们二人,颇为认真道:“那表姐现在最喜欢什么,可以告诉十一吗?” “建平郡主最喜欢吃盛白楼的水晶虾了,那煮的软软的虾肉,香甜而可口,我们郡主最是欢喜。” “是吗?是哪座盛白楼?在哪里?” “就是宫外城南鹊仙桥对面的那家……” “滚出去说。”尉迟鹭神色烦闷的背过身子去,冲着软榻里面闭上了眼,不想看他们,更不想听他们这般光明正大的在她面前议论她自己。 “那奴婢们告退。”几人行了一礼,拉着小团子开开心心的出了内殿。 姜赫有事,便抬脚离开了芙源殿,查陆称的事情去了。 殿外,日光肆意笼罩着的庭院内,褪去了几分的寒凉,多了几分的暖意。 小十一就这般没有形象的在殿门口的玉面阶案上坐了下来,抱着她们递给他的糕点小盘子,一边吃,一边听她们说话,乖巧极了,一点儿都没有做为皇家子孙顽劣张狂的性子在身上。 白芍见小团子吃的满嘴都是,拿出干净的帕子替他擦了擦嘴,温和的笑道:“十一皇子不必吃的这么急,小厨房还有呢。” “嗯嗯,你们快说,表姐除了喜欢吃软虾之外,还喜欢吃什么?” 白术笑着回道:“那可多了去了,我们郡主喜欢吃的东西,怕是说上一个时辰都说不完的。” “真的吗?表姐喜欢吃这样多的东西?” “可不是,小厨房每天都要做好些的饭食供郡主挑选呢,她午膳喜欢吃鲜鱼、蒸鸡、骨汤这些清淡的,晚膳就喜欢吃煎肚、醋粉、熏烤这些酸辣的,不喜一日复一日的膳食重合。” “好多啊,表姐喜欢吃的真的好多啊!”小团子咬了一口绿豆糕,眼睛瞪圆了,惊叹不已,这小厨房都快要赶上皇家的尚膳监了,表姐真的好生厉害,不愧是宫内上下都敬仰的建平郡主。 十一也好崇拜表姐,严厉风行,不可一世,还敢与父皇争论天下,讨论时事。更敢在朝堂之上,违抗百官,舌战群儒。 这些,对于他一个小小的,还在启蒙的皇子来说,真的是相当厉害了。 他便是要立誓,长大了要做建平表姐这样威武霸气的人,一定要做到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的地步,而不是什么事,都由别人来替自己抉择,甚至是过度干涉。 就像现在,他根本就不想出宫,去什么国子监,他只想好好的待在宫内,与八皇兄、九皇姐,一起学习,一起听太师、太傅们的授课,根本就不想出宫,去那么远的地方。 “哎呦,你们怎么都在这儿?!”万公公急忙忙的跑进了庭院,一眼就看到坐在殿门口的白芍与白术二人,跑进了前来,扶着自己的腿蹲下去喘着气。 “怎么这样急?出什么事了不成?”二人一前一后的站了起来,中间的小团子也抱着怀中的甜白小瓷盘站起了身,奇怪的瞅着他。 “十、十一皇子?!”万公公这才看清,中间这个奶嘟嘟的小团子是尉迟彦,忙站直了身子,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奴才见过十一皇子。” “没事的,你们有事先忙,我不打扰你们。”奶团子抱着自己爱吃的绿豆糕,退到一边去,将地方留给他们三人说话。 万公公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正事来,看向白芍她们,有些捉摸不透的丧气道:“我听了宫外军营传进来有关盛校尉的事,郡主可休息了?我要不要进去汇报于郡主?” “盛校尉?!”二人同时一惊,随即相互看了一眼,转过身子立马便去推殿门。 “郡主应该还未休息,奴婢进去禀告郡主一声,盛校尉的事,那可是大事啊。” 就算郡主再如何对盛校尉放狠话,说什么不让他踏进皇宫,踏进芙源殿来,可他们心里都知道,郡主对待盛校尉,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 那种不同之感是什么,他们也不敢去猜,只知道,盛校尉在,他们郡主便在,盛校尉得利,那便是他们郡主得利。 所以,盛校尉要是出什么事,他们郡主,怕也是要出事的。 冥冥之中,他们郡主就好似与盛校尉绑在了一起,同生,亦同死。 殿门被推开,还未走至软榻前,白术便迫不及待道:“郡主,盛校尉那边有消息了。” 第122章 谁来了 满身剑伤 午后 软榻前 听清白术说的话是什么后,尉迟鹭猛的睁开双眸,坐起身子来,冷喝:“你说什么?他有什么消息?出事了?” 万公公跟着走了进来,摇头道:“郡主,盛校尉没出事,但是盛校尉怕是伤的不轻。” 她的神色一凛,“到底什么事,快说!” “盛校尉一人挑战了两个营的将士,共计一千二百余人,比试比了三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未分出胜负来。” “该死的!”她气的砸了软榻上的金丝雏菊刺绣软枕,怒嗤:“他倒是好大的胆子啊!还嫌自己的命不够长吗?!” 还敢去挑战两个营的将士?到底是何人给他的勇气与胆识,让他这般的盲目自信?! 一千二百余人啊,就算是几十几百人伤不了他,一千人还伤不了他吗?他这简直是把自己的一条命堵上,陪他们去比试,都不够陪的。 “郡、郡主……”白芍为难的看向她,“那怎么办啊?姜侍卫刚刚已经离宫了,现在殿内已经没有人可以去外营了。” 尉迟鹭从软榻下来站起身,抬眸看向他们冷笑:“谁说没有人了?本郡主亲自去!” “郡主?!” “建平表姐去哪儿,十一也想去。”小团子冲了进来,放下手中的糕点,开心的跑了过来。 “你要去?”她皱起了清秀的眉目,似乎不想带他一起,不过丁大点的小团子,谁照顾他? “对啊对啊。”小十一迫不及待的点头,小小的唇角翘起来道:“宫外有盛白楼啊,十一拿表姐最爱吃的水晶虾,感谢表姐不让十一离宫,好不好?” “不好。”她冷着脸拒绝,抬脚便往殿外走去,“你太小了,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的,十一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小团子屁颠屁颠的跟向她。 白芍急忙追了出去,“郡主,等等奴婢啊!” 白术去了里殿,拿了一套最为厚实的狐裘斗篷披风,追了出去,“郡主,您再穿一件,外面天凉。” …… 外营 训练场 众人震撼的看着这无限混乱而狠厉冲劲的场面,眼睛都不会眨了,生怕错过一分的名场面。 盛稷解决了最后的几百人后,手臂酸的已经握不住手中的天阳剑了,只能任由它垂落于马下,发出“啪”的清响来。 那瓷白秀雅的额头有冷汗沁出,整张面容都随着疼痛之感颤抖,两片薄薄的朱唇被咬的不成样子,一边含着血口留着牙痕,一边疼的又失了血色,发着白。 背后被刺的伤口,距离右侧的肩胛骨处,血迹都已干涸在那素白色的外袍上,触目惊心的鲜红,与那极致纯粹的雪白,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 甫一结束战斗,他便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脑子晕眩发黑,闭上了眼,直直的坠下了战马。 “嘭——”身子正砸地下那一群累瘫的爬不起来的将士们身上。 众人大骇,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大惊:“盛校尉!?” “盛校尉,您怎么了?!” “军医!快传军医来,盛校尉受了重伤晕过去了!!” 外营瞬间一片大乱,众人尽皆自顾不暇,还要去传军医过来,为盛校尉诊治身子。 苏瞒和初一带着他回了帐篷里,点燃了内帐的炭火,生怕他再因为这受伤严重而染了风寒去。 另有将士去烧了热水抬了进来,由初一替他换了衣裳,擦了伤患之处,敷上一些名贵的药粉后,好歹是先止住了伤口的血。这才请军医过来,又检查了遍身子。 军医仔细的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后,极是无奈的叹气道:“这离盛校尉伤好不过才月半有余,又给自己添了一身的伤回来。” 苏瞒也很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照看不周的缘故,有些自责的撇开了视线,问道:“军医还是说一下盛校尉身上的伤?” 军医摇了摇头,“我实在无话可说,伤口敷了药之后,只能卧床休养,切莫在挥刀动剑,再伤根基了。” “那他这伤……” “后背被刺了一剑,伤口不深,但是剑刃锋利,到底是留下了些伤痕的,血流的不少,得补,大补。” “是,这我记下了,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手臂,双腿,腰上,都有不少的剑伤,一道是小事,两道是小事,可这满身的剑伤呢?” 苏瞒惭愧的低下头,说到底,他还是应该拉住盛校尉,不让他去参与这般不公的比武的。 一旁的初一也满目烦躁的低下了头,都怪他,他应该把盛校尉给劝住的,身上的伤才好,武力又不怎么样,怎么还能如此的儿戏,去挑战这么多的人呢? 不对不对。他又反驳了自己内心所想,他们盛校尉现在,武力可厉害着呢!打赢了两个营的兄弟啊!一千多号人啊! 所以,他是该高兴呢,还是不该高兴呢? 帐篷外 司徒墨一行人正在纠结要不要进去看盛稷的伤呢,但是又怕进去了打扰人家休养,所以就在帐篷外等着他的消息。 忽而,祁羡惊愕的指着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惊呼道:“快、快看,那是谁来了?!” 傅倾、司徒墨等人的视线随之看了过去,也大感吃惊,“建平郡主?” 尉迟鹭神色冰冷,抬脚便往这边走来,路过他们面前时,脚步也未曾停下,掀开帐篷的帘子便走了进去。 “这……”一行的王孙贵族们懵了,郡主不用这么看不起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个? 还是身后跟上来的小十一眼尖,惊喜的看了过来,叫道:“晟王表叔,崇表兄,恒表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芍、白术二人跟着行礼,“见过晟王殿下,崇郡王,恒世子。” “不必多礼,我们就是过来看看将士们的比武,小十一怎么出宫了?” “十一是陪着建平表姐出来的,建平表姐听说这边有人出事了,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是吗?”祁羡唇角一弯,有些看好戏的意思转向他的身后。 白芍、白术二人心里一顿,连忙拉着小团子岔开话意道:“盛校尉是我们郡主提携上来的奴才,郡主自是念着几分主仆恩情的,就是不知道恒世子站在这儿几时了?可知道盛校尉身上的伤?” “还不知。”祁羡摇了摇头,视线转开,看向里帐内,“军医还没有出来。” 司徒墨有些对盛稷感兴趣,因此有些停不下来的说道:“盛校尉伤势应该不轻,我们见着他亲眼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还被刺穿了好几十剑。虽然那些将士们不敢真的刺伤盛校尉,伤口应是不深的,但是剑伤较多,怕是一时半会也无法轻易醒来。” 白芍有些心惊的低下头,重复着他说的话,“好几十剑?不会……不会如此严重?” 好几十剑啊,不是一剑、两剑养养就能过去的啊,说不定还会重伤在榻,半身不残。那人,还能活吗? 白术担忧的视线看向里帐,可是那儿被帘子给遮挡住了,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 希望,盛校尉可别真的出什么事啊,否则他们郡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这前有四公主回宫,对郡主多有痛恨之意,后有六公主在,又对郡主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多生事端。 还请佛祖保佑,盛校尉平安,郡主平安啊。 第123章 念郡主 腹中之计 里帐内 众人见她进来,略微诧异,还未出声行礼。 她便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冷冷出言,“都出去,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许踏进来一步。” “这……”苏瞒和初一有些纠结,盛校尉还受伤昏迷躺在床榻上呢,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滚出去!”她声音蓦然拔高几分,玉面直直的冷了下来,威压着众人。 众人哪还敢逗留?麻溜的滚了出去,再不敢待在里面惹郡主盛怒。 谁不知道,建平郡主要是真的生起气来,那把整个外营掀了都是轻的。 何人又敢去得罪她? 尉迟鹭见这里除了她与盛稷外,再无旁的人了,身子才缓缓的放松下来,有些坚持不住的瘫在了床榻前,扶着楠木床沿看向他。 “呵……”她勾起红唇来有些轻嘲,不知是对他还是对她自己。 “盛稷,本郡主还是小看了你啊,两个营…一千二百余人,你竟胜了?” “你说,你是不是对本郡主一直隐瞒你的实力?其实,你的武力早在总督大人之上?” “我、我竟还相信了……” 她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无从发泄,很想将这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人拖起来鞭笞,以泄心头之恨。 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的手节轻轻蜷动了几下,最后,缓缓的撰起。 “该死的狗奴才,竟然敢欺瞒本郡主!” “你的命都是本郡主救的,还敢对本郡主阳奉阴违?” “怎么,装不下去了,想在皇姐的大婚之上,好一展你那校尉的威武神姿吗?!” 不是的……他有些清醒过来,听着耳畔之人那熟悉的辱骂声,恍如隔世。 他并不是有意在她面前隐瞒什么,而是他也无从坦言他身上武力的事。从一开始,他身上就带着各种各样的伤,差点累及心脉,伤及根本,就算他有武力在身又能如何,也无法有力气使出来啊。所以便一直以这副孱弱病秧子的形象,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一方面,可以打消陛下对他盛家之子的疑虑,另一方面,也可以探探各方面的底细,等到时机成熟了,他再暴露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该死的……”尉迟鹭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有些气不过,便想拿他撒气,拾起里榻里面的松丝软枕,也没想真的打他,就是发泄怒火,只用了几分的力气打了上去。 不过,没成想,这软枕刚落下去,就被人抬手给抓住了。 她惊愕的抬眸看了过去,正对上他那无力睁开的燕眸,低颤:“郡主……” “你敢在本郡主面前装昏迷?!” “不是的,奴没有。”他身子软弱极了,强撑着后背及全身的剑伤,缓缓的坐了起来,看着手中抓住的棕潭色松丝软枕,倒是忍不住的笑了。 “郡主,它伤不到奴什么的。” “你放肆!”尉迟鹭被他这副不知尊卑的姿态给刺的双眸发红,胸口怒意更甚,“区区一个下等的罪奴,都是本郡主救了你,才让你苟延残喘于世,你就是这样对待本郡主的?!” 他笑意忽而隐去,抓着软枕的细长指节有些泛起了白,低下的眼尾里透着深沉的薄冷,轻声:“是…奴的不是,还请郡主息怒。” 他不该在她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因为她,厌恶至极,要不是他对她来说,还有点用处,盛稷相信,她会是第一个想要杀他的人,比任何人都想。 所以,他到底在期盼什么啊? 尉迟鹭桃花眸阴沉的落了下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傲的睥睨着他,森冷道:“不要让本郡主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否则,本郡主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奴,不敢。” “你为何要参与这样的比试?” “郡主?” “本郡主问你,”她看向他的眸光极致压迫,“为何要参与这样的比试?!” 盛稷抬眸对上她那冰冷的目光,心里挫败至极,她到了现在,还要怀疑他的一举一动吗? “奴……”他低下头去,唇角勾起一丝的酸涩,“只是觉得奴能胜过他们,所以才敢提议比试之事。” “你的胜过他们就是如今躺在这里,满身是伤,连床都下不了?!” “不是的……”他忙抬起头来,急声道:“奴对战的有很多人。” 她怒斥:“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奴是想好好训练他们,好让他们在年节后,保证公主婚嫁出城,不出任何的事。” “你怎么知道就会出事?” 他摇了摇头,“奴不是这个意思,奴只是防患于未然。” “是吗?”她冷冷一笑,倾身压向他,眸子越发森寒,“你知道什么本郡主不知道的事?” “没有……”他轻轻向后仰去,鼻翼间竟是她那好闻的芙蓉香,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的欢喜来。 他知道,她衣服上熏的是芙蓉花香,殿里燃烧的是浓烈的白檀香,沐浴时放的是芙蓉花瓣,青丝上抹的更是芙蓉香头油。所以,她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好闻的清香。 就连他的梦里,也全是淡雅的木芙蓉纷香,那香氛迷蒙幻化出来的朦胧身影,也都是她。 “撒谎。”她伸手捏上他那洁白精细的下颚,用了五分的力,不疼但是说不出的酸麻,玉面离他又近了几分,近到他似乎能够清晰的看到她那长长弯翘的睫毛,像根根软糯的小羽毛一般,可爱俊俏,绝美灵动。 她那倾吐出来的呼吸,似乎与他纠缠到了一起,有些缠绵缱绻,话语却透着蚀骨的寒凉,“本郡主给你一个机会,再说一遍,你知道什么本郡主不知道的事?” 他眼睫轻颤,眼尾上翘而透着一股不染世俗的高贵,眉宇间自持的几分傲气,清隽而温雅,像个如玉温润的翩翩公子,又像玉树临风的隔壁儿郎,浑身自带清雅圣洁的气韵。 他微微向后退开几分身子,脱离了她那捏着他下颚的玉手,面容缓缓落了下来,视线与她齐平道:“郡主想知道什么?奴未曾说过公主大婚之际,会出什么事。” “盛稷!”她冷声叫他,话语含着几分不容置喙,几分身份的碾压,轻嗤:“莫要让本郡主去查你这几天与何人往来,又与何人说了什么话?” “本郡主喜欢聪明人,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他蓦然撰紧了手,盯着她那妖娆风华的玉面,满目苦涩。 他盼着她出宫,更想见她,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她,于是,他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受伤,受重伤。 这样,她就会出宫来见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她那里,到底是有几分用处的。 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是此时的对峙场面。 当真是讽刺啊,他见她只是因为贪恋她,想念她,而她见他,只是为了有用的消息,可靠的线索,甚至怀疑他此番拿命去比试的较量,是不是一场预谋? 他不过是她口中的一个罪奴之子罢了,他能有什么预谋啊? 要说预谋二字,他垂涎她已久,算不算预谋?他希望日日见到她,算不算预谋?他甚至渴望与她朝朝暮暮,这又算不算预谋? 他的预谋尽皆是她,可她的预谋,尽是她的尉迟家。 第124章 脏极了 知情不报 里帐内 久久等不到他回音的尉迟鹭怒了,上手再次捏上他的下颚,抬起他的俊逸之容来逼迫道:“本郡主在同你说话!” “盛稷,不要让本郡主对你动手,本郡主可不想折磨一个病秧子。” 他强压下心里的苦涩,对上她那戾气满满的双眸,轻声回道:“奴真的没有隐瞒郡主什么事,奴只是怕五公主大婚之时,会有什么变故,才如此训练外营里的将士们。” “能有什么变故?”她低下眸子看他,略微考量着,忽而想到了小团子说的话,猛然一惊。 “陆称?!” “他在哪呢?不会在梧州城?!” 盛稷惊诧的抬起眼眸看向她,呼吸跟着紧张了起来,身后放在床榻上的双手,也不由的捏紧了身下的青色罗衾。 他,并不想说陆称的事,并不是他自己怕惹祸上身,而是他两头都不想相帮。 一边是郡主,皇家,一边又是陆家,陆称。一头是现在的主子,另一头,是昔日父亲的好友。 所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个无事人一般,只看着两边的争斗,不插手。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郡主如此聪慧,竟能联想到陆家的人身上。 尉迟鹭轻嗤一声笑了,冷漠的收回了自己的玉手,转过身子去,拿过那搭在床尾上干净的素白色外袍,极其森冷的擦拭着自己的手节,从细细的指尖擦到白白的掌心,又从白白的掌心擦到凝细的手腕,不放过一处。 即使擦的那冰肌玉骨泛起了红意,冒起了疼意,也不见有任何的停止,反而越擦越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越擦越快,越擦越用劲。 “脏,脏极了……”她红唇喃喃自语,宛若魔怔了一般。 “郡主?”他忙掀开被褥,赤脚下地,抢过她手中的外袍利落的扔到地上去,担忧道:“您怎么了?” “与你何干?!”她冲他咆哮,桃花眸泛起了湿意,眼尾却勾起了浓浓的嘲讽之感。 “盛稷,你要知道,本郡主才是你的主子,才是你该以命效忠的人,不是陆家。” “你既以知道陆称在梧州城内,却知情不报,袒护叛贼?” “奴没有……”他轻轻开口反驳,撒了第一个慌。 她冷笑,“你会不知?外营这么多的将士,城内那么多你的私家店铺,这一消息你会探知不来?” “奴…真的不知。”他咬定了这一答案,死不悔改。 她怒笑,笑的有些冰冷,有些阴鹜,“你应该庆幸,你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否则,本郡主一定要将你拖出去鞭笞杖责!” 他颤抖的移开视线,还在为自己辩解道:“郡主,怎么就知道他在梧州城?” “梧州城乃是天子脚下,他若是进了梧州城,岂不是死路一条?” “郡主可以怀疑罪奴,但是罪奴并未与陆称有任何的联系,也从未帮助过他。”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她咬咬了牙,痛恨极了他这般死活不承认的样子。 从小团子尉迟彦那里,她就知道,皇宫内不平,朝堂动荡的事是与陆称有关。 就连皇伯伯都怀疑陆称在梧州城内,因而下旨让总督大人魏忏回城,护住皇宫城内。 又让十一皇子尉迟彦离宫,去宫外的国子监读书,以保住尉迟家的命脉之一。 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帮助陆称隐藏在外的人是谁? 万一要是朝中的几品重臣,那这梧州城内,要反,岂不就是在一朝一夕之间? 而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他盛稷又拿命去训练外营的这帮将士们,明面上说什么为了更好的保护皇姐大婚出城,可实际上呢? 会不会,防的就是陆称? “奴所言,皆真。”他低下头去,缓缓应声。 自然,他的心里也知道,郡主不会信他。说出去,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受这一场重伤,哪是在训练外营的将士们啊,他只是,只是为了见她啊。 “建平表姐……”小十一掀开帐篷,探出稚嫩可爱的小脑袋来,小声问道:“您还没有说完吗?” 他们已经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了,他的小胳膊小腿都站累了,而且他的小肚子好饿啊,这时辰都过了午时一刻了,何时才能用膳啊? 尉迟鹭略微皱眉,刚想呵斥什么,身旁的人已然比她先一步出声。 “十一皇子?”盛稷诧异的转过身来,当看清小团子的脸时,忙弯下身子去行礼,“下属校尉盛稷,见过十一皇子。” “不用不用……”小团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紧张的抓着自己的小衣服,说道:“你是建平表姐的人,不用向十一行礼。” 尉迟鹭神色蓦然一冷,视线直直的压迫了过来。 盛稷惊愕的看向他,郡主的人?郡主…… 他视线忍不住的看向一旁,那极致清冷,又高贵自持的建平郡主,面容森冷,眉目狠皱,好像厌恶极了十一皇子所说的话。因而他心里那刚升起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冷冷的扑灭了。 盛稷低下头去,沙哑轻嘲,“十一皇子客气,下属不敢当。” “谁让你进来的?”尉迟鹭抬脚走了过去,言辞多为不满的呵斥。 小十一吓得缩了缩小脖子,都快要哭了,“建平表姐,十一好饿啊……” 他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是他一个堂堂尊贵的十一皇子,实在是做不到像白芍、白术她们一样,一站就站一个时辰,不说话也不动,可把他给憋坏了。 “是下属的不是。”盛稷冲他行了一礼,低声道:“我让人去带十一皇子用膳。” “不必,我们回宫。”尉迟鹭冷冷的抬脚离开,似乎也没有旁的话与他说。 至始至终,好像都未在意过他的伤势如何,何时能好,只问着她所关心的事,是不是预谋,是不是隐瞒,是不是计划。 他轻扯着嘴皮子,凉凉一笑,忽觉他身上的百剑之伤,远不及她这般冷漠的姿态来的疼痛。 不知是不是他来的太过悲伤,还是他太过可怜了,小团子尉迟彦有些不忍道:“不然,建平表姐,我们便在这儿用膳?” “你说什么?!”她步子冷然的停了下来,冷寒的眸光压制着他。 盛稷诧异又有些心喜的抬眸,就连那死寂般沉下的面容,都在转眼之间变的清雅生气,有光泽,任谁都能感知得到。 小团子有些害怕她这个样子,急忙忙的往盛稷的方向跑,壮着胆子回道:“十一没有吃过军营的饭食,十一想尝尝将士们平日里吃的饭,体察一下他们的艰辛。” “本郡主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体察民情的心呢?!” “十、十一现在有了……” “尉迟彦!”她提高音量,极致森寒,震的账外的几人都听到了。 “出什么事了?”由司徒墨带头,祁羡、傅倾都跟着走了进来。 白芍、白术也极快的掀开帐篷,走了进来,“郡主?” 小团子往盛稷后面缩去,吓哭了,“呜呜呜……建平表姐别凶十一……” 第125章 不信你 留下用膳 里帐内 祁羡笑了,“这是怎么了?把我们的小十一都给吓哭了?” “郡主……”白芍、白术二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尉迟鹭气的不行,怒道:“哭什么哭?一点皇家子弟的气概都没有,丢人!” “啊…呜呜呜……”小十一哭的声音更大了,又可怜又软糯的,小嗓子也跟着呜咽呜咽的颤抖。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建平郡主狠到一个地步了,竟然连小孩子都敢欺负。 “十一皇子莫哭。”盛稷转过身子去,撑着身上的伤口,俯下身子去替他擦着泪。 “您想留下来,是您的自由,下属会好好招待您的,但是郡主要离开外营,也是她的自由。” “不要……”小十一哭着抓着他的手臂道,“十一想和建平表姐一起用膳。” 这下子,司徒墨、祁羡等人都听明白了。 祁羡更是哈哈大笑道:“不就是留下来用膳吗?表哥陪你用膳好不好?这里还有你表叔和表兄呢,我们都一起陪你。” “不要…不要……要建平表姐……呜呜呜……” “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建平郡主就在这里呢。” “郡主?”白术轻轻的拉了一下她,劝慰道:“您别和十一皇子置气,他就是一个孩子。” 白芍跟着点头,“是啊郡主,您不是想探一下陆称的事情吗?我们留下来用膳,也可以一起等姜侍卫的消息。” “麻烦。”她烦躁的说了一声,果然就不应该带他出来,小孩子什么的就是个麻烦。 “你看你看,郡主同意了,小十一快别哭了。” 小团子破涕而笑,有些骄傲,有些开心,能让建平表姐改变心意的人,他尉迟彦算一个。 盛稷微微低下头去,笑了,凑近小团子的耳畔,轻悄悄的说了一句:“谢谢十一皇子。” 小团子笑着看向他,好像两人有着什么小秘密一样,小声道:“不客气。” “小十一和盛校尉在说什么呢?”司徒墨好奇的凑了上来,那好奇崇拜的眼神却落在盛稷身上。 “没有说什么。”小十一擦掉眼泪,板着一张软嫩的小脸,皇子架势十足的冲着帐外叫道:“来人啊——”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苏瞒与初一走了进来,抱拳低声道:“下属都尉苏瞒,见过十一皇子。” “下属初一,见过十一皇子。” “不用多礼,我与建平表姐留下用膳,体察一番将士们在营里的生活,还望苏瞒大人可以安排一下。” “是,下属领命。” …… 城内 凝香阁 沈诗语将厢房的房门关好,转过身子来,低颤道:“陆称,要不,你逃?” “趁晚上父亲的人当职时,你逃出梧州城,去其他的国家,元国,晨国,高蒙国,总之不能留在凤鸳了。” “我还能逃到哪里去?”陆称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满目苍凉道:“父亲死了,兄长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东躲西藏的活着,还能去哪儿……” “陆称。”她走了过来,急声看他道:“你不能如此气馁,陆伯伯让你逃出来是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不是让你这一天两天的在这里借酒消愁的!”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摔了墨绿色酒杯,任由里面的白色酒液倾洒而下,如同攀伏的毒蛇一般,侵蚀着整张松木桌面。 “我也想……想好好的活下去啊,可是他们给我活下去的机会吗?” “魏忏派兵在岳州,晋州,甚至襄阳大肆搜查我的下落,查到我的线索后,我不说,明淑你也能猜到。” “现在,我藏在梧州城内,外面遍地都是尉迟家的人,我又怎么出去?怎么生活?又何谈好好活下去?” “陆称!”她不满他现在如此的颓废之状,上手推攘他,想让他从自己的梦境里走出来,吼道:“那你要一直藏在这里,永久不出去吗?也不见外面的光?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他讥讽一笑,抬眸看向她的视线有些红润,“我现在这个样子,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陆称?”她碰他的手有些发抖,摇头害怕道:“你别这样,你一定可以出城的,还有我父亲在。” “太师大人又能帮到我哪里去?”他悲凉的笑了,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有泪水溢出来,“陆家现在,犹如过街老鼠,何人又敢伸手啊?” “不会的,父亲一定会帮你的……” “明淑。”他抬眸看向她,里面带着满满的情愫,沙哑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给你和太师大人添麻烦了。” “不、不,没有……”她有些酸涩的红了眼,对他既是同情,又是想帮却不能帮的无力。 想当初,陆家次子陆称是何等的骄傲明艳?恣意骄阳?可现在呢?终究是物是人非,他们都回不去了。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庞,好像在做最后的诀别一般,“明淑,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娶到你。” 沈诗语不自在的低下头去,不敢作任何的回应,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 他待她确实极好,她也有一时的心动过,可再如何心动,都没有她对那人的心情来的激烈而鲜明。 所以,她是不敢对他做出什么承诺来的,她只是看在两家往日的情分上,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娶你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你风风光光的嫁我。” “别说了……” “但是现在,我却做不到,我连救自己都无能为力。” “别说了陆称……”她哭着摇头,她听不下去了。 陆称温柔的看向她,眸里酸红一片,嘴角却带着温和的笑意,“明淑,我好想留在这里,和你待一辈子,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泣不成声:“我求你了……不要再说了……陆称。” “可是我不能了,不能再继续贪恋下去了。” “陆称……” “我要给父亲和兄长报仇!我要杀了盛稷那个背叛家族,背叛陆家的走狗!” “不要!”她猛然的抬头看向他,明丽高雅的小脸,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可怜,“你不能杀他!不可以!” “为什么?”他不解又生气的看向她,怒嗤:“他为了他所谓的官途高升,所谓的荣华富贵,抛弃了陆家,甚至背叛了盛家,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你就是不能杀他……”她的话语带着一丝的强硬,抹去泪水,解释道:“盛川渝如今的地位,岂是你想杀就能杀的?” “朝堂之上,首辅大人与总督大人都为他说话,就连二皇子、三皇子都对他赏识几分,更别说朝堂之外,建平郡主把他当成——” “当成什么?”他见她堪堪的停住了话音,有些嘲讽道:“当成面首吗?” “不——” “为了那所谓的官位,就那么值得吗?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连盛家的祖祖辈辈的脸面都可以放在地下踩吗?” “我不许你这样说!”她刺红着眼吼他,“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不应该比我更了解他吗?” “是啊。”他冷冷一笑,“我自认为是了解他的啊,可他现在对陆家所做的一切,又凭何让我相信他啊?!” “他也是身不由己。” “他有什么好身不由己的?!” “我……”她怔怔的抬眸看向他,却不知该何从辩解。 陆称低下头来,面容是从未有过的阴寒,“明淑,他不是之前的盛怀了,现在的他,是盛稷!” “不是的……” “我们不能相信他,明淑,你也不可以,否则,他今日对付我,明日,对付的就是你。” 沈诗语身子蓦然一颤,瞳眸放大,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摇头道:“不、不会的……” “你为何不信我,要如此相信他?!”陆称伸手,紧紧的钳制住她的双肩,对上她那明亮漂亮的双眸,一声又一声的说道:“他不是好人,早就不是好人了!你要离他远点,不要与他说话,更不要与他待在一起!他会杀了我,更会杀了你的!” “不是的!他才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她疯狂的摇头,用力的推开他,转身便拉开房门跑了出去,“我不信你!” “明淑?!”陆称震惊的看着她这番失神的举动,手还保留着刚刚伸出去的姿势,有些颤抖,有些不敢去猜测心里的那个想法。 所以,她愿信盛稷那个背叛家族,出卖朋友的小人,却不愿信他? 第126章 捐银子 郡主慷慨 外营 里帐内 苏瞒打算让军营里的伙夫将饭食做的好些,不能委屈了这一帮子的贵族,却被尉迟鹭给拒绝了。 她看向小团子轻笑道:“他不是想体察将士之苦吗?就按照平日里的膳食来。” “是,下属明白。” 等到膳食上桌时,果不其然,一桌子的人开始打退堂鼓,还是尉迟鹭第一个坐上桌的。 她看着众人那踌躇满面的神情,嗤嗤一笑,“怎么,不是你们自己愿意留下来的吗?” 众人硬着头皮,坐上了桌,看着面前餐盘里,那黑色一坨生硬的东西,不知道是白面馒头,还是黑糯米饭?差点哭了。 这吃的是什么啊? 他们身边的下人吃的都比这些好? 他们有理由,严重怀疑苏瞒在故意给他们吃这些难吃的食物,好让他们知道他们过的有多苦一样。 小团子在盛稷身边坐了下来,不敢再去招惹尉迟鹭,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能掏出火焱狼鞭来打他。 他虽然小,但到底是听过这个鞭子的厉害之处的,宫廷里好些不听话顶撞她的奴才,都吃过这鞭子的苦。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身边的盛校尉好像也…… 小团子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可怜他,能做建平表姐的人,定是吃了不少苦? 盛稷给小团子夹了好些的佳肴,荤素皆有,等到准备给小团子盛汤的时候,忽而瞥见他那细微的小动作,懵住了。 这是什么眼神? 乞怜?同情? 他很可怜吗? “十一皇子……”盛稷忍不住的低声,问道:“您不喜欢吃这些吗?” “喜欢的。”小团子怕尉迟鹭找他事,连忙捧起自己的小盘子开始用膳。 倒是祁羡是真的难以下咽,抬头艰难道:“苏瞒大人,你们平日里,真的都吃这些?” 苏瞒点头,“是的,恒世子不相信可以问问盛校尉。” 盛稷跟着点头,隔空指了指他面前的几碟荤菜,说道:“这些,都很难得。” 祁羡:“?” 就这? 一盘子水煮鸭,一盘子笋炒肉,一盘子青鱼片,都很难得?! 司徒墨边吃边感叹道:“将士们真的太不容易了,等本郡王回府告诉父王后,定让他再多捐些银子过来。” 傅倾默默的吃着饭,也不说话,也不觉得难吃,倒是很好的体现了贵族公子的优雅风范。 也是,他们这些人中,属他年纪最大,辈分最高。 严格来说,就连尉迟鹭都要尊称他一声“表叔”的,不过她性子高傲,一般不会轻易叫出口。 初一偷偷摸摸的瞧了盛稷一眼,笑了,还是他们盛校尉主意高,轻而易举的就赚来了一笔巨款。 尉迟鹭微一抬眸,就看到了初一的小动作,轻嗤一声,冷笑着,不言语。 盛稷瞧见后,紧张的看了过来,“郡主,可是吃不惯?” 她低下头去,不想看他,冷声:“既然将士们都能吃的了,我一个堂堂的郡主为何吃不得?是,初一?” 话题突然转到小小的侍卫身上,初一傻住了,那嘴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苦笑,“郡主……” 惨了,郡主定是看出来,他们是故意给他们做这么难吃的午膳了。 怎么办啊? 呜呜呜,不是他的主意啊! 盛稷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满桌子人的注意,捂着胸口低声道:“是、是下属安排不周。” “无妨,本郡主自愿的。”她冷着脸,口上说着自愿的,可是那筷子却没有动一下,只是吃了面前盘子里的一块玉米糕。 他有些懊恼的低下头去,早知道就不让苏瞒他送来这些末等将士们吃的午膳了,应该送些总督大人吃的佳肴才是。 这时,傅倾才掏出帕子轻轻的擦了唇角,抬眸说道:“味道确实有些生硬了,回去后,我会让总督大人多注意这边的伙食问题。” 盛稷低首行礼,“多谢晟王殿下,下属替将士们感激不尽。” 苏瞒与初一也同时行礼,低声:“多谢晟王殿下。” “不必多礼,将士们好,就是外营好,外营好了,梧州城自然好,而我凤鸢国,方能继续繁荣昌盛下去。” 祁羡也丢下了碗筷,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笑道:“竟然如此,我祁家也不能落后不是?回去我就告诉母亲,让她去太后姑祖母那儿,多多提上几嘴,让陛下知晓。” “多谢恒世子。” “多谢恒世子。” “需要本郡主做什么?”尉迟鹭放下餐盘,扫过来的桃花眸有些森寒,内心那股怒火被死死的压制着,才能没当场掀了这张桌子。 该死的狗东西,打主意都打到他们皇家的头上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盛稷不敢做的? 盛稷连忙低下头去,低声道:“下属不敢。” 苏瞒与初一也齐齐的低下了头,“下属们不敢。” “建平表姐……”小团子最后塞了一口竹笋,轻轻的抬起了小脑袋,带着点点的害怕看她,“您生气了吗?” 因为吃的这些,不如宫里来的精致,口味来的清爽,所以不开心了吗? 尉迟鹭才不会向他解释什么呢,冷嗤一声道:“吃你的饭,与你说话了?” “鹭表姐……” “叫什么?” “建平表姐。”小团子坐直了身子,“您别生气,他、他还受伤呢。” 小团子那肉肉的小手指向一旁,那面色苍白,浑身还虚弱着的盛稷身上,希望她网开一面,不要生气,不要发脾气。 尉迟鹭气笑了,很想骂他一句没有脑子的小东西,人家挖坑给你跳,你还担心人家的身子? 盛稷有些黯然的低下头,他知道他此事做的不对,有些利用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他只是想让外营的兄弟们都过的好些,吃的好些。 凭什么他这些有官职的校尉,都尉,副尉大人等等,都吃的玉盘珍馐,色味俱佳,而那些低等将士,末等将士吃的却是一些难以下咽的馒头,飘着一些肉沫的汤汤水水? 他觉得太不公平了,也是……他落到此般田地后,才能体会到贵族与贫民间的巨大差异,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尉迟鹭低下头去,接过白术递来的干净帕子,抿了抿唇角,轻笑:“本郡主有什么好生气的?他们吃的这些食物,远比不上宫内的尚膳监来的美味,所以啊,本郡主回宫后就向皇伯伯提议,废了尚膳监如何?” “郡主?!” “建平郡主?!” “建平表姐?!” 众人大惊,连忙摇头道:“不可,这于礼不合啊!” “郡主?”盛稷慌乱的站起身,却牵扯到了后肩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盛校尉?!”苏瞒与初一尽皆担忧的站起了身。 小团子也极为慌张的问:“你没事?” “行了。”尉迟鹭皱眉站起了身,整理了下宽大的金丝镶边衣袖,看向众人道:“本郡主随口一说,看把你们吓得?” “郡主……” “本郡主就算想废尚膳监,皇伯伯又能同意吗?” “郡主说笑了。” “本郡主拿出私库十万两银子,用作外营的民生改善,就当是本郡主替皇家出力了。” 众人心喜的行礼,大为感叹道:“郡主英明,多谢郡主慷慨之举。” 盛稷郑重的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郡主,下属替外营的所有将士们,感念郡主恩德。” 第127章 她醋了 郎情妾意 里帐外 副尉夏侯旋掀开帐篷走了进来,行礼道:“盛校尉,外面有人找您。” 刹那,所有人的视线都集聚在盛稷的身上。 尉迟鹭拉着小团子准备离开军营的步伐,也直直的停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回过身去。 盛稷微愣,不解道:“何人找我?” 士叔,还是彭戈? 不对,士叔会与他写信联系,而彭戈不会出现在外人的视野里。 那是…… “是太师之女——沈诗语,沈小姐。” “谁?!”祁羡惊住了,司徒墨也惊呆了,其余人更甚。 尉迟鹭甚至芙蓉面直接森冷了下来,周遭气息开始变得冰冷而骇人,就连身旁的小团子都感受到了,默默的松开了她的玉手,缩了缩小脖子。 嘶,建平表姐现在的样子好吓人啊! “沈小姐?”盛稷微皱眉目,不解至极,“她可说来外营这儿有何要事?” 副尉夏侯旋摇头,“未曾,她只说要见您。” 盛稷为难住了,低下头去,不知该怎么办,想拒绝,又没有理由。 “您不见吗,盛校尉?” “我……” “为何不见?”尉迟鹭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轻嗤:“她或许又能给你带来什么好的消息,你不正期望着了吗?” “她醋了……”祁羡拉着身旁的司徒墨小声的说话。 司徒墨跟着点头,“是,我也这样感觉。” 小团子默默的退了过来,小声的问道:“醋是什么意思?” 二人:“……” 盛稷慌张的抬头看她,解释道:“郡主冤枉,下属未曾这样想过。” “本郡主管你如何想的?”她抬脚便走了帐篷,甚至连白芍和白术都没有反应过来。 “建平表姐……”小团子肉乎乎的小腿小跑着跟上。 “郡主?”白芍、白术二人赶忙的追了出去。 祁羡看了看身旁的二人,“得,生气了。” 傅倾冷喝道:“不可胡乱言语,竟然用完了午膳,也观看完了比试,还不回去?” “好好好,走、走,我们现在就走。”祁羡点头,带头走了出去。 司徒墨也应声,“行,听你的。” “告辞。”傅倾礼貌的冲他们点首,转身离开了。 苏瞒、初一等人低首行礼,“晟王殿下慢走。” “我也走了。” “崇郡王慢走。” 副尉夏侯旋还站在原地等他的回复呢,问:“盛校尉?” 盛稷抬脚走了出去,神情略带冷漠道:“不用跟来,我去见见她。” “是——” 外营官道处 并排停了四五辆华盖不一的豪华尊贵的马车,有宫廷内苑的皇家专属宝马,也有王府专门供养的上等红棕烈马,排面壮观而奢华,还有数不清的奴仆侍卫在,可谓是贵族的派头十足。 祁羡的马车排在尉迟鹭的后头,他见尉迟鹭的马车还没有走,就知道有好戏看了,所以也不急着走。 反而是后面被耽误住的司徒墨急了,派了府内的丫鬟过来。 “恒世子,我家郡王问您何时能驾马前行?” 坐在马车内,正等着看戏的祁羡掀开车帘,摆摆手回道:“不急,再待上一会,和你家郡王说,有好戏看。” “奴婢知晓了。”丫鬟转身离开,去回了司徒墨。 司徒墨坐直身子看她,“好戏?有什么好戏?” 丫鬟诚实的摇头,“奴婢不知,要不……奴婢再去问问郡王?” “不必、不必,你去告知晟王一声。” “是,奴婢明白。”传话的丫鬟又到了傅倾的马车面前。 傅倾听罢后,也没有多问其他的,只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另一边 正在等着盛稷出来的沈诗语,看着那官道上并驾齐驱的四辆马车,倾世的小脸白了白。 身后的丫鬟玉兰也发现了,着急的低声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要看小姐您与盛公子谈话吗?” 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窥探着别人的谈话场面,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沈诗语捏紧了手中的素白色莲花帕子,摇了摇头,“无妨的,他们离得远,应是听不到的。” “可这也太折辱小姐您了?您是堂堂一品太师之女啊!怎么能如此的——” “闭嘴!”沈诗语打断她要说的话,因为她看到盛稷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走的极为缓慢,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什么伤的缘故,但是那高挺笔直的英姿,步步行走而来的清冷之态,都带着骨子里面的孤傲与尊贵,不容任何的侵犯。 他只穿了一身极为普通的翠绿色束腰校尉服,没有戴官帽,只是将墨发全部挽了起来,一如往常,插了一根长柄灵芝青田玉簪,露出那张清秀俊逸的面庞,肃沉着神情,有一种隔离于世的冷傲之感。 沈诗语微微低下头去,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荒凉之感,觉得与他的距离好似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以至现在这般彻底抓不住的场面。 他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沈小姐。”盛稷微微冲她低头行了一礼,进退有度,不张扬也不怯场,总归是不一样了。 相较上次见他之时,好像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更加的威武了几分,高大了几分,褪却了些做为盛川渝的那份羸弱之感,倒是多了几分独属于盛校尉的硬朗与霸气。 她苦笑一声,抬头看他,“盛公子,好久不见。” 他低下头去,与她硬生生的拉开了距离,说道:“沈小姐还是称呼本校尉盛校尉,盛公子……不适合现在的盛稷。” “是吗?”她越发苦涩,就连那如画般迷人的眉目,都带了几分的嘲弄,“你改了名字之后,就连盛川渝都要丢了吗?” “沈小姐请慎言。”他直起面容冷漠的看向她,“川渝乃是家父赐下的字,盛某,不敢丢。” “那盛怀呢?”她这句话多少带着些怨气,至于这怨气从何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 盛稷面色不改,言辞却越发冰冷,“沈小姐要是来这里与盛某说这些无意义的话,盛某就不做相陪了。” 他转身要走,她急声上前,“盛稷!” “你真的抛弃陆家,抛弃盛家了吗?!” “沈小姐说笑了,不知您说的是哪里的陆家,又是哪里的盛家?” “盛稷!”沈诗语怒声相向,走至他的面前,浓浓的悲哀道:“你连你自己的本家都要忘了吗?” “那可是你……你自己的盛家啊!你忘了陆家便也罢了,你还要忘了盛家吗?!” 他嘲讽的视线对上她,“沈小姐莫不是管的太多了?陆家如何,盛家又如何,与你何干?” “你说什么?”她震惊的看向他,眸子一红,不敢相信这是从他盛川渝的嘴里说出的话。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盛家之子,梧州城的第一公子盛川渝吗? 他冷着脸,又重复了一遍,“陆家与你无关,盛家更与你无关,陆家的事,盛某不插手,盛家的事,也不容你来置喙。” “盛稷?!”她冲他嘶吼,又可怜又凄凉,“这是你该说的话吗?陆家待你们盛家不薄啊!” “盛家对得起他们了。”盛稷抬脚离开,再不做一丝的停留。 沈诗语急切的伸手抓住他,哭着看向他道:“你不能如此抛弃陆家,忘了盛家的仇啊!” “啧,郎情妾意。”马车内传来一道极为森寒的清音。 白芍、白术胆颤的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只有小团子一肚疑问,这郎情妾意又是什么意思啊? 第128章 画背影 己所不欲 营外 马车内 祁羡劲爆的扒在马车窗边上,吃惊道:“我的天,她是拉上了吗?啊,拉上了吗?” 车外的丫鬟受不了他这般一惊一乍,敷衍的点头道:“嗯,拉上了,盛校尉甩开了。” “哪儿甩开了?” “喏,世子您自个看啊。” “还请沈小姐自重。”盛稷身子极快的向后退去,扯回了自己的肩膀,疼的有些发麻。 “不管盛某日后如何做,此刻都与沈小姐无关,沈小姐不必次次都来盛某面前提醒盛某。” 她泪眼汪汪的看他,“盛稷,你变了……” 他再也不是之前的盛川渝了,变得太过陌生,太过冷血了。 “人都会变的,沈小姐。”他抬眸看向她,轻笑,“更何况,您从未了解过之前的盛怀,又何知现在的盛稷不是之前的盛川渝?” “那你,是要见死不救吗?”她终于说了她来此的目的,她想要他救陆称,救陆家。 盛稷低下头去,眉目微含嘲讽,道:“此话,您怎么不对太师大人讲?或许念在相识一场,太师大人很容易相助呢?” “盛稷!”沈诗语咬紧了唇瓣,红着的眼眶有些泛着怒气。 “你看,你都知道此行极为的凶险,不想拖累沈家下水,却找到了盛某的身上?” “盛公子!”丫鬟玉兰忍不住的为自家小姐出声,鸣不平道:“您怎可如此言语?我家小姐并没有拖累您的意思。” “那就不要找盛某,盛某孑然一身,经不起拖累。” “盛稷?!” 盛稷抬眸看向她,冷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想必沈小姐比盛某还明白,盛某没有什么话与您说,也请以后沈小姐莫要再过来了,恕不奉陪。” “盛稷?”沈诗语怔怔的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泪意从眼角落下,止不住的低泣出声。 “小姐……”玉兰着急的看向她,“您别哭啊!” 她哭的哽咽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小姐,别哭了。” 尉迟鹭冷漠的收回视线,高声:“走,回宫。” “是——”马车缓缓滚动了起来,离开了外营官道。 “走了走了,无趣、无趣。”祁羡也抬手,吩咐马夫驾马离开。 身后的另两辆马车,也不徐不慢的跟上,回城内。 沈诗语抬头看见后,泪意更加汹涌,石榴红的唇瓣都染上了满满的酸涩之意,“尔等,当真是好生羞辱啊……” …… 宫内 轩辕殿 尉迟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面见了陛下,替小团子推了那去国子监的事,做到了答应小团子的要求。 陛下一开始自然满目不愿,还想说她多管闲事。 但是尉迟鹭提了一言后,陛下再也没提送小团子离宫的事。 “郡主说了什么?”白术见她出了轩辕殿,忙把手中玫瑰红的狐狸披风给她穿上,怕她再被隆冬的寒风给吹着。 她抬起那妖艳高贵的面容,直视远方,红唇冷勾,“本郡主说,陆家余孽陆称在梧州城内。” “什么?姜侍卫不是说还没有查到他在哪吗?郡主您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 “猜?”白术大惊,忙转身看看周围,见栾公公与殿内的侍卫都在殿门口当职,没有人注意她们时,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郡主,这、这万一要是不在,可是欺君啊!” “他在,他怎么不在?”尉迟鹭嘲讽一声,转身离开,“就连皇伯伯都能预料到他在梧州城,我便提上那么一嘴,他怎么会不信?” “那,他会藏在哪儿呢?” “不知,但是绝对与沈诗语有关。” “沈家小姐?”白术微微心惊,跟着她回了芙源殿。 将郡主与她说的话,又给白芍与姜赫重复了一遍。 姜赫点点头,“虽然我未查到他在哪,但是,我也认为他就藏在梧州城内。” 白术跟着点头,“是,最危险的地方可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倒是一旁的白芍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和沈小姐有关?” “沈小姐……” “太师之女……” “你在想什么?”白术轻轻拍了她一下,示意她们该进殿伺候郡主了。 白芍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沈小姐。” 白术不疑有他,“宫内宫外我们都见过,你说的是哪次?” “不对不对。”她摇了摇头,又开始想着之前遇到的那次。 在哪呢? 好像是……在宫外? 什么时候呢? 什么时候…… 好像…… “凝香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的大叫。 白术被她突然一吓,恼了,“你做什么?” “我知道我什么时候见过沈小姐了,我来不及与你解释……”白芍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慌慌张张的转过身子去,推开殿门就往里面冲。 “郡主——” “郡主!!” 白芍与姜赫对视一眼,觉得她似乎有什么线索,便也急忙忙的往殿内跑,喊来万公公守住殿门口,不许任何宫人靠近。 里殿内 听了白芍的话后,尉迟鹭惊愕的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你见过陆称?” 白芍摇头,“奴婢不敢确定,但是奴婢在凝香阁为郡主您购买头油时,好像是看到了沈小姐与旁的男子在一起。” “可记着什么样子?” “奴婢没看见脸,而且他们二人走的极快,似乎就怕被别人发现一样。” “能画出来吗?” “只能隐约画一个背影。” 尉迟鹭点头,“这就够了,白术,快去准备笔墨纸砚。” “是,奴婢这就去。”白术高兴的往殿外跑去。 太好了,郡主若是有陆称的消息,可就是立大功一件了。 姜赫也大为惊喜,“真是陆称吗?” 白芍不忍打破他们的幻想,只道:“奴婢不清楚,奴婢未曾见过陆家人。” “无妨,不管是不是陆称,总要一试。” “是,郡主说的是。” 不一会 白术就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准备齐全,并在一旁给白芍抹墨,小声的嘱咐她大约画一下背影即可,不用紧张。 她点头,取过一只貂毫提笔,低下头去,仔细的在白色宣纸上大约画了一个男子的背影轮廓,又稍微修饰了一下男子发饰发冠,腰腹间的垂带等等,将自己所记得的每一笔,都画了上去。 白术停下研磨,抬头瞧了一眼,疑惑出声:“这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是陆家之子吗?” 姜赫倾下身子,将斐玉条状镇尺拿开,取过白芍所做的画,拿给尉迟鹭观望,“郡主可识得陆家之子?” 她沉着脸摇头,“未见过。” “那该如何?不然,下属拿去外营给盛校尉观望,他定然识得此人是不是陆称的。” “不。”尉迟鹭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的提议,冷声道:“他在岳州城都能放跑陆称,在梧州城内就能这么好心?” 说不定,他盛稷就算知道了陆称在哪,也不会如实上报的。 他虽然不会帮助陆家之人逃跑,但也绝对不会坑害昔日与盛家同为废太子幕僚的陆家。 顶多,做到两不想帮罢了。 “这……”姜赫怔住了,那该如何是好? 尉迟鹭取过他手中的画,低沉:“送去穆掌印那儿,他定然是见过陆称的。” “是,下属这就去。” “不必,本郡主亲自过去。” “是,下属陪您一道。” 第129章 美人计 去找女子 晚间酉时正 寒风凛冽,清冷袭人。月挂眉梢,苍穹缭缭。 庭院内,明亮的灯火通明,夜下阑珊,清影皎洁。 尉迟鹭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狗奴才,秀气的黛眉冷冷的皱起,周遭的气势威压道:“怎么,本郡主进不得?” “还请郡主息怒,掌印并不是一个人在房里。” “什么意思?” 小太监阿云面色为难道:“陛、陛下前儿个给掌印赏了一名女子,此刻,这名女子正在房内伺候掌印。” “女子?”她眉目皱的更深了,桃花眸直视着小太监身后那座华丽夺目的宫殿,有些深深的厌恶感。 美人计? 呵,这种下三滥的法子,还是在位者耍出来的计谋? 她这个做晚辈的都觉得皇帝丢人,丢尽了皇家的脸,比尉迟彦还不如。 尉迟彦就是十一皇子,今年方才四岁的奶团子。 “啪——”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给拉开了,几人惊愕的看了过去。 就见这寒月隆冬之际,一名女子身着经编提花图案上衣,十三丝薄度交叠下裙,披头散发,红着眼睛就跑了出来。 她似乎没想到庭院里会有这么多的人,更加羞愧的红了脸,拉了下衣衫不整的衣裙,匆匆行了一礼,捂着嘴哭着离开了。 “这……”小太监阿云愣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尉迟鹭轻声一笑,“啧,掌印大人就是厉害啊。” 送上门的女子都不要,长的比宫里的嫔妃都还要貌美上几分,哭的这般楚楚可怜的都不动心? “进来。”里面忽然传来一道嘶哑浑重的沉音。 尉迟鹭那刚抬起的脚,又默默的放了下去,脸色低垂了下来。 “郡主?”身后的姜赫见她不动,有些不明白。 她却看向主殿处,大喊了一声:“不必了,竟然时辰已经这么晚了,本郡主就不打扰了。” 里面的人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番话的意思,强压住身子的燥热之意,低沉:“多谢郡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好,本郡主明日再来找掌印。”她不多待,说完之后,利落的转身离开。 那脚步疾疾,面色慌乱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她呢。 姜赫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郡主?为什么不能进去?” 出了司礼监后,尉迟鹭扶着宫墙后怕的喘着气。 “郡主?”姜赫不解极了,又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只听她说道:“掌印中药了,速去给他找名女子送来。” 姜赫呆住了,“什、什什什么?” “去找人!愣着做什么?!”尉迟鹭站直身子,板着脸训斥他。 “是是是,找、找人,这就去找人。”姜赫慌不择路,抬脚往东面跑了几步,又发现那路是去洗泽宫的,不太对,又往西面跑,跑了几步后,又慌忙的折了回来。 “那郡主您呢?” 尉迟鹭怒了,“让你去你就快去!怎么废话这么多呢?!” “是是是,下属先行一步,郡主当心身子,下属马上就回来。” 见他真的走了,尉迟鹭才放下心来,抬脚便往芙源殿的方向走。 她有心帮穆兼章,是因为穆兼章是外祖父的人,更是她的人,她容不得皇伯伯如此轻贱陷害于他。 但她可不会把自己给折进去,谁知道中了药的人会不会发疯啊? 她还是离这座宫殿远点,可不能再让自己给中招了去。 谁知道,她逃过了这一劫,却未逃过另一劫? …… 芙源殿 姜赫跑的快要喘不过气了,扶着桌沿说道:“你、你们快,快找几个宫婢去穆掌印那儿,掌印中药了。” “什么?!”白芍、白术震惊住了,何人敢给司礼监掌印,西厂提督穆兼章下药?不想活了? “先别管那么多了,你们快去找人啊!郡主还没有回来呢!” 白术点头,“好好好,这样,我去召集宫内的宫婢们,找几个聪明的送过去,你们去找郡主。” 白芍应声赞同,“好,一定要是自愿的,不能强迫。” “放心,我知道。” “那我们先走了。” 白芍与姜赫又匆匆忙忙的离开,找尉迟鹭去了。 庭院内 白术先找来了万公公,稍微提点了那么几句。 万公公立马明白,凝重着脸点头,说道:“白术姑娘就放心,这事交给咱家来办,绝对不会错。” “好,那你快些,别让那边等急了。” “是,咱家明白。”万公公转过身子去,瞧了一眼庭院里神色不一的宫婢们,尖着嗓子说道:“咱家这儿有一个上等的差事,去穆掌印身边伺候,有没有自愿的?” 有人惊喜的看了过来,自然也有人忧愁的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自愿的留下,其余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众人低下身子行了一礼,“奴婢们告退。” 只剩下了三名宫婢在,她们都是自愿的,且去伺候那等子尊贵的人,她们心里都是高兴的。 “白术姑娘?”万公公转过身子去,等着她的指示。 白术点头同意,“就她们了。” 万公公冲着她们三人一笑,“你们有福了,掌印大人是个面冷心热的,只要你们好好服侍,好日子就都会在后头呢。” 三名宫婢心喜的点头,“是,奴婢们明白。” “带她们过去。” “是,那白术姑娘您…?” 白术说道:“我去找郡主,我不放心,你不必管我。” 万公公点头,带着她们三名宫婢去了司礼监。 还未进去,就被小太监阿云给拦了下来。 他看着万公公身后低眉顺眼的三名宫婢,冷声:“干什么的?!” 万公公一笑,“郡主吩咐的,送来服侍掌印大人,公公放心,都是自愿的。” 小太监阿云放下心来,正好他此时也为这事发着愁呢,刚刚殿里还又摔了两个茶杯,也不知道现下的情况如何了。 他转身,抬脚迈过阶梯,敲了敲殿门,“掌印,郡主给您送人来了。” 里头,好大一会没有动静。 就在阿云开始着急的时候,殿内传来了说话声。 “不必,让…她们都回去,告诉…郡主,奴才…自己…一人可以。” “掌印?!”阿云着急如焚,又敲了敲殿门说道:“您不能憋着自己的身子啊!她们都是自愿的,无人强迫!掌印!” “滚——”又有一个杯子怒声砸了过来。 吓得阿云大惊失色,忙往后退了几步,“掌印?” 不远处的万公公也急了,“这怎么能不要呢?” 身后的三名婢女也失望的低下了头,还以为能飞上高枝呢,没想到是个没有用的。 果然,阉人就是阉人,这辈子都没有用。 第130章 太液池 中箭落水 走出司礼监,行至百步后,便是皇家最大的一处湖泊——太液池。 太液池中有一座岛屿,叫琼华岛。还有一座山,被称为万寿山。 池案曲折,恢宏环绕,周围排排宫屿楼阙,栉比鳞次。相隔有间的廊院水榭,画阁朱楼,飞檐叠翘,碧瓦朱甍。 晚间的冷风轻拂过岸,带来丝丝凉凉的清冷之感。放眼望去,烟波缥渺,月下蝶影,玉露花斜,良宵好景,美不胜收。 尉迟鹭却无心赏景,而是停下了脚步,心跟着提了起来。 她感知到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于三人往上的呼吸声,甚至在向她这个方向,缓缓靠近。 就在刹那间,她看见那池水之中,有一道修长的影子从园林中穿了出来,拿着一把像似于长剑的东西,迅速的向她砍了过来。 “哗——”利刃落下,她飞快的错身闪开,抬脚便踹了上去。 那人疼的低嚎出声:“啊——” “哗——”又是好几声利刃擦过耳畔,留下清晰的声响。 她一边提起裙边往林中跑,一边避开他们射来的弓箭,面色大变,慌张不已。 该死的,失策了。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林中有人扬声命令道。 随即,有好多声不同步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追了过来。伴随而来的宛若箭雨般的阵仗,一下比一下还要密集,刀光剑影间,尽是杀气腾腾之势。 甚至好几支射出来的利箭,正中林木,刺向地面,直挺挺的竖起,另有利箭避过巨石,落在了她的脚边射下,只差一寸,就会伤至脚踝。 她跑的快要断气了,实在是跑不动了,在一处听灵阁台前停了下来,转过身子去,冷冷的看着那追上前来的五个人。 果然,还不止三个。 幕后之人想杀她,又不能惊动宫内巡视的侍卫,五个人,刚刚好。而这里,距离她的宫殿还有好大一圈的距离,短时间内,姜赫他们肯定不会找过来。 西苑,又没有多少宫人过来,太液池面积又极大,她要是一个不注意,掉进去淹死都没有人知道。 呵,当真是极好的主意啊! “郡主这是不跑了?”为首之人收了弓箭,冷漠的抬脚逼近前来。 身后的四个人却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时刻举着弓箭,保持着随时可以射过来的姿势,阴鹜的视线盯着她。 尉迟鹭轻笑一声,说道:“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你们是哪个宫的?受何人指使?” 为首之人冷冷一笑,“您下去后,就知道是谁想要害您了。现在,就让下属们送你上路。” 她瞳孔微缩,在他那抬手吩咐放箭的同时,猛然转过身子去,跑上了听灵台阁,踩上那红色樟木栅栏,纵身跃入太液池。 “咻咻咻——”四五支利箭同时射出,正中她的侧肩,腿腕处。 “哗啦——”池面荡起千丈高的水花,激起巨大的落水声。 “什么动静?!”巡视的侍卫听到声响,猛然往这边冲了过来。 “快快快——” “是太液池那边传来的动静,都过去看看,过去看看。” “头儿,怎么办?”射箭的几个人慌了,也不知道这建平郡主死了没。 为首之人晦气的呸了一声,“走,快走,别让他们发现。” “是,走。” 夜色清凉之下,池水冻彻骨髓,冷的让人发抖。 漫天遍野的血色在池水中荡漾开,混合着流动的水源,大规模的扩散,刺目惊心。 “来人……救我……”她甫一开口,便是冰冷的池水灌入口中,耳鼻,呛的都不会呼吸了,身子直直的往下沉去。 “来……唔咳咳咳……救、救命……救命……” “谁?!”一波当职的侍卫冲了过来,见池面被染上血色,大惊:“何人掉池里去了?!” “快!下去救人!” “不管是不是宫内的人,先救上来再说!” “是,快,快下去。” “扑通——” “扑通——” 一下子跳下去了六个人,纷纷往血源扩散的最中间寻去。 听到这边动静的姜赫带着白芍也冲了过来,也不管是不是他们郡主,总之先往太液池里面跳。 万一呢,万一是郡主怎么办? 白芍看着这么多的鲜血,吓得眼泪夺眶而出,“上天保佑,上天保佑郡主啊……” 希望这人不是郡主,希望这人千万不要是郡主啊。 “掉下去的是谁?!”池岸边上巡视的侍卫首领浮临大喊了一声,问着池中的侍卫们。 有人捞出了落水受伤的人,借着月色清影打量着,震惊的忘了反应,“郡、郡主……” “郡主?!”姜赫游了过来,见着那侍卫捞上来的人,竟真的是他们的建平郡主,不由恨的牙呲目裂,猛的冲了过来,将郡主抢了过去,飞快的就带着她往岸边游去。 随之怒吼道:“传太医!” “快去传太医!” “郡主落水了!!” “郡主……”白芍哭着跑了过来,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才刚离开一会,郡主就受伤如此严重? 血染满池,落水昏迷啊。 何人,何人竟如此心狠,要这么折磨郡主啊?! 一行人护送尉迟鹭,匆匆往芙源殿赶去,找太医的找太医,通知陛下的通知陛下,煎药的煎药,换衣的换衣,总之是一团的慌乱。 收到消息后,尉迟箐也急忙忙的赶来,红了眼,“怎么回事啊?今儿个还好好的人,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啊?” 陛下随着太后赶来,一进殿,便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来给朕解释一下?” “砰——”殿内的宫人与侍卫都跪了下来。 浮临是第一个开口的人,“还请陛下明察,下属带着兄弟们在太液池周围巡察,就发现那里有人落水了,还受了很重的伤。” “下属们救上来时,才发现是建平郡主,下属们实在是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 “你们呢?!”陛下那深沉的视线又看向他的身后。 众人都低下了头,胆战心惊道:“陛下明鉴,下属不知啊!” “芙源殿的人何在?” “卑职在——”姜赫低首行了一礼,身上的墨蓝色侍卫服还是湿的,没有来得及换。 “你说,建平怎么落得水?” 他腿脚一弯,直接跪了下来,低垂着头道:“卑职…有罪,让郡主一人去了太液池。” “你是说,建平落水时,身边没有一个人?!” 芙源殿内所有宫婢太监都跪了下来,低俯磕地,“奴婢\/奴才有罪,还请陛下息怒。” “好啊,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建平的?”陛下挥手,招了栾公公进来,大怒道:“拖下去,全部乱棍打死!” 众人哭嚎道:“陛下息怒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奴才再也不敢了……还请陛下宽恕啊……” 第131章 偷偷听 外殿争吵 芙源殿 内寝殿 太后看了一眼尉迟鹭这伤势病重的样子,身子直接就撑不住瘫了下来,“建平……” “太后,您保住身子啊!”随嬷嬷扶了上来,眼睛湿润着,既有些担心太后,又有些心疼建平郡主。 “皇祖母……”尉迟箐伸手也想要扶她,却被她给拒绝了。 “太后!”白芍忽然哭着跑了进来,跪地哀求道:“奴婢求求您,救救姜侍卫,陛下他要将芙源殿内所有宫人杖毙。” “你说什么?”太后用劲的扶着随嬷嬷站起了身,强撑着精气神,气声道:“好啊,哀家的建平还没有醒呢,他就想着先罚建平身边的人了?” “太后,您救救他,救救他,奴婢知道奴婢们都有罪,但是奴婢们想等着主子先醒过来啊!” “你先起来。” “奴婢……” “起来!”太后声音蓦然加重,随即转身出了内殿,“你好好照顾建平,哀家倒要看看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白芍喜极而泣,站起身来,“是,多谢太后。” 外殿 陛下挥手厉声道:“愣着做什么?锦衣卫呢?” 锦衣卫首领东方晋烨,抬脚走了进来,“下属在——” “都给朕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 “慢着!”太后扶着随嬷嬷的手走了出来,怒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建平身边的所有人都杖责了,谁来照顾建平,啊?” “建平现在躺在里殿,还昏迷着呢……” “太医、太医说她中箭受伤,失血严重,甚至……甚至是……” “是这寒冬里落水啊!皇帝你难道不知这对建平意味着什么吗?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啊!你还要如此对她?!” 陛下转过身子去,眉头一皱,不满道:“母后这是什么话?儿臣能对建平做什么?” “这些人伺候建平不周,害的建平如此受伤,朕要罚他们有什么不对?” 太后推开随嬷嬷的手,抬步上前,怒嗤:“皇帝这是要替建平罚他们吗?” “皇帝确定不是有自己的私心,别有目的吗?!” “母后莫要胡说!”陛下沉着脸打断她的话,“儿臣能有什么目的?儿臣除了忧心建平之外,儿臣还能做什么?” “皇帝!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建平现在就是一个孩子,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孩子,平日里嚣张任性惯了,也不过是为了掩饰她自己内心的脆弱罢了。你有什么地方需要防着她的啊?!” “母后!”陛下面色越发阴沉,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身后的栾公公,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栾公公立马反应过来,挥手带着所有宫人退下。 芙源殿内的宫人们也侥幸逃过一劫,跪地行了一礼,匆匆退离出殿。 姜赫也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外殿除了皇帝与太后、随嬷嬷外,再无旁的人了。 见人全部都走了,陛下才抬眸看向太后,低声道:“母后忧虑建平,儿臣明白,但是母后是不是忘了?” “建平除了有首辅大人扶持之外,手中还握着兄长之权,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 “所以呢?”太后目光有些深沉,有些可笑道:“这就是你伤害建平的原因吗?” 殿内的白芍大惊,呼吸都跟着紧滞了起来,生怕被灭了口去。 尉迟箐也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听到了这档子辛密之事。 父皇他,竟是要杀建平吗? “母后是不是多虑了?”陛下轻嗤了一声,往一旁的主位处坐了下来,“此次建平落水受伤,朕毫不知情,母后莫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推到朕的头上来。” “你不知情?!”太后跌跌撞撞的扑向他,眸子里泛着狠意。 “太后……”随嬷嬷心酸的伸手扶住了她,“您当心身子啊!” 太后挥手便打向皇帝,声声指责道:“是那在狩猎场刺杀建平的刺客你不知情,还是那后山买凶杀人的暗卫不知情?” “是建平与嘉儿一同落水你不知情,还是箐儿中毒你不知情啊?” “你这是做什么?!”陛下变了脸,推开她便站起身来,面有怒意。 “太后!”随嬷嬷吓得不轻,忙将太后牢牢扶住了,生怕她再被陛下给伤到。 “皇帝啊……”太后背对着他,泪流满脸,心痛不已,“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害他们,害尉迟家啊?” 陛下转过身子去,也背对着她,冷嗤道:“朕无愧于天,更无愧于列祖列宗!朕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尉迟家的江山,深谋远虑!” “深谋远虑?”太后浓浓的嗤笑出声,话语却透着数不清,道不明的悲哀之感,“你不过是怕建平效仿那漠庆国的女帝,登基为皇,罢了你的帝王之位?” 内殿,尉迟箐嘭一声瘫下了自己的小身子,双眸挣的大大的,听着外殿的争论之声,呆呆的坐在地面上。 父皇,竟是因为此而要杀了建平吗? 帝王之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不惜残害小辈,祸害整个尉迟家吗? 那她呢? 是不是有朝一日,她要是也威胁到了父皇的帝王之位,父皇也能杀了她? “母后您不怕吗?”陛下转身走向前来,直视着她那苍老的面容,冷声道:“她要是真的做了这种事,你以为我们尉迟家就能太平吗?” 太后红着眼眶,怒视着他,驳斥道:“别张口尉迟家,闭口尉迟家的!你要是真为了尉迟家好,那你就该退位让贤!原儿那孩子,都比你这做父皇的强!最起码他不会残害手足,陷害同宗!” “母后这是说出了您的心里话?”陛下心有怒气,忍不住的开口数落道:“兄长在世时,您就事事都偏爱兄长,觉得他哪哪都比朕强!” “现在兄长走了,您却觉得他的女儿,样样都比朕的女儿好,处处都偏颇于她!” “朕在您眼里算什么?连建平都不如的儿子吗?!” “混账!”太后抬手便打了上去,气的不行,“哀家是你的母后!你就是这样跟哀家说话的?!” “太后啊!不可啊!”随嬷嬷想拉没拉住,眼睁睁的看着太后打了那巴掌。 陛下脸被打的偏到一旁去,双眸阴沉难辨,气息戾气繁重,隐有即将爆发的狠厉之感。 随嬷嬷哭着跪了下来,求情道:“陛下息怒啊……” 陛下冷笑一声,抬脚便走,“竟然母后不认朕这个儿子,那以后朕也不必敬您这个母后!” “尉迟堂!你敢?!”太后怒声叫着皇帝的名字,声音震怒的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砰——”所有人跪了下来,大气不敢出。 “嘭!”殿门被皇帝一脚踹开,众人的身子跟着抖了抖。 寂静黑沉之夜,从殿内传来太后她老人家的沉沉厉声来。 “尉迟堂!哀家的孜儿就建平这一个孩子,她要是再出什么事,哀家直接就去面见先皇!” “哀家也不活了,哀家就看着尉迟家亡国算了!” 第132章 眼睛好 地上湿了 殿内 只剩尉迟箐与白芍两个人,太后与随嬷嬷已经离开了。 尉迟鹭还没有醒,静静的躺在床榻之上,呼吸轻的听不清。 “建平……”尉迟箐红着眼看她,这才体会到建平现在的处境和心情,可谓是步步艰难啊。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父皇或许对她不善,心有怨怼之意? 可是,这明明是上一辈子的恩怨啊,为什么要把她强行加注到建平的身上? 她的手中有着广平王之权又能如何?有着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又能如何啊? 难不成,就因为此,就要伤害建平,杀了建平吗? “公主……”白芍哭着看向她,身子发着抖道:“奴婢、奴婢该怎么办?” 她,她竟然听到了这些辛密之事,会不会,会不会今日晚上就被—— 尉迟箐红着眼看她,轻轻摇了摇头,“你别害怕,皇祖母刚刚保下了芙源殿的所有宫人,父皇必定不会伤害你。” “奴、奴婢记住了。”白芍哽咽着声音点头。 “你好好照顾建平,我、我先走了。”尉迟箐身子不稳的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往殿外走去。 白芍担心的唤她:“公主?” 她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呆呆的走出了芙源殿,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无数的伤感无助之情浓浓的压迫而来。 原来现今的尉迟家,早已千疮百孔,腐蚀毁烂,不堪重负。 若不是建平在强撑着,是不是,是不是这里…… 她走出庭院,站在宫门口抬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廷内苑,可笑至极。 这里,本就不是一个赖以生存的家啊,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她还在期待着什么啊? “公主,”陶菊、秋菊担心的走了过来,问她:“建平郡主可醒了?” 尉迟箐怔怔的回过神来,转眸看向她们,只见她们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身着墨黑色青斗纹的金丝刺绣鹤氅,内着沉色墨蓝色的长款收腰衣袍,宝石蓝的围腰绯石玉带,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站在官道上,视线好像一直在注视着她这边,看不太清。 她慌张的低下头去,隐去眼中所有的泪水,长抒了一口气,道:“还没有醒,不过太医说,竟然伤箭取了下来,不发热,晚间好好照料,明日就会醒过来。” “那太好了。”陶菊高兴的点头,“明日就能见着郡主了。” 秋菊也跟着笑,“是,只要能醒过来,什么都好。” “公主……”他终于抬脚走了过来,似乎想与她说什么话。 她不知为何,飞快的低下头去,没有看他,只是那眼中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哑声:“向北王怎么过来了?可是来看建平的?” 蒲严寒定定的抬眸看她,言辞带着沉重道:“本王是来看公主的。” 她头越发低了,眼泪也止不住,“看…看我做甚?” “自然是担心公主。”他有些想伸出手去,碰碰她的小脑袋,安慰她。事实上,他也确实伸出了手,却没敢惊动她,而是递上了手中干净的帕子。 “擦擦,本王看见你哭了。” “你怎么看见了?”她红着眼抬头,低泣着反驳他的话。 他轻轻一笑,“本王眼睛好,这天还没有下雨呢,地上就湿了。” 尉迟箐有些蛮横的夺过他手中的帕子,下了台阶,抬脚就走,“不用你管。” “公主?”陶菊刚要追上,却被身旁的秋菊给拉住了。 “别去。”秋菊示意她看过去,只见向北王已经先她们一步追了上去。 蒲严寒伸手拉过了她的身子,带着她去了宫墙的拐角处,将她压到墙壁上,低声道:“本王知道公主在害怕什么,但是建平郡主比公主您想的还要坚强,您要相信她。” “我如何相信她啊?”尉迟箐哭着抬起了头,“她现在这样躺在芙源殿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啊!” “这才过了多久?她就一次比一次伤重?” “你知不知道,我、我才知道父皇也是伤害建平的人啊!” 她感觉她自己一直信仰的父皇,一直尊敬的凤鸢国陛下,竟是这样狠厉的人?信念好像直线崩塌了。 连一个小辈都不放过,她都不敢去想那些事情,建平是怎么一次又一次的坚持过来的? 伤害她的人,是她一直尊崇的皇伯伯啊! “本王知道,本王明白,但是公主您能做什么呢?”他低声安慰她,手轻轻的扶上她的肩膀,看向她的眼睛,有些安抚人心的稳重之感。 “您什么都不能帮助她,您要是说出来,也不过是无意义的话。” “或许,建平郡主比您还要知道,是谁伤害的她。” “那、那就任由他们……”她心蓦然酸涩而沉重,低颤:“这般……这般互相残杀吗?” “父、父皇为此都与皇祖母在芙源殿内争吵了起来,甚至……甚至都到了……到了那种地步。” “我们要这么……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国不国?家不家吗?” “公主!”他声音加重起来,手上也带了两分的劲道,希望她不要这么陷入自己的情绪里。 “竟然郡主并未言明这些,就是在保凤鸢国,保尉迟家,您难道还要出去宣扬吗?” “这除了让陛下对您怨恨之外,根本就不能取得任何保障郡主的权利啊!” “那你要让我如何?”她眸子有些猩红,鼻头有些酸涩,“视而不见吗?任由父皇伤害建平?任由皇祖母与父皇争吵,母子不认?” “本王并不是这个意思,本王只是希望公主莫要插手这些事。郡主聪慧,手持大权,您要相信,她会为此做出正确的选择。更会为尉迟家,做出担当的表率。”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泪珠挂在眼睫上,诧异的抬眸看向他,“你也觉得,建平对那个位置……” 他摇了摇头,亲自伸手拭去她眼眸上的泪水,低声:“我能感觉到,郡主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的兴趣。她只是,想要一个独属于她的权利,而不是这般,时刻被打压陷害的处境。” 她有些颤抖的躲开他的手,不自在的偏过头去,“我明白建平的心,我也知道建平不易,但我不想看到他们互相伤害,互相折磨,我想做点什么。” “不,公主您,什么都不能做。”他收回了放在她肩侧的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墨色鹤氅,披在了她的身上,直视着她的双眸,低沉道:“您现在该做的事,就是回去休息,养好身子,等着大婚。” “郡主她,有自己的布局和计策,您,只要好好的看着便好。” “这些事,您不仅不能插手,还不能声张。” 她有些反应迟钝的看向他,还没有整清楚到底该怎么做,只听他又说了一句。 “明白吗?公主,您仅仅只是个公主。所以,什么都不能做。” 第133章 都该死 蜜蜡之刑 芙源殿内 姜赫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推开殿门走了进来,“白芍——” “怎么了?”白芍揉揉眼睛,肿着眼睛走了出来。 他问道:“白术呢?” 她愣住了,随即问:“万公公呢?” 万公公不是与白术一起吗?不是给掌印大人那边送人过去了吗? 姜赫指着身后的殿门口说道:“万公公就在外面呢,但我没看见白术。” “那你问问他啊!” “我问了,他不知道啊,他先带着人回来了。” “什么意思啊?”白芍疑惑住了,说道:“掌印大人那边没要人吗?还是他都看不上?” 姜赫沉着脸摇了摇头,“没,掌印说他不需要,万公公就带她们都回来了。” 白芍一下子急了,“那白术呢?!” 姜赫也记急住了,“会不会是……” “呸呸呸!!”白芍抬脚就出了殿,“不许你胡说八道!我要出去问清楚了!” “啪。”殿门被气势汹汹的拉开,吓了万公公一跳。 “白芍姑娘?” “白术呢?” “奴才不知道啊!” 白芍直逼着他问道:“你们不是一起过去的?” “不是啊。”万公公摇头,随即回道:“奴才带她们过去的时候,白术姑娘说要去找郡主,所以我们就分开了。” “坏了,白术不会出什么事?”白芍慌张的看向身后的姜赫,问:“怎么办?” 姜赫走了出来,安慰道:“别担心,我带人去找,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就去找五公主。” “好,我记着了,你快去。” “嗯。”姜赫叫了殿内一半的侍卫,共计十二人,从芙源殿这里分开,四处寻找。 不过夜已经深了,就连光线都黑沉了下来,想在这偌大的宫殿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 伸手不见五指的灰暗地界里,房门被紧紧关上,透不进一丝的光亮来。 一处刑具具备的暗房里,此刻正有人手持长鞭,狠狠的甩在面前那被绑住的人身上。 “啪——” “嗯…!”她死死的压抑着自己的疼痛声,咬紧唇瓣,不出声。 “啪啪啪——” “啪啪啪——” 又是几鞭子甩了上去,顷刻间,桃粉色的糯袄宫裙被撕开,露出里面的雪白肌肤,皮开肉绽,红痕尽显。 “公主,她倒是能忍。”一旁的宫婢香玲嘲讽出声,有些鄙夷她那不值一提的反抗和掘强。 另有宫婢香蕙讥讽道:“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且等着看她能忍到几时?” 行刑的人将鞭子换成了蜜蜡,更将蜡烛点燃,举过她的头顶,放在她那高上几寸的桌台上,任由那灼热的蜜蜡一下又一下的滴下蜡油,烫伤肌肤,折磨心性。 “啊——”白术再也忍不住了,疼的大叫出声,那燃烧而落的蜡油,经过燃烧达到一定的高温后落下,似万千灼热之火,滚烫于冷肌之间,迅速烫染一片,灼痛身体与心灵,简直是万般煎熬。 香蕙嗤笑出声:“你们看,这不就忍不住了吗?” 香玲跟着一笑,满目低嘲,“可不是,还是这蜜蜡会折磨人。” “啊啊啊——”白术耳边已经听不到她们说的话了,只能感觉到万千的疼痛在灼烧着自己的内心,疼的凄苦哀嚎出声。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人,冷冷出声道:“一个太少了,再给她放上两个。” “公主?”行刑的人有些迟疑,转过身子去看她,“从未有人能受住这蜜蜡之刑,还要再添两个吗?” 香玲怒声道:“让你放你就放!你敢质疑四公主?!” “下属不敢。”侍卫转过身子去,又在她的头顶上放了两个蜜蜡,点燃,轻落。 “啊啊啊——”三个蜜蜡同时滴落下的蜡油,好像有万千灼热之火在焚烧她的身子一般,她哪里还忍得住?她此刻心中所想,只求速死。 尉迟柔冷眼旁观,清净的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冷的好像在看的不是什么人受刑,而是什么人表演一样。 “啊啊啊——” “啊啊啊——” “你们……”白术疼的抬起头看向她们,白净的小脸上全是虚弱的汗水与疼痛的扭曲,“不得好死!郡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此言一出,整个暗房的气压迅速低沉了下来。 尉迟柔甚至眸子直接阴沉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抬脚走向前来,低下头去,俯视着她,阴沉道:“在她不放过本公主之前,本公主会杀了她!” 白术震惊的看向她,“你、你说什么?你……你要谋害郡主?” “谋害?!”她咬了咬牙,面容覆上一层寒霜,伸手直接从她头顶的桌台上取过一个蜜蜡,动作毫不迟疑的就烫上她的肌肤。 “啊啊啊——” “你倒是给本公主说清楚了,谁谋害谁?!” “啊啊啊——” “是她!是她尉迟鹭要谋害我!谋害本公主!”尉迟柔神色阴狠骇人,哪有一丝白日里的乖巧懂事,端庄大方? 那就是一个装着人面皮子的魔鬼,来自地狱的恶人,发了狠的疯子! 她回宫就是为了报复尉迟鹭,报复尉迟鹭身边的所有人。 她哪是什么为皇家祈福,为百姓们求平安的菩萨公主啊? 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已经疯魔了的恶鬼。 “要不是尉迟鹭,皇祖母岂会让本公主出宫修行?怎么会让本公主离宫受苦十二年之久啊?!” “是她!” “是她尉迟鹭要谋害我才对啊!” 尉迟柔手中的蜜蜡,从她的脖颈处落到了手臂上,又从手臂落到了她的身子上,反反复复,来回折磨。 “啊啊啊——”白术疼的已经忘了自己想说的话,甚至忘了自己该怎么开口说话,因为她的神经一直在疼痛状态,根本就说不了话。 她收回了手,看着她那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身子,哈哈大笑,笑的有些瘆人,“你看啊,这多好看?” “这些伤疤怕是要留一辈子了?” “你还没有嫁人,对?” “哈哈哈,当真是,好看极了啊!” “滚……滚啊……”白术刺红着眼冲她怒吼着。 “啧,不听话。”尉迟柔低下头去,又将那蜜蜡放在她的身子上,来回折磨她。 “啊啊啊——” “啊啊啊——” “不要……滚啊……” “你们都该死!全部都该死!” 第134章 牺牲品 白术受伤 宫廷内 莲雁池前 姜赫神色沉沉,问道:“怎么样,你们那边可有?” “禀姜侍卫,这边宫殿都找过了,没有白术姑娘的身影。” “你们呢?” “禀姜侍卫,都没有,这莲雁池周围下属全部找遍了。” “该死的!怎么回事?”姜赫脸色阴沉了下去,这周围所有的宫殿前前后后都找遍了,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姜侍卫——”有侍卫带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下属这里有白术姑娘的消息。” “什么?”姜赫急忙抬脚走了过去,问道:“在哪里?” “见过姜侍卫。”被侍卫带来的那名宫婢低身行礼。 “不必,你快说,你是不是晚间见到过白术?” “是,奴婢在寿康宫附近见过白术姑姑的身影。” “寿康宫?”姜赫愣住了,不解问道:“她去寿康宫做什么?她在太后那儿吗?” 宫婢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但是白术姑娘行色匆匆,好像在找什么人,随后就往寿康宫后面走去了。” “后面?”姜赫一边想着寿康宫后面有什么,一边吩咐所有侍卫们随着他去寿康宫。 寿康宫离芙源殿挺近的,中间官道上只隔了一处莲雁池,一处八角亭,还有一处月花园。 再就是五公主的昭阳殿,六公主的胥禾殿,还有皇后娘娘的福泽宫,陛下的轩辕殿了。 寿康宫后面便是一众西苑,首先便是与内庭隔着的太液池,万寿山,琼华岛,听灵台阁,后就是宦官居地,什么司礼监、御用监、尚宝监、廷狱监等等。 他实在想不出,白术来这边做甚?要是为了寻找郡主的身影,那他们应该会在官道上碰见啊。 不对,肯定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所遗漏的。 …… 暗房里 白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人已经昏过去了三回,又被他们用生冷的冰水给泼醒,再次折磨。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被换了多少次的刑罚,挨了多少的鞭子,只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哭哑了,发不出声音来,听到一点儿的动静都害怕的发抖,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的光,开始涣散恐惧,瑟缩着自己的身子往后躲去。 “怕什么?”尉迟柔轻声一笑,上手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声音温柔道:“本公主是放你离开的。” 白术怔怔的抬眸看她,心里有些抵触她的触碰,更加害怕她的触碰,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落在自己身上的刑具是蜜蜡还是鞭子,是利刃还是…剧毒。 尉迟柔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后,低下身子看她,道:“看,你现在的样子若是被她给看到了,她一定会非常愤怒的。” “可惜了,我的人没有杀死她,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你放心,能让她痛苦上一阵,也是本公主的乐趣了。” 白术咬碎了牙,嘶哑疼痛的辱骂道:“你…会遭……报应的。” “放心,”她满意一笑,站起身来俯瞰着她,“本公主比你们,更期望那报应的到来。不过在此之前,她尉迟鹭……” “是不是比本公主还要先一步感受到那报应的到来?” “胡…胡……说。”白术强忍着嗓子的巨痛感,死死的瞪着她反驳,“郡…郡主……会……会比你……过得好……” “千倍,万倍!” “啪——”尉迟柔冷着脸,抬手便冲她甩了一巴掌,又厚重又结实的声音,蓦然清脆。 “啧,不必惹怒本公主,你讨不到一丝的好处。” 白术被打的脸偏到一旁去,嘴角甚至渗出血丝来,小脸苍白一片,混合着那虚弱疼痛流出来的汗水,越发触目惊心,削弱伤重,好像快要死了一般。 “公主,芙源殿的人来了。”宫婢香玲慌张的跑了进来。 “谁?”尉迟柔冷漠的转过身子去看她。 香玲低下头去,“是、是郡主身边的姜侍卫。” “姜赫?” “正是。” 尉迟柔冷笑一声转过身来,看她道:“有人来救你了,高兴吗?” 白术低下头去,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来。 她抬手捏着她的下颚抬起她那张虚弱的小脸,森冷道:“本公主留着你的命可不是心慈,本公主要看她尉迟鹭痛不欲生!” 白术对上她的视线,染上鲜血的红唇娇艳薄冷,轻嗤道:“郡主……痛不欲生,也是……你,痛不欲生的……开始。” “啪——”她收了手,抬起另一只手又打了上去,比方才那一巴掌还要用力狠辣。 白术脑子瞬间晕眩不停,好像感觉到自己耳朵都要耳鸣了一般,“嗡”的一下。 尉迟柔怒声道:“该死的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尉迟鹭还会为你伤害本公主吗?不,她只会为自己考虑,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考虑!” “本公主是她手下的牺牲品,你又何尝不是?” 香玲急声劝道:“公主!快走!再不走他们就真的看见了!” 尉迟柔冷嗤一声,转身离开,“走,让他们都给本公主撤走,别让姜赫发现。” “是,奴婢明白。” 暗房一瞬空旷了下来,所有人全部都悄无声息的退离,不留一丝的踪迹。 而这座暗房是废弃的冷宫一角,何人又敢怀疑到四公主尉迟柔的头上? 姜赫带着人匆匆赶来时,白术已经撑不住身子晕了过去。 “白术?!” “白术姑娘?!” 一群人大骇,看着这满室的刑具,满身的鲜血,惊愣的都不会说话了。 姜赫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就将白术抱了起来,疾步向外走去,大吼:“快!快去传太医来!” “是是是——”一群人连忙回过神,抓紧往外冲去,找寻太医。 芙源殿内,又再次不平静起来,所有人,都跟着一夜未眠。 白芍既要照顾郡主,又要照顾白术,差点急昏了头,直直的撞到了宫门墙上。 万公公吓得不轻,连忙看了过来,“白芍姑娘?您怎么了?” 她连忙摇头,“我没事,快!快去将药给白术送过去!别让她病情加重!” “是是是,白芍姑娘您别急,您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我知道了,你快去!!” “好、好好好。”万公公端着手中的药盘子,撒腿就往白术的厢房跑去。 身后一众的宫婢太监们也急急忙忙的跟上,各个分工明确,喂药的喂药,烧炭的烧炭,擦身的擦身,上药的上药,动作虽然有些慌乱,但有理有序,好歹是没有出错,服侍着白术睡下了。 万公公送完汤药之后,就带人走了出来,里面只留了几名宫婢照顾着。 他又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主殿这边,看了看郡主的情况,也是两头忙,一头乱。 姜赫更甚,半夜三更闯到太医院,胡乱抓了几个太医就带来了芙源殿为白术看诊,又去求了颜医正,开了太医院的库房,拿了几株上好的人参入药,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押了上去。 等到白术这边稳定下来了,又去了主殿,看了一眼郡主的情况,沉着脸走了出去。 白芍眼睛肿得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嗓音哑哑的埋怨道:“为什么,老有人要这么伤害我们郡主呢?” 姜赫瘫坐下了身子,头一次这么失了分寸,大嗤道:“不过都是一群小人罢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眼馋着别人得到的。” “他们都该死!” “不,他们都该下地狱!” 第135章 记住了 醉酒之言 芙源殿内 第二日清晨,暮霭还未退去,天气便有些阴沉密布,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寒风呼啸而来,落水成冰,霜寒交迫。 殿内众人浑浑噩噩,有些不太清醒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白术还没有醒,白芍又给她喂了一些汤药,重新擦了一遍身子,上了一些药粉,心疼的不行。 “啪。”房门被宫婢突然推开,她跑进来高兴的叫道:“白芍姑姑,郡主醒了。” “什么?”白芍愣住了,手中的药瓶没有拿住,嘭一声砸入了地面。 宫婢低下身子捡了起来,道:“您快去看看,白术姑姑这里奴婢来照顾着。” 白芍这才反应过来,露出开心的笑容来,抬脚就往主殿跑,“太好了,郡主醒了。” 里殿 宫婢们手捧着餐盘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将玉盘摆好,放在外殿的桌几上。 内殿中,万公公站在床榻边喜极而泣,说道:“郡主,您可算是醒了。” 尉迟鹭揉了揉酸涩的眉间,半坐起身子,虚弱无力道:“白术和白芍呢?你滚出去,让她们来照顾本郡主。”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给您找白芍来。” 万公公还没有出去,姜赫就急忙的跑了进来,大喜:“郡主,您醒了?” “滚出去,”尉迟鹭烦躁的看向他们,冷声道:“本郡主不需要你们。” 她要白芍与白术进来,她要知道她现在的伤如何了?她还想沐浴,还想亲眼看看那后肩上与后腿上的箭伤是怎么样的?她不想留疤,也不想这么躺着。 “郡主——”正好此时白芍走了进来,红着眼看她道:“您终于醒了,奴婢好怕啊!” “怕什么?”尉迟鹭拿过靠枕放在自己的身后,抬眼瞧她,见她如此疲惫,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姜赫与万公公转身退了出去,知道他们不方便留在这里,便让人去备了热水进来。 白芍跪了下来,低泣道:“您不知道,姜侍卫昨晚是在冷宫的暗房里寻到白术的。” “她……她满身是伤,嘴角还带着血,脸上好像也被人给伤着了……” “鞭伤,蜜蜡,生盐,插针,刀刃,嗜毒,什么伤都有啊郡主……” “你说什么?!”尉迟鹭玉脸直接冷沉了下来,满目森冷道:“什么人做的?也是刺杀本郡主的人?” “奴婢不知啊……”白芍哭着摇头,“但是姜、姜侍卫怀疑……怀疑是……” “是谁?!” “四公主。” “尉迟柔?!”她咬紧了牙齿,森寒出声:“本郡主怀疑也是她!” “这宫里除了她之外,谁这么痛恨本郡主?” “不过回来才第一日,就派人刺杀本郡主,带走白术折磨?” “郡主……”白芍红着眼眶,抬头看她道:“那,那我们可以上报陛下与太后吗?” “上报?!”尉迟鹭冷冷一笑,讽刺道:“证据呢?供人呢?什么都没有,怎么上报?!” “那就任由四公主她这么伤害郡主您与白术吗?白术到现在都没有醒呢郡主!” “本郡主是那样的人吗?” “郡主……”白芍不解的抬眸,问道:“难不成,我们也要找人刺杀四公主吗?” “呵。”尉迟鹭冷笑出声,桃花眸碎着寒霜,低冷道:“本郡主可不喜欢这般背后做人,本郡主有仇,就喜欢当面报。” “你去,给本郡主数数白术身上有多少道口子,本郡主伤好之后,本郡主定要双倍偿还。” 白芍点头,“嗯,那奴婢先让人给您送水来,您先换个药,吃一些早膳,养好身子再说。” “知道了,你出去。” “好,奴婢先行告退。” 白芍转身离开内殿,让人将浴水抬到了隔间去。 尉迟鹭没有让人伺候,扶着床脚去了隔间沐浴,出来后,看了一眼腿上与肩上的伤口,面色有些阴寒,要不是她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出殿,恐怕她都能甩出那火焱狼鞭来,气势汹汹的冲去予茴宫,把那罪魁祸首给鞭笞打死。 不过,来日方长,这两道口子,还有白术身上所受的重伤,她尉迟鹭都记住了。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外营 盛稷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床榻之上养伤,听完之后,拿起外袍就穿好下了榻,急声道:“去给本校尉备马,本校尉要进宫。” “盛校尉您这是做什么?!”初一连忙拦了下来,苦苦相劝道:“您去了根本就帮不了郡主什么啊!就连宫内的人都查不出来,是谁伤了建平郡主呢!您能做什么啊?” “我去看看郡主也不成吗?” “不成啊校尉!您以什么理由进宫?又以什么借口去看建平郡主呢?” 他身子浑然一僵,缓缓的垂下了洁白的面容,有些低凉:“我现在,竟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下属也是为了校尉您好啊!您忘了,那南归门的曹英曹侍卫长是怎么对您的了?” 那曹英曾在南归门前,大放厥词,说:这宫门谁都可以进,就是盛稷与狗不得入内。 他们外营的兄弟听到后,气的不行,一直在心里记着呢。 所以在有一次,曹英与他那手下一帮侍卫在换值出宫喝酒的时候,将麻袋套在他们的头上,手持棍捧狠狠的打了一通。 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如此嚣张,如此以权谋私了? 后来曹英查到了他们头上,还没有查清到底是谁打的他时,就直接将这罪名胡乱扣在了盛校尉的头上,对他出宫进宫更加受限了。 盛稷嗤笑一声,说道:“那又如何?他要拦我,我便与他对上了又能怎么样?不过一个侍卫长罢了,他还不敢公然与我起冲突。” “盛校尉?”初一急得不行,这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那是起不起冲突就能解决的事吗?他要是拦你,也是本分之职啊!你要与他对上了,就算你是校尉,那也是不占理的啊! 他感觉盛校尉凡是遇到郡主的事情上,都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那就是冲动啊! 果然,这情情爱爱害死人啊! 盛稷不与他争论什么,拾起床榻上的青紫色雀金裘大氅,抬脚就往帐外走去,“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便是要进宫,我放心不下,我总是要见上一面的。” 瞧瞧,瞧瞧,这多急啊? 初一面露难色的同时,一边随着他往外走道:“可您之前不是说,没有郡主的命令,您不能再进宫了吗?” 他步子猛然一停,视线冷沉的扫向他,压迫道:“本校尉何时说了?” 得,自称出来了。 初一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低首小声说道:“就是……就是您有一次醉酒时说的。” 盛稷抬脚便踹了上去,怒声:“你竟敢偷听本校尉的醉酒之言?!” “不是啊!”初一躲着往后蹿去,委屈道:“下属没有啊!下属没想听啊!是……是您自个儿诉苦来着!” 盛稷阴沉满面,转身便走,“用不着你来管!” “校尉?!” “滚!别跟着本校尉!” 第136章 胆小鬼 不必进宫 宫廷内 午时一刻 芙源殿内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甚至未听到任何关于建平郡主的盛怒之言,冲动之行。 众人有些害怕,这不太像是建平郡主的作风,她不可能被人如此暗算还能做到如此平静的。 所以,宫内众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更大的风雪还在后面等着他们,就不知道是谁,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冒头了。 南归门前 万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跑了出来,低身行礼道:“奴才见过盛校尉——” “不必多礼。”盛稷忙抬脚走了过来,急声道:“万公公怎么出来了?可是郡主的意思?” 万公公点头,随即回道:“是,郡主说您不必进宫了,也不必见她,她的身子很好,不劳您牵挂。” “我、我便是见见郡主也不成吗?” “郡主说她不见您,您请回。” “万公公!”盛稷忙叫住了他,急切道:“那郡主现下身子如何了?为何在宫内还有人想要刺杀她?” “盛校尉,您这……”万公公有些为难,忙拉着他走到宫墙一角处,低声说道:“咱家怎么和您说不通呢?郡主很好!您不必担心郡主!您啊,只要顾好您自己,就是对郡主最好的看望了!” “那你告诉我,郡主伤势如何?” “这……”万公公转过脸去,看了看不远处守门的侍卫们,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初一,见没有旁的什么人了,才转过脸来,说道:“郡主昨儿个从司礼监回来,却不曾想遭了他人的毒手,伤了两箭。” “两箭?!”盛稷心口猛然一颤,诧异的看向他,有些心惊。 “您、您别急啊!”万公公又缓缓解释道:“郡主真的没事,早间卯时正就醒了。” “现下只要好好养着身子,就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他的燕眸有些深沉,捏紧了手节,问道:“可真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吗?要不要本校尉派人——” “不可啊!”万公公急忙打断他要说的话,又慌慌张张的看了一眼周围四处,才低声说道:“郡主跟奴才说了,让您这段日子好好任职,护送五公主出嫁,争取在陛下面前露脸,将这职位再往上升上一升。” “可不能因为探查什么伤了郡主的人,再把您给搭进去啊!那老奴……老奴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盛稷低下头去,也没再提这一茬,只是心里到底是有些担心的,说道:“郡主她……是不是……” 是不是又要躺在芙源殿内,休养上一阵子?是不是,他又要一个多月不能见她了? 而她,是不是,也根本不想见他? 万公公开口相劝道:“盛校尉不必多虑,郡主现下在宫内养着,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何意?”盛稷不解的抬眸看向她,什么叫在宫内养着,不会再出事了? 郡主不一直在宫内养着吗?可是昨夜,还是在西苑的太液池遭到他人的暗算,伤了两箭。 此事不过一夜,就传遍了整个宫内,甚至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宫外,西铁营与外营去。 万公公一笑道:“自然是太后娘娘体恤我们郡主,见不得我们郡主受苦,特意下了懿旨,宣韩小将军进宫照顾郡主,贴身保护郡主安危啊。” 特意下了懿旨…… 宣韩小将军,韩小将军…… 照顾郡主,保护郡主…… 他已然听不到万公公之后说的话了,只听到这么几句话,一直在脑海里面盘旋,回绕,反反复复,忽而就有些莫名的可笑与低凉。 为什么,会是韩纪呢? 太后宣了他进宫,特意贴身保护郡主安危吗?住在哪儿?芙源殿吗? 可是芙源殿的主殿位置是郡主的,他能住在哪儿?偏殿吗? 偏殿…… 是他居住过的地方。 明明…… 该是他的啊。 万公公还在说,“韩小将军武功第一,这梧州城内,除了总督大人与穆掌印外,再没有谁能比过韩小将军了。” “是吗?”盛稷听见了这话,咬紧了牙。 “是啊,韩小将军与我们郡主还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朋友呢。” “是吗?!” “是啊,韩小将军他不仅武功了得,文章诗词更是信手捏来,陪我们郡主解闷再好不过了。” “是、吗?!” “是啊……”万公公忽然缩了缩脖子,咋感觉这么阴恻恻的呢? 一旁的初一,默默的为他点了三根蜡烛祈祷,提前拜上一拜。 “盛、盛校尉还有什么事吗?” 盛稷轻笑一声,抬眸看他道:“你觉得,韩小将军进宫会被郡主安排在哪?” 万公公还没有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低头想了一下,回道:“照奴才的意思啊,郡主应该会把韩小将军安排进偏殿。” “是吗?”他磨了磨后槽牙,笑的有些阴沉。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万公公抬眸看他,忽而窥见他神色不太好,立马想起来哪里不对了,也不敢久留,匆匆行了一礼,“那、那奴才就不打扰您了,奴才告退。” 说完,转身疾步就跑,生怕传闻中的盛校尉也如那大战一千二百余人的两个营的将士一样,再给上他一剑。 不成的,他身子骨不成的,可经不起盛校尉这么磨练啊! 初一看了看他那逃跑的身影,止不住嗤笑一声,“呵,胆小鬼。” 岂料下一秒—— “你很闲?不知道回去训练?本校尉让你跟过来了吗?自作主张的东西!” 初一:“?” 这怎么战火就跑到他身上了?他冤不冤? 盛稷看也不看他,训完之后,冷漠的抬脚离开,翻身上了棕色烈马,挥起疆绳,驾马离开。 初一忙反应过来,追着上了另一匹快马,“校尉!等等下属啊!下属是担心您才跟过来的啊!” “校尉?!” “盛校尉,等等下属啊!” …… 宫廷内苑 芙源殿 万公公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禀告道:“郡、郡主,奴才已经见过盛校尉了。” “都说了?” “说了说了,奴才把您的意思都告诉他了。” 尉迟鹭点了点头,低下头去,重新翻了一页话本子,说道:“白术那边如何了?” “人已经醒过来了,只不过浑身是伤,还、还不能下床。” “嗯,让她好好养着。” “是,奴才记着呢。” 她又抬眸看向白芍,冷声一问:“她身子伤口几何?” 白芍有些胆颤的低下脸去,回道:“好、好多处,奴婢都不敢仔细去数,差、差不多百道的伤处有了。” 她森冷一笑,“啧,百道啊?那本郡主也不要她们偿还这两倍的伤了,就拿命来偿。” “郡主有什么打算?”万公公气愤的抬头道:“奴才也可以为您杀人放火。” “用不着。”她轻轻的低下头去,“本郡主喜欢自己动手,且等着,本郡主伤好之日,就是他们下地狱之时。” 第137章 备纸墨 刺绣图案 外殿 殿门被轻敲了一下,随即姜赫扬声道:“郡主,韩小将军进宫了,他说他是奉了太后懿旨,贴身保护您的安危。” 尉迟鹭无趣的扔了手中的话本子,摆摆手道:“你们去安排韩纪,就让他进偏殿住着,一应吃食住行,不许少了一处。” “是,奴婢明白。” “是,奴才明白。” …… 司礼监 紫檀木书案桌前,被缓缓的摆上了一幅不甚清晰的背影图画,整体用墨比较均匀,能够看出是一个身量约八尺的弱冠男子。 不过绘画之人似乎记不清男子的衣着与仪态了,只隐约画了几笔大概,描摹出了一抹修长的背影来。 “掌印,您可识得此人?”姜赫站在一旁,微微抬首打量他的神情。 穆兼章站起身来,俯下身子去看了一眼画作上的男子,正当他要摇头出声时,忽然瞥见了一处腰间的垂带,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姜赫见他有些怔愣,忙问道:“怎么了掌印,您可是识得他?” “应是见过的。”他沉声说了一句,这种独特的垂带刺绣图案,是宫外的一种绣娘的独特手艺,很多王孙贵族公子们都喜欢。 当时盛、陆两家还在时,梧州城内但凡是举办赋诗会、赏花宴、流殇席,都会出现很多这种衣袍上的垂带,尤其是陆家长子陆净,最为欢喜冬日腊梅的图案刺绣,而陆家次子陆称,欢喜这盛夏的白莲图案刺绣,与那沈家的小姐,经常同穿一种图案的刺绣衣着。 只不过那沈家小姐的白莲图案,经常由绣娘绣在裙边上,绣帕上,甚至是绣花鞋上,而陆家次子陆称,便是绣在衣领侧边上,或是衣袍的垂带上。 如同这画作一般,分毫不差。 穆兼章抬脚跨过桌案,往一旁的太师椅上坐去,捧茶喝了一口,道:“他是陆称。” “真是陆称?!”姜赫一喜,急忙走了过来,“掌印大人没有看错?” “嗯,我见过他衣袍上那独特的刺绣图案,不会错。” “那太好了。” 穆兼章抬眸瞧了他一眼,问道:“他在梧州城?在哪?郡主有他的消息?” “是,有他消息了,在凝香阁。” “凝香阁?”他低下头去,想了想,说道:“凝香阁似乎受过太师大人的恩惠。” 姜赫点头,“是,凝香阁每年还送去太师府好多的首饰头油,胭脂水粉,对沈小姐也很是尊重。” “嗯,郡主打算怎么做?” “郡主打算由韩小将军上报陛下,主动领去这诛杀陆家余孽的职务。” “韩小将军?”穆兼章有些皱了皱眉,不太理解郡主的意思,开口问道:“不是举荐盛稷吗?怎么又变成韩纪了?” 姜赫自己也有些难言之隐,打着结道:“这、这个……这个有郡主她自身的考量,怕、怕是盛校尉不便插手这陆家的事。” “原是这样?”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那掌印大人昨夜之事,可查到了是何人所为?” “未曾。” 姜赫惊住了,“这是何意?难道查不出吗?” 穆兼章沉着脸摇了摇头,不是查不出,是他知道是谁做的这事,不必去查。 前脚给他送了女子,后脚就给他的茶水里面下药,目的不要太过明显。 可是他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为人臣子,推不了那尊位之主,就得咽下来这御赐的苦楚。 “咚咚——”殿门被轻轻敲响,有小太监走了过来。 “掌印,南宫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进来。”穆兼章抬眸看向殿门处,冷沉出声。 小太监阿云推开殿门走了进来,低下身子说道:“掌印,南宫公子在驿宫等您,五公主与向北王也在。” “可说了什么事?” “说了,要和掌印您商谈公主大婚细节。” “知道了,你去说一声,本掌印稍后就过去。” “是,奴才告退。”阿云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殿门。 姜赫见他这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不由的开口相问道:“掌印还有什么事吗?” “郡主与盛校尉是怎么回事?” “这……”姜赫慌忙的低下头去,不敢回话。 他怕万一要是透露出什么来,回去郡主说不定要罚他的。 穆兼章视线有些深沉,气势也有些强悍的压迫道:“姜侍卫,你应该知道,有些事,其他皇子与公主做得,郡主她,做不得!” 不是郡主的身份比皇子与公主低下,而是与之相反,郡主的身份贵不可言,可不是这些皇子与公主能比得的。 她就连坐上那尊主之位,都只差一脚的距离,差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否则,郡主若是成了这天下之主,哪有这些人什么事? 姜赫低着头,一字一句都很深思熟虑道:“郡、郡主她举荐盛校尉,确实有不可说的理由,但是郡主她对盛校尉绝对不是宫内宫外所传言的那样。”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 “郡主看重的是盛校尉的能力,谋略,她想要的是盛校尉可以进入内阁协助她的本识,忠诚。” 穆兼章放下手中已经冷却的热茶,站起身来,淡淡道:“不管郡主待他是何意,他待郡主又是何心,总之不要让他乱了本掌印的计划。” “不然,本掌印可不敢推这么一个连自己性子都压不住的人进入内阁,坏了本掌印的事,还给首辅大人添乱。” 姜赫听明白了,一定是午时盛校尉说要进宫来的消息被穆掌印给听了去,掌印有些不高兴盛校尉的冲动之举了。 他点头应声,“是,卑职回去会告知郡主一声,再给盛校尉书信一封,阐明掌印大人的心意。” “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记得把桌上的那幅画给烧了。” “是,卑职明白。” 穆兼章拉开殿门抬脚走了出去,殿外的小太监们一面拉上殿门,一面跟上他离开了司礼监。 姜赫转身走到了桌案前,将那画作缓缓在蜡烛灯火前给点燃,扔进了桌角下的黑釉盆盂里,静静的由它烧成灰烬。 这才抬脚走出了司礼监,回了芙源殿,将穆掌印说的话,又给郡主重述了一遍。 床榻之上,尉迟鹭轻声点头,“本郡主知道了,去准备笔墨来。” 白芍转身出了内殿,“奴婢这就去拿。” 不一会,白芍再次走进殿来,手中就多了笔墨与宣纸,因她身子不便,不宜下榻,便就在她的床榻之上延展开。 尉迟鹭接过羊毫笔,倾下身子去,写了一封信由姜赫给送出了宫,递到了外营盛稷的手上。 “【盛稷亲启: 日后若无要事,不得宣昭,不可入宫。 本郡主不希望掌印大人为你筹谋的计划,因你而亲手打乱,得不偿失。 年节将至,皇家祈福,文武百官随同,届时乃是密谋鬼钰楼最好的时节,切莫错过。 本郡主会与韩纪协商当日出行之路,至于布局谋划,行刺之人,皆由你来替本郡主安排,不可掉以轻心,以免让小人有可乘之机。 若是筹划失败,行踪暴露,定要斩草除根,不留余地,若是敢给本郡主留下一丝的祸患,寻到一丝的差错,本郡主必定不会放过你。 速取五品之职,获得皇兄信任,在皇伯伯面前露脸,让文武百官信之听之。 建平留】” 第138章 不知心 入住偏殿 外营 初一见面前的人看了信之后,心情就可见的失落了下来,有些心慌道:“盛校尉,出什么事了?郡主和您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盛稷低下头去,有些低凉的勾起了唇角,缓缓的蹂躏着手中的信纸,眉目含着讥讽,神情带着可笑。 不得宣昭,不可入宫。 密谋鬼钰楼之事,速取五品之职,让文武百官信之听之。 若是筹划失败,行踪暴露,定要斩草除根,不留余地。 呵,还真的是通篇的事都是关于他的啊,可是字里行间,却没有一句是关心他的。 速取五品之职,谈何容易啊?他又怎么能,在密谋鬼钰楼之事后,将那些人全部斩草除根,不留余地啊? 那他盛稷以后,还有人愿意追随他吗?怕不是这样自私的首领,要为人所唾弃不齿? 郡主她,还真的是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想起他来。他是不是,终身只能沦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不能翻身, 任其驱使,没有自己的思想,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只知道为她做事,为她杀人? 不,这才不是盛稷, 这是奴才该做的事, 而他盛怀,生来就不是奴才。 他低下了眼睫,心里在这一刻做了决定,沉声道:“去替我联系濡兴茶馆的士叔, 找上一些死士, 年节时我要用。” 初一瞬间被惊吓住了,“您要做什么?有什么事,下属不能帮您去做吗?” 那些死士虽然能替人保守秘密, 做一些隐秘的事,可若是被搜查出来他的背后的什么组织,可是触犯凤鸢国律法啊。 不管是皇子王孙,世家大族,依照律法条例,当处以极刑啊。特别是七品向上在朝为官的重臣,更是罪加一等,满门抄斩啊。 “不必管那么多, 你就去告诉士叔这则消息就成, 士叔自己会安排的,再让士叔替我在城内寻一处僻静的住宅, 年节时我要搬进去。” “是, 下属这就去。” “记住,不要惊动他人。” “是, 下属谨记。” 初一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忽而想起了什么, 又转过身来问道:“那盛校尉您呢?” “我有事要做。” “什么事?” “是——” …… 芙源殿 偏殿 万公公笑的颇有些谄媚道:“韩小将军看看, 可还满意?” 韩纪大致看了一眼,殿内所有的桌椅茶具齐全, 炉火内的沉沉白炭已然被点燃,烧的整座内殿都暖洋洋的, 没有什么差的地方,点头出声道:“麻烦万公公了,这便可以了。” “那就好,韩小将军日后若是差些什么,都告诉奴才即可。” “嗯,多谢。” “韩小将军客气。” 万公公行了一礼,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韩纪带来的小厮韩沉放下手中的行李,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抬手递了过去, 问道:“将军,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他接过热茶没有喝, 抬脚走到一旁的黄花梨南官帽椅前坐了下来,沉声思虑道:“怕是要等郡主伤好之后,方能离宫了。” “那这宫内何人会伤害郡主?” “不知, 但是,不少。” “为何啊?”韩沉走了过来,面带不解道:“郡主性子高傲, 一般不与人交恶,他们为何要这样伤害郡主?求什么啊?” 韩纪垂眸看了一眼青花枝鸟杯中汤色浓厚红醇的松萝茶,淡淡扯出一抹轻嘲,道:“知人知面,又不知心,他们为何伤害郡主,他们心里自知,不过是为了那自身的利益不择手段罢了。” 韩沉跟着点头,“下属知道了,那下属先让人给您送晚膳来?” “不必,这些事自有万公公安排, 你不要给他们添乱。” “将军放心,下属不会给他们添乱的。” 韩沉走到桌几前, 将带来的行礼都给收拾好,又去里殿重新铺了床褥, 打扫了一遍位于东侧的隔间, 将几件常穿的外袍取出来,挂在了老挝大红酸枝圆角柜里。 手中还抱了一件褐蓝色的妆花缎皮裘外袍,走了出来,说道:“将军,您披件外衫,夜间天凉,怕是不能衣着单薄的。” “无妨,烧了炭火。”韩纪已经站起身,来到了一处四根立柱为足的楠木架格前,从架格的横板上取下了几本书册,低头看了几眼。 韩沉这才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道:“不好了将军,下属忘记将您的公务册带进宫了。” 韩纪翻了手中的第一本类似于游记的书册子,开口说道:“无妨,让韩严送来。” “是,那下属派人通知他一声。” “嗯,去。” 韩沉姜手中的衣袍放下,搭在他那刚刚坐过的南官帽椅上,道:“将军若是出殿记得将外袍穿上,下属先行告退。” 偏殿的房门被韩沉拉开,他抬脚刚走出去,万公公带了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 他低首行礼,“万公公——” “韩沉侍卫好,将军可在殿内?奴才给他送了晚膳过来。” “在的,您请——” “有劳了。” 万公公挥了挥手中拿着的拂尘,身后的小太监们立马捧着手中的朱红托盘鱼贯而入。 “奴才见过韩小将军。” “不必多礼。” 韩纪手中拿着几本书册子走了过来,道:“这些书册可是郡主收集的?” 万公公一边吩咐他们将餐盘小心放下,一一摆好,一边转过头去,笑着摇首道:“不是的,郡主只收集了些话本子,藏在了偏殿的内寝处,这外殿的游记图册,都是盛校尉在这居住时,南归门的几位侍卫给他送来打发时间的。” 盛校尉? 盛稷? 韩纪突然就不想看这几本书册了,转过身去,重新放回原位,淡声道:“原是这样,多谢万公公提醒了。” 见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万公公急声解释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您要是喜欢,您可以看的,奴才也可以再为您寻一些来。” 他轻声一笑,“无妨,我也没有时间去看,劳烦万公公了。” “不劳烦的,韩小将军快用膳。” “嗯,多谢。” “韩小将军客气,那奴才就先退下了,您有事就吩咐奴才就成。”万公公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小太监们离开。 韩纪抬眸看了一眼满桌子的八珍玉食,珍馐美馔,不知为何,却失了胃口,满目不适。 原来,这偏殿就是他之前居住的地方? 他,算不算抢了他的地盘? 不对,他这是在想什么? 韩纪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自己内心那复杂的情感撇去,坐到桌位前,随意的用了几口饭食,便都让人给撤了下去,抬脚进了里殿。 “咚咚——”偏殿的殿门被轻轻敲响,姜赫的声音传了进来。 “韩小将军,我家郡主找您有事,您现下可方便过去主殿?” 韩纪忙从内殿走了出来,取过外殿那垂在椅子上的外袍,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拉开殿门道:“我无事,现下便可过去。” 姜赫退开身子,微微额首道:“韩小将军请——” “有劳了。”韩纪抬脚先下了阶案,往主殿的方向走去。 姜赫抬脚跟上,二人便乘着这晚间的暮色四合,清风徐徐,一同进了主殿处。 随即由伺候在殿外的万公公关上了殿门,阻隔住了那隐藏在暗处想要探寻的视线。 白芍提了热茶走进了殿内,给韩纪斟上了一杯,又给里殿的尉迟鹭倒上了一杯。 二人便这样,一个在外殿,一个在内殿,隔着芙蓉屏风商量起了事情。 第139章 藏匿地 在保盛稷 里殿 晚间酉时正 尉迟鹭喝了一口异香扑鼻,滋味浓醇的乌龙茶后,就有些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甜?” “是甘甜吗?”隔着屏风,韩纪抬眸看了过来,他也尝了一口,确是甜了。 白芍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低声道:“是不是郡主您方才吃了蜜饯啊?” 郡主晚膳后喝了汤药,怕药味太苦,吃了半盘子的蜜饯呢。 那蜜饯,恐怕甜的同为女子的白芍都受不了。 尉迟鹭才不纠结那么多,神色厌厌道:“你用过膳了吗?在偏殿待的可还习惯?” “习惯的,郡主不必担心微臣。” “嗯,有什么事就和万公公说,我让他照顾你了。” “好,微臣记住了。” “嗯,那便好。”尉迟鹭点了点头,开始说起正事道:“年初前,皇家会有一场祈福的庙会,届时,皇子公主都会陪同皇祖母、皇伯伯和皇伯母一齐过去。” “本郡主要你在庙会时,配合本郡主演一场戏,或许会伤着你,但是本郡主绝不会让人伤到你的性命,你可接受?” 韩纪弯唇一笑,“有郡主这句话, 便是要微臣的性命, 微臣也在所不辞。” “我要你性命作何?”尉迟鹭也跟着笑了笑,“我若是伤了你, 谁来帮衬本郡主?” 现下她的处境,可谓是腹背受敌,前有予茴宫的尉迟柔派人刺杀她,后有胥禾殿的尉迟箐密谋暗算她, 上有皇伯伯打压陷害, 下有数不清的想要她死的人。 能真心为她所用的人,屈指可数。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人去伤害韩纪呢? 更遑论韩纪他,在她心中的地位高比尉迟原, 都是最为敬重爱戴的兄长。 韩纪明白她的意思, 心跟着揪起道:“郡主不必伤怀,有微臣在,您想做什么, 微臣都拼命替您做到。” “不需要你拼命,你只要好好活着,便是本郡主最大的心愿。” “是,微臣记着了,微臣活一日,便为郡主所用一日。” 尉迟鹭笑的愈发明艳,那苍白冷清的小脸上,额间一抹清秀妖冶的美人痣在刹那间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丽来, “好, 本郡主也记着了。” “不过本郡主还有一事。” 韩纪放下手中的紫金釉茶杯,缓缓站起身来, 恭敬的行了一礼, “郡主请直言,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本郡主查到陆称的藏匿之地了。” “陆称?”韩纪惊诧的抬起头来, 说道:“他不是在岳州城吗?” “不, ”尉迟鹭反驳他的话, 随即解释道:“他早已逃出岳州城, 来了梧州。” “我手下的人查到了他现今正藏身在凝香阁内,与沈家之女沈诗语有所接触。” “沈家?”韩纪皱起了眉头, 沉下了英俊深沉的面庞,说道:“他们是想做什么?知情不报, 包庇陆家余孽?” “呵,谁知道呢?”她冷冷嗤笑一声,妖艳高贵的眉宇间含着浓浓的薄凉森冷之感,对沈家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沈诗语或是与那陆称私交不错,因而违背自己的父亲帮助他也说不定?” 韩纪思量道:“郡主的意思是,太师大人并未参与其中?” “应该,毕竟照本郡主的意思来看,沈柿然他没有这个胆子,他不敢背叛皇伯伯。” “或许之前陆家在岳州城的事情, 他有所知情,但是皇伯伯派总督大人下襄阳绞杀他们之际, 太师大人若是聪明,就应该会做出抉择来。” “所以此番陆称藏在凝香阁的事,怕是只有沈诗语一人知道。” “本郡主这里也有沈诗语与陆称往来的私密信件, 足以定下他们沈家的罪。” 韩纪听明白了,抬眸看她道:“所以郡主是希望微臣上报陛下吗?” 尉迟鹭忽而有些紧张的看了过来,只隐约看到他那高大欣长的身形, 看不太清他现下的神情如何,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冷淡,有些随和,一如往常,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她便有些姿态大方,随意自然道:“是啊,你不想吗?若是皇伯伯抓到了陆称,你便是立了大功一件。本郡主不想把这功勋让给别人,平白让人落了这好。” 他的眸光有些沉重,盯着屏风后那姣好的婀娜身姿,一语道破道:“郡主在保盛稷吗?” 因为盛稷乃是盛家之子,而陆称又是陆家之子,陆家与盛家交情甚笃, 到底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盛稷, 不会伤害陆家之人, 但是若是为了皇家,怕就是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譬如,前次与总督大人同下襄阳,一同在岳州城内诛杀陆家余孽三人之事,就已然遭到了世人的闲言碎语,唾骂羞辱。 郡主她现在,莫不就是在保盛稷,不想他再陷入这流言蜚语之中? 尉迟鹭心猛的一窒,震惊的抬眸看向他,有些说不出的颤然,是……是这样吗? 她,她要保盛稷? 不是的,她只是怕这听话的奴才,未来的首辅大人记恨她罢了,那她这么些个时日以来所做的努力,不都功亏一篑了? 她摇头坚定的回道:“不是的,本郡主保他作何?他是死是活,与本郡主何干?” 话落,忽而有一阵冷风刮过庭院,带来阵阵的肃冷之感来。 红樟木栅阁窗户后,寒凉清冷的月际清明之下,隐约折射出一抹修长森寒的身影。 那墨色君子竹的交领长衫衣着,棕灰色平安扣玉带,玄色的檀木连纹玉簪,逐渐与冷寒的黑夜融为一体,隐匿于暗夜处,消失不见。 韩纪听言,却不见喜意,反而苦着脸说道:“郡主不是为了保他,那为何不将这功勋交由他?” “若是微臣猜的不错,铲除陆家余孽,高枕无忧后,陛下会因此龙颜大悦,赏赐他五品官职也不为过。” “五品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进内阁,绝对够了。首辅大人年纪大了,他身边需要有人早日接手内阁事务。” “微臣权谋不通,布局不精,只会带兵打仗,不适内阁这文墨之职,而盛校尉文武皆通,是为进入内阁的上佳人选。” “这难道不正是郡主您所期望的吗?” 尉迟鹭已然哑了声,倒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这一番话了,因为他说的,都对。 她,无力反驳。 这也确是她一直在想,一直忧虑的事情。宫内司礼监有穆兼章,她不怕。城内有守城将军祁温,巡抚大人孔明砚,韩小将军韩纪,她也不怕。外营有总督大人魏忏,关外有骠骑大将军韩尚,她更不怕。 现下,怕的就是外祖父的内阁了。 韩纪微含苦涩,垂下头有些低声道:“微臣尊重郡主的意愿,微臣会在明日早朝时,揭发沈家之行,诛杀陆家余孽,还我朝清净。” 她所有的话,尽皆化作了这一声感激:“多谢。” 第140章 烟雨阁 偏殿失火 午夜 月色沉沉,乌云遮蔽,不见星光,似有骤雨。 芙源殿内,刮过庭院的冷风更加呼啸张狂,冷寒冻骨,迷人双眼,不见前路。 松柏后凋,岁暮天寒,烛火幽幽,昏暗不清。 一火匣子被忽然点燃,扔向了干燥的窗户纸边,星火燎原,烈火尽显,眨眼间,便是吞噬所有的火海。 当值的宫人被突如其来的冷风给冻醒,猛然看到身后那蹿起来的几丈高火焰,大惊:“来人啊!偏殿走水了!!” “来人啊!走水了!!” “快来救人啊!!” “韩小将军还在里面!!” 芙源殿内,顿时所有宫人都从睡梦中惊醒,飞快的套好棉衣,从厢房冲了出来。 提起木桶便去最近的池水处打水灭火,也从殿内的小厨房里,搬出了一大缸的水,全部泼了上来。 但奈何火势太大,这些水源远达不到灭火的效果,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火苗越烧越大, 越烧越旺,逐渐将偌大的偏殿给烧成灰烬。 宫廷内所有的侍卫一齐赶过来救火时, 也硬生生的只保下了芙源殿主殿。 “轰隆”一声,整个偏殿烧成灰墨般的横梁砸了下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周围救火的所有宫人们纷纷向后退去,一副灰头土脸丧气的样子, 瘫坐在了地面上。 喃喃自语:“偏殿……没了……” 尉迟鹭扶着白芍的手戾气满满的走了出来, 看着自己这乌烟瘴气的芙源殿,一张玉脸森寒不已,阴沉道:“韩纪呢?” “微臣在。”韩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上最显眼的就是那件白色的中衣中裤, 外面只套了一件褐蓝色的皮裘外袍, 一看就是睡梦中被大火给惊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换衣。 整个人也有些颓废之势,脸上还染了一些灰尘土墨, 是刚刚救火时染上的星源留下来的。 他垂着头,有些丧气,有些懊恼的行礼道:“微臣见过郡主,微臣不知这偏殿为何突然起火,还请郡主恕罪。” “不怪你,”尉迟鹭冷眼瞧着这睡前还好好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宫殿,午夜就变成了现在这般的残垣断壁, 灰烬的焦土。 “怕不是冲你来的, 而是冲本郡主来的。” “微臣这就派人去查。” “不必,本郡主已经让姜赫去查了。” “郡主英明。”韩纪低首, 又行了一礼。 此刻查背后放火之人, 乃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不然错过今夜再去查, 怕是难了。 不过宫内纵火, 若是查到, 必是死罪一条。 何人的胆子如此之大?莫不是, 皇室之人? 尉迟鹭也是如此猜测,因此身上那冷漠的气息越发阴翳, 她不找她们算账,她们现在倒是上赶着要她死了? 这离她中箭坠入太液池, 才过了不到一日的时辰,便又来如此算计她? 万公公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跪下身子大喊道:“不好了郡主,太后昏过去了。” “你说什么?!”尉迟鹭蓦然变了脸,抬脚就走了过去,面露冷然道:“本郡主不是说了,不许告诉皇祖母,何人敢在皇祖母面前乱嚼舌根?给本郡主将他的舌头给剁了!” “不、不知啊郡主,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 二皇子、三皇子、十一皇子,还有向北王此刻都过来了。” “不见!让他们通通都给本郡主回去!想要看本郡主的笑话是吗?本郡主偏不如他们的意!” “五、五公主那边呢?” “也不见, 告诉皇姐,我很好,让她安心准备大婚事宜即可, 不用担心建平。” “是,奴才这就去和各位主子们说。” 万公公爬起身子来,跌跌撞撞的往庭院外跑, 这把老骨头,可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郡主,那韩小将军该怎么办?”白芍扶着她的身子,看着已经被烧毁的偏殿,面露难色。 尉迟鹭无力低声:“重新给他安排一处最近的宫殿住着,那后院的烟雨阁不是还空着吗?收拾出来,让他明日搬进去。” “是,奴婢待会就让宫人收拾出来。” “不必,你现在就去。” “可是郡主您的身子……”腿上还带着伤呢?她若不扶着,怎么能行啊? 尉迟鹭伸手推了她一下,神色不耐烦道:“快去,本郡主又不是残废,不需着你们这般照顾。” “是, 那奴婢先行告退。”白芍行了一礼, 便离开了。 不过到底是不放心她身上的伤,叫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小宫婢过来, 在她身边伺候着。 宫婢名叫白芷,因与白芍、白术同期进来,所以赐名相似,都是郡主随意取的药材名。 她不敢像白芍姑姑一样,抬手去扶尉迟鹭,只小心的候在尉迟鹭的身旁,等着她的吩咐,不敢随意乱动乱瞧。 过了一会,大火被灭,宫人们开始收拾废墟,等着明日陛下的圣意。 尉迟鹭乏了,感觉右侧后肩处的箭伤也在阵阵疼痛,虚弱低声道:“你去,吩咐他们收拾完善后就去休息,本郡主准他们明日晚些起来当职。” 白芷连忙低声应着,“是,奴婢明白。” 她行了一礼后,便小跑着去通知众人,也给韩小将军说了一声。 韩纪道了一声:“多谢。” 正巧外出取公务册子的侍卫韩沉回来了,也在过来的官道上听到了芙源殿偏殿着火的事情,吓得不轻。 不过幸好进来时,见韩纪安安稳稳的站在庭院之中,除了神色有些冷淡外,身子到底是没有受伤的,才放下心来。 韩沉一边阿弥陀佛,一边抱着手中打包好的公册跑了过来,“将军,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着火了呢?您没受伤?” “我没事,公务可都取来了?” “取来了,您看。还好下属昨儿个忘记带了,否则还不全丧身在这火海啊?” “先去将它收起来,偏殿不能住了。” “是,那下属收去哪呢?” 一旁还没有走的白芷,规规矩矩的回道:“郡主让白芍姑姑给将军安排了后院的烟雨阁,应是明日早间就可入住了。” 韩沉点头,“那便好,那下属现在就过去帮忙。” “去。” “是,下属告退。” 韩纪见韩沉已经抬脚离开了,可是这名宫婢还站在原地,不知是何意,便开口问道:“可还有要事?” 白芷诧异的抬头,撞进他那疑惑温和的眸子里,面色一红,急忙行礼道:“奴婢该死,奴婢以为将军还有要事吩咐。” 所以才站在这儿没有走的。 更何况,嬷嬷教导过她们,若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和吩咐,不能擅自离开贵人的身边,以免惹了贵人的不喜。 韩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是我的不是,忘记让你走了,我这里没有旁的事了,你去照顾郡主。”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白芷匆匆行了一礼,便转身去原地寻找尉迟鹭。 可是刚刚还站在庭院中孤傲冷清的建平郡主,此刻却没了身影,就连整个庭院中也不见她那高贵优雅的清姿。 白芷慌了,难道郡主已经回殿了吗? 第141章 你配吗 后山之吻 芙源殿外 月色不甚清明,隐约可见一道黑沉的影子从宫墙上闪过离开。 尉迟鹭敏捷的发现自己这座宫殿有人盯梢,或许就是那背后纵火之人,便强忍着左腿上的箭伤,一瘸一拐的追了出去。 顺着那道黑影追出了芙源殿,饶到了最东侧的宫墙,来到了芙源殿后方的假山处,停了下来。 她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只有她一个人跟了过来,所以她提高了万分的警戒心,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了火焱狼鞭。 她不会耍剑,也不会射箭,但是鞭子甩的最好,任谁都不可能从她手上讨到一丝的好处。 不过刹那,耳边便有人靠近的气息感传了过来,夹杂着一股清爽的沉香,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但是尉迟鹭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了,手中的长长鞭子猛然甩了出去。 “啪。”鞭子没有落在地下,更没有伤到人。 而是被那道黑影利落的接住鞭子绕成了一圈蜷在手腕上,那火红色的鞭子衬得那细白修长的指节更加立体,骨节分明。 视线惊诧的向上移去,那不是很清晰的光线下,缓缓映射出那人的神情来,低着头,燕眸淡雅清秀, 没有任何的情绪。 身影很高, 比她还要高上一个头,甚至她要去仰首看他, 这不得不让她感到非常的气愤。 尉迟鹭直接扔了手中的火焱狼鞭,盯着面前这再熟悉不过的清隽身形,怒嗤:“原来是你?该死的罪奴,盛稷?” “郡主……”他瞥了一眼已经被放弃的鞭子那头, 无法抑制的长叹了一口气, 似在认命一般,将这末尾的鞭子也松开了。 “是奴的不对,偏殿是奴烧的,但是奴有自己的理由。” “你有什么理由?!”她狠狠咬牙出声, 怒道:“你的理由就是看本郡主不痛快?让芙源殿不得安生?还是因为本郡主没让你进宫, 你记恨本郡主?因此过来报复?” “郡主就是这样想奴的吗?” “那你要本郡主如何想你?你又是怀有什么目的?” “奴没有旁的目的……”他垂下了眼睫,有些莫名的感伤,他盛稷怕是此生只有一个目的了。 除了她之外, 别无所求。 但是他不敢说出口,他怕郡主知道他心中存的这些肮脏的执拗后,会再也不想看见他。 尉迟鹭冷冷一笑,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扶着身后那寒凉的假山稳住了身形,因站的时间有些长了,腿骨处的伤口已经传来顿顿的疼痛感,在反驳她这么自虐式的动作。 “郡主, 您的伤?”他显然也是看见她微小的动作了, 一时有些着急的走了过来。 “不许过来!”她眸子泛着森冷,话语更是带着命令般的压迫, “你敢碰本郡主试试?” 他停下了脚步, 却是有些担忧她,“奴不过去便是。” “郡主伤如何了?需不需要奴去给您叫太医过来?” “奴带了一些伤药, 不知道对郡主的伤势是否有效。” “听说白术姑娘也受伤了?不知道郡主可有查到那背后之人?” “郡主若是需要奴帮忙的地方, 可以书信给——”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尉迟鹭蓦然的打断他说的话, 眉宇间烦燥尽显, 不过比之更加难受的是身上的两道伤口,已然疼的她有些站不住身子了。 该死的, 她就不应该追出来,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还平白无故给自己搭了进去,她出殿时甚至还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一个人,也不知道那不怎么聪明的小宫婢能不能发现她不在了。 盛稷说的正是焦急的时候,被她突然给打断,心口唰一下就凉了下来,溢出满满的苦涩之感,开出了花,在他那情绪高涨热切的胸膛里,来回搅动踩踏, 不留余地。 他再不敢多言说些什么,丧气般的垂下了头, 高洁温雅的眸子里,勾起了丝丝的猩红之意来,含着几分的酸痛, 几分的自嘲,轻声:“是,是……奴多嘴了。” “还请郡主恕罪, 奴以后再也不敢了。” 尉迟鹭捏紧了指节,伤口处的疼痛越发明显,仿若钻心一般,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带着莫名的刺意,道:“给本郡主现在滚回你的外营去,本郡主不想看见你,哪怕一眼,滚!” “郡主?”他猛然的抬起眼帘看她,眸里受伤极了,心口也似撕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直接让那眼眶红润了几分,沙哑出声:“奴知道奴烧了偏殿给郡主带来了数不清的麻烦,可是郡主是不是忘了?” “奴是您救下来的, 您说您要重用罪奴的啊!” “为何要将偏殿让出去?这宫廷偌大的地方, 上百座宫殿, 难道还腾不出一处给韩小将军吗?” “你说什么?”尉迟鹭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嘲讽的眸光睥睨着他道:“你与韩纪比?你以为你配吗?” 盛稷眸光一缩,双手直接撰紧,脸色开始转寒,气息一瞬变化,不同以往。 她却如同没有任何的感觉一般,继续刺着他的心窝子道:“韩纪是本郡主的兄长!是护本郡主一生顺遂的兄长!他的父亲乃是父王最为信任的旧部骠骑大将军,是本郡主从小叫到大的韩尚伯父!” “你是什么?盛家罪臣之子?等同于陆称的盛家余孽罢了!要不是本郡主可怜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早就被廷狱监的人砍下头颅,挫骨扬灰了!” “你还想与韩纪相比?倒是好大的胆子啊!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谁?不过是个肮脏卑贱的——唔——?!” 她猛然瞪大眼眸,看着自己的身子忽然被他给禁锢住,丝毫动弹不得。 盛稷紧紧的抓过她的双臂,压到假山上,低下头去便凶狠的堵住了她的红唇,燕眸泛起从未有过的凶狠和阴沉,那是一种毁灭般的森寒与恐怖。 足以,将他们二人一齐拉下神坛,堕入地狱。 她眸子一变,似要喷火般的盛怒,可是身子却紧紧的被他钳制住,甚至裙角下的双腿也动不了,更别谈踹他了。 他那薄粉色的朱唇便这样以强势热烈的姿态碾压下来,狠咬着她的唇瓣,似乎像个饿狼一般,要将她拆之入腹。 娇艳的红唇处传来酥酥麻麻的刺痛感,让她的怒火更加往上涌去,产生了要杀人般的滔天震怒。 可是她那挣扎的力气渐渐变小,渐渐丧失,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盛稷气她这般言辞轻辱他,更气她这般为了韩纪说话而贬低他,于是心中的那股怒火怎么也压制不在,更掐灭不了,逐渐便形成了这副不可控的局面。 良久,她缓缓的软下了双腿,双颊溢上朝霞般的红意,桃花眸泪眼婆娑,瘫下了身子。 他眼疾手快的接过她的身子,从腰间揽住了她,低下头担忧的看她,“郡主……” 她抬起眼眸,极致冰寒的扫向他,一字一句顿声:“本郡主,要,杀,了,你。” 他苦笑一声,眼尾溢上娟红之意,低下头去,与她的额头碰在一起,凉凉道:“那就让奴再放肆一回。”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意,就见他速度极快的从衣袖中掏出了一瓶金色的药来,将药水全部灌进了嘴中。 她只看了一眼,便很快的回过神,推开他便要往假山外跑,“不,不要——” 盛稷再次将她的身子扯了回来,手臂隔着她的身子压到假山上去,将嘴中的药全部渡到了她的口中,让她咽了下去。 “咳咳,咳咳,你给本郡主喝了什么?”尉迟鹭剧烈的咳嗽着,害怕的眸光看向他,这个恶魔,这个一直隐藏着自己肮脏内心的恶魔。 他温柔的抚过她的发丝,低下的眼眸满含爱意缱绻,轻声:“是奴的不对,奴不该如此对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她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袭来,眼皮子也沉重的开始阖上,“你、你……” “好好睡上一觉,奴的郡主,醒来后,就什么都好了。” 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抬脚往芙源殿的方向走去。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午夜这假山内发生的荒唐之事。 第142章 送了药 上朝揭露 第二日清明 内殿 尉迟鹭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眸子还有些惺忪朦胧,叫道:“白芍!白芍!” “郡主,您醒了?”白芍高兴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昨儿个午夜照顾她的宫婢白芷。 “奴婢正好让小厨房送了早膳过来,想着郡主您快要醒了呢。” “本郡主怎么了?” “奴婢不知,听白芷说您出去了。” “出去了?”尉迟鹭狐疑的目光扫了过来,身子也随之坐了起来。 宫婢白芷上前一步,低声行礼道:“奴婢回去找您时,您就出芙源殿了。后来是盛校尉将您抱回来的,他说您身子伤重,晕在了殿后的假山处,若不是他途径那里,奴婢们都不知道郡主您不见了呢。” “假山?”尉迟鹭眸子冷了下来,轻嗤道:“本郡主怎么不记得?他人呢?本郡主不是不让他入宫吗?谁让他进来的?!” “盛、盛校尉走时与奴婢说,他是给您送药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郡主看,这都是盛校尉送来的伤药。” 尉迟鹭低头看了过去,床榻边缘摆了一张紫檀木的四角小桌子,本来是给她放上一些宫廷伤药,早中晚的汤药,甚至是韩纪送的凝肌霜的,现在全部被盛稷送来的不知名的伤药给占了去。 一排子的瓶瓶罐罐,五花八门, 五颜六色的, 也看不出其所属的作用来,让人怎么用? 白芍适时出声道:“这些药瓶底部, 都被人写上了伤药的出处以及如何使用的法子,奴婢也送去太医院给颜医正,张医正,杨医正检查过了, 没有任何的问题, 都是上好的祛疤救命的良药,三位医正对此赞不绝口,还羡慕郡主您有这么多的好药呢!” “是吗?”她冷冷的嗤笑一声,对自己如何去的假山处, 如何从假山处回来的印象, 一丝全无。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这个该死的罪奴做了什么。 “郡主,您可要下来用膳?” “不用, 你们先出去,本郡主不用你们伺候。” “是,那奴婢们告退。” 白芍、白芷二人低身行了一礼,缓缓的退了出去。 她们知道,郡主性子高傲,一般这种时候,也从不让人近身伺候的,那会让她自己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残废, 连饭都不会吃的残废。 她还没有虚弱到那种地步, 她要好好娇养着自己的身子,好好将这仇给记住了, 最后, 再狠狠的还击回去。 不过…… 尉迟鹭抬起自己的手臂,缓缓的拉开软糯狐裘的小袄, 露出那细白凝结的手腕, 纤长的柔荑洁白一片, 毫无瑕疵, 像上等的璞玉一般,精雕玉琢, 靠近手腕两寸处,有一枚血红色的守宫砂, 鲜艳的朱红与醒目的雪白,形成强烈的视觉冲突,一眼可见。 这象征着女子贞洁的朱宫还在,就说明她直到现今身子还是好好的。 那,昨夜发生了什么? 一定有什么事,是她所遗忘了的。 …… 太和殿内 诸位文武百官,手执笏板,身着色泽不一,图案各异的特质官袍跪下身子, 行礼道:“下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 “多谢陛下。” 高台之上, 明黄色的身影旁站着的栾公公,扬了扬手中的拂尘,尖声道:“有本启奏, 无事退朝——” “微臣有事容禀。”韩纪低着身子,缓缓上前一步,站在最中间的过道上, 万分瞩目。 栾公公转头看了一眼陛下,见他点头同意,便喊道:“陛下准奏——” “微臣有关于陆家余孽陆称之事上奏,还请陛下速派锦衣卫,前去凝香阁捉拿叛贼。” 话音堪堪落下,整个朝堂内倒吸一口气,纷纷议论道:“谁?” “陆家余孽?陆称?” “怎么会在凝香阁?” “是啊,他不是在岳州城吗?” “这韩小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肃静!肃静!!”栾公公扯着嗓子喊。 诸位大臣缓缓安静了下来,低下了头,等着陛下的圣断。 皇帝视线晦涩的落了下来,沉着脸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朕如何相信你?” 韩纪右手执白色象牙笏板,左手掀开三品散搭花绯袍,双膝点地跪了下去, 重声道:“微臣以微臣的项上人头担保, 陆称此刻正藏身在梧州城的凝香阁内。” 陛下忽而站起身来, 脸色阴沉难辨,怒声:“真的在凝香阁内?” “是, 微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来人——” “陛下!”太师大人沈柿然冒然打断他的话,从人群走了出来,跪地劝谏道:“怎可凭韩小将军一面之词,就随意派人去凝香阁捉拿叛贼?” “若是这陆称不在,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还请陛下慎重决断,切莫被有心人给牵引了去啊。” “太师大人这是何意?”韩纪抬眸去瞧那跪在他前列之人,言辞不容退却强势道:“微臣替陛下分忧,探查到陆称的藏身之地后,即刻来向陛下禀报,倒是不知太师大人口中的有心之人是谁了?” “本太师又未曾说过,你就是那有心之人,韩小将军急什么?这么快就上赶着承认吗?” “太师大人还请慎言,微臣自认没有得罪过太师大人,不值得太师大人为了晚辈而如此言语,伤了您的脸面。” “你——”沈柿然气的转过身去看他,却见韩纪冷嗤一声低下头去,根本就不怕他的样子。 “好了,吵什么吵?”陛下重声落了下来,他们二人也未敢再说什么。 “这是朝堂,可不是你们的宅邸后院,给朕都把你们的嘴闭上,吵得朕的头都疼!” 诸位大臣也默默的低下头,缩着脖子,当自己不存在。 陛下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别跪着了,首辅大人怎么看?” 站在最前列的首辅大人金禹廉老先生走了出来,手执象牙笏板行了一礼,道:“陛下不防试上一试,韩小将军不可能空穴来风,这抓到叛贼是再好不过的事,若是抓不到,也吩咐前去的锦衣卫们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传出动静来。” 陛下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诸位百官皆跪,“陛下英明,首辅大人英明,下臣无任何异议。” “那朕便下旨,速派锦衣卫首领东方晋烨,率领锦衣卫与东厂之人,缉拿叛贼陆称归案。 若是陆称拒不臣服,那就给朕——杀。”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43章 有密道 封锁城门 凝香阁内 衣香鬓影,粉妆玉琢,红飞翠舞,各色千秋,应接不暇。 掌柜的跑上跑下,不是为这家小姐挑选花色头油,珠钗发簪,就是为那家夫人打包胭脂水粉,玉冠头面,可是累的不轻,喘的不行。 楼下守门的店小二,扬声喊道:“掌柜的,沈小姐来了——” “快、快,好生招呼着。” “是,沈小姐快请进,掌柜的在楼上忙呢。” 沈诗语点头,温雅一笑,“无妨,我知道这里的生意不错,让掌柜的不必顾我,照顾客人便成。”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还是沈小姐想的周到。” “我去后院,你也忙。” “是,您有事叫小的。” 沈诗语点点头, 带着身后的丫鬟玉兰抬脚去了凝香阁的后院, 一处与前院完全隔开的清净之地。 庭院中还放着一口大缸,里面装的竟然不是方便饮用的水, 而是种了好生漂亮娇艳的睡莲。 睡莲开的甚是惊艳,朵朵明艳娇嫩,似才绽放的一般,冰清玉洁, 婀娜多姿, 让人移不开眼。 缸内清净的水池中,最上面还飘着好些的青绿色荷叶,衬得那枝枝冒头的莲花,越发花叶相映, 尽态极妍, 可谓是“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跨过庭院,迈过回廊, 首先便是连在一起的四、五间厢房,每一座厢房都上了锁,关闭了起来。 她却没有进入厢房,而是从厢房后面饶了过去,那里靠近回廊处还有一道狭小的过道。 主仆二人缓缓的穿了过去,便是庭院后方的密林假山,总体构造有点像旅游山庄,很大很恢宏。 位于密林深处, 有一处荒废了的破旧腐朽小木屋, 应该是主人盛夏纳凉时所用。 但是时日长了,现下这里已全然落了灰, 还结了蜘蛛网, 一看便是好长时间没有人过来了。 二人进了小木屋之后,脚步不停, 直奔着房内一处空旷的书架而去, 手摸上那书架的最底层, 轻轻转动了一圈。 那书架后的破旧损坏的墙壁迅速向后翻转, 留出一口通道来,像似什么密道。 玉兰在这时出声说道:“小姐快进去, 奴婢替您守着。” “好,但凡是有任何的动静, 你便敲墙三下让我知晓,随后离开。” “是,奴婢明白了。” 沈诗语点点头,交代完毕之后,就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玉兰又伸手摸向那最底下的凸槽,迅速的转动了一下,墙壁又再次转了回来。 密道走了不到百步的距离,就是一个地下小屋子, 不大,但是有圆形的床榻, 方形的桌子,几张椅子,还有一处小小的隔间, 算是样样齐全。 “陆称?陆称你在哪儿?”沈诗语进来后,环顾一圈,不见任何的身影, 有些疑惑。 她抬脚走到隔间处,抬手敲了敲小门,“陆称,你可在里面?” 房内无任何的声响传来,甚至整座小小的暗房里,一眼可见边际,什么都没有。 她心蓦然一沉,猛的伸手推开隔间的小木门,露出里面的布局来,空空如也,更别谈人影了。 沈诗语吓得不轻, 一边转过身子提起裙摆,一边快速的往密道外冲去, “玉兰!玉兰,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小姐?”外面一直守着的丫鬟玉兰, 听到她的声音后转动凸槽,又将墙壁打开,让她走了出来。 “不好了!陆称不见了!” “什么?陆公子怎么会不见了呢?” “快!快去通知掌柜的,现在就派人去找!” “是是是,小姐您先别急,奴婢这就去。” 玉兰转身就往前院跑去,用劲了全部的力气,生怕会出什么事来。 沈诗语脸色慌张不已,关上了密道的墙门,抬脚走了出来,搅着手急声道:“你去哪儿了?你这是……你这是要害我沈家啊陆称……” 她明明,明明嘱咐过他,不许出这暗房,不许出,结果他现在还是不听他的劝,跑了出去。 他到底想做什么啊?一个人去报仇吗?他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全部都是想要抓他的人啊!他又如何能去报仇啊?! “不好了——” “不好了——!!” 玉兰急忙忙的跑了回来,脸色大变道:“不好了小姐,锦衣卫来了。” “谁?谁来了?”沈诗语心一下子咯噔,沉了下来。 “是锦衣卫啊小姐,东方首领——东方晋烨。” “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一帮子的人闯了进来。 掌柜的在前面慌忙的伸手拦着道:“不能进,不能进啊大人,这是死宅,是草民的私宅啊!” “滚开——”东方晋烨冷漠的伸手推开他,等到他还想上前来时,直接掏出了腰间的佩剑,直指向他,冷笑道:“你想死吗?” “不、不不不……”掌柜的恐惧的摇头,逐渐在他的剑下跪了下来,身子发着抖。 东方晋烨这才收回视线,冷眼瞧着那回廊下站着的主仆二人,抬手吩咐道:“来人,搜——” “给本首领搜的干净一点,不许放过一处!” “是,属下遵命。”身后那一窝蜂的锦衣卫与东厂的人全部冲了过去,抬脚踹开厢房,一屋一屋的搜,又顺着狭小的过道寻到了密林处。 自然也找到了那密林中的木屋子,以及那隐人耳目的暗房,这些小伎俩在锦衣卫的眼中,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整整搜了半个多时辰,确定没有找到人之后,一群人全部退了出来。 指挥同知俞康顺首先汇报道:“首领,厢房没有。” 指挥佥事许和政随后说道:“首领,发现后面有个密道,但是下属过去探查了,没有人。” 镇抚使霍英蓄跟着说道:“是,但是下属发现里面有人住过,茶水也不过是才放了几个时辰的,他定没有逃远。” 东方晋烨立马命令道:“去通知守城将军祁温,让他即刻封锁城门,协助锦衣卫与东厂抓到陆家叛贼——陆称。” “是,下属遵命。”众人单膝跪地,抱拳应声。 “沈小姐。”东方晋烨抬眸扫了过来,面色有些冷沉道:“您可以和本首领解释一下,为何会出现在这私人宅邸?” 沈诗语身子僵了一下,看了一眼他,又飞快的移开了目光,紧张道:“我、我只是瞧着这边无人,便过来走走。” “是吗?您若是再不说实话,本首领就要审问您的身边人了。” “嘭——”玉兰身子一颤,吓得跪了下来,磕头道:“大人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沈诗语强压住心里的恐惧,抬头说道:“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东方晋烨冷冷一笑,“沈小姐的误会就留着到廷狱监说,带走!” “不、不要,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啊!” “你不能这样对我们!家父是一品太师,就连陛下也不能这样对沈家无礼。” “是,本首领自然要看在太师大人的份上,对沈小姐优待几分才是。” “你……” 东方晋烨转身离开,留了一句:“请沈小姐与她的丫鬟,进廷狱监。” “是——” 第144章 失壁垒 来年科举 宫廷内 午时一刻 芙源殿内,尉迟鹭躺了大半晌,身子骨有些酥软,便走到外殿的软榻上,吹些冷风,沐浴几分的暖阳,陪着小白一起,闭目养神。 小白是在狩猎时,二皇子尉迟原给她射下的纯种懒兔,后来寻着殿内的白猫之后,便鬼混到了一起,自此便搬出了芙源殿。 白芍给它们两个小家伙在庭院芙蓉树下一起搭建了个小窝,里面塞了好些的狐裘软布,生怕它们在这隆冬时节,再冻了去。 “郡主——”白芍抬步走了进来,低声说道:“沈小姐被东方首领带进宫了。” “谁?”尉迟鹭睁开眼帘来,旁边那软乎乎的小白还耸拉着长耳朵眯着眼,晒着暖阳睡着觉。 “沈小姐,太师之女沈诗语。” “皇伯伯那边怎么说?” “陛下还未有旨意传来,不过听宫内的小太监们议论,她们直接被东方首领送去了廷狱监,说要严刑拷打呢!” “他们不敢。”尉迟鹭了然一笑,扶着白芍伸过来的手坐直了身子,背靠在身后那小小的窗格上,心里门清的很。 廷狱监那是皇伯伯的地界, 虽说会对沈家怀疑上几分, 但到底是不敢对沈家之人用刑的。 没有皇伯伯的吩咐,顶多只是将她们看管起来罢了, 谁敢用刑? “可是东方首领是在抓捕陆称时遇到的沈小姐,沈家,罪责是逃脱不掉的。” “那又如何?” 尉迟鹭轻笑一声,纤细的指节抚向小白将它给抱了起来, 低下高贵的头颅泛着森冷道:“皇伯伯不会对沈家怎样, 因为沈柿然乃是皇伯伯身边最大的忠犬。” “惩处了沈家,皇伯伯从何再去提拔这么一个衷心的奴才上来?” 白芍揪着眉头说道:“那陛下就从不怀疑沈家吗?” “不,他会怀疑的,但是这点怀疑远比不上他的大计来的重要。” “那郡主, 您的计策岂不是失算了?若是韩小将军不能拖沈家下水, 您的这一番谋划又是为了什么?” 她冷冷一笑,桃花眸泛着致命的寒凉,“灭不了沈家, 能让沈家褪上一层皮,也是本郡主的能耐了。” “郡主是打算……” “去把那书信交给韩纪,本郡主要沈家从今往后,失去朝堂一半的壁垒。” “奴婢遵命。” …… 轩辕殿 御书房 “你怎么看?”陛下听完锦衣卫的汇报后,首先偏头看向身边之人。 南宫钰轻声一笑,邪长的棕眸闪烁着危险的寒光,绯色的薄唇性感而具光泽,如同染了毒素一般的嗜红, 让人看了心惊, 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胆寒来。 “这般看来,这沈家的心也不全是向着陛下这边, 不若, 杀了?” 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却让一旁跪着的栾公公胆战心惊, 那朝中的一品太师大人, 是想杀就能杀的, 莫不是在说笑不成? 可是这话若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栾公公却是信的,不仅信, 还非常惧怕,生怕这哪一天, “杀”字就落到他的头上去。 陛下却是冷沉着脸,低下的眸子仿佛在思虑着什么,一时没有出声,殿内便这般静悄悄的。 南宫钰转过头来,见他正在沉思的模样,不由的嗤笑出声道:“怎么,陛下舍不得这沈家?” “朝堂世家居多,宗室也不少,陛下要是觉得手底没人了, 提些上来便是,何必如此受困?” “你不知, ”陛下这时才缓缓的开口出声,眉目发着愁道:“世家大族,多为文人墨客, 远不如沈家来的门客居多,况且还是武士。” “再者,宗室之人, 向朕,却也向尉迟家,他们本身就姓尉迟,朕若是再给他们放权,无异于在养虎为患。” 南宫钰脸色冷了下来,问:“就真的没人了?” “有,但需要时日培养,但是,朕等不了。” “陛下说的是来年的科举?” “是,科举尽出人才,不仅有文人也有武人, 朕还要等。” “那要等到几时?这还未到年节, 就算到了年节,还要几月才能科举,科举完毕后, 又要考察中举之人的能力与本识,再要他外出任职几月,最快也要半年的时日啊,陛下真的等到那时,又能让他们为你做些什么?” 乡试时间在今年的八月份已经考完,而会试会在来年的二月份,殿试在来年的三月份开始。 等到真的放榜出来的那一天,前前后后,少说也要四个多月,更何况之后还有几个月的磨练之期,适应之期,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为朝堂所用,为陛下所用呢? 况且,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恐怕都尘埃落定了,再让他们去做什么? 陛下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所以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靠在宽大暖和的黑色虎熊皮裘太师椅上,轻声:“沈家,暂时动不得。” 南宫钰此时也明白沈家暂时动不得,可是见着沈家竟然与叛贼陆家勾结到了一起,还是有些冷漠嘲讽的,道:“那陛下现在要放过沈家吗?首辅大人怕是不乐意的。” 陛下没有再出声,时间便这样静静的流淌而过,日头逐渐落了下来。 书房内,上等的红螺炭被烧的噼里啪啦的响,不见停歇,可见那炉火内的温度是何等的灼热与热烈。 紫铜羊头尊香炉里燃烧着最上品的龙涎香,那略带甜美的琥珀香和芳润的木质香,是宫廷内最为华贵难得的香味。 而极品龙涎香最常见的是浓郁强烈的琥珀甜香、芳润木香、果香与百花盛开之香,像这种混合之香,可抵平常人家几年的开销与花费。 除了太和殿、紫宸殿、轩辕殿三大殿外,再无旁的宫殿有。 “咚咚——”房门被轻轻敲响,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传来。 栾公公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陛下一眼,出声道:“陛下,奴才出去看看。” “去。” “奴才先行告退。” 御书房的房门被拉开,栾公公急忙的抬脚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开始训斥道:“怎么回事?” “这御书房的门也是你能随便乱敲的?” 小公公着急忙慌的跪了下来,请罪道:“奴才不敢,是韩小将军说他有要事禀报,奴才才敲的门。” “韩小将军?”栾公公疑惑的瞧了他一眼,忽而对面就有人喊了他一声。 “栾公公——”韩纪抬眸看了过来,脸色带着郑重而不可冒犯的高贵神情道:“微臣有重要的事要禀报陛下,事关沈家之事,还请栾公公通禀一声。” “哎,还请韩小将军稍等,奴才这就去告知陛下。” “有劳了。” “韩小将军客气。” 第145章 封五品 所谈忠臣 御书房内 只有皇帝一人坐在书案前,处理政务,见韩纪进来,免了他的行礼,抬头看他道:“说,事关沈家的什么事?” 韩纪低下头,洁白的耳朵跟着动了一下,明显感知到书房内还有一个人的气息声。 他没有伸张,低着身子回道:“微臣这里有几封沈家小姐与陆称的往来书信,还请陛下过目。” “沈家?”陛下面色阴沉了几分,显然是没想到沈家竟与陆家私下往来,还留下了证据。 韩纪将手中的数十封的书信全部递了上去,随即退开身子,低着头,姿态极为谦卑。 陛下愤怒的站起身来,随意的拆了几封书信看了几眼,便拍桌大怒道:“好大的胆子啊!” “砰”栾公公连带着身后的小公公跟着跪了下来,额头冒汗,低俯着身子,不敢多看。 这信中,竟然明目张胆的帮着沈家三人逃出了梧州城,乘船下了襄阳,还拟造了通关的文蝶让他们宿居在岳州城内。 又说什么,二皇子尉迟原、三皇子尉迟鸣奉了陛下的命令,正在四处搜查他们的下落, 让他们小心藏好, 莫要出来。 缺衣少食了,他们会派人给他们送过去, 甚至联系了当地的官员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 好! 当真是好极了啊! 不愧是他尉迟堂钦定的一品太师,信之听之的沈柿然沈大人啊! 陛下抓着手中已经变形的信件,阴恻恻道:“速派人去廷狱监,取沈诗语的字迹来。” “是, 奴才这就去。” 栾公公小心的爬起了身子, 刚出了御书房,便又有人来报。 “陛下,沈大人来见——” “啪!”陛下抓起桌案上的茶杯就狠狠砸了下去,阴沉道:“他还有脸来见朕?!” “陛下息怒。”小太监吓得嘭一声跪了下去, 魂都快要吓没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御书房外 听到里面发生巨大盛怒动静的沈柿然,身上还穿着一品文官仙鹤补子图案官袍,也来不及思虑那么多, 直接就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声声具有穿透力的求情道:“陛下!还请陛下明鉴,还小女一个清白啊!小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去这凝香阁购买一些女儿家之物!她怎么会与陆家的叛贼勾结上啊?” “微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啊,微臣怎么敢让沈家与陆家有上牵扯啊!陛下!陛下!!您明察啊!!明察!!” “陛下!!请您还小女一个清白,还沈家一个清白啊!微臣不敢背叛陛下, 不敢背叛朝廷啊!” 不一会, 栾公公取了沈诗语的字迹回来,经过房外时, 见沈柿然还在跪着, 不由叹了一口气,进了御书房。 沈柿然瞧见之后, 心一沉, 更加用力叫喊道:“陛下!陛下!!您可不能被有心之人的话给牵引住啊!微臣对您矢忠不二, 一片丹心啊!!” “微臣是忠臣, 忠臣啊!!” “忠臣啊陛下……” 御书房内 栾公公手略有颤抖的将写了字迹的宣纸递了上去,头深深的低俯下去, 说道:“陛下,取来了, 沈小姐的亲笔。” 陛下怒沉着脸,一边拿过宣纸,一边比对了下书信上的字迹,果真是一样的娟秀端正,不差分毫。 “嘭”梨花木太师椅被忽然戾气般的踹倒,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来,整个御书房内的气压骤降。 “陛下息怒。”众人身子一颤,跪下身子,跟着心慌的不行。 陛下眉宇间展现出浓浓的怒气阴寒来, 暴怒出声道:“该死的狗东西,废物, 还敢跟朕说什么效忠,谈什么忠臣?!” “都把朕的朝堂,朕的密令传到陆家的耳中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效忠,你所谈的忠臣吗?!” “陛下,陛下息怒啊……”沈柿然跪着身子, 从御书房外跪到了阶台上,又从森冷的阶台上跪过樟红色的门槛,跪进了御书房的地面上,磕着头说道:“微臣未敢与陆家之人联系,更不敢将陛下的密令透露给陆家之人啊!” “一定是误会,误会啊陛下!您一定要相信微臣!相信沈家啊!微臣万万不敢如此做啊陛下!” “误会?”陛下恼怒的跨过桌案,拾起那桌案上的数十封书信就劈头盖脸的冲他砸了过去,阴鹜满面的吼道:“证据都摆在朕的眼前,你还敢跟朕说这是误会?!” “怎么,是朕太给你们沈家的脸了,还是给你沈柿然的权了,让你们沈家这般无法无天, 猖狂至极?!”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微臣不敢, 沈家更不敢啊!陛、陛下, 微臣可以查清此事,还沈家一个清白的!陛下!!” “查?如何查?”陛下阴翳着脸, 抬脚就踹了上去,“啊?你告诉朕怎么查?!” “陛下……”沈柿然慌张的跪下身子,即使被皇帝踹了一脚也不敢有任何的抱怨,伸手扯着他的龙袍急声道:“微臣可以查的!一定可以的!求陛下……求陛下给下臣一个机会啊!” “陛下,”韩纪抬眸看了过来,冷冷道:“如今罪证就摆在这里,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不!陛下!不是这样的!”沈柿然一边恐惧的摇头,一边去看那说话的韩纪,怒气冲天道:“韩纪!你莫要以为本太师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 “说!你们是不是合谋好的?就是为了陷害我们沈家?陷害我沈柿然?!” “你乃是首辅大人一派,又与郡主走的极近,你们若是想对沈家做出什么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陛下,您莫要相信他们啊!您忘了,郡主手中还有广平王的权利,您不能听信谗言,陷害忠良啊!” 韩纪怒了,扯到尉迟鹭的身上就是在践踏他的底线,不由的轻嗤出声道:“太师大人莫要在此胡乱攀咬,难不成贵府小姐与那陆家余孽信件往来,也是首辅大人逼他们的吗?也是建平郡主动用广平王之权胁迫的吗?” “你——” “这若是传出去,怕是让人贻笑大方,啼笑皆非了!” “你——” “谁能想到这是太师大人您说的话?可笑至极!” “你——给本太师闭嘴!!” “太师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再来教训晚辈!” 陛下盛怒道:“都给朕闭嘴!这是朕的御书房,不是你们争吵的太和殿!你们若是喜欢争吵,现在就给朕滚出去!” “陛下息怒,微臣不敢。”沈柿然咬了咬牙,低下了头。 “还请陛下息怒,微臣不敢。”韩纪抱拳行了一礼,也没再说什么。 “陛下——”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前来行礼,汇报道:“下属追查到陆称的身影了!” “在哪?” “外营。” 陛下一怔,“外营?何意?” 霍英蓄抬头回道:“陆家余孽陆称想要去外营刺杀盛校尉,被锦衣卫的人当场绞杀,还请陛下明查。” “死了?”陛下愣了愣,书房内的所有人也跟着愣住了。 霍英蓄点头,低首回道:“是,死了,盛校尉亲手所杀。” “好!好啊!哈哈哈……”陛下瞬间开怀大笑,就连刚刚那怒气满满的眸子都在转眼间变的心喜与愉快了起来,大手一挥,便说道: “给朕赏。” “就赏他……五品之职,调回城来,跟着……” 陛下看了一眼跪地的沈柿然,将眸光落到了韩纪的身上,接着说道:“跟着韩纪,好好为朕效力。” 霍英蓄抱歉应声,“是,陛下英名。” 韩纪抱拳低首,众人尽皆跪下行礼,“陛下英名。” 第146章 存心思 以示惩戒 未时正 消息传到芙源殿时,众人还是懵的,有些不敢相信。 还是姜赫大声说道:“陛下亲封的正五品之职,错不了,已经给盛校尉传了旨意过去。” 尉迟鹭这才心喜的笑出声来,“当真?正五品?竟不是次五品?” “自然是真的了,盛校尉除了陛下心头大患,破格提升啊!” 白芍有些不明白,问出声道:“那陆称,怎么会去外营刺杀盛校尉呢?” 姜赫刚从外面回来,听的自是全面,解释道:“锦衣卫的人说,原先盛校尉还不忍下手来着,都已经说好了交由东方首领处置的,可是谁曾想,那陆称铁了心的要杀盛校尉,说盛校尉是陆家与盛家的叛徒,更是盛家盛宏太傅的耻辱,一下子就激怒了盛校尉,两人当场就打了起来。” “不过盛校尉身上有伤,到底是没能打过陆称的,就在陆称要杀盛校尉时,是锦衣卫的镇抚使霍英蓄给救了下来,还给盛校尉递了一把剑,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杀他, 那死的人就是你。” “所以盛校尉就拿起那把剑, 亲手杀了陆称,尸首交给锦衣卫带了回来。” 尉迟鹭低下了头, 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神色有些淡然,远没有方才的那几分喜悦在了。 白芍没有注意到,继续问道:“那沈小姐呢?陛下可放了她?” 姜赫摇了摇头, 说道:“陛下很是盛怒, 暂时罢了太师大人的职务,但不知降了几级?还一同罚了沈家小姐二十大板,理由是勾结叛贼,以示惩戒。” “才二十大板?陛下心慈了。” 当时郡主下廷狱监, 还被杖责了五十大板呢!果真是偏心至极, 郡主还是陛下血亲的侄女呢!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 姜赫沉声道:“不可胡说,陛下有陛下的意思。” 白芍点点头,也没有胆子敢去议论陛下, 转头看向尉迟鹭,忽见她有些低糜,便问:“郡主,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事,白术怎么样了?” “白术身上的伤已经逐渐在好转了,再养上半月差不多就能下床了,郡主您别担心。” “嗯, 让她好好养着, 不用顾着我这里,先把那白芷调到本郡主身边伺候。” “是, 奴婢明白。” …… 宫廷内 文渊阁 小太监将热茶提了进去, 就忙不迭的走了出来,关上殿门, 不敢逗留。 首辅大人瞥了一眼桌上的青瓷盏, 视线错开, 看向身旁的人问道:“正五品官职?” 穆兼章端过茶水润了润喉, 点头回道:“是,正五品。” “未说什么职位?” “未曾。” 首辅大人蹙起眉目, 想了半晌想不出所以然来,只道了一句:“那倒是怪了。” “不怪, ”穆兼章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先跟着韩小将军行事,或许有意提拔,也或许在试探他的心思。” 这就是上位者的姿态了。若是这盛稷站队韩纪,跟着首辅大人行事,那他日后恐难以升迁。 若是他有心向着陛下,与陛下是一条心,那这正五品官只是,再是册封什么有用的官职也未可知啊。 更何况, 现今朝堂,正五品官的文官与武官尽皆空缺, 都是为了留给日后科举选拔人才任用的。 盛稷无论从中挑选哪一官职,都是陛下心尖重用之人,绝非那些闲散之职可能相比的。 “听鹭儿那丫头说, 想安排他进内阁?” “是,郡主也和奴才透露过这个意思。” 金禹廉老先生咧嘴笑了,笑的有些开怀之意, “竟与你也说了?怎么,还真看上本首辅的位置了?” 穆兼章跟着笑了,“首辅大人说笑了,这任谁坐首辅的位置,都比不过您的。” “不过是郡主女儿家的心思,云想了些,首辅大人听听便也过去了。” “但郡主说的也对,您,终将是要培养下一任首辅之人的。” “是啊……”首辅大人长叹了一口气,心有郁结道:“终究是老了,要退位让贤了。” “首辅大人不必伤怀,不管是谁日后坐了这个位置,都由奴才来监督, 势必不会让他对您,对郡主, 对金家与尉迟家不利。” “我倒是不担心这些, 你觉得那盛稷如何?” 穆兼章轻低下头,面容有些轻嘲道:“聪慧有余,沉稳不足,莽撞,冲动,性子还不够。” “哦?”首辅大人转眸看了过来,竟有些讶异,全是缺点? 他又接着说道:“不过武力不错,奴才出宫去过外营,能够挑战两个营的将士,武力不差韩小将军,倒是不知他在仕途方面,能有几分谋略了?” “且看着,这事不急,不过……正五品,我阁内的大学士职位够了。” “是,够了。” “嗯,到底是凭着自己能力上来的,不错。” “他还有一点可取。” 首辅大人不解,看过来问道:“是什么?” 穆兼章抬头回道:“他孑然一身,如同奴才一般,无威胁之处。” “确是如此,但也不好掌控。” “未必。” “何意?” 他轻轻一笑,沉默不语,照他所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位盛校尉对他们的郡主大人…… 怕是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 烟雨阁内 韩沉将带来的公务册子搬了出来,一一摆放在书案桌前,又再次擦了擦已经干净了的缅花棕漆木椅与榆木明黄色书桌。 点燃了紫砂香炉里的甘松香,任由香气浸染整座楼阁,使人心情愉悦撇去尘杂,多了一丝平心静气之意。 靠近落日余晖的窗格处,摆放了一张宽大舒适的楠木书卷围板软榻,上铺着精细刺绣的狐狸裘软垫,盖着一袭灰棕色的貂皮大氅,软乎乎的皮毛贴身,不用炭火便可感知到其的温暖和舒适。 韩纪捧着手中的游记看的出神,连日头落了下来都不知道,直到窗边的暖风吹的变成冷风之后,才冻的有些侧了侧秀白的脖颈,放下了书册,扯了扯身上的貂皮大氅。 “将军,”韩沉抬眸看了过来,含笑说道:“小的已经收拾好了,您可以过来处理公务了。” 他抬脚下了软榻,拿着游记书册将它放回到了一处靠着墙边的黄花梨三层架格上,抬脚走了过来,低声说道:“这里不用你了,晚膳进来叫我一声便成。” 韩沉点头,低身行了一礼,“是,那小的就先出去了,您有事便叫小的。” “嗯。”韩纪坐到桌案前,已然翻开公务册查看了起来,随意的应了一声。 韩纪走到窗户边,先将窗户都关了起来,再点燃景泰鎏金雕铜炉里的白木炭,见房内暖和起来后,才抬脚走了出去,不敢打扰将军处理公务,只候在了房门外。 第147章 送炭火 此生无憾 不过才出来一刻钟的时间,阁内东侧的阶梯上就传来脚步不一的踩踏声来。 这座烟雨阁是二层楼样式,东西两侧各有楼梯上来,一层主要是存放杂物与盛夏纳凉时所用,原没想着住人。 但是偏殿突逢恶火,烧的一干二净,也来不及整理一层出来让他们居住,便只能收拾了还空旷的二层三个厢房,一处主式连着外房,一处便是侧式了。 宫人们将外房打扫干净后,添了一些桌椅软榻摆设,便装饰成了简陋的书房样式,供韩小将军处理平常政务。 而与外房相通的便是韩小将军晚上睡觉的地了,因着时间有些着急的原因,到底是有几分寻常普遍的,不似偏殿那般华丽辉煌。 还好韩小将军生性极好,和善又温和,未有任何的抱怨之言,宫人们这才放下心来。 “白芍姑娘?”见上来的人竟是郡主身边的一等宫婢,韩沉有些惊讶的看了过来。 白芍点了点头,问道:“韩小将军可在?” “在的在的,白芍姑娘快请——” 韩沉让开身子,白芍带着一众宫婢走向前来,还未待抬手敲门,房门就这样直直的打开了。 “见过韩小将军。”白芍只惊诧了一分, 就连忙回过神来行礼。 众位宫婢跟着行礼, “见过韩小将军。” “不必多礼,可是有什么事?” “奴婢们给您送了些炭火过来, 惜薪司刚送到芙源殿,郡主就想着您这边了。” 韩纪微低下头,心里有几分的高兴,说道:“多谢了, 也替我谢谢郡主。” “韩小将军客气。”白芍吩咐身后的众人将手中的炭火都送了进去, 说道:“烟雨阁冬日寒凉,四处荫蔽,韩小将军若是有任何不适的地方,一定要言知于奴婢, 奴婢再为您安排旁的住处。” “无妨, 这里清净,我也欢喜。” “是,那就好。” 等到宫婢全部退了出来, 白芍又带着她们行礼道:“那奴婢们就不打扰了,奴婢们告退。” 韩纪微一点首,目送她们离开,抬头直视着正前方那富丽堂皇的芙源殿,心头是无言的欣喜与感动,郡主能够为了他的处境着想,就是他最值得高兴的地方。 自然,能在郡主身边做事, 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万分的荣幸,此生无憾了。 …… 芙源殿 殿内 白芍走进来汇报道:“郡主, 奴婢将炭火给韩小将军送去了。” 软榻上, 尉迟鹭没有回她,因着正在吃药, 味道有些酸苦, 便在口中含了三块蜜枣, 张不开嘴。 “郡主可在吃药?”她抬步走了过来, 瞧了一眼软榻旁的方桌上,摆了已经空了的药碗。 白芷代她回道:“郡主刚吃了药, 蜜饯也吃完了。” 白芍讶异,“吃完了?” 不是昨儿个才送了一盘子过来吗?这才喝了几顿的药, 就全部吃完了? “郡主说汤药太苦,蜜饯越发的不甜了。” “那也不能吃完了啊!郡主,这蜜饯嗜甜,您可不能一直吃啊!” 尉迟鹭吃了嘴中的蜜饯,抬头看她说道:“怎么,本郡主连蜜饯都不能吃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你去了烟雨阁,韩纪那边如何?” “奴婢觉得,烟雨阁还是太冷了,怕是不方便住人的, 但是韩小将军与奴婢说,他喜欢那里清净。” 尉迟鹭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怕也是不想再搬的。” “是,韩小将军是这个意思。” “无妨, 让万公公过去照顾着,但凡韩纪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他提头来见本郡主。” “奴婢明白。”白芍行了一礼, 转身走了出去。 白芷见尉迟鹭掀开了白色狐狸绒裘披风,便问道:“郡主,您可要下来?” “不是,小白呢?”尉迟鹭扫了一眼软榻上,空空如也,不见那雪白软乎的小白兔。 “奴婢这就去找,郡主先别急。”白芷转身就在外殿看了一眼,见没有小白的身影后,抬脚就出了殿,去了庭院中。 小白是郡主最喜欢的宠物,比那只白猫小茸还喜欢,自然,这小茸的名字也是她们这些宫人私下里取得名字,郡主并未给它赐名。 所以, 小茸能丢,小白不能丢。虽然不知是谁送给郡主的, 但是比三皇子在十岁生辰时送给郡主的小茸,远来的重要。 白芷在庭院中找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白色的小宠物,甚至连小茸也不见了。 层层葱茏的木芙蓉树下,由木头搭建的小小窝,不见小茸小白的丝毫身影,她一下子急了,随便抓了几个路过的宫婢。 “你们看见郡主的小白了吗?” 几名宫婢捧着手中的玉盘想了一下,回道:“见到了,好像一刻钟前跑出了殿,往外面跑去了。” “那你们怎么不拦着?” “姜侍卫追着出去了。” “姜侍卫?”白芷愣了愣,随即放下心来,“那就好,你们这是……” “奴婢们是来给郡主送晚膳的,小厨房刚做好。” “韩小将军那儿可送去了?” “未曾。” 白芷刚要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又转过头来看她们,疑惑出声:“何意?” 为首的宫婢低声解释道:“太后让御膳监的邓掌印给韩小将军送了晚食,所以小厨房就没有备下韩小将军的晚膳。” “原是这样,我知道了,快跟我进来。” “是——” 一行人进了芙源殿,彼时尉迟鹭已经下了软榻,正坐在桌位前撑着脑袋,低着高贵冷白的额头,瞧着桌上被啃剩下的青叶。 白芷走进来说道:“郡主,晚膳准备好了,奴婢将这桌子收拾一下?” “无妨。”尉迟鹭摆摆手,让他们直接就这样摆了上来,压着那些青叶果菜的残骸,也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自在的吃了起来。 “郡主……”白芷有些欲言又止,怎可,怎可这般用膳啊?郡主是不是对这小宠物太好了些?是生怕小白回来没有青叶吃吗? 尉迟鹭喝了一口粥,不以为意道:“你们先出去,小白找到了给本郡主送进来。” “是,奴婢告退。”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退了下去,由白芷关上了殿门,阻隔了那晚间冷风的灌入。 芙源殿外,好长时间不见姜侍卫带着小白回来,白芷耐不住性子,寻出了殿。 在芙源殿后方的假山处,发现了姜赫的身影。 她抬脚轻轻的走了过去,见姜赫蹲着身子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不由出声喊道:“姜侍卫,您在做什么?” 姜赫身影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眼眶有些细微的红润,低颤道:“小白和小茸死了。” “什么?”白芷大步上前,越过他的身影看向前方,那一地棕黄色的泥土,蔓延着几片碎叶,一些碎落的芙蓉花瓣,再就是…… 直挺挺翻着肚皮向上躺着的小白,像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嘴角以极其诡异的姿态大张,溢出红褐色的鲜血来,明显是中毒身亡的迹象。 旁边还趴着软乎乎白毛毛的小茸,脸部朝下,好像已经埋进了土堆中一般,但是不用翻过来看,就已经知道它没了生息,更没了活力。 “啊——”白芷恐惧的捂着嘴巴向后退去,鼻尖一酸,带着颤抖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呢?” 小白和小茸怎么会死呢? 不就是无意间跑出来一趟吗,怎么就会死了呢? 郡主还在等着小白回去啊!为什么会这样? 姜赫撰紧了手,低下猩红的眸子咬着牙愤怒道:“定是有人下毒残害它们,为的,就是报复郡主。” “谁?谁会这样做?” “予茴宫!” “什么?”白芷大惊,予茴宫那是四公主尉迟柔的宫殿,尉迟柔与郡主之间…… 姜赫伸手,捧起小白,脸色阴沉着道:“回去,等着郡主处理。” “是,奴婢明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要她死 小白死了 芙源殿内 天色昏暗不清,席卷庭院而过的冷风蚀骨寒凉。 吹卷而过的芙蓉花瓣,落了整座宫殿,不似以往娇艳美丽,竟是一片的颓废萧条之势。 殿门忽被沉重的敲响,冷风越发猖狂迷眼,隐有一股要吹倒一切的强烈姿态。 白芍走过来将殿门拉开,问道:“出什么——天!” 她刚想问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进来?就见姜赫手里抱着已经死了的小白站在走廊下,低垂着眼,神色晦涩深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捂起了嘴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 “白芍姑姑。”白芷哭着叫了她一声,因为她手中还抱着已经死了的小茸。 虽然她被提了一等位分,但是还是习惯称呼白芍为姑姑,以示敬重。 白芷抬眸看了过去,呆呆的摇头,“不——” 小茸和小白怎么会? “出什么事了?”尉迟鹭还坐在桌位前,不过晚膳已经被宫人撤了下去,小方桌子上只剩下一些留给小白吃的青叶残渣。 见他们一直站在殿门前不进来,视线随之望了过来,不过被白芍的身影给遮挡住,再加上外面夜色漆黑,看的不是很清楚。 闻言,白芍、白芷等人僵住了身子,不知该如何回话。 姜赫沉重的看了她们一眼,推开殿门抱着小白的尸首走了进去,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啪。”手边的白色菊花瓷盏杯被人蓦然捏碎,气压跟着骤降了下来。 尉迟鹭神色冰冷的看着姜赫手中抱着已经没了声息的小白,言辞森寒至极,“谁做的?” “卑职不知,但是卑职见着予茴宫的人身影了。” “香玲还是香蕙?” “香蕙。” “香、蕙?!”她咬着牙蹦出这两个字来。 香玲,香蕙都是跟在尉迟柔身边的人,她有些印象,加上跟了主子,脾性自然也是有几分像主子的。 尉迟鹭曾在儿时随着太后前往永祚寺祈福上香时,亲眼见过她们二人打死了一条前来讨饭吃的流浪狗。她们竟还与寺里的僧人透露说,她们乃是在后山时寻到的这条摔死的流浪狗,打算埋到后山的密林中,算是佛祖慈悲,感化生灵。 她目睹了全过程,甚至要不是因着自己年幼,时间紧迫,她都会出去揭发她们的罪行,向世人坦言她们那副丑恶的嘴脸。 没成想,她们现在进了宫,依旧这般不知分寸,不懂宫规,肆意打杀,不把她尉迟鹭放在眼里。 好啊,好的很! 白芍怕她冲动,忙转过身来,红着眼眶安慰道:“郡主息怒,咱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尉迟鹭冷笑一声,鼻尖有些发酸,喉头有些发堵,说道:“她们都把二皇兄给建平射下来的小白给毒死了,你让本郡主从长计议?!” “郡主……”白芷也哭着看向她,捧着手中的小茸手足无措。 尉迟鹭见死的不止小白一个,小茸竟也死了,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简直是恶魔在世,就差恶魔脱壳杀人了。 她咬紧了牙,捏紧了手,极度翻涌的怒火在胸膛间翻滚,怒声:“将它们拿出去,即刻,马上,滚出去!” “是,郡主……”白芷抹了抹泪,带着小茸跑了出去。 白芍也不敢刺激她,郡主她身上还带着伤呢,连忙从姜赫怀中取过小白,跟着白芷出了殿,二人去后院之中将小白和小茸给埋了。 又跑到前院中,搬走了两个小家伙搭建的小木窝,放在了埋葬它们的槐树下面。 白芍双手合十,落下泪来,说道:“小白,小茸,这芙源殿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可别再跑出去了。” 白芷也哭的可怜道:“对,不能再出去了,外面都是坏人。” “出什么事了?”远远就瞧见她们举着灯笼,好像在挖着泥土埋着什么东西一般的韩纪,从烟雨阁楼上抬脚走了下来。 “韩小将军——”二人转过身子来给他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郡主还未睡下?” “未曾。” “你们这是……” “小白和小茸死了。”白芍低着头,就算是乌黑一片的夜晚时分,也难挡她神色间的哀伤。 “小白,小茸?”韩纪皱了皱眉头,从她们身后看了一眼树下的小窝,明白了过来,说道:“是郡主养的小猫和懒兔?” “是,被予茴宫的人给害死的。” “予茴宫?”韩纪眉头皱的更深了,那不是四公主的宫殿? 白芍咬牙切齿道:“姜侍卫追着小白和小茸出去的,亲眼看见予茴宫的人下毒害死了它们。” 谁曾想,左右间隔就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等寻到芙源殿后方的假山时,就只瞧见地下已经身死了的小白和小茸,再就是匆匆跑走的香蕙。 “郡主如何?”他便只这样一问,步伐却已忍不住的往主殿走去,“我去见见郡主。” “哎,将军,等等小的啊。”身后的韩沉捧着他白日里穿着的灰棕色貂皮大氅,急忙的跑了过来。 主仆二人刚走进庭院,就见姜赫被赶了出来,芙源殿的殿门被“啪”一声关上。 刹那,殿内就响起噼里啪啦的怒砸声,瓷盏花瓶的怒摔声,还有那清冷戾气的嘶吼声。 那沙哑又痛苦般的低嚎,像是突然受伤的小兽一般,发出最后的哀鸣和呜咽,听的外殿的众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郡主,郡主您冷静点,您身上还有伤啊!”姜赫一边用力的敲着殿门,一边哽咽着声音劝导着。 他们也不想此事发生啊,可是他们更预料不到人心,竟是这般的残酷与无情。 不过是两只被牵连的无辜小宠物,它们有什么罪啊,为什么要对它们下手? 郡主此刻心一定疼极了,本就因为白术被他们用刑受了重伤而强压着自己,现下又因为这两只小家伙出事,哪还忍得住啊? 韩纪抬脚冲了上来,大力拍着殿门吼道:“郡主!郡主,微臣是韩纪!您将殿门打开,您有什么事可以与微臣说!” “郡主……郡主……”白芍、白芷也跑了过来,低泣着在殿门前跪了下来,声声力劝道:“您身上还带着伤啊!郡主,您不能伤着自己的身子啊!他们就想看您笑话呢!您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本郡主不会放过她们的,不会!本郡主要她死!” “郡主?!” “要她们都死!”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抢兵符 要围皇宫 年节前一天,皇家携着文武百官前往九华山天台祈福。 尉迟鹭以自己身子不适为由,推了这趟祈福之行。 而尉迟箐与向北王即将大婚,要忙的事务居多,也没有去。 太后重病在床,四公主尉迟柔与十一皇子尉迟彦留下照顾,也都没有去。 芙源殿内 白芍见着那高贵冷然的建平郡主,翻出了黑釉四方盖盒里面的火焱狼鞭时,心突然慌了,“郡、郡主,您要做什么?” 尉迟鹭捏着手中的鞭子,风华绝代的妖艳面容,透着满满的森冷之感,轻笑出声:“如今本郡主伤好一半,已然可以下榻行走,你说四皇姐此刻要是打我一巴掌,我还有没有力气还回去?” “砰。”白芍心惊胆战的跪了下去,身子发着抖道:“不、不可啊郡主,如今陛下与娘娘都不在,您不能莽撞行事啊。” “再没有比这个还好的机会了,白芍。” “郡主?!” “别告诉白术,她伤势还未好,本郡主可不想牵连她。” “郡主?!” 尉迟鹭拿着火焱狼鞭,转瞬就出了芙源殿,那身上所携带的张狂乖戾的气息,足以让所有人感到骨子里的害怕与恐惧。 庭院内,忽而就跪了一大片,抖着身子行礼道:“奴婢\/奴才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郡主——?!”白芍追了出来,还想出声阻拦什么,就见到了此番壮阔震撼的场面,足以让她一生难忘。 那高傲娇媚的女子,身着一袭半截雪白色羊绒袄衫,上面裹蹙金绣云霞翟鸟纹,内衬青绿色绣罗长衫,下搭浅绿色丝绸锦缎四合如意云纹马面裙,裙摆饰有窄裙襕,精致而华丽,一针一线具是宫内精品。 那乌鸦鸦的三千青丝,被挽成了双刀髻,侧鬓边都插满了金灿灿的龙银镀金发簪,靠近额间处点缀了金色的蝶贝珍珠蝴蝶步摇,一行一动之间,看到的竟不是庸俗之感,反而是华丽辉煌的贵气,典雅,是将金色穿戴出另一种贵族气质的浑然天成。 绝世的容颜之上,额间一抹妖冶的花钿,绽放着独属于她的高雅与圣洁,绛唇映日,清水芙蓉,风姿绰约,绝世而立,那与生俱来便高人一等的光彩逼人,摄人心魄的气势,是何人都比拟不上的娇媚清冷,高雅大气。 院里跪着一众宫人,不管他们是郡主的人也好,不是郡主的人也好,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臣服,跪下臣服。 白芍再也说不出劝声的话来,自知郡主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只等着今日发出来,低着头说道:“奴婢陪您一起。” “用不着你,姜赫跟着本郡主便行。”尉迟鹭留了一言,转身便去了后庭之中。 姜赫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低声问道:“郡主还需要准备什么?” “本郡主缺人。” “所以——” “本郡主要向韩纪借人。” 姜赫一愣,向韩小将军借人,韩小将军能允许吗? 他还未待回神,前面已经没有了郡主的高贵身影。 尉迟鹭冷白着脸,提起修长的衫裙摆边,一步,一步踩着阶梯上了烟雨阁,那一下,又一下清冷的身姿步伐,好像踩在了某人的心中,一声,一声的入了耳,迷了心。 “咚咚——”房门被缓缓敲响,紧接着而来的便是她那低冷而独特的嗓音。 “韩纪,本郡主要见你。” 她说的这般不容反驳的强势姿态,可她手上却做着不让主人家反感的礼貌之态。 这还真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啊! 韩纪没有让韩沉开门,而是自己站起了身,绕过桌案,抬脚沉稳的走了过来,亲自拉开房门,恭恭敬敬的弯身行礼,“微臣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韩沉跟在后面走了过来,两手相扶,身子弯了下去,“小的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不必多礼。”她抬脚走了进来,直奔主题道:“本郡主向你借一些人,可行?” “郡主借多少?” “你觉得包围一座宫殿需要多少?” 韩沉怔住了,她身后看过来的姜赫也怔愣住了。 这是何意啊? 郡主该不会真的要—— 唯独韩纪一人,神色至始至终都极为坦然,似乎能料到她会来向她借人一般,回道:“怕是,需要半个营的将士了。” 两个营是一千二百余人,一个营便是五六、百人,半个营,便是二百到三百左右了。 “郡主?!”姜赫忍不住出声,他觉得郡主是疯了,这是宫廷之中啊!岂可调动半个营的人过来?这在外人眼里,可是妥妥的造反之举啊! 怎么能如此做?郡主莫不是想的太天真了?! 别说调半个营了,那就是调十个人也是造反的意思啊。 这要是落在那些迂腐不堪的老臣们耳朵里,不唾沫星子把郡主淹死,也会上朝写奏折弹劾死郡主啊。 尉迟鹭眉眼一弯,连带着那纯净优雅的桃花眸都染上几分欣喜,娇艳的红唇半勾,说道:“那韩小将军可能帮本郡主这个忙?” 韩纪故作沉思了一会,抬眸看向她,认认真真的问:“郡主要调这些人做什么?” “围皇宫啊!”她说的坦然,岂不知房内的另外两个人要炸了。 “郡主?!”姜赫面色一沉,就差冲上去将她带走,不再让她这般胡言乱语了。 韩沉也颇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退,不关他的事啊,原谅他,他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真的。 韩纪倒是平常,依旧不见任何的诧异之色,弯唇一笑道:“恕微臣不能帮郡主这个忙,微臣忠于陛下,忠于首辅大人,微臣不做任何不利皇家之事。” “是啊,韩小将军这话说得对。”姜赫跟着点头,心缓缓的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韩小将军还是明事理,懂宫规,知礼仪,晓律法的。 韩沉也义正言辞的点头,“是啊,将军说得对。” 尉迟鹭挑了挑眉,视线直落在他的身上,“是吗?不能帮本郡主这个忙?” 韩纪笑着点头,“是,不能帮,但是微臣昨儿个换衣时,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原是这样?”尉迟鹭一边点头,一边错过韩沉往外式房屋里面走。 韩沉一愣,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尉迟鹭已经冲了进去。 “郡主?!”韩沉脸色大变,忙转身跑了进去,大喊道:“不成啊!将军的兵符可不能乱动啊!” 姜赫一听这话,立马也跟着往里面冲,大声道:“不可啊郡主!您可不能去做这大不韪之事啊!” 只有身后的韩纪,笑弯了眼,如同儿时一般,为了帮她买一些吃食,邀请她出宫来府游玩,也是这般默契。 几乎在她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明白她因何过来见他了。 郡主她,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生性好动,无法无天,比旁的男童还要皮上几分。 只要是郡主想做的事,这天下,就没有人敢阻拦她。 谁若是想阻拦,他韩纪会是第一个冲上去递刀的人。 予茴宫,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留了,伤了郡主两次之人,在他眼里就是个死人。 第一百五十章 拖暗房 尝尝鞭子 天色放晴,冰雪消融。枝头的寒霜也被暖意所融化而凋谢,落下枝头来,形成小雨滴。 一贫如洗的天际,如同一面巨大的铜镜,映射出那碧波荡漾的莲雁池湖水,深深浅浅,浮萍不一。 予茴宫内,香玲捧着从上林苑才得来的新鲜红艳的樱桃,进了内殿,行礼说道:“公主可进食了?” 尉迟柔神色厌厌的躺在软榻之上,娇柔姝丽的眉宇间有些郁气难掩,染上口脂的鲜艳唇红,烦躁的轻启道:“本公主能吃什么?全是一些没有口味的淡食!凭什么本郡主都回宫了还要吃这些?怎么,难不成本郡主还要吃上一辈子的斋饭吗?” “公主息怒,奴婢端了一些果子过来,您尝尝?” “不吃,端走。” 这么冷的天,谁吃这些冻人的果子?难道她予茴宫除了能吃这些果子之外,再也不能送一些旁的吃食过来了吗? 香玲泛着难色,低下了头,“公主,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是这日头还长着,不能不吃东西啊!” “是啊公主,”香蕙抬步走了进来,捧着让小厨房新做的过油肉,含笑展露道:“奴婢特意让小厨房备下了烤肉,说是奴婢们要吃的呢,您快过来尝尝。” “烤肉?”尉迟柔面上有几分心动,忙掀开那穿枝莲罗漳绒被褥下了软榻,接过她递来的青花梵文莲花式盘坐到软桌前,让她们倒了一杯热茶,吃了起来。 果然,口感鲜爽独特,色泽炸至金黄,香酥软嫩,汁芡适量透明,不薄不厚,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公主觉得如何?” “还不错。” “那就好。”香玲、香蕙二人笑了笑,放下了心。 “公主——”忽而有宫内的小太监,慌不择路的跑进了殿,砰一声跪下,头上的戴的巧士冠一歪,差点掉下来。 尉迟柔冷着脸扔了手中的银箸,怒声道:“出什么事了?连本公主用个膳的时辰也要打扰?” “不、不好了,建平郡主过来了。” “她过来又能如何?本公主是她表姐,是堂堂皇家的公主,她敢如何?” 小太监恐惧的抬眸,指着身后的殿外方向说道:“可是……可是建平郡主带兵闯进来了。” “你说什么?带兵?!”尉迟柔惊愕的站起身来,连带着撞着那昙花木的桌角都不自知。 “是真的啊公主,奴才怎敢随意胡说啊?郡主……郡主真的带兵包围了整座予茴宫。” “她、她想做什么?”尉迟柔捏紧了素手,眼眸狠厉的落了下来,咬着牙:“造反吗?!” 庭院内,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兵器摩擦,震彻云霄的威武神姿,足以踏平整座皇宫。 日头逐渐升了起来,落下的光线越发恣意娇媚,反射出冰冷的长剑那刺眼的光芒,不容小觑,显而可见的刀刃锋利,削铁如泥,一行一动之间,刀光剑影,尽是杀气腾腾之势。 庭院外,尉迟鹭冷眼瞧着那木质匾额上恢宏壮阔的平板漆字“予茴宫”,眼神闪过一丝的肃杀之气,脸色也随之冷沉了下来,扬声吩咐道:“韩凛,你带着百人围住予茴宫,不许给本郡主放出去一个。” “韩严,你带着剩下的百人进殿,将殿内的所有人带至庭院。” “没有本郡主的吩咐,更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入予茴宫。” 二人齐齐低首抱拳行礼,“下属韩凛领命。” “下属韩严领命。” “尉迟鹭,你想做什么?!”尉迟柔带着香玲、香蕙从殿内急忙的跑了出来,却见自己的予茴宫内,所有宫人都被她带来的将士们押着跪在庭院之中,毫无还手之力,不由的被气的变了脸,怒红着眼睛盯着她。 “你觉得本郡主想做什么?”尉迟鹭冷笑一声,抬脚跨进了予茴宫的门庭。 “啪。”身后的宫门被两个将士缓缓的关了起来,如同形成两个不相干世界,一个在院内,一个在院外。 她心有一瞬间的慌张,怒目而视,“你哪来的兵力?” 尉迟鹭妖艳一笑,连带着眉宇中的一抹芙蓉花钿都绽放着迷人心魄的妖娆之姿,“本郡主偷的韩小将军的,你以待如何?” “偷?!”她冷冷轻嗤出声,心口怒意更甚,嘲讽道:“怕不就是韩纪送与你,让你如此无法无天,罔顾礼仪,肆意造反?!” “四皇姐这话就说错了,兵符确实是建平从韩小将军那随行之物中偷来的。韩小将军一心为国,肝胆相照,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尉迟鹭!!”她气红了脸,下了阶梯,向她冲了过来,“你敢?本公主是父皇的女儿!” 尉迟鹭眼色一凛,言辞不善森冷道:“所以呢?就比本郡主高人一等?” “自是!”她阴狠着脸,话语从牙缝中蹦出,行至她的跟前,压迫着她说道:“本公主有父皇护着,有文武百官保着,你有什么?那霸占着首辅之位一辈子不放手,绞杀数人,心如蛇蝎的金禹廉吗?” “啪——”响亮的一巴掌落下,整座庭院皆闻。 “放肆!那是首辅大人!”尉迟鹭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绝色容颜仿佛碎着庭院中的冰碴一般,桃花眸俯瞰着她,阴沉满面。 “啊!!”尉迟柔不可置信的抚上自己被打的面庞,恶狠狠的看向她,“你敢打我?” “本郡主打你又如何?”尉迟鹭蓦然伸手,掐着她那细白的脖颈用力收紧,面上覆了一层冷霜,无法消融,唯余嗜血的冷漠。 “金禹廉是本郡主的外祖父,是凤鸢国无数百姓尊崇爱戴的首辅大人,是我母妃娘家的倚仗,更是我父王一生所敬重的岳丈。” “他为尉迟家,为梧州城乃至整个凤鸢国所做良多,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你有什么资格敢在本郡主的面前,说他的不是?!” “就连皇祖母与皇伯伯都得对他礼让三分,你一个什么头衔都不是的四公主,就因着沾了几分尉迟家的血脉,就敢在本郡主面前大放厥词,说外祖父的是非?” “你……你敢……”尉迟柔憋青了一张俏脸,瞳孔都跟着放大蜷缩,呼吸难受至极,隐有窒息之感,说话也断断续续,喘不上来气。 “公主……不要……不要啊郡主……”香玲哭着摇头低泣出声,她被人钳制着身子动不了,只能跪在地下亲眼看着建平郡主伤害他们的公主殿下。 香蕙也被压制着跪在地下,却不似香玲一般,有任何的惧意伤感,反而怒声喊道:“建平郡主此番所为,乃是造反之意!陛下若是回来,定不会放过你的!快放了我们四公主!!” 尉迟鹭眸光冷然扫了过去,阴翳出声:“给本郡主堵上她那一张烂嘴,本郡主待会一定要手撕了她,替本郡主的小白报仇。” “你敢——唔——”香蕙嘴中忽然被人塞了一个灰棕色的方巾帕子,堵住了一切她想说的话,只能瞪大眼睛瞧着,无助的跪在地下看着。 香玲哭着磕头道:“不要……不要啊郡主……求求您……放了我家公主……” 尉迟鹭冷漠的眸光从香蕙身上转到她的身上,轻嗤一笑:“别急,你们主仆三人都有份,白术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们就得给本郡主怎么受着!” “不……不是的……不关奴婢的事情……”她颤抖的向后躲去,站起身来便害怕的想跑。 韩严嗤笑一声,上脚就将她重重的踹在地面上,玩味说道:“郡主,就这么几个人,还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吗?” “是啊郡主,兄弟几个可以替您收拾了,免得脏了您的手。” “用不着,将她们全部拖去芙源殿的暗房,本郡主要让他们尝尝火焱狼鞭的滋味。” “下属领命。” 尉迟鹭厌恶的松了手,让那快要尝到死亡滋味的尉迟柔,瞬间又活了过来。 “咳咳咳——”她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就差把自己的脾肺咳出来了。 “走,四公主。”韩严冷漠的打了一个手势,立马就有两个将士走向前来,强硬的拖着她便要向庭外走去。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敢?!”她此刻才感觉到满满的恐惧之意,身子发着抖的向后躲去,摇头怒声道:“本公主是公主,是皇家的四公主!你们敢这样对我?尉迟鹭!!你敢这样对我?!” 尉迟鹭掏出一块蓝白色的芙蓉手帕擦着纤细的指节,森寒的眸光睥睨着她,轻轻一笑:“我的好皇姐,你在宫外一定听过关于建平的传言。我这人,要么你就不要招惹,要么,你招惹了就得百倍偿还。” “啪——”帕子被她以极其厌恶的姿态给扔了下来,正砸在尉迟柔的脸上,满目羞辱之色,让她深觉受了奇耻大辱,那深深的折辱感迅速席卷满身,压垮了她那一贯高贵自持的风范。 尉迟鹭轻嗤:“拖出去,给本郡主从胥禾殿门前走!” 众人抱拳应声:“下属领命。”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九华山 年节祈福 胥禾殿内 春桃看着那金尊玉贵的四公主,被那一群刁蛮无理的将士们拖在地下,宛若案板上的鱼肉一般行走时,发出颤抖般的惊呼声来,“公主——?!” 尉迟嘉视线阴沉的看了过来,显然,她也发现那被拖在地下的人是她的四皇姐,不由的恨极了尉迟鹭,咬着牙阴狠道:“速派人去九华山通知父皇,让他即刻还朝,你们,跟着本公主去寿康宫。” “奴婢明白。” “奴婢明白。” …… 宫廷内苑 所有的宫人都深深跪地低俯,不敢去看如此血腥的场面,内心无比的震撼,面上却不敢有一丝的表现。 “啊……好疼啊……放、放开本公主!你们……啊……你们敢?!”尉迟柔疼的身子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那雪白色的狐狸绒短袄,下配锦绣刺绣凤尾裙,不过刹那的功夫,就被磨的破损开,露出里面的细白肌肤,磕碰着地面,摩擦出血,面露痛苦,却咬紧了牙关,破口大骂。 “尉迟鹭!!快放了本公主,否则父皇与母后若是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这个贱人!” “你该死!你该千刀万剐!皇祖母就不该接你这个祸害进宫,残害姐妹,罔顾人命,不得好死!!” “啊啊啊……疼、好疼啊……你们这群该死的畜牲!本公主一定会……会告诉父皇,要他杀了你们的!!” 韩严抱拳,面色高冷,嗤笑出声道:“四公主若是喜欢这般过过嘴瘾,那您就随意。下属是不是畜牲,也不关公主您的事。” “啊啊啊——放了本公主!!尉迟鹭——放了我!!……啊啊啊……好疼……好疼啊……” “四皇姐省省力气,到了芙源殿,有您疼的时候。” “尉迟鹭——你、你会遭报应的!!佛祖是不会容忍你这般毒妇生存于世的!!” “呵,是吗?”尉迟鹭停下了步伐,冷冷转过身来,瞧着人群中被拖在地下,无从反抗的尉迟柔嘲讽道:“佛祖都出来了?你怕是没有告诉佛祖,本郡主这身上的两箭是怎么来的,白术那一身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小白和那只小猫又是怎么死的?” 尉迟柔猩红着眼,面带凶狠的抬头看她,“与本公主何干?你休想陷害本公主!!” “陷害?四皇姐,您知道这陷害是什么意思吗?”她红唇轻扯半勾,眉宇间竟是满满的戾气之感,“您也好意思说的出口?建平都替你燥得慌!” “你?!” “给本郡主拖进去,所有人,守住了芙源殿的宫门,没有本郡主的吩咐,谁都不可以闯进来,违者——杀。” “下属尊命。” …… 九华山天台 “祭天仪式,现在开始。” “所有人,一叩首——” 从天台山上,至天台阶梯,再到整个山头,密密麻麻,全部站满了人。 所有人身着官服朝服,神色尊敬,态度虔诚,缓缓跪了下来,行这第一大叩首礼。 栾公公那拂尘再次一挥,声音更加尖锐了一分,“二叩首——” 所有人跪地,又磕了一个头,行这第二大叩首礼。 “三叩首——” 所有人,最后又磕了一下头,仪式结束。 “起。” 众人缓缓站起身,视线看向天台最前列中央处。 黄帝身着明黄色的通天冠服,面色沉重,头上戴冕,抬脚上前,将手中的三炷香插进了楠木八仙桌台上的铜漆狮头檀香炉里,又低头拜了一下,才转过身子来,睥睨着众人。 众人皆跪,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免礼。” “多谢陛下。” “众爱卿为了我凤鸢国竭尽心力,鞠躬尽瘁,朕甚尉。” 众人站着身子,又低下头扶手行了一礼,“下臣们愧不敢当。” 皇帝又说道:“明日便是年节,诸位爱卿们辛劳又是一年,当得此话。” “希望新的一年,诸位爱卿依旧可以如此不遗余力,赤胆忠心。” 众人又是一拜,“下臣们遵旨。” “朕,会谘诹善道,察纳雅言,体恤民情,当一个好皇帝,也希望诸位爱卿监督,祈祷我凤鸢国,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人再拜,“祈祷我凤鸢国,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祈祷我凤鸢国,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祈祷我凤鸢国,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栾公公瞧了陛下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扬首一挥拂尘,“祈福礼成,退——”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天台之下,忽而有人驾马闯了进来。 众人纷纷大惊,诧异的转身看了过去,“韩小将军?!” 皇帝冷下了脸,隔着多远的距离,便怒声道:“胡闹!这是祈福大典,怎可容他迟行一步?” 人群之中,首辅大人淡淡出声道:“陛下听他有何急事要说,再罚也不迟。”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众人扬声说道:“大典结束,吩咐他们都先行离开,不必等朕,明日年节,诸位爱卿都好好休养五日,再来上朝。” 众人弯身行礼,“是,下臣们遵旨。” 那边,韩纪也急忙的下了马,抬步往这边走来,飞快的上了百步阶梯的天台,跪地叩首道:“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冷眼看他,九五至尊的强烈气势威压,沉声:“祈福大典已过,你现下过来又是为了何?” “还请陛下息怒,微臣祈福来迟,微臣罪该万死。” “你也知道你罪该万死?!那你就给朕在这天台自刎谢罪,以示天警!” “陛下?!”众位大臣们震惊的看了过来,就连皇后与皇子公主们也万分惊愕的看了过来,难以置信。 只有首辅大人,神色淡然无波,甚至眼皮子都不掀一下,似乎知道这只是皇帝的气话罢了。 韩纪抱拳,低俯着头,姿态极为谦卑道:“微臣是该死,但求陛下给微臣一个折罪的机会,微臣祈福来迟,是因为宫里发生了大事,微臣不得不延迟而来。” “你说什么?!”皇帝脸色大变,似乎以为皇宫内发生了什么宫变,脑海里面已然开始掠过那要造反的人选。 谁?向北王——蒲严寒吗? 还是谁,盛家与陆家的余孽? 不对,盛家盛稷就在这祈福的台下。那是谁?! “陛下!!”韩纪抬起头来,露出那一张英俊沉稳的面容,厚薄适中的嫣红唇瓣,发着抖道:“是郡主……” “建平?!” “她、她偷了微臣的兵符,说要杀了那背后要至她于死地的人,已经带兵包围了予茴宫,抓了四公主尉迟柔,您快回去看看。” “什么?!”台下的所有大臣们惊了,“带兵包围予茴宫?” “这、这还了得?郡主她、她这要是造反啊!” “造什么反?没听韩小将军说吗?她那是揪出背后要至她于死地的人!” “祁将军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您的意思是,背后之人是四公主?” “谁知道呢?” “祁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 “文大人怎么就知道祁将军在胡说?这宫廷内苑,谁最想郡主不得安生?一猜便知。” “孔大人这话可不能随意议论,那四公主乃是为皇家,为整个凤鸢国祈福的贵人!” “呦,蒋大人怎么就知四公主一定是那祈福的贵人呢?谁知道她去了永祚寺,做了什么?!” “总督大人,还请慎言!就冲四公主去了永祚寺十二年这一条,皇宫内院,就无一人敢比肩四公主!” “辛大人这话倒是可笑,这是把二皇子与三皇子的功名也比下去了?” “下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底下议论纷纷,炸开了锅,甚至比那上朝时还要沸腾剧烈,特别是这乌鸦鸦的人群,一人随意说上一句,都能淹没其中。 皇帝怒不可遏,看向首辅大人,冷冷一笑:“好啊,你看,这就是你的好孙女!” 首辅大人低下了头,眉宇沉重了下来,气息也阴鹜了几分。 皇帝拂袖下了天台,扬声道:“回宫,现下就回宫!给朕班师回朝,即刻!” “是,下臣们遵旨。” “奴婢\/奴才们遵旨。” 天台之下,刚刚下了马准备上报陛下的胥禾殿内的宫人,忽而愣住了。 那他,还要告知于陛下吗? 韩纪站起身,瞧着那人,轻笑出声。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折磨 过之不及 芙源殿内 暗房 尉迟柔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在这,气的脸色都跟着涨红了起来,怒声尖叫道:“尉迟鹭——!!” “你放肆!本公主是凤鸢国的四公主,是皇室嫡亲的血脉!你敢如此折辱我?!” “啪——”面前的尉迟鹭冷着脸,抬手就一巴掌挥了过去,伸出那细白豆蔻般的纤指狠狠的捏着她的下颚,染着鲜红色艳丽丹青的指甲,轻轻的划过她的面庞,森冷出声:“都进了本郡主的暗房了,再强调你那公主的身份又有何意义?” “你——你敢?!”尉迟柔刺红着眸子,抬头直视着她,表情阴狠极了,被打的洁白的面庞,醒目的红痕印在脸上,分外注目,瞳眸里倒映出的满满怒意之火,裹夹着那屈辱耻辱之感,无处喷发,只能死死的挣扎,怒目而视。 “本郡主有什么不敢的?”尉迟鹭松开手,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从身上取出那长长的火焱狼鞭,像个地狱走来的恶鬼一般,森寒阴冷的看着她道:“这天底下,只有本郡主想做,和不做的事。就没有本郡主不敢做的事。” “四皇姐,您做为第一个尝这鞭子滋味的皇姐,可一定要记好了才行,毕竟啊,日后,会有人来陪你的。” 话落瞬间,手中的鞭子就被凌厉的挥开,发出“啪”的一声清响来。 “啊——不、不要!尉迟鹭……你敢…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尉迟鹭面容极为的清冷,没有一丝的变化,手上用力,便万分狠厉的甩了上去,“啪——” “啊啊啊啊!!” “这一鞭子,是在告诉皇姐,建平的命,可不是谁人都能取的。” “你……你不…得好死!!” “啪——” “啊啊啊啊!!” “这一鞭子,是在告诉皇姐,我芙源殿的宫人,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这几鞭子,是皇姐您,该为小白偿还的。” “尉迟鹭!!……快放了本公主……” “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这几鞭子,是在告诉皇姐,惹了建平,是何等的下场?” “放了我……快放了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啪啪啪啪——” “啊啊啊……放了我……好疼啊……快放了我……” “这些,是在教皇姐您,如何在皇宫中立足。” 这边 鞭子折磨凌辱,鞭鞭可见其鲜血皮肉,神经跟着紧绷牵扯,如同在刀架子上被刀刀剥削般的阵痛感与酥麻感,足以让整个身子都跟着激灵起来,揪痛万分,疼痛难忍。 而另一边 刑架上,拷着香玲与香蕙二人,手脚尽皆被绑在刑具之上,低着头,惨白着脸,有些骇人。 白芍可不想参与这些恶心的东西,转身对着姜赫说道:“你来?” 姜赫身子急忙的向后退去,脸色闪过一丝的慌乱,“我不要,你、你来。” “怕什么?一个大男人!” “……” 白芍从一边刑具台上,取过一个早已经点燃好的蜜蜡,递给万公公道:“我也不敢,你来。” 万公公:“?” “你快点啊!”白芍催促他,自己却弹开半米远,活像这折磨人的活有多吓人一样。 万公公板了板脸,手持着蜜蜡走上前,也不过多表示,直接就放在了她们头顶的刑架台上,任由那蜜蜡滴下的蜡油,灼热的炙烤着她们的肌肤,让她们尝受万般的疼痛之苦。 “啊啊啊——”那滚热钻心般的滋味刺激着她们的神经,烫嗜着她们的身子,紧随着而来的密密麻麻的啃噬之感更是难以忍受,仿若身体被抽离一般的痛不欲生。 万公公冷眼旁观,又拿了四、五个蜜蜡过来,每个人头上放了两、三个,力保这些蜜蜡绝对滴到她们的身上去,绝不能浪费了一滴。 白芍不敢再看,背过身子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着。 可不是他们心狠,欢喜这么折磨人的法子,只是他们知道,能有反击的手段与本识时,绝不能手软。 不然,坏人若是再有了反手的能力,下一个报复的就是他们自己,这终究只是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定局。 “咚咚——”暗房的房门被敲响,姜赫拉开房门,抬脚走了出去。 “韩参将,您怎么过来了?” 韩严抱拳向他行了一礼,姜赫也紧接着回他一礼,只听韩严说道:“将军午时正去的九华山,现下已经申时一刻了,还有一个时辰,陛下的仪仗差不多就要进宫了,下属希望建平郡主在此之前,尽快收拾好残局,切莫让郡主受到任何的伤害。” “多谢韩参将提醒,卑职这就去告诉郡主一声。” “姜侍卫客气,那下属就在这儿等着建平郡主的吩咐。” “好,有劳了。”姜赫又冲他行了一礼,转身回了地下暗房。 暗房内 尉迟鹭扔了手中的鞭子,转眸看向他,轻笑道:“一个时辰?” 姜赫随之点头,似有不解,“是啊,去九华山一趟将近三个多时辰,这回来的车驾定是比去时快的,郡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勾起嫣红的唇瓣,笑的恣意娇媚,说道:“不急,一个时辰,皇伯伯回不来。” “这是何意?” “因为他们——” 还要去赴另一场“盛宴”。 那是她尉迟鹭,亲手给他们打造的,永生难忘的“盛宴”,比之偌大奢华的祈福之行,过之而不及。 …… “咻咻咻——”划过天际的箭雨瞬间落下,密集如斯,恐难以抵挡如此猛烈急切的攻势。 二皇子尉迟原首先反应过来,从腰腹间抽出长剑,冲出马车跳了下去,大吼:“来人啊,有刺客,保护父皇!!” 人群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盛稷,抬脚便踩着最近的一辆马车,腾空跃了起来,抽出长剑,抵挡在马车前与那射出来的密箭,展开了激烈般的厮杀。 三皇子取过马车上随身携带的长弓与箭筒,迅速的冲了出去,大声道:“所有人,快去保护父皇,这些刺客交由我与二皇兄来处理。” “下属领命。”所有的侍卫往最前列的那一辆金贵的明黄色华盖的马车处移去,纷纷护在陛下的马车附近,严防死守。 “护驾!护驾!!快护驾啊!!”栾公公站在马车外吓得大喊了几声,又慌忙的躲进了马车内,瑟瑟发抖。 皇帝嫌恶的瞥了他一眼,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废物!” “陛下!!”锦衣卫由东方晋烨率领,全部围了过来,冲着马车内的人大声上报道:“刺客差不多有数十人,不足为惧!您好好待在马车内,下属护您周全!” “不必围在朕身边,给朕将他们全部抓住了,抓活口!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朕?!” “下属遵旨。”东方晋烨抬脚站上了马车,挥起手中的长剑,冷着脸发号施令道:“指挥同知俞康顺听令——” “下属在。” “你带着所有锦衣卫守在陛下身边,不许一人近身,违者,提头来见!” “下属领命。” “指挥佥事许和政听令——” “下属在。” “你速带所有侍卫协助二皇子与三皇子缉拿刺客,若是不从,即刻诛杀!” “下属领命。” “镇抚使霍英蓄听令——” “下属在。” “你带着人,跟着本首领去抓刺客,抓活口!” “下属领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折磨 过之不及 芙源殿内 暗房 尉迟柔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在这,气的脸色都跟着涨红了起来,怒声尖叫道:“尉迟鹭——!!” “你放肆!本公主是凤鸢国的四公主,是皇室嫡亲的血脉!你敢如此折辱我?!” “啪——”面前的尉迟鹭冷着脸,抬手就一巴掌挥了过去,伸出那细白豆蔻般的纤指狠狠的捏着她的下颚,染着鲜红色艳丽丹青的指甲,轻轻的划过她的面庞,森冷出声:“都进了本郡主的暗房了,再强调你那公主的身份又有何意义?” “你——你敢?!”尉迟柔刺红着眸子,抬头直视着她,表情阴狠极了,被打的洁白的面庞,醒目的红痕印在脸上,分外注目,瞳眸里倒映出的满满怒意之火,裹夹着那屈辱耻辱之感,无处喷发,只能死死的挣扎,怒目而视。 “本郡主有什么不敢的?”尉迟鹭松开手,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从身上取出那长长的火焱狼鞭,像个地狱走来的恶鬼一般,森寒阴冷的看着她道:“这天底下,只有本郡主想做,和不做的事。就没有本郡主不敢做的事。” “四皇姐,您做为第一个尝这鞭子滋味的皇姐,可一定要记好了才行,毕竟啊,日后,会有人来陪你的。” 话落瞬间,手中的鞭子就被凌厉的挥开,发出“啪”的一声清响来。 “啊——不、不要!尉迟鹭……你敢…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尉迟鹭面容极为的清冷,没有一丝的变化,手上用力,便万分狠厉的甩了上去,“啪——” “啊啊啊啊!!” “这一鞭子,是在告诉皇姐,建平的命,可不是谁人都能取的。” “你……你不…得好死!!” “啪——” “啊啊啊啊!!” “这一鞭子,是在告诉皇姐,我芙源殿的宫人,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这几鞭子,是皇姐您,该为小白偿还的。” “尉迟鹭!!……快放了本公主……” “啪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这几鞭子,是在告诉皇姐,惹了建平,是何等的下场?” “放了我……快放了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啪啪啪啪——” “啊啊啊……放了我……好疼啊……快放了我……” “这些,是在教皇姐您,如何在皇宫中立足。” 这边 鞭子折磨凌辱,鞭鞭可见其鲜血皮肉,神经跟着紧绷牵扯,如同在刀架子上被刀刀剥削般的阵痛感与酥麻感,足以让整个身子都跟着激灵起来,揪痛万分,疼痛难忍。 而另一边 刑架上,拷着香玲与香蕙二人,手脚尽皆被绑在刑具之上,低着头,惨白着脸,有些骇人。 白芍可不想参与这些恶心的东西,转身对着姜赫说道:“你来?” 姜赫身子急忙的向后退去,脸色闪过一丝的慌乱,“我不要,你、你来。” “怕什么?一个大男人!” “……” 白芍从一边刑具台上,取过一个早已经点燃好的蜜蜡,递给万公公道:“我也不敢,你来。” 万公公:“?” “你快点啊!”白芍催促他,自己却弹开半米远,活像这折磨人的活有多吓人一样。 万公公板了板脸,手持着蜜蜡走上前,也不过多表示,直接就放在了她们头顶的刑架台上,任由那蜜蜡滴下的蜡油,灼热的炙烤着她们的肌肤,让她们尝受万般的疼痛之苦。 “啊啊啊——”那滚热钻心般的滋味刺激着她们的神经,烫嗜着她们的身子,紧随着而来的密密麻麻的啃噬之感更是难以忍受,仿若身体被抽离一般的痛不欲生。 万公公冷眼旁观,又拿了四、五个蜜蜡过来,每个人头上放了两、三个,力保这些蜜蜡绝对滴到她们的身上去,绝不能浪费了一滴。 白芍不敢再看,背过身子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着。 可不是他们心狠,欢喜这么折磨人的法子,只是他们知道,能有反击的手段与本识时,绝不能手软。 不然,坏人若是再有了反手的能力,下一个报复的就是他们自己,这终究只是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定局。 “咚咚——”暗房的房门被敲响,姜赫拉开房门,抬脚走了出去。 “韩参将,您怎么过来了?” 韩严抱拳向他行了一礼,姜赫也紧接着回他一礼,只听韩严说道:“将军午时正去的九华山,现下已经申时一刻了,还有一个时辰,陛下的仪仗差不多就要进宫了,下属希望建平郡主在此之前,尽快收拾好残局,切莫让郡主受到任何的伤害。” “多谢韩参将提醒,卑职这就去告诉郡主一声。” “姜侍卫客气,那下属就在这儿等着建平郡主的吩咐。” “好,有劳了。”姜赫又冲他行了一礼,转身回了地下暗房。 暗房内 尉迟鹭扔了手中的鞭子,转眸看向他,轻笑道:“一个时辰?” 姜赫随之点头,似有不解,“是啊,去九华山一趟将近三个多时辰,这回来的车驾定是比去时快的,郡主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勾起嫣红的唇瓣,笑的恣意娇媚,说道:“不急,一个时辰,皇伯伯回不来。” “这是何意?” “因为他们——” 还要去赴另一场“盛宴”。 那是她尉迟鹭,亲手给他们打造的,永生难忘的“盛宴”,比之偌大奢华的祈福之行,过之而不及。 …… “咻咻咻——”划过天际的箭雨瞬间落下,密集如斯,恐难以抵挡如此猛烈急切的攻势。 二皇子尉迟原首先反应过来,从腰腹间抽出长剑,冲出马车跳了下去,大吼:“来人啊,有刺客,保护父皇!!” 人群之中,最先反应过来的盛稷,抬脚便踩着最近的一辆马车,腾空跃了起来,抽出长剑,抵挡在马车前与那射出来的密箭,展开了激烈般的厮杀。 三皇子取过马车上随身携带的长弓与箭筒,迅速的冲了出去,大声道:“所有人,快去保护父皇,这些刺客交由我与二皇兄来处理。” “下属领命。”所有的侍卫往最前列的那一辆金贵的明黄色华盖的马车处移去,纷纷护在陛下的马车附近,严防死守。 “护驾!护驾!!快护驾啊!!”栾公公站在马车外吓得大喊了几声,又慌忙的躲进了马车内,瑟瑟发抖。 皇帝嫌恶的瞥了他一眼,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废物!” “陛下!!”锦衣卫由东方晋烨率领,全部围了过来,冲着马车内的人大声上报道:“刺客差不多有数十人,不足为惧!您好好待在马车内,下属护您周全!” “不必围在朕身边,给朕将他们全部抓住了,抓活口!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朕?!” “下属遵旨。”东方晋烨抬脚站上了马车,挥起手中的长剑,冷着脸发号施令道:“指挥同知俞康顺听令——” “下属在。” “你带着所有锦衣卫守在陛下身边,不许一人近身,违者,提头来见!” “下属领命。” “指挥佥事许和政听令——” “下属在。” “你速带所有侍卫协助二皇子与三皇子缉拿刺客,若是不从,即刻诛杀!” “下属领命。” “镇抚使霍英蓄听令——” “下属在。” “你带着人,跟着本首领去抓刺客,抓活口!” “下属领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谋杀 别碰哀家 隆冬骄阳之下,位于梧州城城外官道几十里处,竟是一片的骁场绞杀,惊心动魄的战局。 地下,尸横遍野,惨不忍睹。那散发出的浓浓鲜血之味,腐朽溃烂的刺鼻,血腥极了。 东方晋烨抓着几个刺客活口,其他剩余的同伙,不是死了就是跑了,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布局的刺杀了。 “陛下,您可要亲自下来审问?”霍英蓄将这几个人都绑了起来,踹着他们的腿腕,让他们在马车前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抬头问着马车内的人。 栾公公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转身过去将车帘掀开,“陛下?” 皇帝抬脚走了出来,踩着轿凳下了马车,冷沉的视线落在这几个刺客身上,问:“你们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闭口不言,甚至低垂着头,面上还带着黑色的方巾,似乎不能见人一般。 东方晋烨见状,走上前来,冷漠的揭下他们脸上那遮掩之物,怒声道:“陛下再问你们话,听不见吗?!” 三人依旧缄口不言,不仅如此,还闭上了眼,一副听之任之杀之的模样,让人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霍英蓄抬起手中的长剑,便怒气冲冲道:“陛下,属下杀了他们以解您的心头之恨?!” “不可。”身旁的指挥同知俞康顺拦了下来。 正在此时,后面有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众人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张道:“陛下,韩小将军中箭晕过去了!箭上涂了剧毒!!” “你说什么?!”皇帝脸色一沉,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陛下,首辅大人说这刺客不是冲着您来的,是冲着后面的韩小将军来的!” “到底是何意?” “首、首辅大人说,这刺客来了有数十人,本就不多,又怎会前来行刺陛下您啊?” 皇帝沉了声,低下的眉头开始带着凝思,确是如此,不过区区数十人罢了,他身边的锦衣卫动动手指就能全部解决了,根本就伤不到他,更别说行刺了。 小太监跪在地下,身子发抖说道:“首辅大人让奴才过来请示您,可否让韩小将军先行一步?带他回城内疗伤?” “准奏,让首辅也跟着一同去。” “是,多谢陛下,奴才告退。” 霍英蓄看着地下的人,愤恨道:“陛下,那他们怎么办?” 皇帝见这些人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那点顾虑也没有了,抬脚便踹上了最边上的一个刺客,阴狠十足,“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供出最后主使来,朕可以饶你们不死!” 那名被踹的刺客哈哈大笑,狠厉着脸,仰着脑袋,看向最远处,大声道:“楼主!下属替您清理了前行路上最大的障碍,您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千秋万代了!” 皇帝瞳眸一缩,气息在转瞬间变的阴翳森寒,死死的咬着牙问道:“你说谁?什么楼主?是谁?!谁要害韩纪?!” “呃——”三名刺客齐齐咬断舌头,自尽身亡,缓缓倒地不起。 “你们!!”霍英蓄想要伸手阻止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咬舌自尽。 东方晋烨也满腹烦躁的低下了头,心有郁结,抱拳低声道:“陛下恕罪,下属没有拦住。” 霍英蓄、俞康顺、许和政等人,也齐齐低下了头,恭敬的行礼道:“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给朕速查这起刺客由来,彻查背后之人。” “下属们遵旨。” …… 宫廷内 芙源殿 尉迟鹭走出地下暗房,将手中的兵符交了出去,说道:“今日多谢你们了,皇伯伯若是怪罪下来,悉数推到本郡主的身上。” “是,下属告退。”韩严、韩凛二人低首行了一礼,转身带着那进宫的二百余人将士离开。 他们不过前脚刚走,后脚陛下的仪仗就进了皇宫,一路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皇帝脚步不停,抬脚便往芙源殿这边走来,却见芙源殿殿外,已然围了数不清的贵人宫人们。 其中,由太后她老人家打头阵,身旁就是五公主尉迟箐,六公主尉迟嘉,还有小团子十一皇子尉迟彦。 他们已经站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芙源殿的房门却从未打开过,而被尉迟鹭带走的尉迟柔与香玲香蕙二人,也生死未卜。 “母后——”皇帝沉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皇后与一众宫仆,似乎因着上次母子二人,为了尉迟鹭的事情在芙源殿内争吵过后,已经一个多月未见了。 太后也不看他,拖着虚弱病重的身躯,视线无神的盯着芙源殿的殿门,不知道在看什么。 “陛下……”随嬷嬷哭的哽咽,哭的心痛道:“太后的身子撑不住了啊!奴婢……奴婢怎么劝都劝不动啊!” 皇帝脸色一变,怒声道:“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母后回去?!” “是是是……”随嬷嬷低泣着转过身来,伸手去扶太后的身子,劝道:“咱们回去太后,该回去了啊……” 尉迟箐劝的嗓子都哑了,红着眼眶低声道:“皇祖母,您快回去,建平这儿有箐儿在。” 尉迟彦伸出肉肉的小手,也去扯着太后的衣角,小声软糯道:“是啊皇祖母,您快回去,还有小十一在。” “别碰哀家……”太后嘶哑着嗓音,终于说了这第一句话,紧接着,那饱经风霜的眼角处,就有泪意流了下来,唇瓣发抖。 她说,怎么建平昨儿个来寿康宫,非要把柔儿与彦儿留下来照顾她呢,原是为了这个啊! 建平她,是不是早就想着这一天了?从那天中箭落入太液池时,就想着这一天对柔儿下手了? 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啊,会有一天,她这个疼爱建平,宠爱建平的皇祖母,成了孙女手中对付另一个孙女的利刃。 建平她可曾想过,她这个做祖母的心啊!这简直是比要杀了她,更让她这个皇祖母寒心啊! 尉迟箐哭着跪了下来,抬头看她道:“皇祖母,孙女求求您了,回去……” “皇祖母——”身后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小团子也哭的止不住喊道:“您回宫,小十一陪着您回寿康宫好不好?” 众人都出声劝道:“太后,您回去!” 皇后也红了眼,颤抖出声:“母后,您快回去,儿媳送您回去!” “哀家不回去!”太后强撑着身子,咽下那一抹突然涌上来的血痰,直盯着那紧闭不开的宫门,心痛至极道:“哀家……便是要看看……建平到底要对柔儿如何?” “她……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早已没有哀家……哀家这个皇祖母了?” “皇祖母……”几个跪地而哭的儿孙们只觉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哀家……要等着建平出来……你们……你们都不许碰哀家!” 皇帝面色阴沉,走上前去,抬脚就将殿门踹开,怒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建平与柔儿给朕带出来?!” “下属遵旨。”锦衣卫东方晋烨行了一礼,迅速转过身去,带着手底下的人闯进了庭院之中。 “不必了,本郡主亲自出来见皇祖母便是。”芙源殿内,传来一声极为清冷的女子之声。 众人抬眸看了过去,就见那高贵不可一世的建平郡主,抬脚缓缓的走了出来,不带任何情绪的玉面之上,明媚妖冶,水木风华,螓首蛾眉,领如蝤蛴,眸清似水,秀鼻挺翘,红唇娇艳,高傲挺直而来的姿态足以睥睨众人,美的不可方物。 步步优雅大方的纤姿,带着骨子里面永不低头的孤傲与清冷,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是何人都比拟不上的冷艳典雅,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宫人,乃是姜赫与白芍。 “建平,见过皇祖母。”她走至前来,低下冷白的额头,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宫廷礼。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谋杀 别碰哀家 隆冬骄阳之下,位于梧州城城外官道几十里处,竟是一片的骁场绞杀,惊心动魄的战局。 地下,尸横遍野,惨不忍睹。那散发出的浓浓鲜血之味,腐朽溃烂的刺鼻,血腥极了。 东方晋烨抓着几个刺客活口,其他剩余的同伙,不是死了就是跑了,看来,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布局的刺杀了。 “陛下,您可要亲自下来审问?”霍英蓄将这几个人都绑了起来,踹着他们的腿腕,让他们在马车前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抬头问着马车内的人。 栾公公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转身过去将车帘掀开,“陛下?” 皇帝抬脚走了出来,踩着轿凳下了马车,冷沉的视线落在这几个刺客身上,问:“你们是何人?” 跪在地上的三个人闭口不言,甚至低垂着头,面上还带着黑色的方巾,似乎不能见人一般。 东方晋烨见状,走上前来,冷漠的揭下他们脸上那遮掩之物,怒声道:“陛下再问你们话,听不见吗?!” 三人依旧缄口不言,不仅如此,还闭上了眼,一副听之任之杀之的模样,让人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霍英蓄抬起手中的长剑,便怒气冲冲道:“陛下,属下杀了他们以解您的心头之恨?!” “不可。”身旁的指挥同知俞康顺拦了下来。 正在此时,后面有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喊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众人抬头看了过去,就见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慌张道:“陛下,韩小将军中箭晕过去了!箭上涂了剧毒!!” “你说什么?!”皇帝脸色一沉,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陛、陛下,首辅大人说这刺客不是冲着您来的,是冲着后面的韩小将军来的!” “到底是何意?” “首、首辅大人说,这刺客来了有数十人,本就不多,又怎会前来行刺陛下您啊?” 皇帝沉了声,低下的眉头开始带着凝思,确是如此,不过区区数十人罢了,他身边的锦衣卫动动手指就能全部解决了,根本就伤不到他,更别说行刺了。 小太监跪在地下,身子发抖说道:“首辅大人让奴才过来请示您,可否让韩小将军先行一步?带他回城内疗伤?” “准奏,让首辅也跟着一同去。” “是,多谢陛下,奴才告退。” 霍英蓄看着地下的人,愤恨道:“陛下,那他们怎么办?” 皇帝见这些人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那点顾虑也没有了,抬脚便踹上了最边上的一个刺客,阴狠十足,“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供出最后主使来,朕可以饶你们不死!” 那名被踹的刺客哈哈大笑,狠厉着脸,仰着脑袋,看向最远处,大声道:“楼主!下属替您清理了前行路上最大的障碍,您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千秋万代了!” 皇帝瞳眸一缩,气息在转瞬间变的阴翳森寒,死死的咬着牙问道:“你说谁?什么楼主?是谁?!谁要害韩纪?!” “呃——”三名刺客齐齐咬断舌头,自尽身亡,缓缓倒地不起。 “你们!!”霍英蓄想要伸手阻止已然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咬舌自尽。 东方晋烨也满腹烦躁的低下了头,心有郁结,抱拳低声道:“陛下恕罪,下属没有拦住。” 霍英蓄、俞康顺、许和政等人,也齐齐低下了头,恭敬的行礼道:“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给朕速查这起刺客由来,彻查背后之人。” “下属们遵旨。” …… 宫廷内 芙源殿 尉迟鹭走出地下暗房,将手中的兵符交了出去,说道:“今日多谢你们了,皇伯伯若是怪罪下来,悉数推到本郡主的身上。” “是,下属告退。”韩严、韩凛二人低首行了一礼,转身带着那进宫的二百余人将士离开。 他们不过前脚刚走,后脚陛下的仪仗就进了皇宫,一路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皇帝脚步不停,抬脚便往芙源殿这边走来,却见芙源殿殿外,已然围了数不清的贵人宫人们。 其中,由太后她老人家打头阵,身旁就是五公主尉迟箐,六公主尉迟嘉,还有小团子十一皇子尉迟彦。 他们已经站在这里一个多时辰了,芙源殿的房门却从未打开过,而被尉迟鹭带走的尉迟柔与香玲香蕙二人,也生死未卜。 “母后——”皇帝沉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皇后与一众宫仆,似乎因着上次母子二人,为了尉迟鹭的事情在芙源殿内争吵过后,已经一个多月未见了。 太后也不看他,拖着虚弱病重的身躯,视线无神的盯着芙源殿的殿门,不知道在看什么。 “陛下……”随嬷嬷哭的哽咽,哭的心痛道:“太后的身子撑不住了啊!奴婢……奴婢怎么劝都劝不动啊!” 皇帝脸色一变,怒声道:“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母后回去?!” “是是是……”随嬷嬷低泣着转过身来,伸手去扶太后的身子,劝道:“咱们回去太后,该回去了啊……” 尉迟箐劝的嗓子都哑了,红着眼眶低声道:“皇祖母,您快回去,建平这儿有箐儿在。” 尉迟彦伸出肉肉的小手,也去扯着太后的衣角,小声软糯道:“是啊皇祖母,您快回去,还有小十一在。” “别碰哀家……”太后嘶哑着嗓音,终于说了这第一句话,紧接着,那饱经风霜的眼角处,就有泪意流了下来,唇瓣发抖。 她说,怎么建平昨儿个来寿康宫,非要把柔儿与彦儿留下来照顾她呢,原是为了这个啊! 建平她,是不是早就想着这一天了?从那天中箭落入太液池时,就想着这一天对柔儿下手了? 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啊,会有一天,她这个疼爱建平,宠爱建平的皇祖母,成了孙女手中对付另一个孙女的利刃。 建平她可曾想过,她这个做祖母的心啊!这简直是比要杀了她,更让她这个皇祖母寒心啊! 尉迟箐哭着跪了下来,抬头看她道:“皇祖母,孙女求求您了,回去……” “皇祖母——”身后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小团子也哭的止不住喊道:“您回宫,小十一陪着您回寿康宫好不好?” 众人都出声劝道:“太后,您回去!” 皇后也红了眼,颤抖出声:“母后,您快回去,儿媳送您回去!” “哀家不回去!”太后强撑着身子,咽下那一抹突然涌上来的血痰,直盯着那紧闭不开的宫门,心痛至极道:“哀家……便是要看看……建平到底要对柔儿如何?” “她……是不是……是不是心里早已没有哀家……哀家这个皇祖母了?” “皇祖母……”几个跪地而哭的儿孙们只觉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哀家……要等着建平出来……你们……你们都不许碰哀家!” 皇帝面色阴沉,走上前去,抬脚就将殿门踹开,怒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建平与柔儿给朕带出来?!” “下属遵旨。”锦衣卫东方晋烨行了一礼,迅速转过身去,带着手底下的人闯进了庭院之中。 “不必了,本郡主亲自出来见皇祖母便是。”芙源殿内,传来一声极为清冷的女子之声。 众人抬眸看了过去,就见那高贵不可一世的建平郡主,抬脚缓缓的走了出来,不带任何情绪的玉面之上,明媚妖冶,水木风华,螓首蛾眉,领如蝤蛴,眸清似水,秀鼻挺翘,红唇娇艳,高傲挺直而来的姿态足以睥睨众人,美的不可方物。 步步优雅大方的纤姿,带着骨子里面永不低头的孤傲与清冷,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是何人都比拟不上的冷艳典雅,身后跟着的一男一女宫人,乃是姜赫与白芍。 “建平,见过皇祖母。”她走至前来,低下冷白的额头,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宫廷礼。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该死 同脉同族 芙源殿门前 太后颤抖着伸出手去,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惊愕的抬起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向疼宠建平郡主的太后娘娘,竟然伸手打了建平郡主? “你……你说……”太后看着被打的孙女,心疼的快要窒息,落泪吼道:“哀家该不该打你?!” 尉迟鹭那细白娇弱的小脸被打的微微偏向一旁,低垂着眼眸,神色有几分冰冷,嘲讽道:“建平何错之有?” “你还敢说?!”太后又举起了手准备打她。 “皇祖母?!”尉迟箐吓得不轻,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低泣:“不可啊……” 小团子尉迟彦也哭着磕头道:“皇祖母不要打鹭表姐……” 太后颤抖着手,看着自己这桀骜不驯的孙女,却始终没有落下第二巴掌,在强忍着自己身体不适的同时,视线紧紧的看向她,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建平……她可是你的皇姐啊……是、是与你同脉、同族、同亲的皇姐啊!” “同脉同族同亲?!”尉迟鹭抬起芙蓉玉面来,侧颊上的指痕印不是很清楚,便可知太后打她的力道其实并不重。 可她看向太后的眸光,尽是森冷与讥讽,说道:“皇祖母是不是忘了,建平一月前躺在芙源殿内,连床都下不了的样子?” “你……”太后身子猛的瘫了下来,随嬷嬷惊呼一声,伸手接住了她,大骇:“太后?!” 太后流着泪,视线怔然的看向她,心痛的难以呼吸,甚至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低冷道:“想将建平至置于死地,还害死了建平养的宠物,动建平宫内的人时,她就不是建平的皇姐了!” “还谈什么同脉同族同亲?!怎么,难道只许你们皇家的人伤害建平,建平却什么事都不能做,任由你们伤害吗?!” “唔……”太后痛苦的低嚎出声,转过脸去,捶着自己的胸膛用力,深深悲痛欲绝的模样,可谓是哀默大过于心死了。 “太后……太后……”随嬷嬷吓得不轻,忙哭着扶着她说道:“别说了,郡主,您别说了啊!奴婢求求您了,太后的身子撑不住了啊!” 跪在地下的尉迟箐哭的憔悴不已,哀求道:“建平,不许说了,皇姐求你了!” 尉迟嘉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尉迟鹭!你给我闭嘴!皇祖母都给你气出病来了!!你还在这里为自己脱罪,陷害四皇姐?!” “鹭表姐……”小团子可怜兮兮的抬头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尉迟鹭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桃花眸酸涩而红,哽咽道:“也是,你们才是一家子,建平算什么?建平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皇帝气的不轻,怒声道:“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一个堂堂的皇家郡主,谋害姐妹,残害手足,不知尊卑礼仪,不敬太后祖母,你想做什么?!” “现在建平就是皇家的郡主了吗?!” 尉迟鹭赤红着眼盯着他,一点儿都不敬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怒声:“那建平中箭受伤,坠入太液池,偏殿失火,建平一人灭火时,皇伯伯怎么不提建平是皇家的郡主啊?!” “尉迟柔可以……可以杀害建平,罔顾建平的性命,谋害建平宫内的婢女,害死芙源殿建平养的宠物,给建平难堪,折辱建平之时,您为何又不提建平是皇家的郡主一事啊?!” “现在……现在皇伯伯张口闭口说建平是皇家的郡主了?建平稀罕吗?!建平才不稀罕这些!” “你岂敢胡说?!”皇帝怒声上前,抬手便要打她。 “不要父皇!不要啊!!”尉迟箐跪着身子拦了上去,磕着脑袋挡在尉迟鹭的面前,向他叩首道:“建平胡言乱语的,父皇息怒,息怒啊……” “你替她求什么情?她一个蛇蝎心肠的人,都要把柔儿给害死了,有什么值得你求情之处?!” “父皇这是什么话啊?!” “是!您说的不错!”尉迟鹭抬头看向皇帝,死死的撰紧玉手,不让自己落下泪来,说道:“建平便是蛇蝎心肠之人,建平辱了尉迟家的门楣,建平就该千刀万剐,下地狱!!” “建平?!”尉迟箐哭着转过头来看她,怒泣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鹭表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团子哭着摇头,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跪在尉迟箐的身旁,恳求道:“父皇不要罚鹭表姐,鹭表姐很好的。” “太后!太后?!”随嬷嬷心一沉,看着面前的太后忽然晕了过去,急声大吼道:“不好了陛下!陛下!太后晕过去了!!” 皇帝恶狠狠的看了尉迟鹭一眼,垂下了手,怒声:“还不快送太后回寿康宫?!去传太医,传所有的医正,即刻!” “是,奴才遵旨。” “奴婢遵旨。” 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带着太后回了寿康宫,皇后自是主持大事的人,与皇帝说了一声,抬脚就带着身边的人一同离开了。 尉迟箐似有难言的酸涩,红着眼看了尉迟鹭一下,便站起了身,跟着他们去了寿康宫。 尉迟嘉、尉迟彦等皇子公主们,自然也一同跟着去了寿康宫,看望太后。 芙源殿门前,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 “陛下,下属找到四公主了。”东方晋烨带着人走了出来,身后的锦衣卫们带出来的四公主尉迟柔,已然被人折磨的不省人事,昏迷不醒。 另有香玲、香蕙两个宫婢,浑身是血,皮肉绽开,血腥不已,也不知还有没有呼吸。 见状,皇帝那盛怒的神情哪里还遮掩的住,冲上前来,狠狠的就给了尉迟鹭一巴掌,直把她打的栽向一旁去,厉声:“你该死!” “啊!郡主?!”白芍吓得大叫,忙伸手扶住了她那要坠地的身子。 尉迟鹭低垂着脸,头上的珠钗瞬间倾倒繁乱,秀发青丝随之垂下,眼神放空,不成样子。 白芍心疼的不行,扶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低声:“郡主……” “郡主——”姜赫也一下子低沉了脸,身上的冷气散发,隐隐在克制。 皇帝吩咐了一声,拂袖离去,“来人,看管住芙源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更不许任何人出来!” “是,下属们遵旨。”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该死 同脉同族 芙源殿门前 太后颤抖着伸出手去,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惊愕的抬起眼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向疼宠建平郡主的太后娘娘,竟然伸手打了建平郡主? “你……你说……”太后看着被打的孙女,心疼的快要窒息,落泪吼道:“哀家该不该打你?!” 尉迟鹭那细白娇弱的小脸被打的微微偏向一旁,低垂着眼眸,神色有几分冰冷,嘲讽道:“建平何错之有?” “你还敢说?!”太后又举起了手准备打她。 “皇祖母?!”尉迟箐吓得不轻,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低泣:“不可啊……” 小团子尉迟彦也哭着磕头道:“皇祖母不要打鹭表姐……” 太后颤抖着手,看着自己这桀骜不驯的孙女,却始终没有落下第二巴掌,在强忍着自己身体不适的同时,视线紧紧的看向她,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建平……她可是你的皇姐啊……是、是与你同脉、同族、同亲的皇姐啊!” “同脉同族同亲?!”尉迟鹭抬起芙蓉玉面来,侧颊上的指痕印不是很清楚,便可知太后打她的力道其实并不重。 可她看向太后的眸光,尽是森冷与讥讽,说道:“皇祖母是不是忘了,建平一月前躺在芙源殿内,连床都下不了的样子?” “你……”太后身子猛的瘫了下来,随嬷嬷惊呼一声,伸手接住了她,大骇:“太后?!” 太后流着泪,视线怔然的看向她,心痛的难以呼吸,甚至说不出话来。 她继续低冷道:“想将建平至置于死地,还害死了建平养的宠物,动建平宫内的人时,她就不是建平的皇姐了!” “还谈什么同脉同族同亲?!怎么,难道只许你们皇家的人伤害建平,建平却什么事都不能做,任由你们伤害吗?!” “唔……”太后痛苦的低嚎出声,转过脸去,捶着自己的胸膛用力,深深悲痛欲绝的模样,可谓是哀默大过于心死了。 “太后……太后……”随嬷嬷吓得不轻,忙哭着扶着她说道:“别说了,郡主,您别说了啊!奴婢求求您了,太后的身子撑不住了啊!” 跪在地下的尉迟箐哭的憔悴不已,哀求道:“建平,不许说了,皇姐求你了!” 尉迟嘉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尉迟鹭!你给我闭嘴!皇祖母都给你气出病来了!!你还在这里为自己脱罪,陷害四皇姐?!” “鹭表姐……”小团子可怜兮兮的抬头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尉迟鹭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桃花眸酸涩而红,哽咽道:“也是,你们才是一家子,建平算什么?建平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皇帝气的不轻,怒声道:“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一个堂堂的皇家郡主,谋害姐妹,残害手足,不知尊卑礼仪,不敬太后祖母,你想做什么?!” “现在建平就是皇家的郡主了吗?!” 尉迟鹭赤红着眼盯着他,一点儿都不敬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怒声:“那建平中箭受伤,坠入太液池,偏殿失火,建平一人灭火时,皇伯伯怎么不提建平是皇家的郡主啊?!” “尉迟柔可以……可以杀害建平,罔顾建平的性命,谋害建平宫内的婢女,害死芙源殿建平养的宠物,给建平难堪,折辱建平之时,您为何又不提建平是皇家的郡主一事啊?!” “现在……现在皇伯伯张口闭口说建平是皇家的郡主了?建平稀罕吗?!建平才不稀罕这些!” “你岂敢胡说?!”皇帝怒声上前,抬手便要打她。 “不要父皇!不要啊!!”尉迟箐跪着身子拦了上去,磕着脑袋挡在尉迟鹭的面前,向他叩首道:“建平胡言乱语的,父皇息怒,息怒啊……” “你替她求什么情?她一个蛇蝎心肠的人,都要把柔儿给害死了,有什么值得你求情之处?!” “父皇这是什么话啊?!” “是!您说的不错!”尉迟鹭抬头看向皇帝,死死的撰紧玉手,不让自己落下泪来,说道:“建平便是蛇蝎心肠之人,建平辱了尉迟家的门楣,建平就该千刀万剐,下地狱!!” “建平?!”尉迟箐哭着转过头来看她,怒泣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鹭表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小团子哭着摇头,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跪在尉迟箐的身旁,恳求道:“父皇不要罚鹭表姐,鹭表姐很好的。” “太后!太后?!”随嬷嬷心一沉,看着面前的太后忽然晕了过去,急声大吼道:“不好了陛下!陛下!太后晕过去了!!” 皇帝恶狠狠的看了尉迟鹭一眼,垂下了手,怒声:“还不快送太后回寿康宫?!去传太医,传所有的医正,即刻!” “是,奴才遵旨。” “奴婢遵旨。” 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带着太后回了寿康宫,皇后自是主持大事的人,与皇帝说了一声,抬脚就带着身边的人一同离开了。 尉迟箐似有难言的酸涩,红着眼看了尉迟鹭一下,便站起了身,跟着他们去了寿康宫。 尉迟嘉、尉迟彦等皇子公主们,自然也一同跟着去了寿康宫,看望太后。 芙源殿门前,一下子就空旷了下来。 “陛下,下属找到四公主了。”东方晋烨带着人走了出来,身后的锦衣卫们带出来的四公主尉迟柔,已然被人折磨的不省人事,昏迷不醒。 另有香玲、香蕙两个宫婢,浑身是血,皮肉绽开,血腥不已,也不知还有没有呼吸。 见状,皇帝那盛怒的神情哪里还遮掩的住,冲上前来,狠狠的就给了尉迟鹭一巴掌,直把她打的栽向一旁去,厉声:“你该死!” “啊!郡主?!”白芍吓得大叫,忙伸手扶住了她那要坠地的身子。 尉迟鹭低垂着脸,头上的珠钗瞬间倾倒繁乱,秀发青丝随之垂下,眼神放空,不成样子。 白芍心疼的不行,扶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低声:“郡主……” “郡主——”姜赫也一下子低沉了脸,身上的冷气散发,隐隐在克制。 皇帝吩咐了一声,拂袖离去,“来人,看管住芙源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去,更不许任何人出来!” “是,下属们遵旨。” 第一百五十五章 策的局 受伤昏迷 芙源殿内 “郡主……”白芍从进来,眼泪就没有断过,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们郡主金尊玉贵,性子高傲,是捧在手心,睥睨众生的建平郡主啊,怎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平白无故挨了两个巴掌不说,还被困在这芙源殿内,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陛下说的话好生过分啊,他们郡主受了多少的委屈,躲了多少的刺杀,忍了多少的苦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凭什么还要如此言语郡主?将郡主关在这儿? “郡主——”殿门被缓缓拉开,白术那一幅虚弱的身躯正站在风口浪尖的走廊下,红着眼眶看她,一张俊俏苍白的小脸,因着这重伤一场,仿若能看见里面森森的皮骨。 白芍惊讶的转过身来,却见她那病弱的要死模样,哭的更凶了,“白术?你、你过来干嘛啊?外面风大……谁让你过来的啊?” 姜赫扶着白术走了进来,顺带将殿门关上,阻隔了外面那萧条肃冷的风霜,说道:“她想过来,卑职没有拦住。” 尉迟鹭视线呆呆的瞧了她一眼,嗓音嘶哑道:“过来坐,别…站着了。” “郡主——”白术鼻尖一酸,弯下身子直接跪了下来,“我们出去郡主,这哪是皇宫,哪是您的家啊?!” 这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不是杖刑就是毒药,不是刺杀就是禁闭,这样的日子,到底是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啊? 明明,郡主也是姓尉迟的啊,可是郡主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忍过的苦,远比她所得的安稳富贵还要来的多啊! “出去?”她轻轻低笑一声,笑的有些苍凉,笑的有些凄苦,说道:“本郡主可以去哪啊?本郡主现在……孑然一身啊!” “回、回王府!对!”白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她,焦急道:“回王府!郡主,您还有广平王的府邸啊!” 尉迟鹭一愣,猛然低下头看向她,“你说什么?王府?!” 是啊,她还有父王的王府在,那儿,还有父王、母妃对她的一切美好的回忆。那里,没有人可以约束她,也没有人可以要求她,她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回王府。 “郡主,这如何回得了啊?”姜赫突然出声,打破她所有的幻想,说道:“您已经住进了皇宫内,此时回王府,宫里宫外会怎么议论您啊?” “那些视您如凤鸢国罪人的文武百官,又会怎么弹劾您啊?” “他们只会说,郡主您伤害为皇家祈福,是凤鸢国功臣的四公主殿下,乃是罔顾人命,不遵礼法之罪,不得已,才会畏罪潜逃的啊!” 白芍忍住哭腔,大怒道:“他们凭什么这样说?他们有什么脸这样说?!” “我们郡主从来皇宫到现在,身上大大小小受了多少的伤?挨了多少的刑罚?奴婢从头至尾,双手都数不过来了,还想要如何?!” “非要看郡主的笑话吗?!” “郡主的旧伤未好,便要添新伤,这哪一道,哪一次不是他们皇家所为?” “陛下明明都知道这些事情,却只作看不见,不追查真凶,不替郡主鸣冤,除了一些表面功夫之外,又做了什么啊?!” “还想要郡主,如何啊……” 姜赫也明白,可这毕竟是在皇宫内,只能开口劝阻道:“白芍,不可胡说!” “胡说?”白芍刺红着眼看他,连他也一并怨恨上了,“你告诉奴婢,奴婢哪一句胡说了?!” “好了。”尉迟鹭冷冷的打断他们,道:“不要说了,白术,你先起来,不必跪着。” 白术谢绝了姜赫伸过来的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看向她心疼道:“郡主,可是有什么旁的打算?” 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无,不过,本郡主怕什么?本郡主有他们都为之惧怕的父王之权,他们能对本郡主如何?不过就是这些事情上,给本郡主难堪罢了。” “那郡主是打算——” “本郡主本不想用这些人,更不想动这些权利,想着日后,交给二皇兄,再不济,便交给下一任帝王。可现在看来,本郡主可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大惊道:“郡主是说,您要联系烟州与台北那边吗?” “嗯,不急,先于韩尚伯父书信一封,看他作何打算。” “那奴婢去通知韩小将军一声?” “不必,他必受伤在府,不宜过来。” 几人不解,问道:“郡主怎么知道——” 话问到一半,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先是万公公的声音:“郡主,不好了,韩小将军从九华山回来的路上遭到了刺客的射杀,此刻正受伤昏迷,在府内休养了!” 再是白芷的声音:“郡主,韩小将军身边的侍卫韩严与韩沉过来了。” 几人震惊的看向尉迟鹭,问道:“郡、郡主?” 郡主简直是神了,说韩小将军受了重伤就真的受了重伤了。 不过,韩小将军受伤严重,还昏迷不醒,休养在府内,郡主怎么不见担心呢? 尉迟鹭好像知道他们此刻在忧虑什么一样,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担心,本郡主策划的局罢了。你们去安排韩纪的事情,本郡主累了。” 几人低身行礼,“是,奴婢们告退。” “卑职告退。” …… 殿门被拉开,几人抬脚走了出去。 万公公那无限慌张的脸,看向他们几人,一下子给愣住了,“郡主呢?” 姜赫回道:“郡主累了,在躺着呢?” “怎么能躺着呢!”万公公急得额头冒汗,“是不是奴才刚刚声音不够大?所以郡主没有听见?” 姜赫愣住了,动作一顿,“何意啊?” “哎呦!”万公公一拍大腿,急道:“奴才说!韩小将军!受伤了!受重伤了!昏迷不醒!昏迷不醒啊!” 姜赫点点头,蹙着眉头看他道:“我知道了,我听见了,你声音小一点,郡主在里殿休息呢!” “休息?”万公公瞬间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不灵光了?这韩小将军都受伤昏迷了,郡主还能睡得着觉? 白芍已经不哭了,此刻有些鄙夷的视线看他道:“休息怎么了?韩小将军重伤的事,那是与我们郡主商量好的,瞧你急得。” 万公公:“?” “商量好的?”他惊呆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白术虚弱一笑,“莫要担心了,韩小将军心肠慈悲,善念温和,会化险为夷的。” “是是是——”万公公点头应声,似乎明白了这韩小将军受了重伤之事,差不多就是郡主安排的了,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忙退开了身子。 白芍扶着白术回了后院的厢房,照顾她吃药用膳,陪她待了一会。 姜赫走下了台阶,冲着那二人行礼道:“见过韩参将,韩侍卫。” 韩严、韩沉抬手,回了他一礼,“姜侍卫好——” “可是为了烟雨阁内,韩小将军的物什而来。” “是,麻烦姜侍卫了。” “不麻烦,白芷——”姜赫转过身子去。 白芷跑了过来,“姜侍卫?” “你带他们前去烟雨阁。卑职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叨扰二位了。” 二人行礼道:“应该的,姜侍卫有事便去忙。” 姜赫回了一礼,转身离开,他还要去给骠骑大将军书信一封,让人传到关外去呢。 他要好好说道说道,建平郡主在宫内受的苦楚。 第一百五十五章 策的局 受伤昏迷 芙源殿内 “郡主……”白芍从进来,眼泪就没有断过,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们郡主金尊玉贵,性子高傲,是捧在手心,睥睨众生的建平郡主啊,怎受过这么多的委屈? 平白无故挨了两个巴掌不说,还被困在这芙源殿内,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陛下说的话好生过分啊,他们郡主受了多少的委屈,躲了多少的刺杀,忍了多少的苦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凭什么还要如此言语郡主?将郡主关在这儿? “郡主——”殿门被缓缓拉开,白术那一幅虚弱的身躯正站在风口浪尖的走廊下,红着眼眶看她,一张俊俏苍白的小脸,因着这重伤一场,仿若能看见里面森森的皮骨。 白芍惊讶的转过身来,却见她那病弱的要死模样,哭的更凶了,“白术?你、你过来干嘛啊?外面风大……谁让你过来的啊?” 姜赫扶着白术走了进来,顺带将殿门关上,阻隔了外面那萧条肃冷的风霜,说道:“她想过来,卑职没有拦住。” 尉迟鹭视线呆呆的瞧了她一眼,嗓音嘶哑道:“过来坐,别…站着了。” “郡主——”白术鼻尖一酸,弯下身子直接跪了下来,“我们出去郡主,这哪是皇宫,哪是您的家啊?!” 这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不是杖刑就是毒药,不是刺杀就是禁闭,这样的日子,到底是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啊? 明明,郡主也是姓尉迟的啊,可是郡主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忍过的苦,远比她所得的安稳富贵还要来的多啊! “出去?”她轻轻低笑一声,笑的有些苍凉,笑的有些凄苦,说道:“本郡主可以去哪啊?本郡主现在……孑然一身啊!” “回、回王府!对!”白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她,焦急道:“回王府!郡主,您还有广平王的府邸啊!” 尉迟鹭一愣,猛然低下头看向她,“你说什么?王府?!” 是啊,她还有父王的王府在,那儿,还有父王、母妃对她的一切美好的回忆。那里,没有人可以约束她,也没有人可以要求她,她可以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回王府。 “郡主,这如何回得了啊?”姜赫突然出声,打破她所有的幻想,说道:“您已经住进了皇宫内,此时回王府,宫里宫外会怎么议论您啊?” “那些视您如凤鸢国罪人的文武百官,又会怎么弹劾您啊?” “他们只会说,郡主您伤害为皇家祈福,是凤鸢国功臣的四公主殿下,乃是罔顾人命,不遵礼法之罪,不得已,才会畏罪潜逃的啊!” 白芍忍住哭腔,大怒道:“他们凭什么这样说?他们有什么脸这样说?!” “我们郡主从来皇宫到现在,身上大大小小受了多少的伤?挨了多少的刑罚?奴婢从头至尾,双手都数不过来了,还想要如何?!” “非要看郡主的笑话吗?!” “郡主的旧伤未好,便要添新伤,这哪一道,哪一次不是他们皇家所为?” “陛下明明都知道这些事情,却只作看不见,不追查真凶,不替郡主鸣冤,除了一些表面功夫之外,又做了什么啊?!” “还想要郡主,如何啊……” 姜赫也明白,可这毕竟是在皇宫内,只能开口劝阻道:“白芍,不可胡说!” “胡说?”白芍刺红着眼看他,连他也一并怨恨上了,“你告诉奴婢,奴婢哪一句胡说了?!” “好了。”尉迟鹭冷冷的打断他们,道:“不要说了,白术,你先起来,不必跪着。” 白术谢绝了姜赫伸过来的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看向她心疼道:“郡主,可是有什么旁的打算?” 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无,不过,本郡主怕什么?本郡主有他们都为之惧怕的父王之权,他们能对本郡主如何?不过就是这些事情上,给本郡主难堪罢了。” “那郡主是打算——” “本郡主本不想用这些人,更不想动这些权利,想着日后,交给二皇兄,再不济,便交给下一任帝王。可现在看来,本郡主可不一定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大惊道:“郡主是说,您要联系烟州与台北那边吗?” “嗯,不急,先于韩尚伯父书信一封,看他作何打算。” “那奴婢去通知韩小将军一声?” “不必,他必受伤在府,不宜过来。” 几人不解,问道:“郡主怎么知道——” 话问到一半,殿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先是万公公的声音:“郡主,不好了,韩小将军从九华山回来的路上遭到了刺客的射杀,此刻正受伤昏迷,在府内休养了!” 再是白芷的声音:“郡主,韩小将军身边的侍卫韩严与韩沉过来了。” 几人震惊的看向尉迟鹭,问道:“郡、郡主?” 郡主简直是神了,说韩小将军受了重伤就真的受了重伤了。 不过,韩小将军受伤严重,还昏迷不醒,休养在府内,郡主怎么不见担心呢? 尉迟鹭好像知道他们此刻在忧虑什么一样,摆了摆手,说道:“不必担心,本郡主策划的局罢了。你们去安排韩纪的事情,本郡主累了。” 几人低身行礼,“是,奴婢们告退。” “卑职告退。” …… 殿门被拉开,几人抬脚走了出去。 万公公那无限慌张的脸,看向他们几人,一下子给愣住了,“郡主呢?” 姜赫回道:“郡主累了,在躺着呢?” “怎么能躺着呢!”万公公急得额头冒汗,“是不是奴才刚刚声音不够大?所以郡主没有听见?” 姜赫愣住了,动作一顿,“何意啊?” “哎呦!”万公公一拍大腿,急道:“奴才说!韩小将军!受伤了!受重伤了!昏迷不醒!昏迷不醒啊!” 姜赫点点头,蹙着眉头看他道:“我知道了,我听见了,你声音小一点,郡主在里殿休息呢!” “休息?”万公公瞬间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不灵光了?这韩小将军都受伤昏迷了,郡主还能睡得着觉? 白芍已经不哭了,此刻有些鄙夷的视线看他道:“休息怎么了?韩小将军重伤的事,那是与我们郡主商量好的,瞧你急得。” 万公公:“?” “商量好的?”他惊呆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白术虚弱一笑,“莫要担心了,韩小将军心肠慈悲,善念温和,会化险为夷的。” “是是是——”万公公点头应声,似乎明白了这韩小将军受了重伤之事,差不多就是郡主安排的了,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忙退开了身子。 白芍扶着白术回了后院的厢房,照顾她吃药用膳,陪她待了一会。 姜赫走下了台阶,冲着那二人行礼道:“见过韩参将,韩侍卫。” 韩严、韩沉抬手,回了他一礼,“姜侍卫好——” “可是为了烟雨阁内,韩小将军的物什而来。” “是,麻烦姜侍卫了。” “不麻烦,白芷——”姜赫转过身子去。 白芷跑了过来,“姜侍卫?” “你带他们前去烟雨阁。卑职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叨扰二位了。” 二人行礼道:“应该的,姜侍卫有事便去忙。” 姜赫回了一礼,转身离开,他还要去给骠骑大将军书信一封,让人传到关外去呢。 他要好好说道说道,建平郡主在宫内受的苦楚。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按律法 非要进呢 晚间 霎时飘起了不大不小的雪花来,夹杂着那寒风凛冽,数不清的梅花瓣,颇有些漫天飞舞的感觉。 芙源殿内已经掌了明灯,殿内殿外,灯火通明。外院皆有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带人看守,围了整座芙源殿,不见丝毫的间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座宫殿里看守着什么重要的犯人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界里,忽而闯进来一抹亮丽清雅的酱色纹暗花交领右衽衣袍男子,那修长冷冽的身形大步而来,不见任何的停歇,方向似乎便是这芙源殿。 锦衣卫们愣住了,抬眸看了过去,就见那人面色如玉温润低垂,眉宇浓稠似墨渲染,一双燕眸冷淡的轻扫着地面,却又在下一瞬抬了起来,逐渐显露出全部的轮廓来。 “盛校尉?”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惊呼出声,问道:“您怎么进宫了?” 盛稷已然走至宫殿门前,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不悲不喜,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寒凉,低沉:“陛下下令禁足郡主?” 他点头,“是啊,也不算禁足,就是不让出入。” “我进宫替首辅大人办些事情,首辅大人在宫外无法进来,正巧便让下属过来看看郡主,可能进?” “不能的。”霍英蓄毫不犹豫的便摇头拒绝,“陛下的命令,谁都不可以出入。” 盛稷面色一沉,宽大的衣摆下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的捏了起来,似有隐忍之意,道:“若我非要进呢?你以待如何?” “你这是做什么?”霍英蓄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跟着紧皱了起来,身旁站着的一群锦衣卫们,各个神色也开始变的警惕,他转过身子去,对着他们说道:“没事,你们继续当职。” 锦衣卫们这才收了敌意,低首行礼,“是,属下遵命。” 霍英蓄伸手,便将他拉到芙源殿的宫墙一角,避免了周围看守的锦衣卫们,低声问他道:“你和下属说实话,你到底进去是有事还是没事?”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就冲着上次外出秋猎之时,他就发现这位盛校尉对待建平郡主的心,不同寻常。 这么些个时日看下来,可不正印了他心中的猜测吗? 有一晚看值皇宫时,好嘛,面对面撞了个满怀,他还以为是哪个龟孙子敢撞他这个锦衣卫的镇抚使,一抬头,愣了,竟然是盛校尉。 他还记得他问的话,“盛校尉,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在宫内呢?这、这个方向是不是……” 芙源殿来着? 盛稷打断了他的话,脸不红心不跳道:“有事,便进来了,你就当没看见。” 霍英蓄:“?” 他抬脚要走,霍英蓄急急忙忙的拦了上来,急声道:“不成,不成的,你快和下属解释清楚,您为什么进来?奉了谁的命令?不然下属在陛下那里没个交代啊!” 盛稷脚步停了下来,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濡兴茶馆酒窖处囤了三坛的秋露白,你过去了,便提我的名讳,茶馆的掌柜便不收你银子。” “啊?不收我银子?这么好?”霍英蓄咧嘴一笑,还没有反应过来,盛稷便又抬脚从他面前走了,他一惊,追了上去,再次拦了下来。 “不对、不对!盛校尉您怎么知道下属就好这口酒?不是、不是,是您怎么就知道人家茶馆酒窖处囤了酒啊?” “我认识。” “是吗?看来盛校尉您常去。” “不常去。”盛稷瞥了他一眼,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踩着宫墙附近枝叶宽大的菩提树爬上了宫墙,翻身跃了出去。 霍英蓄大惊,“盛校尉?!”随即一拍脑袋,懊恼极了,怎么就让他给跑了呢? …… 宫墙之下 霍英蓄双手环胸,紧紧的盯着他道:“盛校尉您可别再用秋露白当幌子了啊,就算您给下属十坛,下属都不会让您进去的。” 他眸光不起波澜,静静的抬眸看向他,说道:“我不用它,但我便是要进,你说这律法是什么?” “你和下属来真的啊?”霍英蓄一个跳脚,瞬间害怕的往后退去,一脸后怕的看向他。 随即回想起刚刚盛校尉过来时,身上便是一直带着冷气的,这周遭的风雪甚至都比不上他身上所散发的寒气,怕不是早就收到芙源殿的消息,就在这儿压着呢。 他便有些缩了缩脖子,回道:“您真的不用担心郡主,郡主在芙源殿内,相安无事。” “您若是冒然闯进去了,按照我朝凤鸢国律法,未经允许,私闯禁宫,当处以三十大板至五十大板廷罚。” “您若是闯了芙源殿,那可就不是律不律法的事情了,那可是蛇蝎心肠的建——” “想死?”盛稷眸光一寒,冷冷的强烈姿态威压着他,似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霍英蓄吓得疯狂摇头,“下、下下下属嘴贱,下属胡说八道的!!” “您要进去了,说不定第一个罚您的就是建平郡主啊!您到底图什么啊?!” 盛稷沉下脸,言辞不善道:“与你无关。” “那下属就更不能让您进了啊!陛下会杀了下属的!” “那便说是我私闯进去的,陛下自会来罚我。” “不成啊!”霍英蓄眉头都皱成川字了,奉劝道:“真的不成啊盛校尉!您就一个人,下属这一群人,怎么就让你私闯进去啊?” 盛稷不与他过多的废话,冷漠的转过身去,抬脚便要往芙源殿内走去。 “拦着、拦着,快拦着!!”霍英蓄在他身后用力的喊着,急得不行。 刹那,所有锦衣卫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刀刃直向着他,威严十足,架势严肃而泛着杀意。 “不必阻拦,让他进去。” 夜间暗淡星光之下,迈着白茫茫一片风雪而来的穆兼章,淡淡出声吩咐着,道:“咱家得了陛下的命令,过来见见建平郡主,就让他与咱家一起进去。” “当真?”霍英蓄愣住了,陛下的命令吗? 穆兼章视线危险的扫了过来,轻笑:“不信咱家?” “不不不!!”霍英蓄那小心脏接连被吓,忙低着身子,恭敬的行礼道:“下属不敢,掌印大人请进——” 所有锦衣卫们也将绣春刀重新收了起来,抱着拳头低着身子行礼道:“下属们见过穆掌印,掌印大人请进——” 穆兼章收回了目光,抬脚便进了芙源殿,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太监阿云,手中好像还提着一份精美奢华的朱红大漆食盒。 盛稷不敢多做耽搁,连忙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芙源殿。 庭院内,已经覆盖了一层冷霜般的飘雪,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的雪白晶莹,白雪皑皑。 他低身行了一礼,“多谢掌印大人。” 穆兼章面色淡然,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还是多谢掌印大人的,掌印大人可是见郡主有事?” “难不成,你是奉首辅大人的命令来的?” 盛稷一怔,甫一抬眸,就见穆兼章那沉沉的视线瞧了他一眼,便缓缓的转过了身,带着小太监迈步进了回廊下。 殿门外,万公公多远就瞧见了,就是看的不太清,见真的是穆掌印过来了,便急急忙忙的冲他行礼。 庭院中,盛稷僵住了身子,猛的回过了神,所以,他不是奉了首辅大人的命令,掌印大人也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第一百五十六章 按律法 非要进呢 晚间 霎时飘起了不大不小的雪花来,夹杂着那寒风凛冽,数不清的梅花瓣,颇有些漫天飞舞的感觉。 芙源殿内已经掌了明灯,殿内殿外,灯火通明。外院皆有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带人看守,围了整座芙源殿,不见丝毫的间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座宫殿里看守着什么重要的犯人呢。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界里,忽而闯进来一抹亮丽清雅的酱色纹暗花交领右衽衣袍男子,那修长冷冽的身形大步而来,不见任何的停歇,方向似乎便是这芙源殿。 锦衣卫们愣住了,抬眸看了过去,就见那人面色如玉温润低垂,眉宇浓稠似墨渲染,一双燕眸冷淡的轻扫着地面,却又在下一瞬抬了起来,逐渐显露出全部的轮廓来。 “盛校尉?”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惊呼出声,问道:“您怎么进宫了?” 盛稷已然走至宫殿门前,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不悲不喜,似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寒凉,低沉:“陛下下令禁足郡主?” 他点头,“是啊,也不算禁足,就是不让出入。” “我进宫替首辅大人办些事情,首辅大人在宫外无法进来,正巧便让下属过来看看郡主,可能进?” “不能的。”霍英蓄毫不犹豫的便摇头拒绝,“陛下的命令,谁都不可以出入。” 盛稷面色一沉,宽大的衣摆下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的捏了起来,似有隐忍之意,道:“若我非要进呢?你以待如何?” “你这是做什么?”霍英蓄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跟着紧皱了起来,身旁站着的一群锦衣卫们,各个神色也开始变的警惕,他转过身子去,对着他们说道:“没事,你们继续当职。” 锦衣卫们这才收了敌意,低首行礼,“是,属下遵命。” 霍英蓄伸手,便将他拉到芙源殿的宫墙一角,避免了周围看守的锦衣卫们,低声问他道:“你和下属说实话,你到底进去是有事还是没事?”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就冲着上次外出秋猎之时,他就发现这位盛校尉对待建平郡主的心,不同寻常。 这么些个时日看下来,可不正印了他心中的猜测吗? 有一晚看值皇宫时,好嘛,面对面撞了个满怀,他还以为是哪个龟孙子敢撞他这个锦衣卫的镇抚使,一抬头,愣了,竟然是盛校尉。 他还记得他问的话,“盛校尉,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在宫内呢?这、这个方向是不是……” 芙源殿来着? 盛稷打断了他的话,脸不红心不跳道:“有事,便进来了,你就当没看见。” 霍英蓄:“?” 他抬脚要走,霍英蓄急急忙忙的拦了上来,急声道:“不成,不成的,你快和下属解释清楚,您为什么进来?奉了谁的命令?不然下属在陛下那里没个交代啊!” 盛稷脚步停了下来,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濡兴茶馆酒窖处囤了三坛的秋露白,你过去了,便提我的名讳,茶馆的掌柜便不收你银子。” “啊?不收我银子?这么好?”霍英蓄咧嘴一笑,还没有反应过来,盛稷便又抬脚从他面前走了,他一惊,追了上去,再次拦了下来。 “不对、不对!盛校尉您怎么知道下属就好这口酒?不是、不是,是您怎么就知道人家茶馆酒窖处囤了酒啊?” “我认识。” “是吗?看来盛校尉您常去。” “不常去。”盛稷瞥了他一眼,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踩着宫墙附近枝叶宽大的菩提树爬上了宫墙,翻身跃了出去。 霍英蓄大惊,“盛校尉?!”随即一拍脑袋,懊恼极了,怎么就让他给跑了呢? …… 宫墙之下 霍英蓄双手环胸,紧紧的盯着他道:“盛校尉您可别再用秋露白当幌子了啊,就算您给下属十坛,下属都不会让您进去的。” 他眸光不起波澜,静静的抬眸看向他,说道:“我不用它,但我便是要进,你说这律法是什么?” “你和下属来真的啊?”霍英蓄一个跳脚,瞬间害怕的往后退去,一脸后怕的看向他。 随即回想起刚刚盛校尉过来时,身上便是一直带着冷气的,这周遭的风雪甚至都比不上他身上所散发的寒气,怕不是早就收到芙源殿的消息,就在这儿压着呢。 他便有些缩了缩脖子,回道:“您真的不用担心郡主,郡主在芙源殿内,相安无事。” “您若是冒然闯进去了,按照我朝凤鸢国律法,未经允许,私闯禁宫,当处以三十大板至五十大板廷罚。” “您若是闯了芙源殿,那可就不是律不律法的事情了,那可是蛇蝎心肠的建——” “想死?”盛稷眸光一寒,冷冷的强烈姿态威压着他,似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霍英蓄吓得疯狂摇头,“下、下下下属嘴贱,下属胡说八道的!!” “您要进去了,说不定第一个罚您的就是建平郡主啊!您到底图什么啊?!” 盛稷沉下脸,言辞不善道:“与你无关。” “那下属就更不能让您进了啊!陛下会杀了下属的!” “那便说是我私闯进去的,陛下自会来罚我。” “不成啊!”霍英蓄眉头都皱成川字了,奉劝道:“真的不成啊盛校尉!您就一个人,下属这一群人,怎么就让你私闯进去啊?” 盛稷不与他过多的废话,冷漠的转过身去,抬脚便要往芙源殿内走去。 “拦着、拦着,快拦着!!”霍英蓄在他身后用力的喊着,急得不行。 刹那,所有锦衣卫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刀刃直向着他,威严十足,架势严肃而泛着杀意。 “不必阻拦,让他进去。” 夜间暗淡星光之下,迈着白茫茫一片风雪而来的穆兼章,淡淡出声吩咐着,道:“咱家得了陛下的命令,过来见见建平郡主,就让他与咱家一起进去。” “当真?”霍英蓄愣住了,陛下的命令吗? 穆兼章视线危险的扫了过来,轻笑:“不信咱家?” “不不不!!”霍英蓄那小心脏接连被吓,忙低着身子,恭敬的行礼道:“下属不敢,掌印大人请进——” 所有锦衣卫们也将绣春刀重新收了起来,抱着拳头低着身子行礼道:“下属们见过穆掌印,掌印大人请进——” 穆兼章收回了目光,抬脚便进了芙源殿,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太监阿云,手中好像还提着一份精美奢华的朱红大漆食盒。 盛稷不敢多做耽搁,连忙跟在他的身后,进了芙源殿。 庭院内,已经覆盖了一层冷霜般的飘雪,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的雪白晶莹,白雪皑皑。 他低身行了一礼,“多谢掌印大人。” 穆兼章面色淡然,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还是多谢掌印大人的,掌印大人可是见郡主有事?” “难不成,你是奉首辅大人的命令来的?” 盛稷一怔,甫一抬眸,就见穆兼章那沉沉的视线瞧了他一眼,便缓缓的转过了身,带着小太监迈步进了回廊下。 殿门外,万公公多远就瞧见了,就是看的不太清,见真的是穆掌印过来了,便急急忙忙的冲他行礼。 庭院中,盛稷僵住了身子,猛的回过了神,所以,他不是奉了首辅大人的命令,掌印大人也不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又何止 窥探秘密 晚间酉时正 芙源殿内 阿云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一一取出里面的如意云纹花盘子,放在小方桌上。 瞬间,殿内便一阵的饭香味袭来,夹杂着刚出炉的热乎的糕点香甜味,竟奇异的相合,更加色香味俱全起来。 “郡主可歇下了?咱家刚从宫外回来,首辅大人托奴才给郡主送些刚做出来的糕点,解解馋。” 白芍忙回道:“郡主还未歇下,奴婢去叫她。” “不用了。”话说间,尉迟鹭已经抬脚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向穆兼章说道:“劳烦掌印了。” “不妨事。”穆兼章轻轻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糕点说道:“吃些,首辅大人听了郡主的事情,心有不安,咱家便是要过来看看的。” “让外祖父担心了,建平无事,也劳烦掌印跑这一趟了。” “跑这一趟的人又何止奴才?” 尉迟鹭刚要坐下的身子愣住了,转头看了过来,玉白无暇的小脸蛋上,还有细微可见的巴掌红印,似一块上等的斐玉中间有了裂痕一般,颇有瑕疵。 面上的妆容已被洗净,额间的那一抹妖艳的花钿散去,只余白白的一片肌肤,凝华如霜,似窗外的皎皎白雪,冰清玉洁。 显露出的一点美人痣,墨色带浓黑,与雪白的肌肤相衬,仿若点睛之笔,纯净而诱惑,优雅而大方,微微转动不解的桃花眸之间,便是万千容华的风姿。 她还未明白掌印这句话的意思,就忽而看到了站在殿门口,满面风霜而来的盛稷,心浑然一顿,僵住了。 他只这样站在殿门口,没有吩咐,也不敢冒然闯进来,庭院外的呼呼白雪还在飘来飘去的,逐渐淹没了整座庭院一般,全部覆上了一层冰雪皑皑,似粉装玉砌,银装素裹。 他穿着单薄,只这么一身宽大的衣袍在支撑着他身上的温暖,低垂下的洁白清秀面庞,就连长长的眼睫上,都沾染了几分雪白。 墨发盘起,额头清冷,鼻目高挺有神,朱唇薄红染脂,插上的那一根莲花白玉簪,更显着他那高洁清隽的气质,像个文人墨客一般,不说话,单单就站在那儿,便自带书香卷的气息,秀气起来,似乎连女子都不如他来的精致。 “你怎么来了?”尉迟鹭神色不自在的转了回去,扫了一眼桌子上最爱吃的糕点,霎时就没有任何的胃口了。 穆兼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盛稷一眼,修长的指节抬起,动了动,像在向小辈招手一般,说道:“进来,别站在那儿了,外面天凉,也不能让郡主染了寒气去。” 盛稷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抬脚走了进来,冻的脸色都白了起来,说:“多、多谢掌印大人。” 白芍与白芷二人看了过来,低身行礼,“见过盛校尉——” “不必…多礼。”他声音有些低哑,一出口便是满满的寒气之感,似乎是因着在雪地里面待的久了,也变成白雪一般寒凉了。 白芍忙小跑过去,将殿门给关了起来,说道:“盛校尉,要不去窗格那儿待会?奴婢点了木炭,那儿暖和。”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多谢。” 又看向尉迟鹭,弯下身子向她行礼,低声:“下、下属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本郡主不是说了,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许进宫吗?” “郡主好生说话。”穆兼章的视线转了过去,看着她有几分的说劝,更多的是长辈的一种说教。 尉迟鹭心有不平,刚想反驳他什么,就见穆兼章已然抬脚往窗格处走去,说道:“咱家冷,咱家过去烤烤火。” 白芍和白芷对视一眼,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忙跟了过去,说道:“奴婢给掌印大人加炭。” “那奴婢给掌印大人沏茶。” 一下子,这边的空间就只留给了他们二人。 尉迟鹭见想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穆兼章就已经走到一旁去了,不由的看向面前盛稷的目光更气了,冷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走了过来,距离她有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低头回道:“奴是跟着穆掌印一起进来的。” “那宫门口呢?” “今夜是李行、邵鑫他们当职,奴便进来了。” “进来作何?” “见见郡主……”他的话一顿,抬起头来,果见尉迟鹭看向他的眼神泛着凶光,似乎他要是敢说什么不敬她的话,她就能亲手杀了他一般。 他微含苦涩,继续说道:“在宫内的处境,奴担心郡主,不放心,便过来了。” “是吗?韩纪的伤怎么样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奴……”他微转身看了一眼窗格处的几人,见他们没有看他,才又转了回来,看她。 尉迟鹭面色一皱,低呵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掌印听见了也无妨。” 盛稷轻轻摇头,说道:“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怕郡主的芙源殿不安全。” “麻烦。”尉迟鹭烦躁的落下一声,站起身来,带头进了内殿,冷沉:“跟过来。” 他眼眸诧异闪过,微怔了一下,提步跟了上去,喜意涌上心尖,怎么也止不住。 软榻窗格边 正在炉火前烤着火的穆兼章,将那细弱冷白的手收了回来,带上自己的小太监说道:“咱家先回去了,让盛校尉早些出宫,莫要多待。” 白芷正看着那烤火的细长冷硬的指节出神,忽而身子被人猛的碰了一下。 白芍碰了她一下,便低首行礼,“是,奴婢明白,恭送掌印大人。” 白芷心浑然一颤,忙回过神来,低声行礼,“奴婢恭送掌印大人。” 殿门再次被拉开,又再次被阖上,甚至风雪都来不及飘进来,就已然被阻隔在殿门外。 “你怎么了?”白芍转过身看白芷一眼,随意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内心有些紧张,“没什么,我们要进去伺候郡主吗?” 白芍拉过炉子旁的楠木梨花凳,坐了下来,说道:“不用,郡主带盛校尉进殿说话,自是有重要的事,我们不宜打扰。” “好。” “来,坐下烤烤火。” “好。” …… 内殿 隔着屏风的软榻之上,尉迟鹭坐了下来,抬眸瞥向他,道:“现在没有人了,你说。” 盛稷低垂着脸,神色间具是恭敬,低声说道:“奴找了几座死士的杀手楼,无意间窥探到了鬼钰楼的秘密。” “哦?”尉迟鹭坐直了身子看他,有些好奇,“是何秘密?” 他抬眸看向她,说:“鬼钰楼的楼主叫“鬼钰”,据说武功高强,是个男子,他善用密药入毒,毒性强烈,解药难求,只能等死。” “男子?”尉迟鹭神色顿了顿,忽而又连想到让他陷害鬼钰楼的事情,呼吸一窒,“你的意思是说……” “秋猎时,在武夷山刺杀郡主的刺客中,其中便有鬼钰楼的楼主——鬼钰在。” “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最会伪装,就算他再次出现在郡主您的面前,您都很难认出他。” “您让奴派人刺杀韩纪,以让鬼钰楼陷入陛下的猜疑之中一事,奴便借用了他这个“楼主”的身份。” “不对!”尉迟鹭猛然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扯住他的肩膀视线直迫着他问道:“先前……先前我们便知道皇商南宫钰乃是鬼钰楼的人!现下,照你的意思来看……这…南宫钰与鬼钰……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盛稷惊愕的抬眸看向她,因着她说的这些话而感到震惊,忽而便撞进她那纯粹又猜疑的目光之中,心就跳的有些快了。 那右手臂处被揪着的细微痛感,酥酥麻麻,是说不出来的意动与遐想。 她此刻在猜测南宫钰的身份是不是鬼钰,而他此刻,心里想的尽皆是她。 二人心事不同,这殿内的温度逐渐高了起来,一时之间,竟也相敬如宾。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又何止 窥探秘密 晚间酉时正 芙源殿内 阿云将手中的食盒放了下来,一一取出里面的如意云纹花盘子,放在小方桌上。 瞬间,殿内便一阵的饭香味袭来,夹杂着刚出炉的热乎的糕点香甜味,竟奇异的相合,更加色香味俱全起来。 “郡主可歇下了?咱家刚从宫外回来,首辅大人托奴才给郡主送些刚做出来的糕点,解解馋。” 白芍忙回道:“郡主还未歇下,奴婢去叫她。” “不用了。”话说间,尉迟鹭已经抬脚从内殿走了出来,看向穆兼章说道:“劳烦掌印了。” “不妨事。”穆兼章轻轻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糕点说道:“吃些,首辅大人听了郡主的事情,心有不安,咱家便是要过来看看的。” “让外祖父担心了,建平无事,也劳烦掌印跑这一趟了。” “跑这一趟的人又何止奴才?” 尉迟鹭刚要坐下的身子愣住了,转头看了过来,玉白无暇的小脸蛋上,还有细微可见的巴掌红印,似一块上等的斐玉中间有了裂痕一般,颇有瑕疵。 面上的妆容已被洗净,额间的那一抹妖艳的花钿散去,只余白白的一片肌肤,凝华如霜,似窗外的皎皎白雪,冰清玉洁。 显露出的一点美人痣,墨色带浓黑,与雪白的肌肤相衬,仿若点睛之笔,纯净而诱惑,优雅而大方,微微转动不解的桃花眸之间,便是万千容华的风姿。 她还未明白掌印这句话的意思,就忽而看到了站在殿门口,满面风霜而来的盛稷,心浑然一顿,僵住了。 他只这样站在殿门口,没有吩咐,也不敢冒然闯进来,庭院外的呼呼白雪还在飘来飘去的,逐渐淹没了整座庭院一般,全部覆上了一层冰雪皑皑,似粉装玉砌,银装素裹。 他穿着单薄,只这么一身宽大的衣袍在支撑着他身上的温暖,低垂下的洁白清秀面庞,就连长长的眼睫上,都沾染了几分雪白。 墨发盘起,额头清冷,鼻目高挺有神,朱唇薄红染脂,插上的那一根莲花白玉簪,更显着他那高洁清隽的气质,像个文人墨客一般,不说话,单单就站在那儿,便自带书香卷的气息,秀气起来,似乎连女子都不如他来的精致。 “你怎么来了?”尉迟鹭神色不自在的转了回去,扫了一眼桌子上最爱吃的糕点,霎时就没有任何的胃口了。 穆兼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盛稷一眼,修长的指节抬起,动了动,像在向小辈招手一般,说道:“进来,别站在那儿了,外面天凉,也不能让郡主染了寒气去。” 盛稷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双腿,抬脚走了进来,冻的脸色都白了起来,说:“多、多谢掌印大人。” 白芍与白芷二人看了过来,低身行礼,“见过盛校尉——” “不必…多礼。”他声音有些低哑,一出口便是满满的寒气之感,似乎是因着在雪地里面待的久了,也变成白雪一般寒凉了。 白芍忙小跑过去,将殿门给关了起来,说道:“盛校尉,要不去窗格那儿待会?奴婢点了木炭,那儿暖和。”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多谢。” 又看向尉迟鹭,弯下身子向她行礼,低声:“下、下属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本郡主不是说了,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许进宫吗?” “郡主好生说话。”穆兼章的视线转了过去,看着她有几分的说劝,更多的是长辈的一种说教。 尉迟鹭心有不平,刚想反驳他什么,就见穆兼章已然抬脚往窗格处走去,说道:“咱家冷,咱家过去烤烤火。” 白芍和白芷对视一眼,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忙跟了过去,说道:“奴婢给掌印大人加炭。” “那奴婢给掌印大人沏茶。” 一下子,这边的空间就只留给了他们二人。 尉迟鹭见想反驳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穆兼章就已经走到一旁去了,不由的看向面前盛稷的目光更气了,冷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走了过来,距离她有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低头回道:“奴是跟着穆掌印一起进来的。” “那宫门口呢?” “今夜是李行、邵鑫他们当职,奴便进来了。” “进来作何?” “见见郡主……”他的话一顿,抬起头来,果见尉迟鹭看向他的眼神泛着凶光,似乎他要是敢说什么不敬她的话,她就能亲手杀了他一般。 他微含苦涩,继续说道:“在宫内的处境,奴担心郡主,不放心,便过来了。” “是吗?韩纪的伤怎么样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奴……”他微转身看了一眼窗格处的几人,见他们没有看他,才又转了回来,看她。 尉迟鹭面色一皱,低呵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掌印听见了也无妨。” 盛稷轻轻摇头,说道:“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怕郡主的芙源殿不安全。” “麻烦。”尉迟鹭烦躁的落下一声,站起身来,带头进了内殿,冷沉:“跟过来。” 他眼眸诧异闪过,微怔了一下,提步跟了上去,喜意涌上心尖,怎么也止不住。 软榻窗格边 正在炉火前烤着火的穆兼章,将那细弱冷白的手收了回来,带上自己的小太监说道:“咱家先回去了,让盛校尉早些出宫,莫要多待。” 白芷正看着那烤火的细长冷硬的指节出神,忽而身子被人猛的碰了一下。 白芍碰了她一下,便低首行礼,“是,奴婢明白,恭送掌印大人。” 白芷心浑然一颤,忙回过神来,低声行礼,“奴婢恭送掌印大人。” 殿门再次被拉开,又再次被阖上,甚至风雪都来不及飘进来,就已然被阻隔在殿门外。 “你怎么了?”白芍转过身看白芷一眼,随意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内心有些紧张,“没什么,我们要进去伺候郡主吗?” 白芍拉过炉子旁的楠木梨花凳,坐了下来,说道:“不用,郡主带盛校尉进殿说话,自是有重要的事,我们不宜打扰。” “好。” “来,坐下烤烤火。” “好。” …… 内殿 隔着屏风的软榻之上,尉迟鹭坐了下来,抬眸瞥向他,道:“现在没有人了,你说。” 盛稷低垂着脸,神色间具是恭敬,低声说道:“奴找了几座死士的杀手楼,无意间窥探到了鬼钰楼的秘密。” “哦?”尉迟鹭坐直了身子看他,有些好奇,“是何秘密?” 他抬眸看向她,说:“鬼钰楼的楼主叫“鬼钰”,据说武功高强,是个男子,他善用密药入毒,毒性强烈,解药难求,只能等死。” “男子?”尉迟鹭神色顿了顿,忽而又连想到让他陷害鬼钰楼的事情,呼吸一窒,“你的意思是说……” “秋猎时,在武夷山刺杀郡主的刺客中,其中便有鬼钰楼的楼主——鬼钰在。” “他的武功出神入化,最会伪装,就算他再次出现在郡主您的面前,您都很难认出他。” “您让奴派人刺杀韩纪,以让鬼钰楼陷入陛下的猜疑之中一事,奴便借用了他这个“楼主”的身份。” “不对!”尉迟鹭猛然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身来,扯住他的肩膀视线直迫着他问道:“先前……先前我们便知道皇商南宫钰乃是鬼钰楼的人!现下,照你的意思来看……这…南宫钰与鬼钰……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盛稷惊愕的抬眸看向她,因着她说的这些话而感到震惊,忽而便撞进她那纯粹又猜疑的目光之中,心就跳的有些快了。 那右手臂处被揪着的细微痛感,酥酥麻麻,是说不出来的意动与遐想。 她此刻在猜测南宫钰的身份是不是鬼钰,而他此刻,心里想的尽皆是她。 二人心事不同,这殿内的温度逐渐高了起来,一时之间,竟也相敬如宾。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砂泪 怀疑下民 芙源殿内 里殿 尉迟鹭冷然的放下了手,森寒道:“改日,本郡主必要去试探一番这皇商南宫钰的身份。” 盛稷低俯下头,感受到肩膀处的温暖遗失,心有瞬间的失落,却又应声回道:“是,奴都听郡主的。” “听说皇伯伯安排你做了五品官职,暂时跟着韩纪?” “是,正五品。”他低下的头,掩住了眼里的冷色。 跟着韩纪,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可一想到,日后跟着韩纪,他怎么想都觉得有几分的憋屈。 他盛稷宁愿跟着总督大人,当个无名小卒,也好过跟着韩纪不知如何自处来的强。 尉迟鹭却沉着脸,认真的嘱咐道:“那你就跟在韩纪身后,好好做事,争取让文武百官们知道你是谁。正五品的官职,不仅可以入朝,还可以进入内阁,你好好把握。” “奴明白。”他就算有再大的不平和憋闷,也因着她这几句话而烟消云散了。 “回去,日后进宫方便,派人传信与本郡主便成。” “是,奴告退。” …… 晚间 轩辕殿内 陛下震怒万分,拍桌而起道:“这梧州城除了你这一个楼主之外,还有谁?!说出来,朕砍了他们全族!” “陛下这是何意?”南宫钰的神色有些冰冷,绯色的薄唇更是透着满满的孤凉,轻嘲道:“陛下这是连身边人都不相信了?” “信?”陛下抬眸怒视着他,一张威武霸气的九五之颜,具是阴寒森冷之感,“一些个口口声声,说要替你清楚障碍,为你铺路的好奴才,就在朕的面前说要刺杀韩纪,朕亲耳所听,还能有假?” 南宫钰面容越发嘲讽,放下手中的白玉梅花茶盏,嗤笑道:“若陛下要怀疑下民,下民也无从辩驳,要杀要剐,下民悉听尊便。” “你这是什么态度?朕是皇帝,是皇帝!!”陛下冲他厉声大吼,整个人宛若颠魔了一般,疯狂而暴躁。 不,可以说,他只是怕有人来抢他的位置。毕竟,谁不眼馋这世间尊主之位? 他连建平那个丫头都防着,又遑论这些人? 凡是惦记他位置的人,都该死,无论他是谁。 南宫钰猛的站起身来,冷漠的转过身去,抬脚便往密道走去,轻笑:“既如此,下民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呵,不过一个愚蠢的帝王罢了,还敢在他的面前猖狂放肆? 若不是他这么些年里,替他杀人放火,布局筹谋,他皇帝的位置,又岂会做到现在? 还有广平王的身死…… “啪——”皇帝阴沉着脸,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部挥了下来,死死的盯着他那离开的背影,气息阴翳十足。 该死的,他在他这个皇帝面前,都敢这么不知尊卑,任意妄为。 在背后呢?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想杀了他这个皇帝,自己坐上这个高位来? 是啊,一个小小的杀手楼的楼主身份,岂能满足他鬼钰?! “陛下——”栾公公弓着身子走了进来,低颤着说道:“不好了,韩小将军所中剧毒乃是江湖中传言之一的朱砂泪,没有解药啊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砂泪?!”陛下咬着牙缓缓的蹦出这几个字来,脸色越发阴寒至极,还说此事不是他所为? 这朱砂泪便是从鬼钰楼流传出来的要人性命的至毒,还是鬼钰楼的楼主鬼钰亲自调配而成。 犹记得,不久时日以前,他让鬼钰刺杀的一个寒城的贪官小吏,便是用了此毒下药。 不过几个时辰罢了,那名贪官小吏便七窍流血而死,一命呜呼了。 百官们上谏,让他追查幕后凶手,缉拿犯人归案时,他就随手一挥,便交给了刑部了事。 没成想,韩纪现下,也中了此毒? 好啊,好的很,这是生怕韩纪中箭不死,又在箭上涂抹了剧毒啊? 他想做什么?霸占韩纪手中的二十万兵权,还是想着韩尚手中的五十万大权? 他还真的是小看了他啊! “传朕的命令,让太医院的三名医正都过去照顾韩小将军的伤,朕这里有朱砂泪剧毒的解药,派人一并送过去。” 栾公公跪下叩首道:“奴才明白,奴才即刻就去。” …… “啧,这倒是一出好戏啊!”庭院中的梅花玉枝被那纤细洁白的指节给猛的拽了下来,她回过身来,捏着手中的梅花枝抬眸看向庭院中站着的高大清寒的身姿,冷冷一笑:“不过是个蠢的,兄长在害怕什么?” 男子冷沉的视线瞥向她,言辞森寒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她将梅花枝抚过妩媚动人的面容,缓缓向下移去,滑过那在风雪之中裸露的洁白肩胛骨,红唇吃吃一笑:“兄长还不相信西儿吗?西儿这出色的武功,还是兄长您亲手教的,兄长这是不信自己?” “本座再问你最后一遍,人杀了没有?” “杀了。”孟西忙规规矩矩的站好,扔了手中的梅花树枝低着头,一副乖乖的小模样,哪有一丁点江湖杀手女魔头的样子? 鬼钰冷冷的转身离开,道:“看好楼里的人,近期不做生意。” “西儿明白。”孟西悄悄的抬头看他,见那冷酷无情的大魔头走了,才吐吐唇瓣,嘀咕道:“什么嘛,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没见着她今天穿的很好看吗?妆容都是从凝香阁买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好嘛? “师姐——”回廊中,传来一道清雅的少年之声。 她回过身去,见是楼里的师弟孟玄,便有些板着脸说道:“你怎么来兄长这边了?有事?” “玄儿没有,听说师姐任务回来了,玄儿想见见师姐。”少年的脸上挂着温和甜美的笑容,仿佛如沐春风一般,连带着庭院周围的风雪腊梅都跟着失色几分。 她拿起做师姐的姿态,强势道:“看我做甚?回你的眷林苑呆着去!” “不,玄儿不要,玄儿的剑术精进了不少,玄儿想要师姐指导几分。” “是吗?”孟西的眼色在顷刻间陡转冰冷,一身红糯软纱裙下的一只细白腿足,缓缓向后退去,又在瞬间冲了上来,“那就让师姐会会我的好师弟!” 少年孟玄也在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从手中抽出一把两尺长的凌霄剑,丢了剑鞘在地面上,迎了上去。 “叱——”庭院中的风雪被两人那凌厉的步伐荡开几尺远,冷冷的冰刃划过耳畔,伴随着一股严寒的冷风,是说不出的森寒与庄重。 二人你来我往之间,竟不见丝毫的战局分明,好像不相上下,旗鼓相当一般,辩不出输赢。 孟西赤手空拳,武器不敌他,但胜在速度之上,孟玄即使手持长剑,来势汹汹,可是却也不能伤到她分毫。 就在那刹那之间,修长微寒的凌霄剑划过孟西的耳畔,逐渐向着她那一头乌鸦鸦的秀发袭去时。 “嘭!”从主院詹寰阁的二楼窗格处,猛然砸下一个墨色青竹的瓷盏杯。 随即便是一道极为森寒的阴沉之声:“滚——” 孟玄急急的收了剑,不敢在此造次,道:“玄儿这就走。” 岂料比他更快一步的是孟西,那杯子刚要落下的瞬间,她就踩着庭院里的高高雕塑飞上了屋檐之上,跑了。 孟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砂泪 怀疑下民 芙源殿内 里殿 尉迟鹭冷然的放下了手,森寒道:“改日,本郡主必要去试探一番这皇商南宫钰的身份。” 盛稷低俯下头,感受到肩膀处的温暖遗失,心有瞬间的失落,却又应声回道:“是,奴都听郡主的。” “听说皇伯伯安排你做了五品官职,暂时跟着韩纪?” “是,正五品。”他低下的头,掩住了眼里的冷色。 跟着韩纪,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可一想到,日后跟着韩纪,他怎么想都觉得有几分的憋屈。 他盛稷宁愿跟着总督大人,当个无名小卒,也好过跟着韩纪不知如何自处来的强。 尉迟鹭却沉着脸,认真的嘱咐道:“那你就跟在韩纪身后,好好做事,争取让文武百官们知道你是谁。正五品的官职,不仅可以入朝,还可以进入内阁,你好好把握。” “奴明白。”他就算有再大的不平和憋闷,也因着她这几句话而烟消云散了。 “回去,日后进宫方便,派人传信与本郡主便成。” “是,奴告退。” …… 晚间 轩辕殿内 陛下震怒万分,拍桌而起道:“这梧州城除了你这一个楼主之外,还有谁?!说出来,朕砍了他们全族!” “陛下这是何意?”南宫钰的神色有些冰冷,绯色的薄唇更是透着满满的孤凉,轻嘲道:“陛下这是连身边人都不相信了?” “信?”陛下抬眸怒视着他,一张威武霸气的九五之颜,具是阴寒森冷之感,“一些个口口声声,说要替你清楚障碍,为你铺路的好奴才,就在朕的面前说要刺杀韩纪,朕亲耳所听,还能有假?” 南宫钰面容越发嘲讽,放下手中的白玉梅花茶盏,嗤笑道:“若陛下要怀疑下民,下民也无从辩驳,要杀要剐,下民悉听尊便。” “你这是什么态度?朕是皇帝,是皇帝!!”陛下冲他厉声大吼,整个人宛若颠魔了一般,疯狂而暴躁。 不,可以说,他只是怕有人来抢他的位置。毕竟,谁不眼馋这世间尊主之位? 他连建平那个丫头都防着,又遑论这些人? 凡是惦记他位置的人,都该死,无论他是谁。 南宫钰猛的站起身来,冷漠的转过身去,抬脚便往密道走去,轻笑:“既如此,下民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呵,不过一个愚蠢的帝王罢了,还敢在他的面前猖狂放肆? 若不是他这么些年里,替他杀人放火,布局筹谋,他皇帝的位置,又岂会做到现在? 还有广平王的身死…… “啪——”皇帝阴沉着脸,将桌子上的茶盏全部挥了下来,死死的盯着他那离开的背影,气息阴翳十足。 该死的,他在他这个皇帝面前,都敢这么不知尊卑,任意妄为。 在背后呢?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想杀了他这个皇帝,自己坐上这个高位来? 是啊,一个小小的杀手楼的楼主身份,岂能满足他鬼钰?! “陛下——”栾公公弓着身子走了进来,低颤着说道:“不好了,韩小将军所中剧毒乃是江湖中传言之一的朱砂泪,没有解药啊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朱砂泪?!”陛下咬着牙缓缓的蹦出这几个字来,脸色越发阴寒至极,还说此事不是他所为? 这朱砂泪便是从鬼钰楼流传出来的要人性命的至毒,还是鬼钰楼的楼主鬼钰亲自调配而成。 犹记得,不久时日以前,他让鬼钰刺杀的一个寒城的贪官小吏,便是用了此毒下药。 不过几个时辰罢了,那名贪官小吏便七窍流血而死,一命呜呼了。 百官们上谏,让他追查幕后凶手,缉拿犯人归案时,他就随手一挥,便交给了刑部了事。 没成想,韩纪现下,也中了此毒? 好啊,好的很,这是生怕韩纪中箭不死,又在箭上涂抹了剧毒啊? 他想做什么?霸占韩纪手中的二十万兵权,还是想着韩尚手中的五十万大权? 他还真的是小看了他啊! “传朕的命令,让太医院的三名医正都过去照顾韩小将军的伤,朕这里有朱砂泪剧毒的解药,派人一并送过去。” 栾公公跪下叩首道:“奴才明白,奴才即刻就去。” …… “啧,这倒是一出好戏啊!”庭院中的梅花玉枝被那纤细洁白的指节给猛的拽了下来,她回过身来,捏着手中的梅花枝抬眸看向庭院中站着的高大清寒的身姿,冷冷一笑:“不过是个蠢的,兄长在害怕什么?” 男子冷沉的视线瞥向她,言辞森寒道:“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她将梅花枝抚过妩媚动人的面容,缓缓向下移去,滑过那在风雪之中裸露的洁白肩胛骨,红唇吃吃一笑:“兄长还不相信西儿吗?西儿这出色的武功,还是兄长您亲手教的,兄长这是不信自己?” “本座再问你最后一遍,人杀了没有?” “杀了。”孟西忙规规矩矩的站好,扔了手中的梅花树枝低着头,一副乖乖的小模样,哪有一丁点江湖杀手女魔头的样子? 鬼钰冷冷的转身离开,道:“看好楼里的人,近期不做生意。” “西儿明白。”孟西悄悄的抬头看他,见那冷酷无情的大魔头走了,才吐吐唇瓣,嘀咕道:“什么嘛,一点儿都不解风情。” 没见着她今天穿的很好看吗?妆容都是从凝香阁买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好嘛? “师姐——”回廊中,传来一道清雅的少年之声。 她回过身去,见是楼里的师弟孟玄,便有些板着脸说道:“你怎么来兄长这边了?有事?” “玄儿没有,听说师姐任务回来了,玄儿想见见师姐。”少年的脸上挂着温和甜美的笑容,仿佛如沐春风一般,连带着庭院周围的风雪腊梅都跟着失色几分。 她拿起做师姐的姿态,强势道:“看我做甚?回你的眷林苑呆着去!” “不,玄儿不要,玄儿的剑术精进了不少,玄儿想要师姐指导几分。” “是吗?”孟西的眼色在顷刻间陡转冰冷,一身红糯软纱裙下的一只细白腿足,缓缓向后退去,又在瞬间冲了上来,“那就让师姐会会我的好师弟!” 少年孟玄也在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从手中抽出一把两尺长的凌霄剑,丢了剑鞘在地面上,迎了上去。 “叱——”庭院中的风雪被两人那凌厉的步伐荡开几尺远,冷冷的冰刃划过耳畔,伴随着一股严寒的冷风,是说不出的森寒与庄重。 二人你来我往之间,竟不见丝毫的战局分明,好像不相上下,旗鼓相当一般,辩不出输赢。 孟西赤手空拳,武器不敌他,但胜在速度之上,孟玄即使手持长剑,来势汹汹,可是却也不能伤到她分毫。 就在那刹那之间,修长微寒的凌霄剑划过孟西的耳畔,逐渐向着她那一头乌鸦鸦的秀发袭去时。 “嘭!”从主院詹寰阁的二楼窗格处,猛然砸下一个墨色青竹的瓷盏杯。 随即便是一道极为森寒的阴沉之声:“滚——” 孟玄急急的收了剑,不敢在此造次,道:“玄儿这就走。” 岂料比他更快一步的是孟西,那杯子刚要落下的瞬间,她就踩着庭院里的高高雕塑飞上了屋檐之上,跑了。 孟玄:“……”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牡丹亭 递了书信 第二日大早,年节这一天。 宫廷内苑,雪花肆意蹁跹飞舞,呼啸而过的冷风越发寒凉凛冽。 芙源殿内,宫门紧锁,不见丝毫的动静传来。庭院外,围了一圈的锦衣卫们,冻的手脚冰凉,全身落满了白雪风霜。 姜赫爬墙翻了进来,怀中还揣着从宫外得来的首辅大人递过来的书信。 守门的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正掉头打个哈欠呢,转瞬就和那宫墙上的姜赫对视上,大眼瞪小眼起来。 下一瞬,姜赫慌了一下,猛的摔进了庭院里,激起了满地的霜雪。 “嘶——”他疼的惊呼出声,该死的锦衣卫,吓他一跳。 万公公吓得不轻,忙抬脚走了过来,定睛一瞧,惊了,“姜侍卫?!” “快快快,扶我一把。”起不来了,摔到屁股了。 “哎,好。” 庭院外 同样也瞧见的锦衣卫,瞥了身旁人一眼,问:“镇抚使?” 霍英蓄抬手揉了揉后脖子,“啊,我这、这怎么这么酸啊?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锦衣卫点头,“是,您辛苦了,当值一夜,还未休息。” 霍英蓄点点头,转头看他,问道:“那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锦衣卫连忙摇头,“下属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点点头,放下了手,“那就行。” 锦衣卫默默的低下头,面色一苦,想说他就算看见什么了他也不敢说啊,那东侧面的兄弟,肯定是比他们还要看见了啊。 就这,谁敢说? 那是建平郡主身边的姜赫侍卫啊,他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谋害陛下贵主们,那别说午夜翻墙爬出去了,那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爬墙翻进来也不敢有人说什么啊。 建平郡主可是连堂堂四公主尉迟柔都敢伤害的人啊,那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模样,他们可都看见了啊。 他们这一群锦衣卫又算什么啊?在建平郡主的眼里,可能都不够她几个鞭子的。 …… 芙源殿内 里殿 尉迟鹭用完早膳之后,便有些烦躁的坐在窗格处的软榻上,瞧着那外面飘飘悠悠的风雪,细白弯翘的眉目紧皱着,无数忧愁笼罩于眉尖,不见放松。 房门推开,姜赫极为缓慢的走了进来,颇有些呲牙咧嘴的疼意。 她听见了殿门打开声,却长时间不见有人进来,便转过身子去,有些冷着脸道:“你在做什么?” “郡、郡主——”姜赫捂着屁股的手放了下来,神色恭敬,低首行礼道:“卑职已经将书信给骠骑大将军送过去了。” “嗯,最快要几日回信?” “快马加鞭的话,初八就可以。” “皇姐大婚?” “是,卑职还带来了首辅大人写给您的书信。” “外祖父?”尉迟鹭有些惊诧,毕竟昨儿个穆掌印才给她送了糕点进来,也是说外祖父派人送进宫的。 “快拿过来,让本郡主看看。” “是——”姜赫将手中的书信递了上去,走过来的几步可能有些牵扯到后背伤口了,疼的面色一皱。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信,瞥了他一眼,狐疑道:“你身子怎么了?殿外的锦衣卫拦你?” “不是,不妨事,外面下雪,卑职摔了一下,郡主不用担心卑职。” 她点点头,将书信拆开,坐在软榻上,一目十行看了下午。 “【鹭儿亲启: 陛下亲赐解药银叶草,医治箭毒朱砂泪,现下轻绪伤势大好,鹭儿勿挂。 外祖父已经听闻昨日宫廷内发生的事情,在此,外祖父没有什么旁的话要嘱咐鹭儿的,只希望鹭儿谨记,有外祖父在一日,便护鹭儿一时,外祖父不在了,外祖父也定然托人照顾着你,绝不让我的鹭儿在这世间,孑然一身,独身一人受苦。 外祖父老了,外祖父是该退位了,外祖父会好好考较盛川渝的胆识与谋略,思虑一下盛川渝是否能胜任首辅一职。 若是可以,外祖父自该退位让贤,若是他私心甚重,不堪重任,外祖父也会慎重忧虑下一任首辅之人,总之不会让我的鹭儿跟着受险。 还望鹭儿珍重,勿要节外生枝,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首要之事,旁的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莫要再与宫内之人起争执,也莫要再耍你那高傲的小郡主脾性,有什么事,便告知外祖父,外祖父拖着这副孱弱的身躯上金銮殿,也会给我的鹭儿讨回应有的公道。 金禹廉留】” 书信足足写了三张宣纸,落笔留下的几个大字,力透纸背,浑然有力,却也莫名的苍凉而凄冷。 果然是,人老了,所有的功成名就,也要随着烟消云散了。 她止不住的落下泪来,自是能感知到外祖父那对她满满的期望和妥协。 她知道的,这世上,只有外祖父会这般不问缘由,不分是非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真的,真的除了韩纪与韩尚伯父外,再无旁的人了。 就算皇祖母,五皇姐与二皇兄那儿,也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和难处,完全无法理解与体会她所有的做法。 他们只当她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可又有谁能真正的明白她尉迟鹭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啊。 若不是旁的人非要上赶着来害她,她又何必将人逼上绝路,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郡主?”姜赫有些心疼的眸光落了下来,低声问着,“首辅大人是说什么了吗?” “并无。”她眼睛红红的,嗓音哑哑的回着。 “郡主怎么了?”白芍端着手中的金丝线盘子着急的放了下来,脚步匆匆的往她这边行来。 “无事。”尉迟鹭收起了书信,递了过去道:“将它放在书格第二层本郡主最爱看的话本子上。” 白芍接过书信,简直是又心疼又好笑,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爱看的话本子呢? 她转身走了过去,“是,奴婢好好放进去,是不是您最爱看的那本《金瓶词话》?” 尉迟鹭抬头跟着她的身形看了过去,见她真的将书信往《金瓶词话》话本子上放,摇头道:“不是的,是那本《牡丹亭》。” “《牡丹亭》?”白芍一愣,踮起脚尖看了过去,见二层书格之上,齐齐整整摆了一排却只有三本话本子,而且各个间隔了一些距离,便只这三本话本子就占据了一个排面,可见其喜爱的程度。 第一本是她所言的《金瓶词话》,第二本是之前看过的那一本《和尚记》,第三本就是郡主所说的《牡丹亭》了。 她将书信规规矩矩的摆在了《牡丹亭》话本子的上面,转过身来,好奇道:“郡主,这《牡丹亭》讲的是什么啊?” 尉迟鹭低下了头,缓缓说道:“讲的是……” “书生与女魔头的故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牡丹亭 递了书信 第二日大早,年节这一天。 宫廷内苑,雪花肆意蹁跹飞舞,呼啸而过的冷风越发寒凉凛冽。 芙源殿内,宫门紧锁,不见丝毫的动静传来。庭院外,围了一圈的锦衣卫们,冻的手脚冰凉,全身落满了白雪风霜。 姜赫爬墙翻了进来,怀中还揣着从宫外得来的首辅大人递过来的书信。 守门的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正掉头打个哈欠呢,转瞬就和那宫墙上的姜赫对视上,大眼瞪小眼起来。 下一瞬,姜赫慌了一下,猛的摔进了庭院里,激起了满地的霜雪。 “嘶——”他疼的惊呼出声,该死的锦衣卫,吓他一跳。 万公公吓得不轻,忙抬脚走了过来,定睛一瞧,惊了,“姜侍卫?!” “快快快,扶我一把。”起不来了,摔到屁股了。 “哎,好。” 庭院外 同样也瞧见的锦衣卫,瞥了身旁人一眼,问:“镇抚使?” 霍英蓄抬手揉了揉后脖子,“啊,我这、这怎么这么酸啊?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锦衣卫点头,“是,您辛苦了,当值一夜,还未休息。” 霍英蓄点点头,转头看他,问道:“那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锦衣卫连忙摇头,“下属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点点头,放下了手,“那就行。” 锦衣卫默默的低下头,面色一苦,想说他就算看见什么了他也不敢说啊,那东侧面的兄弟,肯定是比他们还要看见了啊。 就这,谁敢说? 那是建平郡主身边的姜赫侍卫啊,他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谋害陛下贵主们,那别说午夜翻墙爬出去了,那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爬墙翻进来也不敢有人说什么啊。 建平郡主可是连堂堂四公主尉迟柔都敢伤害的人啊,那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模样,他们可都看见了啊。 他们这一群锦衣卫又算什么啊?在建平郡主的眼里,可能都不够她几个鞭子的。 …… 芙源殿内 里殿 尉迟鹭用完早膳之后,便有些烦躁的坐在窗格处的软榻上,瞧着那外面飘飘悠悠的风雪,细白弯翘的眉目紧皱着,无数忧愁笼罩于眉尖,不见放松。 房门推开,姜赫极为缓慢的走了进来,颇有些呲牙咧嘴的疼意。 她听见了殿门打开声,却长时间不见有人进来,便转过身子去,有些冷着脸道:“你在做什么?” “郡、郡主——”姜赫捂着屁股的手放了下来,神色恭敬,低首行礼道:“卑职已经将书信给骠骑大将军送过去了。” “嗯,最快要几日回信?” “快马加鞭的话,初八就可以。” “皇姐大婚?” “是,卑职还带来了首辅大人写给您的书信。” “外祖父?”尉迟鹭有些惊诧,毕竟昨儿个穆掌印才给她送了糕点进来,也是说外祖父派人送进宫的。 “快拿过来,让本郡主看看。” “是——”姜赫将手中的书信递了上去,走过来的几步可能有些牵扯到后背伤口了,疼的面色一皱。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信,瞥了他一眼,狐疑道:“你身子怎么了?殿外的锦衣卫拦你?” “不是,不妨事,外面下雪,卑职摔了一下,郡主不用担心卑职。” 她点点头,将书信拆开,坐在软榻上,一目十行看了下午。 “【鹭儿亲启: 陛下亲赐解药银叶草,医治箭毒朱砂泪,现下轻绪伤势大好,鹭儿勿挂。 外祖父已经听闻昨日宫廷内发生的事情,在此,外祖父没有什么旁的话要嘱咐鹭儿的,只希望鹭儿谨记,有外祖父在一日,便护鹭儿一时,外祖父不在了,外祖父也定然托人照顾着你,绝不让我的鹭儿在这世间,孑然一身,独身一人受苦。 外祖父老了,外祖父是该退位了,外祖父会好好考较盛川渝的胆识与谋略,思虑一下盛川渝是否能胜任首辅一职。 若是可以,外祖父自该退位让贤,若是他私心甚重,不堪重任,外祖父也会慎重忧虑下一任首辅之人,总之不会让我的鹭儿跟着受险。 还望鹭儿珍重,勿要节外生枝,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首要之事,旁的身外之物,不值一提。 莫要再与宫内之人起争执,也莫要再耍你那高傲的小郡主脾性,有什么事,便告知外祖父,外祖父拖着这副孱弱的身躯上金銮殿,也会给我的鹭儿讨回应有的公道。 金禹廉留】” 书信足足写了三张宣纸,落笔留下的几个大字,力透纸背,浑然有力,却也莫名的苍凉而凄冷。 果然是,人老了,所有的功成名就,也要随着烟消云散了。 她止不住的落下泪来,自是能感知到外祖父那对她满满的期望和妥协。 她知道的,这世上,只有外祖父会这般不问缘由,不分是非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真的,真的除了韩纪与韩尚伯父外,再无旁的人了。 就算皇祖母,五皇姐与二皇兄那儿,也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和难处,完全无法理解与体会她所有的做法。 他们只当她是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可又有谁能真正的明白她尉迟鹭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啊。 若不是旁的人非要上赶着来害她,她又何必将人逼上绝路,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郡主?”姜赫有些心疼的眸光落了下来,低声问着,“首辅大人是说什么了吗?” “并无。”她眼睛红红的,嗓音哑哑的回着。 “郡主怎么了?”白芍端着手中的金丝线盘子着急的放了下来,脚步匆匆的往她这边行来。 “无事。”尉迟鹭收起了书信,递了过去道:“将它放在书格第二层本郡主最爱看的话本子上。” 白芍接过书信,简直是又心疼又好笑,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爱看的话本子呢? 她转身走了过去,“是,奴婢好好放进去,是不是您最爱看的那本《金瓶词话》?” 尉迟鹭抬头跟着她的身形看了过去,见她真的将书信往《金瓶词话》话本子上放,摇头道:“不是的,是那本《牡丹亭》。” “《牡丹亭》?”白芍一愣,踮起脚尖看了过去,见二层书格之上,齐齐整整摆了一排却只有三本话本子,而且各个间隔了一些距离,便只这三本话本子就占据了一个排面,可见其喜爱的程度。 第一本是她所言的《金瓶词话》,第二本是之前看过的那一本《和尚记》,第三本就是郡主所说的《牡丹亭》了。 她将书信规规矩矩的摆在了《牡丹亭》话本子的上面,转过身来,好奇道:“郡主,这《牡丹亭》讲的是什么啊?” 尉迟鹭低下了头,缓缓说道:“讲的是……” “书生与女魔头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章 前尘事 鞑喇和亲 内殿 放了书信之后,白芍听完便更加不解了,问道:“书生与女魔头?这是什么故事呢?”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低下头去,瞧着手边捏着的一枚芙蓉香的香囊,神色间有些思愁。 这是她生辰宴的及笄礼上,五皇姐送给她的生辰礼。可是如今,五皇姐都要出嫁了,而她,还要被困守在这宫廷之中,垂死挣扎。 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三皇兄尉迟鸣或许便会登临帝位,问鼎天下,到那时,伴随着而来的便是对她有着灭顶之灾的鞑喇和亲之行。 想起那蛮夷族的鞑喇,她的眸光就森冷阴寒的落了下来。 …… 前尘事 蛮夷之族——鞑喇 夜间幕临,星辰黯淡。 一群载歌载舞的人群后,华丽冷清的帐篷里,悠悠的篝火映射出翩翩起舞的身姿,灵动似蛇,妖娆如曼陀。 朦胧的朱砂背后,遮挡的是那一张妖媚如斯的面容,挺翘的琼鼻与那鲜艳夺目的红唇,只有一双裸露在外的斜长双眸,泛着绝代风华的迷人风姿。 额间一抹刺红如花瓣盛开的细钿,在这诡异的暗夜之中,好像能渗出血来,一身极致明媚曼妙的红裙下,是如雪一般的冰肌玉骨,真真是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周围的人目光看的发直,恨不得上前去与她共舞,品尝那红裙红纱下的美好甘甜。 首座之上 鞑喇纯王——莫哈敦行大笑着摔了酒杯,高呼:“好!舞的好!不愧是凤鸢国的国宝建平郡主啊!哈哈哈……” “是啊,还是这等高贵的美人配得上大王。” “如今凤鸢国的所有城池尽数掌握在那罪奴盛稷的手中,凤鸢国亡国,指日可待。” “就差大王您一声命下,我等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池中舞动的女子眸光一凛,在身子转动的瞬间,一整个后仰下滑,扯住舞台边缘上垂下的红绸丝带,狠狠的拽了下来。 刹那 如同天花散花一般,无数个嫣红娇嫩的玫瑰花瓣从天际落下,纷纷扰扰,遮挡了所有的视线。 “怎么回事?”人群开始大乱,惊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瓣?” 尉迟鹭看着一圈陌生而不同的面孔,痛恨的红了双眼,大吼:“给本郡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是——”突然从四周蹿出来一身黑衣装扮的暗卫们,拔出腰腹间的长剑,就刺杀了起来,片甲不留。 她提着长剑,一步一步的踏上尊位,怒嗤:“纯王,今日,本郡主便要你死!” 莫哈敦行有些害怕的向后退去,殊不知后面便是长椅,后退不急,一整个屁股坐了上去,“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我是鞑喇的王!你是我新娶的王后,你敢杀我?!” “王后?”她那惊艳冷然的小脸上,勾起一抹浓浓的嗤笑与玩弄,“你配吗?” “唰——”手中的长剑蓦然的指向他,威逼他的喉咙。 “你敢?!”他的声音划破天际,有些像鸭子叫,破了喉。 她冷冽轻笑:“本郡主什么不敢?杀了你,无非就是死罢了,本郡主怕什么?!” 比死更肮脏耻辱的生活她都走过来了,相较于死,她反而是不怕了。 “嗤——”手中的剑刃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心脏,还嫌不够一般,用力的转动着挖搅他的胸膛。 “啊!”他低嚎一声,架不住如此剧烈的疼痛而晕死了过去。 不过刹那 嘴角便渗出那浓浓的带着暗红色的血液流下,彻彻底底的死了过去,这是中毒的迹象。 除此之外,所有的人,都痛苦的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下,口吐白沫,眼白上翻,一个时辰不到,便全部中毒身亡。 “噗——”尉迟鹭撑着自己的身子,口吐一摊鲜血出来,落在黑沉的地面上,是死寂般沉默的暗红。 侍卫姜赫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大惊:“郡主?!您这是……” 中毒了? 她抬起纤弱的指节擦了擦染血的唇瓣,不在意的冷笑道:“我要是不喝这酒,他们,敢喝吗?” “解、解约在哪?”姜赫颤抖的看向她,“郡主!解约在哪!?” “没有解约……”她虚弱的往下瘫去,他眼疾手快的将她给扶住,却被她给推开了,小身子直直的撞向桌面,磕坐在了地下。 “噗——”又是一摊带着毒迹的血液吐了出来。 心口,心腹,乃至整个五脏六腑,都泛着深深的疼意,尤其是小腹下坠,脑目刺痛,源源不断的血液从身体各处流出,痛的面目都皱了起来。 “郡主?!”姜赫刺红着眼跪了下来,“您这是何苦啊!” “您明明……明明不用死的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咳咳……为什么?”她抬起那已经空虚发白的视线,仰望半空,“能为什么呀?你没有……没有听见吗?他、他说……说本郡主的城池,已经尽数落在了外姓人的手里,再……再也不姓尉迟了啊!” 那娇俏潋滟的桃花眸,此刻不见一丝的光,竟是濒临绝境的求死姿态,好像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是,可是她好不甘心啊! 她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凤鸢国,她父王费了一条命打下来的江山啊,她和亲保护的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啊,凭什么,凭什么要姓盛啊?! “不好了,不好了!!凤鸢国的军队打进来了!!”有人掀开帐篷大喊,却被满地的尸体惊住了,下一秒刚要大喊有刺客,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 暗卫将要动手,尉迟鹭便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别杀他,带过来!” “是——”暗卫收起剑,抱拳应声,随即将那名蛮族人,带到了她的面前跪下。 “王、王后,下属……” “不要如此称呼本郡主!恶心!”她刺目逼人一般扫着他,压迫至极,“快、快说,外……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立马颤抖应声,“是,是郡主,外、外面有凤鸢国的军队,已、已经兵临城下了。” “带……带队的是谁?” “好、好像是什么首辅大人,叫、叫盛稷!” “盛稷?!噗——”她一整个血液全部吐了出来,抚着自己的胸口坐在地下,命数将近。 “郡主?!”众位暗卫皆跪,由姜赫带头,怒声道:“您请吩咐,我们这就冲出去,杀了盛稷,提着他的头颅来见您!” 第一百六十章 前尘事 鞑喇和亲 内殿 放了书信之后,白芍听完便更加不解了,问道:“书生与女魔头?这是什么故事呢?”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低下头去,瞧着手边捏着的一枚芙蓉香的香囊,神色间有些思愁。 这是她生辰宴的及笄礼上,五皇姐送给她的生辰礼。可是如今,五皇姐都要出嫁了,而她,还要被困守在这宫廷之中,垂死挣扎。 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三皇兄尉迟鸣或许便会登临帝位,问鼎天下,到那时,伴随着而来的便是对她有着灭顶之灾的鞑喇和亲之行。 想起那蛮夷族的鞑喇,她的眸光就森冷阴寒的落了下来。 …… 前尘事 蛮夷之族——鞑喇 夜间幕临,星辰黯淡。 一群载歌载舞的人群后,华丽冷清的帐篷里,悠悠的篝火映射出翩翩起舞的身姿,灵动似蛇,妖娆如曼陀。 朦胧的朱砂背后,遮挡的是那一张妖媚如斯的面容,挺翘的琼鼻与那鲜艳夺目的红唇,只有一双裸露在外的斜长双眸,泛着绝代风华的迷人风姿。 额间一抹刺红如花瓣盛开的细钿,在这诡异的暗夜之中,好像能渗出血来,一身极致明媚曼妙的红裙下,是如雪一般的冰肌玉骨,真真是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周围的人目光看的发直,恨不得上前去与她共舞,品尝那红裙红纱下的美好甘甜。 首座之上 鞑喇纯王——莫哈敦行大笑着摔了酒杯,高呼:“好!舞的好!不愧是凤鸢国的国宝建平郡主啊!哈哈哈……” “是啊,还是这等高贵的美人配得上大王。” “如今凤鸢国的所有城池尽数掌握在那罪奴盛稷的手中,凤鸢国亡国,指日可待。” “就差大王您一声命下,我等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池中舞动的女子眸光一凛,在身子转动的瞬间,一整个后仰下滑,扯住舞台边缘上垂下的红绸丝带,狠狠的拽了下来。 刹那 如同天花散花一般,无数个嫣红娇嫩的玫瑰花瓣从天际落下,纷纷扰扰,遮挡了所有的视线。 “怎么回事?”人群开始大乱,惊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瓣?” 尉迟鹭看着一圈陌生而不同的面孔,痛恨的红了双眼,大吼:“给本郡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是——”突然从四周蹿出来一身黑衣装扮的暗卫们,拔出腰腹间的长剑,就刺杀了起来,片甲不留。 她提着长剑,一步一步的踏上尊位,怒嗤:“纯王,今日,本郡主便要你死!” 莫哈敦行有些害怕的向后退去,殊不知后面便是长椅,后退不急,一整个屁股坐了上去,“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我…我是鞑喇的王!你是我新娶的王后,你敢杀我?!” “王后?”她那惊艳冷然的小脸上,勾起一抹浓浓的嗤笑与玩弄,“你配吗?” “唰——”手中的长剑蓦然的指向他,威逼他的喉咙。 “你敢?!”他的声音划破天际,有些像鸭子叫,破了喉。 她冷冽轻笑:“本郡主什么不敢?杀了你,无非就是死罢了,本郡主怕什么?!” 比死更肮脏耻辱的生活她都走过来了,相较于死,她反而是不怕了。 “嗤——”手中的剑刃毫不犹豫的刺向他的心脏,还嫌不够一般,用力的转动着挖搅他的胸膛。 “啊!”他低嚎一声,架不住如此剧烈的疼痛而晕死了过去。 不过刹那 嘴角便渗出那浓浓的带着暗红色的血液流下,彻彻底底的死了过去,这是中毒的迹象。 除此之外,所有的人,都痛苦的捂着肚子躺在了地下,口吐白沫,眼白上翻,一个时辰不到,便全部中毒身亡。 “噗——”尉迟鹭撑着自己的身子,口吐一摊鲜血出来,落在黑沉的地面上,是死寂般沉默的暗红。 侍卫姜赫忙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大惊:“郡主?!您这是……” 中毒了? 她抬起纤弱的指节擦了擦染血的唇瓣,不在意的冷笑道:“我要是不喝这酒,他们,敢喝吗?” “解、解约在哪?”姜赫颤抖的看向她,“郡主!解约在哪!?” “没有解约……”她虚弱的往下瘫去,他眼疾手快的将她给扶住,却被她给推开了,小身子直直的撞向桌面,磕坐在了地下。 “噗——”又是一摊带着毒迹的血液吐了出来。 心口,心腹,乃至整个五脏六腑,都泛着深深的疼意,尤其是小腹下坠,脑目刺痛,源源不断的血液从身体各处流出,痛的面目都皱了起来。 “郡主?!”姜赫刺红着眼跪了下来,“您这是何苦啊!” “您明明……明明不用死的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咳咳……为什么?”她抬起那已经空虚发白的视线,仰望半空,“能为什么呀?你没有……没有听见吗?他、他说……说本郡主的城池,已经尽数落在了外姓人的手里,再……再也不姓尉迟了啊!” 那娇俏潋滟的桃花眸,此刻不见一丝的光,竟是濒临绝境的求死姿态,好像死了,就一了百了。 可是,可是她好不甘心啊! 她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凤鸢国,她父王费了一条命打下来的江山啊,她和亲保护的烟州十八郡,台北三十六城啊,凭什么,凭什么要姓盛啊?! “不好了,不好了!!凤鸢国的军队打进来了!!”有人掀开帐篷大喊,却被满地的尸体惊住了,下一秒刚要大喊有刺客,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刀。 暗卫将要动手,尉迟鹭便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别杀他,带过来!” “是——”暗卫收起剑,抱拳应声,随即将那名蛮族人,带到了她的面前跪下。 “王、王后,下属……” “不要如此称呼本郡主!恶心!”她刺目逼人一般扫着他,压迫至极,“快、快说,外……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人立马颤抖应声,“是,是郡主,外、外面有凤鸢国的军队,已、已经兵临城下了。” “带……带队的是谁?” “好、好像是什么首辅大人,叫、叫盛稷!” “盛稷?!噗——”她一整个血液全部吐了出来,抚着自己的胸口坐在地下,命数将近。 “郡主?!”众位暗卫皆跪,由姜赫带头,怒声道:“您请吩咐,我们这就冲出去,杀了盛稷,提着他的头颅来见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该姓盛 曼陀妖娆 忽而 传来一道极为冷冽的声音。 “好大的本事,口出狂言?”帐篷被掀开,男子那冷冷的面庞带着夜间独有的薄凉,轻狂藐视的扫了进来。 穿着一身玄色的直裰素锦衣袍,单调干净但绝对尊贵,那对襟大袖宽敞开,外罩黑色青木竹的披风大氅加身,衣着四周镶着金贵金丝菊的黑边,与他的本人一样,散发着沉沉黑寂的深渊,不可见日。 身后的人恭敬的退开身子,让他进入,直见他走上前来,步伐极致缓慢而沉稳,面容冷淡如玉,燕眸寒凉寡情,束起的冠发高洁绝尘,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贵细致,无一不养尊处优,与这格格不入。 尉迟鹭头昏脑胀的看了过来,只觉他好像天仙下凡一般,要带她脱离这人世,但是,他凑近前来,一双仿佛带着阴晴不定的眼眸,却似地狱锁魂的恶鬼,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道:“建平……郡主?” “你想做什么?!”姜赫突然发疯的冲了过来,怒吼道:“不许你动郡主一分一毫!!” 有侍卫伸手拦住了他,抬脚,便狠狠的踹向他的腿弯处,再次让他跪了下来,“啊——” “安静!”男子冷漠的回过头瞥向他,阴冷道:“否则,本首辅不建议拔了你的舌头!” “你……你想如何?”她强撑着眼皮子睁开,水木清华的面容虚弱的好似一张白纸,风一吹就飘走了,身上的血迹盛开,如同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花一样,惊艳而妖娆,冷艳而高贵。 “微臣来这……”他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出的话也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是想告诉建平郡主,这天下,姓盛了!” “你——” “你们尉迟家造的孽,该由人来收盘了。” “你、你……”她急促的喘着最后一口气,眼眸瞪的大大的,“你不得好死!” 他笑,笑的似弯月皎洁,似清风和煦,“微臣……必定会比郡主好死,毕竟,这种亲自尝毒的死法,微臣可做不出来。” “你、你不可以……”她哭着摇头,最后一丝的幻想都破灭了,“不可以姓、姓盛的。” “它该姓盛!从三年前开始就该姓盛!” 三年前…… 那是他父亲造反的日子? 他抚向她的面庞,擦去她眼角的泪意,燕眸好似带着微凉的柔意,轻声:“郡主,看在您五年前救过微臣的份上,微臣,这也救您一次。” “你、你……咳咳咳……”她瞪大眼睛盯着他,想说些什么可却实在说不话来,血液从胸膛开始上涌,翻滚到喉咙处,甜腻铁锈的味道令人发呕,一下又一下的从嘴角处,流了出来,满地的鲜血。 他便这样托着她的面庞,眼睁睁的看着她断了最后一口气,伸手,将她眼睛轻轻阖上,留了最后一句话,“所有人,杀了,给建平郡主陪葬,建平郡主——厚葬!” “是,下属领命。” …… “郡主?!”白芷走了进来,见她在发呆,不由的问出声。 她猛然从梦境中回过身来,看她道:“怎么了?” “白芍姑姑绣香囊去了,奴婢准备给郡主您也绣一个,您欢喜什么样式的花纹?” “不用了,本郡主佩戴这个便好。”尉迟鹭摊开手,露出雪白的手中那一针一线具是心意的芙蓉花刺绣香囊。 即使隔了几步之远,都能闻到那香囊散发出来的馨甜淡雅之香,淡淡的,不惹人。 “这香囊好生别致。”白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是做不出来的。” “无妨,慢慢来。” “嗯,那奴婢去向白芍姑姑学习。” “去。”尉迟鹭握着手中的香囊躺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桃花眸,内心有些不平静。 希望这世,所有的掌握权都在她自己的手上,而不是任由他,张狂放肆。 白芷见她有些累了,便主动的走到一旁去,给那炉子里面添了一些白木炭进去,才转身离开,出了芙源殿。 殿门也被极为小声的关了起来,也挡住了万公公那想要张望的目光。 “万公公这是在做什么?”白芷忍不住的瞥他,一问。 “郡主呢?” “躺下了,可是有事。” “无事。” 白芷:“?” 万公公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她,道:“白芷姑娘,你也知道,咱们这芙源殿的宫人不是都涨了月俸吗?” 她点头,然后呢? 他解释道:“奴才昨儿个偷偷跑出去,给郡主求来了这个。” 白芷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了极为宝贝的蓝色药瓶来。 只见他夸夸其谈道:“这可是个好药啊,祛疤的好药,奴才求了好久,宫内的公公才卖给咱家呢。” “万公公莫不是被骗了?”白芷有些狐疑的看向他,指着他的破药瓶子说道:“您这个药,谁敢保证啊?不是太医院研制出来的良药,你还敢送给郡主?” 这莫不是想露脸想疯了?别到最后,建平郡主啥都没有赏他,反而给了他几鞭子啊。 “你懂什么?”万公公见她这样说他的宝贝药,不高兴的板着脸道:“奴才是会害郡主的人吗?奴才自是想主子好!想主子身上没有伤!干干净净的!” 白芷摇摇头,小身子挡了上去,道:“不成,奴婢还是不相信你,你还是自己去试试。” “唉,你——”万公公看着她有些生气,很想说她真的是榆木脑袋,好坏不分,这么个好的东西,竟然不相信他? 万公公冷哼一声,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下了台阶,“咱家去拿给姜侍卫用!” 白芷迫不及待的点头,虽然他看不见。 拿走了好,拿走了好,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是药是毒的,害到郡主身上怎么办? 更何况,这宫内有的是人想要谋害他们建平郡主,她还是看紧了的好。 偏房厢房 房内被人突然推开,一下子那冰碴就刮了进来,吹的桌案呼呼作响。 房内,姜赫恼怒的不行,趴在床榻上瞪着来人道:“想死不成?” “冤枉、冤枉。”万公公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将厢房的门嘭的关了起来。 “作何?” “奴才来见见姜侍卫您,知道您受伤了,奴才特意给您送了好药过来。” 姜赫一脸防备的看向他,心都跟着提高了警惕,问:“什么好药?” 莫不是要害他的好药?他能给他送什么好药?一个小小的太监,连出个芙源殿的宫门,都是和锦衣卫们哭爹喊娘求来的,还打着他们郡主的幌子。 万公公走近前来,掏出药瓶便打开手中的祛疤药,说道:“能够医治姜侍卫您背上跌伤的好药。” “我不需要,拿走!” “不不不,您需要。” “滚——!!” “真的好药。” 一个极为不愿意,甚至是厌恶极了,一个极为力劝,甚至直接上手给他试了药。 姜赫:“……” 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万公公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您记得告诉奴才药效如何啊!” 姜赫冷冷的盯着他,要不是身上摔着了,疼的不能动,他现在都能拔出刀来,把他给一刀抹脖子算了。 最后,万公公心满意足的拿着药瓶离开。 太好了,郡主若是得了这药,会不会再赏他些什么玉如意?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该姓盛 曼陀妖娆 忽而 传来一道极为冷冽的声音。 “好大的本事,口出狂言?”帐篷被掀开,男子那冷冷的面庞带着夜间独有的薄凉,轻狂藐视的扫了进来。 穿着一身玄色的直裰素锦衣袍,单调干净但绝对尊贵,那对襟大袖宽敞开,外罩黑色青木竹的披风大氅加身,衣着四周镶着金贵金丝菊的黑边,与他的本人一样,散发着沉沉黑寂的深渊,不可见日。 身后的人恭敬的退开身子,让他进入,直见他走上前来,步伐极致缓慢而沉稳,面容冷淡如玉,燕眸寒凉寡情,束起的冠发高洁绝尘,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贵细致,无一不养尊处优,与这格格不入。 尉迟鹭头昏脑胀的看了过来,只觉他好像天仙下凡一般,要带她脱离这人世,但是,他凑近前来,一双仿佛带着阴晴不定的眼眸,却似地狱锁魂的恶鬼,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道:“建平……郡主?” “你想做什么?!”姜赫突然发疯的冲了过来,怒吼道:“不许你动郡主一分一毫!!” 有侍卫伸手拦住了他,抬脚,便狠狠的踹向他的腿弯处,再次让他跪了下来,“啊——” “安静!”男子冷漠的回过头瞥向他,阴冷道:“否则,本首辅不建议拔了你的舌头!” “你……你想如何?”她强撑着眼皮子睁开,水木清华的面容虚弱的好似一张白纸,风一吹就飘走了,身上的血迹盛开,如同带着剧毒的曼陀罗花一样,惊艳而妖娆,冷艳而高贵。 “微臣来这……”他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出的话也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是想告诉建平郡主,这天下,姓盛了!” “你——” “你们尉迟家造的孽,该由人来收盘了。” “你、你……”她急促的喘着最后一口气,眼眸瞪的大大的,“你不得好死!” 他笑,笑的似弯月皎洁,似清风和煦,“微臣……必定会比郡主好死,毕竟,这种亲自尝毒的死法,微臣可做不出来。” “你、你不可以……”她哭着摇头,最后一丝的幻想都破灭了,“不可以姓、姓盛的。” “它该姓盛!从三年前开始就该姓盛!” 三年前…… 那是他父亲造反的日子? 他抚向她的面庞,擦去她眼角的泪意,燕眸好似带着微凉的柔意,轻声:“郡主,看在您五年前救过微臣的份上,微臣,这也救您一次。” “你、你……咳咳咳……”她瞪大眼睛盯着他,想说些什么可却实在说不话来,血液从胸膛开始上涌,翻滚到喉咙处,甜腻铁锈的味道令人发呕,一下又一下的从嘴角处,流了出来,满地的鲜血。 他便这样托着她的面庞,眼睁睁的看着她断了最后一口气,伸手,将她眼睛轻轻阖上,留了最后一句话,“所有人,杀了,给建平郡主陪葬,建平郡主——厚葬!” “是,下属领命。” …… “郡主?!”白芷走了进来,见她在发呆,不由的问出声。 她猛然从梦境中回过身来,看她道:“怎么了?” “白芍姑姑绣香囊去了,奴婢准备给郡主您也绣一个,您欢喜什么样式的花纹?” “不用了,本郡主佩戴这个便好。”尉迟鹭摊开手,露出雪白的手中那一针一线具是心意的芙蓉花刺绣香囊。 即使隔了几步之远,都能闻到那香囊散发出来的馨甜淡雅之香,淡淡的,不惹人。 “这香囊好生别致。”白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是做不出来的。” “无妨,慢慢来。” “嗯,那奴婢去向白芍姑姑学习。” “去。”尉迟鹭握着手中的香囊躺了下来,缓缓的闭上了桃花眸,内心有些不平静。 希望这世,所有的掌握权都在她自己的手上,而不是任由他,张狂放肆。 白芷见她有些累了,便主动的走到一旁去,给那炉子里面添了一些白木炭进去,才转身离开,出了芙源殿。 殿门也被极为小声的关了起来,也挡住了万公公那想要张望的目光。 “万公公这是在做什么?”白芷忍不住的瞥他,一问。 “郡主呢?” “躺下了,可是有事。” “无事。” 白芷:“?” 万公公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她,道:“白芷姑娘,你也知道,咱们这芙源殿的宫人不是都涨了月俸吗?” 她点头,然后呢? 他解释道:“奴才昨儿个偷偷跑出去,给郡主求来了这个。” 白芷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了极为宝贝的蓝色药瓶来。 只见他夸夸其谈道:“这可是个好药啊,祛疤的好药,奴才求了好久,宫内的公公才卖给咱家呢。” “万公公莫不是被骗了?”白芷有些狐疑的看向他,指着他的破药瓶子说道:“您这个药,谁敢保证啊?不是太医院研制出来的良药,你还敢送给郡主?” 这莫不是想露脸想疯了?别到最后,建平郡主啥都没有赏他,反而给了他几鞭子啊。 “你懂什么?”万公公见她这样说他的宝贝药,不高兴的板着脸道:“奴才是会害郡主的人吗?奴才自是想主子好!想主子身上没有伤!干干净净的!” 白芷摇摇头,小身子挡了上去,道:“不成,奴婢还是不相信你,你还是自己去试试。” “唉,你——”万公公看着她有些生气,很想说她真的是榆木脑袋,好坏不分,这么个好的东西,竟然不相信他? 万公公冷哼一声,挥了一下手中的拂尘下了台阶,“咱家去拿给姜侍卫用!” 白芷迫不及待的点头,虽然他看不见。 拿走了好,拿走了好,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啊?是药是毒的,害到郡主身上怎么办? 更何况,这宫内有的是人想要谋害他们建平郡主,她还是看紧了的好。 偏房厢房 房内被人突然推开,一下子那冰碴就刮了进来,吹的桌案呼呼作响。 房内,姜赫恼怒的不行,趴在床榻上瞪着来人道:“想死不成?” “冤枉、冤枉。”万公公鬼鬼祟祟的走了进来,将厢房的门嘭的关了起来。 “作何?” “奴才来见见姜侍卫您,知道您受伤了,奴才特意给您送了好药过来。” 姜赫一脸防备的看向他,心都跟着提高了警惕,问:“什么好药?” 莫不是要害他的好药?他能给他送什么好药?一个小小的太监,连出个芙源殿的宫门,都是和锦衣卫们哭爹喊娘求来的,还打着他们郡主的幌子。 万公公走近前来,掏出药瓶便打开手中的祛疤药,说道:“能够医治姜侍卫您背上跌伤的好药。” “我不需要,拿走!” “不不不,您需要。” “滚——!!” “真的好药。” 一个极为不愿意,甚至是厌恶极了,一个极为力劝,甚至直接上手给他试了药。 姜赫:“……” 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万公公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您记得告诉奴才药效如何啊!” 姜赫冷冷的盯着他,要不是身上摔着了,疼的不能动,他现在都能拔出刀来,把他给一刀抹脖子算了。 最后,万公公心满意足的拿着药瓶离开。 太好了,郡主若是得了这药,会不会再赏他些什么玉如意?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团圆饭 红色信封 傍晚 朝阳落下帷幕,天边洒下一道金光,照亮整座宫廷内苑。 白芍折着手中的红色封纸,叽叽咕咕道:“郡主心肠好,他们都这样对郡主了,还要给他们赏儿……” 一同折封纸的白芷,小声说道:“今日年节,寓意好。” “有什么好的?还平白无故丢出去这么多的银子。” “白芍姑姑别生气,不然待会奴婢出去给他们?” 白芍眸子一喜,抬眸看她道:“好啊,正好我也不想看见他们呢!” 白芷笑着点头,将红色信封纸一个又一个,规规整整的放在金色的盘子里,接过白芍递来的最后一个,端着走了出去。 “白芍姑娘——”殿外的万公公顺着打开的殿门,叫了一声。 白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问:“什么事?” “尚膳监的人来了。”边说着,万公公边让开了身子。 白芍顺着他移开的身子看了过去,庭院中,只见尚膳监掌印邓承雁,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内着黑色曲裾梅花刺绣宽服长袍,姿态大方冷然的站在庭院之中。 那呼啸而过的冷风,吹散了几缕他耳边的碎发,随着凤意刮过他那纯净苍穹般的鹿眸,冷眉,额旁。冻白着一张柔和温雅的脸,眼角有些凌厉的掌印风范,鹤发高垂,翠簪插发,齿编贝,唇激朱,好一副雪中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之态。 “白芍姑娘——”她看的正入神,他已然开口,温和出声,“郡主可在殿中?奴才给郡主送了年节的团圆饭来了。” “在,在的!”白芍忙点头,随即落脚下了阶案,弯身行礼道:“见过邓掌印——” “白芍姑娘不必多礼。”邓承雁说了一句后,便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阿来,阿匀两个人,走进了殿中。 白芍跟在他们的身后进了殿,却没有在他们身边停下来,而是脚步直直的去了内寝中。 “郡主,尚膳监的人来了。” 床榻之上 尉迟鹭闻所未闻,从早间起来,直到现下金乌落下,一直都在捏着手中的芙蓉香囊,神色间阴郁难辨。 “郡主?”白芍又凑近前去,轻轻喊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语气不好道:“何事?” “邓掌印来给您送团圆饭来了。” “团圆?”尉迟鹭一下子冷冷的笑出了声,转头看向她的眸光里噙着一抹冷意,“本郡主是个团圆的人吗?” “郡主……”白芍心蓦然跟着一紧,哽咽道:“您还有首辅大人,太后娘娘,五公主,十一皇子,还有奴婢们啊!” “呵。”她眉目越发嘲讽,冷漠的低下头去,“让他送完晚膳便离开,不用给本郡主见礼。” “可、可今日是年节?”白芍有些纠结的问了一声。 今日是不同往时的。 往时每夜,尚膳监的掌印邓承雁送完晚膳后,便带着人离开,连郡主的面都没见到。 这自然,也是郡主不想见他,可能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缘由,能看出来郡主似乎还在刻意的回避与邓掌印的接触。 可今日呢? 是阖家团圆的年节啊!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再怎么样,还是要见一面,赏个红纸银票什么的,图个彩头。 “年节又如何?”她的声音不由的被刺激的高涨起来,吼道:“年节是他们所有人的节日,与本郡主何干?!” 白芍无措的揪起了手,“郡主?” 她不是这个意思。 屏风外 有一道极为清秀欣长的身影走了过来,双手交握在额前,恭敬的弯下了腰,行礼道:“奴才邓承雁,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她的声音猛然顿住了,冷然的眸光从白芍身侧转过,刺向屏风处,眯起了桃花眸。 “奴才本不欲打扰郡主,让郡主生闷,但是奴才也希着郡主年节万安,福运绵绵。” “是吗?”尉迟鹭出言嘲讽,年节万安,福运绵绵?她哪来的万安?又哪来的福运? 如今被囚困在这殿内,连出个芙源殿的宫门都困难的不行,又何谈什么过节?更遑论这阖家团结的年节?! 她冷道:“你说了这话,本郡主若是不给你赏儿,是不是说不过去?” “奴才不是为了讨赏,奴才只觉得这人,不论是否潦倒穷极,低洼跌谷,只要在世一日,度时一刻,就得学会淡漠,释然。奴才觉得郡主看淡了这些事,才能永世万安,福运绵绵。” 尉迟鹭轻嗤一声,笑道:“合着你的话意是,本郡主现在就潦倒穷极,低洼跌谷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本郡主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白芍!” “奴、奴婢在。”话意突然跳到她的身上,白芍吓了一跳。 “给他拿个赏,”尉迟鹭咬紧了牙,“今日可是年节啊!” 白芍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屏风外 邓承雁忽而有些笑着低下了头,无奈道:“奴才多谢郡主赏了。” “出去!” “奴才告退。” 阿来、阿匀两个人放下食盒,早早的就等在殿外了。 此时见掌印甫一出来,后脚白芍姑娘就跟着出来了,有些不解。 “邓掌印——”白芍叫住了邓承雁,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红色信封递了上去,说道:“郡主给您的赏。” 邓承雁没有推拒,伸手接过,“多谢了。” “邓掌印客气,您慢走。” “有劳了。”邓承雁转身离开,下了阶案。 阿来、阿匀两个人,急忙的跟着下去,追上他的身形,跟在他的身后出了芙源殿。 刚巧,白芷正在外面给所有看守的锦衣卫发着赏呢。 那一个个精神饱满,收了赏后的高兴样子,怎么也掩饰不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群锦衣卫,得了什么陛下的封赏呢,其实也就是建平郡主给的一百两银钱。 “邓掌印?”白芷捧着手中的金色盘子,里面还有一些发剩下来的红色信纸封。 因着在雪地里面转了一圈,白净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霎时可爱极了。 “白芷姑娘——”邓承雁礼貌的应了一声。 白芷给他行了一礼,见他手中已经拿了一个信封纸,就知道郡主赏了他,再看后面两个小太监。 阿来与阿匀两个人,紧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盘子。 她缓缓的笑了,从盘子里面拿出两个,递给了阿来与阿匀,轻快的说道:“今儿个郡主赏,你们来芙源殿走上一遭,也算是沾了郡主的光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喜接过,忙道:“谢谢白芷姑娘,谢谢建平郡主。” “客气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团圆饭 红色信封 傍晚 朝阳落下帷幕,天边洒下一道金光,照亮整座宫廷内苑。 白芍折着手中的红色封纸,叽叽咕咕道:“郡主心肠好,他们都这样对郡主了,还要给他们赏儿……” 一同折封纸的白芷,小声说道:“今日年节,寓意好。” “有什么好的?还平白无故丢出去这么多的银子。” “白芍姑姑别生气,不然待会奴婢出去给他们?” 白芍眸子一喜,抬眸看她道:“好啊,正好我也不想看见他们呢!” 白芷笑着点头,将红色信封纸一个又一个,规规整整的放在金色的盘子里,接过白芍递来的最后一个,端着走了出去。 “白芍姑娘——”殿外的万公公顺着打开的殿门,叫了一声。 白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问:“什么事?” “尚膳监的人来了。”边说着,万公公边让开了身子。 白芍顺着他移开的身子看了过去,庭院中,只见尚膳监掌印邓承雁,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内着黑色曲裾梅花刺绣宽服长袍,姿态大方冷然的站在庭院之中。 那呼啸而过的冷风,吹散了几缕他耳边的碎发,随着凤意刮过他那纯净苍穹般的鹿眸,冷眉,额旁。冻白着一张柔和温雅的脸,眼角有些凌厉的掌印风范,鹤发高垂,翠簪插发,齿编贝,唇激朱,好一副雪中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之态。 “白芍姑娘——”她看的正入神,他已然开口,温和出声,“郡主可在殿中?奴才给郡主送了年节的团圆饭来了。” “在,在的!”白芍忙点头,随即落脚下了阶案,弯身行礼道:“见过邓掌印——” “白芍姑娘不必多礼。”邓承雁说了一句后,便带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阿来,阿匀两个人,走进了殿中。 白芍跟在他们的身后进了殿,却没有在他们身边停下来,而是脚步直直的去了内寝中。 “郡主,尚膳监的人来了。” 床榻之上 尉迟鹭闻所未闻,从早间起来,直到现下金乌落下,一直都在捏着手中的芙蓉香囊,神色间阴郁难辨。 “郡主?”白芍又凑近前去,轻轻喊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语气不好道:“何事?” “邓掌印来给您送团圆饭来了。” “团圆?”尉迟鹭一下子冷冷的笑出了声,转头看向她的眸光里噙着一抹冷意,“本郡主是个团圆的人吗?” “郡主……”白芍心蓦然跟着一紧,哽咽道:“您还有首辅大人,太后娘娘,五公主,十一皇子,还有奴婢们啊!” “呵。”她眉目越发嘲讽,冷漠的低下头去,“让他送完晚膳便离开,不用给本郡主见礼。” “可、可今日是年节?”白芍有些纠结的问了一声。 今日是不同往时的。 往时每夜,尚膳监的掌印邓承雁送完晚膳后,便带着人离开,连郡主的面都没见到。 这自然,也是郡主不想见他,可能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缘由,能看出来郡主似乎还在刻意的回避与邓掌印的接触。 可今日呢? 是阖家团圆的年节啊!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再怎么样,还是要见一面,赏个红纸银票什么的,图个彩头。 “年节又如何?”她的声音不由的被刺激的高涨起来,吼道:“年节是他们所有人的节日,与本郡主何干?!” 白芍无措的揪起了手,“郡主?” 她不是这个意思。 屏风外 有一道极为清秀欣长的身影走了过来,双手交握在额前,恭敬的弯下了腰,行礼道:“奴才邓承雁,见过建平郡主,郡主万安。” 她的声音猛然顿住了,冷然的眸光从白芍身侧转过,刺向屏风处,眯起了桃花眸。 “奴才本不欲打扰郡主,让郡主生闷,但是奴才也希着郡主年节万安,福运绵绵。” “是吗?”尉迟鹭出言嘲讽,年节万安,福运绵绵?她哪来的万安?又哪来的福运? 如今被囚困在这殿内,连出个芙源殿的宫门都困难的不行,又何谈什么过节?更遑论这阖家团结的年节?! 她冷道:“你说了这话,本郡主若是不给你赏儿,是不是说不过去?” “奴才不是为了讨赏,奴才只觉得这人,不论是否潦倒穷极,低洼跌谷,只要在世一日,度时一刻,就得学会淡漠,释然。奴才觉得郡主看淡了这些事,才能永世万安,福运绵绵。” 尉迟鹭轻嗤一声,笑道:“合着你的话意是,本郡主现在就潦倒穷极,低洼跌谷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本郡主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白芍!” “奴、奴婢在。”话意突然跳到她的身上,白芍吓了一跳。 “给他拿个赏,”尉迟鹭咬紧了牙,“今日可是年节啊!” 白芍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屏风外 邓承雁忽而有些笑着低下了头,无奈道:“奴才多谢郡主赏了。” “出去!” “奴才告退。” 阿来、阿匀两个人放下食盒,早早的就等在殿外了。 此时见掌印甫一出来,后脚白芍姑娘就跟着出来了,有些不解。 “邓掌印——”白芍叫住了邓承雁,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红色信封递了上去,说道:“郡主给您的赏。” 邓承雁没有推拒,伸手接过,“多谢了。” “邓掌印客气,您慢走。” “有劳了。”邓承雁转身离开,下了阶案。 阿来、阿匀两个人,急忙的跟着下去,追上他的身形,跟在他的身后出了芙源殿。 刚巧,白芷正在外面给所有看守的锦衣卫发着赏呢。 那一个个精神饱满,收了赏后的高兴样子,怎么也掩饰不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群锦衣卫,得了什么陛下的封赏呢,其实也就是建平郡主给的一百两银钱。 “邓掌印?”白芷捧着手中的金色盘子,里面还有一些发剩下来的红色信纸封。 因着在雪地里面转了一圈,白净的小脸冻的红扑扑的,霎时可爱极了。 “白芷姑娘——”邓承雁礼貌的应了一声。 白芷给他行了一礼,见他手中已经拿了一个信封纸,就知道郡主赏了他,再看后面两个小太监。 阿来与阿匀两个人,紧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盘子。 她缓缓的笑了,从盘子里面拿出两个,递给了阿来与阿匀,轻快的说道:“今儿个郡主赏,你们来芙源殿走上一遭,也算是沾了郡主的光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喜接过,忙道:“谢谢白芷姑娘,谢谢建平郡主。” “客气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查清楚 药有问题 芙源殿内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冷风沾染上风雪之后,多了些蚀骨的寒凉。 白芍关上殿门,转过身来,瞧了一眼桌几上送来的晚膳,怔愣住了。 素熇插清汁、两熟煎鲜鱼、炉坢肉、胡椒醋鲜虾、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三鲜汤等等,堆满了一桌子,数不清,认不全,竟都是郡主爱吃的? 这……怎么会? 邓掌印怎么会知道这些?难不成,单独去问了他们芙源殿的小厨房吗?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白芷将桌上的餐盘一一摆好,去小厨房拿了郡主常用的白玉盘与绣花银箸后,也齐齐整整的摆好,忽而转眸疑惑道:“白芍姑姑,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芍忙摇了摇头,抬脚再次走进内寝,“奴婢去叫郡主一声,你将晚膳布好。” “是,奴婢省得了。” …… 偏房内 简洁素雅的罗汉床榻上,姜赫是被后背上那火辣辣的伤口硬生生给疼醒的。 “嘶——啊啊——”他疼的惊呼出声,忍不住叫唤道:“来人!来人啊!” “嘭。”房门被外面值夜的侍卫给猛的踹开,他走进来着急道:“姜侍卫,您怎么了?!” “疼——疼——好疼啊——”姜赫一向忍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是真的忍不住了。 那伤口,就好像一把刀子剖开了你的皮肉一般,疼的充血般的刺痛,难受,折磨人。 侍卫怔住了,急声道:“您、您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哪里疼?卑职去替您请太医?” “后、后面疼……” “后面?” 侍卫低下身子去,小心翼翼的掀开他后面的衣袍,瞧了一眼背上的伤口,大骇道:“不好了姜侍卫,您的伤口恶化了,好、好似泛着毒,是黑色的。” “黑色的?!”姜赫一下子磨紧了后槽牙,疼的猩红的眼眸里,充斥着要杀人般的怒火。 该死,该死的万铵!!他要杀了他!!要不是他给他后背上涂的他那破药,他伤口能恶化吗?! 还黑了,还泛毒?!他是想他死是?行!行啊!他死了也要拉他做垫背的! “去,叫太医,将万铵那个阉人也给本侍卫叫来!” “万、万公公?”侍卫哆嗦了一下,话差点都说不全。 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又扯到万公公的身上了?难不成这毒…… 侍卫周早不敢想太多,连忙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前院跑。 一路抓到人,就急匆匆道:“叫万公公去后院,姜侍卫受伤严重了。” 小太监应声,“是,奴才这就告诉万公公。” 周早点了一下头,又继续的往殿外跑去。 不过,刚一出殿,就被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给拦了下来。 他冷漠道:“做什么的?” 周早心一提,紧张道:“卑、卑职是给姜侍卫叫太医的。” “姜赫?” “是,是叫姜赫。” 霍英蓄摇头,不让他走,说道:“怕是不成,若姜赫真的受伤了,那便拿郡主的命令来,不然,本镇抚使是谁都不让出入的。” 若是郡主身边的几个人,白芍、白术、甚至是万公公等人,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毕竟,也不能真的让郡主出什么事不成? 但这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侍卫,他是如何也不能放行的。 周早慌了,急切道:“卑职说的是真的,卑职没有骗您!” “回去!” “镇抚使?” “回去!” “卑职说的是……” 芙源殿内 或许是这边争执的声音太大了,传到了里殿去。 白芍不解,打开殿门缝隙,向外瞧了一眼,说道:“郡主,外面好像有芙源殿的人想出去,被锦衣卫他们给拦下来了。” 尉迟鹭低下头,喝了一口粥,又吃了几口盘子里面的软虾和水晶饺,淡淡道:“去问问,出去作何?” “是,奴婢这就去。”白芍拉开殿门走了出去,又飞快的将殿门给关了起来。 外面天冷,虽着里面烧了炭火,可是小方桌在殿门正对处,若是冻着郡主了怎么办。 白芷见白芍姑姑走了,身子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白芍刚刚所站的位置,服侍尉迟鹭。 她放下玉勺,抓起桌旁的清绿色芙蓉绣帕擦了下唇角,低声:“去备水来,本郡主要沐浴。” 白芷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庭院之中 天色不是很暗,但也不亮。灯火已然被宫人们点上,顷刻间变的明亮起来。 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到庭院中来,扯着回廊中打着盹的万公公迫切道:“不好了,万公公,您快去看看姜侍卫,姜侍卫受伤严重了。” “什么什么?”万公公茫然的从睡梦中醒来,听完他的话之后,更是彻底的惊住了,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连忙站了起来,结果坐的时间太长了,身子骨一下子软了下去。 “万公公?!”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担忧道:“您的身子怎么了?” 万公公推攘他,道:“没事没事,快扶着咱家过去。” 难不成,还要他说他在这里睡得时间太长了,身子都麻掉了吗? “是是是——”小太监扶着他就往后院走,碰巧庭院之中,也是一团的乱。 于是,几个人就都慌慌张张的撞到了一起。 “哎呦!”万公公疼的出声,嚷叫道:“你做什么?!” “万、万公公……”周早忍住额头的疼意,身子向后退去,冲他行礼道:“卑职不是有意的。” 他身后的白芍着急道:“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快、快进殿,和郡主说说姜侍卫是怎么受伤的?” 万公公扶着小太监的身子蓦然愣住了,抬头问他们道:“什么?姜侍卫?” 白芍慌的不行,“是啊,我就瞧着外面有动静呢,谁知道这位侍卫说他要出殿请太医,姜侍卫受伤严重了。” 受伤? 还严重? 不会是他的药…… 万公公有些心虚的向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说道:“姜赫侍卫啊?他、他是早间回来时,从宫墙上摔下来了。” 周早回了一声,摇头道:“不是的,正午时分,姜侍卫还只是一点红痕在身的,估摸着晚上涂点药就好了。谁曾想,卑职方才听到姜侍卫的声音进去,他那后背的伤就变得更加严重了,全是黑色的,卑职就瞧了一眼,就知道是毒。” “毒?!” “是,卑职没有看错。” “那完了……”万公公身子直接向后仰去,看着满头的星辰,觉着自己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小太监吓得接住了他,“万公公?!” 白芍皱眉看了他们一眼,拍了下侍卫周早的肩膀,道:“别管他们,快进去!” “是。”周早点头,跟着她慌忙的进了芙源殿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的说了一下。 闻言 坐在桌几前的尉迟鹭冷冷的抬起眼眸,看他问道:“姜赫今日可曾误食了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去给本郡主查查。” “是,卑职遵命。” “白芍,你去请太医。” “是,奴婢这就去。” “郡主啊——”白芍刚抬脚出去,万公公后脚就哭着走进来了,殿内站的几个人,一下子就默默的向后退去,将地方留给他。 万公公砰的一声,就往她的面前跪去,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凄惨极了。 尉迟鹭森冷的眸光瞥向他,嫌弃道:“作何?” “奴才不是有意的啊,奴才只想给您送一些药来,才让姜侍卫试了药去啊……奴才不知……不知那药是有毒的啊……” “什么药?” “奴才从皇后娘娘宫中,那二等太监汪典那儿买来的啊……奴才、奴才真的不知啊……” “汪典?”她冷嗤一声,红唇娇艳寒凉,“去给本郡主查,查清楚了!到底是有人想害你,还是有人想害本郡主!” “是,奴、奴才遵命。” “卑职遵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查清楚 药有问题 芙源殿内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冷风沾染上风雪之后,多了些蚀骨的寒凉。 白芍关上殿门,转过身来,瞧了一眼桌几上送来的晚膳,怔愣住了。 素熇插清汁、两熟煎鲜鱼、炉坢肉、胡椒醋鲜虾、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三鲜汤等等,堆满了一桌子,数不清,认不全,竟都是郡主爱吃的? 这……怎么会? 邓掌印怎么会知道这些?难不成,单独去问了他们芙源殿的小厨房吗?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白芷将桌上的餐盘一一摆好,去小厨房拿了郡主常用的白玉盘与绣花银箸后,也齐齐整整的摆好,忽而转眸疑惑道:“白芍姑姑,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白芍忙摇了摇头,抬脚再次走进内寝,“奴婢去叫郡主一声,你将晚膳布好。” “是,奴婢省得了。” …… 偏房内 简洁素雅的罗汉床榻上,姜赫是被后背上那火辣辣的伤口硬生生给疼醒的。 “嘶——啊啊——”他疼的惊呼出声,忍不住叫唤道:“来人!来人啊!” “嘭。”房门被外面值夜的侍卫给猛的踹开,他走进来着急道:“姜侍卫,您怎么了?!” “疼——疼——好疼啊——”姜赫一向忍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是真的忍不住了。 那伤口,就好像一把刀子剖开了你的皮肉一般,疼的充血般的刺痛,难受,折磨人。 侍卫怔住了,急声道:“您、您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哪里疼?卑职去替您请太医?” “后、后面疼……” “后面?” 侍卫低下身子去,小心翼翼的掀开他后面的衣袍,瞧了一眼背上的伤口,大骇道:“不好了姜侍卫,您的伤口恶化了,好、好似泛着毒,是黑色的。” “黑色的?!”姜赫一下子磨紧了后槽牙,疼的猩红的眼眸里,充斥着要杀人般的怒火。 该死,该死的万铵!!他要杀了他!!要不是他给他后背上涂的他那破药,他伤口能恶化吗?! 还黑了,还泛毒?!他是想他死是?行!行啊!他死了也要拉他做垫背的! “去,叫太医,将万铵那个阉人也给本侍卫叫来!” “万、万公公?”侍卫哆嗦了一下,话差点都说不全。 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又扯到万公公的身上了?难不成这毒…… 侍卫周早不敢想太多,连忙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前院跑。 一路抓到人,就急匆匆道:“叫万公公去后院,姜侍卫受伤严重了。” 小太监应声,“是,奴才这就告诉万公公。” 周早点了一下头,又继续的往殿外跑去。 不过,刚一出殿,就被锦衣卫镇抚使霍英蓄给拦了下来。 他冷漠道:“做什么的?” 周早心一提,紧张道:“卑、卑职是给姜侍卫叫太医的。” “姜赫?” “是,是叫姜赫。” 霍英蓄摇头,不让他走,说道:“怕是不成,若姜赫真的受伤了,那便拿郡主的命令来,不然,本镇抚使是谁都不让出入的。” 若是郡主身边的几个人,白芍、白术、甚至是万公公等人,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毕竟,也不能真的让郡主出什么事不成? 但这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侍卫,他是如何也不能放行的。 周早慌了,急切道:“卑职说的是真的,卑职没有骗您!” “回去!” “镇抚使?” “回去!” “卑职说的是……” 芙源殿内 或许是这边争执的声音太大了,传到了里殿去。 白芍不解,打开殿门缝隙,向外瞧了一眼,说道:“郡主,外面好像有芙源殿的人想出去,被锦衣卫他们给拦下来了。” 尉迟鹭低下头,喝了一口粥,又吃了几口盘子里面的软虾和水晶饺,淡淡道:“去问问,出去作何?” “是,奴婢这就去。”白芍拉开殿门走了出去,又飞快的将殿门给关了起来。 外面天冷,虽着里面烧了炭火,可是小方桌在殿门正对处,若是冻着郡主了怎么办。 白芷见白芍姑姑走了,身子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白芍刚刚所站的位置,服侍尉迟鹭。 她放下玉勺,抓起桌旁的清绿色芙蓉绣帕擦了下唇角,低声:“去备水来,本郡主要沐浴。” 白芷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小厨房。” 庭院之中 天色不是很暗,但也不亮。灯火已然被宫人们点上,顷刻间变的明亮起来。 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到庭院中来,扯着回廊中打着盹的万公公迫切道:“不好了,万公公,您快去看看姜侍卫,姜侍卫受伤严重了。” “什么什么?”万公公茫然的从睡梦中醒来,听完他的话之后,更是彻底的惊住了,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连忙站了起来,结果坐的时间太长了,身子骨一下子软了下去。 “万公公?!”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担忧道:“您的身子怎么了?” 万公公推攘他,道:“没事没事,快扶着咱家过去。” 难不成,还要他说他在这里睡得时间太长了,身子都麻掉了吗? “是是是——”小太监扶着他就往后院走,碰巧庭院之中,也是一团的乱。 于是,几个人就都慌慌张张的撞到了一起。 “哎呦!”万公公疼的出声,嚷叫道:“你做什么?!” “万、万公公……”周早忍住额头的疼意,身子向后退去,冲他行礼道:“卑职不是有意的。” 他身后的白芍着急道:“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快、快进殿,和郡主说说姜侍卫是怎么受伤的?” 万公公扶着小太监的身子蓦然愣住了,抬头问他们道:“什么?姜侍卫?” 白芍慌的不行,“是啊,我就瞧着外面有动静呢,谁知道这位侍卫说他要出殿请太医,姜侍卫受伤严重了。” 受伤? 还严重? 不会是他的药…… 万公公有些心虚的向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说道:“姜赫侍卫啊?他、他是早间回来时,从宫墙上摔下来了。” 周早回了一声,摇头道:“不是的,正午时分,姜侍卫还只是一点红痕在身的,估摸着晚上涂点药就好了。谁曾想,卑职方才听到姜侍卫的声音进去,他那后背的伤就变得更加严重了,全是黑色的,卑职就瞧了一眼,就知道是毒。” “毒?!” “是,卑职没有看错。” “那完了……”万公公身子直接向后仰去,看着满头的星辰,觉着自己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小太监吓得接住了他,“万公公?!” 白芍皱眉看了他们一眼,拍了下侍卫周早的肩膀,道:“别管他们,快进去!” “是。”周早点头,跟着她慌忙的进了芙源殿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的说了一下。 闻言 坐在桌几前的尉迟鹭冷冷的抬起眼眸,看他问道:“姜赫今日可曾误食了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去给本郡主查查。” “是,卑职遵命。” “白芍,你去请太医。” “是,奴婢这就去。” “郡主啊——”白芍刚抬脚出去,万公公后脚就哭着走进来了,殿内站的几个人,一下子就默默的向后退去,将地方留给他。 万公公砰的一声,就往她的面前跪去,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凄惨极了。 尉迟鹭森冷的眸光瞥向他,嫌弃道:“作何?” “奴才不是有意的啊,奴才只想给您送一些药来,才让姜侍卫试了药去啊……奴才不知……不知那药是有毒的啊……” “什么药?” “奴才从皇后娘娘宫中,那二等太监汪典那儿买来的啊……奴才、奴才真的不知啊……” “汪典?”她冷嗤一声,红唇娇艳寒凉,“去给本郡主查,查清楚了!到底是有人想害你,还是有人想害本郡主!” “是,奴、奴才遵命。” “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