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 卷首——帝都铭门·七星之乱 这是一个历史悠久,地位至高的家族。不论是在皇城之内,或是在朝野之外,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府第。自从天行时代而起,铭门的先祖们就跟随战神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天行皇帝登基以后,犒赏了铭门的将士们,然而那时,铭门并没有真正的建立。而铭门的第一位领袖,也在完成他一生的最后一次征战后,患病身亡。 铭成耀: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铭门世家中不败的神话。然而在大龙朝刚刚展现出她的繁华时,这位伟大的战士却突然身患重病。铭门的后人们,对于他的了解仅仅限于市井间的传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后世的一切。 铭成啸:铭成耀的弟弟。铭门的创立者。从小病弱,看着哥哥作战是他最大的向往。对大他10岁的哥哥极度的崇拜,在哥哥去世后,以病弱的身体,坚强的意志,完成了铭门的初步建立。并且,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扫除了铭门在朝中的对手,清理了自己家的叛乱。是铭门世家伟大的建立者及巩固者。 铭衍:野心家。铭门第二任门主,不论武艺还是权术,都是当世的佼佼者。也正因为如此,使其对皇位虎视眈眈。他集结了几乎所有可以集结的力量,笼络了大批的奇人异士,对天行皇朝发动了难以想象的进攻。他的军队,是最可怕的圣殿武士,在那个骑士还没有横行大陆的年代,全副钢甲的武士们甚至令战神天涯都感到了窒息。然而,就在铭衍要成功的那一刻,他的子女却突然背叛了自己,或者说,他们选择了维护这个朝代,而不是几近发疯的父亲。帝都的皇族权贵们都没有成功地阻止这场叛乱,但是这四个年轻人,却办到了世人所不敢想像的。 铭门·繁星:铭门四帅之首,以其果断,机智,勇猛,受世人称道。师从其父,擅长兵法,枪术一流,创《铭门绝》。主动劝说父亲,只为停止变乱。金殿之外,以一人之力,挡三千圣殿武士,血染银甲,威震天下。平定变乱之后,受封为金殿羽将军,后创铭门铁骑,四将星率此军团横扫东陆。帝言:有四将星,吾无忧矣。 铭门·傲绝:铭门四帅之一。治军有方,对将士宠爱有佳,在军中威望很高。精通阵法,骑战步战皆为当朝数一数二。封镇远大将军,统帅骑士团。 铭门·若惜:铭门四帅之一,是个一流的女将军。步战连傲绝都自愧不如。身为骑士团的副帅,治军同傲绝相反,以严厉和残酷著称。但是她训练出来的鬼蝠营,以及后来称霸大陆的铭门骑士团,风炎铁骑的前身,都是超一流的军队。 铭门·离:铭门四帅之一,铭门第一大才子,文采一流,外表文弱。羽林卫,神射营的领袖。在铭门中年纪较小,深得宠爱。 铭门·不帝归:铭门最伟大的传说。拥有精深的武艺和过人的智慧。性情温和,待人宽厚。平生最得意的就是炎风骑,执金营,这两支精锐的军队。身为铭门的第三任领袖,带领铭门进入一个新的高峰。替天字家族的当世执政者一举击溃了幽冥社,并手刃圣主。然而,却受到了当时朝廷的冷漠,帝王的猜忌。在铭门的最巅峰时期,他只需一声令下,几百万骑兵就可以瞬间兵临城下,几千名执金杀手就可以瞬间剿灭忤逆,几百名谋士就可以瞬间组建大陆最优秀的智囊团。但是,他没有做。以他的优秀,足以遭世人嫉妒,若是再为帝王,美玉岂不无暇?功成名就,不帝而归。他交出了大部分的兵权,只留下炎风,执金,鬼蝠,等铭门自己的精兵。虽然驻扎京畿,却不过问朝政。然而,帝王对这样一支势力,还是不放心的,但是碍于铭门的地位,却一直无能为力。铭门可以效忠帝王,但不能成为帝王,这成为了铭门得以传世的信条。 铭门因此躲过了帝王的残酷追杀,而当世的铁金家族,修寒家族因权势问题被皇族剿灭,闹得战乱不断,终成昙花一现。 自此,铭门便有了“不帝”的使命。到了神龙朝圣成帝时代,铭天翔深得先祖遗训,不仅不会妄想颠覆皇权,更是一心维护他的统治。权势多大,终是过眼云烟,家族的生生不息,才是每一位铭门门主最重大的责任。 圣成帝五十岁继位,时值国运强势,盛京繁华。可惜好景不长,杂乱繁多的国事让这位本已年过中旬的帝王染上重疾。成帝仅有一子,尚不能成事,他不忍心将年幼的儿子推上这个政治舞台。他每日仍坚持早朝,处理国事,却不顾自己的病情一再延误。虽则宫中一度紧密封锁帝王病重的消息,却有好事的内臣走露风声,使得天下人人皆知。 有七大势力在得知帝王病危的消息后,纷纷作出了不同的行动。或是携大军压境,或是入侵帝都,或是自立为君,或是勤王护主。有此爆发了龙朝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乱,史称“七星之乱”。 最先行动的,是灵族大帅,“破军之星”风言鹤。他早在成帝十年初便开始不断攻击边境的防线。当时灵族与龙朝尚有盟约,而他起兵的原因,与凌翼城误杀灵族重臣有关。后来成帝为保两邦交好,派人捉拿凌翼城。然而为时已晚,风言鹤的军队已然逼近帝都。后来风言鹤得知龙朝与灵族之间的误会,自感杀孽太多,主动退出。后来加入铭门,成为铭天翔的老师。 龙朝当时的宠臣,“禄存之星”苏灼迅速收管了羽林天军,并不断剿杀所有反抗他的朝臣和武官。他将兵力部署在所有紧要的关口,帝都的城门。原本司职护卫金殿的羽林天军,一时间倒戈相向,意图将利刃刺向他们的帝王。成帝五年,苏灼被杀,羽林天军所有统领们,也被下令处死。 成帝的亲弟弟,“廉贞之星”欧阳行原本是一个不理会朝政的亲王。他生性散漫,对权利毫无兴趣。之可惜生逢乱世,不得已被人推上舞台。他仅有几百名王府侍卫,是七星之中实力最弱的一支,不过他的出现,才使得龙朝的历史得以延续。苏灼几次刺杀成帝,都因欧阳行而没能成功。七星之乱结束后,他选择了隐退。 漠北的边关守将,“贪狼之星”公孙辽也闻势而起。他曾是朝廷重将,派去驻守漠北近十年,战功赫赫。因受尽了边关的苦难,他一面放走了风言鹤的灵族军团,一面更是筹划着攻破龙都。集合了蛮族各部的势力,他率军攻破金雄关,银峰关,并在龙都与帝都八门展开了决战。他扫灭了帝都的大部分军队,就要染指皇权的时候,却突然退出了战乱。重新皈依龙朝,驻扎漠北,令人匪夷。 不可忽视的后生力量,“武曲之星”唐远楠。他本是一员小将,出身世家,虽无觊觎皇权之心,却思发展壮大之道。他出兵的那一年,已然狼烟四起。他自立为王,号称“枪豪”。一路击败各处趁势而起的小股势力,并不断将自己的军队扩充。公孙辽击破了龙都,强势挫败了铭门铁骑,却败在了这个少年将军的枪下。后归入铭门。 皇权的捍卫者,“巨门之星”铭天翔。龙都巨变,他率帝都八门抵抗。深宫之中,劝说欧阳行护卫皇室家族,围剿苏灼。龙都之外,与公孙辽的漠北大军激战相持六月有余。七星之乱后,受封神武侯。 七星之乱的导火索,“文曲之星”无心。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他是整个战乱的旁观者,却又是最直接的参与者。身为圣殿大司神,他借权力买通御医,探知皇帝的病情,又威胁成帝的贴身内侍将消息透露出去。终使得天下大乱。不过等到秘密揭晓,成帝已薨,真相大白之日,又是天下蒙难之时。 整个战乱在持续了近三年之久,才宣告结束。圣成帝终于不堪重负,暴毙于养心殿。是年,圣仁帝继位,年仅一十六岁。 给读者的话: 本人携《玲珑》入驻3G书城!这些内容跟正文的关联并不大,但我希望读者能花一段时间阅读,可以帮助您更好地了解铭门,了解铭门的使命感。对于更好的进入帝都铭门的时代,将有莫大裨益! 第一章 残破(1)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杂草。时日已临近寒冬,到处是衰败的景象。反倒这些看似卑贱的植物,久久不肯被冷风所侵蚀,稀稀疏疏的,多数竟有半人高。 凌翼城突然感觉到不安。他嘴角稍稍上扬,竟小声冷笑出来。身为“武神”,他也会不安么? 武神凌翼城,是一个人神皆识的名字。关于他身上,有太多的传说。十五岁孤身闯入灵族,大开杀戒,逼得灵皇派遣亲军御之;三年后安然无恙重返中陆,不管是江湖名流,还是朝廷重将,他都杀过。杀人,对他来说是太简单的一件事。 那时候的凌翼城,并没有武神这个称号。直到他二十岁那一年,成帝令四大将军取其性命,五人激战一天一夜,结果以凌翼城大胜结束。成帝从此罢手,不愿再提。 从此威震天下。 但是他此时害怕了。周遭的秋草随风而动,他闻到了一股气息。杀戮的气息。武神右手暗暗发功,一个手刀从身前划过,伴随着猛虎般的呼啸声,一个白衣人应声倒地。 杂草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更多的白衣人从草丛中蹿出,恰似一道道白色的流光,凌翼城冷笑一声,掌间再次发力,手刀已化为一柄利刃,碎石割地,白光纷纷坠落。没等武神喘息,一条更加凌厉的光线直射而来,那已经不再是白色,是明亮到耀眼的巨光。凌翼城大吼一声,第三掌已出,巨光迎着掌力直刺而来,被硕大的光翼撕扯着,不能再进。 巨光褪去,武神看到了一个人。他原以为,这光是一支巨箭,或者是一条枪,他没想到是一个人。一个人,如何有这样的速度? “武神凌翼城。”来人很年轻,有些轻蔑地笑道。他的嘴角已露出了血迹。 他痛恨别人小瞧于他,但是此时,他更多的是惊讶。“人枪合一?”他淡淡的问到。 “比起武神的天赐之刃,我这个晚辈还差得远。”年轻人抹了抹嘴角,“刺杀武神,不是谁都想干的任务。” “哼哼。”既然是杀手,武神知道从他的嘴里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么这个人,在武神眼里,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他的手登时发功,以年轻人不肯相信的速度直逼上去,一道光刃按在了对方的胸口上,身体被瞬间洞穿。 “天赐之刃。” 武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是一大滩血迹。刚才那个年轻人的枪刺,刺穿了他的掌心。 杀戮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只是他不知道,在他隐去的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可以领悟人枪合一,有人又想取他首级。那么这武神的称号,是不是要易主了呢? 武神握紧了拳头,笑了出来:“那就就尽管来吧。” 玲珑·人物志·凌翼城: 人称武神。江湖上不朽的传说。独闯灵族归来,战赤、襄、青、诸四大将军后而威震天下。常用的招式是天赐之刃,以手化刀来迅速地斩杀对手。他戏言自己只会这一招,但是这一招,他已做到了极致。依赖此技他就已经能独步天下。而人们不知道,真正的实力是在他提起了枪之后。 虽已近寒冬,街头巷尾的生意却仍是火热,似乎江湖中跟多事情都与他们无关。凌翼城想想自己隐居这几年,不正是想过那种与世隔绝的日子吗?也许是摆脱不了世事的纷杂,他忍不住想要出来,却无端碰上杀手,行到手脚发冷时,却正见一处酒家,他想也没想,大踏步走了进去。 嘈杂的酒客也许是江湖八卦,朝廷传闻的最佳爆料场所,醉酒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什么重大的“江湖消息”或者“朝廷机密”。凌翼城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一边自顾自的喝酒。 “这不是武神殿下。”一个后生笑着坐在桌子的一边,毫不客气地从桌上碗里抓起一把花生米送进嘴里。武神倒不在意,他平生最洒脱,从不拘谨,他抬头看这少年,十五六岁光景,身上一袭淡色布衣,笑嘻嘻的样子,嘴里还不停地嚼着。 “你倒是能认得出我。”武神给自己倒满酒,“也是想杀我么?” 少年不予理会,端起小碗一口把里面的花生倒在嘴里,用手甩了甩,“来,我也喝点。” 武神哈哈一笑,拿起酒坛倒满。那少年一口干掉,左手抹了抹嘴。“有人想杀你?我可不想。”用力打了个饱嗝,接着说道:“不过我知道是谁干的。” “嗯?” “如果不是千羽楼,那就是天机阁。” 武神放下酒杯,沉默半晌。这两个组织他都知道,他闻名江湖的时候,这两大势力已经很强盛了。“凌某何时得罪的他们?” “这我哪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杀了不少人了。” “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吧,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武神盯着他。 少年刚要把另一碗酒喝掉,立即放了下来:“我就是来喝酒偶遇您的,实话说,我是天域一名弟子,广含堂的。” “天域也要杀我么?” “武神你神经质了吧?我反正是没接到命令。不过天域的神火堂主是死在了天机阁手下。” “天域的堂主?”武神皱了皱眉头,“能说仔细点么?” “我所知道的情况是,神火堂主被天机阁副阁主右天机所杀,招数是人枪合一的枪刺。” 凌翼城冷笑一声:“这个什么右天机,已经被我杀了。” 少年嬉笑着说:“到底是武神!单挑赤襄青诸四大将军不是盖的!不过你还是小心点吧,要不要小弟保护你?” “哈哈哈!”凌翼城道:“你这小子倒也不赖,我要去一趟龙都,你若相随,咱们一路酒肉吃过去!” “得嘞!”少年手中的小碗往桌上一碰,痛快地答应了。 第一章 残破(2) 龙都的繁华已经是天气不能阻止的了。圣择帝以来,商品贸易以及邻国之间的互通有无使得这个北方城市热闹了许多。天气虽然转凉,商人小贩们的热情却丝毫不减,街上随处可闻的叫卖声,以及阁楼戏院里的叫好声,连绵不绝。 但是到了庄严的升龙殿,却显得格外肃静。神龙国的王公大臣们,一度把这里看做是龙都的象征。升龙殿有东西南北四座大门,每座大门外有两根高耸粗壮的大理石腾龙柱,高达数丈,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形花纹。这八根石柱,代表着帝都八门,八个在朝廷有着深远影响的大家族。圣成帝继位后,为了强化龙都的军事实力,也是更好地提拔年轻有为的将领,选拔8位出色的人才,组建各自的势力,这些势力相互之间不能制约,但有监察的权利,各自任命不受朝廷管辖,相当于自立门户。唯一的要求是国家征战之时需提供有力的武装力量,否则此门立即解散。有着这样的背景,使得八门中有些很快壮大,其中的铭门,凌门便是如此;而也有的已经名存实亡,不在被人们所铭记。 铭门是八门中实力最强的一门。铭门的最早确立是在遥远的天行时代,那时的铭门先祖就已经追随帝王征战沙场。其中有最忠义的铭门·不帝归,有铭门四大将才,到了圣成帝圣仁帝,铭门的门主铭天翔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他不仅有门主的身份,更是被帝封号“神武侯”,是八门中唯一封侯的人。铭天翔擅长枪术,他的枪术除了得传自家族,更多的是其自创。圣择帝曾说,“没有收天翔为徒,也许是我的一大遗憾。”出征塞北的时候,铭天翔的名字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如同魔咒一般。 但是有一件事是铭天翔必须牢记的,那就是铭门必须效力皇室,忠心不二。铭门倚靠着众多的谋士和家将们,足以具备一个称王的条件,但是没有人会这样做。神龙朝历经三代,到了这一辈,很多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帝王的号令已经大不如前。看似波澜平静的朝野,实际上已经暗潮涌动。帝都八门,成了争相拉拢的对象。 “人只有在酒桌上是最痛快,最洒脱的。”中年男子端详着精致的酒盏,眼神有些迷离。“可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这样尽兴。” “若是连天翔也这样说,看来要有大事情发生了呢。”说话的是一位风姿颇佳的女人,腹部高高隆起。她已有进十个月的身孕,却仍是仪容端庄,高雅非凡。 “门主,”端坐在一旁的年轻人眉头紧锁,俊秀的脸上透露着严峻的表情。“已经有三处使节来拉拢我们了,看来这天下真的要乱,你再这么喝下去,还当什么铭门门主!” “唐老弟,这可不像你的风格。”铭天翔一饮而尽,“我可是觉得还早呢。” “江湖上已经是血雨腥风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死多少人!再不下命令,我自己去!”年轻人站了起来,握起立在一旁的尖枪,两条剑眉挤在一起,一脸的怒相。 “远楠。”女人拉住了他。 “主母,我不想看到响当当的神武侯变成一个孬种!”他看了看已经酒醉的门主,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撞出门去。 女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男子叫住了:“叫他去。呵呵,神武侯,哪是那么容易喝醉的呢。” “哎,真不知道一天到晚为你们这些男人操多少心。”女人坐了下来,叹着气说。 “听说过武神么?”男子没有接话,自顾自地。 “我只听说过神武,那就是你。”女子用手指轻柔地点在他的额头上。 男子摇了摇头,“他的名气比我大多了。不过他最风光的时候,你们还小呢。”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称号是?”女子突然来了兴趣。 “小雨,看来我还真是……醉了……”男子竟突然丢下酒杯,趴在了桌上。 “哎……” 玲珑·人物志·铭天翔: 铭门第四任门主,圣成帝正式确立帝都八门之后,封其为神武侯,是八门中唯一封侯的人。擅枪术,喜饮酒,好歌赋,最爱结交江湖朋友。承继大志,得传“铭门诀”,天资颇佳却为家事繁巨所累,最终没能在枪术上获得极高的造诣。铭门铁骑的最高统帅,帝都皇室最器重的人。他牢记先祖遗训,不曾有悖,一度称雄于天下,最终归落到凡尘。 给读者的话: 今天先更一节,作为铺垫,明日起正式开始更新的节奏!!每天保证两千字起! 第一章 残破(3) 唐远楠并不是真的生气。他提抢走出铭府的那一刻,也有些后悔,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铭天翔从来都很有把握,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意料之内。他也正是欣赏门主的这一点,才发誓追随。他是与门主齐名的将领,但年纪却相差近二十岁,正当壮年的他少不了有些火气。他坐在大街上,突然想起了当年被人赋予的称号:“枪豪”唐远楠,径自笑了笑,一瞬间他打定主意,定不能随了这些人的心愿。 江湖上的血雨腥风向来和朝廷脱不了干系,明白人都知道,江湖再大,大不过朝野。凌翼城就是个明白人。他虽然隐居十年,却清楚江湖上这么大的动静,朝廷不会不知道,知道就不会不管。“现在朝中有什么大红人么?”他倒不在乎身边的小子是不是知道什么,于是随口说出。 “什么是红人?”少年嘴里吧唧着,这一路他可是没停了嘴。 凌翼城笑了笑,却突然被一种紧张的气氛所包围了,他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右手已经化掌为刃。 少年依然是自顾自地吃着花生,身边的事情仿佛浑然不知,只见一道道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花生米掉了一地。 凌翼城冷哼一声,整个人腾空而起,双手上凝成的蓝光越变越大,呼啸着向四方飞驰而去,速度竟比那些白光更快! “何方神圣,非要取我性命!”他的声音如雷霆般,充斥着整个树林。 “武神凌翼城。”一个有些嘲笑搬地声音,出现在他们身后。“在下天机阁阁主,李云通。” 武神并没有转身。“叫你的人都出来吧,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知道杀我的原因。” “哼哼,没这个必要。将死之人,何必知道那么多。” 凌翼城有些愤怒了。他最恨的就是别人的嘲笑,特别是在他成名之后,这样的冷言冷语他受不了。“你们一起上吧。” 树林中的光羽再次闪烁起来,少年被冷不丁的一道光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凌翼城管不了许多,他的掌间已充满杀气。他单掌发力,转身直奔李云通而去,李云通双脚突然离地,身形向后倾斜,同时也急速向后方移去,想要避开凌翼城的锋芒。凌翼城不给他这个机会,掌间再次发力,更具声势的天赐之刃再度发出,李云通自知不能躲避,从背后抽出弓箭,毫不犹豫地射出。 箭矢瞬间被天赐之刃的光芒吞没,李云通左胸被击中,鲜血喷溅。 但是箭矢却从光芒中重现,射中了凌翼城的肩胛! 凌翼城万万没有想到,几乎可撕裂一切的天赐之刃,竟然有东西从它的光芒里完好地出来,并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大宇之弓。”凌翼城望着这个被自己打伤,同时也伤到自己的男人。 凌翼城没怎么受过伤,因为这天下,能伤到他的人并不多。对面瘦瘦的男人手中的弓箭所爆发出的力量,已经让他有些惊讶。江湖中发生了什么,他不管,但是有人如此地轻视自己,他,决不允许! 李云通也看到了武神眼中的强劲的杀意,他的身形再次后移,步子却看不到在动,大宇之弓再次上弦,一支明亮刺眼的弓箭瞬间搭弦而出! “大宇之弓,荡日之箭!” 武神的双眼似乎是被这强光所迷,竟然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刚要出手的天赐之刃突然暗淡了下去,箭光已逼近他的面门。 强光散去,李云通脸上露出了笑容。“荡日之箭,是连太阳都能射落的箭术啊。”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恐怕未必吧。”传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李云通忽地回过了神,除了两个女子,他找不到武神的踪影! “李阁主也失算了呢。”另一个女子咯咯的笑出了声。 “你们来做什么。”李云通气恨地道。 “刺杀武神,分一杯羹。”前面的女子说道。“天机阁办不到的事情,我们来办。” “哈哈哈,就凭你们。”李云通大笑道,“叶心蓉,你看清楚刚才的情况了吗?武神到底是武神……” 女子并未答话,而是转身即走。后面的姑娘笑嘻嘻地说道:“阁主还是小心些,不能完成任务的话,性命不保哦。” 武神受了重伤,刚才的那一箭,他已万念俱灰。他的右手在那个时间竟然开始发抖,因为他实在没见过这么强烈的光。“你是什么人,天域的弟子?”他转身问身边的少年。 “我……”平时不羁的少年却突然间扭捏起来。 “天域的四大神功,我是清楚的。你用圣血十字打碎了那支箭,再用天道一击和坠星闪助我逃生。还有一招形之毁灭,你是不是也会?”武神顿了顿,“你至少是个堂主!” 少年起身道:“武神殿下,我实在不是刻意隐瞒,只因事关重大,我实在……” “算了算了,我还是喜欢你当初的洒脱。现在你救了我,却突然不习惯了。”武神看了看手上的伤口,道,“凌某虽然要感谢你救命之恩,不过我实在很想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想知道那个幕后的人,是谁在操纵这个江湖。”少年严肃地说。 与少年相处这几日,平时看惯了他嬉笑不羁,如今看他认真起来,武神心知有事。“我自复出江湖,遭到的追杀接连不断。我也很想知道。” “武神知道另一个人吗,他几乎与您齐名,只不过,身在朝廷。” “谁?!”武神来了兴趣。 少年笑了笑:“放心不是他,我只不过说,这个人也在查此事。” “他到底是谁?” “铭门门主,神武侯,铭天翔。” 身为武神的凌翼城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铭天翔出名的时候,他刚好选择了隐居,所以他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将自己的称号倒过来,一样的名闻天下。但是对于铭门,他却是有些了解。 “他是为了维护帝王的统治么?”武神手捂住胸口的伤,看着眼前这个表情严肃的孩子。 “这或许是铭门的信仰吧。有人想要破坏,就会有人挺身而出去保护。铭门一直是个先驱。” “是谁想要破坏?想要破坏什么?这个江湖,还有这个朝代?”武神的眼光黯淡了下去。刚才的一击给他造成了太大的伤害,这伤害并不来自于血肉,更是心理上致命的打击。一把弓险些要了他的命,一个看似天真的少年却又救了他。这个少年,岂不是比李云通更有实力?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好像突然间被打破了。 他自出道以来,横行江湖,无人敢拦,而今却遭挫败,内心痛苦万分。他喃喃道:“这武神的尊号,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少年随他坐了下来,恢复了天真烂漫的孩子气,笑着说道:“武神有绝世的心法护身呢,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吧?” 凌翼城看着他:“哼,凌某何曾有什么绝世心法,凌某杀人,全赖这只手!” “若无心法,武神早被那支箭刺穿拉!”少年嚷道,“您身上,有灵皇钦赐的玲珑真脉。” 凌翼城一惊,随即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凌某的秘密便要暴漏于天下了。” “小子不敢。”少年郑重地说道,“我知道这事关重大,怎敢泄露半句。若世人得知,不仅武神遭险,这天下,也要难逃罹难。” “你是仅凭刚才携我至此,方知我身负玲珑真脉的么?”武神问道。 “我刚才只是试探您,万没想到武神您信任小子,竟将事实告诉我。” “你救我一命,我不想拖欠。况且,凭你的身手与谈吐,我已猜中你的身份,所以才和盘托出。你小小年纪,登此高位,肩负重任,看得出天域对你的信任。天域四大秘术,我想你已尽在掌握,并且你心怀天下,顾及苍生,这实在难得。”武神看了看自己的伤处,血早已止住,已然全无痛感。 “我知道了您的秘密,你也知道了我的,这样就不拖欠拉!”少年嬉皮笑脸地说道。 “也罢,既如此,可愿随我去见一见那个‘神武’?” “有酒肉吃?” “哈哈,凌某管教你吃够!” 武神的性格,向来是说做就做。于是连同身边的少年,买下两匹骏马,直奔龙都而去。 “我该如何称呼你?大……” 少年立即笑着打断了他:“别别别,小子名叫宇鸿,您还是叫我名字。” “哈哈哈……”武神本就爽朗,几日过去也一扫脸上的愁容,“既然如此,宇鸿小弟,你我一同,到龙都探个究竟!” 给读者的话: 说好的更新呢?来了! 第一章 残破(4) 龙都开始飘雪。 已然经历了太久的积淀,街上的昌荣没有任何消褪的迹象。落下的雪根本来不及站住脚,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踩踏,弄得石面铺就的地面越发地明亮。倒是升龙殿硕大的广场上,因为管理甚严,久无人往,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如同一条浑厚的白羽,圣洁无比。 一个男人身披着一条暗红色的棉披风,在这一片雪白中格外耀眼。身边的人已经有些发抖,不停地哈气搓手,而他却丝毫不以为意。 “主人,我们还是回去吧……”跟随的人嘟囔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随从立即不敢再多言。“这就感觉冷了么?漠北的天气,可是比这糟糕多了。” “主人指的是……” “哼哼。”男人轻哼一声。“如果我是公孙辽,我一定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进行的怎么样了?” “两大派别已经行动了。江湖上死了很多人,包括天域的一个堂主。不过……” “恩?” “没有杀掉凌翼城。另外天域其余六堂主已经聚齐。他们要是有所准备的话,两大派很难得手。” “不好的消息已经太多了。”男人皱了皱眉。“非要我亲自动手么?” “主人,”随从低声道,“可能铭门对我们有所察觉了。” “那我就给他们上演一出好戏。也许,这就是序幕。”男人伸出手接住落下的片片雪花。“若是将人的鲜血染在这白雪上面,该是多么动人的景色。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家伙,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随从谨慎地望了他一眼,他明白,像这样的纰漏,对面的男人是绝不容许的。“主人,要吩咐谁办这件事?” 男人转过身来,盯住了他。使得随从心底恐惧丛生,生怕那句话不对惹恼了他。 “尹破天。” 天机阁惨遭屠戮。 当叶心蓉赶到的时候,天机阁内已找不到任何生还的迹象。她简直不敢相信有谁能有如此的实力,将号称第一杀手集团的天机阁灭掉。几乎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但是每个死者的胸口都有一道清楚的血痕。她当然知道,这是一边倒的屠杀。众杀手们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或者说,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死了。全都死了。 没有找到李云通。 叶心蓉的背脊一阵发凉。 “是谁能……”她低声道。“千雪,要通知楼里的烈羽,准备警戒。” 旁边的女孩子答应了一声,问道:“姐姐,是不是天域?” 叶心蓉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她只是不断地喘着粗气“警戒,警戒……” 千羽楼一直是一个很强势的组织。同天机阁一样,是对任何人很有威胁的杀手集团。楼里的杀手分三个等级:青羽,白羽,烈羽。在实力上,烈羽万中无一。他们有着极快的速度和强悍的击杀能力,长匕和袖箭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他们实力超群,训练却也极难。从成型到现在,一共不过二十二名。叶心蓉说的烈羽戒备的情况,在千羽楼的历史上只有一次,那是鼎盛时期的天域围剿千羽楼。二十名烈羽在前任楼主的带领下,让天域的所有武士们望而却步,那一战,天域少有的大败而归。 但是现在,仅剩下十三名烈羽。 叶心蓉闭上了眼,她甚至不敢想象这结果。 灾难这么快就来了吗? 天机阁遭到屠杀的消息瞬间传遍,凌翼城二人刚到龙都,就几乎被这样那样的传言所淹没。二人坐在酒楼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嘈杂的酒客们不知疲倦地絮叨着。 “武神似乎是不急呢。”透过纷乱的噪音,一个并不响亮的声音传来,却十分清晰,入耳。 凌翼城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男人坐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身上衣着却是十分讲究,别着的腰牌更是异常醒目。他只管饮酒,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他是……”少年刚要说话,却被武神示意打断。 “果然是惺惺相惜。”凌翼城提起酒壶走上前去,抱拳道:“看来凌某不虚此行。” 那人起身,笑着还礼道:“小弟早知尊驾要来,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凌翼城想要招呼同行的少年,却寻遍四处不见。他心里清楚少年的身份,心下一沉,道:“且听尊便。” 帝都,皇陵。 “说是皇陵,其实这里只埋葬了一个皇帝。龙朝建立近百年,经三帝。圣择帝超脱凡人,飘渺不定,至今不知去向,人言已然成仙。只有随后的圣成帝埋葬于此。成帝在位仅仅十余年,积劳成疾,使得天下大乱。只可惜,当今的圣仁帝,怕也难逃宿命。”男人低声道。 “皇帝怎样,我不关心。”凌翼城道,“我只在乎江湖。铭门呢?” 那人正是铭门门主,铭天翔。 “朝廷与江湖,不是息息相关么?”铭天翔淡淡地说道。 “你怎知道我会来,又怎知道我的行踪。莫非天机阁的行动,是你掌控的么?” “这是你此行的目的?” “也不全是。我更想抓到幕后的人,我知道他的目标不仅仅是我,或许,也不仅是江湖。”凌翼城看着对面的人。 “方才与你同行的少年呢?他似乎不愿见到我。”铭天翔突然问道。 “一个不相干的路人。”凌翼城盯住了他的眼睛。“告诉我,你们于我,是友是敌。” “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 “铭门要管这件事么?”凌翼城没有回答,反问道。 “我如果说不管的话,下面的家将们都不允许了。”铭天翔笑着说,接着神情又突然严肃起来。“其实从几年前的七星之乱起,就预示着会有今天。御医泄露皇帝病危的消息也许并不是不小心。江湖一乱,朝野必然惊变,所以,一定是有人做下的这个局。” “我可不管什么局,我只要幕后的那个人。” “所以你还不打算接管凌门么?”铭天翔直视这武神的眼睛。 “什么……凌门……”武神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一惊。 “武神凌翼城,另一个名字就是,凌门门主凌天赐。我说的可有错?”铭天翔双臂抱胸,笑着说道。 凌翼城没有说话。 “其实你有意隐瞒的这些,我都知道。当年先帝命你去灵族探密玲珑真脉,却不想错杀灵族重臣,逼得灵皇派遣亲卫军追捕。灵族大帅风言鹤不顾两邦交情,突袭本就摇摇欲坠的龙都。你觉得辜负了朝廷,于灵族大开杀戒。先皇不忍两国邦交毁于一旦,命四大将军追捕你。却都被你所杀。回国之后,你所杀江湖高手朝廷将士不下百人,之后便隐居不出。可对?” “先帝都对你说过。”凌翼城叹了口气。 “这段详细的历史,知道的人并不多。”铭天翔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你为欧阳氏的付出,却是有目共睹。铭门与凌门,本就肩负着共同的使命。我想跟你一起,揪出这个幕后黑手。” 然而几千里外,全副戒备的千羽楼正等待命运的裁决。 叶心蓉的手心里全是汗。她喘着粗气望着对面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手里只有一把剑,上面滴着血。他个头不高,相貌清秀,面容却是极度的冷峻。几百名的青羽白羽将他团团围在核心,但更多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染了一地。 “你们的烈羽呢?我倒想见识见识。”男人言语间有些不屑。 身后的叶千雪却早已按捺不住,不等姐姐发话,短刀已然出鞘。“少瞧不起人了。” 白羽青羽们瞬间闪出了一条道路,男人直视着锋利的短刀向自己袭来。纹丝未动。 千雪的刀速极快,快到已经逼近男人的面门时,对手才反应过来,横剑格挡,刀式却突然回转,改为千军之势的横扫,对手被迫连退几步。却见她的刀式再变,如雷霆搬硬生生的直劈下来。男人抬剑强挡,虽未中刀,却被这强劲的刀势逼得毫无招架之力。 “好一个三叠浪。”男人嘴角上扬,冷笑一声,从鞘中拔出了剑,“好泼辣的的女人,不愧是烈羽的领队呢。”作势就要发力。 “那就来受死。”千雪瞪着眼睛,方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叶心蓉拉住。 “姐姐。”千雪急道。 “回去告诉他,这地上的几百条命,我们不再追究。但是从今往后,希望他不要再为难千羽楼。否则,我们一定对抗到底。”叶心蓉望着对面的人。 “你凭什么这样说?”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凭我的紫玉玲珑。”叶心蓉直视着他。 男人吃了一惊,开口道:“紫玉玲珑?你怎样要我相信?” 叶心蓉随手拿过青羽的一杆枪,只一瞬间的功夫,就在枪尖上凝出一道绚丽的光芒,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长鸣,巨光从枪尖喷射而出,击在了男人身前的地面上,男人再次后退几步,青石地板被巨光打得粉碎。 “突刺之龙吟。”男人收剑入鞘,“能用普通的铁枪打出这样的威力,好厉害的女人,我尹破天相信你一次。但是也只有这一次。” 说罢转身走去。 就在他走出千羽楼的一刹,叶心蓉几乎瘫倒在地上。因为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其实很怕。千雪急忙扶起她,“姐姐……姐姐……刚才怎么不杀了他?” “你看到他手里的剑了么,他是尹破天,银剑营的首席剑客。” “是朝廷的人?” 叶心蓉点了点头。 “那之前叫我们杀武神的人,也是朝廷的人?”千雪追问道。 “而且身份地位还要更高。”她终于明白为何天机阁能被瞬间屠杀,显然是对方出动了大批银剑营的剑士。但是为什么只派尹破天一个人来千羽楼?就算他个人的武艺再高,想全歼千羽楼也是难上加难。叶千雪不明白,她情急之间透露出紫玉玲珑的消息,心中有些后怕。一时间失去了主意。 “千雪,帮我约襄无期。” 玲珑·人物志·叶心蓉: 千羽楼的主人,外表美丽温婉,却有着极强的爆发力。自年幼便追随圣择帝欧阳雪风习武,并从他哪里得到了天下的神器,紫玉玲珑。她平时不漏声色,像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用枪的时候,却能惊羡世人,使出连凌翼城都惊讶的境界:突刺之绝心。收养孤儿叶千雪,并认她做妹妹,二人感情极深。跟铭天翔有一段少为人知的情事。 第一章 残破(5) 叶心蓉其实并不愿意跟天域扯上关系,说到底,他们不是一路人。千羽楼向来是做着给钱我就帮你杀人的买卖,而天域却更多地在做着一些大事,江湖的败类,朝廷的奸佞,往往才是他们击杀的对象。所以面对着高大冷峻的襄无期,她还是有一些拘谨。 “若是你能早把这些告诉我,事情不会成为这样吧。”襄无期望着这个柔弱的女子,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怜意。 “我们……开始是为了钱,但是后来,完全是为了命。不能为他杀人的话,就不能活命。”叶心蓉低声道。 “恩?” “他们在谈条件的时候,只有我自己,千雪跟她的烈羽,都不准进入。我没有任何勇气,跟他们对峙。” 襄无期皱了皱眉头,“连烈羽都不行么?襄某可是见识过你们的实力。所以,才劝大宗主放弃了攻击你们。对方是怎样的人?” “那天的来人,是来自银剑营。我认识他们的兵器。”叶心蓉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依然有些后怕。 “银剑营!”襄无期一下站了起来。 叶心蓉静静地望向窗外。 “叶楼主,”襄无期叫住了有些发愣的叶心蓉。“襄某能体会你的心情了。能动用银剑营的人,哼,还真没几个。我想你也大概清楚吧。” “我在龙都呆了十几年,这个自然知道。银剑营是皇家的部署,不要说一般的臣子,就连大将军也无权动用。” “的确。”襄无期请她坐下,“襄某人有幸跟他们的领袖对过几招,那小子年纪轻轻,剑术却要高出襄某人几倍。” “来袭击千羽楼的,正是这个人!”叶心蓉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叫尹破天。” “可是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想灭千羽楼?就算再厉害,也没这个能力!”襄无期发问道。 “我猜他们对付千羽楼的目的,跟天机阁并不一样。”一个少年信步走了进来,看见二人,举手投足间并无半点拘束。 “这是……”叶心蓉问道。 “我是襄堂主的弟子,他可器重我拉。”少年得意地说着,抓起桌上新鲜的水果就往嘴里送,还不忘瞅了瞅襄无期,“是吧?” 襄无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向叶心蓉道:“襄某也这么想,叶楼主。天机阁对他们而言,或许已经全无用处,但是对天羽楼,恐怕他们还有其他的目标。而尹破天此行,就是为了确认这个目标。” “你是说紫玉玲珑?” “恕襄某直言。紫玉玲珑在叶楼主的身上,天下很多人知道。圣择皇帝将它赐你,这幕后人不会不知。而派尹破天这个不知情的人来,想是有很深的用意。” “襄堂主,我已下定决心,要……” 襄无期摆了摆手,道:“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了,我想大宗主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放心吧,襄某一定全力相助。这个时代,不会就此瓦解的。” 叶心蓉定了定心,道:“如果天域有需要,我可以请出紫玉玲珑。” 襄无期道:“此事事关重大,襄某不敢擅自决断。只要你们不再做那滥杀人的勾当,天域必不会与你们为敌。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会再找千羽楼的麻烦。” “他们还会来么?” “天机阁是最好的例子了。”襄无期苦笑一声,“襄某一直想为死去的神火堂主报仇,却失去了机会。这次我们只有联合起来,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叶心蓉有些不解。 少年仍是自顾自地吃着,似乎是对二人的谈话没有一丝注意。 “这是大宗主的意思。”襄无期无意间看了一眼少年,却并没有被满怀心事的叶心蓉发现。 “天域的大宗主……连大宗主也要出手,这乱世要降临了么?” “是的,”襄无期望向窗外,“而大宗主,就是拯救这乱世的人。” 天野高悬,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金雄关,战鼓擂响,冲杀声震彻空谷,令人不寒而栗。 “杀!杀!杀!” 银甲的少年像是成了魔一般,怒吼着,仿佛眼中只有杀戮。双手紧握着一把与身形极不相称的巨剑,同身着的衣甲一样,上面沾满了鲜血,敌人的血。 四周淌满了尸体,横七竖八的。表情是极度的痛苦,与惊讶。这个少年的心中到底是有多少的仇恨,让他如此地渴望饮血?同样惊讶的,还有少年身后的一群人,整齐的列兵,胯下是并不高大的战马。这些兵士们,平常见惯了死亡,但此时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主人。 “少将军。”一个长者轻声唤到。“攻下此关便是龙都了,这已经接近他们的防线。后面将有他们的重兵。” 少年冷哼了一声,“他们还有多少人?” “四万骑兵。”长者躬身道。 少年将手中的剑立在地上,不屑地说道。“中陆的骑兵,我视之如阉狗。” “遇上贪狼忌,确实是中陆骑兵的悲哀。”长者道。 “听说老父亲当年跟铭天翔有过一战?孟先生于我讲讲。那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 “铭天翔,号称‘神武’。当年七星之乱时,老主人曾在龙都与其有过旷世一战。铭天翔枪法精妙,老主人刀法更是绝伦。二人激战半日,胜负未分。后来铭门骑兵已然抵挡不住我军的攻势,只可惜……” “可惜什么?” “老主人那时却突然萌生了退意。挥军北上,退出了这场战乱。” “亏他还自称什么‘石虎’。”少年将军冷笑道:“我那爹爹什么都好,就是顾虑太多。我公孙克却不像他那般。少时攻破龙都,我定教鸡犬不留!” 身后的战马发出阵阵恐怖的嘶鸣。那声音不似普通战马,却像群狼哀嚎。对面的马匹听不得这样的声音,发出阵阵狂叫,将它们的主人摔下马背。 “看见了么,果如阉狗一般,不堪一击。众将听令,破关,屠城!”少年将军扬剑,高声道。 长者惊了一下。 “少将军,老主人行前再三叮嘱,沿途只夺关隘,不得扰民,如若屠城,损我漠北军威!” 八万贪狼忌齐出,战马嘶鸣声瞬间将老人的话语湮没。贪狼忌呼啸入关,如狼入羊群,席卷一切。漠北军的战刀齐齐挥向了中陆。守关将士肝胆俱裂,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老者拽住公孙克的马缰绳,苦苦相劝:“将军夺关可以,却万万不能屠城!” “你没听懂我意思么?”少年附身到他的耳边,把剑指向老人,说道。“孟先生若再相劝,休怪克儿无情,玉石俱焚,悔之晚矣!”说罢夺过缰绳,随着大军奔驰而去。 “是,少将军。” 长者躬身答应,看着少年策马离去,深深叹了口气。他望着渐行渐远高耸的战旗,静静地出了神。那战旗上有蓝色的缎金镶边,鲜艳得几乎与头顶的太阳争辉。旗子的中央写着两个个异常醒目的大字。 公孙。 漠北天气恶劣,环境艰苦。夏有风沙肆虐,冬有严寒暴雪。时节已至严冬,连日的降雪令守备的军士们苦不堪言,即便是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也难抵得住寒风的侵袭。 军阵的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金帐,帐内中央,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炉火,炉火旺盛,不断有人将柴火添进去,烧得噼啪作响。金帐硕大,这炉火却能使暖意滋生。不似帐外那般难耐。 帐子的主位,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桌前摆着一杯清酒。他只顾喝酒,却不说话。 次席的男子却有些按捺不住。他身形单薄,却只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衫,与旁人动辄大毡毛皮裹身形成鲜明对比。 “大帅。”蓝衣男子拱手道,“云通来此数日,却不单单是同大帅饮酒。” “此酒浓郁,入口剧烈。不像你们中陆的酒那般无趣。”中年男子一饮而尽。 “大帅坐定漠北,不思进取了么?” “那我该怎样?” “漠北军日益壮大,坐拥雄兵,又有贪狼忌这样的看家法宝。我不知为何大帅却不思计定天下?” “天下于我,倒不如一杯酒来得痛快。难道是李阁主知道了什么消息?” 李云通苦笑道:“云通败军之人,不过也愿效犬马之劳,进取中原。大帅是漠北的老虎,那人却是帝都的巨龙。他能破我天机阁,却搞不定漠北军。他早有不臣之心,若是等其坐稳龙都,大帅也必成其眼中之钉,肉中之刺。那时再起,便失去先机,大帅唯有先发制人,趁局势未定,早作打算。” 侍臣给男子酒杯斟满,男子举起起酒杯端详半晌。“李阁主相信我能攻破龙都?” “当年七星之乱,大帅就曾破城而入。如今龙都再度生变,大帅不认为是良机么?” 中年男子起身,说道:“当日漠北大军十万,曾一举击败铭门和帝都的残军。天下已近在咫尺。不过那时我却退军了。先生可知为何?” “有新势力入驻?” “漠北退军,不是败退,而是我主动退出。七星之乱,人人都想有利可图。可是我突然明白,即便我破城入主,坐上那个位置,怕也坐不稳。天下英雄,狼视此位者多入牛毛!我公孙辽难不成要变为众矢之的,板上鱼肉?而今那人势力强横,皇帝病弱衰败,登位有何难?而他却迟迟不肯取而代之。先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给读者的话: 漠北大军突袭,龙都空虚,可有应变之策?拭目以待! 第一章 残破(6) 皇宫。 帝都最大的象征。圣择帝一统天下,将皇权集中在他一个人的手中。可是他也没想到,他是神而他的后人们却不是。没人有他那样充沛的精力跟体力。繁重的国事几乎葬送了后代的帝王们。圣成帝登基之时已然五十岁,没到五年就不堪重负,圣孝帝十六岁即位,如今正当壮年,却已经积劳成疾,身患重症。 甚至无法端坐龙椅。 漠北雄兵破关的消息马上传进了京畿,一干朝臣们议论纷纷,却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主意。 阶下的群臣议目目相觑。他们早就知道年轻的帝王已然不堪重负,而漠北军叩关攻打甚急,若不早作决断,连帝都怕也要遭受侵袭。 “金雄关本有几万骑兵驻扎,令蛮族几十年不敢来犯。今日边关加急奏报,漠北军已破关入驻,且大肆屠杀百姓。请陛下早作定夺,保我大龙朝平安。”有臣子奏报。 年老的侍臣一边轻轻拍打着病重的帝王,一边偷瞄着殿下的群臣,他的心里满是叹息。他甚至想,这些人,哪一个将来会坐在这把龙椅上?他正兀自思索着,却被一声浑厚的嗓音打断了思绪。 “陛下!”出列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武官朝服,体型宽厚,眼神凌厉。“下臣认为,应立即派遣铭门出兵,朝廷供给帝都八门那么高的俸禄,值此危难时刻,应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了!”男人的话语洪亮无比,丝毫不顾及病弱的皇帝。 “南虚将军……所……所言甚是……”皇帝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弱得几乎听不到。可是这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不停地喘着粗气。 “陛下,陛下……”老侍臣忙扶起他。 朝堂开始骚动起来。 “南虚乾,你是在命令皇上么?”大殿静了下来。声音来自一个端坐在一旁的人。 皇宫金殿之上,除了帝王,只有一个人能够坐着。手里还捧着茶。他饮下一口,闭眼似乎在回味着茶叶的余香。 “大都护,下臣不敢。”南虚乾跪倒在地,声音明显轻了很多,接着转向皇帝,拜道:“下臣冒犯皇威,求皇上责罚!” 大都护放下茶盏,看了看几乎躺倒在龙椅上的人,道:“铭门自然有职责护卫龙都,可是南虚将军,一旦城破,你的羽林天军可有能力保护陛下?”他一边说一边饮茶,话语清淡,却让南虚乾汗如雨下。他统领龙都羽林天军,手下有万余人,只可惜近年来招收的都是富家子弟,贵族王室的公子哥儿。这些人游手好闲,不思训练,整日花街柳巷,导致羽林天军的实力大幅下降。南虚乾靠着招募贵族,财源不断,今番被大都护两句话,直说得哑口无言。 大都护缓缓起身,向着帝王微微探了探身,道:“今日陛下龙体欠安。改日大都护府议政吧。” 众人正要跪拜退朝,却听得一声响亮的声音。 “朝堂之上,难道不是商议的地方吗!” 众人正要跪拜退退朝,却见铭天翔大踏步走了进来。 “铭门铭天翔拜见陛下。” “既是神武侯,免礼平身。”皇帝稍微坐正,语气微弱地说道。 “谢陛下。”铭天翔起身,拜奏道:“铭门饱受皇恩久矣,今番有敌侵犯我大龙领地,铭门自当挺身而出。请陛下拟出诏令,天翔愿亲赴边关,退敌擒贼!” 圣仁帝面有难色,咳嗽两声,道:“我知卿家忠义,只是……漠北军来势汹汹,八万贪狼忌倾巢而出,铭门向来以骑兵立威,而那贪狼忌正是骑兵的克星。寡人如何忍心……”他断断续续说出这番话来,已是耗尽心力. 铭天翔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他正色说道:“帝都八门,仅余铭门而已。而今朝廷危难,铭门若不倾尽全力,愧对先帝与陛下。就算我铭门因此溃败,天翔无悔,铭门无憾!” 他这番话,铿锵有力,言简意赅,在场臣子有不少深受感动。纷纷出列,齐声道:“臣等愿倾尽全力,护卫龙都,至死无憾!” 大都护看了铭天翔一眼,微微一笑,奏道:“既然神武侯亲自请命,臣必当支持。陛下宜早拟奏章,调拨军士。” 圣仁帝六年十一月。漠北大军攻下金雄关,锋芒直指帝都。铭门领圣仁帝旨意,率兵保卫帝都的最后一道屏障,银峰关。除了一干女眷,铭门几乎倾巢而出。他们知道,这场战役对于他们是何等的重要。出发的前夜,凌翼城加入铭门,司职前锋营统领。帝都的雪,一夜未停。 银峰关距离龙都不过百里,铭门的大军驻扎至此,早早做好了防御准备。铭天翔好歌赋,所以每每领兵出战,必携带古琴在身旁。他安排好军务,便于城中亭内坐下,抚琴而唱。 “萧瑟兰成看老去。为怕多情,不做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凌翼城端了酒壶,在旁听他唱完一阵,方才开口说道:“你这一介武夫,还附庸风雅,学什么儿女情长。刚离开她多久,这会儿便开始想念了?” 铭天翔淡淡一笑。“我与她分别,已三年有余。” “哦?”凌翼城来了兴致。“难道这琴,不是弹给雨儿姑娘的?” “凌兄有圣择帝托付的玲珑真脉一事,可还知道先帝另有一物,托给他人?”铭天翔反问道。 “紫玉玲珑枪。”凌翼城豁然道,“你跟叶心蓉她?你们……” “你这个八卦的家伙。”铭天翔笑了起来。“当年我与公孙辽在此决战,结识了她。那时她仍在朝。” “现在她在哪儿?” “你可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了?” “天机阁。此生不忘。有什么相关?” “还有一个组织,也得到了击杀你的命令。叫做千羽楼。”铭天翔按住琴弦,缓缓起身。 凌翼城想起了那个酒馆里少年跟他说的话。“她跟千羽楼什么关系?” “她是千羽楼的主人。” “所以在得知要杀之人是我时,才没有动手的么?” “也许。”铭天翔说道,“这样却惹恼了幕后的那个人,灭了天机阁。不过他奈何不了千羽楼。” “是碍于紫玉玲珑的威力吧。”凌翼城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与千羽楼,也没什么仇恨了。你这人,现在才跟我说。若是我灭了千羽楼,你后悔都来不及。”说罢爽朗一笑。 “我与她几年不联系,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理清。” “七星之乱时,你也是在此地作战么?胜负如何?”那段时日,凌翼城已经隐退,虽然知道七星之乱这件事,却并不清楚其中的详细经过。 “我战败了。”铭天翔望向远方的天空。“公孙辽这个人,隐忍的能力无人可及。‘大虚无境’一旦施展,许多攻击对他都不奏效。我的铭门诀,也伤不到他。” “铭门也没挡住他们?” “当年是合帝都八门之力,却没挡下他潮水般的进攻。不过现在的铭门,也比以前壮大了许多。那时他没有贪狼忌,我也没有铭门铁骑。” “难怪你这么急着来这儿。一是为了想念情人,二是做好了准备,为了复仇。”凌翼城递给他一杯酒。 “你可了解贪狼忌么?”铭天翔接过酒杯。 “凌某入灵族前,曾踏遍漠北。对那玩意儿,深恶痛绝。”凌翼城饮完一杯,继续说道,“贪狼忌的战马极其矮小,外表丑陋。四蹄却是粗壮的多。奔跑起来,速度和力量都是普通战马所不能及。它们的叫声……如同狼嚎一般那,恐怖而且惊悚。想必由此得名。别说是战马,我听了都难受。” “怪不得陛下说贪狼忌是骑兵的克星。” “那你还带这么多骑兵来?”凌翼城颇具讽刺地说道。 铭天翔淡淡一笑。“骑兵是铭门的根本。况且,说不定有克制他们的办法呢。” “你这个人。”凌翼城想他必是想出了克敌的办法。“卖关子卖到什么时候?” “你可有什么对策么?” “对策?凌某一人一枪。便是对策。”凌翼城不屑地说道。 “持枪的武神,确实是少见。天翔这次可是要开眼了。”说罢哈哈大笑,二人同时举杯,饮下这激战前夜的烈酒。 连续几日的降雪使得银峰关白衣素裹,像是凭空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大毡。关隘的两侧峰峦高耸,仅有一条小路可行,使得这里成为龙都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一座屏障。少年将军望向远方的城池,上面高耸的插着一杆大旗,纯紫色的旗面,烫金的“铭”字迎风招摇。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若是能将自己的旗帜插入这座久负盛名的关口,该是何等的骄傲。 “看见上面的大旗了么。”少年以马鞭指到:“若是有人能将他砍倒,我赏他五千金!” 身后的将士们发出阵阵呐喊,座下的马匹也跟着嘶鸣起来,久久在山谷回荡。等待主将发令攻城。 “少将军。”孟先生策马赶上,说道:“皇帝派铭天翔驻守此关,可见其重视程度。我军初到此地,应先探明情况,再攻打不迟。” “哼哼。孟先生想是被迂腐的兵法所蒙蔽了。”他用马鞭轻轻拍了老人几下,笑着说道,“正因为初至,所以士气最盛。至于铭天翔。”他高声道,“若能砍下铭天翔的人头,我赏金五万!铭天翔,你可敢应战!” 银峰关下,铭天翔引兵出战。他不穿甲胄,仍是一袭黑袍。胯下的坐骑是他的爱马,名为“白墨”,浑身漆黑,四肢雪白。是匹难得的神骏。他手里持着尖枪,目视前方。身后的步卒们挺起圆盾,长剑,摆起了防御的阵势。最后方是大队的骑兵,蓄势待发。 两军中间的地面被积雪覆盖,一片空白。 对面的公孙克冷笑一声,拔剑出鞘,高高扬起,做了一个下挥的动作。“群狼,出!” 身后的贪狼忌齐齐发出了嘶鸣。武士们挥舞起他们惯用的战斧和巨钺,贪狼忌发起了第一轮冲锋。然而他们低估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贪狼忌本来就矮小,马蹄一旦踏入,便没入雪中一半,力量和速度的优势却施展不开。这样一来大大影响了骑兵们的奔袭。铭天翔命令步兵将圆盾顶在阵前,自己则一跃下马,放白墨入城,一人一枪立于阵中,等着贪狼忌的到来。 没有速度优势的骑兵,其冲杀的能力大大减小。铭天翔挺抢出战,大发神威,将最先赶到的骑兵刺穿。盾剑兵身后的枪兵应声出战,他们得了命令,专刺敌人的坐骑。 “少将军,如此下去,贪狼忌将损失惨重!”孟先生再次劝说道。 公孙克毫不理会,高声下令道:“摆狼锋,破!” 更多的贪狼忌嘶吼着,发力奔袭而出。铭天翔身后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出动,便被这叫声惊倒,发狂不已。地面上积雪已被踏平,使得此次冲锋威力凸显。枪兵们想要后撤,却被飞速而至的战马撞到在地。骑兵抡起他们沉重的战刀,扔向前方大阵。圆盾挡不住潮水般的进攻,被迅速撕开了一个缺口。贪狼忌面貌丑陋,令人生怖,军士们只感觉倒一阵恶心。它们的鸣叫,如恶狼哀嚎,原本貌似坚固的阵型,瞬间被洞穿。地面上血流成河。 “这就发起总攻了么。”铭天翔原本以为,这次只是敌人试探性的进攻,却没想到对面的少年将军根本是下了重注。他用尖枪刺翻了一个骑兵,却看见更多的敌人迎面扑来,黑压压的一片,如眼红的群狼发现了猎物一般。他策动“铭门诀”,身周十步之内,敌人不能近。 铭天翔目睹了贪狼忌霸道的冲锋,却想不出什么对策。铭门的战马根本受不了贪狼忌的嚎叫。而步兵队更是挡不住骑兵的冲撞。他的心里突然感到一丝的绝望。身边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公孙克嘴角上扬,这样下去,城内的援兵根本来不及解救,铭天翔就会被撕成碎片。若是杀掉他,看父亲会怎么说? 然而身后却突然出现了几声惨叫! 凌翼城在他们身后,只凭一人一枪,便从整个骑兵队打开了一道缺口,而他锐利的枪锋,已经指向公孙克的面门。 原来他们只顾观看前方的战事,却不料凌翼城从天而降。他置身敌人大军之中,冲杀横行,全无顾虑。而贪狼忌人挨着人,若要挥刀,难免却要伤到同伴。公孙克怒吼一声,持剑对了上去。 可惜他并不知道,对手是名满天下的武神。有骑兵抢先一步用战刀企图封锁住武神的攻击。却不料他左手持枪,挡住敌人们的战刀,右手却凝聚真力,化为利刃,一道锐利光剑脱手而出。 天赐之刃! 少年被这迎面而来的巨光闪得睁不开眼睛,他哪里抵得住武神最得意的一击,胸甲护心镜早被击成碎片,他只感觉到胸腔里涌出一股浓热的鲜血,整个身子似乎都要飞了出去。凌翼城见已得手,也不敢久留,他身形飞快,大阵之中,已然混乱不堪,无人能留得住他。 孟先生却显得颇为冷静,他一面吩咐士兵救下受伤的公孙克,一面接过令箭,号令前方的贪狼忌撤退。 本已对铭天翔形成合围之势的骑兵迅速地散开了。铭天翔喘着粗气,望着敌人们撤去。 这一战,虽然伤到敌军主帅,但铭门也伤亡惨重。而给贪狼忌造成的损失,却是微乎其微。 第一章 战歌(1) 鏖战过后,士兵们开始清理积尸的战场。血染红了雪,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颜色。铭天翔带着铭门的家将们,探寻军营里受伤的士兵们。这是铭门先祖傲绝将军留下来的传统,所有的主帅们,都要在战后慰问队伍里的伤兵。 “伤亡的数字统计出来了,死一千一百人,伤员七百人。”说话的是他们的军师苏临月,他是铭门最宝贵的智囊。 “伤员里,有多少能够短期内康复的。”铭天翔面无表情地问道。显然,这个数字他早已预料到。 “几乎没有。”儒雅的军师皱了皱眉头,“有些是被马匹冲撞后受的伤,骨头都断了几根。短期内不可能康复了。还有一些,是被马叫声惊吓到,神智已经模糊。医师也无法估算康复的时间。更糟糕的是,包括马厩里的战马,都因受到惊吓而发了狂。门主的‘白墨’也……”他抬头看了看铭天翔,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所以这一战,我们还是输了。”铭天翔长叹一口气。“如果想不出克制贪狼忌的办法,铭门就真的败了。” “能给他们造成的损失太少了。”凌翼城也少见的低沉下来。他虽然伤到了敌军的主帅,可是却并不怎么高兴。“真是可怕的东西。他们真的没有弱点么?” “或许贪狼忌真的不可战胜呢。”年轻的军师合上了记录的竹帛,意味深长地浅笑起来。他出身贵胄,谈吐不凡,气质高雅,在所有在场的粗犷男子们中间,分外的引人注意。 “连苏先生也这样认为么?”铭天翔低着头,有些疲惫地说道。 “根据传说的情况,和不久前的战况来说,确实是这样。骑兵,步卒,弩手,甚至是坚盾方阵。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不过……”他有意卖个关子。 “哎,你这个人,话别说一半啊。”凌翼城听着有些着急了。铭天翔也抬起了头,对于他的军师,自然是相当了解。 苏临月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贪狼忌本身,真的很强。但是他们的后方,却不是很坚固呢。” “后方?你是说,他们的主帅,那个年轻人?”凌翼城疑惑地问道。 “武神说对了一半。”苏临月说道,“任是多么强大的军队,如若没有后方强有力的保障,他们多半会被击垮。武神击伤了他们的主帅,贪狼忌就迅速撤退了。换成是铭门,会怎么做?”他望向铭天翔。 “我的副将,或者军师会替我下命令。不必顾忌我的死活,前方的战事要紧。”铭天翔答道。 苏临月点了点头:“但是对方却没有这么做。据我所知,对面的智囊人物,是颇有名气的孟阳孟先生。” “漠北上的孤狼。原来是他。”铭天翔回想起来,“此人颇有心计,自从年轻起,便开始追随公孙辽了。七星之乱的时候,也是他在漠北军出谋划策。” “是了。有他在场,按理即便主帅受伤,也不会放弃这大好的战机。毕竟场面上,完全是听由对方在主导控制。但是他却立即退兵了。以他的智慧跟经验,绝不是因为看见少主人受伤而在慌乱之中作出这样荒唐的决定。” “我瞄到过他的表情。”凌翼城说道,“十分的镇定,完全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他几乎是很快地,就夺过少年手中的令箭。然后下的命令。” “这就说明,一切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能预想出这样的结果,而且早早退兵是他一直所期望,甚至迫不及待的。” “他并不想进兵?他在担心什么?”铭天翔问道。 “诸位将军。知道贪狼忌的珍贵吗?”苏临月似乎没有理会门主的问题。 “极其难得的品种。公孙辽足足养了十几年,才养出这八万匹。他只带领这些骑兵出战过一次,便几乎统一了蛮族各部。若不是碍于灵族与龙朝的盟约,他几乎要攻下灵都的。一般的战事,他不会动用这些精锐。而一旦动用,他必定亲自在场。” “公孙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苏临月看着铭天翔。 “一个极其隐忍的人。我与他对战,他身上大小伤口三十余处,却依旧顽强。拼忍耐和意志,我不是对手。” “一个如此隐忍的人,会不会轻易动用如此珍贵的看家宝贝?”苏临月听完他们的回答,笑着说道。 “军师是说……” “此次领兵的,是公孙辽的儿子公孙克。这一对父子关系不是那么友好,相互之间也谈不上信任。经由诸位跟我所掌握是信息推断,公孙克带着八万贪狼忌出战,是公孙辽绝不容许的。这位少年将军志向高远,意图攻破龙都,所以动用了漠北军最宝贵的精锐。我猜是孟先生的缘故,才使他得到兵符瞒着父亲调派出来。他刚来到银峰关,就急切出战,丝毫不顾及留存实力,刺探我军军情。换句话说,他并不在意损失了多少贪狼忌。他只想要一个结果。” “而公孙辽封存了实力近十年,他不会这样急功近利!”凌翼城似有所悟,高声道。 苏临月稍一停顿,接着说道:“这对父子的矛盾或许就在此。公孙辽对贪狼忌的爱惜,可见一斑。而这位孟先生,想必受公孙克的要挟才帮他调动兵权,而出于要保护贪狼忌不受损失,他不得已的追随公孙克至此。他清楚这样即便打下银峰关,贪狼忌的损失也是公孙辽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急着想要退兵。” “可是这些……跟打败贪狼忌有什么关系?”凌翼城一头雾水。 “目前,我们还没有能力击败他们。但是我们可以让他们退军。”苏临月说道,“让敌人的后方瓦解。任凭他是多么强有力的队伍,也难逃一败。” “守住银峰关,却不一定要击败敌人,只要他们退去了,我们就暂时平安。”铭天翔点了点头。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附近的一处高山上,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年站在那里,从战事开始,便一直注视着他们。一天一夜,这两个人没有下过山。少年站在前方,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的人。他浅灰色的布衣并不出众,中年男子却是精致的衣甲裹身,手中握着一柄黑亮的长剑,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身后。 “本以为这次,要下去帮助他们呢。”少年望着山下的一群人退去,终于开口说道。 “主人心里痒痒的吧。”中年男子笑着说道,他声音浑厚有力,嘴里却是开着玩笑。 “你又多嘴了。”少年嘻笑着说,没有了刚才的严肃。“铭天翔,凌翼城,苏临月。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物。想要击败他们,确实是有点难。不过这乱世,也多亏他们维持了。” “主人,漠北军真的会退去么?” “退去了,也会再回来。漠北的老虎和帝都的巨龙,早晚都要动的。铭门的麻烦,就要开始了。襄叔叔,我累了,回去吧。” “开始了么?”中年男子喃喃地说道。 帝都,皇宫,太和殿。 病弱的皇帝卧在床上,不住地咳嗽。内侍和宫女们将熬制好的汤药端上来,恭敬地服侍他饮下。老侍臣看着皇帝艰难地将药服下,啜泣不止。 丁闻服侍了两朝皇帝,他一心盼望着,龙朝的帝王能够康复起来,恢复当年的元气。各处名医进献的药材不知服下了多少,可病却总不见好。他每每想到这儿,就钻心的痛。 “丁总管。”皇帝开口,用微弱的语气说道,“铭门的战事……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老侍臣有些高兴地说着,“听传言说是胜了一场,可是这奏捷的消息,却怎么还不到呢。” “敌军退了么?”皇帝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们的主帅受了重伤,听说是凌翼城将军的手段呢,整个队伍后撤了几百里。铭门的军队真是厉害呀。”老臣说到兴奋处,滔滔不绝起来。 皇帝像是稍微喘了口气,说道:“胜了就好……胜了就好。那就让他们班师回朝吧,龙都没有他们,朕……朕不放心。” 忽然是一阵长久的寂静,几个年轻的内侍看看他们的总管,老侍臣还给他们一个凌厉的眼神。可皇帝虽然重病,察言观色的能力却不减弱,他咳嗽了两声,用较严厉的语气吩咐道:“但说无妨!” 丁闻还是没有开口,倒是一个年轻的内侍,忍不住跪倒在地,大声地说道:“陛下,铭门的军队,怕是不能还朝了!” 皇帝一惊,又重重地咳嗽两声:“如实报来!” 小内侍不顾丁总管的脸色,回禀道:“南虚乾带领羽林天军,封锁了铭门还朝的道路。说是……说是奉陛下旨意,铭门必须全歼来敌,否则不予还朝!” “荒唐!”皇帝从床上做起来,喘着粗气说道,“朕何时下过这样的旨意?南虚乾……不对,南虚乾不敢这么做!一定是……一定是……”他一口气说下这些话,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一定是我,对么?”一个极其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无不大骇! 大都护毫无忌惮地,踏入了皇帝的寝宫。他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内侍和宫女们,丁闻站在皇帝的身边,浑身不住地哆嗦着。他径直走向那个跟皇帝陈述的内侍,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他一把抓起! “大都护,你想……你想做什么?”皇帝强作镇定,问道。 “满口胡言,辱没圣听,猜忌大臣,祸乱朝纲。请问陛下,这样的罪行,该如何处置?”大都护冷笑着,望着不断战栗的皇帝。 “既然陛下不好决断,那微臣只好代办了。”说一掌击出,将小侍臣重重的打飞出去,血溅当场,年轻的小厮登时毙命。 皇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丁总管。”大都护拿出一块棉巾,擦了擦手。 “大……大都护有何吩咐。”老臣双腿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大都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侍候皇帝,非比寻常,万事都要小心。您的属下,还要好好调教。念你伺候了两朝皇帝,今日我不追究。再发生这样的事,您还想要这条老命么?”他用极客气的语气说出,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充满了杀气。 老侍臣跪倒在地,说道:“谢大都护,谢大都护……” 大都护看了看瘫倒在床上的皇帝,走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皇帝哥哥,我不杀你,是念及兄弟的情谊。你如果真的有本事,就振作起来,废了我!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个位置,你还有脸坐下去,继续侮辱我欧阳氏的尊严么?”说罢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大都护刚回到府中,就有人递上一封信,他犹豫一下,将信拆开。 “致予我尊敬的将军阁下: 时值天下大乱,想必将军也欲分一杯羹。将军若想霸取天下,此最佳时机,万万不可延误。铭门乃将军前途之阻碍,今其被困银峰关,前有贪狼忌虎视,后有羽林天军狼顾,进退两难。若两方齐心,破铭门只在旦夕。况且铭门女眷,多藏于龙都,若能取之,铭门军心必乱。此时贪狼忌可大举进攻,获胜无疑。此天亡铭门,望将军三思。 您最忠实的朋友敬上” 大都护将信看完,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尹破天。 “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一个小厮,想必是受托送来,无从追问。”尹破天看完了信,说道。 “那么想必是这个人,命令羽林天军封锁了铭门的归路。甚至连奏报凯旋的信使,也一并截下了。” “主人是说,羽林天军封锁了铭门的归路?” 大都护笑了一声,说道:“我今番进宫就是要探明此事,我原想是皇帝下的命令。企图命令铭门一举击败漠北军,羽林天军在后方,好歹是个支援。谁想,是我高看了他。” “我去问问南虚乾,看他是得了谁的命令!” “不必了。南虚乾掌管羽林天军,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奉皇命指挥他。定是有人伪造了皇帝的诏令。”大都护道,“写信的人声称是朋友,却是将我逼上绝路。他一面要我围攻铭门府第,一面又让败退的漠北军再度进兵。好狠毒的计策。” “那我们……” 大都护笑了起来,将信撕碎,说道:“就按他说的做,今晚你带人杀入铭门。不过若是遇上风言鹤,你最好早早退去。连我都没把握打赢他。我倒要看看,这个写信的人,还有什么手段。” 给读者的话: 大热天拿着手机优哉游哉看小说的,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第一章 战歌(2) 尹破天当夜点两千银剑营武士,包围了铭门。此时铭门一众家将,几乎全都在银峰关受命,留在家里的,只有唐远楠。 他挡在所有人的身前,脸部硬朗的线条绷得紧紧的,两条剑眉几乎挤到了一起。 “我家主母问你,为何到铭门造次?”唐远楠语气生硬,手持尖枪,银色的枪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好大的口气。”尹破天笑道,“铭门于银峰关下,不思退敌进取。想必已是包藏祸心。今日我是奉召讨贼!” 唐远楠身后,一位端庄秀丽的女人走上前来。她身着一身淡紫色绣袍,背后披着一件黑色长毡。步调款款,极有风范。 “主母……”唐远楠欲要劝阻。 “拜见长公主!”尹破天见了她,跪倒在地,叩拜道。长公主欧阳雨,是当今皇帝欧阳孝的妹妹,铭天翔的夫人。 “既知道我是长公主,”女人盯着他,“为何还来滋事?” “末将也是奉命行事。”尹破天依旧跪着。 “皇帝哥哥不会来抓我吧?” “长公主!末将是奉大都护将令!”尹破天道。“请长公主不要为难末将!” “还是求将军不要为难小女子好了。”女人冷哼一声,望了望地上的尸首。银剑营来杀他们时,这群家奴和侍女根本无力反抗。她轻轻拂去了脸上的泪。“远楠,小心点。” 唐远楠早等着出手了。当他发现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出征的大名单里,心里是何等的失望。在他的信条里,一个军人若是不能上战场,就几乎是一个废人。现在他清楚了,门主是将一个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的枪术源于自己的家族。侧重于变化以及给敌人突如其来的一击。 尹破天对这个男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他站了起来,把剑出鞘,用极傲慢的语气挑衅道:“来吧,武曲之星,枪豪唐远楠!” 唐远楠已然怒火中天,整个人变得暴戾起来,他反手持枪,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敌人的小腹,却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枪尖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尹破天看清了他的招数,用剑格住了唐远楠的枪。二人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一起,不肯错过对方一丝懈怠的机会。 唐远楠自创的“反手枪”还从未失手过。他接连地发动攻势,却都被一一化解。 尹破天突然反守为攻,手中的银剑如同游龙一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反逼得唐远楠连连退守。那柄银剑却突然幻化出许多剑身,齐齐刺向唐远楠的身体。 这是银剑营的三大剑术之一,惊龙剑意。先用貌似不成章法的攻击迷惑对方,再趁势以“万箭齐发”之势,攻击对手的所有要害之处。 唐远楠不退反进!他硬生生地用身体抗住了所有的剑招,无数剑芒刺进他的身体的同时,他也完成了一记漂亮的锋刺! 依旧是反手持枪,唐远楠就这样背对着敌人,枪尖已经抵住了对方的喉咙。 唐氏·锁喉枪。 “不愧是武曲之星。”尹破天看见那冰冷的枪尖,几乎就要将自己脖子刺穿。他将剑丢在地上,示意认输。 唐远楠几乎要虚脱了,血水和汗水浸透了他的软甲,他背对着敌人,听到了对方弃剑的声音,也将枪收了起来。马上有家奴上来将他搀住。 尹破天冷笑一声:“不过还少了一点残忍。”后面突然上来一排弓手,张满了弓,箭锋齐齐指向了唐远楠。 “远楠!”欧阳雨惊叫了起来。 唐远楠已经不能做出任何的防御了,那些剑芒锋利如锯,他的身体上,有十几处伤口在滴血,他几乎是做了必死的准备。 弓手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的统领下达命令。尹破天笑着,正要开口,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 一队精悍的武士自铭门高高的院墙调下,手中的精致小弩连连发射。几乎是在半空中,就完成了他们的所有射击。尹破天身后的弓手们,没能射出他们生前的最后一箭,就纷纷应声倒下。这队武士人数不多,动作却是干净利落。 “烈羽?”尹破天重新拾起了剑。他看见了同时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个女子。为首的女子身后背着一只极长的竹筒。“叶心蓉?” 叶心蓉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长公主身前。作了个揖:“小雨姐姐。心蓉来晚了。” 欧阳雨又惊又喜,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扶起叶心蓉。 “我这儿有极佳的辽伤药,千雪你去给这位将军擦上。小雨姐姐,他不会有事的。” 欧阳雨点了点头。叶千雪却是将目光死死地放在尹破天的身上。“姐姐,先杀了这个家伙,上次来千羽楼闹事,这次又来铭门。” “没想到铭门跟千羽楼还有勾结。”尹破天阴阳怪气地说道,“小丫头,还要来试试吗?” “千雪,你退下。”叶心蓉走到了前面,“尹将军想目睹紫玉玲珑的风采吗?” 尹破天早就注意到了叶心蓉背后的竹筒,想必里面装的就是紫玉玲珑。他将心一横,扬剑道:“能死在紫玉玲珑枪下,我尹破天不枉这一生!” 叶心蓉倒是愣了一下,方要开口,却听得周遭不知何处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是洪亮无比的笑声。 “无知小儿!哈哈哈哈哈!” 尹破天大声喊道:“何方神圣,现身领死!” 他话音刚落,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老人面目慈祥,眼神却是锐利,尹破天一时不敢直视。 “无耻小贼,犯我铭门,远楠本饶你不死,你却想痛下杀手。该死,该死,该死!”老人字字掷地有声。 二人不过半步之遥,是发力的绝佳距离。 尹破天知道自己不得不出剑,对面或许就是那个传奇人物,他几乎没有了提剑的勇气。 “枭龙,半身刺。”他轻轻地对自己说着。身体随着剑一齐蓄力发出,整个人几乎腾空而起,以人剑合一之势飞速刺向了老人的眉心! 然而却像刺进了无底的深渊,年轻人引以为傲的的攻势在老人身上甚至不能激起一丝的涟漪。 “风言鹤……”尹破天小声的低语。 “你说对了,我本来十分欣赏你的天资,在银剑营,你是难得一见的好手。但是你屠杀天机阁,企图诛灭千羽楼以及铭门。我怎能饶你?”说罢贯注千钧之力,一掌劈出! “破军之星”风言鹤以雷霆之力一掌击杀当时银剑营的统领,尹破天。后世对这位年轻将军的评价大多是贬低,很少有人真正在意他的才学。大都护欧阳贺是少有的懂他的人,所以他才誓死效命。他两次见到叶心蓉,两次提到紫玉玲珑,却始终没有一睹其真正的风采。这也许是他最遗憾的地方。他的死,让大都护对铭门的恨意更盛。 漠北,中军大帐。天寒地冻,漫天飞雪。 正中的中年男子手中持着一封书信,借着烛火,他连着读了三遍。信很简短,可是里面的意思,却让他猜不透。 “致予我尊敬的将军阁下: 时值天下大乱,想必将军也欲分一杯羹。将军若想霸取天下,此最佳时机,万万不可延误。铭门乃将军前途之阻碍,今其被困银峰关,前有贪狼忌虎视,后有羽林天军狼顾,进退两难。若两方齐心,破铭门只在旦夕。况且铭门女眷,多藏于龙都,若能取之,铭门军心必乱。此时贪狼忌可大举进攻,获胜无疑。此天亡铭门,望将军三思。 您最忠实的朋友敬上” 他将信交给了仆人,眼神示意一下,仆人递给了次席的蓝衣男子。 “羽林天军在铭门的后方?”蓝衣男子读完信,不禁发问道,“大帅,从信上的意思看,好像他们之间并不友善。” “这封信会是帝都那人送来的么?”公孙辽说道。 “十有八九。不然还会有谁如此的憎恨铭门。他调羽林天军截断铭门的归路,与大帅的贪狼忌,对其形成合围。” 公孙辽笑了笑,说道:“他这一招,是想坐山观虎斗么?” “大帅请明示。” “羽林天军,虽然号称护卫皇宫的肱骨之力,如今的水平,却也太差了些。就算是几万人护住了要道,铭门铁骑的一个千人队,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他们吞掉。欧阳贺派这样的队伍来,分明是不打算出力,待我与铭门分出胜负,他这个渔翁,也好从中得利。” “这羽林天军当真不堪一击?”蓝衣男子仍然不敢相信。 “我虽久居漠北,可是宫中之事,我却了如指掌。这封信看起来极其诱惑,实际上却在把我逼上绝路。”公孙辽长叹一声,“也罢,即便是个圈套,老夫也要踏进去,踩他一踩!” 圣仁帝十二年冬,漠北大帅“贪狼之星”公孙辽点齐十五万大军,再次将矛头对准了龙都,加上已经逼至银峰关的近八万贪狼忌,合计二十三万大军。他的儿子公孙克因被凌翼城重伤,至今不省人事,被送至医馆疗伤。孟阳接替他的位置,成为贪狼忌的统领,漠北军的先锋。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行程。胜了,我们留在龙都,不再回去。败了,也要将自己的尸身,葬于繁华盛京。公孙辽坐在车里,喃喃地说道。 帝都,铭门府内,西厢房。 叶千雪给唐远楠全身做了包扎,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所以不得不被包扎成了一个绷带人。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看看,我包的怎么样?”她一边得意地炫耀,一边挑逗着受伤的病人。唐远楠被这个小姑娘弄得哭笑不得,想说话却有点使不上力气,生生被憋成了一个闷葫芦。 “千雪,别拿唐将军寻开心。”叶心蓉搀着欧阳雨,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此时欧阳雨已有了身孕,小腹微微隆起。 “要不然闷死啦!”千雪嘟着嘴,“逗逗这个大家伙,也挺好玩的。”她瞅了瞅被包成了粽子一般的唐远楠,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远楠的伤势……”欧阳雨担心地问道。 “姐姐放心。别看这小丫头疯疯闹闹的,医术上可是高明得很。”叶心蓉微笑着说。 千雪得了姐姐的亲口夸奖,心里止不住的得意。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我先短暂封住他的周身关键穴脉,配以冰片,红花,防止他因过度疼痛而脱力。再以银针缝住他身上大小伤口二十四处,敷以上好的金疮药。然后就是包扎……”说到这儿,千雪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用不了十天半月,伤口就能复原,大家伙就能康复拉!” 唐远楠听到这里,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一直不清楚主母为何同意让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女孩给自己疗伤,而不去找一个正经的医者。小女孩在自己身上忙活了几天,他已经逐渐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了。他开始信任这个女孩,所以对她的调笑,自己也乐得照单全收。 欧阳雨也松下一口气。交代妥当之后,三人离开厢房,赶往正厅,风言鹤已等候多时。 “风老师。”欧阳雨道。 “风伯伯。”叶心蓉、叶千雪道。 老人却显得很不高兴。 “风老师,出什么事了吗?”欧阳雨问道。 “夫人,我刚才去了一趟皇宫。”风言鹤道,“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千雪急着问道。 “有人不想让天翔他们班师回朝,在回都要道布下了两万羽林天军。所有的信使都被他们截获,一点儿消息也传不出去。”风言鹤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大都护的命令么?”欧阳雨脸色苍白。 “还不能确定,更要紧的是,现在龙都已经不给银峰关的战士们供给粮草了。北方也传来消息,漠北军倾巢而出,贪狼忌也正逼近关口。” “那么给我们下追杀令的,就是这个大都护么?”叶心蓉说道。 “不错。尹破天直接听命于他。” “我们……能帮上什么忙么?不能就这么坐着……”欧阳雨担忧着,几乎要晕倒。叶心蓉忙过去安抚她。 “夫人,目前看来,只有这羽林天军,是我们的突破口。”风言鹤欲言又止,“可是毕竟是王师,一旦对其出手,就表示……” “就表示造反了么。”欧阳雨低声地说。 接下来是一片长久的沉寂。羽林天军虽然孱弱,却是皇室专属,对抗羽林天军,与对抗皇族无异,等于是向朝廷示威。 “还有我呢!”叶千雪突然骄傲地站了起来。“姐姐,对不对?” 叶心蓉眼前一亮,说道:“是啊风伯伯,小雨姐姐,让我们以千羽楼的名义击杀那些羽林天军。造反的罪名,就不能落实了。” 风言鹤大喜,道:“此法可行。不过你人手显少,恐有危险。” “老伯伯放心吧,这些人,可都是我带出来的!”叶千雪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此役关键,不可有失。风伯伯,请您老安排吧!”叶心蓉说道。 银峰关,雪后,微寒。 铭天翔与凌翼城、苏临月三人来到军营巡视,见众军士们正排队等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有小厮用汤勺将众人的食器盛满。 “米汤米汤,这哪有米?”一个壮实的汉子看着盛到自己的碗里的食物,突然向小厮发难道。 “军……军营里的粮食不多了,督粮官说这已经算是多……多的了。”小厮支支唔唔,低声地说道。 “放你妈的屁,这儿离龙都才多远?怎么可能没粮?”汉子不信,说罢作势举手便要打。 早有人一把按住他的手,汉子只觉得自己的手突然被死死的钳住,想要挥打,却无论如何挥不出去。 他扭头一看,是一张文弱秀气的面庞。 “军……军师……” 苏临月笑着松开了手,汉子不敢相信,那看似瘦弱的手臂,竟似有千钧之力。 铭天翔与凌翼城走到众人面前,他看了一眼大锅,用大汤勺自底狠狠地捞了一把,却没捞上来几个米粒。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督粮官。” 督粮官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看起来精瘦,干练。铭天翔看了看他,问道:“怎么士兵们喝的是这个?” “您吩咐过,给士兵们要多添些米,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比……比众位将军的不知道好了多少。”他前句声调极高,到了后半句,却突然弱了下来。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苏临月拍了拍壮汉的肩膀,走到众人的面前,说道:“实不相瞒,军中断粮,已五日有余。诸位将军与我,包括门主在内,喝的都是白粥,无米之粥。门主说我们这些人一不守夜,二不驻防,三不站岗,没有必要跟士兵们吃的一样好。我们喝白水,就大饼子,已经吃了五天。但是万万没想到,士兵们也只能吃到这样的‘粥’了。” 他说完这话,众军士齐齐跪下,山呼道,“将军!” 铭天翔一言不发,径直走向马厩。凌翼城苏临月吩咐士兵们起来,紧随而去。 铭门的战马大都是自己亲养,每一名骑手都能跟自己的战马培养出极好的感情以及默契,在战场上骑手与坐骑能配合到最佳。前几日曾受过惊吓的战马有少数已然好转。铭天翔望着这些战马,几乎呆住了。 “再不供给粮食的话,怕是连马粮也没有了。”凌翼城说道。 “那就杀马吧。”铭天翔轻声地说道。 “什么?”凌翼城似乎没听清楚。 “宰马,果腹。”铭天翔语气生硬地说道。 “宰马?你也说过,铭门以骑兵立威,无马,要骑兵何用?”凌翼城大声说道。 “门主,若杀战马,恐伤军心。”苏临月道。 “继续断粮的话,伤的就不仅仅是军心了。”铭天翔说道,“漠北军重新开进,若军士食不果腹,纵有战马,有何能力对战?” 苏临月点了点头。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就从那些受了惊吓的马匹开始吧。”铭天翔打定主意,长叹一声,“然后就是白墨和众位将军的坐骑!” “白墨”跟了铭天翔十年,当他下令让厨子宰掉自己心爱的坐骑时,他不敢看那匹马的眼神。他知道马也是通灵的,它们一定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背过身去,不敢直视爱驹的倒下,但仍然能听见刀子扎入的声音和沉重的哀鸣声。 铭天翔一块马肉也没有吃。 叶心蓉叶千雪此来,带上了所有的烈羽,十三人。当欧阳雨听说只有这十五个人去攻击两万羽林天军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相信。她不同意让她们去冒这个险。 “夫人,你身在宫闱,可曾听过‘天域’这个组织?”风言鹤说道。 “小时在学堂读书,有老师曾讲过。好像与欧阳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欧阳雨回答道,“天域虽为江湖组织,却一直惩奸除恶,从未有悖过朝廷,剿灭很多江湖的恶势力。因此虽其实力庞大,朝廷也不曾有过追究。” 说到这儿,叶千雪小嘴一撅,已是不高兴了。冷不丁“哼”了一声。欧阳雨却不知是何缘由。 风言鹤笑道:“这‘天域’就曾对千羽楼实施过剿灭行动。不过那是在心蓉的前任楼主时期,当时有二十二名烈羽。天域不仅七宗主到齐,连大宗主都亲自到场,不过那次战役,天域大败而归。那是天域建宗以来,唯一的一场大败。自此不再追剿千羽楼。” “那是喽,”千雪又高兴起来,跑到欧阳雨身前撒娇,“铭夫人,小雨姐姐……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你就放心的让我们去吧,我们不会输的。” “姐姐。这件事交给我们吧。”叶心蓉也起身,“危难的时候,我会用紫玉玲珑的。” 欧阳雨看了一样风言鹤,稍稍松了口气。“好吧,目下也别无他法,妹妹,你们千万小心,天翔还在盼着见你。” 叶心蓉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脸微微一红,答应一声,急忙拉着千雪跑了出去。 “夫人能如此大度,叫老头子不得不佩服。”二人走后,风言鹤说道。 “哎……若不是我的原因,天翔与她,早成一对眷侣。只因先帝多事,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不然心蓉也不会跑到江湖去……我心里始终感觉,像是亏欠她。” “夫人,男女之事,老头子不便多讲。但您大可不必将这些旧事时常挂在心上。那既怪不得你,也怪不得先帝,只怪命运安排,合应如此。今您已有身孕,万不可劳心费神。” 欧阳雨沉思一阵,轻声道:“多谢老师挂怀。小雨记下了。不过老师,我想请您……” 风言鹤不等她说完,哈哈一笑,道:“我明白夫人意思,老头子自会照顾两位姑娘的安全。夫人安心便是。” 第一章 战歌(3) 羽林天军地位尊崇,一度是皇家的象征,凌驾于帝都其他部队之上。其装备之精良,冠绝中陆。普通士兵着亮银锁子甲,带三等缨盔,持银枪,乌金盾;羽林卫队长着狼吞锻钢铠,带二等缨盔,持佩刀;羽林卫统领着鱼鳞连环铠,带一等缨盔,武器可于皇宫兵库随意挑选。羽林天军擅于防守,十几人便可组成一个坚阵。圣成帝晚年时期,羽林天军纵横帝都,百姓官员无不成其欺压对象,贪污军饷,军中聚赌,逼刑大臣,遭百官控诉,被大幅削弱,但仍占有重要位置。到了南虚乾做统领,凡有贵族官员子弟,只需向其贿赂,便可入军吃皇粮,甚至有人连骑马都不会,枪都提不起。羽林天军几乎成了一滩烂泥。 南虚乾带着两万人,驻扎在龙都南郊的驿站,此处乃自银峰关进入龙都唯一通道,四处都有山丘,道路并不开阔。诏令中说,他只需守住关口不教任何人,任何书信通过就算完成任务。他只见有人送来诏书,那人却并不提是何人所传,但诏书并非伪造,他却能分晓。他率军驻扎至此已半月有余,却只截获了一个奏捷报的信使。 他的属下大多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如何承受在此无所事事,索性一股脑儿卸了盔甲聚起赌来。南虚乾也只顾安坐军帐喝酒吃肉,对这些事一概不闻不问。 “报……报……报……报……”南虚乾正赤裸着上身,在帐中饮酒,却突然有军士来报。 “怎么拉?有人喝酒喝死拉?”他醉醺醺地说道。 “统领,有人袭击大营!”军士着急地说道。 “袭击我们?铭门疯拉?”南虚乾依旧喝酒。 “不……不是铭门。”军士慌慌张张,嘴里也打了哆嗦。 “走,看看去!”南虚乾一拍桌子,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方一出大帐,就被一阵箭雨打了回来,“盔甲,我的盔甲呢!列阵,防御!”他嘴里大喊着,军士匆忙帮他穿上盔甲,拿起一柄马刀,那是他惯用的兵器。 正是千羽楼的突袭。十三名烈羽占据了各自有利的地形,自两侧的山丘上飞翔而下,手中连弩不断射击,那弩箭短小如针,每人可随身携带几百枚,却是极其锋利,借弩的力道,可刺穿钢甲,射入人的身体。箭雨将羽林天军的大帐射得千疮百孔,帐内死伤无数。 羽林天军混乱不堪,他们几乎不训练,哪里知道什么“列阵防御”,只管自顾自的躲避箭雨。他们甚至连盔甲都来不及穿上,就顶起了乌金盾。 南虚乾躲在盾牌后面,看了看箭雨已停,说道:“我让你们射,你们再射啊。” 忽地一声娇斥,一个黑衣女子带领着十三名白衣武士仿佛自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手中短刀锋利无比,在阵中如砍瓜切菜,全无反抗之力。南虚乾此时已然清醒过来,他大喝一声,挥起马刀,直奔那个女子砍下。女子正是叶千雪,她听得刀来,轻身闪过,心道来得正好,飞身跃起,直逼,横斩,竖劈,华丽连贯的横刀三叠浪瞬间完成,南虚乾毫无招架之力,心口挨了一刀,扔下马刀便跑。叶千雪正欲追赶,却见羽林天军逐渐围拢上来,他们虽然军器不整,人数却与千羽楼天差地别,若是一旦形成合围,她与这十三名烈羽即便能脱身,也必有损失。 千雪心念电转,示意所有人朝着银峰关方向杀出。 银峰关地势较高,距离南郊驿站不过数十里。铭天翔心神不宁,耳边不断有杀喊声响起。 “凌兄,你可听见有厮杀声?”铭天翔说道。 “我们喝的是茶,不是酒。”凌翼城笑着说道,“敌军还没到,你心急了?” 二人正说间,有探马回报,南郊羽林天军大营,有不明势力发动了袭击! 听得此言,二人齐齐站起,苏临月踏步进入,说道:“听风老师口信,千羽楼共十五人袭击羽林天军大营,现在情况未明。” “十五人!”凌翼城大声道。 “他们有这个实力。”铭天翔眉头一紧,说道,“不过我怕龙都方面有变。若是有人迅速增援,他们恐怕不好撤退。” “我去。”凌翼城说道。 “还是我去。”铭天翔道。 苏临月笑了笑:“这件事,武神就不要争了。” 凌翼城突然想起他与叶心蓉的事,故作愤愤地坐下,说道:“老子忘了,这茶还没有饮完,老子不去了!” 铭天翔笑着,说道:“牵我‘白墨’来。”却意识到白墨已然没了,转口说道:“为我牵匹马来。” 有下人牵马出来,铭天翔看的真切,正是自己的爱驹,白墨! “这是……” “苏军师知道门主爱惜自己的宝马,所以那次,用自己的马换下了白墨。”下人脱口说道。 “多嘴。”苏临月瞪了他一眼。 “大恩不言谢。铭某去去便来。”铭天翔提起尖枪,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烈羽们且杀且退,并用随身火种点燃了军营大帐。羽林天军哪敢追拦,只管救火。叶千雪等人冲杀一阵,见无人追来,暗讨无趣。 南虚乾受了重伤,只顾躲藏,他见那十几人退往银峰关方向,军中又处处燃火。自己带着一队军士往龙都方向奔逃。却见前方,一个紫衣女子立在道路中央,身后背着一根长长的竹筒,手里提着一杆枪。 “什么人,看见羽林天军,还不让开!”有军士大声喊道。 “来人可是羽林天军统领,南虚乾将军。”那女子并不理会,柔声说道。 “正是,正是。”南虚乾心道这人竟然认得自己大名,以为是龙都救兵,于是不顾伤势,强装出面。 “叫你的队伍从这里撤回去,”女子说道。 南虚乾一怔,道:“驻军是……是皇命,我怎敢违抗?” “目下羽林天军损失惨重,若不撤退,全军覆没。”女子说话掷地有声,这队人几乎被吓破了胆。 “什么人敢对我发号施令。”南虚乾一挥手,身边的二十几名军士列出,这一队是他身边的精锐,极有羽林天军的风范。他们不擅攻击,身上装备又极重,所以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对手逼近,将银枪挺起,口中喊着“杀,杀,杀”,靠着迎面而来的压迫感给对手施加压力。 可是对手并没有怕,她只是抬起了抢,双手不断地蓄力,蓄力。眼睛盯住迎面而来二十个银枪银甲的武士。 还有不到二十步,二十步的距离已经足够发力了,叶心蓉心想。手中的尖枪瞬间脱手而出,迸发出无数条刺眼的金光,武士们训练有素,左手乌金盾迅速挡出,可是那金光,竟似毫无阻拦地,刺穿了盾牌,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突刺之追星。 南虚乾望着这一场面,目瞪口呆。 给读者的话: 拉仇恨拉仇恨了,青岛一点也不热! 第一章 战歌(4) 南虚乾虽然久违战场多年,但是他的官职却是一步一步靠着战功升上来的,他的实战经验并不匮乏。对面的女子仅凭一击,就杀掉了自己的二十个贴身精锐,凭自己的实力,断然无法抗衡。他此时已然酒醒,脸上的老肉抽动,为自己思索脱身的办法。 女子正是叶心蓉。她和千雪早已思定“擒贼擒王”之策,双方毕竟人数差距悬殊,真要全部击杀,不仅耗费精力,更是颇具危险。龙都方面随时可能出现救援,那是不仅脱身困难,更是容易牵连铭门。于是二人商量好,千雪带队突袭,她负责制住敌人的主帅。 叶心蓉枪指倒地的南虚乾,眼神变得冰冷。“还不同意我的要求么。” 南虚乾眼睛直转,料想对方并不会轻易杀掉自己,拄着刀站了起来。 “姑娘是何许人,竟有如此本事。” 叶心蓉本就对他的丑陋面容厌恶之极,如今他又摆出一副颇为放肆的姿态,心里更是恶心。她将铁枪瞬间顶在南虚乾的喉咙上,锐利的枪锋透着一丝寒意,逼的南虚乾全身发冷。 “我退军,退军。”他身上哆哆嗦嗦,眼睛盯着枪尖,小腿已是不住地发抖。 羽林天军渐渐对十四人形成了合围之势。叶千雪等人被围困在中央,虽然能不断地击杀对手,但也渐渐感觉体力不支。烈羽摆出了“经天纬地之阵”,护住了核心的叶千雪。羽林天军也逐渐发现,对手们的攻势有所减弱,人数上的优势逐渐凸显起来,仗着盾牌尖枪,一步步地向他们紧逼。 一匹黑马突然飞奔而来!那坐骑浑身漆黑,四蹄却是雪一样的白,前排的羽林天军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一柄尖枪发出龙一般的啸声,从侧面贯穿了四个人的脖颈。 铭天翔一招“龙吟”,逼的羽林天军不敢前进。他勒住“白墨”,长衣列列。 “铭哥哥!”叶千雪认出来人,她与烈羽们迅速脱身,跑到铭天翔身边。 “小丫头,又长本事了。”铭天翔收起尖枪,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跟三年前的她想比,个头添了不少,也越发的有些姿态了。 “铭哥哥,姐姐还在里面呢。”千雪指向阵中。羽林天军们看着她手指的方向,不由得又是一阵退缩。 “我去找她,他们这些人,平时不思进取,当有此教训。”说罢踏起白墨,风一样地直插入阵中。 南虚乾下了退军令。羽林天军如释重负般地放下了他们的武器。他们几乎没经历过战争,遇到这几个可怕的杀神,他们的勇气被瞬间抽干。南虚乾走到女人身边,用一种极其低沉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有一天,我们会再遇上,那时的羽林天军,将击败你们,夺回属于我们的尊严。” 叶心蓉没有回答。望着这个溃败的军队撤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策马持枪的男人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微笑地望着她。一袭深灰色长衫在冬日的寒风下列列飞舞。那微笑依然令她陶醉,仿佛几年前的那个晚上。这个男子的笑意,让她感到无比的舒服,和放松,仿佛这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和她。 “这算是见面礼吗?”男子下了马将枪栓在马背上。他声音依旧浑厚,充满磁性。 叶心蓉也收住了枪,狠狠地白了男人一眼,转身便要走。 “哎哎哎,这就要走么。”男子跑了两步,站到女人身后。“心蓉,三年不见。” “任务完成了,千雪。”叶心蓉依旧不理会,她使劲喊了一声。 叶千雪等人也骑着马赶来,她看见二人僵在那里,不禁发笑。“姐姐,这是谁呀?” 叶心蓉狠狠白了她一眼,吩咐道:“收队!” 铭天翔悄悄地给千雪递了个眼色,千雪心领神会,笑着说道:“姐姐,战马不够拉,我们先收队走了,你和铭哥哥一起走吧。”说着不等叶心蓉回答,带着十三名烈羽疾驰而去。 “这丫头现在懂事多了。”铭天翔笑着说道,他走到女人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心蓉,让你受苦了。” 叶心蓉也望着他,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她却一句也说不出。“你还好么?”她淡淡地开了口。 “我很好。”男子说,“我一直记着你临走时说的话。你我只不过是短暂的分开,将来终有重逢的一日,现在这一日到了。你依然想念着我,而我对你的思念,也一时未曾停过。”说着就要搂住女人。 “你怎知我依然想着你?”叶心蓉想要推开男人。 “你的眼睛。你的心。还有你的行动,不惜代价帮我驱逐羽林天军。”男人拉住了她,深情地说道。 “那不过是看在小雨姐姐面子上,你们……你们就要有孩子了。”叶心蓉低下了头,轻轻依偎在他的肩上。 “这几年她也很辛苦。你们为我所做的付出,我铭天翔今生今世不忘。” “只要你不忘记誓言。我也不会背弃我们的约定。”叶心蓉轻声地说。 圣仁帝六年十二月,时隔三年之后,铭天翔与叶心蓉再度会面。二人自小于龙都在圣择帝的指导下学习枪术,有着很深的感情。到了圣成帝年代,皇帝为了拉拢铭门,将女儿欧阳雨赐婚给了铭天翔,导致了二人感情生隙。圣仁帝三年,叶心蓉带着叶千雪离别龙都,做了千羽楼的楼主。二人订下誓约,以三年为期,若三年之后,依然心念对方,则仍为眷侣。叶心蓉带着烈羽驱赶了驻守南郊的羽林天军,使得银峰关后方无忧,铭门的粮草辎重终于得以送入。 历史上,羽林天军的此次溃败也载入了史册,虽然他们面对的,是大陆上最强悍的杀手烈羽。不过他们的反应依然让人失望。南虚乾回朝后,一改常日作风,力排众议,遣散了所有的贵族子弟,重新招纳了一批人士,作为羽林天军的新鲜血液。为后来羽林天军的扩充及壮大,做好了准备。 第一章 战歌(5) 临近年关,龙宫也开始筹备迎接新年的物事。虽然朝廷内忧外患,但是表面的功夫,依然少不了。整个升龙殿布置上了几千个大红灯笼,东南西北四处的八根腾龙柱上,也用红色的彩带装饰起来,于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分外醒目。宫女们也换上了喜庆的红色宫服,以示喜庆。 南虚乾静静地跪在太和殿的门外,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传令的旨意却是迟迟没来。内侍们都行色匆匆地忙碌着,没有人太在意这个身着战甲的四品羽林卫统领。 他突然感到身后有一种压力,正在无形地向他逼近,一队清晰的脚步声愈发的靠近了。 “待罪之将南虚乾,拜见大都护!”他已经判断出来人是谁,将身俯下,几乎是趴在地上,拜道。 “待罪之将?”大都护走到他的前面,有些嘲讽地说道,“我看倒是有功之臣呢!” 南虚乾不敢辩解,只是将身子俯得更低。 “封堵铭门回军之路,是谁给你下的命令?” “臣没有见到那个人。臣只在羽林卫的官营里看见了诏书。” “想不到这朝堂之内,竟然有人敢不按着我的意思办事。”大都护一把将他拉起,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这件事,尹破天被人杀死了。” 南虚乾吃了一惊,说道:“大都护,臣办事不力,请大都护治罪!” “大都护。”随同大都护的来人中,一位年轻文官说道,“羽林天军的事还要请陛下裁办。大都护不便轻易定夺。” 大都护瞧他一眼,向他说道:“汤大人认为我没有这个权力么?” “大都护身兼重职,自然是有权力。”文官并不畏惧,正色说道,“可是大都护说羽林天军私自出军一事,乃一面之辞,还不能定论。只有面见陛下之后,方可裁定。” “大胆!”又一位随行文官开口道,他年近中年,身形臃肿,“汤道成,你好大的胆子,你才做了几天的御史,就敢这样说话。大都护是容你这样说话的么!” 大都护摆了摆手,转向南虚乾:“你不必去见皇帝了,在我找到合适的人之前,银剑营暂时由你接管。听说你要严整羽林天军?” “末将正在办。” “那可是要得罪很多人,你担当的起么?” “大都护,末将已下定决心,甘为重振羽林天军军威,粉身碎骨!”南虚乾说这话时,表情严肃,眼睛里充满了火焰。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不过若有人为难你,你大可报上我的名字。”大都护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南虚乾,也不等传召,大踏步进了太和殿内,身后的几位文臣急忙跟上。 宫女和内侍们,都不太愿意见到这个人。上次他来的时候,在皇帝面前杀了一个贴身的内侍,没有人敢说什么。宫里人对他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 大都护身上带着佩剑,殿前的侍卫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被人阻止了。不管是朝堂还是内殿,大都护想要仗剑,或者策马,都没有人敢阻拦。他径直走到殿内,看着中央高座上正在读书的男人。他喝退了所有内侍,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与三位文官。 “皇兄今日身体不错。不需要卧床休息了么。”他站在阶下,冷冷地望着那个男人。 “蒙大都护挂念,这几日服了一味丹药,身子舒展了许多。”他依旧翻着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所以,皇兄有能力发布诏令,命令羽林天军封堵铭门的还朝之路?而且还假装无辜,使人误会是您的弟弟做的?” 大都护说这话时,几位文官面面相觑,不知何以。 座上的男人合上了竹帛,望向阶下的人。“你都知道了?” “看看这个。”大都护将一块信纸扔了上去,信被烧了一半。那上面只有一部分的内容,右下角的星形徽记却分外夺目。“您是皇帝,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这信不完整,我看不懂。”皇帝将它扔到一边。 “有些东西,是连我们皇室也阻止不了的。”大都护冷冷地说道,“那是圣殿的徽记,你打算违背先皇的遗命,启用他们么!” 皇帝抓住那张布条,紧紧地攥着它:“不然呢?弟弟认为谁还能帮助我恢复我的身体!靠玲珑真脉?那不现实!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你放弃了对铭门的信赖,改为依靠那些半神的东西!”大都护也发起怒来,举剑指向他的哥哥,当朝的皇帝! 众官不敢言声,纷纷跪倒在地。 “你不必劝我了。”皇帝突然间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们毕竟让我好受了一些,只要我恢复了精力,他们就不能控制我,我还可以信赖铭门,信赖我的弟弟!一直以来,是你掌控着朝局,表面上你大权在握,耀武扬威的,实际上,你一直在为我着想,为欧阳家着想。否则……否则这朝廷早就要易主了吧。”他衰弱地说道,“谢谢你。” 大都护深深地喘着粗气。是啊,他一直在这么做,原来他都知道,也都明白。自己充当着反叛的人,饱受骂名,不就是为了维护这个家族吗?没有登上皇位,他有过不甘心,也怨恨过别人。这一切,他都默默地忍受着。原来这个病弱的人,他的心里很清楚。 “汤大人,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么?”他不回头,斜眼望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御史。 “臣已经清楚了。”汤道成跪着说道。 “依你之见,要治谁的罪呢?” “臣惶恐,”汤道成的语气依然坚定,“臣职位低微,不敢妄言。依照龙朝律法,妨碍前线战事者,不论身份地位,当诛!” “大胆,大胆大胆!”中年文官手指汤道成,跪着说道,“大都护,陛下,陛下!如此逆臣妄议君罪,罪当不赦!”他已然带了哭腔。 “可是他说的,却是句句实话。”皇帝眼神涣散,看不出他的表情。 “圣殿要掌权了,乱世真的要来了么。”大都护放下了剑,插入鞘内。他解下火红色的披风,扬手扔到高座上的人手中。“这是漠北进贡的毛毡,可以抵御风寒。届时我领兵御敌,希望你能为我助阵。”说完他不等皇帝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给读者的话: 水果水果,这么热的天只能吃水果~~ 第一章 战歌(6) 御史汤道成跟着大都护的脚步,走出了太和殿。 “事情不是清楚了么,为何还跟着我?”大都护突然停下脚步。 “大都护真的认为铭门挡不住漠北大军么?”汤道成谦卑地低下身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为何这么说?”大都护转过身来。 “方才大都护对陛下说,您想要亲自领兵,这是料定了铭门会败。大都护何以如此决断?”汤道成不抬头,话里面却是充满了力量。 “哼哼。”大都护拍了拍他的肩膀,“龙都的文士里有你这样的人,倒是令我震惊了。你已经知道了连皇帝本人都不得已对铭门下手,派去的羽林天军倒是小事,若是粮草军备迟迟供应不上,这仗铭门还能赢么?靠着铭门自身的接济,他们赢不了的。” “臣还是不明白,陛下如此做,用意何在?对龙朝有何好处?” “哼哼,你不明白的还有许多,你以为方才的沈大人他就不知道么?他只是不说而已。我虽然极厌恶那样的嘴脸,却还是佩服他的心计。”大都护神秘一笑。 “臣不这么认为。当朝为臣,思量的应当是国家利益,而非个人私念。陛下为圣殿所控制,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不幸,但是我们应当想办法挽回。”汤道成直起身来,直视着大都护的眼睛。“大都护做的许多事,世人无法理解,可是您不是也没有放弃么?” “若是依我常日的脾气,定要砍下你的脑袋。”大都护大笑起来,“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他打了个寒战,没有了披风的护佑,他突然感到一丝的寒冷。 “大都护若想与其宣战,我汤道成虽是一文弱书生,也甘愿效犬马之劳。”年轻的御史跪了下去,语气严肃。 圣仁帝六年末,皇帝突然下诏免去了铭门所有的资助,不仅撤消了原本帝都八门的相应俸禄,军机辎重,甚至连粮草也不再安排供应。铭门几乎在一夜间失去了上天的眷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银峰关,深夜,极寒。 叶心蓉静静地站在门边,微微地有些发愣。她望着男人抚弄着琴弦,迸发出的曲调时而低沉抑郁,时而狂乱不已,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她懂这个男人,他心里极乱的时候就会拿出这张古琴,弹着这些谁也听不懂的曲子。 崩!琴声戛然而止,一条琴弦崩乱! 铭天翔按住古琴,脸上的表情让人生惧。 “如今你站在我的面前,是敌还是友?”铭天翔望着面前的女人,他发髻散乱,像是着魔一般。 “你!”叶心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的热火突然凉了一半,她无意与铭天翔争吵,夺门而出。 却被突然赶来的凌翼城撞个正着。 “我听到琴声,想过来看看。”他看见二人的样子,不明所以,尴尬说道。 “你自己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在你杀手的名单上!”铭天翔死死地盯住了女人。 “不是已经解除了么。”凌翼城笑着说道,“大都护叫你们杀我,这没关系,我早知道了。” “你让她自己说!”铭天翔站了起来,近乎咆哮着说道。 “是。”叶心蓉似笑非笑地说道,“武神凌翼城,神武侯铭天翔,都在名单里。” “铭老弟也在必杀之列?哈哈哈。”凌翼城走过去,扶住铭天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天机阁已经被灭,千羽楼现在也做起了善事。” “武神殿下,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叶心蓉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张布条。 凌翼城接过,看了看布条上的内容。 “七杀之令: 七杀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智不理不信,奉天之命,以神之名,杀杀杀杀杀杀杀! 第一杀,天域神火堂堂主,秦无穷; 第二杀,金雄关镇北将军,萧银; 第三杀,灵族大将军,青阳; 第四杀,武神,凌翼城; 第五杀,漠北大帅,公孙辽; 第六杀,铭门门主,神武侯,铭天翔; 第七杀,大都护,欧阳贺。 做此七杀,方保性命无忧,否则天地不容,人神共戮!赠与千羽楼楼主,叶心蓉。”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凌翼城笑着说道,“还说我们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岂有此理!” “这就是关键所在,”铭天翔似乎是平静了下来,“没人会把自己的名字放在这‘七杀令’的名单上吧?” “没有人愿意被天机阁和千羽楼的杀手盯上的,没有人。”凌翼城坐了下去,回想起不久前的事。 “心蓉,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一直信任皇帝,可是他抛弃了我们,反过来对铭门痛下杀手。我不知道你,心蓉。”铭天翔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变得毫无光彩。“你是来杀我们的么?” “所以你就怀疑我么?”叶心蓉的眼睛模糊了,“我用三年的时间等你,却还是换不来你的信任么!” “理由,我需要理由!”铭天翔再度发狂,他一拳击在心爱的古琴上,沉木的琴身应声粉碎。“如果杀了我们能让你们活命的话,那就来吧!我保证不反抗!” 叶心蓉不再说话。她也想说,可是却说不出来。就好像心里有什么堵着,噎着,逼得她喘不上气来。男人依旧咆哮着,像是发了疯一样。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渐渐的,男人的说话声,她再也听不清了…… 铭天翔见眼叶心蓉昏倒,却是毫无反应,凌翼城大声吼叫着搀扶着叶心蓉进了房间,他却丝毫不予理会,一步步跌跌撞撞走出了门外。他并没有喝酒,心里却似乎被掏空了一般,连神智也不清醒了。 当晚的月亮极大极亮,原本的团聚的日子,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自己当了十几年的铭门门主,从来没有遇见今天这样的麻烦。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让铭门摆脱这场危机,他不敢想这后果。如果铭门的传奇人物不帝归在世,他会怎么做?他穿的不多,一阵寒风袭来,不禁瑟瑟发抖,让他全身一阵激灵。 “老哥,这关咱们还得守到什么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队巡逻的士兵走到了附近。 为首的军官接口说道:“那得看敌人什么时候打过来。”他口音粗重,语调深沉。 “老哥你那么盼着打仗么?”刚才说话的人又问道。 那军官苦笑一声,说道:“谁会盼着打仗呢,打仗就要死人啊。更何况这次的对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打起仗来,龙都也许会送粮食呢。” “这帮鬼崽子们,”年轻军士嘟囔了一声,“天天让我们吃大饼子,还打什么仗?连粮食也舍不得送,我要是门主,我就反了。” “这话可不敢说。”老军官赶紧说道,“门主何等人物?堂堂帝都八门之首,神武侯。忠义二字可不是说笑。”他又叹息了一声,“可是忠义也很难换来回报。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谁!” 老军官耳力极佳,他听到旁边的动静,瞬间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年轻军士和其他士兵反应稍慢,手中的铁枪也跟着挺起,周遭一下子静了起来。 一道白光斩落,年轻军士感到脖子一热,鲜血涌了出来,他的尖枪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已经滚落在地上。老军官怒吼一声,拔出佩刀,向着一个方向猛挥出去。 那个方向里,一团黑影静静地立着。在场的这些军士,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只看见他手中的长刀,闪着月色,迸发出冷冷的光。 老军官知道来人并不容易对付,他拔刀的瞬间,已经向大营发出了讯号。那是他腰间的另一件物品,铁笛。铁笛是铭门传令的道具,轻轻一击便可发出清脆尖锐的回响,营里的将士们可以迅速向着响声的方向集结。 “霸刀!”老军官看清了那柄长刀,急忙收住了攻势,因为他认得那把刀,以及那把刀的主人。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法伤到对方。 “不要妄动,防御!”他喘着粗气,大声命令道。这个本来应该在敌军大帐中的人,怎么会突然亲自来到银峰关! 那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却是身着一身白衣。他将长刀点向地面,缓缓的说:“是认出我了么?” “石虎,公孙辽!”老军官满头是汗,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边的军士们全都吃了一惊! “我并无意杀人,只是想来欣赏一下银峰关的月色。跟着瞧瞧铭门的军容。”公孙辽说道,“可是你们声音太大,吵到了我。打扰了我的兴致还引来了守卫,你们就必须死。”他将长刀一甩一道更加长更加巨大的刀光挥出,对面的几个士兵,他已然视为死物。 他没有听到人倒地的声音,而是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一杆铁枪插在了公孙辽的面前。 “哼哼,铭门门主。”公孙辽收起了刀,依旧是缓缓地说着,“十几年不见,就用武器说话么?” “你也是用我家将的尸体来招呼我。”铭天翔走了出来,望了望已经没有了头颅的年轻军士。“也许可以成为栋梁之才的年轻人,好好安葬他吧。”他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老军官擦了一把眼泪,用披风包起年轻人的头,吩咐士兵抬起他的尸体。他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公孙辽,静静地离去。 听到笛声的铭门军队已经聚集起来了,几个将军领着大队人马赶到,看到门主跟一个白袍的中年人站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令。他们看到刚才抬走的尸体,有军士已经拔出了刀剑。 “想用大队人马捉住我么?”公孙辽盯着铭天翔。 铭天翔已经冷静了许多。他拔出地上的枪,回头命令他的将军们。“都撤去吧。”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向着铭天翔行了个军礼,带着人马退去。 “如果他们知道面对的是‘贪狼之星’公孙辽,想必也不愿意用刀剑对你。听说你的‘大虚无境’已然练成。比起九年前,想必我更加不是你的对手。不知为何你今夜突至银峰关,不仅仅是为了赏月吧?” “我只是想来见见故人。你比以前憔悴了许多。”公孙辽说,“是因为帝都的事么?” “你坐镇漠北,对于铭门的事也如此了解么?”铭天翔说道,“看来你野心果然不小。” “人生在世,不过为了个人的命运而战。”公孙辽长叹一声,“我苦心经营了几年,再也不想半途而废。” “还为那次退出耿耿于怀?” “不,不会。时间会证明我选择的正确。可是这次不同,这次我有精兵强将,更有帝都强力的支持。我不会轻易放弃。每一个漠北的将士也不会。”公孙辽望向天空。 “帝都?”铭天翔惊问道,“帝都有大都护坐镇,会有人支持你么?” “大都护确实是我很在意的势力。不过支持我的人,也不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铭门度过难关。” “堂堂漠北大帅,深夜赶来就是为了做一个说客么?”铭天翔笑了一声。 “得到我的支持,我的大军可以直入龙都,毫无损伤,而你,也可以将铭门继续发展下去。我并不需要你们随我作战。我现在已有足够的实力。”公孙辽说。 “多么诱人的条件。只要依附于漠北军,我铭门就可不必腹背受敌。”铭天翔继续笑道。 “我更希望你成为我的人,甚至于我可以送给你我一半的兵权。神武侯铭天翔,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只是这样。你的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想过银峰关,先灭了铭门再说。”铭天翔表情严肃起来。 “这才像神武侯的样子,”公孙辽反而笑道,“所以战场上的我们,永远是敌人么?” 铭天翔没有回答,他转过身去,双手反握握紧了手中的尖枪。回头望向公孙辽。 “反手枪?”公孙辽眼中腾起怒火。“当年唐小子以此技胜我,你这是想羞辱我,从此与我为敌么?” “唐老弟能胜你,我却未必。”铭天翔说道。“我只想说,你今番武力强盛,却未必没有弱点。就算你真的很强,在我看来,也并非不可战胜。” 给读者的话: 就算你真的很强,在我看来,也并非不可战胜!——铭天翔! 第一章 绝境(1) “何等贼子,休要在此猖狂!”一个雷霆般的声音响起,一道巨大的白光随之斩落,几乎将整个漆黑的夜空划为两半。 公孙辽一惊,霸刀护在身前,那白光击在刀面上,逼得他退了几步。 “天赐之刃!” 凌翼城大笑一声,站在二人之间。 “能将一招简单的手刀练成如此地步,天下仅武神一人。”公孙辽立定,望着来人说道。 “承蒙夸奖。”凌翼城望了望铭天翔,“若要放此人回去,岂不白送了小兄弟一条性命!” “看来武神非要取我性命。”公孙辽道,“不过征战沙场,生死何惜!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武神即便要救,救得过来么?” “那要看我能否救得下来。”凌翼城沉默一阵,开口说道,“我不想看太多人无端死去。若是有一天公孙大帅被人追杀,凌某人或许也会出手相救。” “哈哈哈哈哈。”公孙辽长笑一声,“天下想杀我之人,何其之多。不过任他是谁,也要先试试我的霸刀!” “只怕大帅还没见着杀手们的影子,人头便已落地。”凌翼城也跟着笑起来,“被烈羽盯上的人,有出手的机会么?” “烈羽?”公孙辽止住了笑意。 “还有大帅视为座上宾的人,天机阁阁主李云通。”凌翼城冷冷地说道,“他会随时把箭射向你的喉咙。” “我敢把他留在身边,就不怕他来杀我。”公孙辽有些底气不足。 “看看这个。”凌翼城甩给他一块布条,正是写有“七杀令”的那封信件。 公孙辽马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这是有人给天羽楼下的诏书,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们还不清楚。不过,”铭天翔也说道,“我可以断定,李云通的手里也有这样一封信件。这两大杀手集团,若是不能杀尽上面这些人,他们就会反过来被杀死。” “他们有这样的实力么?天机阁就剩他一人,他凭什么杀我?”公孙辽问道。 “你是漠北的老虎,不过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凌翼城说着,走到了他的面前,“幕后的这个人凶险异常,大帅还是自己保重。” “难道你开始同情敌人了么?”铭天翔也笑了起来。 “某些人自以为手握重兵,全然不把自己的性命安全放在心上。”凌翼城故意拌出无奈的神态,“名单上的前三人已经丢了性命,马上就要轮到我了,真是寂寞啊……” “喝杯酒怎么样?”铭天翔与他一唱一和,笑着丢下公孙辽,转身走向城内。 公孙辽拿着布条,也不理会二人的唱腔。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当年七星之乱,他也是受人蛊惑才出兵伐龙,目下的情况,完全是有背后黑手在操纵一切。他再一次被人利用了么?他苦笑一声,转身投入了茫茫的黑夜。 唐远楠的感觉自己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甚至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他肢体本来就强健,加上小姑娘的药效和包扎效果奇佳,身子恢复得很快。可是一连几天他看不到小姑娘来,心里竟有些着急了。他浑身缠着绷带,一点儿也不能动弹,询问下人也是得不到任何消息。 “怎么样?想我了吧!”一个娇嫩甜美的声音传来,唐远楠似乎是呆住了。 “嘿,大粽子,感觉怎么样?”叶千雪站到他面前,用手指点着他身上,一戳一戳的。 “不怎么样,你这是什么包扎啊,动都不能动。”唐远楠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受了那么多伤,不包成这样,你早死啦!”叶千雪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医药箱。 “你要干什么?”他看见女孩拿出了剪刀针线,立刻瞪大了眼睛。 “拆线!”叶千雪不理会他的惊疑,手脚麻利地动了起来。 等到绷带一圈圈拆开,露出唐远楠坚实的肌肉。他身型匀称,线条极好,女孩忍不住用手按了按。 唐远楠浑身打了个哆嗦:“你,你干什么!” “你还挺结实的。”女孩一心关注他的身体,没注意唐远楠的脸色已经红透了,她细心地一个个检查伤口,发现那些细小的刀口大都愈合如初,稍微深的伤处也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胸口上的一条最深最长,还没有完全康复,她拿出药水,用手轻轻地抹上,此刻她与唐远楠的身体挨得极近,少女的呼吸停在唐远楠裸露的上身肌肤上,他扭过头去,几乎不敢正面瞧她。 “这里还差一点儿。刀口好深啊。”女孩上好药,她刚才一直是弯着腰,现在站了起来,看见唐远楠的脸红的像个西瓜,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害羞那,大将军。” 唐远楠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毫不在乎。“你……你们任务完成了?你……你没事吧?”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当然没事了,我是谁呀。”叶千雪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拉,关心我吗?”她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比她大不了几岁却早已成名的大男孩。 “我问问。”唐远楠找了件衣服套在身上,他本就不擅于表达,现在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听说你也挺厉害的,改天比比?”叶千雪嬉笑着,收好药箱,并拿出一盒药放在桌上。 “比就比,”唐远楠看着她留下的药,“你不来给我上药了?” “我又不是你的仆人,”女孩笑着往外走,“你现在自己能动拉,自己擦药吧。别忘了跟我比武哦。” “比就比。”女孩已经走出了屋子,他一个人嘟囔着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第一章 绝境(2) 圣仁帝十三年,一月一日,帝都。 新年伊始的日子,整个升龙殿摆出一副隆重的场面。大红的灯笼布满了皇宫的各个角落。华壁宫位于正殿的右前方,占地庞大,整个屋顶用紫色的缎金绸子镶边,远远望去,犹如一朵高大的紫色祥云凌驾于宫殿之上,仙气缭绕,华贵非凡。宫女们也是一色的紫色宫服,胸前背后都绣上了金色的龙形徽记,这是皇室欧阳家独有的家徽,只是颜色不同,与皇宫的大红色区分开来。正宫的宫女们遇见了她们,都要低头示意,以示对华壁宫的敬畏。 大都护府,就位于华壁宫的正中。上朝的官员们,每天都要在入朝前来此朝拜,这个传统已经延续了近十年。由于是年初胜景,文臣武将们的官服上都绣有各色的龙纹,依照官衔高低,分别是青,红,紫,金。大都护的胸前,正是一条紫色的烫金巨龙,昭示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可是他并不开心。 百官跪在阶下,每个人都注意着他的神色。原本是喜庆的日子,可是边关的不断告急让帝都人心惶动。年轻的御史汤道成想要奏报什么,却被旁边的同僚拉住了。 “禀报大都护,长公主求见。”忽然有内侍通报。 大都护眼睛一亮,对百官吩咐道:“诸位去觐见皇帝吧,我与长公主随后便去。” 百官跪拜行礼,大都护起身,又说道:“边关的事情,今日就不要麻烦皇帝了,毕竟是喜庆的日子。” 长公主欧阳雨坐在大都护的府里,她已经有了十个月的身孕,腹部挺起,马上就是诞子的日子。一旁的侍女小心地侍候着,不敢有半点疏忽。她身上穿着紫色的长袍,裁缝极好地照顾到了她腹部的隆起,即便是生育的日子,却依旧不影响她的姿态。 “几年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啊。”她望了望周围的摆设,冷不丁感叹道。 “夫人也是有三年没来了。”一旁的侍女搭嘴道,她跟随欧阳雨已有多年,是最贴身的丫鬟,几乎不离左右。 欧阳雨小心地站了起来,环视着屋内的环境。“是啊,三年没来了。”她轻轻地说着。 “是不想我这个哥哥么?”有人走了进来,悄无声息的。大都护欧阳贺进了门,看着自己的妹妹。 丫鬟跪了一下,无声地退出了门外。 欧阳雨转过身来,回望着这个男人。 他们自小感情极深,直到欧阳雨被圣成帝嫁给铭天翔,兄妹二人才分开。不过每年,欧阳雨都会来华壁宫见见自己的哥哥,可是自从三年前,大都护独揽朝政,把持朝权,与铭门有了间隙,欧阳雨才一直没有见他。 “身子怎么样,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大都护轻轻地扶她坐下,声音缓和。 “想是快要出生了。”欧阳雨放松了下来,“可是还没有想好名字。” “我有这个权力么?”欧阳贺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有下人奉上茶水,他又吩咐下去:“将我做好的米花糕拿来。” 下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还记得我的爱好。”欧阳雨淡淡地笑着,“竟是你亲手做的?” “已经多年不做了。”欧阳贺沉默了一下,“昨晚忙了半夜才做成,不想以前那么熟悉了。” 正说着,下人将米花糕端到欧阳雨的面前。糕点做得相当精致,欧阳雨拿起一块,放到旁边的小碗里蘸了一下,放入口中。 “很松软,糯米的比例极好。”她尝出了味道,笑着说:“蜜糖也调制得十分均匀,是我熟悉的味道。”这本不是什么贵重的小吃,可是却并不多见,欧阳雨自小喜欢,也只有欧阳贺做出的才最对她的口味。 “那我便放心了。”欧阳贺轻轻地一笑,“不枉费我的一番功夫。” “可是哥哥,”欧阳雨突然收住笑容,“一盘米花糕,却也留不住妹妹的心了。哥哥打算继续为难铭门么?”她将目光聚集在欧阳贺的脸上,她现在既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懂他的内心。 欧阳贺叹了一声,沉默不语。 “调羽林天军,停发粮草军备,扣住铭门的奏报使者,这些都是哥哥做的么?”欧阳雨语气强硬起来。 “是”。欧阳贺也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派尹破天银剑营袭击铭门,也是您的手笔?”欧阳雨喘着气,追问道。 “是”。 “发出七杀令,杀铭天翔等人,也是你做的?”欧阳雨按住自己的胸口。她感觉自己有些接不上气来。 “是”。 “那为什么名单的最后还有你自己的名字?” 欧阳贺惊了一下,他站了起来。“我的名字?” “名单上的第七个人,大都护欧阳贺。”欧阳雨平静了一下,“也是你想要杀的人么?” “若是有人能杀得了。”欧阳贺苦笑一声,“我这条命,随时来取。” “你还是不想说实话?跟你的妹妹!”欧阳雨抬高了声调。 欧阳贺蹲在她的身前,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你嫁过去十几年,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轻声地说,如同一个大男孩对着自己的小妹妹,“但是无论你嫁给了谁,你都是我的妹妹。哥哥做的事,不奢求天下人的了解,但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懂。欧阳家必须有人能站出来,顶天立地。我愿意做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 欧阳雨看着自己的哥哥,几乎呆住了。“所以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时间会证明一切。”他站了起来。“我想给未来的小外甥赐个名字,可以么?” 欧阳雨眼睛模糊了,她点了点头。 “按照欧阳家的家谱,下一代的孩子,该有一个‘鸿’字,你虽嫁了出去,也该遵照这个规定。另一个字,我想取不帝归的‘归’字。归鸿。即将归来的天下霸主。” 欧阳雨破涕为笑,说道:“你对他寄予厚望么?” “如果他是个男孩,那将有欧阳家和铭门两大家族的血统,没有理由不成为霸主。”欧阳贺会心一笑,表情舒展开来。变得极为高兴。“如果有人会取代欧阳家成为大陆的主人,我希望是他!” 第一章 鏖战 (1) 漠北大军驻扎在金雄关已有月余,并没有继续南下。几个将军们迟迟得不到进军的命令,不由得议论纷纷。金雄关的城内被当做了临时的帅府,他们聚集在府前,等候着主帅的调遣。 孟阳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紧闭双目,一言不发。他成为八万贪狼忌的新任首领,在军中的地位已是无人能及。 “孟先生。”一位将军小声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阳并没有睁开眼睛,他仅凭声音就判断出了说话的人,那是公孙辽帐下极为倚赖的将军,蛮族人铁叶,长相如同中陆人一般的俊秀,虽然年轻,却已经凭借军功升至前将军。 “大帅行军至此,为何停止了进兵?铁叶不懂,请孟先生指教。” 孟阳睁开了双目,面向紧闭的帅府大门,缓缓地说道:“他在等。” “等什么?” “机会。”孟阳双目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狼入羊群的机会。” 铁叶似懂非懂,继续问道:“我们……还要多长时间?下面的士兵已经熬不住了,每个人都磨光了战刀,想要马上杀过去。” “大帅养了贪狼忌十几年,他十分爱惜。”孟阳说道,“所以即便要打过去,也要把损失降到最低。少主人冒失的行动,已经让他非常恼火了。” “可是一味的顾忌,并不是带军的良策啊。”铁叶更加疑惑。 帅府内,公孙辽坐在正中的位置,盯着桌案上的布条,眉头紧锁。 阶下的蓝衣人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他是一个催命的杀手,可是此刻,他不敢有任何的妄动。刚才交出布条的一瞬,他曾有过出手的念头,不过幸好没有实施。他知道,他出手的那一刻,也许就是自己的死期。 “这份死亡名单,到底出自何人?”公孙辽没有抬头,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杀手应该遵守的秘密。”蓝衣人嘴角抽动,淡淡地说。 “你不怕死么?李云通!”公孙辽抬起头,望着他。浓黑的眉毛几乎挤到了一起。 “就是因为怕。”李云通冷笑一声,“我说出来,这条命就没人保得住。” “那我现在就杀了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能保你!”公孙辽一跃而起,身形如电,他单掌击出,这一式没有丝毫的花臊,却是雄浑无比,力量和速度都已然到了极致。 李云通身子后仰,浑身散发出淡紫色的光,整个人腾在了半空,公孙辽掌力已至,击在对方的胸前,发出一道巨大的撞击声,二人均无法承受这瞬间的力道,双双被震得后退几步。 “玲珑真脉?”公孙辽不可思议地说道。 外面的将军们听到声音,纷纷拔出了刀剑,但是大门依然紧闭,孟先生不动,其他人也没有动。 李云通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淡笑道:“大帅现在知道,想杀我何其不易?” “哼,还不是欧阳贺那小子。”公孙辽收住了招式。“他竟然得到了玲珑真脉,这样看来,我还是要小心了。” “在杀手们任务没完成之前,我们是受保护的。”李云通虽然承受住了那一击,却也受了伤。“不过在没有解决掉凌翼城之前,我不会对大帅动手的。” “你觉得你有成功的机会么?他给你的真脉,不过有护体的作用,而且你并非欧阳家族人,时间一长,真脉便会反噬。”公孙辽将桌上的名单扔给了他。 李云通一把接住,放在怀里,说道:“这个不劳烦大帅挂念,作为杀手,从来不把任何人命放在眼里,包括我们自己的。” 公孙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怒火。“灭天机阁的人,是大都护派去的,你能从那次屠杀总逃脱,也是得益于玲珑真脉么?” 他见李云通不想回答,于是接着逼问道:“是欧阳贺并不知道你身负玲珑真脉,还是他根本就有意放你走?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名字也放在必杀名单里吧?叫你们杀人的,是皇室的哪一位高人?” 公孙辽死死的盯住对方的眼睛,眼中的杀气使得李云通不寒而栗:“难道是坐在龙椅上,那个病怏怏的皇帝么!” “众将!”他对着门口大呼一声。 帅府的大门打开,众将军们接连而至。他们看到了眼前景象,腰间的刀剑纷纷指向了蓝衣人。 公孙辽没有任何指示,铁叶不明所以,望向孟阳。孟阳摇了摇头,将军们的刀剑入鞘。气氛僵持了一刻,公孙辽面无表情地说道:“吩咐大军,开拔,直指银峰关!” 军令一出,众将释然,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他们的马刀已被磨得锋利无比,他们的战马已然膘肥体壮。他们可以朝着向往已久的帝都进军,因为那里有数不清的财富和女人。孟阳却是一动不动,两只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住蓝衣的男子,像是要看穿他的心。 “孟先生……”铁叶小心地叫了一声。 “大帅,”孟阳语气冷硬,“出军之前,需先斩此人。” 公孙辽大笑一声,说道:“先生不必挂怀,我想李阁主暂时还不会来取我性命。是不是?” 李云通站在一旁,有些战栗的答应道:“是。在凌翼城没死之前,大帅不是我的目标。” “你之所以跟随大帅,是想要取凌翼城的性命么?”孟阳直视着他,问道。 “正如孟先生所言,有漠北军的庇佑,我办事会更方便。” “听说李阁主得到前任天机阁主的真传,神箭无敌。”孟阳继续逼问。 “先生谬赞了,”李云通不再害怕,谈及自己的优势,他不禁有些得意地说道,“云通有无上天机亲铸大宇之弓,普天之下无人能逃脱我的箭下。” “可惜有一箭却射偏了。”孟阳冷笑着,尽是嘲讽之意。 李云通心里恼怒,却忍住不发作,笑道:“若是能有第二次机会,在下的箭定要插进武神的咽喉!” “漠北军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孟阳转向公孙辽,“请大帅准许,我以贪狼忌,为李阁主创造这个机会!” 公孙辽一直默默地听着二人的言语,不发一言。“孟先生请讲。” “在贪狼忌冲锋的那一刻,铭门的主将一定会出动。但是他们都清楚,我们的冲锋,在第二段才更有威胁。所以这时,凌翼城一定会出现。”孟阳说道。 “你那么肯定么?你怎么确定这个人不是铭天翔?”李云通冷言道,“如果是他的话,我的箭不会发动。” “铭天翔是主帅,这个关键时候,他不可能轻易出手。他与贪狼忌只交手一次,我有信心,他并不了解贪狼忌的真正战法,以他的习惯,他一定是在观察,等找到我们的弱点才会主动出击。所以在第二段冲锋发起的时候,能够正面对抗我们的,只有凌翼城。”孟阳解释道,“在这个时候,要看你李阁主的神箭了。我会派一队人马,护佑你直到达到你的射程。” “我只要一千步,千步之内定取他性命。”李云通说。 孟阳不再说话,他望向自己的主帅,等候着答复。 “就这么做。”公孙辽笑着说道。 给读者的话: 忙的忙的,竟然连签约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第一章 鏖战(2) 入夜,天寒。 铁叶并没有睡觉,他的部队已经准备完毕,作为前将军,他将会第一个杀入银峰关。他以此为傲。 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没有任何人的通报。他耳力不弱,且对方并没有刻意压低脚步声,因此他能听得出,对方的步伐碎小,却是极快。 “孟先生?”他看清楚了来人,颇有些惊讶地说道。 孟阳并不出声,他快步走到了铁叶的身旁,无声地坐下。 “先生,这么晚来找铁叶,不知有何事?”铁叶想要去准备茶水,却被制止了。 孟阳是穿了守卫军士的衣服进来,铁叶马上知道,对方并不想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在场。他喝退了身边的士兵,等候着吩咐。 “今天白天的那个计划,并不完美。”孟阳看着他,十分严肃地说道。 “暗中刺杀武神么?”铁叶似乎明白了什么,“听说他的箭很快很准,上一次就几乎射杀武神,这次是暗中的行动,相比之下容易许多。不过若是他不能成功……先生想要我怎么做?”他猜想孟先生为保万全,私下里让自己也准备伏击武神,不过此行凶险,如若不成自己定要丧命。不过他并不畏惧,作为一个军人,他更看重的是荣誉,已经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所以,他做好了答应孟先生的准备。 “我说的不是这些。”孟阳表情冷峻,看不出任何喜怒。“他有五支箭,第一剑荡日已经射出,这次对付武神的,一定是他的‘吞月之箭’,完全可以射杀武神,我并不怀疑他的能力。” “那孟先生今晚来……”铁叶有些疑惑了。 “白天你可曾见到那张‘七杀令’么?” “见到了。武神确实是他要射杀的人。” “名单上的人,全都是按照顺序刺杀的。武神是第四个。” “之后便是大帅!”铁叶一惊! “他有贪狼忌护佑,一般人根本无法阻止。一旦他射杀武神成功,杀手的欲望会催使他的第三箭‘陨星之箭’,将锋芒对准我们的大帅!”孟阳的声音抬高。 “先生想要我怎么做?”铁叶攥紧了拳头,他是被公孙辽看中,才收为帐下,做了一名得力的将军,他不希望自己的恩人受到任何威胁。 “在他射杀武神之后,立即杀掉他。”孟阳说道。 “可是……我在前军。” “我会把你安排在贪狼忌,作为护佑他的一名贪狼忌骑兵。”孟阳抬起头,仰望着月空,“你的近身刀术非常出色,连大帅也时常夸赞,而他的近身能力却极其有限。你有这个把握么?” “有!”铁叶几乎毫不犹豫。 “万一出现什么纰漏,我会给你最好的援助。即便事后大帅怪罪,我也一人承担,你不必担心。不过李云通是个很神秘的人。大帅为什么不杀他,没人知道。所以要杀他,也许并不容易,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其余的贪狼忌由我统领,他们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阻碍。但是,也不会给你任何援助。今晚的事,只有你我知道。”孟阳说完松下一口气,“大帅的安危,全在你我手中。” 年轻的将军定了定神,回答得斩钉截铁:“铁叶以性命保证,一定不负所托!” 圣仁帝七年一月,漠北军弃掉金雄关,向南方挺近。前部军马一万人,是骁勇的轻装骑兵,持着高耸的虎头战旗,一名将军一马当先,奔袭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年纪比铁叶还小,是新上任的前锋营统率,端木子云。随后的便是八万贪狼忌。公孙辽自领十四万大军在最后。漫天的烟云似乎是被下方的气势所染,也变成了浓浓的黑色。 端木子云突然勒住了马匹,前锋营的将士们也跟着停了下来,凝视着远方的关隘。 城池已在眼前了。 他一眼就看见城墙上高耸的旗帜,比自家的虎头旗还要显眼。他才明白为什么少主不顾一切地想要砍倒它,因为它实在是太过醒目,它就像是一种高调的炫耀,深深刺痛自己的心。 “铭门。”端木子云自言自语道。 “将军,对面没有动静,城外面也没有任何驻军!”后面的将士禀报说。 “如此险关,何须城外驻军。”端木冷笑一声。“你看那两侧,都是高山,没有军队能上得去。想要入关,唯有破城!” “真的不能上去么?”兵士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除非你有大帅那样的本事。就我所知道的历史看来,还没有人能把军队送上去。“他打开怀中的地图,指示道:“不过再坚固的天险,也挡不住我们。我们将从这里,笔直地插入龙都!” 十几岁的少年将军双眼大放异彩,有些激动。 “那样将军就又可以升迁了。”士兵谄媚地说道,他十分清楚自己将军的本事,现在巴结一下,早晚会有好处的。 端木子云不予理会。他将地图交给士兵,翻身下马。他一直注视着对方城墙上面的紫色大旗,视线久久不离开。 “看看那面旗帜。很漂亮么?” “漂亮,漂亮。” “早晚有一天,不,用不了多久,我就把它砍下来,替少主插上我们自己的!” “将军,要扎营吗?” “贪狼忌马上就会到来,我们要给他们创造出最好的进攻机会。扎营!竖起我们的大旗!” 第一章 鏖战(3) 银峰关内。 叶心蓉坐在床上,她已经好了很多,房间里空空的,除了她没有别人。她试着舒展了一下筋脉,突然觉得身上的脉门顺畅无比,竟比昏迷之前还要通透。她敲了敲窗户,一个婢女开门走了进来。 “我昏迷的时候,门主有来过吗?” “有,但是没有进门,”婢女有些偷笑着说,“我看他是不好意思。” 铭门的家规虽严,气氛却向来轻松,因此下人们也并不害怕说说他们的主子。 叶心蓉白了她一眼,假装生气地说道:“别人呢?” “哦,凌将军来过好多次,给你输了真力呢。” “恩,你下去吧。” 叶心蓉再次运行了一遍真气,验证自己的感觉是真的。内力和脉络的运行,比之前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高兴之余,她却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起来了?”正想着,凌翼城大咧咧地推开门,破门而入。他看着叶心蓉的一身睡袍,想要退出去。“抱歉。” “你给我疗伤了?”叶心蓉叫住了他,转身扎进了屋里。 “铭天翔那个家伙,死活不来跟你认错。”凌翼城等了半天,见她又穿好衣服出来,才走了进来。“不过,你练的什么功夫,竟然能跟我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心蓉说道:“我正要问你。我自小跟圣择皇帝习武,有大半是来自他的真传。千羽楼的内功心法我也尽在掌握。” “好厉害的女人,看不出来啊。”凌翼城笑道,“这么说,你身上也有玲珑真脉了?” “有。不过不是传自圣择皇帝。是作为一个杀手的赏赐。”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我为你运功之时,也发现在你身上的奇效。相比玲珑相见,大有相宜。不是先帝传你,难道是……” “是给我杀手名单的人,他不仅给我七杀令,还给我玲珑真脉护体。不过因为我自身不是欧阳家族人,所以只有护体的功效。” “这么说这个幕后黑手还是他?”凌翼城暴跳而起。 “我真的不知道。”叶心蓉无奈地说道。 “能够将玲珑真脉传给他人,这件事只有欧阳家族的人能办到。你我虽身负真脉,却只能自行使用,或者是传给其他的有欧阳家族血统的人。这么看来,这个人一定是皇室之人!走,随我去见铭天翔!”说罢不顾叶心蓉回答,拉着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铭天翔静静地站在城墙上,目光如炬。他突然注意到对面同样有一个人,以几乎同样凌厉的目光看向自己,虽然相隔甚远,他却依然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深藏的杀意。那只是一个孩子,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样子,铭天翔感到了一阵压力。 “那是谁,漠北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临危受命的前锋营统率,端木子云。”一旁的军师苏临月轻声答道。 “姓端木?”铭天翔虎躯一震。 “是,他是蛮族皇室的后代,但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端木家族,号称有‘开天之眼’,能洞悉草原天神的旨意。他的眼睛里,隐藏的东西太多。”苏临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公孙辽收复漠北,全歼了蛮族王室,仅仅留下了他。既然能接替铁叶的位置,这个孩子一定不简单。” “上次战乱,前锋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铁叶,当时的年龄比他还小些。却已经是相当可怕的对手。公孙辽还真是注重少年的培养。”铭天翔转过头来,“怎么没看见他?” “铁叶已经是前将军了。”苏临月回答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情报营没有探听出他的位置。本来现在在对面的,应该是他。” “那就是用来当做杀手锏了。”铭天翔笑了一声。 “门主还应该注意一个人。”苏临月面色并不好看。 “恩?” “天机阁阁主李云通。”苏临月的声音小了些。“他或许就隐藏在敌方的军中。按照‘七杀令’的顺序,武神时刻有被盯上的危险。” “我还不是那么怕死!”凌翼城大吼一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拉拽着叶心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醒了。”铭天翔看着叶心蓉,觉得她气色好了很多,但是他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恩。”叶心蓉了解他的为人,也不冷不热地还了一句。 “李云通和她的身上,都有幕后人亲传的玲珑真脉!”凌翼城有些气愤地说道,“这家伙有意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名单上,就是刻意隐瞒!” 铭天翔和苏临月皆是一惊。叶心蓉淡淡地说道:“的确是这样,那个人内功精湛,不用一个时辰就将护身心法传授于我,他说这个心法能保护我的安全,但是如若不按照他的计划行动,会随时遭到心法的反噬。” “他给你传,你就接受么!”铭天翔再度发起脾气。 “依我的脾气,有可能轻易地受制于人么?”叶心蓉有些委屈。 “按照叶楼主的说法,对方是将你制服后,才将真脉传给你的么?”苏临月轻轻地问道,他语气和缓,并不似铭天翔那般粗俗无礼。 “我跟他过招,几乎没有胜算。他轻易地控制了我的脉门,使我全身筋脉逆行。然后……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控。”她想起当时的事情,几乎再度瘫倒。叶心蓉的武力,在场的人都很清楚,幕后人的可怕,也是显而易见。 “既然已经确定是他,那我就去拿他的人头!”凌翼城转身便要走。 “武神殿下,”苏临月笑了起来,“欧阳家族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大都护欧阳贺虽然武力超群,但是他的招数我却见过。似乎并没有叶楼主说的那般可怕。” “也许他是有意隐瞒,”久未说话的铭天翔叹道,“他若真的身负玲珑真脉,可以想象,以他的战力,恐怕我们四人合力也不是对手。” “不过,也许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俊秀的军师苏临月突然笑了出来,透露出一丝丝神秘的表情。 给读者的话: 放假了放假了!我打算吃…… 第一章 鏖战(4) “军师有何想法,不妨直说。”铭天翔看了一眼叶心蓉,却又急忙把头扭开。 苏临月号称鬼谋,他的见解是铭天翔以及整个铭门极为倚赖的,他将目光转向叶心蓉,笑着问道:“叶楼主觉得,刺杀这名单上的人物,对你们有没有难度?” 叶心蓉定了定神,说道:“有,但并非不可能。那次李云通刺杀武神,若不是一个少年阻拦,武神早就丢了性命。” “少年?”铭天翔插口道。 凌翼城叹息一声:“的确。是一个少年救了我的命。在我第一次见你时,他本与我同往,只可惜后来就不见了。不过他的身份,我已经有所知晓了。” “什么身份?”铭天翔皱眉道。 “天域大宗主。”凌翼城说道。 叶心蓉吃了一惊:“那次我去天域求助,在襄无期的堂中看见过那个孩子,他竟然是……” “按照我的推断,应该没错。当时李云通那一箭,号称荡日之箭,他的威力……我不能抵挡。那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是那个孩子救了我,用的是天域的四大圣术,圣血十字和天道一击。那时我就认定,他至少是个堂主。后来他使用坠星闪和形之毁灭助我逃脱,我就知道,他应该就是大宗主了。” “天域的大宗主,竟然是个孩子。”铭天翔喃喃道,“不过看来,他也想极力阻止这场杀戮。苏先生,你是想说,这两大杀手集团,想要办成这名单上的事,并不是很难么?” “如果他们齐心合力的话。”苏临月点了点头,“武神殿下败在了武功并不高超的李云通手里,那么换成是大都护欧阳贺呢?” “他自己也不可能有完全的把握。”铭天翔接着说道。 苏临月浅笑起来,他环视众人,说道:“在场的几位,武艺都是精湛无比。可惜,一旦被天羽楼天机阁盯上,没人敢保证不死。叶楼主,我说的对不对?” 叶心蓉轻叹一声:“因为没人能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而在你们松懈的时候,就是杀手的时机。” “所以有一天,我会被千羽楼或者天机阁射杀么?”铭天翔望着她。 “还轮不到你。”凌翼城大笑一声。 “所以按照我的推断,这个人不会是大都护。”苏临月严肃起来,“那么最可疑的,就是……” “皇帝?”凌翼城惊声说道。 苏临月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一个人。”铭天翔目光涣散。 “谁?” “夫人,当今皇帝的妹妹,长公主欧阳雨。” “苏先生玩笑了。”凌翼城推了他一下,“那可是铭门的人……这么说,幕后人是皇帝了?他为什么?”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变得僵持起来。 四个人沉默了好久,铭天翔终于开口:“贪狼忌就要来了,对铭门的考验,就要开始。” 新年过后,很长时间不再下雪,气候变得极寒干燥。但是严寒的气候并没有影响到大军的进程,他们在条件比这恶劣百倍的环境中呆过,颠覆龙都的强烈欲望使他们丝毫不畏惧这天气。高大的战旗迎风招展,上面的狼头张开它的巨口,展示着它锋利的狼牙。老人右手勒紧马缰,左手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前面就是银峰关,孩子们,上一次在这里,我们失利了,这一次我们要把丢掉的尊严,全都抢回来!”他已是六十岁的高龄,却依旧声如洪钟,响亮无比。 身后的将士们跟着呐喊起来,马匹也跟着不停地骚动,发出令人恐怖的叫声。老人身旁的蓝衣秀士不自觉地堵住了耳朵。 “害怕了?”老人斜眼看了看他。 “怎么会。”李云通强笑道,他放下双手,正了正衣襟,“不过贪狼忌的威仪,我算是见识了。” “更厉害的你还没见过。”老人哼了一声,“贪狼忌吃人的时候,李阁主见过么?” “它们,会吃人?”听了老人的话,李云通冒了一身冷汗。 “你以为它们吃什么?”老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变得更为可怕,“每次战后,它们都要吃人。看看它们的牙齿!”说罢用鞭一打。 胯下的战马长啸一声,露出兽类才有的利齿。 李云通惊得不能说话。 “先生放心,我会给你最好的保护,只要你能射杀武神。”孟阳盯住了他的眼睛,“不过你要是有什么小动作,它们会第一时间咬断你的脖子。” 老人的眼睛极小,却是相当有力量。李云通不敢与其对视,低下头说道:“不会,不会。” “李先生有几只箭?”孟阳转过头去。 “还有三支。”李云通答道。 “应该是四支吧?” “最后一支箭,乃是李某人的身家性命,此箭一出,神挡杀神,不过我李某人也要随之而去了。” “哦?”孟阳故作惊疑道,‘“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先生射出那一箭。” 李云通没有回答,而是死死握住了拳头。 孟阳并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冷笑一声,号令大军加速行进。 给读者的话: 假期又要结束了,了了了了了…… 第一章 鏖战(5) 年轻的将军坐在廊前的牙子上,仔细地擦拭他的尖枪。这杆枪陪了他十几年,枪锋不需打磨却依旧尖锐,呈现出一种并不光亮的沉黑色,发出淡淡的光泽。枪尖上的弧形倒刺和红缨是最显眼的地方,唐远楠轻轻地抚摸着它,像是爱抚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就要出战了,贪狼忌已经在银峰关下列阵等候,他很想见识这大陆上最出色的骑兵是什么样子,他想带着自己的队伍跟他们决战。 一个鹤发老人端着酒壶,一边喝酒一边望着几乎入神的唐远楠,年轻的将军并没有注意到他。 “小子,你发什么呆?”老人瞬间就到了年轻人的面前,用酒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唐远楠被猛地一惊,几乎要把枪抵向来者。 “风老师?风老师,我什么时候出战?”他站了起来,几乎比老人高出了一头。 “那么想出战么?”风言鹤饮了一口酒,看看年轻人的尖枪,“光凭你和它?” “我有焰枪营!我训练他们好久了!”少年大声地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只顾饮酒,不作答复。 唐远楠自从来到铭门,就一心训练这支队伍,他们人数只有几百人,以火红色的披风,枪缨和旗帜为号,是一支出色的枪骑兵。唐远楠见老人不予理睬,心里有些着急:“叶千雪都被叫走了,为什么我不能去?” 老人用眼睛撇撇他,笑着说道:“是放心不下人家女孩子,还是自尊心受挫?” “我……”大男孩突然涨红了脸。 “放心吧,有你出战的机会。”风言鹤放下酒壶,严肃起来。 “真的么?” “不过你这次面对的可是贪狼忌,你真的不怕么?” “有什么可怕的,上次打公孙辽,我都没怕过!”唐远楠有些不服。 “哼哼。”老人坐了下来,“好,我就让你带着你的队伍,插到敌人的心脏里去!” “有机会杀掉公孙辽么?” “没有,他的大军还没有到。”风言鹤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又画出一个箭头,“贪狼忌远比他可怕的多。上次凌翼城有机会擒住他们的主帅,可是这次却不行。孟阳这个家伙太狡猾了,他是大漠上的孤狼,由他指挥的贪狼忌,危险度要加上一倍。你愿意做这个箭头,粉碎他的计划么?” 唐远楠想都没想,大声地回答道:“我愿意!” 风言鹤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我可是把你送上死路。进入贪狼忌的内部,犹如进了狼窝,不把他们杀干净,你就出不来。” “我知道!可是,我怎么进去?两边都是山峰……” “不需要上去,你知道千雪那孩子的队伍么?”老人用手作出了一个下落的动作,“他们有千羽楼的腾空之术,可以登上旁边的高峰,用他们的弩箭给你做策应。当羽箭齐发之时,就是你的枪骑兵出击之时。但是,你需要一个空挡。” “他们发动冲锋,怎么会有空挡?”唐远楠不解地问。 “古来有一种冲锋的战术,叫做‘潮汐’,也就是两段冲,前面的冲锋只是掩饰,只是为了给后面的冲锋铺平道路。真正蓄力的是后面的潮水。他们的声势更大,更具威胁。” “一浪高过一浪?” 风言鹤听了,笑着说道:“可以这么理解,在他们两段冲锋的中间,会有一段间隙,这个间隙,就是你的空挡。你要面对的,就是这第二段冲锋的敌人,他们是最危险的,你们随时有被吞没的可能。”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为了让铭门的骑兵尽快地吞掉第一段的敌人。”风言鹤长吸一口气,“以我们骑兵的实力,根本无法跟贪狼忌对抗。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地损耗对方的元气。我到时也会成为你的部下,跟你一起截断他们,给我们的骑兵创造出最好的机会。但是,如你所想,这是极危险的,我并不放心让你去。一旦铭门铁骑不能尽早吃掉第一段的狼骑兵,你我将性命堪忧。” “风老师!”唐远楠突然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军礼,“我是一名军人,只要你下令,远楠无有不从!” 风言鹤看着这个年轻人,还是一副少年稚嫩的样子,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夫人马上就要生了,以后更多的时间,将是你辅佐少主,所以我只能说服自己,选你当这次行动的主帅。算是老师对你的残酷考验。” 唐远楠有些激动,不久他又若有所思地说道:“辅佐少主,还有很多人呢,怎么会是我?” 风言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因为我和铭天翔都选择了你。” 银峰关下已是擂鼓阵阵。贪狼忌摆好了阵势,整齐地列队在城下。孟阳骑着战马,在后军的位置注视着城池上的一举一动,他并不是个武者,却是很好的主帅,所以不需要走在队伍的前面冲锋,贪狼忌及整个漠北大军对他的信任几乎到了极致,所有命令都服从照办,毫无怀疑。 端木子云就在他身边,他非常崇拜这个矮矮瘦瘦的老人,也得到了公孙辽的指示,跟着孟阳好好学习。他不时地注视着老人的眼神,却发现老人一直盯着前方,视线久久不移。 “如果不是有贪狼忌,我真没把握打败铭门。”孟阳轻轻地低语一声。 铭门骑兵也早已在城外列队,深黑色的衣盔和马甲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最前方的是一队刀盾骑,显然是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铭门只出动了三千人,城内有五万余枪骑兵,城墙上有完备的弓弩手,滚石巨木也有准备。城后方没有异动。”端木子云将探知的情况一一叙述。 孟阳点了点头:“显然是不想主动出击。如果对手不是我们,这丝毫不像铭门的作风。”他哈哈笑道。 “铭门以前只是进攻么?”端木子云说道。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手段,我一直深信不疑。”孟阳捋了捋他本就不多的胡须,“往来征战,铭门从来都是进攻,从没有过例外。” “他们有可能是故作防御的姿态?” “没有可能!他们这次的对手是贪狼忌,跟贪狼忌对冲?哼哼哼哼。”孟阳自信地说道,“在大陆上,这样的军队我还没见过。” 端木子云没有说话,而是皱了皱眉头。 “主帅命你来,是想让你将来统领贪狼忌么?”孟阳将目光转向了他。 “大帅并没有说过。”端木子云恭恭敬敬地回答。 “等我死后,你也许有这个机会。”孟阳再次望向前方,战鼓的声音,已经在他心底响起。 给读者的话: 以后上班没有班车,我还活不活了。 第一章 鏖战(6) 银峰关的所有守将们都进入了备战状态,他们都知道,这将是铭门最艰难的一战。没有了大后方的支援,他们只能靠自己。皇廷的粮饷拒不发出,只能依赖铭门自有的储备。好在没有了羽林天军的妨碍,所有的车马都畅行无阻。 叶千雪护送着一队粮草车,来到了关下。她得到了叶心蓉的通知,带领十几名烈羽前来支援。远远地,她望见了列队的大军,虽然相隔很远,她依然感觉到了一股异样。 “为什么要再城后面列阵?,敌人不是在前面么?”叶千雪皱着眉头,吩咐队伍停下。 “没有看到铭门的旗帜啊。队长,要小心了。”一个贴身的烈羽警觉道。 随行的有铭门家将,看到这个形势,一名青年将领走上前来,凝视远处许久,突然大声说道:“那不是铭门的军队!叶姑娘,准备迎敌!” “不是说敌人不可能绕道后方来么?”叶千雪怒问道,吩咐粮草马车后撤,十三名烈羽立即架好弩箭,进入了战斗状态。铭门随行的有百余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他们摆成一字形,立马扬刀挡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对面的人显然发现了这批人马,立即调转阵型。他们的矛头,原本是直指银峰关的后门。 “看见本姑娘,还不速速领死!”千雪娇斥一声,就要出战。 “且慢。”青年将领用手按住了躁动的姑娘,“若是敌人,能从银峰关绕到这里来的,诀不是等闲之辈!” 千雪身段娇柔,青年将领本就无意抓她,她轻轻一扭,便脱身出去,转头说道:“将军速速回报铭门,我们先去探探虚实。”说罢带着烈羽,策马疾驰而去。 青年将领大叫不好,吩咐兵士回报,安顿好马车,一面带军紧随,一面严密注意着对面的军容。 那是一队很严整的骑兵,却是没有旗号,所有的兵士都配有一张硬弓,身上的盔甲都是银白色的贴身软甲,极其轻便,战马都是雪一样的白色。 “漠北幽冥弓?”青年将领心中大惑,这本该是在漠北大帅中军帐下的神弓队伍,则么会出现在银峰关的后方! 对面的骑手已然张弓搭箭,两方只有千余步的距离,普通的弓根本达不到这样的射程。他们似乎也并不着急,仅仅作出了动作,满弦的箭尚未射出。他们在等,等到了接近五百步的距离,就是他们最好的射程。 年轻的将领终于看清了对手。“是幽冥弓,可惜,他们找错了对手。”他拍马上前,“全队听令,准备出击,暂时不管粮草,不能让叶姑娘和烈羽受到损失。” 百余名军士立即策动他们的战马,准备他们的第一轮冲锋。 叶千雪带着烈羽们还在他们的前面,刚刚出了千步,烈羽的弩箭就已经发动了。对面的骑手们还在张弓搭箭,那短小如银针一般的钢钉就射入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后面的人还在惊讶之中,就看着前面的战友们不停地倒了下去。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在这样马背上奔袭着出箭,从没有任何一支队伍能够跟他们匹敌。 “射,射箭!”后面有一个声音大声地吼道。 幽冥弓迅速将满弦的箭雨一样地射出。他们的箭极细,都是锻钢的箭身,射出去犹如一道白电,只可惜两方的距离尚远,少数射到身边的,都被烈羽们从容地挡住。 “跟烈羽对射,你是不是疯了。”叶千雪嘀咕一声,随即大声地命令道:“烈羽,影袭!” 十三名烈羽弃马腾空而起,整个身子几乎飞在了半空之中,这是千羽楼最为骄傲的腾空之术,可以在高空中停滞很长的时间,以便更好的射杀敌人。他们一边射箭一边急速地逼近敌人,仅仅靠着十四支小弩,就将对面的几百人的阵型瞬间打乱。密密麻麻的弩箭将幽冥弓的前队射成了筛子。 “烈羽,怎么会是烈羽!”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叶千雪腾在半空,清楚地看到了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跟她仿佛年纪的清秀男子,眉宇间却全是戾气。 她哼了一声,将弩箭对准了那个男子。 男子也突然看到了她,双眼迅速盯住了千雪的眸子,喷出的怒火几乎要把她烧掉。 千雪被他看得愣了一下,她毕竟是年轻女子,战场经验并不充足。就这短短的一瞬,她失去了杀掉对方的机会。男子狡黠地迅速钻入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铭门的骑兵们迅速越过烈羽,敌人阵脚不稳,正是他们冲杀的最好时机。虽然只是百人队的小规模冲锋,但是给不擅于近身作战的幽冥弓依然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走,走,走!”败退的人群中,男子的声音第三次发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怨恨和愤怒。叶千雪顺着声音看过去,再次对上了男子如火的目光。她犹豫着,始终没有搭箭。 对方败退的方向既不是向着银峰关,也不是铭门粮草的来路,而是向着一个极其偏僻的小路。 “那个少年,你认识?”青年将领收了队伍,望着有些发愣的姑娘。 “不,不认识。”叶千雪刚回过神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漠北的少主。”男人轻轻笑了一声,面色和煦。“粮草没有危险,你们也没有危险,还缴获了不少兵器,这样很好。” “少主?公孙克么?”叶千雪望了望那条小路。 “哼哼哼。”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个小姑娘。他受命保护粮草,但是也明白,保护这几个人才是最重要的,铭门此战的胜败,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他们。 又行了不远,终于看到了铭门的旗帜。铭天翔凌翼城二人正飞奔赶来,见大队无恙,方才安心。 “探子说城后方有异样,开始还不敢相信。”凌翼城十分疑惑,“这帮家伙是飞过来的?” “飞?也就我们千羽楼会飞。”叶千雪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不过他们的弓,也是相当不错的。” 铭天翔接过军士递来的一张硬弓,放在手里看了看。“是真正的幽冥弓,我见识过,是漠北中军的核心队伍。” “正是。”青年将领赶了上来,作揖道:“我看见了他们的指挥官,应该是漠北的少主,公孙克。” “那个小子,上次没被我打死么?”凌翼城笑了笑。 “我刚才失去了射杀他的机会。”叶千雪的目光黯淡下来,她是第一次,在自己的眼前弄丢了目标。 “已经很不错了。”一个百人队打败了幽冥弓,绝对是极出彩的战斗。凌翼城说道,“小丫头,前途无量啊。” “这位哥哥的指挥也不错,可以给他升官了。”叶千雪阴晴不定,又开心了起来,将青年将领推上前来,“他打得很漂亮。”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铭天翔点了点头。 “刀骑营百夫长,铭雅,十九岁。” “哦?很年轻。”铭天翔笑着说道。 “你十九岁?”叶千雪瞧了瞧他,弄得铭雅满脸通红。“不像呀。” “是打小就到铭门来参军的吧?”铭天翔说道。 “是,十一岁就入军了。” “没有赶上那次大战,不然你肯定不止这个军衔。”铭天翔和蔼的看着他,“前几日我还说,公孙辽注重少年人物的培养,我也要向他学习了。”他稍微顿了顿,“几年没有大战,铭门失去了很多优秀的人才。你是不是渴望战斗?” “我渴望战斗。”铭雅俯下身来,恭敬地回答道。 “那好,我升你做个副将,看你今后的表现。” 从百夫长到副将,期间不知道跨越了多少个等级,很多人攒了一辈子的军功也不能达成的目标,铭雅没有说话,他的激动已经溢于言表了。 第一章 鏖战(7) “从百夫长提到副将,这样的调动是不是有点大?”凌翼城等到回到了府内,才将心中的疑惑说来,“就算他是个将才,也得一步步来啊?” “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埋没了多少这样的将才么?”铭天翔坐了下去,苦笑一声,“我一心打理铭门与皇室的关系,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铭门内部的问题已经十分严峻了。对于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破格提拔,怎能得到发展的机会?” “你是看到公孙老贼的少年将军们,心里眼馋了吧。”凌翼城哈哈笑道。“不过换做是我,怕是没有这么大的勇气,副将所指挥的军马,不是一个区区百夫长能想象的。” “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铭天翔说道,“我想小雨也是考察了他很久了,不然不会把运送粮草跟这样的任务交给他。”说罢,他长叹一声,满是幽怨。 “瞧瞧你,像个婆娘。”凌翼城白了他一眼。 “在对待皇室的关系上,小雨的观点一直与我冲突。”他并不顾忌朋友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我想尽量与他们家族的人搞好关系,而她却一直不信任自己的哥哥。有很多铭门的事,我都没有做到,反而是辛苦她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凌翼城也摆正了脸色,“欧阳雨下嫁于你,却是受了委屈了。” “受委屈的不止她一人。”铭天翔低声说道。 “好吧,不说这些了。”凌翼城急忙转移话题,“你说真的是公孙克那小子?他不是去疗伤了么,怎么竟然出现在我们的大后方?” “幸亏是对上了千羽楼,否则我们要吃大亏了。”铭天翔思索着,“能带着几千人来到银峰关的城后,只有两条路,都是通往龙都。” “他们潜伏在龙都?”凌翼城有些吃惊。 “我们在龙都里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龙都里的所有变故,我们都只能靠自己去探明。如果他们真的在龙都,那将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你说公孙辽有没有可能……” “哼哼。”铭天翔突然笑了起来,“即便是前后夹击,又能怎样?铭门从没有怕过什么。凌兄,你怕过么?” “能叫我凌翼城害怕的,这天下根本找不着。”凌翼城也跟着笑了起来。 距离银峰关三百里,漠北后军。 公孙辽的怒火不断腾升,他刚刚得知了幽冥弓受到重损的消息,不停地鞭打跪在他身前的幽冥弓统领。 “报,龙都有使者前来。” “龙都?”公孙辽喘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鞭子。“请。” 来者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俊朗男子,身着一袭朝服,他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受罚者,微微地一笑。 “来者何人?”公孙辽坐回了高台上,粗重的眉毛挤到了一块。 “在下官拜四品,御史汤道成。”男子作个揖。 “想必当今皇帝没什么心情派人来见我,”公孙辽有点讨厌这个男子,他懒洋洋地说道,“是欧阳贺派你来的么?” “是。”汤道成直起了身子,“在下虽是奉大都护之命,却是为皇帝而来,更是为整个龙朝而来。” “冠冕堂皇,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汤道成笑了笑:“大帅不仅不会杀我,还会与我成为朋友。” 公孙辽仔细地望着这个男子,却没见到一点怯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到他这漠北军的大营来,竟无一丝的胆怯。 “想不到龙都还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公孙辽大笑起来,“我听说那班文臣们闻言我要入侵龙都,一个个吓得尿了裤子。” “石虎之名,人人畏惧。”汤道成依旧正色道,“大帅手下兵精将强,又有贪狼忌这样的法宝,可以说是志在必得。” “哈哈哈,”公孙辽继续笑道,“先生莫不是来投降示好的么?” 汤道成淡然一笑,说道:“如果大帅肯听我言,或许有这样的机会,小臣愿辅佐大帅。只是若大帅一意孤行,恐怕自酿苦果,追悔莫及。” “说完了好话,就要威胁我么?”公孙辽看着他,想要看出他眼里的东西,可汤道成依旧面色不改,正气凛然。 “大帅刚刚受到了惨重的损失吧?”汤道成反问道。 “逆子无能,偷偷调派我的兵将。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几乎损失了手底下最强的一支队伍。”他瞅了瞅依然跪在地上的将官,“此人背着我,将兵符交给了逆子。” “大帅对令公子此做法有何评价?” “不听劝诫,一意孤行。”公孙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蠢而无能,不堪重用。” 听完对方的话,汤道成展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先生觉得我说的不对?” “大帅若是此时问问自己的儿子,看他对您作何评价,您猜会是怎样的答案?” “他若能赶上我的一半,我也敢把这大权交给他!”公孙辽依旧不置可否。 “若是他敢开口,我想这几句话,他也会原原本本地说给你!”汤道成突然加重了语气。 “我?”公孙辽怒道,“先生未免口出狂言了吧!” 身边的侍从知道这话激怒了公孙辽,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 汤道成却是毫无惧色,反而笑道:“大帅若是想杀在下一个区区文士,何须大动肝火?” “你好像非常了解我。”公孙辽走上前去,几乎贴在了他的面前。“你若是说得不对,我砍下你的脑袋,为我大军祭旗。” 第一章 鏖战(8) “大帅几次错失良机,而令公子却意识到了。前次他率领贪狼忌进攻银峰关,正是攻破铭门防线的最好时机。那时羽林天军防卫在他们的后方,虽然只有两万人,却是铭门惹不起的王师。”汤道成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只可惜武神于乱军之中,重伤了令公子。那时若大帅不是选择退军而是一鼓作气,银峰关早在大帅的手中了。” 公孙辽听得这话,连退几步,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继续说。” “令公子重伤之后,依然伺机破敌。他知晓银峰关的险峻,两侧的高山是天然的屏障,凡人根本无法通过。若是无法前后夹击,即便攻下也势必损失惨重。他隐于龙都之内,调用了漠北幽冥弓的兵符,从小路埋伏在银峰关的后方,若前方战事一起,两处联动,任其银峰关如何易守难攻,铭门也将难以抵挡。”他说到这里,苦笑一声,“只可惜令公子时运不佳,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天羽楼的精锐。” 公孙辽坐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许久的沉默过后,漠北主帅睁开了眼,对依然跪在地上的将领说道:“你退下吧,重整军容,以便尽快恢复元气。” 幽冥弓首领叩拜一声,缓缓退下。 “先生的分析,透彻入骨。”公孙辽仰天长叹,“照先生的意思,我儿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其天资更胜于我。” “大帅,我虽未谋一面,但以我的推断,令公子不但有接掌漠北军权的能力,更有……图霸天下的雄心!”汤道成斩钉截铁地说道。 公孙辽起身,还以礼数,说道:“先生妙言,我很惭愧。知子莫若父,公孙不配当这个父亲!先生可知我儿栖身何处?” “在下不知。偌大龙都,要寻几千人,却也容易。” “先生若有幸寻得犬子,期望能好好教导,我虽然平时多加打骂,却也是一心为了他。犬子若能拜先生为师,何愁大业不成!” 汤道成摊摊手,淡然道:“若说征战沙场,我一介文士,不堪重用,说道战法,也不是在下所长。不过在下知晓明理,可对令公子大有裨益。” “若得先生,公孙怎不庆幸!”公孙辽大喜,忙命人为汤道成看座。 “先生此来,该不是单单为了犬子。欧阳贺逆天而行,设‘七杀令’,先生怎会为他效命?” “大帅出兵谋反,难道不是逆天而行?”汤道成起身,肃然反问。 “皇室衰弱,帝都还有几个如先生这般的人?”公孙辽愤然道,“圣择皇帝在位时,何其昌盛!自成帝、仁帝,龙朝暗弱,连灵族都停止了朝贡。若非我坐镇漠北,灵族早已南下。欧阳贺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威逼皇命。哼哼我起兵勤王,又怎能叫做谋反?” 银峰关下。贪狼忌大营。 雪起。 孟阳抬头望了望天空,北风呼啸着,夹着大片的雪花落下。漠北军在极寒之地常年生存,对这种天气并不惧怕。他须发花白,骨瘦嶙峋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面色是铁一样的冷峻。 “是时候进军了。”他嘴唇动了动。 “少主刚刚在银峰关后方受挫,烈羽已经在关内了。是不是要等等大帅的命令?”端木子云迟疑着问道。 “我没有接到任何的指令,而且已经接近了出兵的时刻。战场之上,我有绝对的权力!”孟阳低声地说道,语气却是十分冷硬。“年轻人,我们抛弃了自己的领地和女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天下?”端木犹豫了一下。 “狗屁天下!”孟阳呸了一声,“我们几十万个男人,不是为了什么天下什么财富,我们来到战场上,就是为了复仇!”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腥,征战的欲望在他的心底里无限地扩大。 “复仇?” “复仇!十几年的仇恨!”老人的声音变大,开始狂吼起来。“漠北的男人,都是在仇恨里成长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们来了!”他高吼一声,腰间的长刀出鞘,发出了冲锋的旨意。 八万匹战马嘶鸣起来,马背上的男人们高举他们的兵器,发动了第一轮的冲锋。 瞬时间天地变色,漠北烈马奔腾起来,犹如雷电。之前毫无征兆地,他们的冲锋就突然开始了,没有擂鼓,只有呐喊和狂吠。铭门的骑兵反应迅速,但还是慢了。他们没有想到,竟然有骑兵的冲锋可以这样快,在他们以为有足够的时间挥刀的时候,他们就被冲散了。之前所作出的刀盾阵型犹如纸糊一般,不堪一击。贪狼忌见了血腥,奔袭更快冲击更猛,它们跳跃起来,有一人多高,可以直接咬断对面骑手的脖子。 “来了!”铭天翔站在城头,望着城下不可思议的一幕。 “弓箭,滚石!骑兵后撤!”凌翼城大声喊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雪越下越大,战马受到了惊吓,根本不听骑手的指挥,而贪狼忌却肆无忌惮,更加畅行无阻。他们所用的马刀和战斧,似有千钧之力,可以一下击碎铭门骑兵的圆盾。 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好可怕的骑兵……”年轻的将军藏在暗处,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的身后有几百名武士。他们伏在一旁的匝道上,披风血红。 “我们……能打过么?”身边的人低声地问道。 “能。”年轻将军想都没想。他的心里也有些发毛,自己被委以重任,他不想临阵退缩。 第一波冲锋只有千余人,给铭门的冲击却是巨大的。铭天翔双眉紧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方的战况。 “准备冲锋。”他向着身边的一位将领说道。 在场的人都惊了,在这样的攻势下,我们还要发动冲锋么? 军令官犹豫了一下,望向他们的军师。 苏临月此时也没有了笑容。“一味退缩,我们就成了兔子,只有被吃的份儿,去传令吧。” “好好好,老子去会会这帮畜生!”凌翼城提了尖枪,大踏步走下城去。 “吩咐你的烈羽,叫他们策应。但是……不可恋战。”铭天翔转身对向叶心蓉。 叶心蓉点了点头,跟随而去。 第一章 鏖战(9) 站在一旁的年轻将领想要说些什么,他的手紧紧攥住兵器,却始终没有开口。 铭天翔用一丝余光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语气轻微地说道:“想出战么?” 年轻将领像是突然打个激灵,走到铭天翔面前,跪拜着说道:“铭雅请求出战!” 铭天翔将他扶起,审视着他的兵刃。那是一把普通的制式朴刀,长而沉重。“你用长刀么?” “末将自小学习枪术,来到铭门后被分配到刀骑营,所以改用长刀。”铭雅回答道。 铭天翔点了点头:“那你枪术如何?” “末将习枪十几年,在军营中也曾偷学,应该说得过去。枪骑兵中,都知道我的厉害!”铭雅大声回答。 “这小将军,倒是毫不谦虚。”苏临月笑着说道。他转向铭天翔,“门主可以给他一队人马,于阵前试兵,若有虚假,军法处置。” “你若言过其实,倒是不用军法,贪狼忌就可以把你撕碎了。”铭天翔淡然一笑,从侍从的手里拿过一柄长枪,“这是我的兵器,看看用着习不习惯?” 铭雅双手接过武器,这杆枪用沉黑色的玄铁打造,重量适中,他抚摸着强身上面暗刻着的花纹,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欣喜。 铭天翔和苏临月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 “这是……” “此枪名为‘湛龙’。门主用了十几年了。”苏临月说道。 “我给你两万精骑,冲进贪狼忌的阵中,破了他们的锐气!”铭天翔转过身去,注视着城下的战况。 年轻的将军领命而去。 “门主果然了解年轻人的脾气。”苏临月轻轻笑道。 铭天翔却是长叹一声,道:“有些时候,年轻人的锐气便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不过他若是不能从贪狼忌的獠牙里活着回来,那也配不上我铭门的副将之职。”他遥望不远处的战场,目光炯炯。 第一轮的冲锋还未停止,孟阳骑在马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银峰关的大门洞开,潮水般的黑甲骑兵奔涌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年轻将军,手持尖枪,奔袭在大队的前方。 “对冲?”孟阳嘴角动了动,“好戏要来了!” 贪狼忌们几乎失去了屠杀的目标,却突然看见大队的人马冲杀而来,仿佛看到了猎物一般,战马的狂啸再次响彻战场。 他们只有千余人,却没有一丝惧色。 “小雅将军!”年轻将领的身后,一名军官大声喊道,“不死守,难道要硬碰硬么?” 铭雅没有回答,他本不擅长说话,勒住了马匹,看着奔腾而来的一阵烟云。贪狼忌不知疲倦地向他们这里奔袭,踏着滚滚的雪浪。他高高举起名枪“湛龙”,突然猛力地向前方斩下! 这是铭门冲锋的旨意! 两万匹纯黑的战马同一时间发出了长嘶,银峰关城下的空间很大,有足够的空间供他们施展。 “以攻为守么?”端木子云暗暗地说道。 两支最强的骑兵开始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作战方式,冲锋,冲锋,冲锋。铭雅只身冲在最前方,面对横行无阻的贪狼忌,他没想过害怕。对面没有想到,一个年轻人竟敢当面挑战贪狼忌的威严,一名骑兵瞬间朝着他的方向冲过来,战马突然腾空跃起,骑手高举战斧,想要重重地斩下。铭雅弃掉战马,飞身而出,如箭一般转到对方的身后!骑手巨斧斩落,将他的马匹硬生生斩为两断,铭雅却在他的身后,反手持枪,发出了一击凌厉的枪刺!名枪“湛龙”从那名骑手的背心彻底洞穿。 “逆身·反手刺。”隐在暗处的唐远楠有些吃惊。这是他的拿手绝技,这个少年将军却完美地呈现了出来。“这小子用得还不错。”他早已熟识小雅,却不知他已被提升为副将。 两万铁骑的冲杀却并没有扭转局面。铭门的冲锋战术以沉稳和坚固著称,面对着高速机动的贪狼忌,他们却没有优势可言。骑兵的战刀和长枪根本抵不住对方沉重的兵刃,而那些骑手却似乎不知疲倦。他们策动着丑陋的战马,跳跃,斩杀,几乎以一当百。这些骑兵中的皇帝,渐渐地重新主宰了战场。 孟阳突然高高举起了短刀,下达了第二轮冲锋的命令。 更多的贪狼忌早就迫不及待,前方的血舞已经让他们沸腾。“跟我们对冲。哼哼。看看你们的下场。”老人的身上已经满是积雪,他一动未动,像是一尊雕像。眼神却是凌厉地望向前方。 “我们也该行动了。”端木子云躬身请示道。 “去吧,一旦他出现,立即射杀。”老人低沉地吩咐道。 “是。”端木子云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潮汐来了!”唐远楠看见了远方翻滚的雪浪。“准备!” 数百名骑手们翻身上马,亮出了他们的兵刃。火红的披风和枪上的红缨异常醒目。“看见烈羽了么?” “还没有!”身边的将士回答着。 “两万名骑兵,竟然打不过一千贪狼忌。”唐远楠有些紧张,“是我们显威风的时候了!” 他训练焰枪营很长时间,却几乎没有上战场的机会,身边的将士们也跃跃欲试。 “害怕么?”他突然问身边的人。 “不怕!”他们声音很小,语气却是强硬。 “好!”唐远楠紧紧握住手中的枪,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在战场上,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所以他必须出战! 给读者的话: 有没有人跟我说说,喜欢《玲珑》里的哪个人物?我先卖个关子哈。 第一章 鏖战(10) “这才是真正的进攻么?小伙子撑不撑得住?该我们上了吧!”凌翼城骑在马上,他已经忍不住要拍马迎战了。 “再等等。”叶心蓉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战场。她跟随圣择帝多年,对战场的把握很有心得。“我们人数上占优,却没能取得优势。即便现在杀进去也帮不到他们。要等到唐将军和千雪切断他们的后路。” 铭雅的所带领的骑兵已经陷入了苦战,两个贪狼忌可以轻松破掉一个铭门的十人队。眼见着敌人越来越多,似乎是杀不干净,青年将军几乎杀红了眼,他弃马步战,勇而无畏,但却无法阻止身边的同伴们不停地倒下。 “小雅将军,不能再打了,左翼的两个千人队,已经全军覆没了!”身边的将士大喊着说道。 铭雅喘着粗气,抬头望着对面如潮涌的敌人。贪狼忌的战马见到了战场上的血腥,更加疯狂暴躁,“不行!”他怒吼着回答道,“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苟活!看看你身边的同伴,你退去了,他们的死还有意义么!”说罢不等那名将士作出回应,他只身扎入了敌人的包围中。 “罢了!”说话的是一名千夫长,原本是铭雅的上司,他转身看了看后面的队伍,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的坚毅。“再有言退者,斩!” 千羽楼的十四名精锐全部伏在战场两侧的山峰上,他们身负腾空之术,可以轻易地攀山伏击。叶千雪聚精会神地看着第二波贪狼忌,等他们从阵前奔袭到自己的射击范围。 “来了!”她一声令下,十三名烈羽从山峰缓缓而降,亮出了他们最有力的武器。张开机括,细小的银色弩箭如雨般落下! 几个中箭的贪狼忌骑兵应声倒下,战马却毫不顾忌主人的生死,依然跟着他们的部队奔腾着,他们闻到了血腥味儿,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背上有没有人! “想要扭转战局么?”孟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烈羽的出现,却没有表现出很着急的样子。他已静立不动几个时辰,身上已被积雪覆盖。“李先生,为我们展现你的实力吧?” 一个蓝衣人从身后的骑兵队中走出来,他骑了一匹普通的红色战马。“我对大帅说过,只有凌翼城出现,我才会用箭,箭只有一支,李某绝不浪费。”他这话说得带着笑意,却又恭恭敬敬。 “不必用你的箭。”老人斜眼看了看他。 端木子云骑马飞奔而来,将一袋纯黑色的箭矢递了上来。 “这是特制的玄铁箭,箭头上有剧毒,一共有十四支。李先生,可否为大帅取下十三名烈羽以及他们领队的项上人头?”孟阳抖了抖身上厚厚的积雪,掂了掂箭的分量,“对于阁下的大宇之弓,正好合用。”他接过箭矢,伸手递给蓝衣人。 李云通变了脸色,他没有去接。 孟阳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他把箭矢硬生生地放到对方手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李先生!这里可是贪狼忌的中军!杀掉这些烈羽,凌翼城就会出现!如果不幸先生也成了烈羽的目标……” “没有这个可能!”李云通接住箭袋,大声地回答道。 烈羽出击的那一刻,一队红色披风的骑兵从侧面插入了战场,就从两波贪狼忌冲锋的空挡里,唐远楠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烈羽的弩箭虽然能击杀不少的骑手,却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的冲锋。焰枪营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给铭雅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 焰枪营并没有跟贪狼忌正面碰头,他们只是横向穿梭,用带有倒刺的尖枪钩断贪狼忌的马蹄。几个魁梧的骑手随着他们的战马跌倒在地,他们没有了坐骑,连举起兵器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刺穿了喉咙。 “好,就是这样!”唐远楠一边策马穿梭,一边鼓舞着战友。 铭雅突然感觉这边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起来,他身上被血和雪混杂着,手中的尖枪却依旧闪亮着沉黑色的光华,他几乎连枪都握不住了,双手双腿的力量已经到了极限,肩上的一处伤痕还在不断的涌着鲜血,那是一名贪狼忌的巨钺造成的,若不是他及早地将对方刺死,一条胳膊已经没了。 “好小子!”一个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 “武神……”小雅看到了身边的人。 “别叫我武神,都是上战场来拼命的。”凌翼城紧紧握住他的一只手,“时间紧迫,我们一同杀敌,然后支援唐老弟,如何?” 铭雅一直崇拜武神,谁曾想到竟然有了跟他一同作战的机会,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股力量,瞬间遍及全身。 “好!” 大批的贪狼忌冲了上来,人数的悬殊对比,使得焰枪营和烈羽们并不能有效地阻止他们的冲锋。唐远楠所率领的骑兵们不得不面对大批的对手,而且对方战马低矮粗壮,又擅于跳跃,奔跑起来力量极大,枪骑兵的的兵器还没有接触到他们的马蹄,就被高高跳起的骑手杀死。烈羽的腾空之术也不能持久,他们的近战能力根本无法和强壮的骑兵相比,一旦落下,就有可能被瞬间击杀。 而且叶千雪和她的烈羽们并不知道,一个暗处,有阴毒的利箭正对准着他们。 第一章 降生(1) 铭门府内,头发花白的老者来回踱着步,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是个男孩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惊喜地走向屋内,对着出来的侍女大声地说道:“夫人生了?是男是女?” 侍女也难掩欣喜的表情,对着老人高兴地说:“生了!是个男孩!” “嘿!”老者一拍手一跺脚,像个孩子似的说道,“这老家伙还真说对了!” “说谁呢?”一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人从屋内走出来,看了看活蹦乱跳的老头子,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多大岁数的人了,没个正行,还号称什么灵族第一武士。”他身穿一身白色长袍,胡须很长,看起来比风言鹤还要老些。 “老师。”风言鹤摆正了姿态,“夫人怎么样了?” “有我在,当然是母子平安。”那老人坐了下去,自顾自地饮起茶来。 “老师神明,自然自然。”风言鹤在他的面前,略显拘谨。 “若不是看在圣择皇帝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来做这事。堂堂玉灵仙,竟然做起了产婆。”他说起话来,两支白眉跳动不止,颇具孩子气。此人正是灵族第一仙术师,圣择帝的挚友,已然几百岁高龄的仙人,玉灵仙! “若是交给普通人,徒儿怎能放心。”风言鹤毕恭毕敬地说道。 “哼哼。”玉灵仙放下茶盏,“不过有一个怪事。” “什么怪事?” “此子有幸继承欧阳家族与铭门的双重优秀血脉,本该肢体强健无比。”他顿了一顿,“可惜非常不幸,我方才试探,他的体质无比虚弱,以我的医术,竟不能查到究竟。” “老师请明示,少主性命有恙?”风言鹤一下站了起来。 “莫慌莫慌。”玉灵仙按住了他,“若论及医术,圣择帝也不及我,可不知道那个老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是死是活。” “老师!”风言鹤再度起身。 “好好好,”玉灵仙接着说道,“欧阳氏和铭门的血脉,都是天资极佳,且先天体健。这两朝皇帝,若不是靠着这一点血脉支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只是柔和到这孩子的身上,却产生了不同的功效。他的心脉很强,较常人略疾,虽不致死,可一旦将来有所强动,将会大损心智。” “老师可有解救之法?”风言鹤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有。”玉灵仙淡淡地说道。 “亏你还号称第一仙术师。”风言鹤心凉了一截,小声嘀咕道。 “总比你这第一武士,滥杀无辜强。你在前头杀人,老头子我却要在你屁股后面救人。”玉灵仙也展现出来他的小孩子脾气,丝毫不退让。 “你……”风言鹤气得不行,“我去看看小雨。” “看什么看,人家正在修养。”玉灵仙有些得意地看着他。 “老师……”风言鹤真是服了这个老人家,他自灵族拜其为师,两人见面即斗,没有一次例外,可惜自己总是斗不过他。“老师若有解救之法,望请明示!” “哼哼,你这个老小子。”玉灵仙也严肃起来,“此子患有怪疾,欧阳与铭门两条血脉在其体内相争,一旦势起,将会危及生命。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大动干戈,一生之间,恐与习武无缘了。我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办法,唯有以‘香术’度之,护其心脉,不使其受两条不同血脉相争而死。” “铭门的唯一血脉,却不能习武么?”风言鹤叹了口气。 “要看此子造化如何了!”玉灵仙也长叹一声,对于铭门事态,他也略知一二。 “老师,此事先不要告知任何人,包括他们夫妇。毕竟孩子现在还健康的很,一般人不能发现什么异样。”风言鹤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现在铭门为难,只有先隐瞒众人了。 被一队贪狼忌护送着,李云通逐渐地接近了烈羽们。他缓缓地搭上弓箭,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大宇之弓”,来自天机阁的上任阁主,无上天机。他号称“绝天机”,自认箭术一流,连最最擅长以弓弩杀人的烈羽,也不放在眼里。 叶千雪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窒息。杀手的警觉告诉她,她仿佛被谁盯上了。“有异样的感觉么?”她问身边的一名烈羽。 “有人正对准我们,用弓箭!”他灵力观感极强,“来了!” 一枚铁箭朝着他的方向直射而来,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大宇之弓,连珠箭法!”李云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对着还在半空的烈羽连连发箭!连发十四支! 叶千雪的反应比其他烈羽稍快了一些,她急忙拿出腰间的短刀,刀锋撞到箭锋的那一刻,她登时失力,那箭上的力道,竟比她近身拔刀的刀势更强! 远处的李云通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这家伙还真不是吹牛啊。”孟阳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发箭,“若是这箭锋对准了大帅,恐怕也未必挡得住。” “他会将箭锋对准大帅么?”端木子云转过头去,望向老人。 “说不准,不过,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空,雪越来越大了。“风起时,天道摧。是我们全力出击的时候了。第三波,发!” 后军有七万贪狼忌,同一时间向着关口发起了猛攻。银峰关,已然摇摇欲坠。 给读者的话: 看吧看吧,这才是真正的猪脚! 第一章 降生(2) 身边的烈羽并没能那么快的反应,那玄铁箭快如飞电,以极大的力道射入了他的腹腔,跌落在地。李云通射出的十四支利箭并没有瞄准,他只需要一个大致的方位,叫他们不能腾空,杀人的事,自有贪狼忌来办。 千雪情知不妙,咬咬牙奔了上去,用短刀架住了一名贪狼忌的直劈,那名骑手身体强悍,重大的力道让千雪手臂发麻,他龇牙咧嘴,狂叫着准备第二次挥动沉重的武器。就在他将要得手的时候,一杆铁枪呼啸着飞过,连着枪头从侧面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那名骑手痛苦地倒在地上,而他的坐骑却依旧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快躲开!”唐远楠情急之下扔出了铁枪,他距离尚远,无法阻止高速奔袭的烈马。 “你这畜牲。”千雪危在旦夕,不知从哪涌出了一股力气,她飞身跃起,将锋利的短刀插进了战马的喉间。丑陋的马嘴里吐出一股气息,直喷得她恶心无比。那马受了重伤,发了疯一般地张开大口,知在地上打滚。 唐远楠策马赶到,拔出尖枪,扶起瘫倒在地上的千雪。 “后面有大队的人马,我们顶不住了!”他转过头去,望着不远处踏起的层层雪雾。烈羽们都落地了,和残余的一部分焰枪营的骑兵汇集在一处。 “他,他要死了。”千雪望着负了重伤的烈羽,万分痛心。 “你们不擅于近战,赶紧退回去!”唐远楠大声地吼道,“后方有铭雅和武神的骑兵,还有你的姐姐,快去跟他们会合!” “那你呢?”叶千雪站了起来,她并没有受伤。 “我是一名军人!让我退回去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命令,二是我战死!”唐远楠掷地有声,而贪狼忌的大队已经在他们眼前! “撤,快撤!焰枪营!”他调转马头,转向敌人。身边的几百名枪骑兵发出了高昂的怒吼。 “摆好阵势,准备御敌!”骑兵们用枪尖指向前方,他们的后面有自己的朋友,他们别无退路。 叶千雪被情势所感,咬了咬银牙:“少充英雄了,我也不是懦夫!”她示意重伤的烈羽们后撤,自己和几名烈羽拔出了近战用的贴身短匕,作出了不死不归的决心。 凌翼城和铭雅的拼力合杀,终于将后方的战场清理干净,他们做得决断,将所有的马匹一一杀尽,以免后患。虽然人数占优,两万骑兵依然所剩无几。 “看。”铭雅浑身是血,指向前方。 凌翼城顺着他的方向,看到了准备列队的焰枪营。“这个唐老弟。”他眉头紧锁,“你先到城里休养,我率兵增援。” “我们的骑兵太慢了,跟不上他们的速度。”铭雅喘着粗气,他已经筋疲力尽,“而且刚才烈羽们纷纷落下,显然也是有人暗放冷箭,而且箭力比烈羽更强。” “哼哼,想必这冷箭是为我凌某人准备的。”凌翼城笑道。“你可有良策?”凌翼城战力无穷,对于战阵却是不通。 “焰枪营的马力不弱,如果告诉他们我们已然成功,可叫唐兄他们速速回撤。只是远楠执拗顽固,若没人亲自传令,他不会下令撤退。” “这个小老弟。”凌翼城大笑一声,“我便走一遭,亲自向他传令。” “我且在此安军,等候诸位归来。”铭雅抱拳说道。 武神凌翼城点了点头,策马狂奔而去。 贪狼忌驾临战场,如有神助。在如此骁勇的骑兵面前,焰枪营如同纸糊一般,他们的百人防线瞬间就被击溃了。千雪等人根本无法近身,只能退走。 “上我马来!”唐远楠一把拉住她,将她拽了上来。千雪几乎没骑过战马,更没有坐过别人身后,冷不丁将身体贴在他的背上,唐远楠只觉得浑身有一种异样感觉,可在这个时候,他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只管挥枪厮杀。 “小家伙,怎么还不退军?”一声雷霆怒吼,一位白发老人飘然而至,掌力喷发,连连击倒数名贪狼忌。 “风老师!”唐远楠一阵惊喜。“我没有得到撤军的命令,怎能擅自离职?” “茅坑里的石头。”风言鹤大笑一声,他身无兵刃,却怎奈掌力雄浑无比,强壮的贪狼忌骑兵纵使一身蛮力,也奈何不了这个老人。 “千江怒震,灭道无痕!”灵族第一武士施展出了他的绝技,硕大的白光于周身环绕,冲起地上的积雪,爆发出了势不可挡的力量,将冲在前面的贪狼忌打得爆裂而死。 “老家伙你,好蛮横的力量。”千雪伏在马上,亲眼见到这位平时嬉笑怒骂的老人爆发出如此的力量,忍不住赞叹。 “这是千江怒震破,风老师最厉害的招数。我们安全了。”唐远楠一面骑马后撤一面说道。他已经能感觉到身后少女的气息,自知已无危险,不觉心猿意马,脸却跟着红了起来。 “唐老弟!”凌翼城骑马赶来,看到败退的众人。 “武神!”叶千雪大叫一声。“不可上前!” “恩?”凌翼城停下马,“我来叫你们退军,后军已经安全了。怎么回事?” “刚才射我们的,是李云通。”叶千雪坐直了,回忆着刚才的情形,“除了他,不可能有人能发出十四连珠。” “那我倒要看看。”他冷笑一声,提枪便走。“你们快撤回去,铭雅的骑兵在后方等你们。我去和风老爷子杀个痛快,也正好报前日之仇。”他前翻被李云通射中,心中大为不爽。 “你怎么不听呢!”千雪着急了,“前次若不是那个小孩救了你,你早被他射死了。莫说是放冷箭,就是在正面,他也能杀了你!”她年龄小,说起话来肆无忌惮,毫不顾及武神的颜面。 “那……”凌翼城知道自己也是硬着头皮想要报仇,根本毫无胜算,但他大大咧咧,并不在意小女孩友好的说辞,“我去接下风老头便走。你们先走吧,回去告诉铭天翔,紧闭城门。” 风言鹤这边大肆厮杀,过足了瘾。他自加入铭门以来,很少再有这样大规模的战役,双手技痒难耐。可他大杀一阵,只觉骑兵却只见多不见少,身上却已透出疲惫,暗讨贪狼忌果真强悍,又顾忌着想及早告诉铭天翔得子的消息,只得且战且退。 第一章 降生(3) 凌翼城的出现,让李云通为之一惊。铭门大军败去,本可退守,闭关不出,却不料风言鹤如天神下凡,视贪狼忌如无物。他十四连珠射出,手中仅余一箭,是他特为武神准备的“吞月之箭”,他见四周贪狼忌紧随,这显然是示意要自己出箭,李云通狠下心来,眼见目标出现,岂有不射之理? 贪狼忌勇而无畏,虽然被风言鹤大杀一阵,却毫无退意,更是如海上潮涌一般,呼啸而至。风言鹤年迈,渐感体力不支,却见凌翼城骑马挺枪而至,心中大为光火。 “你这小辈,我军已退,你怎么还来?”言罢身似腾云,翻身来到他的马前。 “我本欲退去,却听说前日的仇人在此暗放冷箭!今日我舍弃性命,也要取他首级!”凌翼城枪指阵前,他根本看不到李云通的踪迹,却知道他就在阵中隐匿。 “无知!”风言鹤气急败坏,一把拉住他的马缰,调转马头,朝着马屁股上狠狠一拍,那马受了惊吓,如电搬飞奔而去。“性急如火,早晚葬送了小命!”他轻功盖世,跟着马匹疾奔,竟能紧紧相随,凌翼城想要挣脱,无奈风言鹤早有防备,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凌翼城一肚子火不得发泄,却奈何不得老人,只得灰头土脸,随之退去。 李云通方要搭箭,却见目标忽然退走,远离的他的射程,他紧紧绷着的心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先生方才为何不射?”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 李云通朝那个方向看去,是离他身边最近的一名贪狼忌骑手,没有其他骑兵的彪悍强壮,身形匀称,和自己一般高矮。 “你是孟先生安排在我身边的么?”李云通一把夺过他的头盔,那是一个少年男子的容貌,眉宇间甚至还透漏着一丝稚气。李云通把头回了过去,将头盔还给他,“如此年轻的杀手。哼哼。” “既然你猜到了,那也没什么可隐瞒。我是前将军,铁叶。”少年男子带上头盔,“不过你最好不要因为我的年纪而疏于防范。” “前将军?”李云通再次回过头去,却已经看不见他的容貌,“我说呢,孟阳安排的人,不会那么叫人不放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铁叶盯着他。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射出这支箭。”李云通淡淡地说道,“方才有风言鹤在,那个人是鬼神,他可以以任何力量阻止我的箭射向武神。我没有必中的把握。” “你是怕此箭一旦射出,你就丢了性命吧。”铁叶笑道,“被这么多贪狼忌夹击,你不会有机会脱身的。” 李云通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声更为神秘。“孟阳说得对,在我射杀武神之后,我的箭矢一定会对准公孙辽。那将是我生命的第三支箭。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对于将死之人,我向来怜悯,目睹天机阁神射的风采,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他将嘴附在铁叶耳边,说出的话有如鬼语,却是面带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铁叶死命地握住了自己的刀!出于愤怒,他甚至想现在就杀了对面这个狂妄的蓝衣人!但是他不敢这样做,毕竟,除了他,没人更有把握杀死武神。 “放下你的刀,孩子。”李云通坐正了身子,“想杀我?你没有机会的。”他将马身回转,身边的贪狼忌得了护卫他的命令,也跟着他转身。“至于你的恩师么?我杀掉名单上的人,大可赏他一箭。”说罢骑马慢步离去,直奔后军。 圣仁帝七年元月初七,长公主欧阳雨为铭门诞下一子,经众人商议,尊从其兄大都护欧阳贺之意,赐名归鸿。铭门于府内举办大典,以示吉祥,风言鹤将消息带到银峰关,银峰关众将士得此大讯,无不欣喜。铭天翔等得知,精神大震,用最后的粮草犒赏三军。是日,贪狼忌正合围银峰关,孟阳对闭关不出的铭门一时拿不出办法,只有封锁其各路关口。关内兵将合力准备,以备坚守之战。 铭天翔一改前日沉闷作态,将已摔碎的古琴拿出,似乎想把它修好。叶心蓉见了,也颇为心疼。 “得了子嗣,开心了么?”她抚摸着沉木的亲身,轻声说道。“这琴成色已旧,被你那么一摔,还能挽回么?” 铭天翔突然攥住了她的手,用极温柔的语气说道:“只要人心可以挽回,何愁此物不能?我前几日那样对你,并非出自内心。” “雨儿姐姐刚为你生了儿子,你还要在外面沾花惹草么?”叶心蓉将手用力收回,“人心若是死了,任你怎样努力,都是白费力气。”她说出这话,心中暗悔,但她嘴如利刀,心却极软,只怕铭天翔误解了她的一番心意。 铭天翔苦笑一声,说道:“雨儿替我劳苦,我怎不知?我与她虽有恩情亲意,却始终没有爱意。她为我所做的,我一辈子也无法偿还。只是我也知道,我已然负了一个女人的心,绝不能再负第二个。” 叶心蓉心肠软,容不得铭天翔说出这样有情意深重的话来,眼里已经有泪,她别过脸去,转移话题:“听说孩子的名字是那个人取的?” 铭天翔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只因雨儿嫁入铭门,几年不相往来。况且这一辈的仇怨,何必要由下辈人来承担呢?‘归鸿’二字,我很喜欢。欧阳贺说,想要他成为‘即将归来的天下霸主’,哼哼。”他笑着摇了摇头。 “舅舅向着外甥,也是理所当然的。”叶心蓉扶他坐下,铭天翔连续督战几日,已是疲惫至极,只不过靠着精神意志强撑,“欧阳一脉,真是不该生出什么坏人啊。” “天真。”铭天翔坐下去,白了她一眼,“我堂堂铭门,不也是生出个败类铭衍么?权力损坏了他们的内心,让他们抛弃自己的至亲。不帝归有云:‘功成名就,不帝而归。’像我这种淡泊名利,不趋炎附势的堂堂男子汉,已是天下少有啊。” 叶心蓉破涕为笑,在他的胸口狠狠捶了一下,娇斥道:“说什么淡泊名利,分明是胸无大志。铭门在你手里,早晚玩蛋。” “所以我要把这重任,交给我的儿子喽。”铭天翔说道,“等这一仗打完,我就彻底放手,与你浪迹天涯可好?” 第一章 降生(4) 铭雅伤得不轻,他的右手小臂被敌人的马匹咬了一口,当时虽未察觉,事后却是无比疼痛,连握拳的力气也没有。左肩上挨了一斧子,若不是副将的铠甲坚固,他的整个胳膊都要被砍下来。军医给他敷了药,用木板将他的臂膀固定住,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营帐的床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是不是我打了败仗,门主不高兴了?还是要撤我的官?撤就撤吧,本来也是白给的。”他心里面胡乱想着,却越想越是头痛。 大帐的门突然打开,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铭雅费力地想坐起来,可他浑身无力,怎么也动不了。“躺着,别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他睁眼望去,竟是门主,铭天翔! “门主……”铭雅还是想起来,却被铭天翔按住了。 “身子很结实,是块好料子”。铭天翔看着他裸露的胸肌,“我让唐远楠给你叫了一个好医生来。你很快就会好的。” 正说着,帐子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个人。唐远楠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进来了,“小雅,门主,我把叶姑娘带来了。” 铭雅下意识地掩了掩衣服。“你们这些大男人,都这么害羞么?”叶千雪笑着走到他身边,用小手在他的胳膊上和肩膀上捏了捏。“左肩骨折,右臂溃烂,你们这些军医,就这么敷衍了事吗?”她转头看向铭天翔。 “军中已经没有药材了。”唐远楠插嘴道。 “用不着你说,”千雪不理会远楠,“我的药也用完了,没有药材,神仙也没办法。”烈羽之中有很多受了箭伤,她随身带来的药品已经没有了。 “我来解决。”铭天翔说道,“铭门在帝都之中还有很多关系可以倚重,实在不行的话,我会打通南方的通路。” “哼,那就好。”叶千雪撅着小嘴,“雅哥哥可是我举荐的。” 铭天翔淡然一笑,转向铭雅:“你的枪术不错,跟远楠学的转身刺和反手枪?” 铭雅点了点头。 “他练的一点儿不差,以前只是教他,却从未见他用过。”唐远楠十分认真地说道。 “恩。”铭天翔看着立在床头的那柄爱枪,“等你养好了伤,也不必偷偷学习了。可以找我来学。”他稍微顿了顿,笑着说道,“不过以你的资质,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教不了了。” “真的?”铭雅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完全忘记了手臂上的伤。 “不过你的军阵,却是大有问题。”铭天翔看着他,表情严肃。 “什么问题?”叶千雪眨巴着眼睛,说道。 “过于依赖自己的英勇。”铭天翔说道,“你自认骁勇无敌,可于战场上来去穿梭,但你的手下却未必能做到。用十条同伴的性命,换对方一人的死,你说值不值?” 铭雅思考着,没有回答。 “也许很多人告诉你,这是值得的。因为对面是贪狼忌,以十换一,应该是很划算了。”他叹了口气,“但是如今时刻,每一个铭门将士的命,都是万分宝贵的千金之躯。我们需要的,是用最少的损失来歼灭最多的敌人,而不是用血肉之躯跟他们拼命,你可懂了?” 铭雅点了点头。 “我刚有了儿子,今后的铭门,还要依赖你们这些年轻人。”铭天翔抚了抚他的头,像是慈父对着自己的孩儿。“养好了伤,别忘了来找我学枪,我教你‘铭门诀’。”他起身走出帐外。 “铭天翔这个家伙,一点也不会关心人。”叶千雪嘟囔着,看他走出去才说。 “他已经答应教我学枪拉。”铭雅重新躺了回去,想着刚才门主说的话,心中有些激动。 “以后上战场,我就有同伴了。”唐远楠开心地说,“千雪你在我们头顶上射箭,我和小雅带着骑兵在下面冲锋……” “谁说要帮你们了?”叶千雪高傲地抬起手来,想要用拳头打他,却不小心触及伤口,那日她摔在地上,也受了一点轻伤,“哎呀。” “你怎么了?”唐远楠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却不小心碰到了女孩子的手,肌肤滑腻,令二人心跳加快,脸颊通红。 “要你管。”叶千雪一把甩开他,飞也似地跑出了帐子。 帝都,太和殿,正宫。 大都护欧阳贺端坐在殿内,身旁的侍卫仗剑而立,护卫着他们的主人。他已经等了两个时辰,来去传话的内侍也换了几拨人。这本是皇帝的寝宫,可他并没有看见自己的皇兄。 年迈的侍臣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看着他坐在那里,将本是为皇帝准备的茶饮一杯杯饮下。他几番想要阻止,却都惧怕而没能开口。 “丁总管。”大都护突然说道,“我来这里饮茶,有几日了?” “整整十天了。”老总管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些茶饮本是异族进贡给皇帝的,却几乎被大都护饮个干净,他心中恼火,却不敢发动。 “却是一天也没见到我的皇兄啊。”他言语清淡,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大都护心里一定更为愤怒。“不知哪一天,我便要住在这太和殿里了。” 他说出这话,丁闻当下一惊:“太和殿乃历代皇帝寝宫,大都护不可……不可造次!”他说出这话,已是冷汗淋漓,五脏六腑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身边的武士们齐齐拔出了佩剑,寒光乍现。 “可是如今,我却对此毫无兴致。铭门守得住银峰关,却守不住这个皇宫啊。”大都护摆了摆手,依然是淡淡地说道。他把玩着精致的茶盏,语气平和,看不出一丝波澜。“连皇兄都不思朝政,我这个当弟弟的,还有什么可说呢?” “大都护!”丁闻跪了下去,“老臣实在无能,不能为大都护分忧!” “这里可有皇兄的妃嫔?”大都护眯着眼睛,毫无掩饰地说道。“大都护!大都护不可率性而为!”丁闻跪在地上,叩首哭道。 “回答我!”大都护俯下身去,将老人一把抓起! “安妃,齐嫔尚在。”老总管战栗着说道。 大都护冷笑着,将老人一下摔了出去,“今夜,我移驾太和殿,宣她们二人前来侍寝!看见我的皇兄,别忘了告诉他,他不肯取的天下,我替他取之!” 给读者的话: 签约了! 第一章 降生(5) 圣仁帝七年元月十五日,雪停。 贪狼忌的攻势没能再持续下去,铭门放弃了反击,改为坚守不出,这一战,他们牺牲了两万精锐,而给贪狼忌造成的损失,只有其前部的两千人。然而贪狼忌一时也不愿强攻破城,惨烈的战争就此僵住了,留下战场上的累累尸骸,任由寒鸦啄食。贪狼忌的战马本就是好食腐肉的动物,它们大批来啃食尸体的时候,连这些凶悍的鸟类也不敢靠近。 “石虎”公孙辽自领十五万大军,坐镇在贪狼忌大阵的后方。他行军并不快,沿途几乎秋毫无犯。此时他端坐在刚刚搭建好的营帐之内,座下的众人正等候着他的军令。 孟阳坐在次席,双目紧闭。初次大战以两千贪狼忌重挫铭门两万余骑军,是十分骄人的战绩。然而他也始终无法打开银峰关的大门,公孙辽对这样的结果并不十分满意。消耗战固然能攻破铭门,但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不过孟阳仍是军中唯一可以坐下来与大帅商议军机的人物。 端木子云站在孟阳的身后,也悄悄地注视大帅的脸色,时不时地,他会瞧向他的右手边,蓝衣人坐在那里,饮着漠北浓郁的烈酒。他的十四支箭虽然击伤了烈羽,却没有一支能真正的命中目标,他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刀,面有恨意。 坐在孟阳对面的,是一位帝都的来使,端坐在旁,礼数周全,显示出了极高的涵养。他一身文官打扮,军帐中刀剑林立,他却丝毫不觉。 “这位是帝都的御史,汤道成。”公孙辽突然发话道,“这是我的军师,孟阳先生。天机阁的阁主,李云通。”在座的几位各自行礼,孟阳却是连眼都没睁开。 “听闻李阁主的箭矢,能在千步以外击退飞天的烈羽。”公孙辽把目光转向蓝衣人,稍微顿了一顿,“公孙很是敬佩。倘若将目标换做是武神,想必一定箭无虚发。” 李云通放下酒杯,浅笑道:“大帅谬赞了,李某的箭术实在差强人意。”他斜眼看了看孟阳,“大帅嘴上夸赞我,心中却不知有多恨呢。” 他这话语肆无忌惮,端木子云愤恨至极,拔刀出鞘,指向李云通。“玄铁箭何其珍贵,孟先生与我费劲心思,才买到这十四支,你却没有一支命中,是何居心!”这些淬毒的玄铁箭,是他们从灵族的商人中花费巨资购进的,因为制造困难,耗费了一年的时间,对方也仅仅打造了十四支。 “端木将军大可使用祖传的‘开天之眼’,观察一下在下的居心。”李云通不怒反笑。 端木子云虽有开天之眼的神通,却无法观测人心,只能与神明对话,这是对方暗自嘲笑他的“屠龙之术”。天下无龙,要屠龙术何用?他年纪虽小,却心有城府,缓缓收刀入鞘,冷笑道:“李阁主自负箭术高超,玩弄什么十四连珠,谁想却是‘箭箭虚发’,哼哼,小子自愧不如!” 李云通面有愠色,手中的烈酒迟迟没有入口,公孙辽在座上听着,终是没有开口。 “诸位,”在旁的年轻御史打断了二人的争论,“可否听在下一言?” “汤先生请讲。”公孙辽看了看众人,将目光转向他。 汤道成行了个礼,振振说道:“漠北大军已然行至银峰关下,破城只在旦夕!二位还在此作无谓之争么?前日一战,破铭门精锐,退烈羽之击,堪载史册!几位将军何必苦苦相争?大帅欲行仁道之师,沿途虽破关隘,却无伤百姓,汤某在此言谢了!” “哼哼哼。”一声沙哑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枯瘦的老人睁开了眼睛,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年轻来使,“你是从帝都来,为何反而大赞我家主帅,莫不是千里迢迢来献城的么!” “孟先生。”汤道成施礼道,“在下只是赞成大帅的作风,却并不是赞成他的做法。自古假借勤王之名,黄袍加身者,终成千古罪人。下官不敢有悖人伦,逆行于天下!”他转向公孙辽,“大帅虽有大军在手,局势在握,却未必能成功。此番铭门虽败,必永载史册,千秋功绩,万载彪炳!” “汤先生,”公孙辽不怒自威,粗重的眉毛挤在一起,厉声道,“我这里文臣很少,性急的武将确是很多,御史若是触犯了谁,公孙即便想管,怕也无能为力。” “汤某一颗项上人头在此。诸位随时来取。”汤道成凛凛笑道,“只是若再同前日一般贸然攻城,这几万贪狼忌,怕是有来无回。” “我只需一半的贪狼忌,便可攻下银峰关!”孟阳起身,向着公孙辽说道。 “军师且坐。”公孙辽眯着眼睛,“先生前翻说我兴不义之师,今番又要助我成功么?” 孟阳没有坐下,而是斜眼看向这个帝都的使者。 汤道成笑了笑,说道:“而今的天下,正是不义的天下。天子虽称‘仁帝’,但其多行不仁之举。大都护一度劝诫,却无成效。铭门号称忠义,有‘不帝归’之祖训,却也难成大事!我汤道成顺天而为,相助大帅,有何不可!” “先生可有良策么?”孟阳坐了下去,亮出了自己精短的腰刀。“若是不合大帅之意,看我的佩刀说话!” “我乃帝都御史,跟随大都护不久,却深得其心。大都护总揽朝政,霸权于龙都久矣,况其与铭门之斗,天下皆闻。若大帅肯于大都护联手,破铭门只在旦夕!”汤道成起身,环视众人,接着说道,“今,贪狼忌与漠北大军相逼于银峰关下。铭门早无退路,前者羽林天军围堵其后路,令其大惧,幸亏有千羽楼解围。靠着铭门自身的接济,方能与大帅抗衡。今日若是有帝都人截断他的粮道,诸位以为如何?” “帝都会有人这样做么?欧阳贺?”公孙辽问道。 “他不会。”汤道成摇了摇头。“但是皇帝会!” “皇帝,他会拿自己的江山开玩笑么?”久不发言的李云通冷笑道,他对这个帝都来使也非常好奇。 “皇帝病重的消息,大家都清楚吧。”汤道成道,“可是如今,皇帝已经好转了,据说是靠着圣殿的功劳。” “圣殿!”公孙辽历历在目。 汤道成点了点头。“前翻圣殿策动了七星之乱,想必大帅也清楚。皇帝病重,天下无人可医,只有倚重圣殿。发诏派遣羽林天军围堵铭门的,并不是大都护,而是皇帝本人。” “他想要亡自己的国家么?”孟阳道。 “他只是病得太久了。”汤道成长叹一声,“换做是孟先生,若是久病不起,望着自己的位置被他人染指,突然有良策可医,孟先生会就范么?” 孟阳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 “大都护想要帮他维持国家,于是大权在握,他的出发是好的,可最终会害了这个国家。”汤道成说道,“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室,可是天下人都不信,连他的哥哥都不信!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谋逆,是叛贼!”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整个大帐跟着沉寂起来。 “汤御史有办法劝皇帝出兵?”公孙辽突然问道。 “皇帝哪来的兵将?”汤道成苦笑着反问。“帝都的兵权都在大都护手里。” “那你的办法是……” “一道诏书。”他叹了口气,“只要一部罢免铭门兵权的诏书。截断他们的接济,不一定要靠军队。皇帝的一纸诏书,可以让他们从贵为帝都八门之首,瞬间变得一钱不值!” 第一章 降生(6) 华壁宫,大都护府。 一身精细软甲的少年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高大磅礴,器宇轩昂的楼阁,静静出了神。他见过父亲用金纸铺就的漠北中军大帐,也见过升龙殿气势凌人的八根腾龙柱,却从没见过这样华贵的府第。 “什么时候,我能住上这样的宅子。”他喃喃地说道。正想着,他的思绪却被突然打断了。 府中有下人出来回报:“这位客人,大都护最近几日都没有回府了,还请改日再来吧。” “你可知道他的去向么?”他眼睛冷冷地,望着这个侍从。 侍从有点儿不愿意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仿佛能从里面看出一丝邪气。他悄悄地瞅瞅少年身后的一众武士,腰际的佩刀和背上的弓箭证明他们并不是寻常的侍卫。他断定来者一定不同寻常,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自己可是大都护府的人,即便是谁,也无法和大都护抗衡吧? 他稍微直了直腰,但却并不正视少年的双眼,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大都护在太和殿呢。” “太和殿……”少年思考了一会儿,“是皇帝住的地方?” “正是。”侍从瞄了他一眼。 “那我们就去太和殿。”少年笑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块金子,扔给了那个下人。“如果他回来了,你就说漠北公孙克,有事来访。他会记住我的名字。” 大都护在太和殿过得并不舒服。他几天没见到皇帝,脾气越发的暴躁,对待一众内侍甚至皇帝的妃嫔们,也是怒从中来。 “寂笙。”他从龙榻上做起来,对着殿外说道。 “在。”一个有力的男子声音回答道。 “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大都护有气无力地说道,表面上他纵情荒淫了几日,而实际上他已经被疲惫所笼罩。这魂牵梦绕的皇宫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乐。 “漠北军停止了进攻,铭天翔死守银峰关不出。公孙辽的后军也已经抵达。不过一时间仍然想不出破关的办法。铭天翔正在联系铭门在南方的势力,他有一个侄儿,是他兄长的遗子,在南州有很大的势力。您的妹妹为铭天翔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叫铭归鸿。”殿外的人细细答道。 “哦?”欧阳贺抬起了头,他似乎感觉精神好了一些,“生了么……” “是的。据说是玉灵仙亲自诊脉。” “生了就好,”欧阳贺笑了一声,“居然用的是我起的名字。” 殿外的人愣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道:“大都护与铭门,不是有切骨的仇恨么,怎么会亲自为他取名?” “寂笙,你进来。”大都护没有回答。 殿外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身材不高,不过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精钢的贴身硬甲,左边脸上有一道伤疤十分明显。他双目如鹰,给人的感觉却是冰冷。左手紧紧握着一柄银色的佩剑,整个剑鞘都是银色的,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你说,所有的仇恨,都要报么?”大都护没有看他,而是静静地侍弄着皇帝桌旁的花草。 “要!”他丝毫不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 “尹破天的死,你还没有忘么。”大都护看了看他。 “于大都护而言,他不过是一个下人。”寂笙咬了咬牙,“于我而言,他是我的师兄,也是我最好的朋友!铭门害死了他,就应该血债血偿!” “那么苏临月呢?”大都护继续问道。 “曾经是朋友,但现在是……敌人!”寂笙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了。将手中银剑握得更紧。 “朋友可以变成敌人,那么敌人为何不能变成朋友呢?”大都护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与铭门的仇恨,永世也不会忘记,但是比之于天下,这又算的了什么呢?更何况,他还要叫我‘舅舅’呢。”他舒心地笑了笑,几天来,仿佛从没有过的开心。 “大都护……”寂笙的眼神跟着柔和下来,“真的可以忘记仇恨么?那我的剑术,那您为何还要指导我剑术,难道不是为了复仇吗?……” “你练剑,是为了复仇?” “是!”年轻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公孙辽说他挥师南下,也是为了复仇。”大都护变得严肃起来,“可是寂笙,为了复仇,可以不顾苍生么?” “属下不知!”寂笙越来越不了解面前的这个人了。当他还是一个幼童的时候,在银剑营里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小卒,而经他点拨,自己竟能飞速成长起来,跻身于首席剑客。他曾经以为,这个人培养自己,不过是为自己培养了一柄利剑。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插入敌人的心脏。 “那么我告诉你,”大都护走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为了私人的仇怨,而不顾一切毁我龙朝的,我,决不容许!”他语气威严,几乎穿破了寂笙的防线! “臣万死!”寂笙重重跪了下去。 “好想见见我的外甥啊。”大都护扶起了他,“你带着我的礼物,去铭门道喜。不要带兵。” 玲珑·历史: 圣仁帝七年元月末,时任大都护的欧阳贺给未来的圣昭武王送去了他的第一份礼物——玲珑玉。这是欧阳氏的一块至宝,小如铜钱,却尊贵如圣物,与紫玉玲珑枪上的玉珏同属一宗。此玉价值无上,刻有六字“平安,喜乐,长生”,从那时起,圣昭武王便一直带着它,从未离身。然而,失去了玲珑玉的庇佑,欧阳贺却迭难丛生,几度遭临险境。 圣昭武王临死的时候,没有把玉再传给后人,而是命人把玲珑玉葬在他舅舅的坟前,以报其天恩。后世的史学家猜测,若是欧阳贺没有把玉送给他,可能不会横发变故,也不会让本就遥遥欲坠的龙都突然易主,也许就不会有未来的圣昭武王。当然,被写进史书的,只有那枚玲珑玉的不菲价值和神奇功效。 第一章 降生(7) 公孙克一个人坐在城墙上,出神地望着不远处街上来往的人群。难得的阳光降临龙都,使得这里的气氛更加热闹。他喜欢这样热闹的街市和人群,贩卖声和熙熙攘攘的讨价还价声让他流连忘返。在漠北的日子里,除了骑马狩猎就是钻进帐子里烤火,他厌倦了这样贫苦的生活,要想尽一切办法进入这繁华的帝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摆着四枚精致的弩箭。与其说是弩箭,倒不如说是稍稍放大了的银针,用银亮的精钢所铸成,大约三寸左右的长度,却制作得极为精妙,锐利无比,这便是那日在战场上,他从幽灵弓的尸体上搜集的烈羽的弩箭。配合上他们特制的小弩,可以在五百步的距离发射,刺穿钢铠。他端详着几枚弩箭,却想到了那个曾向他瞄准的女孩。他那时很怕,怕那个女孩手中的机括打开,这样锋利的小箭就会射进他的身体里,可是他竟然对上了那个女孩的眼睛,想要去躲,却迈不开步子。 “那个女孩,她为什么没有向我呢?”他轻声地说道,周围只有风吹过,静悄悄的。他想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却始终没有问自己的属下。有一些心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少主。”一名背弓的武士站在城墙的下面,恭敬地禀报。 公孙克将弩箭小心地包好,放进自己的怀中。“说吧。” “太和宫守卫森严,属下们无法进入。”武士谨慎地回答道,“那里有几千名护卫,都带着大都护府的家徽。属下能够确定,他就在太和宫内,连住了几个晚上。” “大都护……住在皇帝的寝宫里么?”少年撇嘴笑了笑。 “是的。连皇帝的几个妃子,也都被传召侍寝。所有的朝廷奏章,都是由他批阅。龙都已尽在他的掌握。” “自做孽。”公孙克一翻身,下了城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有别的动静么?” “属下探知,他向大帅派遣了一名使者,现在正在大帅的帐内。”武士稍微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听说,那位使者很受大帅赏识,而且他们的谈话里,似乎谈到了少主。” “谈到我什么?”公孙克问道。 “大帅……大帅批评少主,那位使者却对您极力的夸赞。”武士看了他一眼,他十分清楚这位少主的脾气,以及他们父子间的关系,虽然自己现在是他的近身密探,他也非常害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少年。 “哦?”少年冷笑起来,“这天下间,还有如此不识时务的么?在他面前夸我……哼哼。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么?” “帝都的八大御史之一,汤道成。” “汤道成。”少年嘴里重复了一遍。他突然斜眼看了看对面的武士,“幽灵弓的银牌武士,突然做起了斥候的勾当,有什么感觉?” “属下……属下不敢。少主有任何吩咐,尽管明示,幽灵弓万死不辞。”武士单膝跪了下去,叩拜道。 “哼!”少年重重地说道,“若是没有那些金银,你们会为我办事?少主?哼!” 武士抬眼扫了扫少年,发现少年双目并不在看他,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有太多连自己也看不懂的东西。当初他许下重金的承诺,自己才会背着大帅,带领幽灵弓跟随他来到龙都,并不是因为他少主的身份,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年轻人虽是大帅唯一的儿子,却并不是他得意的继承人。漠北军上下,对他没有丝毫的敬畏,只是害怕他的眼睛。 武士不说话,只是把头压得更低。 “背着我父亲偷听军机,应该是不小的罪吧。”公孙克突然说道。 武士的背脊突然一阵发凉,这在漠北军中,罪过不轻,他双膝跪地,再度叩拜道:“末将只想着,为少主人效力!” 公孙克将他扶起,看着他有些恐惧的眼神,用力握住了他的双手,那似乎是他全身的力气。“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话感到庆幸,因为那时,我已经威震天下,而你,将是我的得力部将!” 少年望向远方,那是偌大的龙都,庄严的升龙殿,也是他的未来。 银峰关。 战事虽然得到了短暂的停歇,铭门的将士们却丝毫没有大意。铭天翔手下可用的人已经不多了,战马的死伤是他最头疼的地方,面对贪狼忌的时候,更加害怕的不是骑兵,而是战马,而战马的情绪是他无法掌控的。铭天翔从龙都提兵五万,如今死伤大半,却尚有兵将两万,而战马伤病惨重,可驾驭者却不过千余。 “短时间内龙都最多能提供一千匹,而且不能保证是纯种的良马。”头发花白的风言鹤说道,“我们铭门的马棚里已经没有可以作战的乌骓马了。”铭门铁骑的战马,自“不帝归”时代,便引用纯种的南州乌骓,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极为壮实,奔跑有力,可以组织大规模的冲锋,然而即便是这样的良马,在贪狼忌面前也不值一提。 “若是灵族的白灵驹能够引进,倒是个不错的不充。”苏临月也少有的眉头紧锁,今日来他出入龙都各地,事物繁巨,也显得十分疲惫。 “只怕公孙辽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铭天翔缓缓地说,“他此番停止进攻,只是不希望贪狼忌有过多的损失。一旦他失去了耐心,我们这座小城是拦不住他的。我们铭门在南州还有一家,门主是我哥哥的儿子,他经营得倒也不错。只不过我们帝都势力原本庞大,很少提起他。”他笑了笑,心中却是落寞。 众人都知道他的心境,铭门此番损失惨重,不亚于当年的“七星之乱”。 “那个小子,是叫做……铭箫?”风言鹤问道。 “正是,”铭天翔望向自己的老师,“当年老师也曾见过他,是个颇有能力的孩子。南州的铭门,也是有声有色了。而且,那里有不帝归留下的炎风骑。” “这个时候,该把他叫来么?”风言鹤面有难色,“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我便明说了。”他停顿了一下,“天翔,铭门此刻前途未卜,而且你的孩子归鸿,他尚在襁褓。而且我们这干人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这个时候把铭箫叫来,你不怕他分夺你孩子的家业么!” 给读者的话: 今天晚上又是大冷之夜吗,我要熬夜看球了,顺便说一句,德国是冠军! 第一章 轮回 (1) “老师,”唐远楠打断了他,“他不也是铭门的人么,怎么会……” “小子无知!”风言鹤恨恨地说道,“那个铭箫,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老师。”铭天翔站了起来,“我知道老师看人的本事,可是他,毕竟也是铭门的族人啊……况且他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若是……” “算了。”凌翼城沉默了半晌,找不到插嘴的地方,“依我看,就叫那小子来。先帮我们打退外敌。若是他有什么异动,我代表铭门,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到时候铭天翔是打是杀,都由我扛着!” “哼哼。”风言鹤气鼓鼓地,“到时候后悔莫及,可不要说我老人家没有提醒!军师远楠小雅,摆好你们的军阵,那个铭箫,可是个势力的小家伙!” 铭雅等到伤势稍好一些,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练枪,他根基牢固,天资又高,练起来自然进步神速,连铭天翔凌翼城也忍不住夸赞。 “铭门未来的希望啊。”风言鹤一边提着酒壶喝酒,一边欣赏这铭雅的枪舞。他是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练枪,却几乎挪不开眼睛。铭雅曼妙的身姿令他着迷,使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还有铭天翔的儿子呢。”凌翼城坐在老人身边,却没有喝酒。他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有战事,所以就连平生最爱的酒也戒了。 老人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那个孩子……还可以指望么?” “风前辈怎么了?”凌翼城看了看他,却从老人沧桑的脸上看出许多哀怨。那不像是顽童般的老人的性格。 风言鹤放下酒壶,神色低迷。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对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天翔。” 凌翼城坐正了身子,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啊。”风言鹤说道,抚摸着皮质的酒壶,“他的身上,不仅流淌着铭门的血,还有皇族欧阳氏的血。”他哀叹一声,“可惜这两股血,却并不能相容。” “不能相容?”凌翼城睁大了眼睛。 风言鹤点了点头:“两股优秀的血脉啊。无论哪一支单独拿出来,都是旁人无法企的血统。可它们集合到一个孩子身上,却是个灾难。这个孩子看似与常人无异,但一旦劳累或者动武,将伤及心脉!我的老师玉灵仙,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第一仙术师。他的医术冠绝天下,可是他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病,他治不了。” “不嫩动武!”凌翼城站了起来。他暴跳而起,瞥了一眼练枪的少年,幸好他没有注意这边,迅速压低了声音,“只有前辈您一个人知道么?” “还不敢告诉铭天翔夫妇。”风言鹤顿了顿,“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集万千希望于一身啊。” “没有……解救的办法么!我去试试!”凌翼城说着就要走。 “你的内力,比我怎样?”风言鹤斜眼看他。 武神凌翼城自恃内力雄浑,可在“破军之星”风言鹤面前,他只能自愧弗如。风言鹤目光游离,再次转到练枪的少年:“若是天翔再无别的子嗣,我看此子倒可以成就功业!” “这就是风前辈不愿意见到天翔老弟那个侄子的原因吧?”凌翼城坐了下来。 “那是个无比高傲的孩子,他的眼里容不下我们这些人。”风言鹤说道,“铭门若是落在他的手里,不堪设想。” “我们这一帮人,终究是老了啊。”凌翼城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不过还是尽快告诉他吧,他这几日正诵出‘铭门诀’的心法,准备送给自己的孩子和小雅各一份。” “听说叶心蓉也要传他枪法么?” “若论起枪法,唯有圣择帝的最强啊!”武神叹道,“天翔的铭门诀,我的天赐之刃,甚至于风前辈的‘鬼影千军’都无法跟他相比吧!” “天下枪术,突刺独步。”风言鹤也跟着叹息,“老头子我天下谁也不服,只怕圣择皇帝一人。心蓉这丫头,学得怎么样?” “她的突刺境界,在我们几人中是最高的。”凌翼城笑道,“已经到了‘绝心’,我们这几个大男人,倒是浅陋了。她得传紫玉玲珑,恐怕连帝都的那个人,也要惧他她三分。” 风言鹤点了点头。他们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一个方向望去。严冬未过,天气仍然寒冷,持枪的少年却是挥汗如雨,一刻也没有停过。 升龙殿,太和宫。 年轻的御史汤道身着朝服,肃静地成立在阶下,等候着传召。大都护缓缓来迟,他抬头望去,却见其衣衫不整,不禁皱了皱眉头,却马上恢复如常。 “去过华壁宫了?”大都护懒散地问道。 “臣去过了。”汤道成毕恭毕敬的回答。 “这里的糕点,还是比不上家里的啊。”他服用着下人端上来的小食,咬了一口,随即扔下。下人惊慌着,将一整盘的小食撤了下去。 “大都护要在这里住多久?”汤道成抬起了头。 “我来这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敢问的。”大都护看了看他,“想要走,却有些舍不得了呢。” “大都护!”汤道成突然肃声道。 “皇帝的寝宫啊,谁不愿意多住几日啊,哪怕……”他走下阶去,附身在御史耳边,“哪怕就是死了也好。” “大都护可以故作姿态给常人看,但是臣,臣明白大都护的心意!” “你是来要诏书的?”大都护没有理会他。 御史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 “寂笙,拿给他。”从殿外走出一个武士,年纪跟汤道成相仿,目光却是锐利。他将一个精致的书卷交给御史,静静地立在一旁,腰间的银剑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第一章 轮回 (2) “这是废黜铭门军权的诏书,上面罢免了他们帝都八门之首的位置。”大都护走上阶去,坐在金黄的座位上,“但是铭天翔神武侯的爵位,帝都中没人能够撼动。可是没了兵权,光有一个侯爷的虚名,也是毫无用处了。” “还有一封呢?”汤道成接过诏书,却没有退下的意思。 大都护直视着他,将拳头紧紧地握住,指甲深深的嵌入到了肉里,隐隐作痛。“非要我这么做么?” “大都护也等了很久吧?”汤道成面色不改。“倘若大都护不愿意做,大可叫这个武士一剑杀了我。” 银剑武士也死死地盯着这个年轻的文士,他作出了拔剑的动作。这样的话语说给大都护听,简直就像是威胁和嘲讽。可是,他始终没有听到命令。 大都护不动声色地,掏出一个金黄的布袋,扔到了阶下。汤道成附身捡起,却没有打开。 “去办吧。”他的表情僵硬。 “敢问陛下,以何年号命名?”汤道成突然跪了下去。令身后的武士一惊! “史官问起,就说我一时冲动,弑兄登位吧,就用这个‘冲’字!”大都护大声地说,如雷霆一般。 “是。下臣将在升龙殿的大堂之上恭迎圣冲皇帝陛下!”御史汤道成连拜了三拜,恭恭敬敬地退去。大都护端坐在金黄的龙椅上,面色如铁。寂笙抬眼望去,年轻文士的话让他心中大惊,而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却看不到一丝喜色。 圣仁帝七年二月,铭门第五任门主铭天翔,决意向南州的另一家铭门求援。虽然帝都的勇士们并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从来没有过主家求救于分家的历史。但在重重压力之下,这是他们不得已的选择。然而信使刚刚踏上他通往南州的去程,帝都的来使便瞬间包围了银峰关的南门。 这是历史上,羽林天军第二次围堵银峰关。但是经历了短短几个月的训练,南虚乾淘汰了一众纨绔子弟,建立了只有五千人的羽林新军。因为得到了大都护的许可,他的计划执行得还算顺利,那些帝都的贵族们,不得不把自家的孩子们从羽林营里接回来。融入了新鲜血液的五千人羽林新军全部出动,结成了十个整齐的方阵,南虚乾站在最前方,举目凝视着高耸而又森严的关隘。 “如果不是帝都有变,真难想象什么人能把这座关隘打下来。”他骑马立于城下,森严的军阵就在他的后方,刀甲林立,和着渐渐苏醒的阳光,却闪现出一片死寂。“是什么给他这样的力量?” 他的前方,宽袍的文士对着城楼大声地嘶喊。他没有骑马,手中却拿着一纸金黄色的诏书。 “圣冲皇帝陛下有旨,革去铭门帝都八门之席位,削兵权,撤府第,资产军队归于朝廷,余者贬为平民!” “圣冲皇帝陛下有旨,革去铭门帝都八门之席位,削兵权,撤府第,资产军队归于朝廷,余者贬为平民!” “圣冲皇帝陛下有旨,革去铭门帝都八门之席位,削兵权,撤府第,资产军队归于朝廷,余者贬为平民!” 他一遍又一遍地肆意咆哮,脸上的笑容诡异,像是狂喜,又像是发了疯般地哭泣。南虚乾离他最近,却看不清这年轻人的表情。 城楼突然大开,一骑飞奔而出!战马和披风都是火一样的颜色,像是从城门里吐出的一团火焰!策马的武士挺起手中的尖枪,对着手无寸铁的文士发起了冲锋! 这一人一骑的冲锋令人惊诧,年轻文士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 “遭了!”南虚乾大吼一声,他已经来不及下令,将战马一拍,拖着沉重的马刀飞奔而出。但是那武士的马更快,眼看就要逼近目标了。南虚乾惊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湿透了他的背脊!他本人虽然并不在意这个年轻文士的死活,可是他必须确认铭门能遵从旨意,毕竟那个人,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住手!”他大喊一声,武士的枪已经刺了出去,凌厉犹如猎豹!文士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阻挡! “突刺之……”武士的枪就要刺出,却突然定住了! 从城头上飞来一箭,突然硬生生地隔住了这一枪。那枚箭矢正中武士枪头上带有倒刺的小枝,力道之大,竟顺带使他的整个身子跟着歪了下去,栽倒在地上。 持枪的武士跌落下马,扭头看了看城墙上射箭的人。城下有几千名羽林天军,他们有生之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箭法。一时间四周寂静如水。仿佛时间也因为这一箭,而终止了。 南虚乾勒住马匹,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城墙上,一个男人身着黑袍,内里却是一身精致的牛皮软件。他手中握着一张弓,目光静静的望着城下。 “神武侯,铭天翔。”南虚乾低声道,“这是神武侯的箭啊。” “门主!”倒地的武士爬起来,大声地喊道。“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远楠,带帝都的使者进城。”铭天翔吩咐道。 唐远楠愤愤地骑上战马,吩咐身后的焰枪营让路。他原以为可以先杀了这个柔弱的文士,身后的几百枪骑就可以一涌而出。文士却依然略带笑意,对着他点了点头,火红的焰枪营纷纷立在两旁,带火的枪尖对着他,却没有一丝惧怕。 “这个人,竟然一点儿也不怕?”唐远楠有些惊讶,因为若不是门主的那一箭,这个文士必死无疑,而从他身上,却没有看到一丝的惊慌。 “焰枪营都指挥使,从四品将兵都尉。武曲之星唐远楠。”南虚乾拍马走了过来,将他的封号一一道出。 唐远楠看了他一眼。男人比他年长,却是极恭敬的称呼,他出于礼貌,拱拱手道:“谬赞了。阁下的新军倒是有些实力。” 第一章 轮回(3) 南虚乾任羽林卫统领,官居五品,职位上比唐远楠低了一级。他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训练已是卓有成效。“唐将军的焰枪营,才是军战的极品。这些人没有战阵的经验,将来你我若是对敌,怕是要成为将军的枪下之鬼。”他笑着说道。 唐远楠知道上次羽林天军围堵银峰关的事,而这回又来了,所以对他们毫无好感,但今日见到这个羽林卫统领,却并没有感觉到之前那样的厌恶。“若是有幸阵前相遇,远楠一定不会留情。”他也还以礼数。 南虚乾笑着点了点头。却见唐远楠依然望着城门,那个文士已经进去很久了。 “是个不简单的人啊,对不对?”南虚乾突然发问道。 唐远楠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淡淡地说道:“临死而无畏,大勇也。”说着又摇了摇头,“不过可惜是敌人。”说罢策动战马,挺枪飞奔而去。 “来日羽林军训练完毕,远楠定要与你一战!” 南虚乾笑着点了点头,望着一团火焰飞速离去。他的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个约定。 唐远楠回到城中,却看到众人正在帅府门前聚着,帅府大门紧闭。 “你怎么没一枪刺死他!”凌翼城看到他回来,一把揪住了他。 “我……门主的箭……”他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解释。 “换做是我,一枪刺死!你的突刺之龙吟,还是不够快!”凌翼城大吼着说道。 “算了。”叶心蓉拉开了他们,“远楠才是刚学突刺,已经进步很快了。” 唐远楠愁眉苦脸的坐在一旁,他知道这一击必杀的重要性,讲究的是瞬间的生死,所以他选择了刚刚学习的“突刺之龙吟”,而没有使用最拿手的“转身刺”。 “哼哼,即便是你去,怕也是要被射下来。”风言鹤端着酒壶,一边喝酒一边笑呵呵地说道。 “什么!”凌翼城就要过去辩解。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叶心蓉一把将他推到门口的石头上坐下。“天翔一个人跟他谈,不知道能谈出什么结果来。” “大都护当上了皇帝……”苏临月愁眉不展,他身子本就弱,又是连日的操劳,已是疲惫不堪,“铭门的灾难终是来了。” “大都护当上了皇帝?”唐远楠也是一阵惊异,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都太突然了。前方的战事未定,后方却突然瓦解了。“铭门……灾难么?” 所有人都沉寂了,不再说话。已是寒冬的尾声,他们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寒意,超越真正的严冬,彻骨的寒。 已经时至傍晚,帅府的门才缓缓打开。年轻的文士笑意不减,从容地从门内走出。唐远楠的枪仍紧握在手,他与文士相距不过百步,此刻若想杀他,任谁也阻拦不了。 但是他无法出手。他看见了门主的表情,不同于白日里的疲惫懒散,此刻却是容光焕发,神采熠熠! 铭天翔恭敬地说道:“御史大人,天翔领旨谢恩,要事在身,恕不远送了。” “神武侯客气了。”文士还以礼数,“铭门虽然瓦解,阁下却仍不失帝都侯爵身份,将来报效朝廷,光复府第,也是指日可待。告辞!”说罢转身走去。此人周身未带一人随从,而铭门众家将皆是一脸怒色,恨不能分而食之。他环顾众人,满脸笑意,举止儒雅有度,竟让人心底里起了敬意。 “此人风雅,比军师更甚。”文士走后,凌翼城大声叹道。 “更兼胆气。”苏临月望了望唐远楠,“虽手无缚鸡之力,入万马千军之中,却视如无物。我怎不知帝都竟有如此人物?” 铭天翔环视惊异的诸人,从容笑道:“此人名唤汤道成,新晋的帝都八大御史之一。周游于漠北军与帝都久矣。” “嘭嘭嘭”。风言鹤不耐烦地敲了敲酒壶,打断了他的话,“说正事说正事!” 铭天翔看了看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帝都铭门,不复存在了。” 他说这话时,仿佛轻描淡写一般,于众人却似晴天霹雳。“说解散就解散了?”凌翼城大吼一声,“欧阳贺那个崽子,真的当皇帝了?” “圣仁帝不知去向,这也是无奈的举动吧。”铭天翔找了快石头,随众人坐了下来。 “不知去向,说不定早就被杀了。”唐远楠小声嘀咕道。 叶心蓉听得,急忙捂住他的嘴巴。 “他下令解散铭门,所有的兵马归于朝廷。府第和资产一并没收。这银峰关,我们也不用守了。”铭天翔说着,把头神神地埋起来。 “他是不是疯了!没有我们挡着,帝都早就被攻陷了!”唐远楠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们还有两万骑兵,门主!”苏临月也起身。“两万骑兵,足够我们起事!” “门主!”唐远楠大声呼道,“我们有两万个男人,都是能上战场的好汉!” “对,犯不着为皇帝效命!咱们不必管这银峰关,两万铁骑直奔龙都!杀了那个狗日的皇帝!屁!他算什么皇帝!”凌翼城破口大骂。 “坐下!”头发花白的老人厉声喝道! 几个粗犷的男人都傻愣愣地,看着这个他们最为尊敬的老师。 “帝都里,有我们的家人啊!夫人,还有一干女眷,你们可以上阵冲杀,难道他们也要跟你们送死么!”他愤怒地把酒壶扔了出去,砸在凌翼城的身上,“少主刚刚出世,就要让他遭遇不幸么!” “老师!”唐远楠嘴角抽动,攥着钢枪的手紧紧地握着,指甲都嵌在了肉里而毫不察觉,“夫人也不是惧死之人!铭门遭难,作为铭门的一员,是要畏首畏尾,还是顶天立地的死去?” “混账话!混账!”老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比他高出一头的年轻人,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远楠!”叶心蓉扶住了他,示意唐远楠不要多说了。 唐远楠把头扭了过去,脸颊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我就去追上那个人,一枪杀了他!” 说罢拎起钢枪,大步走了出去。 给读者的话: 会看自己写的东西,真的还挺出彩的。想起来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一章 轮回 (4) 而听着众人的争吵,铭天翔始终一言未发。凌翼城情绪激动,自顾自出城喝酒去了,风言鹤年老动怒,伤了身子,叶心蓉服侍他休息。唐远楠也没有真的去追那个文士,他只是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压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在夜里叫了铭雅和叶千雪,坐在银峰关高耸的城头上,望着漫天的星辰。 不远处,漠北的军帐依然灯火通明,敌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挑战了,偶尔会有几只馋嘴的兽类,来到几日前的战场上寻觅食物。冬日将过,天气逐渐晴朗起来,星辰也跟着变得明亮。 “哪一科星星,是代表铭门的命运呢?”叶千雪抬着头寻来寻去,却始终找不到心满意足的那颗。 “怕是早就落下了。”唐远楠躺在楼顶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被射落的么?谁有那么好的箭术?”叶千雪好奇地问道。 “没有人……能射落星辰吧?”铭雅若有所思,“也许门主可以,白天他那一箭,你是见过的。”他拍了拍唐远楠。 年轻的军官本来就一身火气,现在想起自己白天被一箭射倒的情景,更是满脸的不悦。“哼!碰巧罢了。”他坐直了身子,像一头发了火的牛犊,“射落星星吗,我也能的。” “吹牛,竟吹牛!”叶千雪撅着嘴向他摆个鬼脸。 “要是换做是小雅,应该就能杀了他,他的突刺比我快,那样铭门就不会有事了,我真蠢,不该自己上的。”唐远楠垂头丧气的。 “算了算了,我也不行的。”铭雅把手靠在他肩膀上,“我们谁都不行的,门主不让杀的人,谁都杀不了。” “铭门就要完了,没有门主了……”唐远楠低声说道,“我想回去看看夫人。” “我也想去我也想去!”叶千雪附和着说,“我还想看看小归鸿呢!小雅,那我们一起去看夫人和小归鸿,怎么样?” “可是我还要守城……”铭雅挠了挠头。 “还守什么城?铭门都解散了!到时候你来千羽楼,我跟姐姐说说,让你当个将军!”叶千雪笑嘻嘻地,推搡着他,“这个大个子,就当你的副将好了。”她指着在一旁发呆的唐远楠。 两个大男孩谁也没有说话,都静静地抬起了头,仰望着天空。女孩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也跟着安静下来。漠北的军帐里不时传来人群的嘈杂声,相隔数十里却依然听得真切。而驻扎着两万大军的银峰关就在他们眼前,却是寂静如水。 圣仁帝七年二月,欧阳贺废黜了比他大两岁的哥哥登上龙椅,历史上称其为圣冲帝,自此历史上再也没有人听说过仁帝的下落。而当这位冲动的皇帝下台之时,又有史官开始缅怀他的哥哥,纵然碌碌无为,也好过强征暴敛。新帝登位,连发一十二条奏令,强征兵丁,加重赋税,而所得的收入,也全部用于军武的扩充。帝都之内,竟于一年间召集了甲兵八万人。这些人不耕不种,吃皇粮,不纳税,比原本的帝都八门待遇有过之而无不及。潮水般的奏折开始涌入龙都,就连原本拥护他的人,也开始公然表示对他的反对。一时之间,群穷震怒,新君几乎被孤立了。 然而奇怪的是,龙都政变,银峰关变成一座空城,而漠北军却迟迟没有前进。史官猜测,欧阳贺与公孙辽之间,或许有什么约定,他们穷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用“不可告人”四字示之。 铭门遭遇罢免,并被驱逐龙都,永世不得返朝。这个强大的组织几乎一瞬间就陷落了。帝都铭门,变成了一个传说。而未来的帝王,仍尚在襁褓,霸主的种子,才刚刚发芽。 夜已深。衣衫单薄的男子握着一支精制的箭矢,对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口中喃喃地做着祈祷。他双目紧闭,端坐如钟,仿佛一种古老的祷告。 “李阁主在做什么?”端木子云突然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开口说道。 李云通缓缓地睁开双目,抬起头望向天空,天上月亮正圆,光华无限。“吞月之箭可以吸收月光的元气精华,借助满月的力量,我的箭可以更准。”他低声说道。 端木子云瞧那箭身,确实被笼罩着一层金黄色的光辉,不算明亮,却摄人心魄。他看过此人的箭术,确信对方没有说谎,只是看不惯他的做派,心中一阵烦恶,稍皱了皱眉毛。 “这箭上,有秘术?”他问道。 “我的老师无上天机,”李云通站了起来,望着这个年轻人,“本来就是一个秘术师。不过他老人家的秘术,都凝聚在弓箭上了。” “李阁主是在为射杀武神做准备么?” 李云通笑了笑:“现在铭门内部一乱,正是射杀他的最好时机。朝纲无道,天理无常。小将军,愿意随我同去么?” 端木子冷笑一声,说道:“现在想出这个大营,没有我你恐怕要费些力气吧!” “漠北蛮族一贯喜欢小瞧人么?”李云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整个漠北军已然奉我为座上宾,我自由出入,谁敢阻拦?” “哼,那你便走走看!”端木子云大喝一声,周围出现了数十名漠北武士,亮出了明晃晃的长刀。他素来看此人不爽,刺客心中更是怒气横生,“中军目前由我控制,李阁主想要擅自出营,怕是有些难度!” 李云通不怒,脸上反而出现了诡异的笑容,这是端木子云第二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状如鬼魅一般。他拿出手中的箭矢,凭空做出了一个拉弓的动作,而他的手中,根本就没有弓! “视我端木如无物么?”少年怒吼一声,腰刀出鞘,挺身向前做出了一个横向的劈斩! 第一章 轮回(5) 可是他的刀没能斩下,他突然看到,李云通的手中不知何时凝出了一张金黄的大弓,同那枚吞月箭一起,周身散发出夺目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夜空,他右手松弦,似有万千只箭从那弓上涌出,射向他的前方,而吞月箭却依然在他的手中! “吞月之箭,万千之华!”李云通突然吼了起来,箭芒齐出, 端木子云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他想要挥刀,周身的力量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妖人!”他大喊一声,口中鲜血喷出,整个身子被箭芒刺得飞了出去! “擒住这个……妖人。”他神智模糊,却不知那几十个武士早已葬身在李云通的箭下! “端木子云。”李云通走上前去,摸出了他的腰牌。整个大营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动,火把瞬间通明,铁叶第一时间赶到,发现重伤的端木躺在地上,已然昏迷。蓝衣的李云通伏在他身上,像是检查什么。 “李阁主!”他大叫一声,飞身下马。 李云通缓缓起身,向着铁叶微微颔首。“不知是何人所为,速度之快,令李某心惊。”他握住手中的箭矢,叹息一声。 “李阁主即已看到来人,为何不出箭?”铁叶问道。 李云通摇了摇头,说道:“我此番夜出,是为了让此箭吸收满月之精华,并没有带弓,无从发箭。” 铁叶微微点头,却见一批人马赶到,漠北大帅公孙辽策着一匹白似飞雪的马匹,带着一队亲兵赶来,孟阳则是甲胄加身,跟在他的身后。 铁叶将情况一一道明。 公孙辽听了汇报,未作表态。对着李云通说道:“让李先生见笑了。想不到这漠北中军大营,竟还有人敢闯。不知先生可有伤势?” “云通藏于暗处,未被发现。怎奈无力搭救,甚为遗憾。方才我见小将军气息尚存,大帅下令急救,还可挽回。” 公孙辽点了点头,吩咐兵士抬起端木子云的身体。“铁叶!” 铁叶答应一声,走上前来。 “漠北大营,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吩咐下去,非持有令牌者,任何人不得出入!各营严加戒备!”他望了一眼李云通,说道:“先生欲练箭,公孙定要保护先生周全。这后面都是我的亲兵,如今我赠予先生,还望不要推辞。” “如此,云通谢过了。”李云通颔首拜道。 公孙辽不再回答,转身策马投入漆黑的夜色中。身后的孟阳随之离去,一言未发。 “长公主,长公主,不可进不可进呐,陛下正在上朝……”侍臣在后面一路小跑追逐着,却赶不上怀中抱有婴孩的女人。她毫不理会门口的侍卫,单手推开了宫殿的大门。 “长公主!”殿内群臣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女人,先是一阵阵惊异,而后又齐齐跪了下去。“臣等跪迎长公主殿下!” “退下!”长公主厉声道。 群臣左顾右盼,纷纷便要退去,却听得龙座之上,一声威严的大喝!“朝堂之内,岂是汝可儿戏的么!” “退下!”长公主毫不退缩,声音更厉。 黄袍的人轻笑了一声,看着阶下群臣。 群臣不敢违逆,纷纷归于原位。 “退下!”长公主再次喝道,怒目望着龙座上的人。她的右手,举出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玉珏!朝堂上所有的人都认识,那是圣择皇帝御赐,欧阳家的圣物,“玲珑玉”!持此玉,可号令龙朝群臣,如有不从者,视为龙朝逆臣! 一众臣子再次跪拜,无声地退了下去。 龙座上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望向阶下的母子,和声说道:“这是我送给侄儿的礼物啊……”他笑了出来,像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华贵的女人抱着怀中的婴孩,面带怒色地望着龙座上的男人。而男人却是一脸的笑意,他喝退了左右的侍从,缓缓地走下阶来,走到女人面前。 “好可爱的孩子……”他轻轻地用手触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婴儿十分乖觉,好奇地望着这个穿着一身黄袍的陌生人。“朕该赏赐点什么给他呢?” “我们可不是来要赏赐的。”女人拍下他的手,将那枚玉珏重新戴在孩子的脖颈上。 “确实除了玲珑玉,没有什么更配得上我的侄儿了。”男人毫无愠色,和蔼地说道。他此时毫无威严,却像是一个温和的慈父。 “登基当了皇帝,这回舒服了么?”女人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男人的手放下了,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在没有登上这个位置之前,我对它是多么的想念。日日夜夜,我只想着登上这个位置。父皇把皇位传给哥哥的时候,没人明白我是何等的痛心。”他顿了顿,“可是一旦坐了上来,真是寂寞啊。”他瞧着可爱的男婴,目光不忍离去,男孩似水一般纯净的眼睛让他几乎忘记了一切。 “那你还想着,让我的孩子也卷入纷争么?当个帝王,有什么好。”女人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那原本是大都护的位置,她的声音变得很低,轻轻地拍打着怀中的婴儿。 “欧阳氏的男人,生下来就要知道他们肩上的重任。”男人的声调不高,语气却是坚毅,“铭天翔在他的身上,一定也是报以厚望吧!更何况他的身上流着两个家族的血!”男人从妹妹手里接过了孩子,怜爱地看着他。 “欧阳氏和铭门的血,将保佑着他,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他盯着孩子看,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突然,他和蔼的眼神变了,脸色也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女人注意到了男人表情的变化,站起身来。 “你说,是玉灵仙给你诊脉,检查过孩子的身体?”男人皱起了眉头。 “是啊,仙人说孩子身体很好。”女人有些诧异。 “不对。”男人将孩子放在女人怀里,右手发力,凝聚出一团淡紫色的真力,突然照着男婴的背部按下去! “你干什么!”女人想要制止! 给读者的话: 哇塞,封面做的好棒! 第一章 轮回(6) “不要动!”男人大声吼着,“来人,抬玉枕,温石床!” 马上有下人将物事抬进殿内,男人将孩子小心地放在石床上,温润的石床和沁凉的玉枕乃是是仙家疗伤的圣物,女人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不敢阻拦,她看出男人并不是在伤害孩子。 黄袍的男人额头已经见汗了。他将紫色的真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孩子的体内,却没有看到任何反应。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远,悄无声息。他停止了动作,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女人紧张地问道。 “这孩子……这孩子患有重疾!”欧阳贺说道。 “怎么会?”女人厉声道,“是你耍了什么花招!”她想要夺过自己的孩子。 “不要动!”男人一把将她推开,却没有注意到受手上的力道。将女人重重地推到一边。他却无心顾及自己的妹妹,大口地吸气,双手同时凝力,拍在孩子的背上。 欧阳贺身负欧阳家世传的真力,功力之深,在整个大陆无人可望其项背。可他无论努力,在孩子的身上却没有一丝反应。“你快叫风言鹤来,玉灵仙一定隐瞒了什么!”他像是发了疯,对着女人吩咐道。 女人完全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好按他说的做,起码风老师是铭门的人,叫他来也好。 内侍得到了皇帝和长公主的口令,急急忙忙地传令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女人看着他。 “风言鹤没有对你说过么?”男人无力地说道。 “没有。” “这个孩子,怕是不能习武啊。”他长叹一声。 “什么?”女人一惊,她知道铭天翔已经在诵写“铭门诀”的心法,想要送给孩子练习,可一旦孩子连习武都不能,还要这心法何用? “孩子身上,流着两家的血。可是它们不能相容,势必会在他的体内争个高下。此子一旦受到劳累或者作出剧烈的动作,两条血脉就会斗争得愈发激烈,有可能伤及孩子的心脉,甚至是生命。”皇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一直也是对孩子抱有希望,却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不能习武的话,怎么上得了战场呢?” 风言鹤急匆匆地赶到,看到大殿上的二人,对着长公主拜了一拜,却毫不理会新登基的皇帝。 “夫人,出了什么事?这个孩子……”他看到躺在石床上的婴孩,已经明白了半分。 “风老师,这个孩子身上可有病症?”女人走上前来,目光里充满急切。 风言鹤知道是瞒不住了,于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女人听得这个消息,几乎瘫倒在地。他的哥哥上前一步,扶住了他。“风前辈和玉灵仙也没有办法么?”男人说道。 风言鹤长叹一声,说道:“本来我跟老师约定,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夫妇,怕他们太过伤心。你这家伙却……”他盯着皇帝,面带不满。 “老师。”女人摇了摇头,“我哥哥也是好意。” “你对他做了什么?”风言鹤向男人问道。 “朕注意到了他的脸色,知道他必有重疾。本意想用‘紫式心法’护住他的心脉,却如石沉大海。朕自恃内功天下无匹,却在一个孩子面前败下阵来。”他叹息一声。 “狗屁天下无匹,要不要跟老夫对上几招?”风言鹤不喜欢他的自吹,挑衅地问道。 “风前辈神功盖世,朕不敢高攀。”欧阳贺欠身道。 “朕朕朕,抢个狗屁皇帝,休要在我面前放肆!”风言鹤作势就要出手,被一旁的女人拉住了,他们都明白这个老人脾气很大,也是极看不惯欧阳贺。皇帝也并不发火,只是一直在看着已然熟睡的婴孩。 “我的内力,也进不了他的身子,只能让我的老师玉灵仙暂时度以香术,希望他平安无事。但是若要这孩子习武练枪,却是无能为力了。”老人收了手,也跟着叹息起来。 “老先生知道‘玲珑真脉’么?”沉默半晌,皇帝突然开口道。 “你们欧阳家的神脉,圣择皇帝的亲传,我怎会不知?”老人答道。“能有用么?” “即便是有用,也要灵皇亲自动手了。”长公主脸色暗淡,“我们这一代,哪有玲珑真脉的传人?” “你这家伙也没有么?”风言鹤敲了敲皇帝。 欧阳贺摇了摇头,这件事他倒是无需隐瞒:“我们这一代,真是不幸啊。妹妹是女子,哥哥又太弱,至于我……先帝说我已经很强了,若是真脉加身,势必无所忌惮,将来惹下麻烦,所以他传给了灵族的皇帝,他的侄儿,却没传给朕,他的亲生儿子。” “是怕你太强,危及你哥哥的皇位吧。”老头子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凌翼城身负使命,去灵族探寻真脉?” “他本名凌天赐,是凌门的门主。”皇帝冷笑道,“这件事如何瞒朕?你是要我低三下四地求助于他,让他把真脉给我么?” “你是唯一的欧阳氏传人了。”老头子说道,“只要他把真脉度到你的身上,你就可以拥有真正的玲珑真脉,救这个孩子,也许可以成功。” “要朕求助一个外姓人么?他身上的真脉朕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皇帝冷笑一声。 “你可知道先帝为何托凌翼城办这件事?”风言鹤反问道。 “当时的凌门,位于帝都八门之列,地位不在铭门之下。凌天赐也是深得器重,先帝欲行封赏,我本不该顾虑。可惜凌门之中出了叛逆,包藏祸心,意图颠覆朝廷,只不过被铭门瞬间打压了。先帝于是一举削弱了其它七门,将我的妹妹赐婚给铭天翔,使得铭门一家独大。凌天赐不是也不相信我们皇家了么?所以他连门主的位子也不要,杀了朝廷的四位将军,更引得先生您率大军压境。凌翼城办事不力,父皇和哥哥都没有怪罪。那是因为他们都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而朕,朕只相信自己!”皇帝走回龙座,厉声地说道。 “所以即便铭门想取信于我们皇家,做了那么多事出了那么多力,你也不相信我们么!”女人听得明白,逼问着她的哥哥。 “因为他们不配!”皇帝愤怒了,“身为皇帝,就不该相信任何人!凌翼城寻得真脉,却没有继续为朝廷效力,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现在我想用真脉,可是却要求助于外姓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给读者的话: 不管怎么说,先谢谢莫莫大神的无私帮助,另外喧嚣一刻同学,我也表示下感谢吧……为了我疯狂的玩游戏。 第一章 终篇! 长公主欧阳雨无声地坐了下去,她静静地轻抚着怀中的婴孩,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龙座上的男人发过了火,也渐渐地平静下来。风言鹤站在堂下,也是一言不发。三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突然有内侍进殿启奏,说是有灵族使臣到,请皇帝接迎。 “灵族使臣?”风言鹤白眉紧锁,他曾居灵族大将军,十分清楚灵皇的脾气。知道在这个时候派使者来,绝不是好事。 “是要取消朝贡的条约吧。”龙座上的男人轻笑道。“让使者到驿馆等候,容朕宣旨召见。” 内侍得了命令,恭敬地退下了。 “停止朝贡的话,就是取消合约了!”风言鹤惊道。 “灵族自欧阳天行起,就开始了对我朝的进贡。可惜目下国力日渐衰竭,而他们却变得强大了。”皇帝依旧是笑,“现任的灵皇欧阳琛是骁勇之人,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我废掉了哥哥自己登位,他正好出师有名,至于停止进贡,不过是做表面文章吧。” “内有漠北军虎视,外有灵族侵略,欧阳贺,你这下可满意了吧!”白发的老人怒目而视,“铭门一倒,你还有什么来捍卫龙都?就靠你的亲军和那不到一万的羽林新军么!废帝自立,诛杀忠臣,每一条都是千古骂名!”他几乎颤抖起来,大声地咆哮着。 欧阳贺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他的妹妹。长公主对于二人的争论毫不在意,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拍打着熟睡的男婴。同在大殿上,却是两个浑然不同的世界。 “铭门将被发配西塞,把这个孩子留给朕吧。”欧阳贺突然说道。 欧阳雨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着自己的哥哥,以前是多么熟悉的一个人,现在还能信任他么? “连你也不能例外,八大御史定下的罪名,是私通贼匪,通敌叛国,诛九族的罪,这样的判罚已经很轻了。一路上,孩子吃不了这样的苦。”皇帝轻声说道。 “是八大御史,还是圣殿?”女人直视着他的眼睛。 皇帝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说道:“是圣殿。汤道成是圣殿的人。” 女人抱着孩子起身,倔强地转身走了出去,风言鹤叹口气,也跟着出去了。大殿上留下皇帝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立在金殿之上,一夜未睡。 荒原上,一个男子驾着马匹,飞速地奔袭着,他已经几连续跑了一天一夜,不算厚重的衣甲上被汗水浸透了。他换过三匹马,脚下的这一匹,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眼见着“铭”字的大旗就在眼前,骑马的男子终于松下一口气,他摸摸了上身,掏出了一个黄色的信封,放下心来。他彻夜赶路,就是为了将这封信送到。 “韩兄!”一队人马已在城外等候,为首的是一名英挺的青年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笑容灿烂身材中等。身后一排武士按住他们的佩剑,威武地立在一旁。 “铭老弟!”韩姓的男子从马上下来,抱拳问礼。 “韩兄辛苦了,从龙都赶到南州,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青年男子说道。 “信件紧急,无究怎敢怠慢。”韩姓男子不顾疲惫,掏出怀中信件。“事态严重,你们家在龙都的产业,毁于一旦了。大宗主命我前来通知,个中细节,都在信上道明。还望铭兄弟尽早决断!” “恩?”青年男子接过信件,并不查看,而是交给身旁的一位文士。“即便如此,也当先为韩兄接风,先休息几日,再做决定不迟!” “这……”韩姓男子疑虑道。 “我已为韩兄设下宴席,南州小城,不比龙都,请韩兄莫见怪!”说罢拉住他的手,热情地接进城去。 文士却并没有随他们进城,而是将信件收在衣服里,急匆匆地离去了,并没有人在意。 圣冲帝元年三月,神武侯铭天翔率铭门众人撤离了银峰关。原本威耸的险关一瞬间变成了一座空城。在例行朝拜皇帝的时候,他见到了新帝,历史上非议最多的皇帝,圣冲帝欧阳贺。两个人之间相互对望了许久,却没有一句对话,临走的时候,他朝着皇帝的方向拜了一拜,然而那个时候,皇帝已然离开。 铭门的府第被封,家产全部被没收,仅余两万的铭门铁骑遭遇解散,被新皇帝编入自己的队伍中。随行的人,有铭天翔的家人,苏临月凌翼城风言鹤唐远楠铭雅等,包括长公主在内,一行不过百余。当然,千羽楼的众人,也死心塌地的跟随着他们,只不过没有记载。让人惊奇的是,铭天翔同意将自己仅仅见过一面的孩子留在了龙都,由这位皇帝抚养。从此以后,关于孩子的只言片语,他只字不提。直到若干年后,头上银丝遍布的神武侯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而他,已经长大成人。 “就要离去了,会有遗憾么?”年轻的御史穿着朝服,看着这个面前的传奇男子。 “哪有什么遗憾,”男子笑了笑,眼神却不知望向何处,“不过,没有打一场痛快的战斗啊,想想还真是惋惜。” “英雄们的对决,势必要震惊天下的。”御史说道,“我也很期待能够一饱眼福。神武侯,您还会再回来吧?” 铭天翔笑了起来,望向这个年轻人:“我已经老了,这个时代,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汤御史,听长公主说,你是圣殿的人。这么年轻的岁数,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圣殿里不都是一些老家伙么?” 汤道成微微一怔,说道:“神武侯,该赶路了。” 铭天翔没有说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家人们已经在等候了,唐远楠站在不远的地方,提着枪看着那个年轻的文士。 “看什么?”铭天翔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眼神望回去,汤道成双手施礼,面色和煦。“这个人,是个俊杰啊。”他低声说道,“唐老弟快走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 唐远楠愣愣地看他,又瞧瞧那个依旧在施礼的文士,不禁将拳头攥得更紧。“是的,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的。”他转过头,快步跟了上去。 第一章,终! 给读者的话: 第一章就此完结,第二章才是重头戏。大陆的主宰即将成为游戏的主角! 第二章 初晓(1) 西风飒飒的古道上,一队车马缓缓地前行着,他们人数不多,车马却是极为考究的装扮,淡紫色的幔帐很好地衬托出了车轿的威仪,车后面的一个武士手里高举着一杆炭火色的旗帜。两匹神骏的枣红马在最前面开路,马背上是两个英挺的武士,一人持枪,一人持刀,身着厚重的铠甲。路上有来往的商队行人,望着都远远地避开了。 “夫人,还有不远就到了,天色已晚,要不要先歇一歇?”持枪的武士策马走到轿前,探身轻声问道。 “不必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轿中传来,极为温婉。轿夫停下车子,衣着华贵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的落寞。她抬起头,向着路的尽头望去,火红的夕阳将坠,似火的云霞映红了整个天际,翻滚不停。 持枪的男人下了马,走到女人的身旁,小心地扶住了她。 “夫人。” “撤下这些车杖吧,我随二位将军上马疾行,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女人轻声说道。“殷将军以为呢?” 持刀的将军听见了,转身抱拳说道:“在下奉南侯命令,保护夫人一路周全,夫人怎样走都行,不需问过在下。” “多谢将军了。”夫人仍是说了一句。马上有军士牵来一匹军马,女人轻轻地拍着它,满意的点了点头。持枪的将军想要扶她上去,却被她止住了,将紫色的华服扎紧,左脚踏上马蹬,一个翻身便上了战马。那战马长嘶一声,欲将马背上的生人掀下,可女人死死地拽住马缰,始终没有脱手,那马嘶吼一阵,便被一旁的军士制服,不再交换。“襄西也有这样的烈马!”女人制服了马,忍不住赞叹一声。 “随行的都是军中战马,高大性烈。我还怕长公主不习惯。今日一见,是属下多虑了!”持刀的将军心生敬意,马上改了称谓。 女人不理会他,她手中马鞭挥舞,策马走到了队伍的前面。 “真是欧阳家的女人啊。”殷姓的将军在她走后佩服地说道。 “夫人还是个女人,这是想念自己的家人啊。”持枪的将军笑了笑,策马跟了上去。 古道的尽头,一个农家大院孤零零地坐落在这里,成垛的柴草堆满了地上,一男一女两个人手持兵器,在硕大的场院里挥舞厮打。男人手持一根木棍,只在头部削尖,攻势凌厉;女人却是拿着一柄银亮的尖刀,虽则兵器上占优,却渐渐停留在了防御上,一点进攻的机会也没有。已是十月金秋,天气转凉,女人的额头上却沁出了大粒的汗珠。 “破!”随着男人一声大喝,木质的兵器上颤出了阵阵光华,他双手持枪,而枪却远远离开他空攥的手心,在他的手间不停地旋转,他猛然发力,木枪忽地离手,向一条旋龙一般向着女人的方向疾驰而去,女人咬紧银牙,单刀横在身前,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发招的男人却突然惊了一下,枪势之猛连他也没有想到,当他意识到,想要收住那一式枪刺的时候,木枪已经脱手了! “啪!”一道巨大的光剑飞出,正中那柄疾旋而出的木枪,女人被震得猛地退后了几步,响声过后,只见一地的木屑。 “哼,这算什么!”女人收刀入鞘,撅着嘴说道,她气鼓鼓地,俨然是个孩子。 “对不起……”男人用手抓了抓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年纪比女子稍大,却也只是二十五六岁光景。 “若不是欧阳小子,你就玩儿完了!”须发洁白的老人静坐一旁,一边喝酒又一边嗔道,“铭小子才练了几天,你就比不过了?” “那是他……”女子撇了撇嘴,竟想不出话来,自己是确确实实地输了。 “这个年轻人的枪术很不一般。”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说道,他坐在老人身边,用一块手巾擦了擦右手。“突刺的第三层境界,摧城。你竟然只用了三天就学会了?不过若是不能收住的话,早晚要后悔的。”刚才是他发力,打碎了那杆木枪。 “欧阳贺,”老人放下酒壶,瞧了瞧他说道,“不然咱俩比划比划?” “算了吧。”中年男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他一身金黄的长袍,在这个偏远的场院里分外显眼。“朕已经几年没动武了。”他晃了晃右臂,颇感不适。 “哎,皇帝。”女子走上前来,盯着他观摩半晌,说道,“原来你真那么厉害?” “现在不行了。”他神态懒散地说道,“不过若不是我救了你,你这条小命可保不住了。” “吹吹吹,”女子走到跟他比武的男子身边,拉着他说,“等铭哥哥再练几年,你就不行拉!对对对,还有小归鸿,等小归鸿长大了,把你们统统打败。” 皇帝愣了一下,转眼看看喝酒的老人。二人相互对视一眼,无声地笑笑。 场院中心的小房子突然打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的右手牵着一个男童,身高只到他的膝盖。衣着却跟院子里大部分不同,身上穿着一件小号的牛皮软甲,手腕和腿部都用细绳扎住,腰间别着一柄极短的小剑。他有些生涩,紧紧地依偎在男子的身边。 “呦呦呦,小武士呀。”女子忘记了刚刚战败的苦恼,跑到他跟前去,低下身来,双手捏住他稚嫩的小脸。 男孩乖觉地任凭她摸,红嘟嘟的小脸甚是惹人喜爱。等女子摸了一阵,他才仰起头来,抓着男子的手问道,声音不大,却颇清晰。“这是谁呀,爹爹。” “这是你千雪阿姨。”男子指着她说道。“快问阿姨好。” 男孩点了点头,却仍有些羞涩,把小脸别过一边去。 “算了算了,羞死人家了。”叶千雪略带埋怨地说道,“小家伙真可爱呀。” 给读者的话: 今天开始正式进入第二章,怎么感觉自己的写法有点像《昆仑》,憋了好长时间,主人公才出场呢? 第二章 初晓(2) 那个男子正是铭天翔,他如今年过五十,仅仅几年的光景,头上已经青丝遍布。他拉着小男孩,慢步走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将小男孩推到他的面前。然后又是一拜,紧接着叹息一声,转身走向了小屋。 房外,一个白衣的女子静静地立在门口,男子看她一眼,最终也再没有回头,一个人扎进了屋内。 女子跟众人们对视几眼,颇感无奈:“千雪,叫人看看吧,他们该回来了。” 千雪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铭天翔这个家伙,顽固啊。”老人家猛饮了一口酒,大声叹息道。“凌翼城呢,这个老小子,怎么没人了!欧阳贺,你喝不喝酒?”他举起酒壶,示意道。 皇帝笑了一声,说道:“也罢,难得出来一回!”他将孩子领到白衣的女子身边,点头致意。随即接过老人的酒壶,也不顾众人的表情,大口地灌了起来。他从未这样饮过酒,烈酒入喉的感觉有如火烧,对他却是难得的肆意和豪情! “好!”风言鹤赞了一句,从他手里夺过酒壶,痛饮一阵,又递给他,皇帝大笑一声,再次接过。二人放纵痛饮,不像是几年的仇敌,倒像是临阵的兄弟一般。 紫衣女子快马赶到的时候,夜已深了。叶千雪接引她来见众人,她看见自己的亲生骨肉,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男孩离开他的父母之时,还是嗷嗷待哺,哪里认得自己的妈妈?即便是刚才见了铭天翔,舅舅说这便是你的生父,父子才得以相认。如今见了自己的母亲,也跟见了平常人没什么分别。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看见自己便要哭呢? “在南侯府一切可好?”皇帝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忍打断母子二人,等到他的妹妹将孩子放开,他才开口说道。 “我很好。”她回头望了望随行的将军。持刀的男子原本一言不发,默默地立在身后。听见欧阳雨的话,走上前来,跪拜下去。 “臣南州府右将军殷扬,未知陛下降临,触犯皇威,死罪!” 原来南州府只知道今日是长公主回家探亲的日子,却并不知道远在龙都的皇帝会亲临襄西偏远之地。他跪在地上,对着皇帝叩拜。 “左金刚,右殷扬。南侯府上还真是人才辈出。”皇帝笑道,“我来时并未告知沿途州县,将军请起。” 殷扬站起来,依旧行以臣子之礼,默默地退下了。 长公主欧阳雨牵着孩子的小手,走到白衣的女子身前。“心蓉妹妹,这五年,苦了你了。” “小雨姐姐……”叶心蓉也忍不住掉了眼泪,她微微欠身,道:“其实天翔和小雨姐姐才是真的苦……” “若是你我受的这些苦,能换来家人平安,天下祥和也好。”她转过头去,泪眼婆娑地看着黄袍的男人。 欧阳贺看着自己的妹妹,心如刀割,他久久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右手握拳微微发力,竟将铁质的酒壶捏成一团。 “我听南州的府上说,公孙辽得了你的许可,成了漠北之王?不仅如此,”欧阳雨擦了一把眼泪,冷冷地说道,“你还容许他们的军队驻扎银峰关,开进在我们龙都?” 众人不明所以,抬头望着这个皇帝。 “殷将军!”长公主大声喝道。 殷扬走了进来,向着两位身份高贵的人物行礼。 “你是行军之人,也司职军机参赞,我说得可对么?”长公主厉声问道。 殷扬在府内见过她,却只当是温婉华贵的皇族贵戚,却没想到这位公主不仅弓马娴熟,连家国大事也并不比任何男人差,他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色,慨然说道:“是!” “退下!”皇帝对着他大吼一声,殷扬悻悻地退去了。 “诸位可能已经知道了,朕也是被圣殿要挟,才不得已登上这个皇位。”他长叹一声,“我和小雨的哥哥,你们熟知的圣仁帝至今生死未卜,而漠北军兵临城下,单凭铭门,单凭一座雄关如何抵挡?极北之地的灵族已经不再臣服,他们的大军也许很快就会到来,虽然要翻越几座雪山,可我知道这对他们不是什么难事。”他望了一眼风言鹤,继续说道,“我们的内部也不安宁啊,南方暴乱,灾难连连,人人都想揭竿而起。可是我告诉你们,他们暴乱不是因为我篡位,而是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太腐朽了。我的哥哥治理不了他的臣子们,各路的势力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他都毫无办法!漠北大军来袭,龙都拿不出像样的军队来阻挡!我能做什么?我自小生在欧阳家,我只想上战场!你们以为我愿意坐在龙椅上,望着阶下一群麻木的臣子么!我只有订下合约,毫无尊严的合约!公孙辽答应不占龙都,而条件是我让出五分之一的国土给他!”他像是发了疯,声音越来越大。 “舅舅……”小男孩跟了他将近五年,没见过这个男人发这样大的火,他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舅舅的身边。 “归鸿……”欧阳雨见到这一幕,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儿。 “舅舅你怎么了?”男孩对母亲的话语无动于衷。 “好孩子,等你长大了,舅舅教你本事。”欧阳贺蹲下去,扶着他的头,爱恋地说道。“别人不愿意教你,你舅舅不嫌弃。”他朝着小屋的方向,音量不大却是掷地有声。 “谁,谁不愿意教拉?”叶千雪诧异地问道。“我还等着教小归鸿三叠浪的刀术呢。” “哼哼哼,”欧阳贺笑了起来,“近身刀术里面,没有比三叠浪更强的了,你愿意教他,可以来皇宫找我们。如果我们还在的话。”他站起身来,对着小男孩说道,“去跟你的妈妈道别吧。下次再见,怕是难了。” 第二章 初晓(3) 小屋的门却突然“吱呀”的一声打开了,铭天翔披散着头发,神情落寞。欧阳雨见了,却像是被雷击中一般。 “才五年,五年的时间,天翔你……”她关切地走到他的身旁,紧紧攥住他那双大手,问道。 “门主!”持枪的将军一直站在小院的门外,此刻他大步走到男人面前,单膝跪地。 神武侯铭天翔,这个传说中的男人竟然被时间打败了,头上遍布的青丝和一脸疲倦的面容告诉世人,神武侯,已不复当年之勇! 铭天翔将持枪的将军扶起,眼神对视,他看出了年轻将军经历的沧桑和风雪,众人都清楚,南侯已有不臣之心,长公主寄住在他府上,说是颐养,免受塞外之苦,更多的是当为人质。将皇帝的妹妹圈养在府中,是得以倚赖皇室甚至争雄天下的一大筹码。而持枪的将军,就是受命保护长公主的枪豪,唐远楠! 夫妇相见,二人竟沉默无言。两人成婚已有十几年,虽然彼此之间并无爱情,可是二人都是重情义的人,彼此之间的默契不必多言。怎奈方得子嗣,便天各一方,使人嗟叹。铭天翔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交给长公主:“把这个送给鸿儿吧,也许有一天,他会用得着。” 长公主默默打开,不禁失色!那正是铭天翔花了几月时间诵记的“铭门诀”! 那日长公主与风言鹤回府,知道孩子的事已经不能对他隐瞒,铭天翔得知自己的孩子不能习武,竟然悲痛欲绝,将自己苦心诵写的铭门诀心法一一烧毁。因此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孩子抛弃在龙都,交给了他的仇人抚养!否则以他的为人,怎会忍心丢下自己的爱子?他知道此番被驱逐,定要受尽磨难,既然此子无力学武,更兼体弱,留在身边岂不是活活受罪?他一狠心,就答应了欧阳贺的要求。 因此自从来到塞外襄西之地,每日思念过度,竟至满头白发。 皇帝轻轻地推了一下身边的孩子,小男孩犹犹豫豫地走到他们二人面前,从母亲的手里接过了这件礼物。他不太会说话,更兼害羞,接过礼物也不知如何应答,而是回头望了望自己的舅舅。 “这件礼物,可不比舅舅送你的差。”皇帝的表情舒展开来。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答应一声,向着二人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贵了下去。 长公主欧阳雨再次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次她依偎在身边的男人怀里,男人拍了拍她,长吁一口气。 “去吧!” 小男孩走了回来,欧阳贺叫他把礼物收进怀里。然后拉着他的手,大步离去。 走了没有几步,小男孩却忍不住回头,他搜遍了自己的小脑瓜,却怎么也记不起来这两个人。而他却叫他们爹爹和阿妈。 当已经称雄于天下的圣昭武王回想起来,他仍清楚的记得那个场景。头上青丝遍布的爹爹和一身华贵衣裳却哭成个泪人的阿妈,他几乎不认识他们,却在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总是不能忘记。他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将长达三卷的铭门诀烂熟于心,虽然那个时候,他连提枪的力气都没有。 “奥义·铭门诀”:铭门将才繁星自创的枪术心法,讲究沉稳,变化不多却可持久,相对于武术而更侧重于心法。因其内功心法繁巨招式单一而被包括铭雅唐远楠等多人拒之门外,铭天翔却对其情有独钟,并在他的手里得以传承。铭门诀注重对心性的培养,对以后学习更深层的枪术大有裨益。铭归鸿在练枪三月之后就能学习突刺的第四重境界,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得益于玲珑真脉,而是“铭门诀”。 皇帝拒绝了右将军殷扬的护送,一个人带着小男孩畅游于襄西大道。此时已至秋日,万物凋零,襄西地带一片荒凉,而舅甥两人却似乎兴致高昂。欧阳贺脱下自己醒目的皇袍,拉着小男孩于漫无人烟的荒野上嬉耍。小归鸿于深宫长大,习惯了宫里的楼宇殿阁,对这一望无际的原野甚是陌生,他挣脱了舅舅的手臂,漫无目的的小跑着,欧阳贺不拦也不追,一个人欣赏着孩童的玩乐。 可是他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一边注视着嬉耍的孩子,一边凝神于周遭的情况。四野都是枯黄的杂草,低矮稀少,根本无法隐蔽,他目力所及,看不到任何异象。可是周围的风声太怪了,他能感觉得到。在他的附近,一定有人! 圣冲帝欧阳贺自诩神功无匹,见识广博,却也觉察不到这人的动向,四面八方,毫无动静!他灵觉大开,浑身提起了真气,他坚信在对方突然出现的一瞬,自己可以将其瞬间击毙! 杀手么?他无声地笑笑,却突然想到了“七杀令”,不会那么快吧? 一种瞬间的压力自他的上方袭来,重如千斤压顶!一条硕大的白色巨光自天而降,而在那光翼的后方,竟有一个人!他高高在上,犹如天神。 怪不得!他心里暗自嘲笑自己。却是双手握拳高高向上砸去,手上的真力已然提至极点,对于可以隐匿于天际的人,他不得不发出全力! 欧阳贺的紫式心法最擅长爆发,所以即便是瞬间的力量,也是常人不敢想象,可那天上之人,却也不是常人,他随光羽而至,右手化为刀刃,连连击出,一时间欧阳贺仅有招架之力。 “好个天赐之刃!”欧阳贺已经看清了来人,他未必见过真人,却清楚对方的招式! 武神,凌翼城! “死吧!”伴随着一声雷霆之吼,凌翼城将左手合在右手的上方,此时他仍在半空,相比于对手而言,天时地利,占尽了优势。他双手合力,猛地做出了一个向下劈斩的动作,招式并不华丽,却是一招充满杀气的利刃! 他的心中,只想杀死这个皇帝,是的,杀死他! 第二章 初晓(4) 凌翼城十分清楚个人的实力,所以知道这样高高在上的机会十分难得,而他的身边,几乎没有任何阻挡,所有阻挡这一杀招的人,不论他是谁,都必须死! 神灭之刃! “舅舅!”一个稚嫩的童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凌翼城清楚他并没有走近,他早已猜到孩子会阻碍他的行动,所以等他走远了才出手。可是就这一短瞬的分神,就令自己的劈斩有了空暇,手刀在空中停滞了短短的一瞬。欧阳贺抓住了这个瞬间,单拳直击,硬生生地接住了武神划出的巨芒。 凌翼城缓缓地降落下来,面如死灰。 “心思没在我这儿啊。”欧阳贺看了看被巨光击伤的右手,他虽然以拳威接下了对方招式,可毕竟还是输了,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流出。 “我要把这个孩子带走。”武神说道。 “你想……做什么?”欧阳贺有点惊讶了。 “做什么?我又不会害他!”凌翼城大声地说,“有我吃的,就有他吃的!” “哼哼。”欧阳贺一笑,“你带着他?回去把他交给铭天翔么?我告诉你,就算你交还给他,他一样会求着我,再把孩子送回来的。” 凌翼城无助地看看孩子。小男孩一直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从他们开始打斗,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既不哭闹,也不乱跑乱叫。他就看着他们,这两个神一般的人物之间生死攸关的对决,在他看来好似游戏。 “看看他,一点也不怕呢。”欧阳贺笑得更得意了,“我们家的孩子,就是不一般。” “我带他去求灵皇。”凌翼城突然说道。 他是指玲珑真脉的事。欧阳贺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他握紧了滴血的右手,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妹妹送到南侯府上么?” “因为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原本好好的一家团聚,你却偏偏拆散了。五年啊!” “可是我了解自己的妹妹,她不会怪我。”欧阳贺突然变得无力起来,“有求臣子办事的皇帝么?要我向自己的臣子低头么?把她送到那里,我就不必求着他们不要造反,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求任何人。所以即便是关乎孩子未来的真脉,我也不会求你,我会想其他的办法。”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狗屁办法么?”凌翼城鄙夷地看着他,“把自己的妹妹当作自己的筹码,送到逆臣的手上?” “这不关你事。”欧阳贺转身要走。 “不关我事?”凌翼城发了脾气,“这孩子是铭门唯一的血脉,你要是……” “我要是害他,你随时来取我性命。”欧阳贺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挥手扔给他,“这是龙都禁宫的令牌,有了它即便你来我的寝宫,也无人敢拦。” 凌翼城伸手接过,是一枚分量极重的金质信物。 “天机阁和千羽楼的人呢?”欧阳贺突然说道,“杀手还没有杀了你么?” “凭他们!”凌翼城爽朗地一笑,他们同时坐在了地上,刚刚经过一场打斗,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小男孩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根树枝,竟学起大人的样子凭空挥舞起来,击打着荒野里歪歪扭扭的野草。“你打算教他些什么?” “总之不会舞文弄墨。”欧阳贺低声地说,“我很想把自己的所学都教给他,可惜……” “我听风老师说,要是我把身上的真脉传给了你,也许你能救他。会不会有一天,龙朝的皇帝跪下来求我?”凌翼城接口道。 “我说过了,不管我是不是皇帝,求人的事,我绝不会做。”欧阳贺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稍微顿了顿,“关于南侯的事,你们恐怕不知道吧。” “什么事?” “南侯意图叛乱,是受了南州铭门的教唆。”欧阳贺神色严肃,“我在庄园的时候忍住没说出来,是怕他们不信。可是我的心腹截获了他们沟通的信件。所以五年前,我临时改变主意,将妹妹转送至南侯府,一方面是为了让南侯暂时不要造反,因为我没有能力打压他们——另一方面,也是想妹妹借机会能探听一些消息。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让他们家人团聚,更重要的是想得知一些情况,可是我见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他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是对自己的嘲讽。 “当上了皇帝,就身不由己了么?”凌翼城看着身边的皇帝,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他本想杀他,现在却像个兄长一样想去关心他。 “我想救哥哥,也想救这个国家,我以为我登基以后就能够做到,可是最终,我一事无成。出来透透气,真好啊。你看看他,心里什么忧虑也没有,不担心生死,不担心穷富,无知既无畏啊。”欧阳贺看着眼前的孩子自顾自地玩耍,却像是看到了自己。 圣冲帝重武轻文,国库的经费基本都花费在军武的扩充上,对武将的培养成为了重中之重,却大幅度削减了文臣的权力和俸禄,原本孱弱的武官们都跟着风光了起来。仅仅龙都之内,便扩建了四个硕大的校场,军士训练的嘶喊声响彻龙都的上空。 但是位于升龙殿正东的一座别院内,仍能听见朗朗的读书声,圣冲帝不但没有驱逐那里的老师们,反而给他们更高的报酬。因为能来这里学习的,都是帝都公侯贵族们的孩子,历代的皇帝对这里都极为重视,所以即便是圣冲帝,也对这里的老师们极为尊敬。他将这座别院修缮一新,取名“龙壁书院”,给这里的老师和学子们极其优厚的待遇,他的这一举措对龙朝的后世作出了深远的影响,后世的英雄俊杰,从这里走出的不在少数。 书院正中的大堂被用作教学,不算华贵却布置得极为儒雅,偏南的小阁楼是老师休息的房间,他们下课后会赶去那里,探讨学术或者喝一杯茶。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是极安静的所在,夫子陆文淸最享受这里的时光,因此他每日下课后,都会在这里小憩片刻,免受任何人的打扰。 给读者的话: 收藏数真的好难,小编啊,给条活路吧! 第二章 初晓(5) 可是这壶茶才刚刚泡开,他就听见“噔噔澄”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能来这里的,除了学院的老师们,就只有在这里上课的学生了。 脚步声靠近了他,却突然停住了。陆文淸双目微闭,端坐在房间的席子上,他已听出这必是他的一个学生,成人不会有这样杂乱无章的脚步。他端坐如常,在学生面前,保持一个做派是非常要紧的事情。 阁楼里布着上好的香薰,整个四周幽幽静静的,陆文淸沉醉于这里,等待着他的学生提出问题,一般来说,能来这里的学生,无非不是求学而已,可是自从他开始讲学,便从没有遇到过一个,皇帝重武轻文,连贵族家的孩子也是一样,小小年纪便被拉到军营中训练,以便为自己将来谋求官位。所以来这学院求学,也不过是走走形式,很少有人真正把心思放在学问上面,因此这里也是难得的清净。 “陆夫子好。”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过来,打破了沉寂。 陆文淸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略显扭捏的孩子。他的个子还没有长高,是所有学生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他的学生似乎不好意思打断老师的清修,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得。 “铭归鸿。”他开口说道,这是学堂里一个身份特殊的学生,因为是皇帝将他亲自送来的,而他们都清楚这个孩子和皇帝的关系,说是至亲也毫不为过。若是在别处看见,陆文淸还要恭敬地叫一声“铭少主”,可是在学院里,身份就不一样了。“有事情找老师吗?” “恩。”男孩子有些扭捏地点了点头。 “是今早迟到的事吗?”陆文淸想了起来,这个孩子并不经常迟到,但是他每次都几乎是最后一个才来,一早的神情总是恍恍惚惚,瞌睡连连。给他上过课的老师们都知道。不过他的功课倒是从没落下,因此鉴于他身份特殊,老师们也就是轻微地问他几句也就作罢了。 “恩……我以后尽量不迟到,就是早上总是很困……”学生紧张地说着。 “你以后多注意就是了。不过守规矩是很重要的事,你能来认错,便是很好。”陆夫子心中略微满意,毕竟他只是个小孩子,心思纯洁。他以为学生是为认错而来,却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吗?” “有的,夫子。”男孩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将它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写满了文字的布卷,展开来竟比他的个头还要高。陆文清接了过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这个孩子。 “这是我爹爹送给我的。”男孩说。 “铭门诀?”陆文淸看见了卷首的几个刚劲的大字,摇了摇头,“老师是修文的人,不通武学。你还是叫别人讲解吧。”他原以为孩子好学,是拿着文章来求教的,没想到却是一本武学典籍,心中颇为不满。 “可是夫子,这里面的内容,我不是很懂。”学生仍是没有退去的意思。“想请教夫子帮我讲解。” 陆文淸十分不高兴,他不大喜欢这样倔强的孩子,可是他还是粗略地读了下去。令他惊奇的事,他明明知道这是铭门的一本武学秘籍,却几乎没看到什么一招一式的讲解,而文中的内容,却关乎心性德行。与其说是一本武学,倒不如说是一篇好文。 “好!好!好!”陆文淸读了一段,只觉得心潮澎湃。他竟顾不得在学生面前的扮相,忍不住大声说道。 学生没见过老师这个样子,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书是你父亲写的?”陆夫子说道,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对于铭门的历史,龙朝的人大都不陌生,“不对,不对,是前朝的光武大将军繁星的作品,好文,好文!”他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赞叹不已,近乎忘形。 “陆夫子?”学生叫了一声。 “归鸿,这书你读了多长时间?”陆文清顾不上夫子的体面,有些激动地说道。 “有很长时间了。”小男孩挠着头说,“字的读法可以查到,可是放在一起,意思就不懂。” “恩。”陆文淸点头说道。别说是他,自己粗略看去,也有很多晦涩的地方,他见过铭天翔,敬重被其不凡的气度和能为。可是像《铭门诀》这样珍贵的典籍,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读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铭天翔能如此的受人尊敬,这本书所教授的不仅仅是武学那么简单。 “归鸿,这本书可否先借老师阅读?”陆文淸摆正仪容,正色说道,“书卷深奥,老师也有不懂的地方。在看过之后,才能帮你讲解。” “老师您也不懂吗?”小男孩有些奇怪地问道。 陆夫子谦和一笑,他并不忌讳在天真的孩子面前暴露自己的不足,说道:“老师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也是要不断学习的,就像你一样。你现在还小,需要学习的地方就更多了。” 小男孩听了似懂非懂,却露出了难掩的喜色。他向着老师恭敬地鞠了一躬,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陆文淸如得至宝,将布卷小心地收好,却又突然皱起眉来。他原本打算在课余的时间将此布卷的内容讲解给孩子听,可又突然有些顾虑。皇帝一心向武,对这个孩子也是宠爱有加,言传身教不在少数,显然是寄予厚望。自己本事一介书生,若是一味教他习文,将来难免被怪罪。他心里烦乱,又难以割舍,当日辗转反侧,久久不眠。 这一年,圣昭武王六岁。不同于其他同龄的孩子,他安静,乖觉,似乎从来不会玩闹。在他求教于老师之前,为了查阅生字,已将宫内的书卷翻遍,而皇帝见了,却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赞赏,只有深深的叹息。 第二章 初晓(6) 是夜,天已微凉。文弱的夫子提笔而就,写下了长长的万言书。他裹上一件大毡,叫了一辆马车,奔走在龙都漆黑的道路上。夜已深,军营里的嘶喊声依然响亮。 车子行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宽敞的府第,他钻出马车,将身上的毛毡裹紧,微微地哈了一口气。 守门的家奴有些颇不耐烦,天气本就渐凉,又已入夜良久,他打着哈欠来开门的时候,嘴里仍忍不住地抱怨着。 但他认清来人的时候,表情立马变得无比谦卑,点头哈腰地说道:“原来是陆夫子。快请进。” 陆文淸在龙壁书院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老师,虽然没有入朝参政的权力,却在文官中颇受尊敬,因此在龙都也极具名望。 马上有家奴通报,陆文淸看了看依旧亮着灯火的宅院,径直走了进去。 这座府邸十分壮大,陆文淸随着家奴走了好久,才看见宅院的正室。一位身材略胖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在那里。 “陆先生。”男子微微欠身,向着他行了个礼。 “沈大人,这么晚还来打扰,冒昧了。”陆文淸则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全礼。 “即是晚来,定有要事。先生还请入座一叙。”沈姓的大人请他入座。“先生有什么事,但请直说吧。” “在下想面见圣上,烦请大人牵个线。”陆文淸挑明来意。 “哦?”沈大人挑了挑眉毛,端起桌上精致的茶盏,轻轻地吹着气,说道,“先生有事启奏陛下,不知是何要紧事?” “在下想单独为陛下的外甥铭归鸿讲学。只怕贸然行事,引得龙颜不悦,因此特来请教。”陆文淸说道。 “哼哼,”沈大人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陆先生要教他什么?” “陆某只会些文史,也只能以文史教之。” “哈哈哈哈。”沈大人笑着摇了摇头,“先生此番来我府上,一路可曾见些什么?” “茫茫黑夜和军士的操练声。”陆文淸如实答道。 “既如此,陆先生何必冒险呢?”沈大人斜眼看了看他,“当今圣上看重的是军武,如今所有经费、人才,都是用在帝国军力的扩充上,贼子公孙辽一日不走,陛下与龙都一日不得安宁。那铭归鸿虽是铭门的后人,却也是陛下的亲外甥,陛下哪里肯让他学你舞文弄墨?上天不幸,欺负我等文人落寞!陆大人若是有自知之明,还是早早放弃的好。”说罢正欲拂袖而去。 “沈大人!”陆文淸从座位上站起,又是恭恭敬敬地一拜,“在下一介书生,不求达官显贵!但求大人为我做个说辞,能见陛下一面!是生是死,陆某人自行承担,绝不拖累大人!在下职位低微,家中仅有此物赠予大人,还望沈大人成全!” 沈大人回头望去,陆文淸双手捧出一块不大的玉石,雕刻还算精细,但粗略看去,玉质却极为普通。陆文淸虽然名望甚高,却仅靠朝廷俸禄过活,家境略显寒酸,沈大人幽幽叹息,却见对方双眼之神坚毅有力,也不禁大为所动,“罢了!本大人就破例一次!”身旁的小厮马上会意,从陆文淸的手里接过那快玉石。 “多谢大人!” “陆先生一代文豪,不必客气!”沈大人摇晃着肥胖的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陛下这几日心情不好,先生还是自求多福吧。送客!” 皇帝欧阳贺朝政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太和殿。自从当上了皇帝,他再也没去过华壁宫,此番他坐在龙座上,一干下人全是仁帝在位时的旧臣。他不计较,侍臣们更是免得多事。 年幼的归鸿站在阶下,手里拿着一柄短小的木枪,说是木枪,其实仅是一根削断的木棒,头部系着一条红缨。他穿着一身轻质的皮甲,身形略显单薄。 “昨天教你的招数,还能记得吗?”欧阳贺发问道。 “记得。”小男孩不假思索,“摧城式,招招制敌于先,气可吞吐山河,技可撼动日月。力可震彻天地;冥动式,变幻无穷,招无定招。可攻可守,可退可进,敌不变我变,此为无上之克敌良策。” 皇帝微微点头,脸上却没看到一丝喜色,继续问道:“这只是册子上的铭文,招式呢?” 小男孩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座上的舅舅,却见他正看着自己,心中不免一阵恐惧,他擎起木枪,在殿上抡了起来。 皇帝见了小男孩的所谓“招式”,脸上的怒色尽显,他站了起来,有些严厉地说道:“这是我昨天教你的吗?” 小男孩停止了舞动,嘴里小声地说:“昨天昨天舅舅还说,这两招是圣择皇帝流传下来的,是所有枪术的鼻祖,还说……还说若是想学枪,就要学最好的……最好的就是……” “废话!”欧阳贺真的发火了,“我说的是招数,招数!不是说这些空口无凭的言辞!” “突刺……”小男孩没见过舅舅发这么大火,他的脸皮极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废话,都是些废话!”欧阳贺肝火大动,孩子言不对题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他。 “陛下,小世子年龄还小……”老侍臣丁闻忍不住上前劝说。 “滚!”欧阳贺大吼一声,吓得老臣以及周围一干内侍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陛下!”突然有人踏进殿来,来人一身武官打扮,左手紧紧捂着带鞘的银剑,他见了殿内情况,不觉一惊,“陛下,安妃求见!” “你们滚下去!”皇帝怒吼着喝退了周围的侍臣,看了一眼已经小声哭出来的男孩,又吩咐道,“寂笙,你带他下去!” “是。”将官轻轻拍了拍小孩,领着他的小手走了出去。 皇帝背过身去,浑身因发怒而剧烈地喘息着。良久,殿上却无人说话。他将身子转过,却见年轻的妃子正跪在殿下,一言不发。 给读者的话: 出去玩还得惦记着发文,好有责任感有木有…… 第二章 初晓(7) 皇帝坐回龙椅,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说道:“平身吧。” 妃子轻轻地叩拜,起身,她身段轻盈娇柔,身着一袭粉色的丝衣,端庄华美。皇帝看着她,心底的怒气少了三分。 “陛下在为世子生气吗?”安妃轻声说道。 皇帝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陛下是想让世子学武,承继您的武学么?”安妃继续问道。她走到了阶上,靠近皇帝,为他将茶水斟满。 “有什么不对么?”皇帝没有喝。 安妃笑了笑,姿仪更美,她柔声说道:“可是臣妾看出,世子并不爱学啊。” “他只是不知道其中的好处。”皇帝的语气还是强硬,可是声调却明显低了很多,“朕的武学,天下谁敢小视?若是寻常人,朕岂肯赐其一招半式?哼,小小年纪,便不知好歹!” “臣妾知道陛下的武学精深,天下难求,可是若是所授之人毫不情愿,岂不是自讨无趣?世子年纪虽小,但秉性却与陛下相近,只是没用在习武上罢了。学堂里的老师,哪个不说世子天资过人,有一手好书法,写得一手好文章,更有一身的聪慧才学。” “才学?”皇帝冷哼一声,“难道朕的外甥,就只有一身才学么?只知道读书写字,读书写字能打回朕的江山么?那些学院的夫子们,一个个真是不识抬举!” “陛下。”安妃却仍是笑意盈盈,她见皇帝已经没了怒色,只不过一身的脾气无处释放,莞尔说道,“强扭的果子,终是不甜的。齐嫔不就是个见证么?” 欧阳贺微微皱眉,那一日他霸占了皇兄的寝宫,强行让哥哥的两个妃嫔侍寝。欧阳贺登基为帝后,欲纳其为妃,谁料齐嫔竟在他的寝宫内自尽而亡。欧阳贺感其大义,下令以妃位厚葬。 “我强行给他们的,难道不是最好的么?”皇帝的声音弱了下去,口中喃喃地说道。 “陛下,”安妃说道,“陛下若是真想收世子为传人,可以循循善诱,多加疏导,若是强行灌输您的思想,臣妾怕……” “朕知道你的意思。”欧阳贺点了点头,“想不到你一介女流,却也有如此见解。哥哥的嫔妃们,还真是叫朕小看了。” 安妃双脸微红,却不回答。 “何时肯做朕的妃子?”欧阳贺突然抓住她的手臂。 “陛下!”安妃使劲地挣脱开来,“臣妾……只怕臣妾没这种命。满朝的臣子都不会同意的。” “哼哼,”欧阳贺任她挣脱,一脸的不悦,“朕想做的事,谁敢阻拦?”他哈哈一笑,大步走开。 自从欧阳贺登基为帝,升龙殿上的侍卫整整增加了一倍,随处可见矗立的铁甲武士手持兵器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与其他司职护卫龙都的军队不同的是,每一个武士的背上都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上面绣着一条吞吐火焰的巨龙,望去威风凛凛。他们一共有三千人,而寂笙,就是这三千人的首领,官为都指挥使,仅在南虚乾之下。 归鸿随着寂笙穿过广阔的升龙殿,来到一座新建的校场,这里虽是龙都内最小的一座,但却是皇宫侍卫的营地,职级还在其他校场之上。寂笙牵着他的小手,引他来到将士们训练的地方,这里一片杀声震天,最中央的一队军士们光着上身,挥舞着他们手中的兵器。 “将军!”寂笙是这里军衔第二高的人,又是皇帝的贴身侍卫,每个军士都清楚他的身份。所以他们二人一进大营,四周身着黑色披风的武士们便齐齐下拜,声如惊雷。 “看看,这就是我们龙都军人的神威!”寂笙指给身边的小孩,他也只有二十几岁,虽然身居要职,却仍是小孩的心性,在生人面前,忍不住耍耍威风,“这些武士们,都受我的节制!”他转向军士,“这是陛下的外甥,铭归鸿世子!不要给我丢脸!” “世子!”将士们虎吼了一声,年幼的孩子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跪拜自己,有些惊怕,蜷缩到寂笙的身边。 寂笙笑着看了他一眼,大声吩咐:“列阵,操演!” “会吐火的龙。”归鸿突然指到。武士们转身列队的时候,背后鲜艳的徽记借着艳阳的光芒,显得分外生动,小归鸿虽然长于皇宫,却从未见过这么多士兵们操练演武的盛景。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几乎看呆了。 寂笙向来沉默寡言,他只是牵着男孩的小手,凝神注视着他的表情。军营操演的时候,刀甲林立,声势浩大,帝都的文官们见了,都要远远地避开,小男孩的眼里只有惊讶,却并不知道害怕。 “寂笙哥哥。”归鸿抓拽了拽他的手,“这些人都是你的兵吗?” “是,都是我的。我一手训练的!”寂笙回答。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兵?”小男孩继续追问。 “再有个几年吧,等你长大了。”寂笙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你不是不喜欢练武么?” “我……”小男孩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哪些嘶喊的军人,“我也不是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学?我想学,陛下还不教呢!”寂笙惊奇地问道,他知道皇帝摧这小孩习武多次,可小孩的进步却是缓慢,只因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我也想好好学,可是可是我还要念书呢,夫子每天都要留作业的。”男孩说。 “那你就不要去书院了。我学剑的那会儿,也是很不想学,找很多借口,可最后还是学了。而且比他们学得都好。”说到这里,寂笙的神色沉静下来,“比他们任何人都好。” “我想学,可是我很笨的。”归鸿的声音也跟着弱了下来,“舅舅怎么教,我都不会,我很笨的。” 听到这里,寂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小孩,但是也不讨厌,他摸了摸男孩的头,无声地笑笑。 “寂笙哥哥的武功也很高吗?”归鸿又问道。 寂笙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了看握紧的银剑,说道:“有机会让你见见吧。” 归鸿是个乖觉的孩子,见对方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我冷了,回去好吗。” 给读者的话: 昨天忘记更新,先更一段,晚上再补一章! 第二章 初晓(8) “报!”这时却突然有一个武士跑上前来,单膝跪地,“新任的扶军中郎将驾到,要巡视校场!” “抚军中郎将?”寂笙皱了皱眉,“请!” 话音刚落,一队军士大步踏入校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官,年龄比寂笙稍大,身后的武士持刀而立,一派肃然。 “大胆,这是新任的三品将官,还不下拜!”年轻将领身后,一个武士大声对着寂笙喝道。 气氛突然僵住了,校场上的武士们停止了他们的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寂静。寂笙身后的黑甲武士们甚至亮出了他们的兵器。 而寂笙却没有说话,冷眼望着这个踏们而入的年轻人,从面貌来看,对方比自己年龄略大,眼神却是凌厉。i小归鸿吓得不敢出声,将身子紧紧地靠在寂笙的腿上。 年轻的将领挥挥手,脸色沉了下来:“放肆,皇帝的贴身护卫,帝都神龙军都指挥使,也是你敢教训的么?” 那名武士悻悻地退了下去。将领略带笑意,对着寂笙说道:“下属多有冒犯,得罪了!在下公孙克,幸会!” “公孙克?”寂笙惊声道。“你是……” “漠北,公孙克。承蒙陛下抬爱,现任帝都正三品,抚军中郎将!”年轻将领掷地有声,在场的武士军官们都齐齐下拜。 寂笙犹豫着要不要跪下去,突然注意到了身边的孩子。“这是陛下的外甥,世子铭归鸿。”他站直了身板,说道。 “哦?”公孙克应声望去,那孩子目光注视着他,身子却蜷得紧紧的,“铭天翔的儿子?” 寂笙点了点头。 “世子有礼了。”公孙克微微点头,看不出来是在行礼还是怎样。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短短一瞬的变化,却没有人注意到。 “既然世子亲临校场,那么本将军便不打扰了。”公孙克冷冷地说道,“皇帝把这样一个孩子养在身边,还真是难料啊。改日再来拜会!” “他的眼里,好重的杀气。”待公孙克一干人撤去,寂笙才自顾自地说道。 “杀气?”归鸿抬起头望着他。 “以后你不要乱跑了,就呆在殿里不要出来。”寂笙单手将他抱起来,另一只手却将银剑握得更紧。“我与铭门的仇恨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他的声音微弱,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 公孙克离开了校场,一路上默默无语。随行的军士是漠北的亲兵,看见主子脸色不好,也不敢贸然打扰。他跨在一匹高大的红色骏马上,神色漠然。 “不能留下隐患!”他突然勒住了缰绳,狠狠地说道。 “少主,有什么吩咐。”随行的人察言观色,上前问道。 “皇帝不杀铭门一人,反而将他们的世子留在身边,哼哼,不怕养虎遗患么?”公孙克斜眼望着随行的扈从。 “可是他太小了,少主没必要担心吧。”扈从答道。 公孙克摆了摆手,说道:“但是我看那个孩子,不像是一般的人。若是换做你,五六岁就把你放在那座军营,你会有什么感觉?” 扈从想了想,却无法回答。 “会害怕吧,”公孙克嘴角抽动,“任何一个孩子都会怕的。可是他呢?他可以对上我的眼睛,我看不到那里有任何的恐惧。” 公孙克的眼神是漠北的军人最敬畏的地方,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军功,可是因为这样一双眼睛,他成为了漠北军营里最不愿见到的人之一。扈从低着头,谦卑地回答:“也许是因为少不更事,年少无知呢?” “无知?”公孙克冷冷地瞅了他一眼,“无知的人,大概也就是你这样的表情。” 扈从一惊,悻悻地退下了。 “调派人手,我要知道关于这个小孩的一切事情。”年轻的将军冷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欧阳贺养着的到底是老虎还是小猫。府上怎么样了?” “来贺喜的人多得数不清了,光是送来的礼物就已经摆满了大厅。”有人回答说道。 “所谓帝都名仕,也不过如此么。”公孙克淡然一笑,执起马鞭,狠狠地一甩,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 公孙克不仅仅得到了一个官位显赫的要职,更是被赐了一所大宅子,位居帝都要道,距离升龙殿不过百步之遥。 “恭喜中郎将!贺喜中郎将!” 公孙克刚刚进门,就被院内一群衣冠齐整的人围住,这座府邸华丽而且壮大,但里面的人却略显拥挤。此时他身着重铠,护卫的军士仍然在旁,立即上前一步,阻止了众人的靠近。 “中郎将新晋升迁,前途无量啊。”一位身形略显肥胖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笑意盈盈地说道。他身着一身暗红色朝服,显示出他在帝都颇为重要的职位。 “这位,莫不是御史沈大人,幸会。”公孙克审量一番,略微欠身,赔笑道。“我听说过大人的威名。” 被新上任的漠北大官认了出来,沈大人难掩一脸的得意:“公孙将军少年英雄,不是我们这些老人能比的了。”他假意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满朝的文官,都要仰仗将军。我们略备薄礼,还望将军笑纳。” 公孙克看看厅内的成箱的珠宝布匹,笑道:“本将军初来帝都,以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诸位大人还要多包涵才是。这些馈赠,多谢诸位大人抬爱。”他示意一下,马上有军士将一干礼物抬入府内。 “岂敢岂敢。”众人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么小将便不留诸位了,以后朝堂之上,便是自己人。”公孙克下了逐客令。他不知怎的,望着满院的官员和礼物,竟然略显失望。 将客人送走后,他进入府内,对着身边一位年轻的家将问道:“帝都的御史,来了几位?” “帝都七御史全都来了。” “恩?帝都不是有八位御史么?”公孙克疑惑道。 “自从当今皇帝登位,便只有七位了。余下的一位,去向不明。” “可清楚那位御史的名字么?”公孙克继续问。 “听说是姓汤,但具体的名讳,却是无人知晓了。帝都的官员籍册里,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记录。”家将冷不丁想起,“莫不就是前往漠北大营的汤道成汤御史?” 给读者的话: 阿根廷成功晋级……爱死了梅西。 第二章 鹰扬(1) 公孙克皱起了眉头,说道:“就是他把我推荐到帝都,可是他自己为什么却藏起来了?”他抬笔疾书,写下一封信件,“我可不是知恩不图报的小人。送给下面的军官,就说是我的将令。” 家将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少主下令要这些将军们寻人?会不会有所不妥?我们初来帝都,一切还需小心。” “小心?”公孙克冷笑道,“端木子云,你跟我们公孙家多久了?” 那个家将正是端木子云,他双手抱拳道:“整整六年了。” “那么你来帝都多长时间?” “三天。”端木答道。 “有何感受?” “帝都繁华,不是漠北可比。” “可是这些蠢人,竟然一呆就是几十年。他们凭什么?”公孙克道,“不派他们寻人,难道指望着他们训练军队,将我们漠北军赶出龙都么?” “少主说的是,可是少主……”端木子云还想说什么。 “如今帝都的这些阉狗将军,没有哪一个能入我的眼。”他笑道,“铭门被遣散,闲着无聊也只好遛狗,一大乐事啊。”他拍了拍端木的肩膀。 端木子云看着那张信笺,一阵长长的叹息。 “诸将: 吾奉陛下钦点,荣居抚军中郎将一职,尔等既为吾之部署,当思尽职效命。龙都之内,有名士唤作汤道成者,乃吾之恩师,尔等需尽遣兵将,调拨一切可用之人马,于七日内寻之。寻到者赏,若有不尽力而玩忽职守者,休怪本将军无情。 漠北公孙克敬上” “我初来帝都,正是要以此立威,否则这些帝都的人如何服我?”公孙辽看看他,神色突然严肃起来:“铭天翔的儿子被欧阳贺留在了帝都,倒是一大隐患。” 端木子云非常了解这个少主,他的狠辣是出了名的。“少主想怎么做。” “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看看欧阳贺都教他些什么。”他略显调皮地一笑,话中却带着狠劲,“不过仅仅这样,岂不是太无趣了?” 汲苍原地处漠北的最北端,是大龙国与灵族的交界。虽然地处极北,却常年无雪。只是风沙肆虐,烟尘侵袭,将这里变成了一座荒凉的死城,生命在这里几乎绝迹。 寒风里,高高瘦瘦的老人站在一个微微隆起的土丘上,脸上的皱纹纵横,颧骨突起,身着一件略显破旧的粗布长衫。他的右手边牵着一个女孩,却是一身的贵族打扮,纯白色的毛毡衣服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的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以免北地的沙土吹到脸上。 “爷爷,这里的气候可真差呀。”小女孩使劲地揉了揉眼,即便遮挡的很严密,可还是有沙子吹到她的眼里。 “玉焕公主,这里可不是你华美的灵族城堡。”高个子老人另一手拿着烟杆,猛吸了一口,“当年我在这里作战的时候,还是一片生机。可惜连年的战乱毁了这里。”他蹲下来磕了磕烟杆,重重地咳了起来。 “叫你别抽了。”小女孩给老人捶着背,“那为什么还要打仗?”她往身后瞟了一眼,看见了耸立的旌旗,一支威严的军队正在那里整装待命。 “傻丫头,和平都是用战争才能换来的。你父亲已经等了很久了,这场战争非打不可。”他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的公主,每年灵族要给龙朝朝贡军资和战马,使团们都要翻过几座雪山,跨过这片阴森恐怖的平原,然后还要逃过蛮族和漠北守卫的追杀,才能保证将贡品送达龙都。每年,都要因此死伤好几百人。我们灵族的人口本来就不多。”老人讲话时声音粗重低沉,像是有什么怒气不得发出。 “那我们就打过去!”女孩也作出恶狠狠的样子,使劲地挥了挥拳头。 “哪有那么容易啊我的公主。”老人笑了起来,“龙朝历经三百余年,他们的实力和历史是我们远远不能相比的。要不是他们内乱,我们恐怕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 “他们不是一个国家的吗,为什么会有内乱?”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 “因为利益。”老人叹息着说,“当利益蛊惑了人们的头脑,他们就会不顾亲情和友情,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他们可以杀掉自己至亲的人,来抢夺想要得到的利益。” 小女孩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样,突然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对你太过沉重了,我的公主。”老人注意到她的神色,“你现在才五岁,又能明白什么呢?” “其实,我明白的。”小女孩小声地说道。 “说不定会有一天,你将锋利的刀锋对准你的爷爷呢!”老人笑了出来,笑得很大声,“曾经爷爷就有一个老友,我们是战场上最好的搭档,可是最后,他背叛了我们,也背叛了整个灵族。” “他是谁?我见过吗?”小女孩仰着头问。 “你没见过他,但是你也许听说过,他是我们灵族最强的战士,可惜却归顺了龙朝。”老人又吸了一口烟袋,“他叫风言鹤。现在如果还活着的话,也差不多跟我一样老了。” “背叛亲人的人,还有脸活下去么。”小女孩有些恨恨地说道。 “也许他也有他的苦衷,这次能见到的话,一定要问个明白啊。”老人抚摸着女孩的小脑袋,“你父亲要你和诸将军的孩子订亲,你还没答应么?” “我不稀罕那样的男人。”小女孩扁了扁嘴,“长得太丑了,比我的木偶还丑。还一身的油腥味儿。” “哦,喜欢俊俏的男子么?”老人笑了笑,“这次去龙都,说不定会碰上呢。” “那我要是喜欢上了怎么办?”小女孩眉开眼笑地说道。 “你跟爷爷说,抓也要把它抓回灵族去。”老人慈祥地说道,爷孙二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老人更是笑出了声,“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第二章 鹰扬(2) 小归鸿还是习惯性地迟到了,这次他又睡过了头,而负责照顾他的宫女们也都不敢吧他叫醒,等一路小跑着到了书院,整个学堂的人都在等他。 “又迟到了,赶紧去座位上吧。”老夫子瞟了一样,丝毫不予在意。这个小家伙早上迟到不是一次两次了,所有的老师们都习以为常,好在他迟到的时间并不很长,也就不再追究了。 “懒鬼,”旁边的一个孩子狠狠滴瞪了他一眼,“每天都害我们久等。”他这话并不大声,可是学堂内安静得很,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这个孩子的父亲身居要职,是新皇的宠臣,手中握有军权,甚至在龙壁学堂的子弟里面也是首屈一指的显赫人物。 铭归鸿对上了那双恶狠狠的眸子,两个人相互对视了许久,另一个孩子哼的一声将头扭过一边。他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座位上。 老夫子淡然一笑,开始授课。 谁知道那个孩子竟然沉不住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大声地吼道:“铭归鸿,你他妈的敢瞪我?” 他的年龄比归鸿整整大了三岁,个子在同伴中也算高的,更兼力大,走到归鸿的桌前,一把就将他揪起来。 “这小子早就该教训了。”又有个身材中等的孩子站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比所有上课的学生都要华美。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略显沉稳,静静地走到铭归鸿的面前,“要不要给同学们和夫子一个说法?” “方段青,欧阳允鸿。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做什么?”老夫子不算严厉地吼了一句。 方段青是虎贲中郎将方连云的公子,方连云手中军权在握,秩比两千石,在军中的威望很高,而欧阳允鸿是前任仁皇帝的儿子,算起来是铭归鸿的同辈,只是他的母亲不是贵族,不能承接皇位。 “老夫子,这个家伙不懂规矩,我们帮您教训教训。”方段青恶狠狠地说,他仗着家中的权势,并不把这里的老师们放在眼里。说着挥拳就要揍他。 “放肆,你们真是放肆,小小年纪,你们……”老夫子被气得练练怒喘,“这可是陛下的亲外甥!” 方段青的拳头刚要砸下去,就停在半空了,他可以不惧怕任何人,但是却不敢不忌惮皇帝。 “这次饶过你!”他一把将手松开,将铭归鸿重重地推到在座位上。归鸿摔了下去,坐在地上,将椅子都推倒了。欧阳允鸿用折扇点了点归鸿的肩膀,也回到了座位上。 小归鸿第一次见到别人这样恶狠狠地对待自己,心中也不知道是惧是怕,他用眼睛看了看方段青和欧阳允鸿,就又安安稳稳地将椅子扶好,将书卷摊开,然后就看着他的老夫子,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老夫子低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讲他的课。 下课后,归鸿一个人走在回太和殿的路上。突然后面跑上来一个人,轻轻地拍了他一下。是他一起上课的另一个同学,名叫伯赏宏文,家中并没有什么显赫权势,仅仅因为父亲是书院的一个夫子,才能来龙壁书院念书。 “他们没摔疼你把。”同学问道。 铭归鸿摇了摇头。 “恩,那就好。”伯赏宏文说道,“原来你真是皇帝的外甥,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呢。” “我说的都是真的。”铭归鸿说道。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同学说,“要不然你可惹不起他们。”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铭归鸿心里面有点小小的感激,这个同学家境并不富裕,可是在学堂里面对他最是照顾。“谢谢你。” “谢什么呀。”伯赏宏文笑着说,“我们是好朋友。” “恩,是好朋友。”铭归鸿突然感到心里突然热热的。 “那你快走吧,天要黑了。”他开始往回跑,却有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你跟陛下住在一起吗?” “是啊,他……他搂着我睡。”铭归鸿突然红了脸。 “哈哈哈,”伯赏宏文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有时间,你带我去皇宫看看?我还没去过呢!” “行!”铭归鸿痛快地回答说,他身份特殊,出入皇宫在他看来并不什么难事。而且刚才朋友的话深深打动了他,让他几乎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伯赏高兴地跑开了,“爹爹还要我回去念书呢,可是我多想去军营带上一阵啊。” 年少的孩子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友谊竟然会伴随着他们的一生。当已经年迈的伯赏宏文大元帅战死在灵族巍峨的雪山上的时候,他记起年少时的这段往事,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他始终没有踏进龙朝的皇宫一步,但似乎他并没有什么遗憾。 “那时的一次不经意的会面,改变了我的一生啊!”大元帅嘴角微微上扬,喘息着说道,“昭武王这样的人,成就霸业,只是早晚的事。”他因此竟然微笑着死去,无数的军士向着他的尸体默默行礼,也最终征服了雪山上的帝国。圣昭武王缅怀他,将整个灵族的土地赏赐给了他的后人们。 铭归鸿回到太和殿的时候,夜色已经黑了,深秋的季节,夜风里夹杂着一些凉意,他穿了一件厚实的湖蓝色锦袍,身上倒是不觉得冷,两只小手却已经冰凉。 丁闻站在大殿的门外守候,远远地望见他,小跑着迎上来。 “丁爷爷好。”小归鸿轻声地说,他本不十分爱叫人,可是丁总管是他每天除了舅舅和同学们见得最多的人,也有些熟络了。 “小世子。”丁闻微微欠身示意,他本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可是小归鸿什么也不懂,自然以年龄称呼他,他也十分受用,对这孩子照顾有加。“今天怎么回来的晚呢,陛下都等着急了。” 给读者的话: 巴西和德国,你支持哪一个? 第二章 鹰扬(3) “今天有同学找我说话,所以晚了些。”归鸿如实回答。 “哦?是那家的子弟?”丁闻将他抱起来,太和殿大门的门槛极高,每次都是需要人抱着他才能跨过去。 “我也不清楚,名字是叫伯裳宏文。” “恩,陛下今天脾气不太好,你进去了可要小心说话。”丁闻抱着他,内侍将正殿的大门打开,他抱着孩子小心而且吃力地跨了过去,以他的年纪,这并不轻松。 “陛下,世子回来了。”他放下孩子,向着殿上的人跪拜道。 小归鸿也跟着跪了下去,却没有说话。 老侍臣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对着孩子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了下去。 铭归鸿就一直跪在那儿,殿上的人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跪的久了,身子难免只撑不住,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 “今天的作业很多么?”殿上的人终于开口,朗声道。 “不多,都已经完成了。”归鸿答道。 “那么睡前随朕习武可好?朕要验收你近来的学习情况。”殿上之人说道。 小归鸿心里突然一阵惊慌,前段日子学得一招半式,却早在他脑子里没了踪影,他本来就进展缓慢,更兼舅舅教习起来十分严厉,心里不觉大骇。一个不小心,竟几乎瘫倒在大殿上。他只感觉头脑一阵晕眩,仿佛天翻地覆。 殿上的人吃了一惊,他身形如电,忙将瘫倒的孩子扶起,他的手掌无意间触碰到孩子的小手,竟是一片冰凉! “归鸿!”皇帝欧阳贺大叫一声,这孩子长至六岁有余,期间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一阵惊慌,却欣喜地看见孩子已经清醒过来。 “舅舅……我……我很笨的,总是学不会……”归鸿的说话声音极小,气息微弱。 “不学了,不学了。”皇帝双手紧紧握住孩子的小手,不停地搓动着。他试了试孩子的额头和脉搏,却是一切正常。 “陆文淸!”他向着后殿的方向大吼一声。 一位文士模样的人匆匆从后殿跑了出来,双膝跪地。“陛下,世子他……” 皇帝不理会他的问题,将孩子的另一只手递给了他。陆文淸马上会意,当他触碰到孩子稚嫩的小手时,却感觉一阵不寻常的凉意袭上心头。他按照皇帝的吩咐,双手搓着孩子的小手。两人忙活一阵,感觉孩子手上的温度已然恢复正常,才渐渐停下来。 陆文淸依旧跪在地上,脸上充满了诧异,这孩子入学将近一年,除了不爱说话,其他的表现一如寻常,“世子……世子患有重疾吗?”他小心地问道。 皇帝长叹一声,将孩子抱起。“看起来很正常,对不对?” “草民不敢妄断,只是世子入学以来,未见异常。”陆文淸答道。 皇帝轻轻地拍打着孩子的肩背,一如他的母亲,年少的铭归鸿舒服地依偎在舅舅宽厚的怀里,径自睡熟了。 殿上空荡荡的,只有君臣二人和一个熟睡的孩子。皇帝走上龙座,神色低沉:“这个孩子身负顽疾,朕遍寻良医,却不能医治。” “不知世子患有何种重疾?臣虽然一届书生,却也略通医理,陛下不妨明示!” “你博览群书,朕又何尝不知?”皇帝道,“只是这病,连天下第一的仙术师也瞧过了,不过也是束手无策。” “陛下所说,可是前朝的玉灵仙真人?”陆文淸惊异道。 “正是。”皇帝笑了笑,却略显无奈,“玉灵仙瞧出了孩子的病,却也找不到医治的方子。此子体质怪异,周身血脉相生相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可却不能做出剧烈的动作,他晕厥过去,怕是跪得太久的缘故。” “那世子……岂不是不能学武?”陆文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想说朕自欺欺人,可对么?”皇帝看了看他。 “草民不敢!” “你说得很对!”皇帝叹道,“一直以来,朕偏偏不信这个理。朕想教他武艺传他神功,可惜这个孩子,非但不领情,还处处跟朕做对。几个月连一套招式也没有学会,就算是朕想要强加于他,也是无能为力!”他长叹一声,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 “舅舅……”声音惊醒了怀中的孩子,他揉了揉眼,看见了阶下跪着的人,“陆夫子?” “世子!” “鸿儿,睡好了么?”皇帝面带笑意,和蔼地说道。 “恩,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挣开了舅舅的怀抱,站了起来。 “夫子想要在课后教你学‘铭门诀’,你可愿意么?”皇帝弯下腰去,用手刮了刮他的小鼻梁。 陆文淸一惊,他来找皇帝,正是为了此事。沈大人为他通秉,才有了觐见皇帝的机会,没料到却引得皇帝大怒,被皇帝大声呵斥一番,几乎要被殿外的武士们拖走。没想到皇帝竟然改了主意! “可是,归鸿要跟舅舅学……学武艺的。”归鸿知道自己没有用心,说这话时,也十分愧疚。 “等你长大一些,还可以学的。”皇帝站了起来,“更何况夫子教你的铭门诀,也是一门武艺。” “可是……怎么跟舅舅教的不一样?但是却跟我在书院学得很像呢?”他仰起头,好奇地问道。 “也许这就是你父亲的高明之处。”皇帝拍了拍他的小脑瓜,“你可不要让我和夫子失望。” 归鸿郑重地点了点头。 “臣陆文淸,叩谢天恩!”陆文淸大喜道,重重地长拜下去。 “以后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皇帝突然如释重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过,朕会考验他,希望你不要再让朕失望。你知道该怎么做。就从明日起!” “臣必誓死亲躬,不负皇恩!”陆文淸再次叩拜。皇帝不再说话,他向着归鸿微微欠身施礼,默默退去。 “寂笙!”陆文淸走后,皇帝又大声吩咐道。 “陛下。”殿外的武士应声而到,俯身等候着命令。 “归鸿和这位夫子的安危,由你保障。最近的龙都,怕是不太平啊。”他吩咐完毕,领着孩子退出了大殿。 年轻的武士按住手中的剑柄,接下了命令。龙都的风云急剧地变换,而谁都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会发生些什么。而远在北方的异族,却也手持刀剑,敲响了边境的大门。 第二章 鹰扬(4) 漠北军进驻龙国的边境已经六年有余,可是军马的操练却从没有终止过。他们趾高气扬地占据了北方大片的疆域,兵马于街道上横行无忌。公孙辽晋封漠北王,成为龙朝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异姓王。他更是走走形式地表奏朝廷,让麾下的上百名将军们接受封赏,孟阳,铁叶等人都一一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漠北王府坐落在北州城内,原是北侯的住址,却被公孙辽霸占。他将原有的一干官吏等尽数撤职,因此北州的大小权力全都掌握在漠北人的手里,他们动用大量原驻百姓,修筑城墙以备战事,令百姓苦不堪言。公孙辽白日里与孟阳下棋饮酒,军中的事物却全权交给了铁叶处理。 “看来这文雅的玩意儿,还真不适合我。”公孙辽与孟阳棋盘对峙,总是赢少输多,今番他执黑子,又输了一阵,气鼓鼓地说道。 “可是孟先生也不是什么文雅人啊。”坐在一旁观看的铁叶笑道。 “这便是取笑我了。”公孙辽苦笑道。 “末将不敢。”铁叶颔首道,“王爷与孟先生同学下棋,进展却是不同,只因王爷的心思,还不在这棋盘上。” “来龙都几年,铁叶越发聪明了。”公孙辽夸赞道,“漠北军的未来,还是要依赖你这样的年轻人。” “王爷是挂念家人吧。”铁叶说道。公孙辽前次出征,是几乎带着漠北的全部精锐,把一干女眷留在了漠北。他自认后方无忧,前方战事紧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谁能料到灵族的大军行动如此之快,汲苍原虽然广阔,却拦不住他们。没有了我们的阻挡,他们的南下将是一马平川!”公孙辽表情严肃。 “王爷还是尽早将夫人接来吧。”铁叶道。 “尽管夫人体质衰弱,想来也只有这个办法。”公孙辽默默叹息,他出征那日,夫人刚刚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可惜因为战事,父女却没有相见的机会。他面色急切,“这次回去,恐怕会遇上灵族的人,本王还是亲自去接。” “不可。”孟阳收了棋盘,一直闭目凝思,他突然开口道,“王爷还需坐镇北州城,否则一旦龙都有变,将无人主持大局。” “孟先生的意思……” “就由老夫去吧。”孟阳睁开了眼睛,“我也好久没见过灵族的人了。” 公孙辽点了点头,孟阳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若不是逆子贪图高位,该是由他去接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王爷错了,少主是个有主见的人。”孟阳已经很老了,话语却依旧有力,“他在龙都,刚好能为我们及时提供消息。皇帝的练兵一刻也没有停止,我们仍不能放松。” “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到底值不值?”公孙辽问道,他环视二人,孟阳和铁叶都沉默不语。 “到底值不值呢?”他又问自己。 “值!”孟阳突然提高了嗓门。“王爷,南侯爷也已经坐不住了,他大量的招兵买马,为的也寻找机会入驻龙城!龙都的形势,比当年更甚!而我们呢,我们的实力却更加雄厚,进可以踏过银峰关,攻进龙都,退可以坐守北州城。现在的北州城,几乎没有龙朝的人了,都是您,漠北王的子民!” 公孙辽看看发狂一般激动的老人,笑笑说道:“原来孟先生叫我操动大量苦力,是因为这个缘故。修筑城防是小,驱逐原有居民才是真啊。照现在看看,和屠城也没什么分别了。”他发出一声苦笑,“可是若干年后呢?这里连个女人也没有,说不定几年,我们漠北人就要断子绝孙了。” “王爷!”孟阳重重地跪了下去,“老臣愿意将漠北的女人都接回来,哪怕是粉身碎骨!” “如果没有女人替我们生孩子,那么你这条狼,就要去给我抢女人。”公孙辽笑着将他扶起,“带上两万贪狼忌,给我活着回来。我可不想见到你枯瘦的尸体。”他紧紧握住老人如干柴一般的手,神色严峻。 孟阳感受到了从手上传来的力量。他体内的鲜血被再次点燃,几乎要沸腾起来,他用另一只手盖在对方的手掌上,大声地说:“孟阳是漠北上的孤狼,孟阳可以死,但绝对不辱使命!”他一把将手挣开,转身离去。 “真是一条狼啊,我要是他这个年纪,早就是个废人了。”公孙辽慨然道。 “要不要调拨军士策应?”铁叶目色凝重。 公孙辽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作战的话,两万贪狼忌不是灵族人的对手。可是要比速度,没有谁比我们更快了。就算是带着女眷,他们也不可能追上。所以,不必了。” 铁叶心中疑虑,但公孙辽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只好拱拱手,悻悻地退了下去。 帝都,龙壁书院。 下课后,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小归鸿一个人来到偏南的阁楼里,那里被皇帝下令用作为授课的小学堂。陆夫子已然在那里等侯。他已经在这里为归鸿连续授课几日,只觉得小男孩进步神速,不仅背诵入流,更能略解其中之意,对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来说,已然超脱于众人了。 “昨天的课程,你可都牢记了?”陆文青发问道。 “都记住了。”归鸿答。 “那么你诵出紫玉玲珑上的铭文吧。” 归鸿答应一声,朗声道:“紫者,万色之尊,千华之贵;玉者,君子之德,祥瑞之本;玲珑者,明澈,精巧,不慕春光,不染凄凉。云蕾绽,天香浓,透蟾宫。紫玉之巅,玲珑之极,天域天择,以广以博。” 陆夫子随着他的诵记,不禁默默点头。“这其中的含义,你可明白么?” “是说紫玉玲珑,集合紫色的华贵,润玉的秉性,和玲珑的品格于一身,是天下难得的圣物。我只能理解这些。”铭归鸿答道。 “恩。”陆文淸对学生的回答极为满意,这段话的意思他并未教授过,只是昨日他曾要求孩子回去诵记。“句中的天域和天择,实际上是上古时期的两个大人物,你不懂也没关系。归鸿,坐下来,老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铭归鸿自小对历史故事颇为喜好,他翻遍皇宫内的典籍,也多是领略这一类的内容,他乖乖地坐在夫子旁边,小孩好奇的心思早就被勾起来了。 第二章 鹰扬(5) 小男孩的好奇心被勾的老高,陆文淸却突然不说话了。他一边美美地品茶,一边也偷偷注意着学生的心思。 小归鸿当然知道打扰老师是不礼貌的事情,可他等了许久,老师这口茶却像是怎么也喝不完似的。他略显坐立不安,神情也变得急躁起来。 “陆夫子,可以开始了吗?”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陆文淸微微一笑,放下茶盏。“这里面,还有你们铭门先祖的故事,你可要好好听。” 小男孩使劲地点了点头。 “远在上古时期,世界还是一片混沌,没有城邦和国家,也没有今天这样雄壮的军队。”陆文淸幽幽说道,“就在我们现在的疆域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集群,就像是草原上的一个个部落,人们聚集在一起,靠打猎为生。每个部落占领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里有他们需要的水源和食物。可是那时的人们并不知道怎样耕种,他们的人口越来越多,而食物和土地却越来越少。”他顿了一顿,望向学生。 “所以,就要打仗吗?”铭归鸿问道。 陆文淸点着头说道:“部落和部落之间,就这样爆发了战争。人们要去争夺更多的猎物和土地。要占据更好的水源,所以很快的,一些零散的小部落,就渐渐被吞并了,那时候的人们并不会杀掉战败的人,他们只是把这些人赶出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然而人们一旦失去了食物,也就很快饿死了。在这个时期,出了两位英雄人物。” “天域和天择!”小男孩抢着说道。 “不是,”陆文淸严厉地看他一眼,“是天域和他的弟弟天行。天行身材高大,比那时的所有人都更有力量,没人能打得过他,他们兄弟二人将周围的部落全都吞并了,然后天域做了一件历史性的事情。他把所有的失败者召集起来,让这些人臣服于他们兄弟。可是没人听从,于是他让弟弟天行把这些人都杀了。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同意归顺于天域天行,做他们的奴隶。”陆文淸喝了一口茶。 “他们同意了吗?”归鸿歪着小脑袋问。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子民,天域同意了,没有杀他。这个人本没有姓名,天域赐给他一个名字,叫做天择,并让他做他们二人的小弟弟。天择是一个有才干的人,在他的劝说下,成千上万的人归顺了他们。他们的土地越来越大,臣服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号称天字家族,打下了比整个龙朝还要大的疆域,招揽了无数的英雄豪杰,这其中,便有你的先祖,铭成耀。你的先祖是一位伟大的战士,他的手段仅次于天行,他帮着天字家族建立了伟大的龙朝,尊称天域为皇帝。那时候还有一些强大的,如铁金家族和蒙赤儿家族,这些人都立下了无数的战功,龙朝成立的初期,他们接受了封赏,成为最风光的人。然而好景不长,天域虽然登上了皇位,却一直对外来三弟颇为忌惮。” “为什么?他们不是兄弟吗?”归鸿疑惑地问道。 “因为天择也不放心他的哥哥啊。”陆文淸叹道,“天择受封了王位,却是天天的担惊受怕,他每天夜里,都会梦到天域叫他的勇士弟弟天行一刀割去了头颅。于是他就想方设法,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他私自招揽了大批的军队,并且和铁金家族,蒙赤儿家族走得很近,想要获得他们的支持。他最想要拉拢的,就是你的先祖铭成耀,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身患重病,无力答应他的请求,也就是这样,才确保你们铭氏逃过一劫。天域皇帝似乎很快就发现了三弟天择的行动,但是他一直强忍着,没有任何表现。” 陆文淸说了一通,直接喉间一阵干哑,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乖觉的铭归鸿马上将茶杯递上去,“然后呢然后呢。” “表面上他们还是兄弟,一起议事,一起喝酒。有一天天择王爷在皇帝的宫中办事,无意间看到一位从未见过的美丽女子,顿生爱慕之心。他仗着权势,向那位女子表明心意,却没想遭到了拒绝。女子将这件事告诉了天域皇帝,引得他勃然大怒,原来这女子竟是皇帝新纳的妃子。天择知道后,想要求情,却遭到了拒绝。于是他就下了狠心,联合两大家族的庞大势力,集结了大批的军队,将天域皇帝的皇宫包围了。” “铭门的祖先呢?他的病好了吗,他支持谁?”铭归鸿连连发问道。 “那个时候,铭成耀已经病危,代替他出面的,是他的弟弟铭成啸。他选择了帮助当朝的皇帝,正如你的父亲一样。可是天择的军队数倍于皇帝和你的先祖们,他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了,可是这个时候,天行出现了,他拿着一杆八尺长的铁枪,一夜之间,杀了两万人。这其中,包括天择和两大家族的领袖们。” “一个人,杀了两万人?”铭归鸿脑子里一阵发懵。 “是的。”陆文淸有些得意地说道,仿佛他就置身于故事当中,“战神天行,从那时起就成为了一个传说。而他的枪术,也开始被后人们不断地模仿,只可惜几百年内,还没有几个人能够超越他。” “这样的人,比舅舅还要厉害么?”小男孩低下头自言自语道。 陆文淸浅笑一声,抚着他的小脑袋,说道:“后人是一定要比前人更厉害的,因为只有更强大的人,才能从这个世界生存下来。” “那就是说舅舅要比战神天行还要厉害喽?”归鸿昂着头,“然后呢?杀了自己的弟弟,不会悲伤么?” “虽然不是亲弟弟,可是天字家族兄弟之间的感情很深,天择死后不久,天域也得了一场重病,他削去了天择的王位,将铁金和蒙赤儿家族贬为庶民,就突然病死了。因为没有子嗣,天行接替他的位子,成为龙朝的第二位皇帝。历史上都说这兄弟二人的灾难是由一个女人引起的,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就是兄弟间的猜忌,才导致他们最后的结局啊!” “兄弟之间,为什么要互相猜忌呢。”铭归鸿有些想不明白。“要是我,我肯定不会害自己的兄弟的。可是我没有兄弟。” “你现在也许还不理解,我的孩子。”陆文淸觉得现在谈论这样的话题还为时过早,他将学生拉到身前,“所以紫玉玲珑上的铭文,你都明白了么?” 第二章 鹰扬(6) 小男孩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回答说:“紫色代表尊贵,碧玉代表财富,而玲珑则代表至高的权力,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一颗广博宽大的内心,才是最应该具备的品格,天域和天择,便是最好的借鉴。” 陆文淸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他点点头,毫不吝啬对孩子的夸赞:“你理解的很好,很让老师满意。” “老师,什么样的人,才能拿起八尺长的兵器?”铭归鸿煞有介事地问。 “这个老师就不懂了。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小武士呢。”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铭归鸿转身望去,一个英挺的少年持剑立在门外,他上楼的声音很轻,铭归鸿几乎没有听到。 “寂笙哥哥。” “世子,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寂笙面无表情,语气生硬地说道。 “寂笙哥哥,真的有人能拿起八尺长的兵器么?”路上,铭归鸿还是忘不了那个故事,他问道。 “八尺长?我的剑只有三尺,可是依旧很利。你听谁说的?”寂笙牵着他的小手,步子并不算快。 “我的老师说的”,归鸿昂着头说,“那个人叫做天行,他有一杆八尺长的枪,一夜之间杀了两万人……” “这么厉害……”寂笙的手攥紧银剑,他心里想着,自己有没有能力,在一个夜间杀这么多人呢?“有一天,我也可以的。”他自言自语道。 “寂笙哥哥?”归鸿喊了他一声。 “嗯?”寂笙稍稍走神,归鸿的一声呼喊把他拉了回来。这条路是通往太和殿的一条小路,因为偏僻,并无士兵把守。夜色悄悄地沉了,二人也不觉加快了步伐。 寂笙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周围静的异常,甬道两旁的树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让他不觉将手握得很紧,小归鸿发觉了手上传来的力度,不明所以地望着比他高出许多的年轻武士。 “有人,快走!”他拉住小男孩,步子变得飞快。然而树丛中的动静仿佛也变快了,窸窸窣窣的,就在他们的身后! “快跑,快跑!”寂笙越来越快,可是小归鸿却渐渐地跟不上他的步伐,逐渐地气喘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跑起来,但是手被寂笙拉着,却怎么也挣不开。 寂笙感觉到身后的小男孩已经逐渐乏力,而那股异动却越来越近了。他知道想要躲开是不可能了,大声地对归鸿喊道:“来,站在我身后!” 归鸿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的心跳变得极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寂笙的脸色变得让他害怕。他乖乖地跑到寂笙身后,像个小猫一样地藏了起来。 “什么人,出来!”寂笙一手握着归鸿的双手,一手按住银剑的剑柄。他是银剑营不世出的剑客,这柄剑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在任何时候可以信赖的朋友!他从来都相信自己的实力,并不害怕,只是不明白为何皇宫之内敢有人偷袭他们。 从树丛中钻出几个人,把两个年轻人团团围住。 “他妈的铭归鸿,想不到你还有个帮手。”从人群中钻出两个孩子,一个体型略胖,在同龄人中已是极高大的身材,另一个身段中等,于深秋的寒夜中竟还挥舞着一把折扇。这两个孩子正是方段青与欧阳允鸿,原来方段青对那日的情形依然怀恨在心,竟然联合欧阳允鸿教唆父亲,从家中调来了三十名家将。他本来只想着壮壮自己的声威,好痛快地扁归鸿一顿,竟没想到这次归鸿不仅下课极晚,一向独来独往的他,身边竟还有人陪伴。心里暗喜,只恨没多带些人出来。 “我是大将军方连云的公子,方段青,这位是皇子欧阳允鸿,你是个什么东西,知趣的赶紧让开,免得挨打。” 寂笙心底暗自一笑,他本以为是高手在旁,所以将心绷得很紧,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孩子间的打打闹闹,紧握的双手也渐渐松开了。 “听见没?我叫你滚呢!”方段青又吼了一句。对方是个比他高出许多的成年男子,他了解归鸿的身份,只想得大概是一名内侍太监。 “方公子可是个有脾气的人,你若是赶紧跑还来得及。”欧阳允鸿挥动着折扇,极力扮出成年人的做派。 “他为什么要扇扇子,今天很热吗?”小归鸿在身后嘟囔玲珑一句,他已经看清楚了来人。 寂笙淡淡一笑。“他大概是怕冷。欧阳允鸿殿下,为何要欺负我们家小主人?” 在夜色的遮拌下,欧阳允鸿看不清对面人的样子,只觉得那人身材并不高大,想必是服侍皇帝的内侍。他看众人也都望着他,心里颇为尴尬,这扇子本是他的一番做派,“阁下是内宫的侍臣吧?若是看得清局势,还是趁早走得远远的。否则厮打起来,抽筋断腿,后悔莫及。”他说这话时,透着一股狠辣。 “谁说要抽筋断腿了?”方段青惊出一身冷汗,小声地对他说道。同伴的话是他始料未及的。 “欧阳允鸿殿下。”寂笙拉着归鸿的小手从夜色中走出来,一直走到对方的面前,“你说得是真的吗?”他面色阴冷,目光落在小孩的脸上。 “你是……”欧阳允鸿认出了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是谁?”方段青看着同伴惊慌失措的样子,忙问道。 “你是……你是寂笙!是陛下身边的人!”欧阳允鸿面无血色,他朝拜皇帝的时候见过寂笙几次,对他的实力和心性有所了解。 方段青凑到他身前,说道:“寂笙是谁?”这个名字当时并不响亮,只有在内宫里的人们才知道,并且认识这个年纪轻轻寡言少语的年轻武士。 “我们世子也是陛下身边的人,允鸿殿下就敢放肆了么?”寂笙将身子靠得更近了,他的气势已经完全盖过了对方。 “怕什么!”方段青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仅仅是他,就连他的父亲也仅仅是略有耳闻,他壮了壮胆子,对几乎瘫倒在地的同伴说道:“我们有三十个人!” 欧阳允鸿几乎被吓破了胆,他是失宠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势力,只是仗着皇室的声威才强装样子,寂笙的名号已经让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失魂落魄。 “妈的,你这个孬种!”方段青咬咬牙,他心底也有些害怕了,“给我揍他们!” 三十个家将们听到了主人的号令,一步步向前逼近,他们随身带刀,本意并不是想真的伤到这个孩子,所以并没有拔出。这些人对核心的人形成合围之势,而两个孩子却迅速闪到一边。 第二章 鹰扬(7) “跟紧我!”寂笙吼了一句,小归鸿乖乖地照做,他的双手已经被仅仅地握住,只是将身子靠的更近。 “这位朋友,还是早早认输,否则情面上不好交代!”一个为首的将士站了出来,他是受了将军方连云的嘱托,并不想将此事闹大。 “不好交代么?”寂笙冷笑,“此地是龙都辖处,诸位身为朝廷将士,却要为难一个孩子么?何况你们应该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份!” 将官面色一怔,对方说出的话并不像一个内侍能够道出的,他双手抱拳,礼敬地说道:“这位朋友……” “朋友?”寂笙笑,“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朋友?”他右手揽住孩子,左手的大拇指稍稍挪动,使得配在腰间的剑柄微微移出,明亮的剑身缓缓出鞘,沁着月光,发出阴寒夺目的炫彩。 “这是……”将官一惊,“银剑营的佩剑!你是银剑营的寂笙!御前都指挥使!”将官道出了他的名字,只感觉浑身一阵冷汗。银剑营虽然已经落寞并且被羽林军收管,但是从里面出来的剑客却依然令人胆寒。何况这个人,是统领三千黑龙卫的都指挥使。众家将不敢冒失,齐齐单膝跪拜下去。 “你是个有见识的人。”寂笙冷笑道。 寂笙的官职并不是很高,可在这些普通的家将眼里,已经是极厉害的角色了。为首的将官五味陈杂,知道今晚的事,一定是办砸了。 “你们,你们怎么跪他?”方段青急的大叫道。 将官起身,附耳回禀道:“公子,今晚还是回去把。对方……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方段青气得连连发抖,他看了看几乎被吓傻的欧阳允鸿。“走!” “寂笙大人,不知道今晚的事……”将官转向他,毕恭毕敬。 “告诉你们家将军,收管好自己的儿子。”寂笙蹲下去,将归鸿的衣裳稍稍整理,“世子不说,我便不说。” 将官如蒙大赦,以刀拄地,单膝跪倒,说道:“谢寂笙大人成全!谢世子成全!” “内宫禁地,诸位还是少来的好。”寂笙抛下一句,拉着孩子缓缓走去。 虽然十月还未过去,可漠北平原上已是一片凄寒。枯瘦的老人骑在马背上,一如既往地沉静。只是他的手边,多了一柄古朴而又锋利的马刀。他的身后,两万贪狼忌昂然而立。 他的身旁是一匹略显安静的白马,马背上竟是一位鲜衣女子。她的怀中还有一个只有四五岁光景的小女孩,扎着粉红色的丝巾,在茫茫的人群中颇为醒目。 “孟先生要执意留下吗?”女子不再年轻,可是声音却依旧婉转。 “夫人和小公主先走吧,老臣不想走。”孟阳的眼神始终没有移开,“能够面临强大的敌人,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那我和芷儿先走,随后便叫王爷派人来接应先生。”女子说道。 “夫人放心的走,也不必叫王爷派人来。”孟阳道,“我的骨头还没有松散,便不会轻易地死去。” 女子淡然一笑,向着老先生微微施礼,将马匹调转了头。军士们马上闪开一条道路,一队贪狼忌紧随而去,那是孟阳亲自挑选的贪狼忌精锐。 而对面,看不清人数的大军正席卷而至,他们的上空,黑云密布,竟有山雨欲来之势。孟阳回头看看已经走远的那队人马,心下一沉,高高地将马刀挥起。这才是他年轻是惯用的兵器,因为他不仅仅是一个军师,也曾是一名冲在最前方的战士。马刀没有公孙辽“霸刀”那样厚重宽阔的背脊,刀身薄且窄,却有一条近两尺长的刀口,能斩能刺。这柄玄铁打造的利刀,可以一下割断敌人的重甲。 贪狼忌冲锋的号角响彻天空,这一次他们的对手不是黑马黑甲的铭门铁骑,而是灵族看似弱不禁风的枪兵,但是孟阳知道,这一仗要比在银峰关下难得多。 这一仗并不是非打不可,依仗着速度的优势,两万贪狼忌可以带着夫人和公主平安的离开大漠,可是隐隐约约地,孟阳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不想走。 “看见了么,这是漠北贪狼忌的冲锋。”对面的大阵中,高瘦的老人寻了一处高高凸起的山坡,“大路上最强的骑兵团。” 小女孩呆呆地立在一边,仿佛被眼前的场景震住了。骑兵们的奔袭卷起了地上的烟尘,他们的速度简直太快了,撕裂一切的力量就在他们手中。 “他们完全可以跑的,以这样的速度,我们追不上他,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走,要留下来送死么?”小女孩吃惊地问道。 老人吸了一口烟袋,说道:“这就是那些将军们的宿命啊。留恋战场的宿命。将军们眷恋战场,犹如公主眷恋绣床。” “我才不要眷恋什么绣床呢,我是要骑马打仗的!”小女孩挥舞着拳头,一边砸向老人一边怒气冲冲地说。 “好好好,我的玉焕公主,你是个不一样的公主。”老人对女孩粉拳也不躲闪,只是笑笑说,“对面的领军人物,也是我的老友呢。” “他也叛变了吗?”小女孩有些恨恨地说道。 “不,并不是。”老人微笑道,前日的谈话让她对叛变的人深恶痛绝,“他是个忠义的人,私下里我们是朋友,可是到了战场上就是敌人了。我的公主,要不要杀了他?” “既然是爷爷的朋友,说说话也好吧?”小女孩说道,“不过,他是不是像爷爷一样厉害?如果厉害的话,那就杀了他!” 女孩的神情举止动人可爱,说出的话却是透着狠劲。 “玉焕公主,老臣将遵从您的吩咐。”老人磕了磕烟袋,将它收进腰间,蹒跚着走了下去。 “老朋友,别来无恙!”伴随着一声虎吼,精瘦的老人纵身跃至两军阵中,呼啸着的骑兵从他的身旁穿梭如电,而他恍然不觉,兵器如雨点般砸到他的身上,却像是击中了一块坚硬壁垒,被硬生生地弹了回来。他一转眼已经来到同样瘦削的老人面前,微微颔首致意。 第二章 鹰扬(8) “停!”骑在马背上的老人举手号令麾下军队停止进攻,对方似乎不是血肉之躯,这样的挥砍和冲锋几乎毫无意义。“你这个老鬼!果然还没有死啊!”孟阳大声地说道,枯瘦的脸上毫无血色。 “你也一样我的老朋友。”老人的身子颀长,黑色的宽袍在风中猎猎飞舞,“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你却要用刀剑指向你的老友么?” “老鬼!”孟阳长刀举起,“不要用你那轻蔑的口吻对我说话,我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孟阳了!” “是的你变了,”黑衣老人依旧面色祥和,“变得更老更弱了。只是口气比以前大了些。” “箫老鬼!”孟阳手臂上的青筋突起,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管结局如何,你可敢与我一战吗?” “哼哼哼哼。”黑衣老者笑道,“孟阳,现在还不是你求死的时候。看见我身后山坡上的那个女孩了么?她是我的学生,也是我们灵族尊贵的公主。她命令我,给你一个逃命的机会。” 孟阳抬眼望去,远方的一个高高隆起的山坡上,一位白衣的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衬托着漠北平原上辽阔的天际,圣洁如雪。 孟阳十分清楚对方的实力,但是他迟迟不走,就是为了等待跟这个人一决高下的机会:“不,老怪物,我不会走的。”孟阳说话时,已经将马刀挺起,锐利的刀锋映衬着阳光,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是贪狼忌的旗手们惯用的一斩,自上而下,简单有效,却又毫无破绽。比起骑兵们沉重的战斧和巨钺,孟阳的刀虽然轻佻,却也凌厉。他自信可以将对面的老人砍为两段。 但是刀锋却戛然而止,老人以手拖住了强韧的刀锋,然后看似轻松地扬手一挥,强大的力道瞬间反弹回去,孟阳接不住这一招,翻身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两只手的虎口上满是鲜血。 “老怪物!”孟阳依旧抓紧马刀,他双眼充血,变得面如厉鬼,飞身而起,以不可想象的速度逼到对方的面前,将锋利的刀刃刺向老人的胸腔!而黑衣老者似乎是来不及抵御和躲闪,竟然一动不动! “喝啊!”孟阳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两尺长的刀口深深没入。他力量用尽,将刀身留在对方的身体里,瘫倒在地。 黑衣的老者看看插在自己身体里的马刀,发出了一声冷笑。 所有贪狼忌的骑手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老人,将马刀从自己的身体里缓缓地拔出,刀身上竟然没有一丝血红! “孟阳,你是在求死吗?”老人表情诡异,“你都老到要求死的地步了吗!”他愤怒已极,将刀指向瘫倒在地的孟阳。 孟阳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是惧怕,而是不敢相信。策法师的弱点一直是他们的心脏,而他毫无偏差的刺中了那个地方。 “你都到了求死的地步了吗?”老人又将话语重复了一便。“不要用你卑微的伎俩挑战我的权威!”黑衣的老者看着面色苍白的孟阳。 贪狼忌躁动起来,他们亲眼目睹了看似不可能的一切,马匹在他们的身下不停地嘶吼着,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亲爱的孩子们,停止你们无谓的抗争,你们面对的是灵族最伟大的策法师箫冷寒。退去,将是你们最好的选择。”他抬手一扬,漫天的风暴席卷而至。“我奉着神明的旨意,宽限你们的死期,但是请相信我,你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归鸿很晚才回到了寝宫,因为年纪逐渐长大的缘故,也为了避免受到同学们的嘲笑,他要求不再跟皇帝舅舅住在一起,皇帝答应了他,在西宫的偏殿为他找了一间不大但是很雅致的屋子,相距安妃的秀宫不过一墙之隔,安妃没有子嗣,也颇为喜欢这个孩子,就恳求皇帝代为照顾。皇帝如此安排,其实也正有此意,于是便答应了。从此归鸿的早晚洗漱,都由安妃照顾,起初小男孩还十分害羞怕生,可是安妃温和体贴,又通人心意,没两天就俘获了孩子的心。于是放学下课后,总是要跑到她的宫中去玩耍一番才肯睡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夫子留你了吗?”安妃接过孩子的小手。 小归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女人看见孩子的神情有点恍惚,不觉有些担心。 “娘娘,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病。”小男孩突然问道。 安妃心里一惊,皇帝已经跟他说过孩子身体的事情,嘱托她日常要小心照料。可是孩子自己怎么会知道呢? “怎么会呢,小归鸿不是很健康吗?”她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地刮了刮孩子的小鼻梁。 “可是娘娘,为什么我刚刚跑起来,会很喘。”小男孩说道,“寂笙哥哥就没事,但是我觉得胸口好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一样。” “傻孩子,寂笙哥哥是大人了。”安妃温柔地说,“等你长大一些,就可以跑的更远了呀。” 小男孩点了点头。却是一声不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女人有些焦虑,这个孩子平时虽然话不多,可是神态很好,今日的所见让她颇为担心。 “娘娘。”孩子刚走,门外传来了一声轻语。年轻的武士立在屋外,始终没有踏进。龙都的朝令,其他男人是不得踏入妃嫔的寝宫的。 “寂笙?”安妃走了过去。 “世子今天的身体……不太对。”寂笙说道。 “是你带他跑了?”安妃略有责怪之意。 “世子的同学在路上欺负他,我带着他跑了一阵。” “什么人敢欺负世子?我去禀明陛下。”安妃惊道。 “娘娘,这个只是孩子间的玩笑。可是世子他……我们只跑了几步,就发现他的身子变得很沉很沉,脸上和手上都变得血一样红。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可那却是一片冰凉。”寂笙如实说道,他并不知道归鸿的病情,“陛下知道他的病么?” 第二章 鹰扬(9) “知道。”女人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把,以后路上多注意些。” 寂笙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安妃走进归鸿的小屋,喝退了守护在屋里的宫女。小男孩正歪倒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借着烛光品读。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她轻轻地走到床边,摸摸小孩的额头。 “安妃娘娘。”小男孩放下书,安妃望过去,竟是一本古典医术。 “想学医吗?” “也不是的,就是想多看看。”小男孩说。“娘娘,可惜我这就这一本,你能帮我多找几本吗?关于医术的就行。” “真是傻孩子,你身体又没病。难道娘娘说的话你还不放心吗?”女人温婉地说道。 “也不是。就是想多学点儿。”男孩说道,“舅舅也说我没病,所以我相信的。”说罢将身子躺下。 女人知道孩子想让自己哄着,她莞尔一笑,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孩子的肩膀,轻声地哄他入睡。她一边拍打着孩子一边哼着歌,心里却暗暗想到:“真是苦命的孩子……” 铭归鸿经过多日的学习,对“铭门诀”上的大意了然于心,虽然他不能将卷中的意思发挥到武学中来,却也自感大有裨益。陆文淸不仅得到一部上好的书卷,更是遇到了一个通透的学生,二人每晚学至深夜,仍不觉困倦。每每都是寂笙忍不住打断二人,归鸿才依依不舍地向夫子告别。安妃每日向皇帝汇报归鸿的情况,并且搜罗了成卷的医学典籍置于他的屋内,小男孩几乎书不离手,一门心思地钻到书中,只觉得天地之间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了。欧阳贺心里挂念,有时会来看看,却也只是从门前经过,留下无声的叹息。 边关的奏报让皇帝忧虑纷纷,奏折犹如雪片一般送到他的桌案上。 “漠北军跟灵族碰面了?”欧阳贺随意地翻阅着奏折。 “是漠北的军师孟阳执意留下的。两军相持已有月余,暂时双方都没有出战的意思。”寂笙答道。他手下有一只精锐的斥候队伍,遍布着龙朝甚至边疆的各个位置,可以随时得到各处的情报。 “你猜这结果将会是怎样?”皇帝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灵族不惧险阻一路南下,意图明显。”寂笙答,“可是如果他们僵持不战,恐怕是在谈什么条件。如果双方和谈成功,龙朝将无宁日!” “奏人向朕说,公孙辽丝毫不爱惜北州城的子民,马匹军械章上不停地有横行于街道,是把北州城当作他漠北的茫茫草原。他们雇佣大批的原驻劳力修筑城防,是想让北州城永固。所以在朕看来,公孙辽无论如何也不会和谈。他不会让别人轻易染指自己的疆土。可是他忘了,那是朕给他的。朕早晚会拿回来!”欧阳贺厉声道。 “可是陛下,您为什么要给他的儿子封将?”寂笙终于将藏于心中的疑问说出。 “因为朕,欠别人一个人情。”皇帝苦笑,“公孙克上任后,干了很多荒唐事吧?” “他调用手下将官寻人,半月未果,对几名将军实施了鞭刑。”寂笙答道,“另外,他在龙都的校场里见过世子。” “嗯?”皇帝皱了皱眉。“公孙克对铭门恨之入骨,你平时要多花些时间,多小心保护他。” “臣不明白!”寂笙道。 “有何不明,讲。” “世子……世子身体孱弱不能习武,陛下何必耗费苦心?不如少花些心思在他身上!” “放肆!”皇帝龙颜大怒。“这也是你该讲的话吗?” “臣斗胆!世子连轻微的跑动都不能,况且他整日闷头读书,心思根本不在习武上!”寂笙语气强硬。 “混账话!”皇帝将桌案上的奏章摔倒他的脸上,“他是朕的亲外甥,朕怎能不管?款且能不能习武,你又如何断定?即便现在不能,将来又何尝不可?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寂笙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也是他最信赖的人,今番被出言顶撞,着实让他大为光火。 丁闻总管一直站在一边,见皇帝大发雷霆,也不禁上前劝说这个年轻的武士。 寂笙倔强地将头扭过去,满脸的不服。 “滚!”皇帝怒吼了一声,却重重地咳了起来。 五日之后,灵族的使者们踏入了金碧辉煌的龙都,不过他们对于升龙殿过于奢华的装饰并不惊讶,因为其中的很多人,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的使者中,多了一位高高瘦瘦的老人,和一个一身皎洁如白雪的小姑娘。老人身穿一件通体黑色的宽袍,手中拿着一杆长长的烟袋,装束略显寒酸,与旁边的女孩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箫大人,陛下已经在大殿等候,请从者们先回管驿歇息,陛下想与大人单独会面。”一位迎接的官员恭敬地对老人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身边的小姑娘却使劲地拉住他。扁着小嘴儿说道:“爷爷,我也想见见龙朝的皇帝。” 老人抽了一口,向着那位官员说道:“这是我的学生,对贵朝的皇帝仰慕已久,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这……”官员犹豫一下,“既然是这样,那么二位随我来。”说罢在前面带路。 “谁仰慕他拉?”小女孩和老人跟在后面,她悄悄地拽住老人,小声地说道。 老人微微一笑,带着女孩儿踏入金殿。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略显空荡,龙座上一个小男孩正在用笔写着什么,而身着黄袍的男人却站在一旁,一边看着他的书写,一边研墨。 老人和小姑娘在殿下站了许久,二人却是毫不察觉。直到小姑娘等得不耐烦了,脱口大声地喊道:“喂!” 皇帝和小孩均是一惊,抬头看看站在阶下的二人。老人一边抽烟一边微笑,小女孩却是气鼓鼓地。 “朕只顾教习顽童,却忘了灵族的贵客。”皇帝仍是站在殿上,表示歉意。 “原来大龙朝一心向武的皇帝,也如此看重文学。”老人微微颔首,“可见传言并不准确。” 给读者的话: 在单位怒更! 第二章 鹰扬(10) 皇帝微微一笑,说道:“小孩子玩笑而已,难登大雅之堂。箫老先生请入座。这位是……” 老人拱手道:“此乃老夫的学生,因仰慕陛下,特求一见。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谁仰慕他了!”小女孩倔强地扭过脸去,“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才没有仰慕他!”她冲着皇帝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呵呵呵。”皇帝笑道,“很有性格。” “孩童顽劣,还望陛下见谅。”老人从座位上起身。“这位公子是……” “这是朕收的义子,归鸿,见过箫先生。”皇帝道。 “萧先生好。”归鸿顺势从皇座上站起来,将位子让给舅舅。从他一发现二人进来,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觉得十分别扭,可是舅舅不说,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起来。 “陛下仁爱,能收得如此乖觉的孩子。玉儿若有他一半也好。”老人叹道。 “光听话又有何用呢?”皇帝神情黯淡,却转瞬即逝。这原是他心底的话。 小姑娘不理二人的谈话,却是毫不避讳,一直盯着归鸿看。相反归鸿却显得很害羞,时不时对上小女孩的眼睛,也是赶紧就离开了,臊的满脸通红。大人说了些什么他完全听不到,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小女孩的样子,忍不住想去瞧一眼,却发现小女孩还是盯着他看。 小女孩突然调皮地向他挤了一下鼻子,惊得他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仿佛一只小鹿不停地乱撞。他再也不敢瞧她,只得把身子藏到皇帝的身后。 “归鸿,箫老先生要见见你写的字。”皇帝突然向他说道。 归鸿这才回过神来,他将桌上的布卷拿好,小心地走下阶去,递给老人,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老先生品鉴。”他与小女孩近在咫尺,却始终不敢抬眼。 “没胆。”女孩儿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老人接过布卷,只见那上面只有八个大字,“静心静德,以广以博”。老人低头看了看男孩,归鸿却是一脸生涩。 “这是你写的么?”老人微微皱眉,低声问道。 “是。”归鸿扭捏地答道,他注意到了老人的表情,“写得不好……” “不,”老人双手将布卷合起,神态严肃地将它交还给男孩,“你写得很好,笔法苍劲有力,其中竟然隐约藏着武学之道。” “藏着……什么?”小男孩不敢相信地问道。 老人微微一笑,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瓜。转向沉默的皇帝:“陛下福祉,此子天资非凡,若得陛下悉心调教,前途不可限量。” 皇帝却是轻轻摇头:“老先生谬赞了,此子性格怪癖,喜文厌武,朕便是想调教,他也不肯好好学。” “大概时机未至。”老人不置可否,“用兵之武人,尚知道天机难觅,陛下为何不肯耐心?既然上天选择了陛下,陛下选择了这个孩子,那么其中必有道理。” “那么在龙朝实力最衰弱的时候,灵族选择进攻,也是寻得了时机么?”皇帝道,“难不成堂堂灵族第一大策法师率兵南下,是为了和亲么?”他面带笑意,话里面却是毫不留情。 老人一笑置之,并不在意皇帝话语中透露出的愤怒。 “说不出了么!”皇帝站了起来,“朕今日倦了,箫老先生一路辛苦,先去馆驿歇息吧!”说罢转身走入后堂,归鸿似乎看出气氛不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随即跟了上去,临走却突然回过头来,大胆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也在看他,冲着他使劲地吐了吐石头。 “走了。”老人意欲转身,轻轻地扯了一下身边的女孩儿,却没有扯动。 他冲着女孩儿的眼神看过去,皇帝和男孩已经进去很久了。“看上人家了?”他抽了一口烟。 “谁?谁说的!”女孩儿不服气地把头别过去。 老人不说话,领着她踏出宫殿。 小女孩又突然转过头去,冲着门的方向大嚷了一句:“没胆鬼,谁会看上你?哼!呸呸呸!没胆鬼!”老人看着几乎暴跳如雷乱发脾气的小女孩,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往前走。 “爷爷爷爷,他真的写得那么好吗?”小女孩追了上来。 老人点了点头:“他写得很好,你一辈子也赶不上人家。” “谁稀罕!”她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出几幅花架势“本公主是要上战场的!他能上战场吗?上了战场,我一刀劈了这个没胆鬼!” “你看见他写的字了吗,我的公主。他手下的走笔,胜于你的刀剑百倍!等他上了战场,”老人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天空,“他的战绩也许会与日月争辉!那个时候,将是整个天下的灾难!” 每日放学后,寂笙都照例去书院接归鸿。这一日书院例行大休,所有的夫子们都放了长假,陆文淸也回家省亲,所以晚上就取消了对归鸿的授课。 “嘿,明天书院放假,要出去玩儿吗?”一同放学博裳宏文叫住了归鸿。 “去哪儿?”归鸿刚刚收拾好书带。 “书院后山上的小皇陵。里面听说是有宝藏呢!”博裳宏文饶有兴致地说。 “我要去问问寂笙哥哥。”归鸿指指在那边等候的年轻武士。 “你行动自由,没有必要问我。”寂笙远远地听见了两个孩子的谈话,“不过我得和你们一起去。陛下不放心你的安全。这里也有一个皇陵么?”他问博裳。 “是的,”小孩子对这个大哥哥有点陌生,想极力把游玩的地方说得有诱惑性,“原本是要用作圣成皇帝的陵墓,可惜后来因为位置太高被废弃了,不过陪葬的珠宝倒是埋了不少,我们可以去赚个盆满钵满!” 寂笙并没有表现出很高的兴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行,明天一早我们来找你。”铭归鸿少有地做起主来。 “好,我等你们。”两个小孩象征性地拉钩,这是孩子间保证约定的最好办法。 第二章 鹰扬(11) 一整个晚上,铭归鸿显得有些兴奋。他从来没有被人约出去过,心里紧张地睡不着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惦记着第二天出去玩儿的事。 “我是不是应该带点什么,做点准备?”他犹豫着,一股脑儿从床上爬起来,使劲儿地翻着他屋里的书籍,想要找出点什么。 “去山上探险,对,我们是去山上探险!”他突然有了灵光,从一本《天行武传》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是介绍少年天行故事的书,里面有他上山打猎的情节。 “一把佩刀,一件盔甲,对!”归鸿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五岁时穿的那件皮质的贴身软甲穿在身上,又找到了他几乎看不上眼那柄木质的小枪,拿在手里,颇为得意地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凌空比划了几下,才上床睡去。 他折腾一夜,早上起来时寂笙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等二人来到书院,博裳宏文看见装束奇怪的铭归鸿,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这是你的兵器吗?”他拿过归鸿的木枪,在手里耍了一阵。 归鸿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武器有些拿不出手。 “你会用枪?”站在一旁的寂笙看见小孩的招式,略微吃惊,因为他虽然不熟悉这个孩子,却知道他的父亲是书院的一位夫子,而且家教十分严格。 “家父一心想要我成为一名文豪,可惜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多么喜欢习武。这些招式,都是我从校场上偷学来的。”博裳宏文笑着说。 这话也触到了归鸿的痛处,他也说道:“舅舅却是一直要我练枪,而我却很笨,怎么也练不好,要是我们两个能换换……” 寂笙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早些上路吧,我们还要早些回来。”他单手握剑,走在了最前面。 书院的后山被闲置已久,很少有人踏足这个地方。三个年轻人走了近一个时辰,便觉得仿佛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与人影憧憧的皇宫大不相同,这里青烟袅袅,连空气都透着清新。博裳宏文没来过这里,却有一张不知是谁绘制的小地图,他们按图索骥,来到了一座山脚。 “就是这里了。”博裳宏文看着地图,像是一个专业的引路人,“传说中的圣成皇帝陵墓就在这里,不过按照书上的论点,这里应该只埋着他的一个妃子。真正的黄帝陵墓,被迁到了东宫。” “是他的哪一个妃子?”铭归鸿读过这一段历史,知道成皇帝妃子众多,却大多没有子嗣。“妃子不是都和皇帝葬在一起么?” “只知道她是一个富有的人。皇宫里没有给她安排灵位,而是她自己的家族出钱将她安葬在这个地方。”博裳宏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听说是因为犯了禁忌,被皇室驱逐了。”他费力地想将用刀子割开阻挡行人进入的铁栅栏,却怎么也割不动。 山的周围被围上了一圈一人多高的铁网,他们想要上山,就必须越过去或者将这个网子撕开。 “是铸铁。”寂笙轻轻地拍了拍他,让孩子闪到一边,左手的银剑出鞘,伴随着一条凌厉的光剑,和一声尖锐的响声,将铁网划开了一道缺口。两个孩子都惊讶地看着他,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归鸿跟着他这么久,却是第一次看见他拔剑出鞘。闪亮的银色剑身异常夺目。 “我来引路。你告诉我方向。”寂笙用剑劈开杂乱的野草和荆棘。 博裳宏文点头同意,用力地拉住了归鸿的小手,他比归鸿大上几岁,很乐意保护他。山坡不高也不陡,可是路上却并不好走。像是几十年也没人来过,这里的草又高又密,没有一条可以穿行的小路,好在寂笙的银剑锋利,三个人磕磕绊绊,等走到半山腰,已经过了晌午。 “若是上面没有宝藏,你说我会不会饶过你?”寂笙吐了一口气,他未曾想过所谓的探险竟然是上山割草。 “一定有的!”博裳宏文严肃地说道,两个孩子渐渐地失去了刚来时的兴致,“不单单会有宝藏,说不定还有什么秘密呢!” “你身子没事么?”寂笙看着静坐在一旁休息的归鸿。 “还行,可是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晚上能回去吗?夜里会不会有狼……”归鸿从未有过夜不归宿的情况,他现在想念屋子里满满的书籍,有点稍微后悔出来了。 “可是即便来了,就不能打退堂鼓。半途而废算什么男子汉!”博裳宏文走到他跟前,“我博裳宏文以性命保证你的安全!”男孩表情十分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他向着归鸿伸出右手。 归鸿看出了他眼神里的坚毅,身子里一股热血沸腾,忍不住站起来,同样将右手伸出,两只小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只火热,一只冰凉。 “看,上面有光!”归鸿突然手指着山顶,大声说道。 二人随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山顶处有一个忽明忽暗的光源隐隐地闪动着。虽然微弱,却透过丛丛的杂草一直传到了这里。 “还真有?”寂笙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他知道这只是孩子们的猎奇。 “是宝藏!”博裳宏文肯定地说道。他心里有些窃喜,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确定这里是否有宝藏,可是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这一点光源让他心里有了底。因此他非常高兴。“看样子没人来过的!只要我们怕上去,宝藏就是我们的!” 寂笙也显得微微心动了。和两个孩子一样,宝藏对他并不能产生什么兴趣,可是好奇心摧使着他们,让他们不忍放弃。“你们两个,跟紧我!”他心里早已经拿定主意,更是众人之中的主心骨,此时必须要拿定主意。 第二章 鹰扬(12) 陆文淸因休假刚刚回到府上,就接到了皇帝的传召。他心中疑惑,却不敢怠慢,便雇了一辆马车赶往皇宫。 “陆夫子,打扰你的假期了。”皇帝端坐在朝堂上,似乎在阅读什么。 “不知陛下紧急召见微臣,所为何事?”陆文淸想是因为归鸿讲学的事情,但是在皇帝的身边却没有看见孩子的身影。 “是有事情要请教夫子。”皇帝示意一下,侍臣将桌上的一幅书卷递给阶下的文士。“请夫子品评,朕的笔法如何?” 陆文淸恭敬地接过,双眉微微皱起,说道:“恕臣斗胆,这不是陛下的字。” “正是朕刚刚书写,夫子还是细细看过。”皇帝笑着说道。 陆文淸将书卷交还给侍臣,双膝跪地,说道:“但是据臣的观测,陛下写不出这样的字!请恕臣死罪!” 皇帝微微不悦,说道:“夫子怎说这字不是朕所写?” “看似简单的八个大字,其中却透着玄妙。”陆文淸叩拜道,“臣是世子的老师,自然认得他的笔迹。这八个字,想是世子书写!” 皇帝脸上的怒色消散,和颜道:“夫子请起,刚才不过是朕的一番考量。朕今日叫你来,便是想请教这几个字的玄机。说实话,朕一介武夫,当真看不出什么。” 陆文淸缓缓起身。他是龙都文史大家,对书法的品评也是高于常人,那日灵族使者的品鉴让皇帝心中不解,所以将他请来,是想让他说出真话。 “此句文可是世子自行书写?”陆文淸问道。 “朕叫他写几个字看看,并没有要求他写什么内容。完全是孩子自己的意思。但是有人跟朕讲,这字里面藏着些深奥的东西。朕自知学识浅薄,便不敢妄谈。” 陆文淸微微点头。这几个大字他虽然看出是世子所写,但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陛下先看这后半句,‘以广以博’。此句出自皇家圣物紫玉玲珑枪,是枪上所刻铭文的最后一句。从字面上不难理解,是广阔博大的心胸和境界。这一句铭文,是我教授给世子的。而这前半句,‘静心净德’却是来自铭门的家训,是传自不帝归时代的训言。这句话,臣却从来没有教过。” “哦?”皇帝疑惑地说道,“归鸿他读过铭门的家训么?” “应该没有。”陆文淸答道,“但是世子一向喜欢历史,喜欢阅读英雄们争夺天下的故事。他应该是从不帝归的野史中看到的这些东西。” 皇帝点了点头,道:“不帝归是一个传奇,他应该向他的先祖们学习。” “陛下,”陆文淸忍不住插口道,“臣想说的不单单是这幅字上的内容。就内容来说,无非是修心养性,但是从世子的笔力上来说,却是吞吐山河!” “嗯,夫子请明言!” “此字笔力刚劲,下笔如一气呵成,中间毫无滞留。然而处处皆是重墨,以世子柔弱的体质,若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他能写出这样的字!能写出来的无非两种人,一则精力饱满,笔法成熟,当是名声显赫的大家风范;二则心胸宽广,其思不拘小节,其行可踏山海,其志当存高远!”陆文淸说到这里,不禁神采飞扬,他能收到这样的学生,是做老师的一大骄傲。 “观夫子所言,想必不虚。”皇帝走下阶来,“日前曾有一人,也见过这幅字。他作出的评论,跟你如出一辙。朕原本以为他有意夸大,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 “不知陛下所言是何人?容臣自夸,一般的学究,想必看不出这字中的深意。”陆文淸道。 “是灵族的一位使者,他老人家的学识,世间少见。只可惜……”皇帝微微一叹,“来者不善呐。” 二人交谈甚欢,不觉已至深夜。却不料侍者突然禀报,安妃有要事求见。 “什么事?”皇帝皱起眉来。 安妃慌慌张张地跑入大殿,向夫子微微致意。跪拜道:“这么晚了,世子还没有回来!” “什么?”皇帝闻讯大惊。 “娘娘,今天书院没有课,世子他?”陆文淸疑声道。 “这位便是教授归鸿的老师。”皇帝说道。 “夫子有礼。”安妃神色慌张,“今日一早,归鸿便同寂笙一起,说是有同学邀请他去书院的后山上游玩。可是到了现在也不见回来。寂笙也找不到人。” “这个寂笙!”皇帝闻言,心里却是稍稍放心,有寂笙在身边,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陆夫子,学院里可有归鸿要好的同学么?” “有,是书院一位老师的公子,名叫博裳宏文。他平时对归鸿颇为照顾。”陆夫子如实回到。 “恩。既然如此,相烦夫子赶去书院一趟,询问世子下落。”皇帝对陆文淸客气地说道,他对这个还算年轻的文士很有好感,说起话来也不拘君臣之礼。 “臣遵旨告退。”陆文淸匆匆忙忙地退下殿去。 “你也回去,若是他们回来了,马上向朕禀报。”皇帝仍是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朕马上派人搜寻!” 皇帝当下召见南虚乾,令他率领羽林新军连夜赶往书院,并令黑龙卫在皇宫内大幅巡视。他心急如火,还不满意,再下令所有帝都将士们连夜搜寻,一处也不要放过。 “铭归鸿失踪了?”公孙克接到将令,心下一笑。他并没有按照皇帝的吩咐连夜召集将领,却是率领自家的二百名亲兵即刻动身,前往书院。这二百人并不是龙都将士,而是他自漠北带来的幽灵弓心腹。 另一位中郎将方连云却不敢怠慢,他早知道儿子袭击世子闯下大祸,正自讨无处将功折罪,遂于当夜点齐所辖将士,连夜围城搜寻。 而山上的三个年轻人,却丝毫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费力地爬到山顶时,天色已经黑了,归鸿身上什么也没有,而寂笙和博裳宏文两个人身上却带着火种。他不禁佩服起二人的未卜先知。 第二章 鹰扬(13) 寂笙联络黑龙卫的讯号是一枚精致的爆竹,一旦燃放,整个龙都的黑龙卫都能发现。他想了想,把信号和一根火种分给两个孩子。“一旦我们遇到什么危险,能逃出来的,就马上燃起讯号,黑龙卫就会知道我们的所在。”他表情严肃。 “会有危险吗?”铭归鸿不解地问道。 “说不准。”寂笙摇了摇头,“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上面一定有玄机。当今重要的,就是先找到那处光源。” 两个孩子点点头,按着他的吩咐四下搜寻起来。这个山顶上平平坦坦,连一处杂草也没有。三个人找寻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寂笙心里不解,他将出鞘的银剑握在手里,映着月亮的光辉,异常地明亮。他身边是两个年轻的孩子,强烈的责任感让他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惕。银剑营多年的苦训让他的耳力目力超于常人,身边的任何异动也瞒不住他。 “等等!”伯裳宏文突然尖叫一声,“刚才有什么光,从我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就像……就像我们在山腰上看见的那样!” 三个年轻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屏息沉寂着。 “我知道了!”铭归鸿突然大喊道。他用手指向寂笙手里的剑! 剑身映衬着月光,竟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不是,那道光没有这么强!”伯裳宏文想了想,突然惊倒,“哥哥的剑可以反射月光,那么也可以有别的东西,反射剑身上的光!” 寂笙同意地点了点头,试着将银剑放在胸前,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他同时也转动身子,让剑的影子足以照到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是那里!”归鸿突然感觉眼前亮了一下,孩子们跑到归鸿手指的方向,原来是一块铁铸的圆球。 “白天的时候有太阳,正好能直射到这个地方,所以我们看见了光,到了晚上,月亮刚刚升起,还照不到这里,所以光源就消失了。”伯裳宏文恍然大悟地说道。 那个金属的球体表面铮亮,光洁如新。寂笙小心地把手放在上面,发现这个球体下面连接着一根长长的铁柱。 “应该是个机关。”他将银剑收在鞘里,右手用力地拨动它,“你们到我身后来!” 两个孩子刚刚躲在寂笙的身后,便听到他们的前方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寂笙转动连杆的球体,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洞孔。 “这是……” “是洞口!”伯裳宏文激动地说道。 “小声点!”寂笙瞪了他一眼,“这里面应该有人!” “哥哥怎么知道?”铭归鸿奇怪地看着他。 “仅从山顶的状况来看,这里明显是有人静心打理过。而球是金属制成,却毫无锈迹,显然是有人经常使用的缘故。”他定了定神,“二位小哥,我们要下去么?” 铭归鸿试着从洞口向里看去,却见漆黑一片,他心里有些害怕,犹豫着看了看伯裳宏文。 伯裳宏文心里面也直犯突突。进去容易,就不知道能不能出来了。他望了望两个同伴的脸,铭归鸿一脸茫然,而寂笙却显得十分冷静。“不进去,你们以后会后悔么!!” “我想我会的。”寂笙笑了笑。 铭归鸿低下了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我也想下去,可是舅舅和安妃娘娘会担心的……” “你是男子汉吗?”伯裳宏文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我从小就没有母亲,什么事都靠自己!我觉得我是个男子汉!” 归鸿不出声,他的印象里,父亲和母亲的影子都很淡,他几乎认不出他们的模样。他从来没有自己做出过任何决定,从出生到现在,舅舅几乎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我是个男子汉!”他大声地说。 “好样儿的。”寂笙少有的赞赏了他一句。“我在洞口留下标记,如果发生危险,你们只要在洞口点燃讯号,就会有人来救你们。” “那你呢?”归鸿突然问。 寂笙愣了一下,他几乎没考虑到自己:“遇到危险,我在前面顶着,你们跑!” “不行!”归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寂笙突然感觉到手上传来的一阵冰凉,他将手合在一起,扣住归鸿的小手,却感到心中涌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暖意。他笑了起来,在人前的冷意完全消散掉了。“只有我拖住了敌人,你们才能马上跑出来,跑出来喊救兵,我们就没事了,你知道吗?” 归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可是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不能丢下你的!” “好,就这么定了!”寂笙拔出银剑,将剑鞘别在腰上,左手接过伯裳宏文点上的火把 ,“从现在开始,你们跟紧我,一步也不要落下!” 搜寻的军队马上开到了书院后山的山脚下,无数的火把把这里照得灯火通明。陆文淸和伯裳宏文的父亲伯裳锦也快步赶到,他听说自己的儿子“拐骗”了世子,心里一万个痛骂。 “可是南虚乾将军?”陆文淸走到一位将军模样的人面前,行礼道。 “正是。阁下是世子的老师么?”南虚乾全副武装,在柔弱的文士面前,保持着一贯的倨傲。 “在下陆文淸,是世子的老师,这位是伯裳锦,他的儿子同世子一起走失了。”陆文淸恭敬地说道。 “哼!”南虚乾望了望急躁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世子有什么闪失,看你如何交代!” 伯裳锦冒出一身冷汗,他只是个学文的夫子,对这些粗鲁的武人向来惧怕。 “南虚将军可曾上山么?”陆文淸转移话题,问道。 “这里荆棘遍地,连一条小路也没有。哪是容易上去的?世子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怎么可能上得去山?”南虚乾道,“我已经派人将这里层层包围,有什么动静,都会马上发现的。” 给读者的话: 这一章内容丰满,所以就长了些! 第二章 鹰扬(14) “可是安妃娘娘说,世子和御前都指挥使寂笙于今天白日登山,想必不会有差错。还望将军即刻登山,寻找世子!”陆文淸目光笃定。 “将军,我家指挥使临走前也是这么说。”说话的是一位青年将官,身着一袭纯黑色的盔甲,这是黑龙卫的副使,“如果将军不上山,那么便在山下守候,我们黑龙卫,将负责登山!”他言辞刚劲有力,令陆文淸不禁侧目。 南虚乾知道黑龙卫在帝都的地位,不敢轻视。他赔上笑脸,说道:“怎敢,怎敢。黑龙卫司职镇守内宫重地,怎能犯险?副使,请您镇守山脚,我马上命令羽林军登山!” “如此,有劳了!”副使抱拳说道。 南虚乾冷冷地回望陆文淸一眼,转身离去。陆文淸毫不在意,转向那位副使道:“多谢将军,在下谢过了。” “不必。”副使道,“在下理当尽职。不过此地凶险,指挥使他们如何登山?二位先生,对这里的地形可熟悉么?” “在下早年曾来过几次,略知一二。”伯裳锦上前一步,他虽是怕事的人,可事关自己孩子的安危,也不得不说,“此处荒山闲置,原本是用作圣成帝的陵墓。只是后来新的皇陵建成,将这里荒废掉了,据说只埋着成帝的一个妃子,而且这个妃子的地位不被皇家认可。自那时起,小可便再没有来过了。” 陆文淸不知道这当中的事,他心里微微起疑,转身托辞离开了。 两个孩子却是蹑手蹑脚,紧张兮兮地跟在他的身后。甬道不似山外,虽然昏暗无光,却被修葺得整整齐齐,借着火光,依稀可以看到青石铺就的墙壁和阶梯。 寂笙心中的疑惑更胜,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面一定大有玄机,手中的银剑被他攥得死死的。 “这里面怎么这么黑?”归鸿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这里面怎么这么黑?这么黑?……” “是谁在学我说话?”归鸿奇怪地问道。 “是回声。”伯裳宏文解释道,“这里面十分空荡,所以你的声音被周围的石板反射回来,所以你就能听到好像有人在学你说话。” “石板的墙壁也能说话么?”小归鸿还是没懂,他这回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一些。 “不知道这条道有多远?通向哪里?”伯裳宏文拿着火把四处照照,却发现到处都是一样的青石墙面。 “这里面会不会有死尸?”归鸿又一惊,他突然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本书里面有类似的情节,探险者在山洞里发现了腐臭的尸骨,想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应该不会。”寂笙在他们的前面走着,步伐并不是很快,“这里的墙面光洁,地板上也是干干净净。而且并没有奇怪的气味,证明这个洞的主人很爱惜这里,并且会经常光临。没人愿意把尸骨放在自己的面前吧?” “洞的主人?”归鸿疑惑地说道。 “这是我的猜测,不过八九不离十。”寂笙自信地说道。 “那么我们得小心一点儿,被人发现可不是什么好事。”伯裳宏文笑着说道。 他们继续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却发现前方开始有了光亮。三个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向着光的方向走去。当初他们也是被光束吸引着来到山顶,现在又看见了同样的物事,不觉心跳加快。 “是蜡烛!”归鸿惊声道。 “小声点!”寂笙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他们来到了一间宽阔的石楼,屋子里的墙壁上每隔几尺便点着一只红烛。 “蜡烛是新点的。”寂笙皱着眉头,轻声说道“那么这些人就在附近了!” “既然有主人,,那么我们还能拿到宝藏么……”归鸿有些沮丧地说。 寂笙和伯裳宏文相视一笑,他们都知道,来到这个洞里,已经不是单单为了宝藏了。唯独小归鸿还是一头雾水。 “有人在说话么?”伯裳宏文突然说道。三个人马上屏住了呼吸,微弱的声音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 寂笙的耳力是三个人里面最好的,他伸手示意,向着一个方向缓缓移动。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在后面跟着他。 这是一条不算太长的石廊,一眼便可以望到尽头,出人意料的是,石廊的尽头处,竟是一个灯火通明的硕大宫殿! 两个孩子几乎就要喊出声来,被寂笙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这是……”归鸿被捂得几乎喘不过起来,使劲地挣脱他,喘着粗气说道。 “山洞里面,居然藏着宫殿。”伯裳宏文不可思议地说道,“里面有人,会不会发现我们?”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就是附在耳边。 寂笙和孩子们将火把熄灭,向着大殿靠近。金灿灿的颜色逼近他们眼前,更加让人不敢相信。归鸿长于皇宫,升龙殿那样规模的雕砌他自小便见惯了,而这近乎奢靡的宫殿,却令他惊讶。 “这里都是金子打造的么?”归鸿的气息尚未调匀,他的眼睛几乎离不开这里了。 “真是叫人不敢相信。这下面竟是一座金山。”伯裳宏文拍了拍归鸿道,“比你住的皇宫怎么样?” 归鸿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同于两个孩子的惊讶,寂笙的眼神却完全落在他们前方一对老少的身上。他们正坐在空旷的大殿中,好像是在下棋。老人不时地咳嗽几声,声音不大,却在整个宫殿内传荡。因为他们隐蔽在角落里,所以下棋的人好像并没有发现意外来客。寂笙作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交谈。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棋力倒是不弱。若是再有几年,只怕我也甘拜下风了。”依稀传来了老人微弱的声音。 “先生夸赞了。”少年的声音响起,清脆而且响亮,“我这点把戏,怎比得过先生几十年的深究。先生不过是让我罢了。” 给读者的话: 玉焕,玉焕…… 第二章 鹰扬(15) 老人清咳了几下,孩子们远远望去,却见他叼起一个烟袋猛吸一口。 “这个老人……”归鸿惊疑地说道,“我见过的。” “嗯?在哪里见过?”寂笙小声地问。 “在舅舅的皇宫里,是……是灵族的使者。”归鸿回忆道。 “灵族?”寂笙抬眼望去,发现老人的身子颀长,即便是坐着,也比正当壮年的年轻人高出许多,他神色紧张起来,手心里竟然出了冷汗。 “阁下的宫殿,竟比灵族的雪蟾宫还要气派许多。”老人站了起来,转身环视一圈,“耗了很多心血吧?” 少年也起身,说道:“这是家母倾尽心力所建,当年仅是劳工,便死了两万人。莫说是雪蟾宫,就是他欧阳贺的升龙殿华壁宫,也不敢跟我这地宫相比。” “可惜虽然奢华,终究是少了点人气。”老人看了看他,将烟灰磕在桌上,“所以老夫即便选择古朴的雪蟾宫,也不愿驻足在阁下的地宫里。” “老先生是在嘲笑我么?”少年说道。 “不敢。”老人微微拱手,“大宗主不必介意老头子话,我年岁已高,说出来的话也许不那么动听了。”他仍是咳,“玉焕!”老人突然大声吼道。 老人的这一吼竟吓得藏在角落的归鸿一跳,难道,那个女孩子也来了么?他的心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盼着快点见到那个小女孩。 “爷爷!”一个清脆的女童声传来,一身洁白服装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襄叔叔带我转了好大一圈儿,我都累了。”她跑到老人的身边,伶俐地说道。 “怎么样,这儿漂亮吗?”老人抚摸着她的发髻。 “很漂亮,到处都是金子……可是……可是这儿不如我的皇宫好玩儿。冷冷清清的,到处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她声音响亮地说出来,好不自觉,却令一旁的少年大为光火。 “大宗主,襄堂主,多谢二位的款待。”老人将目光转向少年。 “老先生,那么定下的事……”少年欲言又止。 “大宗主,你少年英雄,将来必定逐鹿天下。老夫却是行将朽木,说不定哪天,便是冢中枯骨。大宗主说的计划,老夫真的玩不起了。”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少年颔身还礼,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来日再叙。天域与灵族的情谊,想必不会就此终结吧。” 老人微微一笑,没有回话。拉住小女孩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哈哈哈哈,老家伙,你先慢走!”众人听得,一声洪亮的嗓音传来,老人顺着声音瞧去,却是一愣。 人未至,掌力先至。大殿中央的四人眼见一条硕大的白色光羽腾空而至,向着黑衣老人直击。白衣的小女孩闻之色变,马上用两只小手捂住双眼,只听得“轰隆”一声,身边的老人发出一声闷哼。 待她睁眼看去,老人已经连连后退几步,他猛地一声咳嗽,竟在手帕里吐出一口鲜血。“你是谁?干什么欺负我爷爷!”小女孩盯着从天而降的中年男子,掐着腰问道。 老人喘息着,将神气的小女孩拉在怀里,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嘴巴一张一翕,道:“玉焕公主,这个人,是武神呐。” “武神?”小姑娘惊异地瞅了过去,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武神凌翼城,多年未见,便用天赐之刃来招呼朋友么?”老人仍不失礼数,微微欠身道。 “箫老怪!”武神大笑一声,:“对付你这样的人,我自然是有些分寸。不过箫老怪,凌某这一式,却并没有用力。” “武神是在取笑老夫无用么?”老人微笑道,“武神天威,谁敢侵犯!” “哼哼哼,可惜可惜。”武神凌翼城将目光转向惊诧的少年,“我堂堂武神,却几乎被一个孩子玩弄于鼓掌间。” “武神尊驾,您这话不知何意?”少年上前一步,向着他行礼。 “不必!”凌翼城大手一挥,对少年不再理睬,“箫老怪,敢与在下斗个三天三夜么!” “你这混蛋!”小女孩将爷爷护在身后,“没看见爷爷受伤了么?” “这是……”凌翼城皱起了眉头。 “这是灵皇的爱女啊,武神殿下。尊贵的灵族公主,欧阳玉焕。”老人将右手放在胸口,“您离开灵族的时候,还为她留下礼物。我的孩子,是武神赐给你这样神圣的名字。”老人亲切地看着小女孩儿。 “是他?”小女孩儿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就是那个大叛徒??”女孩突然间想到。 “不,我的公主。”老人笑了起来,“他是你父皇的朋友,是灵族的贵宾。” “那他为什么要打你?”小女孩继续问。 老人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没有回答。“武神殿下,灵皇依然日夜记挂着您,希望您能早日回归他的麾下。” 凌翼城无声地笑笑,低头看着伶俐的女孩儿,说道:“可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改变了。我已经不是凌天赐,请转告灵皇,我将不再回去。” “二位……莫不是来我这宫殿叙旧的么?”在一旁沉寂已久的少年终于忍不住说道,他转身做回大殿上高高的黄金座椅,望着站在阶下的人们。 “他便是这个宫殿的主人么?”在一旁远远地注射着他们的铭归鸿暗自想到,“可是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快乐。” “我该怎么称呼你?宇鸿小弟?大宗主?还是?”凌翼城抬眼望去,黄金宝座上的少年目光空洞,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人。 “武神想怎么叫都行,你随便呗。”少年摆出了一副天真的样子。 武神吃力地笑笑,他知道已经回不去那时的样子了:“宇鸿,宇鸿……我若早点知道你复姓欧阳,那么也不必费力追查幕后真凶了。” 少年的眼色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笑着说道:“武神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章 鹰扬(16) 凌翼城将一块翠玉拿在手里亮了出来,说道:“欧阳贺给了我一块令牌,叫我随时可以进宫取他性命。可惜,却无意间被我发现了你的行踪。你曾经派天域的堂主韩无究联络南州铭门及南侯共谋叛变,我说的可有错么?”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南侯座下大将殷扬,又叫殷无名,也是天域的堂主,我说的可有错么?” 少年仍是摇头。 “银剑营首席剑客尹破天,他被你收买欲屠灭千羽楼未果也是你的手笔,我说的可有错么?”凌翼城握紧了拳头,将骨头捏的咯咯响。 “暗中调用皇命,派遣羽林天军围堵铭门,是你做的吧?” “是。” “那么圣仁皇帝,也是被困在你的手中吧?”凌翼城叹道,“可惜我没有查到。” “武神说的对,”少年脸上的笑意不减,“欧阳孝也在我的手上。” 角落里的年轻人们俱是一惊,寂笙身上的冷汗直流,接连不断的消息字字清晰地刻在他的耳朵里,有些事他不知道,而有的事情对于他,却是简直不敢相信。 “那么赫赫有名的‘七杀令’想必也是大宗主的手笔。”凌翼城大口地喘着气,他接连几年的调查,终于使事情有了着落。 “正是。”少年背着手走下阶来,“不愧是武神!竟将我的所做全盘托出了。” 二人四目相对,相距不过半尺。 气氛紧张起来,寂静的大殿上没人再说一句话,老人竟然顾不得抽了几十年的烟袋,紧紧地将小女孩护在身边。而少年的手,却已经变成了妖艳的红色。 “武神小心!” 寂笙却突然大吼一声,飞身窜了出去。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背着的双手因不断聚力而变换着颜色,他的银剑夺手而出,向着少年飞刺而去! 众人却是来不及反应,少年从背后将手抽出,一道鲜艳的十字光箭飞驰而出,重重地向着武神的身体砸去! “圣血十字!”那道光箭笔直地射入到武神的身体,他不可置信地重重瘫倒在地。少年望着冷笑,“对付武神,冷箭是很必要的。”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像是一只发狂的小兽。那枚锋利的银剑方要近身,却被他一把反手夺过,稳稳接住。 “还有人么!”他的双眼腾出了火焰,注视着惊恐的寂笙。 “不要出来!”寂笙怒吼着,却挡不住两个小孩的挣扎,天真的孩子们以为他们人数上占优,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很好。”少年冷冷一笑,“不管你们是谁,统统死吧!” 武神被那一箭击中,重伤,却也倍感吃力,他远远望去,其中的一个孩子竟是那日他想要夺去的铭归鸿。他拼了全力站起来,冲着寂笙喊道:“此人武力非凡,你们快走!” “谁也别走。”少年将银剑握在掌心,“银剑营的剑士么?受死吧!” 他话至剑至,掌中银剑宛如一道流光。寂笙自认剑术不亚于尹破天,却瞬间觉得自己相比于对方仿佛痴人说梦,沧海一粟。他身无兵器只能节节败走,浑身上下不知挨了几剑,不一刻便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而发了疯的少年却不知疲倦,手中银剑不停,几如剑走游龙,却偏偏不刺中要害。 “寂笙哥哥!”铭归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使劲地挣脱了伯裳宏文紧紧攥住的小手,将神志不清的寂笙扶住。谁知道寂笙却早已失血过多而脱力,全靠意志强撑,被他这么一扶,反而重重地摔在地上。 “好娃娃。”少年不由分说,提剑便刺。 “没胆鬼小心!”小女孩儿尖叫一声。 “大宗主!”老人将女孩拉住,推至身后,“真要那么狠心,连待哺的孩子也不放过么?” “箫冷寒,莫非你要试剑么?”少年转身冷笑道,全无刚才的敬意。 “老夫自认技不如人,不过也要冒死领教大宗主的高招!”他转身看见重伤的凌翼城护住小女孩,当下全无顾忌。 少年将银剑扔出,肆意笑道:“老匹夫,我今天先杀了你,再去屠灭雪蟾宫!让那里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城!”他将衣袖挽起,轻轻地拍打身上的灰尘。 老人瞧准时机,决然出手。他本不是一个强悍的武士,却在同武士的对决中立于不败。 “老怪物,此人身负天域四大圣术,我们的性命,可都在你的手上。”凌翼城坐在一旁,大声吼道。 老人却是无暇顾他,手中的巨大黑气如同恶龙一般喷射而出,两人相隔尚远,对于一名法师来说,是他最有利的距离。 黑衣的老人深吸一口气,将掌中的黑气怒射而出,此技乃是他的成名绝技“魔龙现世”,于茫茫黑雾中有恶龙化身,杀人取命,仿佛儿戏。他听得武神道出对手的厉害,心里不敢大意,所以此技一出,仿佛晴空惊雷,众人无不大叹他法术的高超。 硕大的黑龙吞吐着气息,击向数丈以外的少年。少年却冷笑一声,不退反进,整个身子化作一道蓝光,扎进茫茫的黑雾中。老人忙催动咒语,口中念念有词,却见黑气暴涨,竟将那道刺眼的蓝光完全包裹起来。 “凡人啊,收起你们卑微的伎俩吧!”老人高喊一声,将双手挥向天空。 他刚要得意地笑出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道蓝光并没有消散,而是从黑雾里钻出,并将漫天的黑气完全吸纳,箭一样射向老人的身体! “看看谁才是凡人!”少年的声音响彻天地,发出了狰狞的笑声。 “爷爷!”小女孩惊得尖叫一声。 她挣脱了凌翼城的环抱,扑向老人被击倒在地的身体上,老人挣扎一下,猛地坐了起来,吐出一大滩黑物。那才是他真正的血液,灵族大策法师纯黑色的血。原来凌翼城那一击根本就是做做样子,而老人所吐出的红色液体,也不过是他事先备好的血袋。 第二章 鹰扬(17) “老怪物,我还以为你没有血呢。”凌翼城坐在地上,苦笑起来。名动天下的武神和灵族的大策法师在这个少年的手下,却都没能走上一个回合,便成重伤。 少年真身显现,看见被他重伤的三人和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放声大笑,对于这个结果,他十分满意。 “大宗主,怎么处置他们?”身后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拱手问道。 “襄叔叔!他是坏人!”小女孩倔强地站起来,指着少年嚷道。 少年笑着擦了擦手,慢慢地走了过去,他低头望着小女孩,小女孩也掐着腰抬头望他。“箫冷寒凌翼城,我若是杀了她,你们会不会恨我一辈子?”他斜眼看去,两大高手皆是欲动不能。 “堂堂天域大宗主,要为难一个小姑娘么?”凌翼城笑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要发泄么,冲我来!襄无期,拿我开刀吧!” 中年男子无声地走上前来,从鞘里拔出他的武器,那是一柄纯黑色的古剑,剑身上沁着阴冷的寒光,发出铮铮的响声。 “好!好一把黑玉剑!我凌某能死在你的剑下,倒也值得!”凌翼城强撑着,将身子坐正,“襄兄,代我好好照看这三个孩子,不要叫他们有任何闪失!” “无期谨遵武神吩咐。”男人开口道,他声音沉稳厚重,颇有阳刚之力。 “老怪物,不想今日一见,竟是你我死期!”凌翼城了却心事,爽朗笑道。 “哼哼,死到临头,还要强装面子么。”老人喘息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被那少年倾力一击,受伤更重,已然无力回话。 “爷爷……”小女孩看着重伤的老人,落下泪来。“你这个小混球,我一定会杀了你的!”她狠狠地望着少年,眼神向刀子一样。 “先拿这个小姑娘开刀吧!”少年心里烦闷,转身背过手去,冷冷地撇下一句。 “是。”襄无期面无表情,将古剑高高举起。 “不要!”众人皆不忍看去,却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凌翼城睁眼望去,铭归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从角落里跑了上来,用矮小的身子挡在小姑娘的面前。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样,重重地喘着粗气,整个脸庞变得通红。 “没胆鬼?”小姑娘虽然即将临死,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可是这个小男孩跑上来护住她的那一刻,她竟然担心起来。 铭归鸿双臂张开,将女孩挡在身后。眼睁睁地望着那柄阴森的古剑迎着他的面额斩下! 死就死吧,他想。反正自己也是一个没用的人儿,在舅舅那里永远是个没用的小孩。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愿抚养他,他就是那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他的小脑袋里闪出千万个想法,他想再回头看看那个美丽的小女孩,可是他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感觉到面前一凉,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他的面前划落,他没有一点知觉,是死了吗?他静静地僵在那里,竟然痴了。 “归鸿,想什么呢,快跑啊!”远处传来伯裳宏文的大吼,他睁眼瞧去,自己没死? 持黑剑的男子手上滴着鲜血,握剑的右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古剑斩向归鸿的时候,却瞬间偏了三分,剑身的轨迹逆转,向着背身的少年发出了一道斩击! 可是剑越是靠近少年,就变得越慢,原本凌厉的剑术,在少年的背后却仿佛笨拙的老妪。少年的身后仿佛长了眼睛,他轻轻一扬手,挥拳打在他握剑的指间。襄无期闷哼一声,右手陡然脱力,对方轻轻一拳,已将他右臂的骨头震碎。 “混天堂堂主襄无期,你要造反么!”少年冷冷地说道。 古剑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襄无期看着表情可怖的主人,苦笑一声:“不仅仅是我,天域七堂的堂主集合所部弟子,都反了。” “那么反的就不是你了!”变故突生,凌翼城见孩子们无恙,放下心来,“天域七堂合力,有弹劾大宗主的权力。” “什么时候的事?”少年惊道。 “大宗主决意要入宫的那一天。”襄无期沉声道,“距现在,已经七年有余。” “哈哈哈哈哈。”少年发出一阵长笑,“那么我发出的命令,你们都没有执行么?” “大宗主每次命令李云通杀人,天域的人都会暗中阻拦。银峰关下的十四连射,所用的箭被我们替换了,不但无毒,而且重量不均极易走偏,是故十四支箭没有一个击中目标。铭门被驱逐的前一晚上,李云通受了您的命令想要去杀武神,可是被天域的弟子所阻,一步也没有踏出漠北军的大营。至于您送给南州铭门的那封信件,却早被我们掉包,韩无究送过去的,不过是一封闲唠家常的书信。至于您在南侯身边埋下的伏兵殷扬么,”襄无期苦笑一声,“那人手段高明,我们还没想到对策。” “襄堂主!在下佩服!”凌翼城在归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喇喇地称赞道。“宇鸿小弟,这就是你众叛亲离的下场!” “大宗主!”襄无期单膝跪地,正色道:“我天域一向去恶扬善,大宗主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行背天逆道之事?如今国家危在旦夕,宗主更是皇室传人,怎可趁机作乱,大行不义之事?襄无期一身本事,全赖大宗主传授,今日无期冒死,劝大宗主回心转意!” “众叛亲离么?”少年的眼神黯淡下去,但瞬间又变回来,“即便是众叛亲离,那又怎样?不然谁来偿还我母亲的性命?又有谁肯认我是欧阳氏的传人?是昔日的欧阳孝还是如今的欧阳贺?”他俯下身去,望着昔日属下充满迫切的眼睛,神情骤变。 襄无期跟随他多年,对他的秉性了如指掌,少年这样的神情里,分明是起了杀意! “那就都死吧,”少年环视众人,放声长笑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他威风赫赫,分明是没把在场的几位高手放在眼里。 第二章 鹰扬(18) 搜寻的军队进展缓慢,南虚乾本无意搜山,只不过碍于面子,才令士兵强装模样。所以他们爬了大半夜,最快的也没过半山腰。羽林天军装备沉重,上起山来格外吃力,他自告奋勇,拖着长长的战刀,爬上山来,一路上却是走走停停,好不消遣。 伯裳锦抬头看那灯火,却离着山顶有十万八千里,在山下不禁捶胸顿足,暗自叹气。他四下寻望,却不见陆文淸的踪迹,更添愁色。 “副使大人,可否加派兵力,这样下去不知要搜到猴年马月?”他急得团团转,只得抹开面子,向黑龙卫求救。 “可惜我们没有得到巡山的命令。”副使神色冷静,“南虚将军已经上山,想必不久便会有结果了。下官职责所在,只能在这里守候。” “多谢大人。”伯裳锦摇头叹息,却远远望见夜色里陆文淸一路小跑着,臂弯里夹着厚厚的三宗书卷。 “文清大人,你不在此寻人,跑去作甚?”他心里不爽,隐有责怪之意。 陆文淸满头大汗,将三宗书卷放至他的怀里,重重地喘着粗气。 “《成帝武志》、《安平记》?”伯裳锦看了看书名,大皱眉头,“你知道我不看这种书的。”《成帝武志》是描绘成帝时期的巷间武事,多是打打杀杀的故事;而《安平记》更是描绘花街柳巷,街头乱文。这两者都是野史一类的书籍,为正派史学家所不齿。伯裳锦对于这类书籍,更是不屑一顾。 “虽是野史,却也有正史中没有讲到的东西。”陆文淸不在乎他的眼色,摊开书卷,一一指点,“你方才说这里埋葬着成帝的一个妃子,可是这两部书中所写的缇兰夫人么?” 伯裳锦向书中瞧上一眼,却又急忙撇开,说道:“我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 “哼哼,随口一说么?”陆文淸笑道,“书中所讲,成帝暮年时游历南北二州,所历女子无数。此间女子,有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有青楼的艳奇女子,而这位缇兰夫人,更是不同寻常。她家境显赫,富贵多金,祖上是称霸两江的盐商。而后来家道中落,景逼得她堕入青楼,成为南州城里名声响亮的头牌。成帝下南州时,慕名寻访,两人一见倾心……” “不要说了!”伯裳锦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一边,怕被外人听见,“这样的轶事,难道要闹得人尽皆知么!” “有书在此,还愁世人不知?只可惜你我饱受宫廷教化,顽固而不得知也!”陆文淸将书卷重重地摔在地上,冷笑着说,“你且对我说说,身为龙壁书院的首座老师,你难道会不知道么!” 一席话将伯裳锦臊得满脸通红,他强装正派,嘴上说不读野史,幼年时却将这些书籍读了个遍,因此一见书名,便知来历。他见陆文淸已有怒意,才和颜悦色道:“我也是怕人家说三道四……” 陆文淸摆了摆手,道:“那你说,这其中的详细经过,你可尽知?” “我都知道。”伯裳锦蹲下去,将书卷一一收好,“其实这些所谓野史,才是最诚实的好书啊。 “成帝五十岁继位,五十三岁时便不堪重负。当时他仅有一个儿子,便是失踪的圣仁帝。他游历北州,身体尚且康健,纳当时的北侯之女为妃,诞下一男一女,男的便是当今圣上,女童是长公主欧阳雨,成帝心中大喜,以为游历天下能为他交来好运,所以回宫后的第二年,他便再次动身,前往南州。这南州城不似北方尚武,更显民风淳朴,经济繁荣。成帝甚为欢喜,以为到了第二个福地,他游历期间,多于巷间听书饮酒,不几日,便知道了缇兰这个名字。 “缇兰在当时的南州,已然是顶红的头牌女子,商贾富豪,朝廷贵胄,为之倾倒者不计其数,帝心动不已,微服拜访,花重金求得一面,没想到,却被那缇兰拒绝。”伯裳锦停下来,大声叹气。 “成帝那个时候,应该五十有四。”陆文淸笑道,“既有重金,若非权贵,女子怎肯委身相与?” “帝再翻加重金额,女子却干脆不见,原来那缇兰家境富贵无比,本不是寻常的求富求财。成帝几次寻觅未果,一气之下,连夜派遣贴身的武士近百名,将缇兰押解到他临时的行宫。可惜缇兰虽死不从,并说‘这南州城下,没人动得了我’,原来那南侯,也是缇兰的钦慕者之一,甘为裙下鬼,他从老鸨那得了消息,竟带领自家亲兵五千,连夜前往,将皇帝的行宫包围。自始至终,成帝都没有吐露身份。 “南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赌上身家性命。他当面认出了成帝,自刎而亡,成帝当夜临幸缇兰,并将其带至龙都,封为兰妃。成帝回宫后,一连撤下南州城几十名官员,朝野震动。恰逢七星临世,霍乱丛生。缇兰在宫中再也不受宠,而皇帝也日益病危,无暇顾她。进宫刚满一年,便死于癔症。传言成帝死后,本欲葬在此山,却言缇兰的尸身葬于此处,皇室因她是青楼之人,不予纳入欧阳氏的籍册,所以才决意新建一座皇陵。至于缇兰的尸身是否埋葬于此,是何人埋葬,却是不得而知了。”伯裳锦说完,大吐一口气,仿佛了却了什么心事。 “所以你年轻时几番进山,都是为了查明此事么?”陆文淸静静听完,说道。 伯裳锦点了点头,道:“可惜始终未有结果。这山荒废了几十年了,已故的人,也该入土为安了吧!”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忽然听得有人说道,羽林天军已经成功登顶。他们急忙跑了过去,急切地询问。 “虽然登上了山,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据他们说说,山上竟是一块平平坦坦的地方,连一根杂草也没有。”来报的人说道。 “看来伯裳兄说错了。”陆文淸笑了起来,“这座山根本没有荒废!副使大人,可否护送我等上山?” 那位黑龙卫副使犹豫一下,他心里也担心寂笙的安危,说道:“好,那么我便为二位先生引路!你们在这里守候,一旦有什么异动,格杀勿论!”他吩咐一声,引着两人离去。 第二章 鹰扬(19) 黑龙卫虽然人数不多,军衔上却比羽林天军高了不止一级,驻守的羽林军心里咯噔一下。南虚乾上山的时候,曾嘱咐过不许在让人进山。可惜这些大人们主意已定,他们也不敢阻拦。 洞里面的气氛却是僵持的紧。红眼的少年杀意凸显,在场的人无不心寒。凌翼城护住归鸿,玉焕公主扶起重伤的老人,伯裳宏文满脸泪水,望着全身满是剑伤的寂笙。襄无期左手持剑,吃力地挡在所有人的前面。 “发讯号……”伯裳宏文突然听到重伤的寂笙费力地吐出几个字,他擦擦眼泪,摸到了藏于腰间的爆竹!他看了寂笙一眼,费力地将他的身体靠在墙上,然后向着他点了点头,转身悄悄地跑出了大殿。 “你的所有剑术,都是我亲自传授。”少年冷笑着说,“左手剑不是你的强项。” “即便无期没有伤势,也不敢强挡大宗主的声势。”襄无期掷地有声,“可是在下必须要保护这些人完好地走出大殿,所以即便有伤,也要放手一搏!”他字字铿锵有力,在场的人不禁为之一震! “好!”少年高声道,“好好好!”他连说四个好字,心里却是愤怒到了极点。 “杀!”少年猛地腾起,周身快如闪电。襄无期不动声色,举起古剑迎上,少年虽无兵刃在手,却是拳拳杀招,脚脚有力,而襄无期劣势凸显,左手持剑的他并无任何经验。 铭归鸿仿佛一瞬间充满了力气,刚才襄无期的话彻底地打动了他,他看见寂笙身边无人,呆了一下,匆忙跑过去。六七岁的小孩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他看着寂笙的身体,留下泪来。 “哭什么……”寂笙挣扎着用满是血的手摸着他的脑袋,冲他笑道。他身上的血已经凝固,靠在墙角上,气息微弱。 襄无期连连退后,少年的攻势却愈加猛烈,他双拳进击,虽无防备,却也倍增攻势。 “告诉他,逆剑,挑刺,斜斩。”寂笙轻轻地说道。 “什么?”归鸿不明所以。 “逆剑,挑刺,斜斩!”寂笙又说了一遍,重重地喘息起来。 归鸿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只得大声地模仿道:“逆剑,挑刺,斜斩!” 襄无期突然愣了一下,他瞬间反应过来,左手剑变为反手的逆剑,一个生硬的转身挑刺,竟然将少年紧逼的拳威划开,然后便是一记凌厉的侧身斩击,那剑影划出一道混黑的剑光,竟反逼得少年后退几步。他第一个动作还略显生涩,而后便愈加纯熟起来,竟然不至于落在下风。 众人无不惊骇。唯有凌翼城大笑道:“原来此间有用剑的好手!” 归鸿也颇为惊讶,寂笙短短的几个字,竟然几乎扭转了战局。 少年却是大喝一声,眼中的怒意更盛。 “花落满天,”倒在地上的寂笙突然喃喃道。 “花落满天,”铭归鸿跟着喊道。 “血舞长空。” “血舞长空。” “繁星晨陨,” “繁星晨陨,” “千江不流。” “千江不流。” “天魂罡正,” “天魂罡正,” “地煞破无。” “地煞破无。” 寂笙眼瞧着二人的招数,口中婉婉道来。随着铭归鸿大声喊出,襄无期的左手剑更进一步,竟然以守转攻,气息逐渐调匀,招式也愈发刚劲。他本是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一直惧怕少年的威势,当他知道身边有高明的剑客指引,信心骤然大增,内力滔滔不绝,一一施展开来,竟不致落于下风。 “独龙虚刺!”寂笙突然抬高了声调。 “独龙虚刺!”铭归鸿也跟着喊了出来,声音几乎大了一倍。 襄无期的沉黑色古剑陡然发力,剑柄几乎离手,旋转着刺向少年的心窝,少年大骇,他身无兵刃,对这样直冲要害的招式颇为顾忌,双手牢牢护住心口。 “孤凤划空!”寂笙的眼睛像是突然有了神采。 “孤凤划空!”铭归鸿喊道。 古剑瞬间变向,襄无期心领神会,逆剑由下至上划出,将少年的双手挑开,完成了一道迅速的斩击!原来这一招便是寂笙的得意技“独龙剑意”,前翻的突刺只是一个虚招,虽由襄无期左手发出,却也凌厉难敌,少年的左臂中剑,眼神恶狠狠地转向他们。 “糟了!”襄无期正欲阻止,却发现已经晚了。少年手中竟然划出万千星辰,如点点芒刺,向着归鸿与寂笙砸去。这便是天域四大圣术之一的“坠星闪”。漫天星芒,可敌万千大军。少年出手狠辣,竟然毫不留情。 铭归鸿傻了眼,却不知如何躲闪,寂笙想要一把推开他,更是全身无力,却见小男孩突然跑过来,将身子背过去,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原来他想要用矮小的身子挡住这些攻击! “着!”只听得一声虎吼,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挡在两个年轻人的身前,双手凝力化为巨刃,托起两道硕大的光羽向着少年挥去。 武神凌翼城双手凝聚的“天赐之刃”,带着席卷一切的威势,少年却是一阵惊讶,这道光芒威力无比,他不敢不屈身抵挡。 已是强弩之末的武神重重地到在了地上,他拼尽全力发出一招,已经全然脱力,他的身上被点点星光击中,两个年轻人却是全然无碍。 “武神!”铭归鸿缓过神来,奔向颓然的凌翼城。 “好孩子……总想着保护别人啊……”凌翼城此刻已经不能大声说话了。 小男孩口中呜咽着,只是流泪。 “你们快走。”襄无期神色凝重。 “走不了啦!”小女孩欧阳玉焕嚷道。襄无期转头望去,他却突然发现,受伤的三个成年人却已经连爬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了。心中一阵惊慌。 第二章 鹰扬(20) 突然听得一声炮响,众人侧耳听去,却听得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伴着回声传来。 “是……黑龙卫,伯裳宏文点响了讯号……”寂笙吃力地说道。 “人马马上就要到了,还不收手么?”凌翼城强撑着靠在墙上,看向少年。 “收手?”少年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半死不活的,还有心跟我讲条件么?” “大宗主!”襄无期单膝跪地,重重地拜了一拜,“天域一心为民,若是向皇帝讲明,还有机会赎罪!” “赎罪?”少年将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你要我向他赎罪?谁来向我祖母的死做赔罪?是那个被囚禁的无用皇帝,还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欧阳贺?” “你这个傻瓜!竟然也配姓欧阳!”小女孩抹了抹哭红的眼睛,“只要我今天不死,以后一定杀了你!” “不要……”铭归鸿说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不放过我又能怎样?欧阳家的人不是没胆鬼!”小女孩鄙夷地瞧他一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少年突然身形穿梭,转眼间就将两个小孩抓在手里。 “大宗主不可!”襄无期跪在地上,惊道。 “宇鸿!你既有仇恨,与这两个孩子何干?”凌翼城道。 “我想看看他们如何杀了我。”少年冷笑道,归鸿被他抓住,一动不动,而那个小女孩却是使劲地想要挣脱。 “放开我,你这个坏蛋,放开我!”女孩不停地嚷道。 远处的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将右手放在胸口,闭眼默念。 少年冷眼漠视,他想看看这个垂死的老人敢对着他发动攻击么?但是就这短短的一瞬,老人完成了一次吟唱。 “古老的星辰,我化为焦炭,引诱的是焦热的仪式,奉献出的是炎帝的拥抱,你将在那讽刺的封印中得到安息,永远地陷入梦幻。”老人突然高声地念道。 “啊!”少年突然大叫一声,浑身颤抖起来。少女瞧准了机会狠狠地踢他一脚,挣脱了他的手臂。等她跑开的时候,却发现小男孩还愣在那里。 “没胆鬼,发什么呆啊,快跑啊!”小女孩冲着他叫道。 但是等归鸿回过神来,少年的手臂又死死地钳住了他。“灵族的咒术么?”他望着老人冷笑,“烈日挽歌?” “你竟然听说过。”老人牵住女孩的手,露出了一丝惊讶。 “可以短暂地控制人类的意志。不过这个女孩,我已经没有兴趣了。她太吵了。”少年放声长笑,环住归鸿腾升而起。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大队人马的赶到。 “爷爷,你再念一遍咒语,救救他啊。”小女孩摇晃着老人的胳膊。 “没用了。”老人的目光黯淡下去,“灵魂的烈日挽歌,我这一生也只能使用一次。” “你要带我上哪儿去?”铭归鸿被少年抓着,既没吵也没闹,一路上却是颇为安静。少年带着他来到一条河边,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铭归鸿。” “归鸿?”少年的眉头一皱,“谁给你起的名字?” “我不知道,一生下来就是这个名字。”归鸿答道。 “真是个蠢货。”少年骂了一句,他也看出来这个孩子呆呆傻傻的,“我叫欧阳宇鸿,以后你跟着我,叫我主人。” “主人?”归鸿摸了摸头。 “对!”少年解开了上衣,他的胸前一片血迹,是中了武神的天赐之刃所负的伤。“你听我的话,不然我便杀了你。” “杀我有什么用?”归鸿歪着脑袋问道。 这话却突然问倒了他,是啊,这个孩子跟他毫无瓜葛,即便杀了他,又有何用呢?少年被他问的一阵不爽,心中烦闷,低头不语。 他本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与这个小孩也不过相差七八岁的年龄。可是心中的仇恨让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望了望这个被他俘虏的小男孩,却突然感到落寞。 “你喜欢那个叫欧阳玉焕的小姑娘么?”他突然问起。 归鸿一阵脸红,扭捏地不肯回答。 “喜欢就说喜欢,脸红什么?”欧阳宇鸿撇了撇嘴,“不过她虽然有些吵闹,生得倒是好看,我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许配……给我?”归鸿惊得下巴几乎脱臼。“你有这个权力?” “算起来我还是他的堂兄,”少年一笑,“许配个妹子,有什么不可以?” “可是她爷爷不会同意的……” “她爷爷?一个老妖怪,算什么东西。”欧阳宇鸿不屑地说道。“只要你听我的,我就把她嫁给你,怎么样?” “好!”铭归鸿几乎脱口答道,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俘虏来的。 “哼哼。”少年对这个小孩儿的傻劲完全满意,天开始蒙蒙亮了,他抬头望了望那座山顶,神情茫然。 欧阳宇鸿带着铭归鸿来到江边,望着滔滔江水,小男孩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他从未见到过如此辽阔的江面,相比之下,万物都过于渺小了。 “这条江好大啊。”他不禁赞叹着说。 “这是龙朝最为广阔的一条江,我的老师叫他潜龙江,是说这江底卧着一条巨龙。”欧阳宇鸿说道。 “真的有龙吗?”铭归鸿好奇地问道。 “要不要我把你扔下去瞧瞧?”欧阳宇鸿瞪着他。铭归鸿赶紧闭嘴,不再说话。 江边往来的商客们都在寻船,这里水势浩大,非一般小船所能渡过。停靠在岸边的都是些宽阔的大船。龙朝物流昌盛,往来人群繁多,铭归鸿望着这些川流不息的人群,看得呆了。 “二位公子,要乘船吗?”一位船家见到他们,忙不迭地赔上笑脸。欧阳宇鸿正当少年,他换了一件雅致华贵的衣裳,腰间所别的玉坠硕大无比,更兼器宇不凡,小贩一眼就认定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而身边的男童却是穿了一身精细的牛皮软甲,二人虽然衣着不搭,却可断定不是寻常人物。“我们船上这里有别致的雅间,一路上还有歌舞奏乐。” 第二章 天启(1) “船上一共载了多少人?”欧阳宇鸿不为所动,问道。 “乘满了能有七八十人。不过雅间是仅有三处,不跟这些人在一起的。”小贩看出来这位贵客的挑剔。 “你把船上的人都赶走,我们二人要出钱包船,如何?”欧阳宇鸿咄咄问道。 “这……”船家面露难色,这船上面已经有很多乘客进入了,只等开船。 “我出这个价钱。”欧阳宇鸿笑着,拿出一个布袋,轻轻地掂量一下。“应该足够了吧?” 船家小贩望着钱袋,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些钱够他们往返好几趟了。 “如果不行,那么我们去别家看看。”欧阳宇鸿作势便要离开。 “不碍的不碍的。”这时小贩马上叫住了他们,“我去跟主人说说,二位客官稍待片刻。”说罢飞也似地跑了回去。 “我们干嘛要包船?”铭归鸿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有钱。”欧阳宇鸿笑着说道。“你不觉得人多很吵么?” 他们看见船上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下来,有些人的口中骂骂咧咧,而船家们却陪着笑脸,连连致歉。 “二位公子,船已经空出来了,请二位上船吧。”那位小贩又颠颠地跑了回来。 欧阳宇鸿点了点头,随着船家踏了上去,铭归鸿却是不大高兴,只得慢步跟了上来。 船内仅有二人,顿显宽敞无比。欧阳宇鸿立在船头,欣赏辽阔的江面,而铭归鸿却在一旁黯然无声,气氛略显沉闷。 “是在为我包船而生气么?”欧阳宇鸿瞧出了他的心思。 “那些人已经上船了,你不该把他们赶下去。”铭归鸿嘟囔着说道。“我们两个人,根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 “我是什么身份?要跟那些市井俗民共乘一条船吗?”欧阳宇鸿冷笑。 “你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皇帝。”铭归鸿撅着嘴,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只是觉得他武功很高罢了。 “皇帝?皇帝又有什么用,他能来救你吗?”欧阳宇鸿说。 “他一定会来救我的。”铭归鸿坚定地说道。“他是我舅舅。” “舅舅?”欧阳宇鸿皱了皱眉,“你之前说过,你是姓铭?” “我叫铭归鸿,跟你说过啦!”铭归鸿突然觉得对面这个人很笨。 “你是铭天翔的儿子,欧阳贺的外甥!”欧阳宇鸿像是突然发现什么。 “是啊。”铭归鸿本来也没想隐瞒。 “没想到铭门的后人竟是如此蠢笨。”欧阳宇鸿笑了一声,“练过武么?” “没有!”铭归鸿对他的逼问有些不耐烦。 “没有?铭天翔被封神武侯,武学上的造诣天下人尽知,而那个欧阳贺,”欧阳宇鸿咬了咬牙,说道,“他的武学修为也是数一数二,怎么可能不教你学武呢?” “什么数一数二,他们都打不过你!”铭归鸿干脆地说道。 “哼,算你明白。”欧阳宇鸿得意地笑道,他毕竟也是个孩子,被人夸赞就不免自满起来,“你被留在宫里,欧阳贺一定是教你习武了?他都教了些什么?” “我记不住了。”铭归鸿声音弱了下来。 欧阳宇鸿也明显发现孩子的神情不对,他以为这个小孩是在有意隐瞒,笑道:“你要是不说,我便把你丢在江里喂鱼!” “记不住了,”铭归鸿神情落寞,他每每想起自己没能好好习武,心里就满是悔意和懊恼,对于大孩子的恐吓完全没放在心上,“我太笨,什么都学不会的。” 欧阳宇鸿微微一愣,他知道对方若是强装样子隐瞒,是不可能这么像的。况且这个孩子傻傻笨笨,倒也所言不虚,因此也不再计较。归鸿忽然感觉这朗朗江风吹的他头疼欲裂,倍感难受,自顾自地走回了船舱内的小间,欧阳宇鸿倒也没有多问。 雅间内布置得花了些心思,极为精巧,却是像极了他在安妃那里的小房子,归鸿回想起来,只怕安妃和舅舅寻自己寻得辛苦,更觉烦闷,索性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归鸿醒来,只觉得外面有人说话。船上人少,加上一干船家,也不过二十人,因此寂静得很,所有话语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听得一个还略显稚嫩的声音说道:“对面的那艘,可是官船吗?”归鸿认得那是欧阳宇鸿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江面上也只有南侯家的官船才如此气派。” 欧阳宇鸿道:“那么你吩咐船手,靠近那艘官船行驶,备好酒菜,上面有我的客人。” 另一个声音连连允诺,铭归鸿打开小屋的窗户向着江面望去,却见一条奇大无比的船只正缓缓驶来。他们所乘坐的船已算不小,可是同那艘大船相比,就要相形见绌了。直耸的船帆有几层楼那么高,在茫茫的江面上平稳地行驶,如履平地。 不到一刻时间,船家早就备好酒饭,而两艘船也缓缓靠拢。船上站着整排的官兵,各个手持刀剑,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立在船头,远远招手。 “船上的可是宇鸿公子么?”那人远远喊道,声音洪亮。 “殷将军!”欧阳宇鸿拱手道。 船上的船家一阵惊觉,他们知道这两位公子不是寻常人物,却不想他们竟然认识南侯家的将军。只得暗自小心,静静地立在一旁。 那位将军从大船上下来,来到客船。身边跟着十余名持刀的武士。拱手道:“公子竟然乘此小船,叫殷某于心何忍?” 欧阳宇鸿道:“不妨,这船虽然朴素了些,却是安静的很。”船家和铭归鸿都是暗暗一惊,心里不觉发问,难道这样宽敞的船,也算小么? “船上可有什么异动,偏僻荒野,不会惊扰了公子吧?”将军说着,身后的武士们悄然排开。船家的主人从船坞里走出,瞧这阵势,连连应诺,不敢多说一句话。 “还有人么?所有人都出来吧。”将军沉声道。 给读者的话: 新章节,开拔! 第二章 天启(2) 船上的水手,小奴,全都从舱里走了出来,连大气不敢喘。归鸿却是呆在雅间里,一动不动。武士们瞬间站成一排,将手中的尖刀拔出。 “这是……”船主人大惊,苦苦哀求起来,“公子,这是何故?” 欧阳宇鸿一言不发,默默地将头转了过去。 “你们可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么?”将军说道。 “不……不知道。”几个船家已是战战兢兢。 “他是我大龙朝的皇室,欧阳家的传人。欧阳宇鸿殿下。若是被你们走漏了消息……”将军沉吟道。 “不会不会不会……”船家们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将军拔出腰间佩刀,一道寒光闪过,船主登时身首异处。“我只相信死人。”他冷哼一声,将手一挥,武士们齐声出刀,顿时船上横尸满地。这些船家们还没来得急收钱,更没闹清楚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就被无缘无故地杀害了。 “啊!”铭归鸿不禁大喊一声。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 “还有什么人?”那位将军听见声音,他按住佩刀,径直走了过去。 “他是我的人。归鸿,出来吧。”欧阳宇鸿忽然说道。 铭归鸿失魂落魄地走里面走了出来,他看见满地的尸体,顿时觉得一股血在心里和脑袋里乱冲乱窜,他望着面无表情的欧阳宇鸿,将两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将军看见是一个小孩,将刀扣住。“这是……” “他是我带来的人,有问题么?”欧阳宇鸿说道。 “属下不敢。”将军半跪在地上,低头说道。 “将这些尸体处理一下吧。小孩子见不得血。”欧阳宇鸿一把揽住男孩,走进了雅间。“这一路上,你会见到很多这样的事,不要管,不要问,也不要往心里去。”他拍着小弟弟的肩膀,轻声地说道。 “公子,属下等办事不力,请求公子责罚!”进了船舱之后,那位将军马上单膝跪地叩拜,神色冷峻。 “殷将军,”欧阳宇鸿似乎不大高兴,“我的七堂六个堂主是什么时候叛变的,你都清楚吗?”他领着归鸿进入内室,然后才独自出来。 “属下不知,”殷扬道,“南侯那里的事情也不很妥当,所以属下一直不能分身。” “襄无期知道我的太多秘密了,”欧阳宇鸿面有怒色,“必须尽快派人做掉他们。李云通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已经埋伏在龙都了。”殷扬回答道,“公孙辽把他看得很紧,有个叫做铁叶的年轻人一直在盯着他。” “听说公孙辽的儿子在龙都为将么?”欧阳宇鸿转口问道。 “是,而且官职很高。李云通就是通过他才能找到借口前往龙都。” “公孙辽是个麻烦的人啊,这个人跟欧阳贺之间,一定有什么交易。负责二十万大军怎能会停滞不前?他在北州一呆就是六年,难道想要成为欧阳贺北方的壁垒么?”欧阳宇鸿陷入了沉思。 “您的意思是公孙辽会帮助皇帝?”殷扬惊讶地问道。 “灵族大军跟漠北军在极北之地打了一仗,你知道么,两万骑兵最终能回来的只有几百骑。公孙辽不会不在乎这个仇恨。灵族想要染指龙城,就必须跨过公孙辽这一关!”欧阳宇鸿面色阴晴不定,转而笑道,“说不定是公孙辽上了年纪,失去了虎狼之心?欧阳贺甚至同意让他的儿子在朝中任职中郎将,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属下一定尽力查明!”殷扬扬声道。 “不用了,龙都的事,我自会找人去办。南州这里,你还要多加用心。” “属下明白!”殷扬道,他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这个小孩是……” “怎么,我带来的人还要你来查证么?”欧阳宇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怒意。 “属下不敢,只是事态隐蔽,属下不得不多加小心!”殷扬说道。 “他是我手中至关重要的一张牌,若是有什么差池,你可要小心了。”欧阳宇鸿哼了一声,转身踏入内室。 殷扬望着他走进去,表情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铭归鸿一直呆在内室里,他并不关心外面的谈话,而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纸笔,安静地书写着。欧阳宇鸿见这孩子如此安静,倒也颇为吃惊,他静静地立在身后,一言不发。只见那张纸上的字迹浑厚有力,完全不似出自一个孩童之手。他虽然对书法毫无研究,却也能一眼看出字体的美感。 他仔细瞧去,只见那纸赫然上写着几行诗句:“此处情怀欲问天,相期相就复何年。行过章江三十里,泪依然。早宿半程芳草路,犹寒欲雨暮春天。小小桃花三两处,得人怜。” 言辞里尽是悲切之意,而小男孩的字体刚劲大气,他心下赞叹,却不知这小小孩童,竟能写出如此意境来。 “好字!”欧阳宇鸿不吝赞美。 “我跟夫子学的,”小男孩回头瞅了瞅他,他心里一直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你能放我回去么?” 归鸿的神态憨厚,竟让人不禁垂怜。欧阳宇鸿也为方才的事有些歉意,他定了定心神,说道:“等我的事情办完,就送你回去。” “你把我留下也没用的,没人会来救我的。”铭归鸿低着头说道。他已经离开了几日,却全然没有任何人来营救他,让他小小的心里面颇为懊丧。“舅舅也不关心我,安妃娘娘也不挂念我,要是挂念,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我呢?”他口中呢喃,浑浑噩噩的说出一些糊涂话来,“夫子也忘了要督促我学习了吗?”归鸿的眼眶微红,竟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欧阳宇鸿听得心里烦闷,他也不善于劝解别人,索性丢下小孩,一个人跑到船上去透气。船只又航行了半日,已近黄昏,也靠在了岸边,早有大队人马在岸边等候。为首的一位官员体型较胖,身材也较矮,而他身旁的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却是异常高大魁梧,双目炯炯犹如铜铃。 第二章 天启(3) “南侯大人!”欧阳宇鸿领着归鸿踏上岸来,朗声道。 “宇鸿小弟!”那位大人笑呵呵地拱手道,“天域大宗主亲临南州城,不胜惶恐,不胜惶恐啊。哈哈哈哈。”他表情夸张,大笑着说道。 “这位当是传说中的‘左金刚’金将军么?”欧阳宇鸿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人。 “金某惭愧。”那位高大的将军说道,他声音洪亮,颇有阳刚之力,“区区小名,不敢在大宗主面前自夸。” “金将军说笑了,阁下的‘金刚混元之力’威名远播,小子怎能不知?”欧阳宇鸿回敬道。二人互相客气,却把不通武艺的南侯晾在一边。 “侯爷,大宗主,我们还是进城再叙。”殷扬上前一步,请示道。 南侯正觉不满,刚好有个台阶下,他陪笑着说道:“进城再叙,进城再叙不迟!宇鸿小弟,请!” 欧阳宇鸿也不客气,他微微一笑,抱着铭归鸿跨上一匹骏马,走在前面。军士们自觉地闪出一条通路,却见旌旗高扬,刀剑林立,好不气派。 “那个小孩是谁?”南侯跟上了车马,问道。 “那是大宗主新收的弟子。”殷扬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一路上,他早想好应答之策。 “怪不得天域的人都是疯疯癫癫,沉迷于教宗。原来是从这么小便要灌输么。”南侯黏着胡须,自以为是地说道。他死要面子,殷扬也是连连应诺,不作他说。他转眼回望骑在马上的左将军,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他将马匹的脚步放慢,与其行至一处。 “金将军可从我脸上瞧出了什么?”殷扬怪里怪气地说道。 “不敢。本将军只是要照看南侯的安危,如今右将军得返,我也可以得闲了。”他呵呵一笑,从容说道。 “这南州城的安全,还是要仰仗将军啊。”殷扬也跟着笑道,“不过将军还是少往长公主那里跑,南侯见了,迟早要生疑的。上次若是将军跟随长公主出行,不知道会不会是困鸟出笼?”他悄然一笑,拍马快步跟上队伍。 魁梧的将军脸色骤变,却也无可奈何。他沉哼一声,望着殷扬远去的背影,眼睛里像是要吐出火来。 升龙殿内,群臣汇聚,而正殿的大门却是始终紧闭。人群的最前面,几名将军双膝跪地,等候着帝王的朝令。数十名黑龙卫守在殿前,森然而立。虽然已近寒冬,南虚乾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已被汗水浸湿。世子失踪,让皇帝龙颜震怒,所有四品以上将官罚奉半年,无一幸免,南虚乾身为羽林军总指挥使,更兼关系重大,责无旁贷。 人群中突然闪出一条路来,为首的一将却是直插进来,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将官们,冷然一笑,便要破门而入。 “公孙将军,停步。”中郎将方连云跪在地上,直起身来说道,“陛下还未传召,你怎可随意进入?”那位将军便是公孙克,他与公孙克位居同职,然而他的将位却是完完全全依靠战功取得,所以打心里瞧不起对方。 “你们跪便跪了,难道还要拉着我么?”公孙克将脚步停下,说道。 “将军胆敢漠视我皇神威么?”方连云皱眉道,“世子失踪的那晚,为何不见将军的踪影?皇帝传令搜寻,将军难道是抗命么?” “搜寻?”公孙克转过身来,望向南虚乾,笑道,“将军怎知我没有派人?诸位也曾遣派人马搜寻,可是结果呢南虚将军?” 南虚乾听得冷汗直流,俯下身来不敢说话。 “公孙将军,这里可是升龙殿,不是阁下的漠北大营!”方连云朗声道,“南虚乾虽然无功而返,却始终好过将军在一旁说风凉话吧?” 二位将军虽是初见,可是几句话便要擦出火花,而这二人官位甚高,阶下文臣武将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却突然听得殿门大开,总管丁闻从殿内走出,大声说道:“皇帝抱恙,今日不早朝了。诸位大人请回吧。” “好容易跪了半晌,却是白费心机啊。”公孙克肆意地笑笑,第一个退了回去。 群臣散去,方连云和南虚乾却仍是跪在那里,丁闻走上前去,叹口气说道:“皇帝无心见客,二位将军请回吧。” “陛下还在生气么?”方连云道。 丁闻白了他一眼,这样简单的事情还要多问么?“方将军南虚将军,以后诸事但凡多长个心眼,也不会出现这种事了。”丁闻留下一句,转身去了。 南虚乾忽地大声叹道:“我操练羽林新军已有七年之久,陛下给我全权负责,我却借口拖沓,延误了拯救世子的良机,吾悔不当初啊!”他说的却是心里话,世子失踪后,他一直责怪自己延误时机,有负圣恩。 “陛下圣明,想必不会开罪与你。”方连云缓缓起身,叹了口气,也离开了。他二人自从圣冲帝登基后,平步青云,获益最多,当下不禁感慨万千,自觉辜负皇恩浩荡,心下有愧,却也难怪。 升龙殿内,皇帝也是一筹莫展。大殿之上,凌翼城旁若无人,自顾饮茶。他虽然身负重伤,却因有灵皇亲传的“玲珑真脉”护体,恢复奇快,外伤已然痊愈,只剩下些许内伤,还有待修养。 “没想到你中了天域的‘圣血十字’,却能这么快恢复如常,这玲珑真脉到了你的身上,还真是大材小用了。”皇帝苦笑道。 “难不成要传给你,要你祸害天下么?”凌翼城也不拘谨,直声说道。殿上的内侍们瞧着他,只感觉这是大逆不道的话语,而皇帝却不怒反笑,毫无责怪之意。 “依你之见,归鸿会被带到哪里去?”皇帝说道。 “如今天域已然抛弃了他,那么想必也只有一个去处了。”凌翼城道,“那便是南州城。城内有南州的铭门和南侯府,这两大势力跟他有很深的渊源。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天域不会放过对他的追杀,相信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不过有一个人,你难道还不打算启用么?” “神武侯?”皇帝凄然道。 “如果他知道你把他的孩子弄丢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凌翼城苦笑。 “那个宇鸿的武功真的深不可测么?朕倒想会他一会。”皇帝岔开了话题。 第二章 天启(4) “他身负天域四大圣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是玲珑真脉的持有者。否则不可能将真脉传给杀手们护身。这孩子弄出个七杀令,搅得江湖朝廷惶惶不可终日,真是叫人寒心啊。”凌翼城回想起当初跟他相处的情节,不禁叹息。 “可惜我身为欧阳氏的传人,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侄儿。丁闻,陆夫子可来了么?”皇帝低声问道。 “已在殿外候旨。” “传。” 陆文淸随即传入,他见了凌翼城,却是一愣。 “这位便是武神,前任凌门的门主。”皇帝介绍道,“这位是归鸿的老师,我朝的大文豪陆文淸夫子。” 陆文淸向他一拜,凌翼城起身回礼。他本不拘礼节,见了文人,却是不得不投出些敬意来。 “可曾查清这位欧阳宇鸿的身世么?”皇帝说道。 “臣联合龙壁书院的诸位夫子,已将此人的身份查明了。”陆文淸奏道,“圣成帝四年,成帝于南州纳得一妃,此人唤作缇兰。她被册封为兰妃,可惜因为曾是青楼女子,虽有妃位,却始终没能纳入皇室宗籍。成帝五年,帝暴毙,兰妃生有一子,姓名不详……” “先皇刚刚去世,兰妃就生子了么?”皇帝插口道。 “正是,时值七星之乱,龙都发生剧变,因无人在意,此女竟难产而死。然而好在其子尚存,因不得皇族重视,尊其母意,改随母姓,至于到底姓什么,史料中却是毫无记载了。”陆文淸答道。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些印象了。”皇帝道,“朕幼时曾听哥哥说过,我们还有以为母妃,据说是染了妖魔附身,被驱逐到冷宫。据说在她的身旁,随时可以闻到沁鼻的兰花香味儿。” “所谓皇室,终究不是凡人该呆的地方。”凌翼城感叹一声。 “臣还查明,缇兰的儿子被人抱养,于南州成家,此人虽无大志,却一心记挂自己是皇族出身。他后来有了一个孩子,起名唤作宇鸿,便是取了欧阳氏这一辈的‘鸿’字。可是这位缇兰娘娘却并不简单,她家底殷实,仍不忘报复皇室,生前曾名匠人绘制一张图纸,用其全部的资产在升龙殿的正东方建了一座庞大的宫殿,可惜她并没有亲眼看见这座宫殿的落成。” “是想在我欧阳氏的眼皮子底下,活活地气死后人么?”皇帝冷笑一声 “可是即便她家境再怎么富裕,也不可能积累那么多的财富吧。这个宫殿几乎用纯金打制,便是富可敌国,也难以办成吧。”凌翼城疑惑道。 “这也证实我所疑惑的地方。”陆文淸说道,“缇兰的祖辈,不过是一位盐商,虽说是一方富豪,可要建成这座金殿,又谈何容易。何况据史料所说,缇兰的本意,也不过就是建一座普通的宫殿,而这,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家当。” “真如你们所说,那座宫殿是用纯金打制么?”皇帝质疑道,“就算倾尽现今国库的黄金,恐怕也不够吧!” “这当真是一件奇事。”凌翼城道,“不过我可以保举一人,想必能够相助陆夫子,将事情查明。” “鬼谋苏临月?”皇帝脱口说道。 “正是。”凌翼城道,“不过只可说来查案,归鸿失踪的消息,却是万万不可透露。” “也好。”皇帝愁云未散,说道,“寂笙现在,也许很想见他。” 寂笙周身所受剑伤无数,全身上下竟无一处肌肤完整,几位医者来为他瞧过伤势,都是默默叹息。 “梁御医,这孩子可还有救么?”安妃娘娘叫出一位年迈的医者,紧张地问道,脸上满是关切,寂笙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孩子,况且性格孤僻,在宫中本没有什么朋友,娘娘可怜他,把他送到自己的寝宫内调养。 “娘娘,将军全身被厉害的剑气所伤,虽不至伤到筋骨,可是流血过多,肌肤溃烂,若不仔细照顾,恐将耽误将军日后前途。”梁御医已然年过半百,是朝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医者,他从医箱内取出一副药材,说道,“娘娘需要命人每日将此药熬制,让将军服下,可助其痊愈。只是……” 安妃接过药剂,说道:“只是如何?” “须得寻找一位高明大夫,将周身伤口缝合,否则日后倘若动武,恐怕会旧伤复发。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伤口再度破裂,将是无法挽回。” “朝中难道没有这样的医者么?” 梁御医摇了摇头,叹道:“若是寻常伤势,老夫便可医得。只是将军伤口既深且多,非得是江湖所用的‘银丝针’不可。可惜这种宝贝,宫里却是罕见。” 安妃娘娘轻叹一声,将诸位医者送出。她正摇头叹息,却听得一声微弱的嗓音传出。 “娘娘……” “寂笙?”安妃向那声音的方向瞧去,浑身扎满了绷带的年轻人已然醒了过来,他连续昏迷几日,所幸有医生调理才保住了性命。 “娘娘不要为我费心了……”他气息仍然微弱,眸子却是雪亮。 “我不费心,难道要陛下费心么?”安妃莞尔一笑,她见寂笙苏醒,已是大喜过望。 “世子……找到了吗?”寂笙说道。 “还没有。”安妃一阵默然。她见寂笙还挂记着世子,心里不忍,“你受了重伤,先不要操心别的事情了。” “都是我没能照看好他……我……”寂笙想要说什么,可是他费了许多力气,却也没有说出,脑袋上却已是大汗淋漓。 “你先好好休息吧。”安妃轻声安慰道。她将房门关好,祝福好侍女们,便悄声走了。 “娘娘,有客人来。”婢女突然奏请道。她的身后,是一位翩然的男子,身量中等,外表俊朗,面容和煦,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只见他面带笑意,向着安妃安然行礼。 “你不知道我这秀宫里不能接见男人么?”安妃虽然对他印象不错,却是毫无心情会客,于是面带责怪,厉声呵斥。 第二章 天启(5) “娘娘,他是……”婢女挨了骂,只得嘟着嘴小声说。 “娘娘,在下苏临月。是寂笙的朋友。”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 “恩?”安妃略一沉吟,她的心里对寂笙与对方之间的瓜葛也有耳闻,说道,“可是陛下让你来的么?” “陛下确实召见我,可是我想在去之前,先探望一下老友。”苏临月的话意诚恳道明来意,让人不忍拒绝。 “寂笙昏睡几天,才刚刚苏醒,先生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安妃突然想起些事来,说道,“既然是皇帝召见,那么还请请示过陛下,再来探望不迟。先生的好意,我会向寂笙传达。婷儿,送客。”她语气从容,却是下了逐客令。 “既如此,不打扰娘娘休息了。”苏临月也不多说,面带笑意深深一拜,便转身离去了。 “挺好的两个孩子,怎么会成了仇人呢?”安妃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叹道。 铭归鸿在南州城呆了几日,略显烦闷。欧阳宇鸿每日都被宴请,而他却偏偏对这些热闹的场合不感兴趣,一个人闷在房里。欧阳宇鸿也乐得省心,随便说了两句,便将他一个人留下。好在这座房间里书籍很多,他便整日翻看,不觉疲倦。 这日他正于房间内读书,却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他转头望去,竟是一屋子持刀的甲士。为首的正是那日屠杀船家的将军,原来铭归鸿读书读得投入,竟对周遭毫不察觉,等到有人打断他,方才发现这些甲士都是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那位将军正是殷扬,他坐了下来,夺过孩子手中的书籍翻看一遍,随手扔在桌上。 小男孩自那日起便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他将书重新拿过,翻到刚才的那一页,说道:“铭归鸿。” “果然没错。”殷扬冷笑一声,“前日便有人说皇宫内走失了一位世子,我猜想便是你了。” “你是来救我回去的?”铭归鸿抬起头,天真地问道。“不可能吧?” “天真的孩子。”殷扬沉下声来,“你宇鸿哥哥叫我将你送走。”他示意一下,马上有甲士用手臂将小孩的胳膊紧紧扣住。 “你干什么!”归鸿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拧得生疼,竟不自觉地流出泪来。可他虽然脸小,性格却是要强,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 “带他走!”殷扬吩咐一声,甲士们纷纷散开,那位士兵拎着归鸿,仿佛拎小鸡一般。 “右将军哪里去?”却听得一声沉入重雷的声音传来,外面大院内突然涌进了一批持枪武士,为首的一人骑在马上,更显高大。他左手持盾,右手举捶,威仪赫赫。众甲士俱是一惊。 “金玉忠,你全副披挂,带兵闯入,是要造反么?”殷扬从士兵手中接过兵器,扬手道,“看来今日难免一战了!” “私闯侯爵府的是你吧。”金玉忠冷笑道,“这孩子是侯爷的贵客,难道你也要截去么?” “莽夫!”殷扬喝道,“此子身份特殊,需得好生照看,若是将来出了差错,你来担待?” “你我相持十几年,看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金玉忠从马上下来,沉声落地。士兵们迅速闪开一块空间来。这二人始终不和,他们唇枪舌剑,也斗了十几年,今番却是真刀真枪的对峙了。 “难道我怕你不成!”殷扬亮出刀来,“看我为南侯剿灭叛逆!”他深知对手的厉害,于是先发制人,手中长刀劈斩。金玉忠不动如山,他将巨盾横起,右手的铁锤呼啸而过,这只铁锤虽然短小,却重达百斤,殷扬不敢强挡,而刀势却反攻对方下盘。金玉忠双手虽有千钧之力,双脚却是短处,可他毫不在意,右手的铁锤狠狠地砸向地面。只见整个大地仿佛也跟着颤抖起来,铭归鸿忍不住睁眼望去,那青石地面竟被他砸的生生裂出一个口子,这一招力量惊人,原来金玉忠号称“左金刚”,身负金刚混元之力,他将力道全部聚在捶上,所以金石迸溅,竟成山崩之势。 殷扬眼见铁锤砸下,不敢冒进。他在气势上已然输了,却还要争强,长刀舞得如天花乱坠,横劈竖斩,斜挑直刺,无所不用其极,他主攻而对方主守,所耗心力更多,然而金玉忠不再盲攻,一味坚守,然对方刀法精湛,他纵使有坚盾重锤,却也无暇进攻。二人激斗半酣,却是平手局面。 铭归鸿却在一旁看得痴了,他前日在山洞里目睹了武技的精妙,可惜那日几乎是一边倒,而这次却是“近景格斗”,双方旗鼓相当,更具看头。他一时竟忘了自身的安危,看得津津有味。 殷扬久攻不下,体力顿成问题,反观金玉忠倚仗金刚之力,却是愈发英勇。两人拆招半晌,殷扬的圈子越来越小,渐渐仅剩身周丈余,而金玉忠盾守锤攻,他兵器虽短,却占尽上风。 “到底是小看你这个傻大个了。呔!”殷扬怒斥一声,长刀点地,似也感受到主人蓬勃的战意,嗡嗡作响,一股肆掠的气势缭绕刀身,本就有些裂缝的地面竟然寸寸龟裂开来。他双目精芒毕现,杀气横生。忽然高高跃起,双手握刀虚立于半空中,却不急于劈下,而是凝神俯视脸色逐渐凝重的金玉忠。 “来吧!”站在地上的将军沉哼一声,他感觉了对方手中兵器的躁动,全神戒备。 “受死吧!”殷扬大喝一声,长刀应声劈下!锋芒徒至,在场的人不觉一惊!那柄刀刃像是击碎了时空,割裂了空气,竟让所有人感到了窒息。在那一刻,铭归鸿不敢抬头,因为持刀将军的凌空一斩,仿佛神明! 金玉忠左手的盾牌高举,与疾落的长刀碰撞,金属的撞击声不绝于耳,他的双脚已经没入地面两寸,巨大的力量连他也不得不折服! 第二章 天启(6) 然,进攻却并没有停止,殷扬连连起落,刀刀幻化无穷,归鸿抬眼望去,半空中竟然出现多个殷扬的身影,各个持刀斩出,直入对方要害。几个身影轮番攻击,似真非假,金玉忠纵有金刚之力也难以招架,不断中招,就连那块精铁盾牌,也被斩割得伤痕累累。对手突然发力,令他大吃一惊,他虽猜得对方定有本钱,却不料殷扬藏技于身,竟令他身法骤乱。 “啪啪啪。”突然有一声声清脆的掌声传来,在场的人向那声音望去,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笑着从大门走进,不是欧阳宇鸿是谁?他的身后,南侯则是怒目相向,眼看着座下的二位将军几成对手,心中不免大为光火。欧阳宇鸿身形施展,向着一个幻化出的身影直逼过去,右手间一个血红的十字光波击出,那个身影不堪抵挡,竟重重地落在地上,所有幻化出来的刀影顷刻消失。他一眼便看出殷扬的真身,并轻松击落,不禁让对方心中生惧。 “好个幻灭刀诀。殷将军何时练成如此神功?”欧阳宇鸿走了过去,用手刮了刮他的刀锋,发出铮铮的响声。 “公子的圣血十字,果然名不虚传……”殷扬轻轻一笑,单膝跪向南侯,说道,“左将军金玉忠欺人太甚,还请南侯定夺!”他恶人先告状,竟将罪过一一推到对方身上。 “你先回答我,这个刀法你是何时练成的!”欧阳宇鸿声音变重,他向来对自己的下属一清二楚,觉不容许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出现。 殷扬却是闭口不说,反而是南侯嬉笑着出来解合。这金,殷二人是他军中柱石,少谁也不行。“宇鸿公子,好在小公子无恙,今天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欧阳宇鸿看看拎着铭归鸿的那名甲士,那人一阵惊慌,急忙将小男孩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铭归鸿尚自沉醉在二人的激战中不能自拔,对周遭的事态竟毫不察觉。欧阳宇鸿将其一把揽住,说道:“侯爷,如若这个孩子再有什么差池,我看你如何担待!” 南侯如蒙大赦,连连作揖道:“公子放心,自现在起,这位少爷便是我南侯府座上之宾,本侯自当好生照顾。尔等还不速速去了兵甲,给公子赔礼!” 二位将军向着欧阳宇鸿一拜,旋即退去,不说二话。 殷扬刚刚踏进自己的宅院,却见南侯也紧随而来,他微微一愣,向南侯叩拜行礼。 “起来。”南侯神色凝重,自顾入座。 “侯爷,殷扬办事不力,望侯爷责罚。”殷扬屏退下人,说道。 “你可知道险些坏了我的好事么!”南侯厉声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他不似人前那般油滑,反而像是换了一个人。 “侯爷!”殷扬双膝跪地,“末将怎敢妄负侯爷栽培!” “那个孩子的身世,你可查明了么?”南侯瞪了他一眼,眯眼说道。 “末将……尚未查明,只是感觉天域的大宗主不会无缘无故带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在身边。末将想此事必有蹊跷,所以才想将他带来交给侯爷审问,没想到金玉忠那厮……”他眼皮直翻,揣度着南侯的眼色。 “左将军也是安守本职。你身为本侯座下将军,竟然采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是不是想叫世人说我治军无度,不成体统?”南侯摇头晃脑,数落着手下的不是。 “末将无能!末将只是一心为侯爷着想,有失分寸!”殷扬心里暗笑,嘴上却是圆滑。 “既如此,念在你一番苦心,本侯也就不追究了。宇鸿是一个强助,对我们进取龙都,将有莫大助力,尔等务必万万小心伺候!”南侯走上前去,将他扶起。“将来本侯入主中原,尔等必是有功之臣,封侯拜相,富贵荣华,终生享用不尽,何必为了区区小利,频生争执?”他这一番话,连自己也受用不尽,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然成功,不禁有些飘飘然。 “末将必定誓死相随!”殷扬深知主子的脾气,将马屁拍到了极致。“只是大宗主神功盖世,我与金玉忠,均敌不过他两招。侯爷与他为伴,还是小心为好。” “这个不需你说。”南侯笑道,“一旦本侯黄袍加身,纵使他天下无敌,又有何惧哉?倒是本侯亲眼所见,若不是宇鸿阻拦,想必左将军已被阁下所斩?”南侯突然问起。 “侯爷,若不是金玉忠苦苦相逼,末将岂敢使出必杀之技?”他心狠手辣,招招致命,毫无同僚之谊,几番都曾把对方逼上绝路。现今被南侯问起,顿时冷汗直流。 “不必惊慌。”南侯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捻须笑道,“今日本侯观将军战法,胜于左将军十倍。你后来居上,武艺非凡,未来能否取而代之,全看你的能力。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哈。” 殷扬顿时放下心来,原来这南侯非但不怪罪他伤害同僚,反而赞他武艺精进。在名称上,虽有“左金刚,右殷扬”之称,职别上却仍差了一级。金玉忠根深蒂固,在南州军内一言九鼎,威望军功无人可望其项背。而殷扬尚且年轻,虽司职右将军,却基本上是对方的副手,心里早就满腹怨言。今日看南侯脸色,他即便是杀了金玉忠,想必以南侯这样的为人,也不会出言怪罪。他显露笑意,心里却是琢磨着怎样借机杀之。 全身铠甲的金玉忠没有回到自己的府第,而是径直走向一处厢房。这里与南侯的正厅相隔甚远,环境清幽寂静,刚才的嘶喊声完全不会传到这里。房前有潺潺的小溪流过,虽已时至隆冬,但气候依然舒适。 “将军止步。”从廊后闪出一位年轻的男子,右手握着一柄带有倒刺的尖枪,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却是端的英气逼人。他望着披坚执锐的中年男子,说道,“将军手持兵器,不怕惊驾吗?” 金玉忠一愣,才发现自己只顾赶来,竟然顾不得收好兵器。他无奈一笑,说道:“在下来的匆忙,竟然忘记了。”他将锤盾收起,交给那位年轻男子,“还请阁下代为收管。” 年轻男子吩咐一声,马上有几位小厮赶来,吃力地抬起那对重达百斤的兵器。 第二章 天启(7) “在下有要事要请长公主定夺,还望阁下引路。”金玉忠客气地说道。 “这边来。”年轻男子不再多说。 “远楠,不是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要任何人打扰么?”二人行至半路,从房间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倍显慵懒。 “夫人,是金将军。”那年轻男子正是唐远楠,他随长公主欧阳雨至此,一直身兼护卫之职。 “哦?那么请将军侧厅议事。”长公主的声音恢复常态。 “是。”远楠答应一声,引着将军来到侧厅。长公主欧阳雨打理完毕,从后堂进入,却见金玉忠甲胄在身,不知何故。 “长公主,”金玉忠微微欠身行礼,说道,“金某匆忙赶来,是有要事相告。” “将军且说。”长公主看出了事态的急切,也不客套。 “今日南侯宴请了天域的大宗主宇鸿,长公主可知?”金玉忠道。 “哼,不是联合天域要进击龙都么?南侯的狼子野心,本公主岂能不知?”长公主神色微怒,道,“这宇鸿到底是何等人物?” “在下也是刚刚见到,那大宗主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顽童,却身负奇功,在下与之抗衡,两招之内必落下风。”金玉忠苦笑,“我曾听得传言,说这宇鸿是从龙都而来,并且连挫两大高手。” “是哪两个高手?”长公主倒不在意,她品着香茗,微笑道。 “灵族的大策法师箫冷寒,”金玉忠顿了一顿,说道,“武神凌翼城。” “恩?”长公主和唐远楠都是露出惊讶的神色,长公主更是不慎将茶杯碰倒,“武神可曾受伤?”她惊道。 金玉忠点了点头说道:“二人均是伤势惨重,而那宇鸿却安然无恙,从皇宫里掳走了一个孩子。” “是谁?”长公主起身,略感不妙。 “正是公主的幼子,铭归鸿。”金玉忠沉声道。 长公主大惊失色,闻言几乎瘫倒,唐远楠连忙将她扶住,正色道:“你可不要危言耸听!”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金玉忠冷叹道,“右将军殷扬得知此子的身份,欲行不轨,却被我发现,与其撕破脸皮,大战一场,世子幸得无恙。” “多谢将军搭救我儿。”长公主坐回,摆正仪容道,“孩子如今安危如何?” “已然无恙。只是恐怕身份泄露,势必后患无穷。”金玉忠说道,“我冒死前来相告,是想长公主早作决定,差人将世子救出。铭门虽然解散,但高手济济,尚有挽回的余地。” “金将军。”长公主再度起身,深深一拜,“我儿幸得将军照顾,才保平安,如此大恩,小女子谢过了。” 金玉忠大惊,慌忙跪下说道:“长公主不可!我金玉忠世受皇恩,怎可受此大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请长公主快快收回!” 唐远楠将长公主扶起,欧阳雨已是默默啜泣:“那么有劳将军,好生看护我儿!” 金玉忠仍跪地不起,凛然道:“请长公主安心。玉忠早去,免得南侯生疑。”他连拜三下,方才退去。 “夫人,此人说话可信么?”唐远楠待金玉忠走后说道。 欧阳雨点头,道:“金玉忠出仕南州前,曾是帝都八门麾下,此人性格刚烈直爽,不会作假,可以信任。只是归鸿怎么会被掳到此地,我那个哥哥又是怎么看护他的?”她心中难过,不免情绪波动。 “夫人,事不宜迟,还是早早报知门主。”唐远楠道。 “我立即作密信与天翔,你差可靠的人送去。另有一封书信,你转送我哥哥,看他如何应答!若是归鸿有任何闪失,我必要踏平南侯府!”她提笔而就,连作书信两封,交予唐远楠。 “夫人,我去去便来,不过你还需镇定,免得被人看出端倪。”唐远楠道。 “这个还需你说么?多嘴!”欧阳雨笑了一声,却是稍纵即逝。 唐远楠绕开宿卫军的视线,悄悄地离开府第,一个人来到城西的山林。此时秋风已劲,片片落叶随风而逝,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他四下望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忽听得一声呼啸,自身后响起,唐远楠嘴角上扬,将脖子轻轻一歪,只听“嗖”的一声,一枚小箭从脖颈旁飞过。待他转过身去,又是两枚箭矢迎面袭来,他不得已右手挺枪横扫,将一枚箭矢用枪尖裆下,左手却是将另一枚小箭稳稳接住。 他正待发笑,却见一个女子自天而下,他来不及闪躲,被女子用手中短刀抵住脖子。 “怎么样?还不认输?”那女子娇声道。 “认输,认输。”唐远楠丢下尖枪,双手举起,作出“投降”的姿态。 “哼哼。”女子将他放开,一脚将地上的铁枪踢起,唐远楠稳稳接住。“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把我给忘了?”她气鼓鼓地说道。 唐远楠看那女子,一身棕色的软甲,内里趁着淡紫色的衣衫,身段凹凸有致,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嘿,看什么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叫道。 “没,没看什么。”唐远楠脸红起来,二人虽然已经熟络,可是唐远楠心性纯良,依然感到害羞,他摸着脑袋说道,“只是觉得千雪你越来越好看了。” 那女子正是叶千雪。她统领烈羽,常在这附近活动,一来是为了两边消息传递,而来也是负责保护长公主的安危。她见唐远楠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也扑通扑通一阵火热,俏脸微红,秀目顾盼,她芳龄二十,已是到了极美的年景。二人素有情愫,却终是羞于启齿。 “哼,算你会说好话。”叶千雪收了短刀,“那边出事了?我在这儿等的心烦了。” 唐远楠点了点头,叶千雪又催促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帮家伙要害雨姐姐?” 唐远楠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得到消息,小世子被人从皇宫里劫了出来。” “什么?”叶千雪惊道,“皇宫里?那个狗屁皇帝干什么吃的?” 第二章 天启(8) “据说劫他出来的人是个高手,连武神也被打伤了。”唐远楠愁不展,说道,“那个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神功高超,现在正在南侯府中做客。夫人命我将消息报知门主,要早早营救。” “十几岁的孩子?”叶千雪笑道,“那还要找什么门主,有我就够了……”她是个急性子,说着便要动身。 唐远楠拉住了她:“我曾听武神说过这个少年的事情,当时武神被李云通追杀,不正是那个少年出手营救的么?” 叶千雪也回想起来,当时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微微感到诧异。“那么我现在就去。”她突然又折回了头,盯着唐远楠的眼睛说道,“听说南州城里美丽的女子不少,你有没有偷看?” 唐远楠被她这一盯,简直丢了七魂六魄,慌忙说道:“我若是偷看别的姑娘一眼,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叶千雪被他严肃的样子逗得一阵发笑,却突然踮起脚尖,用嘴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触,便飞也似地跑掉了。 虽然只是小鸡啄米似的轻轻一吻,却足以使害羞的大男孩愣在当场。他的心里哪想过如此美事?只觉得少女的体香像是把自己的魂魄也勾了去,待他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千雪的影子。 他持了铁枪,一路走走停停,不断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脑子里全是女孩的影子,这灰蒙蒙的天仿佛也光亮了许多。他忍不住挥枪起舞,竟在这空无一人的林子里嬉耍起来。这几年来虽然一直贴身护卫长公主,可这武技他却一日也不曾荒废,如今正在兴头上,更是气势磅礴,银枪之势,宛若游龙,浑然天成,忽而席卷落叶,忽而啸若寒风,真真惊羡世人。 “好!好!好!”忽然一人在旁禁不住大声称赞,连连拍手叫好。 唐远楠侧目望去,一位男子远远地屹立于山顶,正朝他这边望来,两人相距甚远,而声音却仿佛近在咫尺,这“千里传音术”非一般人所能练就,那人内力之深,可见一般。 “敢问前辈是?”唐远楠远远拜道,那人的声音略显苍老,唐远楠不得不起了几分敬意。 “小子,我认得你。”那位高人仍然远远地说道,“七星之乱时是你击退了漠北的贪狼之星,少年英雄。哈哈哈哈。你的枪技比起十几年前,又精进了不少,是谁指点的你?” “是我的老师,风言鹤。”唐远楠不敢隐瞒,高声喊道。 “哦?”那人像是一惊,“灵族第一武士?我们好几年未曾会面了。” “前辈认识我的老师?”唐远楠说话间,那人已然落在自己身边,唐远楠细细瞧去,他从未见过如此年纪的老人,白发,白眉,白须。老则老矣,却是浑身透出一股英武之气,让人不免生畏。 “哼,何止见过,”老人唾了一口,道,“风言鹤十恶不赦,滥杀无辜,害的我那老友为他擦屁股,哼哼哼可恶,可恶。” 这席话听得唐远楠不明所以,他并不清楚这些往事,对老人的话也是一头雾水。 “我看看你的枪。”老人蛮横地从唐远楠的手里夺过兵器,颇不耐烦地看了看,“凡品,凡品。” 唐远楠一万个不同意,这枪虽然不是世间极品,却也是唐家祖传之物,他自十二岁征战以来,极为爱惜,却被老人如此贬低,心中大大不快。 却见老人的手间突然凝力,那柄铁枪如同着火一般,变为鲜艳炙热的碳红色,老人瞬间将枪脱手,那兵器仿佛突然间有了灵性,在树林中不断穿梭,却是绕开了所有树干,老人忽地腾空而起,铁枪出而复还,再度回到他的手中,枪身上凝聚的火焰竟将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炙热,老人手持铁枪,浑然不觉,却在口中念念有词: “龙吟红尘惊,摧城山河易,绝心鬼神辟,灭痕穹窿尽。” 他言罢四句,已然枪出四招。第一招混若惊龙,其威响彻山谷;第二招力盖山河,有摧城拔寨之势;第三招直指人心,绝杀于天地间;第四招最为惊艳,仅仅一枪,便几乎将整个山林焚尽。 “龙吟,摧城,绝心,灭痕。老前辈用的可是突刺?”唐远楠只看得目瞪口呆,一脸惊诧。 “好小子,倒有些见识。”老人将枪仍给了他。“我的枪技比你如何?” 唐远楠接过铁枪,那枪身仍是炽热无比。他跪在地上,说道:“前辈枪技如神,晚辈不敢相提并论!” “哼哼。”老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言语间颇为得意,他一口气连发四招突刺却是连大气也不喘一声,“天下枪术,突刺独步。老夫走遍天下,罕见敌手,听闻今日此地将有一场旷世之战,特来一见。小子,你可曾听说么?” “旷世之战?”唐远楠挠了挠头,却是一无所知。 “哼哼,谅你这小子也不知道。”老人说罢,转身即走,口中却朗声歌道,“惜往日之曾信兮,受命诏以昭时。奉先功以照下兮,明法度之嫌疑。国富强而法立兮,属贞臣而日娭。 秘密事之载心兮,虽过失犹弗治。心纯庞而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澄其然否……” 这几句歌词对于唐远楠来说,简直晦涩难懂,老人飘然而去,看似步伐缓慢,却转眼便消失无迹,只留下歌声在山林中回荡,他来去无踪,超脱凡尘,真如神仙一般。 却说事发之后,南侯不敢大意,将归鸿安置在内馆,并差人专门看护。他平日里寂寞,除了看书写字,脑子里却翻来覆去都是殷、金二人打斗的场景,任凭他怎样都是挥之不去,他从屋内拿了一根扫把,竟然舞动起来,可他毫无根基,只凭借想象和回忆来施展动作,不免略显笨拙,可他毫不在意,依然乐在其中。 忽然有人推门而进,那人看了男孩拙劣的“舞步”,不禁大皱眉头。归鸿神情专注,只听得开门声,却是忙不迭的摔了个趔趄。 第二章 天启(9) “就你这纯苯的人,也想练武么?”进来的人冷笑着说,他看见铭归鸿手中拿着扫把,摔倒在地上,一脸的狼狈相,不免失声大笑。 铭归鸿却不在意,他有些气喘,努力的站起来,嘴里嘟囔着说道:“嫌我笨,又没要你教我。” “嗯?”来人正是欧阳宇鸿,他瞥见男孩的神情,说道,“脾气还挺大。练武是拿扫帚练的吗?” “谁说我这是练武?”铭归鸿顶了一句,他本身也没把这当作练武,只不过自己随意耍耍,却没来由的被人嘲笑,心里也是颇为不甘。 “笨就是笨。”欧阳宇鸿也不生气,笑着说,“跟我出去一趟。” “又是喝酒?”铭归鸿退了一步,“人家请你又没请我,你自己去好了。” 欧阳宇鸿眉头一紧,让小男孩略感害怕。自从被他掳来,这人倒是没发过什么脾气,可是铭归鸿见过他的厉害,不敢招惹他。 “你舅舅来救你了。”欧阳宇鸿笑道,“你不去就算了。”说罢转身即走。 “舅舅?”铭归鸿扔了扫把,一扫阴霾,“你没骗我?” “哼哼。”欧阳宇鸿也不回答,自顾走出房间。他放开步子走着,铭归鸿却是一路小跑,紧紧跟随。南侯府上军士自是不敢阻拦,任由他们去了。 二人一路走着,来到城南外郊。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正值收获季节,到处一片金黄。小归鸿兴高采烈,边跑边玩,不觉疲倦。 “好个金秋!”望见这一派丰收盛景,欧阳宇鸿也不免赞叹起来,他时常深入市井,对百姓疾苦了然于心,“却不知这样的丰收,百姓们还能吃得饱么?” “有这么多粮食,这么会吃不饱?”小归鸿问道。 “当今朝廷重视军武,百姓的税率增加了一倍。虽是大丰收,可是赋税徭役削去三成,苛捐纳粮削去三成,再加上地主豪强霸占三成,留下的一成粮食,能够过冬已算不易,怎么可能吃的饱?”他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朝廷为什么要这样做?”归鸿仍问。 “去问你舅舅。”欧阳宇鸿有些不耐烦。 铭归鸿低头看那田野,沉默不语,他熟知史书,知道对方所说不虚。历史上的每一次暴乱都跟百姓赋税过重脱不了干系,他死命地揪住一根稻草,竟将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他跟随舅舅入宫多年,却从来也没听过这样的事,当下哑然。 “舅舅没跟我讲过。”他低声道。 “你这孩子蠢笨异常,就算讲了又有何用?我若是他,也早该嫌弃你了。”欧阳宇鸿笑道。 “嫌弃我?”铭归鸿惊道,“我是他的外甥,他怎么会嫌弃我?” “哼哼,”欧阳宇鸿看他一眼,说道,“不止是他,就连你的生身父母,也是嫌弃你的!” “没有!他们没有嫌弃我!”铭归鸿喊了出来。 “没有么?”欧阳宇鸿一字一顿,“那为什么他们不把你带在身边照料?你是铭门世子,身份显贵,若不是嫌弃你无用,他们会忍心将你送给别人么?” 这些话语字字如剑,刻在小孩的心里,他不知该如何解释,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不会,不会的,他们没有!”他大声喊道。 欧阳宇鸿不再说话,而是紧紧拉住了孩子的手,他惊奇地发现,小男孩手掌冰凉,全无热感。 “想不到堂堂天域大宗主,竟然在小孩子面前说胡话!”一声雷霆般地声音响起,武神凌翼城大步走来,他伤势已好,声音中蕴含饱满的内劲。 “我说的话,可有一句是假的么?”欧阳宇鸿笑道。 “这小子当真可恶,可恶至极!”凌翼城慨然笑道,他身后走出一个男子,身量竟然不输武神。腰间一挂九龙玉带,紫色的大毡烈烈舞动。 “舅舅!”铭归鸿又惊又喜。他的手被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可恨我大龙朝的皇帝,连打架都要带着帮手。”欧阳宇鸿笑道,“归鸿,不觉得你舅舅很可笑么?” 圣冲帝欧阳贺的眼睛始终直视着小男孩,神色岿然不动。“即是武斗,为何要带着孩子来?” “您不是也带着帮手么?”欧阳宇鸿看着他,笑意不减。 两个欧阳氏的男人久久对视。他们虽是叔侄关系,却是从未谋面。良久,欧阳贺开口道:“朕只问一句,朕的哥哥欧阳孝,真是被你软禁么?他现在还活着么?”事发后,羽林天军曾严密搜查了整个地宫,却没有发现欧阳孝的踪迹。连襄无期本人也不得而知。 “死了。”欧阳宇鸿挑衅般地说道,从怀中掏出一件红色的布料,“这是他叫我转交给你的遗物。”说着扔给对面的男人。 欧阳贺伸手接住,那快布料正是自己穿着许久的红色大毡所用的。他曾在太和殿内将这件大毡送给自己的哥哥,可是不想却天人永别。他颤抖了一下,说道:“放了归鸿,你若得胜,这天下便是你的!” “你可曾有信心取胜于我?”欧阳宇鸿说道。“当年我的祖母虽然身死,却从狗皇帝那里得到了玲珑真脉的心法。可惜我父亲无用,不肯修习。不然称霸天下的一定是他,可是我不同,我要为自己的祖母讨个说法!这天下,即是欧阳氏的天下,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他说完这话,表情已是震怒,像一头发了疯的小兽。铭归鸿被他握得更死,他回想起来,那日在山洞的金殿里,欧阳宇鸿也是这个表情。 “朕没有这个信心。”欧阳贺说道,“朕没有得到圣择皇帝的玲珑真脉,但是未必不敢同你一战。朕也早知你身负真脉,不然以你的年纪怎会习得天域四大圣术?” “好,”欧阳宇鸿冷笑道,“既然知道没有必胜的把握,那么我给你一个建议,如何?” “讲。” “既以此子为质,我将这孩子交还与你,你让位与我,可否?”欧阳宇鸿大声说道。 在场诸人均是一愣,任谁也没想到欧阳宇鸿竟然直抒胸臆索要皇位。铭归鸿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舅舅,神情里颇是企盼。欧阳贺也看着可爱的男孩,心里却在滴血。凌翼城站在一边,闭口不语。 第二章 天启(10) “不行。”良久,清淡的两个字从欧阳贺的口中吐出。语气十分微弱。 这在铭归鸿的心里却是颓然一击,只感觉胸中剧烈涌动,一股热血直往脑袋里涌。他大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归鸿!”欧阳贺,凌翼城俱是大惊。 “看看吧,你这样可有可无的人,人家怎么舍得拿来交换呢?”欧阳宇鸿低下身去,帮他擦干净嘴角的鲜血。 “好小子!”凌翼城讥讽道,“你这一招着实狠辣。凌某行走江湖几十年,未曾见过心肠比你还要恶毒之人,来来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车轮战术么?”欧阳宇鸿起身说道,“还恬不知耻号称什么‘武神’?” 凌翼城哈哈笑道:“对付你这般恶人,只管杀了便好,哪管什么知耻不知耻?”他双手凝力,正待上前。 “不必。”欧阳贺止住了他,“即是我欧阳家的家事,武神不必过问。”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小男孩,神情里满是关切。可是小男孩却是别过眼睛,再不看他。 欧阳宇鸿轻笑一声,用手指在铭归鸿的身上点了两下。“有些骨气,”他说道,“那么武神便做个见证,在我们二人武斗结束之前,谁也不许碰这个孩子,否则,我要他立即死在你们面前!” “也罢!”凌翼城慨然道。他收了招式,静静地立在一边,距归鸿尚有百米之遥。 二人吐气屏息,刹那间云不动风也止,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欧阳贺有欧阳氏不外传的“紫式心法”傍身,自认武功天下无匹。“玲珑真脉”有护体之效,更是修习其他神功的强力基石,所以欧阳宇鸿的武技才能如此惊人,相比于他,紫式心法全攻全守,二者本是相辅相成的武学,如今却被用来对峙,当真可叹。 二人双目对视,久久不动。凌翼城却知道,这两个人一则聚力,二则观察对方的破绽。高手对决,不在一招一式,而在乎瞬间的一发。他今番持枪而来,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斗,没想到却突然无聊起来,顺势拄着枪坐在地上,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 “要害我分神么?”欧阳宇鸿脱口笑道,他聚力已毕,双掌已然变得猩红,“圣血十字”接连发出。他倚仗“玲珑真脉”,这一招已经练至顶级,是天域的任何一个堂主穷其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境界。欧阳贺也大喝一声,浑身散发出紫色的精芒,将那两道血红的十字印抵挡住。“紫式心法”但求主动,此番被对手抢了先机,虽未中招,却已落了下风。 “再来!”欧阳宇鸿的手间星芒攒动,铭归鸿看得清楚,这正是他剑击寂笙的招数。他忽上忽下,或是腾空闪跃,或是平地出手,手中的星芒化作道道流光,飞也似地击向对手。“坠星闪”动作迅疾,杂乱无序,可以瞬间切中敌人要害,反观欧阳贺不疾不徐,笑道:“我这‘天罡六合战法’久未使用,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他双手举天,竟凭空生出了一个偌大的空气罩,那罩子几乎透明,却将欧阳宇鸿的攻势全然阻挡在外面。 欧阳贺学艺之时,曾说这招战法对他无用,因为他的敌人从来都没有出手的机会,而自己也完全用不着防御,故而主防的“天罡六合战法”几乎被他搁置一旁。而今对手连发两招,自己却只能拼命抵御,不免心中一阵颓然。 “还不赖么!”欧阳宇鸿一笑,想要再发攻势,却不料对手突然变招,改为凌厉的进攻。原来欧阳贺再也不能忍耐被对手连番突进的局面,竟徒手向前,浑身的紫色精芒因发力而突然暴涨! “九渊屠戮战法!”欧阳贺巨吼一声,身影幻动如紫色的火焰。此法主攻,是他杀人的利器,欧阳宇鸿站定不动,任凭对手来袭。此招攻势凶猛,在旁的凌翼城和铭归鸿都不自觉地站远了些。刹那间星火燎原,周遭的麦场几乎焚尽。 二人拳脚相加,精光毕现。欧阳贺心中焦虑,已将内劲提至顶层,可惜每次击中对方的实体,却都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难不成这小子也练成了公孙辽的“大虚无境界”,可以吞吐一切的攻势? 凌翼城突然喊道:“是玲珑真脉!他身上的玲珑真脉发挥作用了!” 少年欧阳宇鸿的身上也散发出淡淡的紫芒,与欧阳贺如出一辙。欧阳贺的拳劲掌力完全无法突破对方的脉络,尽被玲珑真脉吸收了进去。欧阳贺大汗淋漓,知道再攻下去也是徒然无用,却还是一味的猛攻。他的心里被男童完全占据了,只想着拼力攻克对方,保护这个孩子的周全。他不禁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何不答应了少年的条件?可他的心里,却仍是不服! “该我了!”少年忽而一笑,一股强烈的内力将欧阳贺反震出去,脚下的土地剧烈地震动起来,铭归鸿站立未稳,随着大地的晃动而倒了下去,他突然觉得空气仿佛扭曲了,压着他的躯体,整个人几乎都变了形状。 “好小子,”凌翼城急速地退后,远离了欧阳宇鸿的气场。却发现在他方圆百步的气场之内,时空剧烈的变换颤抖,欧阳贺尚且无碍,可是小归鸿的身体却几乎要被急速变幻的空气所撕裂。“天域的顶级圣术。形之毁灭,凌某开眼了!”他虎吼一声,左手发出一记光刃,向着发力的少年疾驰而去,可惜那原本威猛的气劲却被瞬间吞灭,扭曲在欧阳宇鸿创造的空间里。“护住孩子!”他大声吼道。 凌翼城出手之后,正待第二招发出,却不料突然发觉了一丝异样。有人! 又是那道箭,大宇之弓射出的箭!伴随着一声狰狞的狂笑。 “去死吧,武神!大宇之弓,吞月之箭!”李云通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箭风呼啸,正对着武神的面门! “等的就是你!”武神傲然笑道,他左右开弓,左手间的手刀发出向着欧阳宇鸿发出了“天赐之刃”,右手却是持枪划出了一道完美的突刺! 第二章 天启(11) “等的就是你!”武神傲然笑道,他左右开弓,左手间的手刀发出向着欧阳宇鸿发出了“天赐之刃”,右手却是持枪划出了一道完美的突刺! 突刺之摧城! 没有人能够同时作出两个动作,只有武神!持枪的武神! 李云通没了笑意,那道射出去的箭被山崩之势的枪刺瞬间吞没,而枪势不减,散发出的气劲正中李云通的胸口,将他的身体贯穿! 李云通虽然身上有宇鸿亲传的玲珑真脉护体,可惜真脉的主人也在全神发力,根本起不了作用,他大吐一口鲜血,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威风凛凛的人物。 他还有两箭没有射出,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天机阁的主人,“绝天机”李云通,受武神一枪,登时毙命。 当年不可一世的凌翼城,正是被李云通的一箭射中,几乎丧失了斗志,而今报仇雪恨,一扫前耻,当真快哉! 他向一旁望去,被困在气场里的欧阳贺已经护住了几乎奄奄一息的铭归鸿,欧阳贺身上的紫芒已经衰弱无比,再不似之前那样夺目了。 凌翼城再不敢大意,他知道自己发出的招式不但不会给欧阳宇鸿造成威胁,反而会被转到气场内的其他二人身上。“欧阳贺,若不再想个对策,你与归鸿迟早被他困死!”他发力吼道。 那声音经过扭曲,传到欧阳贺的耳朵里时,已是支离破碎,十分微弱。他突然发现什么皇位天下对他来说都不十分重要,反而是怀中的孩子,才是他牵挂所在。他感念道:“我以内力将归鸿震出这个圈子,你要好好接住。” “那你呢?”凌翼城吼道。 “这个时候,还有机会聊天么!”欧阳宇鸿全神贯注,对于气场外面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可是他听见了欧阳贺的话,不觉将力量再度提升,玲珑真脉通体而出,迸发出的“形之毁灭”更进一层。他誓要这圈中之人,成为眼前的死物,更是不惜一切代价! “紫式心法,帝元归墟战法!”欧阳贺双目睁圆,坐地发力。周身原本微弱的紫芒突然明亮起来,笼罩着他和男孩。 “不可!”凌翼城何等清楚,这帝元归墟,名为战法,却实在是下下之策。施法者将毕生功力凝于一点,冲击对手,虽然威力数倍提升,自身却也遭受反噬,甚至同归于尽。可是他的话已经不能阻挡欧阳贺的意志了。归鸿被他的气劲弹出,凌翼城稳稳接住,那孩子尚存一息,浑身被血液冲撞,变得血红炙热。凌翼城急忙以掌力灌入,护住他周身的命脉。 忽听得一声爆响,欧阳宇鸿的气场被强大的力量贯穿震碎,欧阳贺的帝元归墟战法冲破了对方的内劲,使得气场终结。 “同归于尽么?”欧阳宇鸿的功力被冲散,他自身也被欧阳贺的全力一击重伤,大吐鲜血不止。 欧阳贺耗尽心力的一击,虽然堪堪冲破对方的真脉伤到对手,可惜自己也再无发力的机会了。他坐在地上,脸色颓然。他毕生功力尽失,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你没有战胜我。”欧阳贺无力地说道,他转头望着凌翼城怀中的孩子,心下安然。 “为了一个这样的孩子,值得么?”欧阳宇鸿身受重伤,也无力再战。“连武功都不能学的孩子?” “当然值得。”欧阳贺舒心地笑道,“当你觉得你想要拼命守卫什么的时候,那就一定值得。” 欧阳宇鸿默然无语。他看见了地上李云通的尸体,面色土灰。 “不对,这孩子不对!”凌翼城突然喊道,他一心为铭归鸿输注真力,无暇顾及二人的对话,却突然感到一阵异常! 铭归鸿双目紧闭,已然昏迷过去,可是面相却是异常猩红。凌翼城源源不断地将内力灌注,却像是投入了无底深渊,了无声息。 “他的血气太旺,如果你再注入内力的话,血液就会冲破他的身体。”欧阳宇鸿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凌翼城停住了动作,他并不是一个疗伤的高手。“依你之见呢?” “这孩子死活与我何干?”欧阳宇鸿笑了一声,望着坐在地上调息的欧阳贺说道,“况且我还是你们的敌人。” “你我之仇,与这孩子全无干系。”欧阳贺缓缓说道,“你身上有一样东西,也许对归鸿有利。” “玲珑真脉?”欧阳宇鸿说道。“这个武神不是也有么?” “虽然同是真脉,然而属性却是不同。”凌翼城摇头道,“凌某是外姓人,只能倚仗真脉护身,却不能像你一样借力使力,将它传给旁人。”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你觉得我会传给他么?”欧阳宇鸿笑着,转身便要离去。 “你可知他为何也有一个‘鸿’字?”欧阳贺淡淡说道。 “嗯?”欧阳宇鸿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是他的舅舅,那他必是欧阳雨的儿子,有个鸿字并不奇怪。”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算起来他也算我的表弟呢,可是亲情是打动不了我的。叔叔,今天虽然没能胜你,可是你也付出了代价,像今日这样的幸运,你不会有第二次。” “好个无情冷血之人。”凌翼城高喊一声,“来来来,你我再战三百回合。” “堂堂武神,难道要趁人之危么?”远处一个声音传来,一身黑衣的老者飘然而至,目光却是落在昏迷的孩子身上。 “箫老鬼呀箫老鬼!你还没死么?”凌翼城站起身来,望着来人凛然说道。 箫冷寒微微欠身,对着他行礼道:“萧某虽然年迈,却自认不会死在武神之前。”他将身子对准欧阳贺,深深地鞠躬道,“尊贵的龙朝皇帝,灵族的使者向您行礼。” “老人家过谦了。”欧阳贺神色不定,“没有带着挚爱的公主前来,想必是做好了大战的准备么?” 箫冷寒依然是满面笑意,却是转移了话题,说道:“这个孩子似乎不妙。” “妙不妙的,不干你事。箫老鬼,若是诚心来滋事的,先同我凌某人战过再说!”凌翼城站在男孩身前说道。他与欧阳贺心里清楚,这个老家伙想必躲在暗处许久,看准了时机方才出面,如今欧阳贺毫无战力,若是他与宇鸿合力,情况将是极为不妙。 “若是我同箫先生联手,武神自认能够抵挡么?”欧阳宇鸿突然说道。他虽然负伤,但见帮手来到,依然强撑。 “哈哈哈哈,”凌翼城放声大笑,豪气干云,“你二人联手又当如何?箫老鬼,还准备了血袋来骗人么?” 第二章 天启(12) “既然武神有凌云之志,那么老朽也只好放手一搏了!”箫冷寒放下客套,“宇鸿殿下,可不要忘记你的诺言,灵族向来痛恨不守信用的人。” “自然不会。”欧阳宇鸿也微微欠身。“能够跟阁下合作,是我欧阳宇鸿的荣幸。” “好家伙,果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凌翼城呸了一口。他将孩子抱到欧阳贺身前,他安顿好二人,持枪而立,虽然面对两大高手,却依然毫无惧色。“来吧!” 却说唐远楠在深山老林里再也寻不见老人,只得悻悻地回府。待他赶至,却发现城中军士竟被调拨,大队的人马集结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匆匆赶回长公主的宅地,金玉忠正带着一队人马,手持兵刃,聚集在门外的大院里。 唐远楠大喝一声,挺枪直指,说道:“大胆金玉忠,要私闯长公主府第么!” 金玉忠双手抱拳,喟然道:“唐将军休要误会!” “远楠!”长公主欧阳雨听得声音,从内宅走出,“金将军一番好意,你且放下兵器。” 唐远楠看见长公主无恙,心下放心。“主母,发生了什么事?”他走上前去,跪拜道。 长公主扶他起身,引二人进入内宅。 “唐将军可知城南外郊刚刚发生了一起旷世之战?”金玉忠站定说道。 “旷世之战?”唐远楠心中一惊,他刚才听得老人说出,却不料此言非虚。“对手是何人?” “其中一人便是那天域大宗主宇鸿。另一人……”金玉忠犹豫道,“还不得而知。不过宇鸿带走了世子,南侯料定是宇鸿带着他作为人质参战,命我与右将军遣军相助。” “另一人可是我哥哥么?”欧阳雨哼了一声。 “末将不敢私自猜测!”金玉忠单膝跪地。 “如果真是他呢?金将军是助那宇鸿,还是相助皇帝?”欧阳雨斜眼看他。 “长公主!”金玉忠跪地不起,沉声道,“末将久食俸禄,深感皇恩,岂能做悖逆之事?况且末将若无心相助于陛下,怎会来此告知公主!如若公主不信我言,可命唐将军一枪刺死!” “将军请起。”长公主将声调放低,“若得将军相助,我儿与哥哥必能平安。事后若将军不弃,本公主愿意保荐将军入朝奉职!” 金玉忠愣了一下,叩谢不止。 “主母,若当真如此,我这就赶去。”唐远楠道。 “将军此去,需要小心一人。”金玉忠道,“南侯府右将军殷扬,此人心狠手辣,私心甚笃,唐将军千万注意。公主,我即刻遣军前往,告辞!”说罢转身带领门外的兵士走去。 “主母,此人的话当真可信?”唐远楠正待离去,却仍有疑问。 长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此人三番五次相助于我,如若真心,虽如此,可却终究不是铭门中人,远楠,你行事千万小心。既要保住孩子平安,也需顾忌我哥哥的安全。” “哼哼,这时候来充好人么?”欧阳宇鸿坐地冷笑,回望武神,说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凌翼城枪指宇鸿,问道:“你和这个老鬼,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 “勾当必是见不得光的,我会对你说出么?”欧阳宇鸿笑道。 “箫老鬼!”凌翼城斜眼望去,他知道这一记突刺虽然伤到他,可他必然没有看起来伤的那么严重。此人城府极深,地宫那日想必也能救下归鸿,然而却没有出手。他素知此人秉性,心中烦恶,挺枪欲刺。 “箫先生是灵族的使臣,你不便杀之。”欧阳贺缓缓道,他站了起来,却感觉到一阵无力。 “还真叫人说对了,”凌翼城嘴里说着,却也收起了枪,如若真的在这里杀了他,灵族的大军将不期而至。“什么好人都让你做了。” 欧阳贺一阵苦笑,说道:“箫先生,你便请回吧,若是依然念及两国邦交,还请回禀灵皇,请他撤走在漠北驻扎的大军。今后两国再无从属之分,朝贡的事,就此结束吧。” 箫冷寒看着他的眼睛,龙朝皇帝虽然是对着他说话,可是目光却久久地落在怀中的男童上,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尊贵的龙朝皇帝,老夫一定将陛下的原话传达给我的灵皇,还望天神眷恋两朝之间的友谊。”他向着武神和宇鸿微微致意,便转身去了。“威震天下的突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他轻轻地咳嗽几声,像是自言自语。 箫冷寒走后,三人沉默许久,天边的云彩开始透出鲜艳的火红。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传来,另三人不禁侧目。 “是整队的骑军。”凌翼城闻声道,他撇了欧阳宇鸿一眼,“是你叫来的人马?” “打架还要叫帮手?我不会做那么丢人的事。”欧阳宇鸿起身说道,“应该是南侯府的骑兵,哼哼,是殷扬的人。” “右将军殷扬?”欧阳贺对他有过一面之缘,还略有好感。 “正是,不过你可不要想是什么好事。”欧阳宇鸿笑道。 “嗯?” “殷扬此人,外表正派,内心却是恶毒。我将这孩子掳到南侯府上,差点就被他劫了去。他虽然是南侯座下大将,可是你们不知道,他也是我的人。只是,他对我,也并不是那么忠心。”欧阳宇鸿说道,他虽然跟着二人有仇,可他不拘小节,并不在意将这些话说出来。 “他也是你的人?也是你雇佣的杀手么?”欧阳贺问道。“那个‘七杀令’,你还不打算停止么?” 欧阳宇鸿看了看地上李云通的尸体,叹道:“执行‘七杀令’的人,已经没有了。不过殷扬这个人,可比李云通要危险得多。” “既然危险,那么还是早早离开吧。”凌翼城打了一声哈欠,“归鸿还是由你照顾?” “只怕朕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他了。”欧阳贺不禁苦笑,他将孩子交付给凌翼城。“烦请武神将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朕无颜面对他们二人。” 第二章 天启(13) “是整队的骑军。”凌翼城闻声道,他撇了欧阳宇鸿一眼,“是你叫来的人马?” “打架还要叫帮手?我不会做那么丢人的事。”欧阳宇鸿起身说道,“应该是南侯府的骑兵,哼哼,是殷扬的人。” “右将军殷扬?”欧阳贺对他有过一面之缘,还略有好感。 “正是,不过你可不要想是什么好事。”欧阳宇鸿笑道。 “嗯?” “殷扬此人,外表正派,内心却是恶毒。我将这孩子掳到南侯府上,差点就被他劫了去。他虽然是南侯座下大将,可是你们不知道,他也是我的人。只是,他对我,也并不是那么忠心。”欧阳宇鸿说道,他虽然跟着二人有仇,可他不拘小节,并不在意将这些话说出来。 “他也是你的人?也是你雇佣的杀手么?”欧阳贺问道。“那个‘七杀令’,你还不打算停止么?” 欧阳宇鸿看了看地上李云通的尸体,叹道:“执行‘七杀令’的人,已经没有了。不过殷扬这个人,可比李云通要危险得多。” “既然危险,那么还是早早离开吧。”凌翼城打了一声哈欠,“归鸿还是由你照顾?” “只怕朕已经没有能力照顾他了。”欧阳贺不禁苦笑,他将孩子交付给凌翼城。“烦请武神将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朕无颜面对他们二人。” “堂堂欧阳氏的男人,竟说得出这种没出息的话么?”欧阳宇鸿在旁,突然大声说道。 这话对欧阳贺却是平地惊雷,似曾相识。原来这番话,他不知对自己的亲哥哥说过多少次,而如今,却有被自己的侄儿说出,当真造化弄人。他既知哥哥身死,心中悲愤,竟然跪倒在地。“皇兄!欧阳贺愧对祖先!”他大叹一声,竟至喷出血来。 欧阳宇鸿话一出口,便又后悔。他虽然一心想要与之争夺皇位,可血浓于水,此情此景,也不禁慨然。“你二人还是带着孩子速速离去,如此狼狈不堪的龙朝皇帝,想要引得天下嘲笑我欧阳家无人么?” 凌翼城扶起欧阳贺,抱起孩子大步离去。谁料这一场决斗,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圣冲帝欧阳贺失去了他毕生的武学,几乎一蹶不振;而欧阳宇鸿也被重伤,夜夜呕血不止。他虽有玲珑真脉护身,却也疗养了三个月之久,才堪堪康复。而几乎生死未卜的小男孩铭归鸿,却突然成长起来,举世惊羡。 欧阳贺凌翼城走后,欧阳宇鸿却未曾离开,而是原地等待南侯大军的到来。史书猜测他是担心南侯趁机偷袭没有武功的皇帝,而他本人对这样的做法极为不齿。当他知道自己的叔叔在守护着什么的时候,心里面最坚硬的地方也融化了。身为欧阳氏的人,是一定要守护着什么的。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在叔侄对战的时候,自己的祖先,正在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武神慢走!”二人带了孩子,径自走去,却突然有人大声呼叫。凌翼城转头望去,却是久久不见的唐远楠。他提枪赶来,却未骑马。 “唐老弟!怎的你也得知了消息?”凌翼城大喜道。 唐远楠将一番事情告知,却发现身旁一人怀抱归鸿,那男童双目微闭,面色通红。唐远楠见过他,正色道:“世子可是受伤了?” 凌翼城微微点头,那人瞧他道:“可是我妹妹教你来的么?” 唐远楠知道他就是龙朝皇帝,可他痛恨对方遣散铭门的举动,不予理睬,冷冷地说道:“主母挂念世子的安全,差我前来照顾,既然世子有恙,何不交还与我,教母子团聚?” “你这话不妥。”凌翼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道,“这家伙为了孩子,连性命都不要了,他有资格照顾归鸿。何况欧阳雨现在身在南侯府,实为险地,还是不要再去的好。” 唐远楠一愣,他并不十分清楚事情的经过,等他赶到时,只看见武神同宇鸿,箫冷寒二人的对决。可他察言观色,知道欧阳贺也必定负伤,心中记起主母临行前的嘱托。“主母也颇惦记他的安危,叫我千万注意。可我看来,不过是受伤而已,何来性命之忧?” 欧阳贺听得妹妹挂念自己的安全,心下安然,别人怎么看他,倒是不介意。他背过身去,不再打扰唐,凌二人的对话。 凌翼城悄悄拉住唐远楠,叹道:“此人为了归鸿安全,竟不惜与那宇鸿同归于尽。此时此刻,他已武功尽失,成为一个废人。如此大的牺牲,难道还不够么?” 唐远楠吃了一惊。他朝着皇帝望去,却见他怀抱孩童,神情里满是关切,却哪里还有帝王的影子?对于一个高傲的武人来讲,没有什么比失去了毕生功力更痛苦的事。他心中懊悔,赶上前去单膝跪拜,说道:“陛下对世子的付出,远楠代主母谢过了!”他直呼“陛下”,显然也是对其充满了敬意。 欧阳贺转过身来,将远楠扶起。“但是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再对人提起了。连朕的妹妹也不要告诉。她但凡问起,你就说朕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 “我明白了!”唐远楠对这个男人敬佩起来。他们心里都清楚,作为一个皇帝,家国天下远比儿女情长重要的多。他能为归鸿作出如此举动,足见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 “并无大碍并无大碍,堂堂欧阳氏的儿郎,还怕在人前丢脸么!”一声雷霆般的声音响彻天空,三人四处望去却是遍寻不见。唐远楠突然想起,这个声音,正是来自于那个山林中的白发老者! “何方高人,为何不出面让凌某一见!”凌翼城凝神聚色,他内力雄浑,气势如虹,但是同那声音相比,仍是差了一截。 “哼哼哼哼,天赐小子,你何时敢这样同我说话?”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凌翼城四下巡视,却仍不见踪影。 “你是何人,竟然知道凌某的名字……”他头脑转动,却突然想起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伴随着一声长笑,白发的老人飘然而至。凌翼城和欧阳贺都是顶尖高手,目力极强,却没有看清老人的来向。 “天赐小子,连你的尊师也不认得了?”老人捻着长须,哈哈笑道。 第二章 天启(14) “你是……君父么?你是君父!”凌翼城激动得将铁枪丢在一边,双膝跪地长拜不起。 “哈哈,天赐,你这些年的名头可不小啊!”老人大笑道,将他扶起。 “君父,想死徒儿了!”凌翼城百感交集,激动万分。他万万没料到会在此地遇见自己的恩师。 “你是……你是爷爷吗?”欧阳贺抱着孩子,也一下跪倒。“爷爷!” “哼!”老人甩了个脸子给他,“我没有你这么孬种的孙子!”凌翼城表情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老人看见愣在一旁的唐远楠,却又哈哈大笑,“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前辈是……”唐远楠愣在当场,他从二人的神情中几乎猜到了这个白发老人的身份,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远楠,这是我的恩师,我尊称他为‘君父’。他就是龙朝的开国皇帝,圣择帝欧阳雪风!” 唐远楠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是听得这个消息,仍然一惊。圣择帝在他的心目中,不啻于一个传说,而他今日,却恰恰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而且是两次!“我见过……见过前辈的枪法,那么好的枪法,只有……只有神仙才能使得出,现在我明白了!”他口舌钝涩,竟然结巴起来。 “我这般神功,便全是恩师传授的。”凌翼城情不自禁地夸大道。 “神功?”老人斜眼瞧他,“还是秉性难改,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把式,还好意思出来显摆?” 凌翼城本想在年轻人面前炫耀一番,却被老人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他幼时顽劣,并不认真习武,时间都用在了结交狐朋狗友身上。好在他天资过人,也深得老人真传,才能仗技威震天下。 “还不服?几十年的时间,就会一招手刀,枪法也不长进,突刺就练到了摧城么?”老人复问道。 “是……是摧城。”凌翼城答道,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心蓉呢?”老人又问。 “心蓉……已经练到了绝心。”凌翼城低下了头,表情甚是滑稽。 “哼,还好意思说!”老人嗔道,“一个男子汉,练起武来却不如一个娘们!你跟心蓉对打,又有几分胜算?” “没……没几分。”凌翼城嗫声道,“她有‘紫玉玲珑’,练起来自然快些。”他不禁狡辩,心里面却是直犯突突。 “强词夺理!”老人怒目相向,更是将眼神转向在一旁沉寂许久的欧阳贺,“没想到我英明一世,收了个徒儿却是如此不上进!我的这些个子孙们!哼!”他愤愤地一甩手。凌翼城和欧阳贺跪在地上,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是二小子欧阳贺?”老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盯着他问道。 “是,爷爷。”欧阳贺沉声答道。 “把你怀里的孩子报过来。”老人吩咐道。 欧阳贺起身,将孩子抱到老人面前。白发老者看了看男童的面色和脚踝,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沉默不语。 “爷爷,这孩子……可还有救么?”欧阳贺试探地问道。 “若是在被你们耽搁,就是十条命也丢尽了!”老人仍是愤愤,他接过孩子,探到他火热的肌肤和冰冷的手脚。 “爷爷,求您无论如何,救救这个孩子!”欧阳贺拜道。凌翼城也将身子凑过来,二人齐齐跪倒长拜,再无二话。 几人来到一间破败的庙宇,欧阳贺将孩子放在一处桌案上,但觉他鼻间的气息仍是微弱。 “玉灵仙曾跟我说过这个小孩的事情。”老人谈到,“他气血旺盛,血脉强势,却又相互冲突,导致血流会于躯体而不至四肢,所以面相红艳而双手冰冷。患这种病的人,我一生也没见过几个,能活下来的几率,更是少之又少。”他点着孩子的周身穴道,点点蓝光汇于指尖,在归鸿的身上轻触。 “算起来您也是他的太姥爷,还望君父救他一救!”凌翼城拜道。 “我这不是在救么?”老人白了他一眼,“玉灵仙这个老家伙,净是留些难题给我!”他嘴上说着,内功却是源源不断地注入孩子的身体,淡紫色的精芒照得房屋内通体明亮。凌翼城不敢再说,拉着欧阳贺走出了房间。 欧阳贺无声地走出,却在向着屋子的方向双膝跪地。 “你这是为何?”凌翼城问道。 欧阳贺不答,他目光笃定,依然长跪不起。 “这家伙。”凌翼城念叨一句,走向守在庙外的唐远楠,说道,“要是我啊,宁可不做这劳什子皇帝。” “武神要做,还真是做不来。”唐远楠淡淡一笑。 “你能明白他的心意,说明你成熟了。”凌翼城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说起来归鸿也是他仇家的儿子,可你看看他的神情,我观察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这说明他是真心的想看护好这个孩子。孩子的病太为难他了。” “世子能医好吧?老前辈一定有办法的。”唐远楠说道。 “天下间没有我恩师办不成的事,主要是看他愿不愿意办。”凌翼城笑道,“我做了他十几年的徒弟,却还是摸不透他的脾气。” “混账!又在背地里说为师的坏话么!我听得到!”一声巨大的嗓音从屋内传来,他们相距甚远,凌翼城却是吓得连连作揖。 唐远楠被这一对师徒逗得直笑,心里却是羡慕武神有这样一位好师父。凌翼城看了看年轻人,他最好面子,尤其是在年轻人面前,现在这一脸的狼狈相,却也只好暗自苦笑。 “小雨近来还好么?” “主母身体安康,只是一直挂念着世子。”唐远楠道,“我已经跟千雪说明情况,让她及早告知门主,想想他们应该也快到了。”他想起千雪,脸上却是不禁一阵微红。 凌翼城何等精明,马上瞧出年轻人的心思,他嘿嘿一笑,说道:“你心里该是盼着快点见到她吧?” 第二章 天启(15) “谁?”唐远楠一愣。 “看你谈到千雪时的神情,我已经猜到一二。”凌翼城笑笑,“男人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远楠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们二人之间虽然素有情愫,可却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起过,连欧阳雨也不曾知道。现在被武神点破,不免开始装傻充愣。 “这提亲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就以……就以师徒之命如何?”凌翼城咧嘴大笑,“你拜我为师,我指点你几招枪法,来日我以你师父的身份,找叶心蓉提亲去!” 唐远楠满脸羞涩,摸着脑袋不知道该同意还是拒绝。同意吧,好像有点太突然;不同意,却又于心不甘。他与千雪相识七年有余,从一个大男孩也成长为一个精干的成年男子,内心对千雪的情意,早已超越了友谊。 “武神真愿当我师傅,指点枪法吗?”他只好转移话题,不再提结亲的事。 “这有何假?铭天翔那厮收你进铭门,却连一招像样的枪法也不传授,是何道理?”凌翼城说道,“是了是了,若论及枪法,他的‘铭门诀’虽然是上乘武学,却也太过于娇柔,我先传你一式突刺,如何?” 这话所言不假,唐远楠的一身枪术全是袭承自家,加上他的后天改造,靠着“反手枪”、“唐氏锁喉枪”成名,对于“突刺”,却是只有耳闻。他喜上眉梢,立即下拜道:“徒儿唐远楠,叩拜师父!” “哈哈哈,好徒儿快起快起。”凌翼城大大咧咧,他新收个徒弟,自然春风得意,“君父啊君父,如今我也收徒儿啦!”他拿过唐远楠带有倒刺的铁枪,赞了一声,飞身而去,竟于旷野中狂舞起来。 “‘突刺’是所有枪术中的皇帝,枪客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凝结于枪尖一点。找准对手的弱点,蓄势而发,攻无不克。”他变舞边说。“所谓‘龙吟红尘惊’,正是突刺的第一层境界,龙吟!任对手是谁,也叫他吓破了胆!”他忽地停住动作,枪头攒动,一道金色的流光从枪尖喷涌而出,伴随着高亢的龙吟声呼啸。 唐远楠在一旁看得呆了,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使出“突刺之龙吟”的枪刺,可武神有意教导他,刻意放慢了动作,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简直不相信自己普通的铁枪上竟然能够涌出这样强的战力。 “你的反手枪极有过人之处,若能加以改进,使出反手的突刺,想必给敌人的打击将是致命的。武学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武学,我修习‘天赐之刃’,原本也只是一招普通的手刀,可是他在我的手里,刀枪剑,无论是什么样的兵器,都能极大程度上发挥我光刃的力量。”凌翼城谈及武学,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再不是嬉笑的酒客了。 唐远楠赞同地点点头,感觉心里有一股什么力量在燃烧。在任何地方,他已经是一个成名枪客了,可是相比于武神,自己的那点伎俩显得微不足道。 “你说你曾经见过我的恩师?”凌翼城演示完毕,说道。 “就在我让千雪传递消息给门主后,我看见了前辈,也看见了他演示的枪法。也是用我这把枪。”唐远楠说道。 “你看我刚才的技术,比我恩师如何?”凌翼城道。 “这……”唐远楠摸摸脑袋,不知如何回答。 “哈哈哈哈,”凌翼城爽朗一笑,“自然是地与天之别,我恩师的武技,岂是我所能想比的?他老人家的枪术修为,我十辈子也达不到,但是远楠,你还年轻,年轻人就要有很高的目标。我的突刺止步于‘摧城’而无法更进一步,而你却大有可为。” “绝心和灭痕?”唐远楠问道。 凌翼城摇摇头,说道:“远远不止。灭痕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只不过连我的老师也没有练成。不,应该说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练成!” “那我可以吗?”唐远楠心里一动。 “哼哼,心动了?”凌翼城道,“不过你要知道这里面的磨难,突刺最讲究的是心境,没有合适的心境,再努力也无法练成。”他沉默许久,不再多言。 唐远楠知道多问无义,天下的任何武学,不是靠着一句指点便能学成的,里面的更多奥义,需要自己品悟。师徒二人谈论半晌,却发现日头已沉,屋内却是寂静如初。欧阳贺静静地跪在门前,对二人的谈话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家伙,还这是执着啊。”凌翼城大叹一声,但见夕阳将坠,火烧一般的云彩在西边翻滚,暮色降临。 三人候在屋外,忽听得庙门吱呀一声,老人挽着衣袖从屋内走出。凌翼城上前一步,急切地询问道:“君父,孩子可好?” “着什么急?我老人家忙了一天,要去休息了。”老人大踏步走去,却见欧阳贺跪在地上,他眉头一紧,说道,“你跪了多久?” 凌翼城在一旁答道:“他已经跪了七个时辰。” “我有问过你吗?”老人哼了一声,“你这么跪着,能跪出一个天下?” “孙儿只是想求得爷爷原谅,拯救归鸿于危难。”欧阳贺低着头轻声回答。 “龙朝的帝王,断无向任何人下跪的理由!”老人的声音抬高,“倘若外族来袭,你要靠着跪来请求敌人退兵么?” “自然是以武力还击。”欧阳贺道,“龙朝没有投降的皇帝。” “可是我听说,你割去了龙朝三分之一的国土给漠北人,还封他做什么‘漠北王’?”老人低下身去,看着自己亲孙子的眼睛。凌翼城和唐远楠也望着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欧阳贺看着老人的眼睛,心里一阵恐慌。这双眼睛仿佛把自己的心事看透了,他缓缓地回答道:“孙儿答应他的条件,是因为公孙辽这个人,已经把龙朝当作自己的国度,他手握雄兵,以龙朝的实力,现在还无法抗衡。我许他王位令他镇守北州,一则可以稳定他的心态,二则可以让他来抵御灵族!若是灵族袭击龙朝,公孙辽断然不会放他们过来,那么两军必战,而我则可以静观其变,以图后事!在外族面前,公孙辽首先是一个龙朝人!他不会放任灵族在自己的土地上。” 给读者的话: 感谢各位的捧场,玲珑一定将最好的文章送上。 第二章 征程(1) “哼哼,自以为是。”老人听了半晌,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破绽,“可是你这一招,使得天下人都以为皇帝无能,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要让欧阳氏的脸上蒙羞么?” “假以时日,我必当要他们双倍偿还。”欧阳贺嘴上说道,他表情坚毅,“孙儿绝不会丢欧阳氏的脸面!” “哼哼,我刚才还听到,你说让灵族停止对我国的进贡?” “是。两国相距甚远,且之间有冰山荒原阻隔,每一年来朝贡,一路上都会死很多人,所以灵族才决意袭击我朝。”欧阳贺回答。 “狗屁!”老人狠狠地说道,“既然一路上都会死人,那么他们几万大军翻过雪山,跨过汲苍原,怎么没听说死一个人?说什么沿途险阻,即是险阻,为何不惜犯险进攻?那样岂不是要死更多人?灵族人向来诡计多端,你竟然会相信他们的狗话?自圣择帝时代起,灵族就是我朝的属国,他们的皇帝,也不过是你的臣子而已!朝贡是理所应当的!现在他们出兵,无非是在自寻借口!你即便答应了不用朝贡,他们一样会进兵!可笑,竟然有人对自己的臣子妥协吗?”他吹胡子瞪眼,已是极为愤怒。 欧阳贺听得浑身冒汗,却是答不上一句话来。 “孙儿你起来!”老人声音如钟。 欧阳贺起身,望着一脸严肃的祖父。 “几十年来我虽然置身事外,却对这天下之事了若指掌。如今国家蒙难,外有强敌扰境,内有国贼逞凶。孙儿你既然当上了这一朝的皇帝,就要挺起腰板,即便是战死,也不要蒙羞度日。我们欧阳氏奉行的就是这个道理!”老人长啸一声,几乎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孙儿明白了!”欧阳贺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他自登基以来,无时无刻都如履薄冰,万事小心,再不似以前那般狂妄,他结好内部的公孙辽,南侯,更是对灵族的使者们和和气气,但是反过来,人人都在他的土地上耀武扬威。他终于明白,是自己软弱的态度才使得这些人更加肆意妄为。 “天赐!”老人突然喊道。 凌翼城唐远楠二人已在两人谈话的时候闪到一边了,凌翼城笑呵呵地走到老人面前,听候差遣。 “我已将玲珑真脉的隐脉渡入这小娃娃的体内,不出几个时辰,他就会苏醒过来。他身上既有欧阳氏一半的血统,我老人家绝不会坐视不管。”老人呵呵笑道,“这娃娃因祸得福,他得了我玲珑真脉,来日横行于天下,也绝非难事。” “爷爷,为何不将显脉一并渡入?”欧阳贺问道,“仅得隐脉,虽能保他性命,却不能让他克制体内的血冲!归鸿还是不能习武啊!” “哼哼,这小子是你外甥,怎的竟比你亲生儿子还亲?我要渡他显脉,却要顾忌他的人品,若他如欧阳宇鸿那般暴虐无常,岂不是自找麻烦?”老人唾道。 “爷爷您知道宇鸿的事……”欧阳贺神色一怔。 “此子反复无常,性格乖戾,你早该替我欧阳氏清理门户!”老人道,“若是叫我撞见,定杀不饶!”他闷哼一声,自顾去了。欧阳雪风来去无踪,瞬间便消失不见。 欧阳贺和凌翼城皆是唏嘘不已,他们步入房内,看见铭归鸿面色如初,气息平稳地酣睡起来,心里这才放心。唐远楠看归鸿无恙,辞别二人,连夜向欧阳雨复命去了。他们也各寻僻静位置,草草睡下了。 天刚刚微亮,归鸿便苏醒过来,他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却不知身在何处。“我这是在哪儿?”他喃喃说道,爬将起来,却发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毡。“这是……这是舅舅的大毡吗?”他寻思道。四下望去,却只看到周围一尊尊破旧的佛像,像是许久没人来过,蛛网遍布。 “是佛祖把我救来的吗?”他嘴里说着,借着晨光四下瞧望。在不远处便发现了熟睡的欧阳贺和武神。二人各自靠墙歪倒,欧阳贺的身上没有了那件大毡,脸色苍白。时下已近严冬,虽然阳光明媚,早晨却也十分寒冷,归鸿将大毡披到舅舅的身上,嘴里不停地哈着哈气。反观凌翼城,他倒是不惧严寒,衣襟还是敞开的,面色却是温润如初。因他内力雄浑,全然不畏寒冷,而欧阳贺武功尽失,如同常人。但是归鸿却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事? “舅舅不想要我,为什么还要救我?”归鸿心里想着,大为烦恼,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仍然记得自己昏迷前舅舅的表情,一个皇位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相干?自己难得还不及一个皇位吗?他不十分明白,更不理解舅舅为何要这样做。“既然不想要我,那我还是走了的好,也省的再给他们添麻烦。”他心中思量着,主意已定,当下泪眼婆娑,舍弃二人,轻轻地合上庙门,安静地离开了。 归鸿一路走着,总觉着心中似有千万条乱麻,总也撕扯不清。他心境纯良,从不愿拖累任何人,所以才决定与舅舅不告而别,心里纵有万千不愿,也是斩钉截铁,毫不拖延。可惜他心智虽然坚决,却认不清道路,认准了一个方向便走下去,却不知道自己竟踏上了去往南州的返程。 自小到大他的身边总有人看护,睡觉有舅舅和安妃,上学时有陆文清陆夫子,连来回的路上都有禁宫武士寂笙一路照料,小归鸿第一次经历了独自一人的生活。可他虽然外表软弱,内心却是坚毅,跌跌撞撞,来到南州城下时,天已经亮了。 东方既白,街上也跟着热闹起来。南州本是通商的大都市,往来贸易繁华程度比龙都更甚,小商贩们沿街叫卖,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虽然内心愁苦,却到底是小孩心性,将心里的委屈事情抛在脑后,沉浸在街头巷尾的热浪中。街角的泥人,路边的首饰,走街串巷的糖球,哪一样都是归鸿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他留恋往返,几乎忘记了归路。 第二章 征程(2) “热乎乎的大包子,刚出炉的大包子!”一个清脆的童声传入了他的耳朵,在嘈杂的街道上,这样的声音却格外入耳。归鸿循声望去,却见到一个男孩子正在操持一个包子摊位, 他比归鸿略大,从面相上看仍是顽童,身量却是高大,超过了同龄人。他身着一身粗制的绿色麻布衣服,袖口挽起,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他的生意很好,在这样一个略显寒冷的冬季早晨,小男孩却是忙得满头大汗。 归鸿就站在马路中间,细细地瞧着男孩忙碌的模样。男孩似乎也发现了有人望着他,两个人眼神碰撞,男孩微微一笑,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迹,继续招揽客人。 “臭小子,别偷懒,卖不完不许吃饭!”一个中年妇人从道旁的屋内走出,她身着一身碎花衣裳,头上戴了一顶头巾,“平白无故多了两张吃饭的嘴,真是老天无眼!”她气哼哼地嘟囔着,将一锅新蒸的包子端到外面来。 “今天的生意很好,马上就会卖完。而且我很卖力,”男孩颇不服气地望了她一眼,说道,“你先让我妈妈吃饭!” “吃饭吃饭,就知道吃!老娘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妇人嘴里絮絮叨叨地没什么好话,闪到屋内去了。男孩不睬她,狠狠地向着那个方向努了努嘴,继续手中的活计。 “我……我想要两个包子。”一个小小的声音传了过来。男孩低头望去,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年纪比他还小,从衣着上看,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要吃包子,三个铜板一个!热乎的!”男孩从屉子里拿出两个,用荷叶包好。 “我……我没有钱。”那个声音更小了。 “没钱?你家大人呢?”男孩将包子搁在手里,看着面前这个扭捏的孩子。那个孩子正是归鸿,两人站在一起,才发现对面的男孩竟比他高出整整一头。 “我家没人,我能吃个包子吗?”归鸿昂着头,继续问道。 “没钱怎么吃包子?”男孩笑了一声,将两个包子放回屉子。又开始招呼其他主顾。待他忙了一阵,却发现小男孩仍然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他。 归鸿也是很久没有进食了,他腹中饥饿无比,却又身无分文。他虽然久居宫中,却仍是知道买东西要付钱的。他一动不动,望着屉子里的包子一个个被人买去。 男孩瞧他半晌,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他年纪不大,阅历却足,知道这必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料是大人不在附近。他用衣服撒了擦手,蹲下去说道:“你家大人呢?” 归鸿摇了摇头。 男孩表情和善,微微一笑,说道:“罢了,我请你吃便是。”说着从屉子里又拿出两个包子来,那里面已经所剩不多了。 “你做什么?”一声“雷霆之吼”从身后传来,男孩只觉得身子为之一震,“干什么给穷叫花子?” “你看他这身打扮,像是叫花子么?”男孩头也不回,冷冷答道。 “啧啧啧,”那妇人冲着归鸿打量一番,“不是叫花子,也是个落魄户,瞧瞧他这个大花脸!” 她说的确实不差,归鸿被欧阳宇鸿重伤,又在凌晨里走了一路,身上尽是大大小小泥点子。男孩瞅了瞅,倔强地不说话。他把包子放到归鸿手里,昂着头看那妇人。 “嘿,年龄不大,脾气还不小。”妇人掐着腰,用手点着男孩的额头。她伸出手,示意归鸿将包子还给她。 “不用管,你走吧。”男孩在他身前一挡,“无非是两个包子,有必要跟小孩子计较吗?” “小孩子?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都要反了天了。”女人绕过他,揪住归鸿的胳膊。 “你敢这样对你的客人?”男孩阻止她。 “客人,哼哼,小叫花子而已,得罪了有什么了不起?”女人哼哼一笑。 归鸿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手中的包子热热乎乎,看起来倒是十分美味,这时候的他已经饿坏了,望着两个白花花的大包子,还真是舍不得离去。 “这样,那么这两个包子,算在我的账上。”男孩看到沿街的人越来越多,他虽是小孩,却极要面子。 “你的账上?”女人笑得花枝招展,“你和里面那个人,欠了我多少包子了?” “欠了多少,到时一并还你便是。”男孩也笑道,他将包子在归鸿的手掌间放好,向着他说,“你吃吧,这顿算我请的。” “呵呵呵呵,”那妇人笑得更颤,“小小年纪,倒充起好汉来了?颇有几分你那死爹的神韵呢!” 初时男孩面色如常,但一听到这句话,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两只眼睛火一样地盯住女人,喷出恶狠狠的光来,那女人瞧得似乎有些害怕,不再说话,愤愤地走开了。 归鸿瞧见男孩的脸色变化,心里也是一惊,但他毕竟饥饿难忍,也不顾道谢,拿起包子便啃了起来。男孩转过头来,瞧见归鸿吃东西的样子,竟然笑了起来。原来归鸿已然饿极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吃相。男孩虽然落魄,但他原也是出自豪门府第,看到小男孩略显狼狈的吃相,转怒为笑了。 “嘿,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住?”男孩俯下身来,问道。 “我叫铭归鸿,住在……我也不知道住哪儿。”铭归鸿一边吧唧着嘴,一边说道。 “我叫元粼,箫元粼。”男孩儿摸了摸归鸿的头,“用不了多久,这将是一个响亮的名字。” 话分两头。却说伯裳宏文给黑龙卫发出了讯号,但终是晚了一步,得知归鸿被人掳走,他彻夜难寐,觉得好朋友的失踪跟自己脱不了干系,整个人如同魔障了一般,总以为黑龙卫会来他家里拿他,成天浑浑噩噩,连课也不去上了。可他糊里糊涂等了几日,却没见有任何人要来捉他。 第二章 征程(3) “父亲,宫里还没有派人来么?”伯裳宏文见到从书院回来的父亲,表情木讷,怔怔地说道。 “来人?来什么人?”伯裳锦素来怕事,事发之后巴不得儿子闭门不出,以免到处宣扬,所以也就安心地由他在家。 “归鸿被坏人抓了去,此事与我有莫大关系,为何不见黑龙卫来拿我?”他讷讷说道,“是了,定是寂笙受伤,无法差人来捉,那么羽林天军也该派人来呢?” 伯裳锦听得一头雾水,道:“世子走失,跟你有什么相干?你且不要无端生事,招惹是非!这几日在家安心念书!” “念书?”伯裳宏文木然笑道,“父亲你念了几年的书,可是能救出归鸿来么?”他一心喜欢习武,却无奈伯裳家家学渊源,历代都是响当当的大文豪,伯裳锦一心想把儿子调教成有名望的读书人,而他却总是悖逆父亲的意愿。 “你懂什么!”说道这个话题,伯裳锦无端来气,父子二人因为此事不知吵过多少嘴,“习武之人,不过是依靠蛮力定论生死,而习文者,兼怀天下,提笔可定乾坤!哪是区区一个武者所能相比的!” “那么父亲习文的目的,也是志在天下么?”伯裳宏文说道,他目光游离,似乎完全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小时候父亲也说过,习文者不在乎生死胜负,淡泊于名利权贵,那么既然不在乎,又何谈天下呢?” 伯裳锦被这一席话噤得哑口无言,这些话他对孩子说了许多次,怎么自己却忘记了?但伯裳宏文根本没有注意到父亲的表情,自顾走开了。他一身怒气,却又无处发放,平白引出一身火来。 “伯裳兄,令公子所言不差,还是不要烦闷的好。”伯裳锦刚刚坐定,却听见一个声音从房间外传来,他家道中落,庭院也是极其简陋,并不十分宽阔。他正疑惑,只见两个青年男子从屋外踏进,为首的是熟识的夫子陆文清,随后的一位却是陌生人,翩翩风度,仪表儒雅非凡。 “陆先生,这位是……”伯裳锦肃然起身,他对来人有些好感。 “在下苏临月,见过伯裳先生。”那人谦谦有礼,作揖道。 “苏……”伯裳锦搜肠刮肚,脑子里也没有这个人的印象,原来他先入为主,将苏临月当作是一届文士,因他打扮相貌,着实不像一个武人。 “在下出身银剑营,曾出仕于帝都铭门。”苏临月再度拜道。 听得这话,伯裳锦的态度瞬间变了。他有文人的倨傲,对武人极为不屑,这是他骨子里的毛病。“陆先生引他来我府上,有何贵干?”他回到座位上,摆出了主人的架势。 “苏先生是天下闻名的谋士,现奉陛下旨意,同在下查探世子失踪的相关事宜。”陆文清拱手道,他与伯裳锦相交多时,对他的脾气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没什么好说的,二位还是请回吧。”伯裳锦摆了摆手。 苏临月何等明白,他一下子便看出了对方态度的转变,只是他性子谦和,依然温文有礼,陆文清却是颇为不满,他平素对这人并不喜欢,而今对方又摆出了一副不友好的态度,他自然不乐意,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伯裳兄千万成全!” “对不起,无可奉告!”伯裳锦依然如故,说道,“二位还是请回,我要闭门谢客了!” “既然如此,那么贵公子的性命安危,可要不保。”苏临月悄然一笑,便要转身,“陆兄,我看那伯裳公子,也是一位翩翩少年,若是因此事受刑,当真是天意弄人。” 陆文清虽然博学,但比起机巧应变来,却是差了苏临月一大截。可他察言观色,也猜出这话中之意,摇头道:“可是若不惩处几个相关之人,陛下那里实在无法交代。” “我听说伯裳公子还是世子的同窗,若是世子还在,念及同窗情谊,或许还有挽回的办法。”说罢也深深叹息,面露难色。陆文清也掩面叹息,说着便要离去。 二人一唱一和,伯裳锦却是句句在心。他知道这是二人激将之计,却也担心这就是实情。无论如何,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蒙受灾难。“二位且慢。”伯裳锦说道。 “伯裳兄还有何事,我们这就要表奏陛下呢。”苏临月笑道。 “哼哼,陛下已然不在龙都,二位如何瞒我?”伯裳锦冷然道。“苏先生如此激将我,无非是想我儿出面。以为我不知么?” “可是伯裳兄你还是信了。”陆文清疑惑道。 “纵有九十九个不信,也有一分相信。作为父亲,哪能让儿子经受哪怕一丝的危险呢?”苏临月摆正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伯裳先生的慈父情怀,令苏某惭愧。这计策用在旁人身上,还怕行不通呢。” 这话颇为中听,何况伯裳锦倨傲之人,对旁人的赞扬向来都是来者不拒。“哼,苏先生真不愧‘鬼谋’的称号,眼见为实,我伯裳锦也领教了!” 苏临月闭口一笑,不置可否。陆文清上前一步,说道:“既如此,还请将令公子引见。” 伯裳锦呼喊一声,表情有些呆滞的伯裳宏文走了出来,向着屋内的二位鞠躬,他原以为是宫里的卫兵,却不料是书院的夫子。 “陆夫子,我不想去书院了……归鸿还没有回来。还请夫子体谅。”他说着,眼神仍不知游离于何处。 “自从那日自地宫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伯裳锦微微叹息,“本来我当带他去看看医生,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他也就是担心世子的安危,所以才一直将他安置在府上。” “我们自屋外都听得,令公子怀疑宫里要派人来捉他?”苏临月问道。 “是,可是我以性命保证,孩子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况且他们只是相约游玩,哪里……哪里会料到……”伯裳锦慌乱起来。 苏临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相信孩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此番叫他来,实在是受人所托。伯裳兄莫要惊慌。” 伯裳锦疑惑地看着二人。 第二章 征程(4) “我们已然查明,世子被掳到了南州城内。陛下已然只身前往,只是我等仍不放心,想要一并前去查探。现在寂笙伤势已好,也愿同去,他说这两个孩子关系极佳,若能相伴,最好不过。更兼事发之日三人也是一同在场,若是同去,当能印证孩子的清白。”陆文清缓缓说道。 “只是此去凶多吉少,伯裳兄还是小心答复。”苏临月微微笑道。 “父亲……”伯裳宏文听见了二人来意,一直游离的眼神也突然恢复如常。他拉着父亲宽大的衣袖,满是祈求的神态。 “苏先生可是银剑营不世出的三大剑客之一?”伯裳锦目视孩子的双眼,突然问道。 苏临月微微一笑,从院内的树上折下一根小枝,放在手里掂了掂。他以此为剑,在冽冽寒风中耍出一阵剑舞。那根树枝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忽上忽下,竟似飘渺云蝶。与其说是武艺,倒不如说是舞蹈,几人临门观望,无不叹绝。伯裳锦虽然不通武艺,却也看出对方剑法精妙,绝不是寻常剑客。 “好!”伯裳宏文看得出彩,忍不住大声叫好。伯裳锦循声看去,却见儿子如痴如醉,沉溺于剑技中,不禁眉头大皱。 再待看时,苏临月手中小枝已然变成一道金光,而他的身周,仿佛有巨龙曼舞,一飞冲天。伯裳锦也跟着拍手称赞。 苏临月本是银剑营首席剑客之一,剑法亦不在尹破天之下,他一手“苍龙剑意”久未施展,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苏先生剑法精妙,在下深表佩服。”伯裳锦拈须笑道。 陆文清斜眼看他,知道他言不由心,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苏临月停下动作,缓缓停落,他一身皎洁白衫,更似神仙下凡,漫天飞舞的树叶随之一同沉寂。他走道孩子面前,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笑道:“你可看清楚了么?” 原来他注意到年少的伯裳宏文竟在一旁看得痴了,更从父子二人的对话中知道此子痴迷于武学,于是竟借机演示,有意放慢动作,好叫孩子看个清楚。 伯裳宏文如梦初醒,惊声道:“看清了!” 苏临月面带笑意,对伯裳锦的惊讶浑然不觉,说道:“这可是我们不外传的剑招,若是要学,需得拜师呢。” 伯裳宏文正要跪拜,却注意到身边的父亲面色已变。他低下头,说道:“只怕我没有这个福分。” 伯裳锦瞧瞧孩子面色,长叹一声,道:“你真是一心想要学武么?” 孩子抬起头来,使劲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的师父是苏先生这等人物,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伯裳锦上前一步,竟然向苏临月施礼,“在下不通人情,请苏先生千万不要计较。这个孩子,就请苏先生代为照顾。宏文,还不拜见老师么?” 伯裳宏文喜形于色,他可不管父亲为什么同意让自己拜师学武,于是跪在苏临月面前,高声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苏临月心中清楚,这不过是伯裳锦的权宜之计,若是自己能收他为徒,传不传武功先不说,这一路上必能照顾他的安危。当下神色不改,依然笑道:“快快请起。” 伯裳宏文如愿以偿,心中大喜。当下对着他再拜了三拜,方才起身。 陆文清说道:“既如此,那我们告辞了。”苏临月牵住孩子的手,也是微微一笑,无声辞退。 伯裳锦望着三人离去,默默叹息一声,随即闭门不出了。 伯裳宏文随着二人一路走着,他们问他当日发生的事情,他都一一作答。行了不久,伯裳宏文问道:“这些寂笙将军都知道,你们何须问我?” 苏临月听得这话,面容微微变色,不予回答。陆文清也是喟然一笑,伯裳宏文满脸疑惑,跟着他们快步而行。不一会的时间,便来到了一处硕大的庭院。 “他现在住这里吗?”苏临月问道。 陆文清摇摇头,说道:“他虽然位居黑龙卫指挥使,却不过是个五品将官,哪来的钱修这样的庭院。这本是安妃娘娘体恤他,为他安置的暂住之所。娘娘那里人手虽多,寂笙却似乎不太愿意住在女人堆里。” “倒是像他的性格。”苏临月一笑,踏步而入。 三人步入大院,却发现这里寂静无声,连个人影也没有。原来寂笙喜静,性子孤僻,从来不愿住在人多嘈杂的地方,他尤其要强,连一个下人也不要,全都被打发了去。苏临月微微一怔,说道:“先生且稍待片刻,我们之间有些事,还需细细说明。”言辞间颇是落寞,竟无往日神采。 陆文清点点头,领着孩子止步在大院里。 寂笙在这里已经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安妃那里住了几日,却一直担心叨扰对方,更碍于宫中规矩繁多,恐日久生事,于是才搬了出来。他将同来的下人统统赶了回去,一个人煎药,包扎,可他伤势不轻,常常打碎锅碗,弄倒桌椅,又无人收拾,杂乱弃物撒落一地。 今日他正待下床服药,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人,远远立定,沉默不语。他如失魂魄,跌坐在床,汤药撒落一地。 “看见老朋友,这么激动么?”来人正是苏临月,他望着寂笙,浅笑着说道。 寂笙沉默不语,双手却是紧紧攥住,指甲几乎要嵌在肉里。 苏临月走上前来,拾起小碗将汤药重新倒好,端到寂笙的面前。“既然受了伤,就不要这么逞强。”他面色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寂笙却是未接。他面色如铁,冷冷道:“尹师兄的死,真的与你无关么?” 苏临月一阵默然,道:“他是被风言鹤老前辈一掌击毙。若说有关,确实是我提醒他老人家提防着他。况且我们同属铭门,自然是脱不了干系。” “他是什么时候走上邪路,你又是如何发现?”寂笙道。 第二章 征程(5) “他明里追随当时的大都护,暗地里却是效忠于天域。”苏临月放下汤碗,沉声说道,“那时银剑营已经被大都护接管,他同我一样,一向不喜欢欧阳贺的行事风格,只是身为银剑营首座,一直苦于无法脱身。机缘巧合,他认识了天域的混天堂堂主襄无期,又被引荐给大宗主,就一心归顺了他,表面上帮欧阳贺做事,却是把所有的情报都报告给了天域。我与襄无期熟识已久,后来大宗主野心显露,二人的行迹就变得越发可疑。襄无期遂将此事告诉给我,那时我便知道,派遣羽林天军堵截铭门后路的诏书,就是他的手笔。可是他一时逞能,竟要以一己之力屠杀铭门女眷,才招致杀身之祸。” 寂笙听得瑟瑟发抖,在银剑营之中,他年龄最小,可是天资聪颖,竟然跃居三大首席剑客,其中自然少不了尹破天的谆谆教诲,所以一直以来,对他颇为信任依赖。后来得知他被铭门所害,对苏临月好感全无,并立誓杀之报仇,这才对同门师兄起了恨意。当日听说尹破天追随欧阳宇鸿所做坏事,心中悔恨不止。 “苏师兄,几年来我一心想要杀你,你不恨我么?”寂笙双目微红,说道。 苏临月慨然一笑,知他对自己已经全无恨意,当下了然,说道:“你我尚且年轻,若是凭着仇恨度日,岂不是平添烦恼?” 类似的话,欧阳贺也对他说过。寂笙眼眶微红,却又不愿对方看见自己懦弱的一面,当下别过头去。他本是慷慨之人,既然知道了事情缘由,也就不再怀恨了。二人嫌隙已销,再无疏远,回忆起当年之事,不禁唏嘘。 苏临月寂笙二人重修于好,自然欣喜。而伯裳宏文得知寂笙伤势已近康复,更加开心,畅谈不止。苏临月等刚刚坐定,却有人突然送来一封信件。 寂笙不觉惊讶,这座宅子除了陆先生几乎无人知晓,那信使如何得知他们就在此处? 苏临月看那落款,摇头微笑道:“铭门经营百年,网罗之大,可不是你我所能想象。别说是根基所在的龙都,即便是偏南一隅,为铭门效力的密探也能迅速查明。”几人仔细瞧去,却见那信封的底部,赫然写着“铭门”两个刚劲大字。 “可是铭门的庙号早已被陛下废除,而今却怎又……”陆文清欲言又止。 他所言不差,自从七年前圣冲帝罢黜铭门,帝都八门之势早成过眼云烟。这“铭门”二字几乎要被遗忘。苏临月看那信件,初时喜形于色,再仔细看过,脸上的喜悦却是一扫而尽,面容微微搐动,惊道:“糟了!” “出了什么事?”寂笙道。 “这是家主的手书,上面说欧阳贺与那宇鸿大战一场,武功尽失。却好在夺回了世子。”苏临月道。 “武功尽失?”寂笙不敢相信,在他的眼中,皇帝欧阳贺是何等的英伟,天下有谁人能让他丧失毕生功力?不过他也亲眼目睹了宇鸿的手段,只得将信将疑。 “一失一得,倒也可叹。”陆文清道。他虽然博学,却终究不是武人,不能体会到失去武功的痛苦。 “可是却发生了极麻烦的事。”苏临月道,“武神和欧阳贺共同照顾世子,却不料二人又将孩子遗失了。世子走失前,曾经身负重伤,虽然暂时被医好,却仍然危险。而且世子年幼,根本认不清道路,若是再落入险境,可就难办了。”他摇摇头,俊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安。 “这两个大男人,怎么连一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陛下对世子疼爱有加,此番再度丢失,恐怕会大动肝火。若是伤及龙体,国家危矣。”陆文清也沉声道。 “可是陛下虽然武功尽失,武神仍在。以他的能为,又有谁能将世子夺走?”寂笙不免好奇。 苏临月轻声一笑,说道:“只有宇鸿一人。” “此人武技高超,连武神、苏先生也不能对敌吗?”陆文清道。 “陆先生谬赞了。临月这点伎俩,相较二人,如若沧海一栗,武神纵然横行于天下,比之宇鸿,却仍是差了一截。天下能与这个少年抗衡的,唯有皇帝欧阳贺。可叹他也因此废去了一身武学,当真令人嗟叹。”苏临月说这话时,望着新收的徒儿,“我纵情于声色,所以才荒废了武技,没能更进一步,你可千万不要步我的后尘。” 伯裳宏文似懂非懂,频频点头。 寂笙沉默半晌,他对欧阳贺失去武功仍然难以接受。“我们还是快些行动,若是遇上宇鸿,也要他领教我的剑招!”他虽然被欧阳宇鸿重伤,可是心中仍有不甘。 苏临月心道:“若是当真碰上,只怕全无你我的活路。”可他为振奋士气,不便明说,只得道:“那你我师兄弟,也有共同御敌的机会了呢。” 寂笙心中激动,多半是因为能与苏师兄消除嫌隙,他伤势尚未痊愈,可听得师兄所说,平添斗志。几人商议已定,当下雇了一辆马车,立即出发。 时隔七年,铭门终于得以复出。落款为“铭门”的信件散发至全国各处。铭天翔人脉超绝,信件所至,无不响应。原来他得知儿子的消息后,哪里还顾得许多,只想着确保儿子的安全于万一。于是他聚集风言鹤、叶心蓉、铭雅、叶千雪等人,召集旧部。只是已经时过境迁,他也没想到自己仍有一呼百应之势。后来方才得知,在他归隐的这几年。苏临月却是一刻也未停息,打理各处关系,只待复出的那一日。所以他见到信件的落款,知道门主复出的心意已决,内心万分高兴。 顺着烈羽的指引,铭天翔等人快马赶到了欧阳贺三人就寝的庙宇,却得知了儿子再度失踪,他肝脑欲裂,几乎跌下马来。他已得知欧阳贺为了自己的孩子武功尽失,虽然心中感激,却仍不愿说破。欧阳贺与铭天翔双双对视半晌,始终无话可说。 第二章 征程(6) “孩子失踪,全赖我粗心大意,我这就去将他找回。”凌翼城看出众人的不快,自告奋勇。 “尚且不知道孩子失踪的原因,你去哪找回?”铭天翔冷冷说道,面带责怪。他纵然重情义,可是事关亲子安危,也不免怪罪于老友。 “如今看来,能有三个原因,”叶心蓉道,“其一是被那宇鸿掳去,其二是被我的老师悄悄带走,其三么……便是他自己走开了。”他们来后,已然得知了前后事态的情况。 “宇鸿不会再来捉他。”坐在地上的欧阳贺低声道,全无帝王之态,“欧阳家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难不成被老头子带走了?这老家伙。”凌翼城嚷道。 叶心蓉却摇头道:“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道老师的风格吗?他虽然是一代侠王,却对孩子不怎么喜欢,必不肯将一个孩子留在身旁。何况他若是想带走,为何不对你二人说明?他疗伤已毕,便迫不及待地走开,显然是不愿多留。” “老家伙恁地顽固,我叫他传显脉给归鸿,他却偏偏不肯。”凌翼城道,“这么说,是孩子自己出走?” 此话一出,众人俱都沉寂。欧阳贺表情难看,他知道若真是如此,定是孩子仍不能原谅自己,他追悔莫及,吃力地站起来,道:“若真是这样,天涯海角,我也要寻他回来。” 要知他堂堂一国之君,能有此言,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气。众人无不慨叹,却见铭天翔走了过去,竟然跪倒在地。 “陛下为小儿所做,铭某一一记在心里,只是陛下因为小儿已经付出了许多。如今,也叫我这个做父亲的汗颜了。”铭天翔表情坚决,神色肃穆地说道。 欧阳贺将他扶起,二人目光相对,全都不禁颤抖起来。 凌翼城知他二人有话说,大咧咧地说道:“两个大男人,竟然学起了娘儿们,哭哭啼啼的,忒不爽快。”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开。众人闻势,也都相随而去。 “自从你遣散铭门,可曾后悔过么?”二人坐定,铭天翔说道。 “不曾后悔。”欧阳贺笑道,“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他不称“朕”而说“我”,足见已把对方当做了朋友。 铭天翔也笑了一声,道:“果然有帝王之气。” “可是这些年,你也老得快了些。”欧阳贺说道,他望见对方的花白头发,“是因为思念儿子,还是太过寂寞了?” “儿子在你那儿,我最放心不过。”铭天翔也不隐瞒,“当我得知你给他取名‘归鸿’,便知你是真心待他。我的孩子,可曾扰了陛下的清修?” 欧阳贺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才知道,这孩子竟是我一生的快乐所在。他听话懂事文采一流,笔下写得一手好字。更兼有陆文清夫子调教,文史俱精,倒颇有雄才之相。……”他说起归鸿,洋洋洒洒不下万言,铭天翔在一旁听得认真,不忍打断。 “只可惜,没有一副练武的好身板……”说到这里,欧阳贺显出一丝难过,“初时我内心尚且不甘,一心想授他武艺,可惜无论什么枪技剑招,要么根本不学,要么也是学过就忘,练到最后,我也就不再逼他了。”他不禁苦笑起来。 铭天翔点了点头,说道:“换做是我,想必也是同样的做法。自己空有一身武艺,若不能倾囊相授,也实在是不甘。”欧阳贺听了这话,表情更加落寞。铭天翔知道自己无意中触及他的伤心事,当下也是沉默不语。 “铭门要再度成立么?”欧阳贺打破沉寂。 “这次即便你不许,我也一定要再立铭门。”铭天翔道,“你是许还是不许?” 欧阳贺呵呵一笑,道:“如今危机四伏,只怕我想顾,也顾不得呢。” “可你终究是帝王,而铭门也永远不会悖逆天子。”铭天翔说道,“纵然不在朝堂之上,铭门也要为这苍生尽一份力。”言辞间,表情颇为坚决。 “你与我,会成为朋友么?”欧阳贺突然发问道。 “你能把我看做朋友,我很荣幸。可是我却不能这样做。”铭天翔笑道,“帝王本来就是孤独的,不过你不当皇帝的时候,我倒是很乐意。” 欧阳贺慨然一笑,伸出手来。铭天翔也将手伸出,与他握在了一起,两人都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莫大力道,这力道不是来自于手臂,而是内心。 铭归鸿独身一人流落南州城内,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箫元粼见他无依无靠,每次问他家人时,也总是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他留在自己住的地方。 “我这里好歹是个住处,你不要嫌弃就好。”箫元粼为他收拾出来一张草垫的床铺,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你要当心那个疯婆子,可不要惹她。” 铭归鸿答应一声,连忙称谢。他虽然出身富贵,可是性子淡然,却并不挑剔。“阿姨是你什么人?”他疑惑地问道。 箫元粼脸色一沉,但转瞬即逝,道:“是我府上的管家。” “那你是他主人?”铭归鸿不解,即便是丁闻那样的总管,对舅舅也是服服帖帖,哪敢有半点违逆? 箫元粼苦笑道:“这些事不提也罢。你先在这里住下,我还要去照顾母亲。”他有些冷漠地走开,铭归鸿想了想,见他没有相请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他静静地躺在铺上,草席子并不似宫中的床铺那般柔软舒适,他和衣而睡,仍感到浑身刺痛。等到沉沉睡去,梦里却全是舅舅的影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归鸿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揉着眼睛爬起来,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高声响起。 “你吃我的住我的,不想着多干点活,还捡了个小叫花子回来?”那女人声如猛虎,归鸿一下就听出正是那个抢他包子的妇人,元粼口中的“管家”。 “不过是多了一张嘴,他的吃住,都算在我身上,如何?”这个童声正是来自元粼,他并不恼怒,只是斜眼冷冷看着妇人。 “我呸!”妇人掐腰道,“你个小屁孩有多大本事?每天连你娘的医药费都挣不回来,还好意思说大话?” “且不说我每天给你做了多少工,就说你私吞我家的财产,也足够相抵。哼哼,要不是你肆意招摇被人劫去,至于落到如此田地么?”箫元粼哼哼冷笑道,“自从父亲用你当管家,你从中获利多少,还要我一一说明么?” “呦呦呦,”那女人笑靥如花,道,“小白眼狼,怎么你都知道了?可是知道又如何呢?谁叫你那死爹偏偏信我不信你妈,我想想,那时候每天能捞几百两银子呢。都怪你爹呀,色心太重。” 箫元粼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哼,没想到那个臭女人竟然以命相抵,要你爹派人查证我,要不然,她还能多过两天舒服日子。看看现在疯疯傻傻的样子,啧啧啧,到头来,不还是得靠我养活你们娘儿俩?”她伸出一根手指来点在元粼的额头上,“你们呀,欠我的太多了,这一辈子都还不清喽。” 这时她与小孩不过一步之遥,元粼虽然仍是幼童,身高却并不差多少,他脸上冷意不变,却是悄悄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女人的小腹上,这一拳他使了力气,女人纵然身体丰腴肥硕,却哪里能够吃得消。 “好!”在屋里趴着窗户偷看的归鸿大声喊起来。 “啊,你这小杂种……”女人冷不防吃了一拳,整个体腔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可她毕竟是成人,还能堪堪承受的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归鸿,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关门!” 这女人虎吼一声,声如雷霆,整个小院也跟着摇晃起来。门口一个蒸包子的小厮被这一声惊得屁滚尿流,他素来知道这女人的厉害,连滚带爬把院子的门栓插上。 “不好!快跑!”元粼惊喊一声,只见那女人寻了一根扫把,气冲冲地向归鸿所在的房间走来。 归鸿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竟然忘了躲避。那女人踹开房门,倒拎着那根扫把,满脸的怒气。“你这个小叫花子!”说话间,扫把杆子就要劈下。 “疯婆子!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箫元粼喊道。“小子快躲起来,这女人号称‘关门狮子’,惹不得!” 那女人哪里在乎他的话,手中的“兵器”一挥而下。情急间,归鸿伸出右臂挡在头顶,那根木棒应声劈在他的小臂上。元粼不忍看去,竟用手挡住了眼睛。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有一个沉重的倒地声。箫元粼拿开双手一看,却见那女人跌坐在地上,扫把也扔在了一边,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孩。 原来归鸿已然身负圣择皇帝亲传的“玲珑真脉”,护体之效大发神威,那根木棒击打在他的身上,却被反震出去。可是纵然如此,铭归鸿依然觉得小臂吃痛。他咬着牙看过去,那里竟也是一片青迹。 “这个小叫花子……”女人被这一摔,整个身子都似乎散了架。铭归鸿想要过来将她扶起,可她却像见了恶鬼煞神一般,连连后退。 铭归鸿不再向前,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原地呆立。 “疯婆子,遇上煞星了吧。”箫元粼冷笑一声,却还是走过去将她扶起。几年来他虽然对她心中有恨,可是若然没她扶持,他母子二人定然遭遇不幸。 那女人哪敢多说,颤颤巍巍地想要离开。“关门狮子”原是箫府下人给她的绰号,便说是她关起门来,当真无人敢惹,棍棒之下不知多少冤鬼。那下人看见她的落魄模样,竟然呵呵直笑。 却忽然听得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外面似乎有很多人大喊:“开门开门!” 下人看了那女人一眼,知道应该是惹不起的人物,当下把门打开。一队官兵破门而入。 为首的一个将官连连挥手,官兵们迅速将几人围住。他看见面前的景象,心中不觉大为惊异。 “关门狮子?”那将官面带嘲讽之意,他对这女人的名号略有耳闻,“怎地落到这步田地?”说罢哈哈大笑。 女人呻吟不止,却是对着那官员连连作揖。 “不知几位来此,有何公干?”箫元粼扶住女人,说道。 “公干?”为首的将官说道,他本是听到了叫喊声才要进来,“自然是公干!南侯府的将军们办事,还需要你来过问么?” “将军?”箫元粼冷笑一声,他指了指那将官腰间的佩饰,说道,“恐怕阁下离着将军的路,还远着呢!” 原来龙朝的军衔,从缨盔,腰间所佩腰牌,均能分别。箫元粼一眼望穿他腰间所带,不过是一个低级十夫长的官牌。 “你……”那将官被他说中,心中大大不满。他凝视箫元粼半晌,说道,“你在军营里呆过?” 箫元粼倔强地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娘的,本将军……我在问你话!”那将官大怒,将手按在刀柄上,作出一个将要拔刀的姿态。 “将军将军……”那女人突然开口道,“何必跟小孩子动怒呢。”她说这话时,扮出满脸媚态。箫元粼冷冷看她,虽然她为自己说话,却仍是看不惯这种姿态。 “很好。”“将军”收好刀剑,道,“你若是惩戒下人,也不可惊扰了近邻的街坊。要不然,我拿你问罪!”他面带丑恶笑意,右手却是在女人的脸上摸了一把。 关门狮子对他的动作毫不阻拦,作揖道:“小女子决然再不敢冒犯将军虎威。”言语间媚态横生,她虽然岁数略大,姿色却是不差,这么一说,只闹得这般官兵心里酥酥麻麻。 “哼哼。”那将官作势便走,却突然好想注意到了什么。皱眉道,“这个孩子是……” 归鸿一直呆立一边,静静地看着众人不发一语。 “他呀,一个混吃混喝的小叫花子,街上捡来的。”女人不知轻重地说道。 “哦?”那将官走了过去,在他的身上不断打量着,“有点像……” “像什么?”女人凑了过去。 “滚开!”将官一把手将女人拨开,蹲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给读者的话: 昨天没更新,今天双倍字数! 第二章 征程(7) 铭归鸿抬头望着那人,也不说话。那将官等得不耐烦,看他傻愣愣的样子,不禁笑道:“竟是一个傻小子,你可是姓铭么?” 铭归鸿呆立不动,依然不答。 那将官立时没了好脾气,用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箫元粼在一旁说道:“大人休怪,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又何必计较?” “不懂事?”那将官笑道,“我可是听说萧公子你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找这关门狮子的麻烦了呢。” “哎呀大人,”那妇人走上前来,一脸媚笑,“这小叫花子哪能跟我家公子比?” “我看你们是串通一气,来消遣本官?”那将官说道,“南侯府走失了一位重犯,我看这个小孩颇为可疑。来呀,将他带走!” 众官兵就要上来拿人,箫元粼挡在归鸿面前,说道:“不可!” “小兔崽子,敢挡南侯府的驾?”那将官伸手按在元粼身上,想要把他拨开,谁知那比他矮出不止一头的身材竟然稳若泰山。将官“咦”了一声,浑身汗毛竖立,双手揪住他的衣襟,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将这孩子搬开。可是元粼在他面前浑然不动,仿佛一尊奇石。 箫元粼自小力大,自身又承继箫氏绝学“不动如山”。他虽然年龄尚小,未能大成,可是一股“磐石劲”却已然精通,运起力来,恰似一座小山。那将官虽然高大有力,武功却是平平,他搬了半天,汗如雨下,元粼却是纹丝不动。 众官兵未知其中玄机,见首领连一个小孩都奈何不得,暗自发笑。那将官自觉丢尽脸面,大为不爽,右手化作拳势,向着元粼的胸口猛击。箫元粼浅笑一声,“磐石劲”凝聚起来,那将官一拳击中,却是惨叫一声,连退几步。他被对方气劲反攻,右手几乎崩裂,整个右臂一阵酸麻。 他屡次吃亏,心中大惑,看着手下那群暗笑不止的士兵,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动手?” “莫要再给南侯府丢脸了。”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一位中年男子悄然立于门前,手中长刀闪烁着森严的冷光。 归鸿看见这人,却是一阵惊慌,身上不禁颤抖起来。那人徐徐笑道:“世子本来在我南侯府做客,为何不辞而别?” 这人正是南侯座下右将军,殷扬。他径直走向归鸿,却被箫元粼挡住了视线。归鸿小心地躲在元粼身后,不敢瞧他。 “你姓箫?”殷扬看着那个面色坚毅的孩子,皱眉道。 “是。” “萧云中可是你的父亲?”殷扬继续问道。 “你,你知道家父?”箫元粼惊道。 “天南神通,重剑无锋。”殷扬面带敬意,说道,“令尊剑意高绝,一直是殷某佩服的人。” “你姓殷?”箫元粼双手紧握。 “在下不才,右将军殷扬。”殷扬笑道。 “这个人笑里藏刀,不是好人。”铭归鸿在身后小声说道。却仍是被对方听到了。 箫元粼点了点头,也跟着冷笑:“家父之死,跟阁下也脱不了干系喽?” “你问问这个女人便知。”殷扬斜眼望向那个女人。 元粼抬眼望去,自从殷扬踏入,“关门狮子”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不敢直视元粼。 “箫将军和冀将军,都是我敬重的将才。原本南侯座下,本无我等席位。只可惜他二人不识天时,错失了进取中陆的大好时机。南侯久有进取之意,令尊却屡屡劝阻,久而久之,君臣便生不和。后来南侯结好铭门,意图出兵进击龙都,令尊又联合冀将军,竟然以‘师出无名’之由沿途拦截。才令南侯起了杀心。”殷扬叹道。 “你可知最后杀害我父亲的是何人?”箫元粼内心起伏,对于这些事情,他毫不知情。 “铭门的前任门主,铭天羽。”殷扬道。 “有何为证?”箫元粼又问。 “杀害令尊后,铭天羽也抱恨不已,他为了忏悔过失,为自己的儿子起名,换做‘铭箫’。全为怀念令尊之名!”殷扬言之凿凿。 “铭箫……”箫元粼久居南州,自然知道这个名字,他心中愤愤,说道:“此仇不共戴天,我不杀尽铭门,誓不为人!” “你可知身后的孩子,姓甚名谁?”殷扬笑道。 箫元粼转身望去,归鸿蜷缩在他的背后,犹如当日蜷缩在寂笙身后一般。他睁着两只大眼睛,望着怒火丛生的小哥哥。 “铭归鸿,你姓铭,也是铭门的人?”元粼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如梦初醒。 铭归鸿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殷扬此计用的高明,他先是指出铭门乃是箫元粼的仇人,又指明归鸿的姓氏,却不道出帝都铭门与南州铭门却并非一家。箫元粼望着孩子一脸无辜,却是气无处发。 “既然如此,那么杀了这个小贼子便是。”“关门狮子”走上前来,“既给我家主人报仇雪恨,又能惩治了南侯的心腹之患呀。”她自以为得意,说得花枝乱颤。 “南侯既然与铭门交好,又为何要捉这个孩子?”箫元粼突然瞧出些端倪。 “既然交好,就难免要交换人质。”殷扬笑道,“此子正是被作为人质押在南侯府,虽然杀不得,可是出出气也好呢。”他上次没能得手,心中有恨,此时便想借箫元粼之手,惩治一下归鸿。 “不……不可……”那女人一阵惊恐,“这个孩子……是……是个怪物。”她想起刚才被甩出去的惨象,依然痛不欲生。 “关门狮子也有害怕的时候么?”殷扬冷笑一声。此时箫元粼仍然挡在前面,可是他双手稍稍聚力,轻巧地一分,对方身上的“磐石劲”瞬间土崩瓦解,毫无作用。“你的不动如山照着令尊却是差了很多。”他微微摇头轻叹道。 第二章 征程(8) 箫元粼引以为傲的武技被对方轻松破去,心劲顿时懈了大半。殷扬冷笑一声,单手将他掀起,重重地摔了出去。他出手狠辣,向来不留后路,所以即便对方只是一个顽童,他仍然下手不留情。 “我已经对你说过,铭门是你大敌,你又何必阻拦?”殷扬扬声道。 “即便我与铭门有仇,那与这孩童有何关系?”箫元粼嘴角流血,目光却是坚定。 殷扬冷哼一声,他眼神划落,已是起了杀意,长刀便要劈下。不料那妇人竟然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腿。“元粼,快走!” “滚开!”殷扬狠狠地踢向她的小腹,那妇人发出一声惨痛的哀嚎,身子几乎飞了出去,双手却仍是死死拽住他的脚踝。 “管家!”箫元粼泪眼模糊,这个女人虽然一向恶毒,可大是大非却仍然分明。他一跃而起,单拳直击。殷扬此刻背对着他,空门大开,可这一拳击中,却似进入无底深渊。殷扬长刀连连起落,一面劈向妇人,一面向着元粼斩去。 那女人虽然蛮横,可是终究不会武功,背上挨了重重一刀,已是血肉模糊。箫元粼形神俱灭,眼见管家重伤,却是自顾不暇。两人拆招不到十合,胜负便已分明。 对手不堪一击,令殷扬胃口大减。他草草收刀,满脸傲色。箫元粼不顾自身伤势,扶起那面容娇艳的女人,此刻,她已是奄奄一息。 “你爹爹表面上疼我,心里面在意的却仍是你的母亲……”女人满身是血,喃喃说道:“我劝他不要悖逆主子的意思,可他总是不听,终于招来杀身之祸……若是你母亲那时神智清醒,定能劝动他……他这个人呐,最听你母亲的话了……不过说起来,他的死,与我也有莫大干系……” “不会的,不会的……”箫元粼抱住她,颤抖地说着。 “他不听我的话,我便与他赌气……那时他身居右将军之职,在南州城里一呼百应,可是下面,又有多少人嫉妒他的位子呢……就是这个殷扬……他也是其中一个……”女人仍是不停喘息,“我一时糊涂委身于他,将你爹爹的行军路线告诉了他,本想……本想让他阻拦你爹的行动……却不料他勾结南州铭门,杀害了你爹爹……我心中懊悔,觉得亏欠你们娘儿俩……你母亲……被我安置在城内的医馆里……”说到这里,女人终于气结。 箫元粼泪眼纵横,他放下渐渐变凉的尸体,站起身来,沉寂如铁石一般。 归鸿目睹女人身死,自己也受到了惊吓。眼见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径直向自己走来,却是毫无办法。 “小世子,跟我回去吧?”殷扬俯下身来,面色变成极度温和。他伸手想要抓住孩子的肩膀,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是……” 铭归鸿如临大敌,神色变得警觉,不自觉地竟然使得身上的“玲珑真脉”散发出来。在场诸人除了殷扬以外,无人精通武学,因此才没能看出他身上的端倪。“几日不见,是谁给你的这等神通?”殷扬大惑道。 铭归鸿不知所以,傻愣愣地走到箫元粼身旁,从背后拍了拍他。 箫元粼回过神来,看看身后的小男孩。不知为何,这个小他几岁的男童眼里,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心神安宁。他淡然一笑,方才注意到殷扬和一干军士依然在场。原来他思绪全在这死去的管家身上,浑然不知周遭事故。 他们当然不知,铭归鸿看似轻拍的几掌,其中却蕴含了“玲珑真脉”的莫大功效,这股劲力度入到箫元粼体内,便觉伤势好了大半,神态也为之一震。唯独殷扬心思细腻,瞧出些端倪来,再不敢贸然出手。 却说这座小院坐落于南州繁华所在的街道上,平头百姓见了门外有兵将看守,又听到里面厮杀声起,自然是躲得远远的,可是身为烈羽领队的叶千雪却是起了疑心。她带着一众烈羽,飞檐走壁对他们来说绝非难事,她奉铭天翔之命,出入南州城内外,全为探听归鸿下落。没想到小归鸿正在那座院子里,她匆匆落下,急切地喊道:“归鸿!” 铭归鸿见过这位千雪,却不一时记不起她的姓名。他仍是戒备地靠在箫元粼的身后,看着几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从天而降。 “烈羽?”殷扬皱了皱眉头。 叶千雪看着一众官兵和地上的尸体,明白了大半。她暂不理会,走到归鸿面前蹲了下去,双手捏住他稚嫩的小脸,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了,不认识阿姨了?” “你是……”铭归鸿被她这么一揪,瞬间回想起来,他之前随舅舅去看父亲时,也是被这位阿姨揪住了小脸不放,可是对方手指轻柔滑腻,全无痛感,“你是千雪阿姨!” “呵呵呵呵。”叶千雪站直了身子,笑起来,“小家伙记性还不错。呦,长高了呢。” 但凡是小孩子,最喜欢听到的就是长高这样的夸赞,铭归鸿听了,也是十分受用,他拉住元粼,说道:“这是我的元粼哥哥。”叶千雪看了元粼,见他面色稚嫩,身形却是高出归鸿一头来,心中不觉惊叹。“好家伙,好高的个子。” 箫元粼看见叶千雪,有点不太自在。饶是他一个大男孩,见了如此妙龄美女,岂不动心?“你是……你是神仙么?怎么从天上飞下来……” 叶千雪咯咯地笑着,说道:“一会儿阿姨告诉你,这帮家伙是谁?” “是他想要把我抓走,后来又被宇鸿哥哥抢了回去,可是他今天还想抓我走……他还杀了元粼哥哥的家人……”归鸿说得逻辑全无。 叶千雪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她已经能够断定,眼前的这个家伙,一定是个坏人。 第二章 征程(9) “千羽楼烈羽领队?果然是万中挑一的绝色。”殷扬拱手笑道,“在下右将军殷扬,未领教姑娘芳名?” “果然是个讨厌的家伙。”叶千雪冷哼一声,她身边的烈羽们已经摆好了攻击的架势,只待首领一声令下。 “且慢,初次相见,何必刀剑相向?”殷扬咧嘴笑道,“在下已经无意再战,何不就此罢兵。” “好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叶千雪本来也没什么心思跟他打斗,她一心只想护送孩子回到门主身边,不禁说道,“本姑娘名叫叶千雪,若来讨教,随时奉陪。” “叶千雪……”殷扬在口中重复了一遍,“好,那么来日再会!”说罢就此离去,那一众兵将见主帅离开,也悻悻散去,不在话下。 箫元粼和那下人将管家女人的尸体葬于南州城外,怅然若失。铭归鸿想要相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都是铭门的人么?”箫元粼静立坟前,淡淡说道。 “是啊,帝都铭门,门主铭天翔。”叶千雪快言快语抢答道,神色间颇为骄傲。自从铭门解散,她从未如此兴奋。 “是么。”箫元粼神色默然。“我还要去城内看望母亲,她住在医馆,各位,就此别过了。” “元粼哥哥。”铭归鸿若有不舍,高声喊道。 箫元粼腹中酸楚,心道:“再见时,只怕是敌人了。”在他的眼里,帝都铭门与南州铭门并无分别。他留下泪来,脚步却是坚定,不顾归鸿怎样嘶喊,终是决然而去。 自从箫元粼走后,归鸿一直沉默不语,异常沉静。叶千雪向来多舌,最受不了别人不说话。可她用尽了种种办法,连哄带骗,归鸿却总是嗯嗯啊啊,偶尔撂下些只言片语,再无他言。 叶千雪瞧他样子,心中也是烦闷,心里想着这孩子虽然平素安静,却不似这般静得异常。若不能找寻根源,除去孩子心中之病,日久将成大事。可她终是一介女流,想着想着就没了主意,心道还是早早将他送至门主身边,父子相见,再商量对策不迟。 “归鸿呀,我们去找你爹爹好不好?”叶千雪娇柔一笑,略带商量的语气说道。 铭归鸿却是毫无喜气,淡然道:“爹爹……爹爹还要我么?” 叶千雪心里一惊,这孩子怎么无端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看着归鸿的小脸,嬉笑着说道:“你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 “若是要我,就不会把我送到别人手里了。”归鸿睁大了眼睛,“千雪阿姨,若是你,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么?” “怎么会呢?”叶千雪快言快语,可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发现孩子的脸色不对。“鸿儿,你是自愿离家出走的,对不对?” “离家出走?”铭归鸿心里从没想过这个词,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是觉得父亲不要你了,才离家出走的对吗?”千雪突然感觉心中一阵悲恸袭来,她望着可怜兮兮的小归鸿,竟然激发了心底的母性,“这孩子受的苦太多了,门主也是,竟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孩子。”她抱起孩子,轻轻地安抚着他。 叶千雪自小没有爹娘,全赖叶心蓉抚养长大,对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十分憧憬。归鸿自小不在父母身边,对父母毫无感觉也是理所应当。可她蛮横泼辣,心底比归鸿坚强许多,叶心蓉待她更如亲姐妹一般,因此将这些事全都抛在脑后。如今看着小孩儿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那个臭皇帝对你不好么?”叶千雪突然问起。 归鸿依偎在她怀中,感到无比的安宁,他低下头,说道:“舅舅待我很好。你为什么要叫他臭皇帝?” “臭皇帝就是臭皇帝。”千雪没来由地哼了一声。“他要是待你不好,合该千刀万剐!” 归鸿奇怪地望着她,说道:“舅舅给了我很多东西,每天有很多人伺候我。还让我去书院念书,那里的夫子也待我很好,教我写字,教我背爹爹送的铭门诀。舅舅还要教我学武,可是我很笨,怎么也学不会,总是惹他生气……” “小小年纪,会的可不少呢。”千雪笑着说道,她有意打断,避开学武这段不提,“铭门诀可都背过了么?来,念给阿姨听听。可不要添字漏字哦。”说着刮了刮孩子的小鼻梁。 “恩,好。”归鸿就这样靠在她的怀里,将“铭门诀”一字不差地朗朗诵出。叶千雪哪懂什么铭门诀,她一边装模作样地听着,一边看着小孩儿神情专注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敬佩起来。 经过这不到一天的相处,这二人宛如母子一般。叶千雪正是如花妙龄,心底里也有了钟情之人,婚嫁之事藏于心中久矣,所以看待这个“孤苦”的小男孩归鸿,自然也是别样神采。 然而他们二人不知,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正遥遥相望。叶千雪的倩倩身影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姑娘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孩童。虽然只是背影,可二人细腻的情愫却是历历在目。 男子向来坚强,可是望见此景,竟然不禁垂泪。 “时隔七年,她便已成人妻了么?”男子远远望去,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布袋,紧紧攥住“若真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射死我的好。”他将手一松,布袋坠地,几枚精细的银针从布袋口中散落出来,跌入衰败的草丛里。 “小王爷……”身后不远处,一位家将小声呼唤。“这包小箭跟了王爷七年之久,怎么却扔了?” “七年之久,也等不来一个人的心呢。”男子摇头笑道。“何况我跟她,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那名家将心里疑惑。 “如今已然无望,对你说说也不妨。”男子浅笑,“我与那女子,仅有一眼之缘。那时她欲出箭射我,可是不知为何,却是终未射出。若不然,以她的箭术,我早成亡魂。” 第二章 征程(10) “小王爷,不是小的夸口。”那家将破不服气,“以您的本事,幽灵弓尚不能确保射中,普天之下……” “普天之下,箭术高于你的多如牛毛。”男子哼了一声,“当年被烈羽十五人打得溃不成军,难道你都忘了?” 那名家将听得汗如雨下,他正是那幽灵弓的首领,“不曾忘却!小王爷说的难道是……” 那名男子不置可否,悄然望去,只是眼底变为一望无际的空旷,却再没有看见姑娘和小孩的身影。 他收拾心情,脸色变得严肃而又冷漠。夕阳西下,正是一派好景色。“若是那日得手,如今又是别样景致。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他引吭高歌,豪兴大发,一扫颓势。 “若据小王爷所言,烈羽至此,想必那铭门世子也确在此地。”那名家将被他豪情所染,心头为之一振,“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收到消息,却不知是为何?” “你不要忘了,这不是漠北,也不是家父所在的北州城。”男子微微一笑,道,“南侯在此根深蒂固,我们派去的斥候,也许不如其万一。” “王爷是说……派出去的斥候,怕是回不来了?”家将听得背脊一阵发凉。 “不错。”男子笑得更大声,“可是我们也并不是全无对策呢。我公孙家的大旗,早晚要插在南州的土地上!小小南州,也不过是我囊中之物!我要让父亲知道,这个天下,是我为他打下来的!” 转眼已入寒冬,一众人等得知烈羽传来的消息,心下稍稍放心。可是无论千雪怎样说,归鸿却总是不肯来到父亲舅舅身边,她不忍拂逆小孩子的心思,只得将他暂留身边,在城内嬉耍。铭天翔差人报知欧阳雨,让她保护儿子周全。 当夜,月高云淡,欧阳贺静坐庙前,独自欣赏无边月色。他身上多了一件灰色的毛毡,神情却是越发的寂寞。 “怎么,不想进去饮一杯?”铭天翔手执酒盏,站在他的身后。几天来二人畅谈不止,不像仇敌,竟似多年不见的老友。 欧阳贺轻声一笑,接过酒杯,迟迟不答。 “他们还是不懂你的心思,你也不必介怀。”原来铭门众人对欧阳贺尚有偏见芥蒂,尤其风言鹤,二人言语中多次冲撞,闹得不欢而散。 “我只不过是心系归鸿,这点事对我还不算什么。”欧阳贺一饮而尽。 “既然孩子平安,陛下还是早回帝都。”铭天翔陪他坐下,说道,“若是归鸿明白了你的心意,我自会带他寻你。” 欧阳贺看着对方的脸色,沉吟半晌,道:“你也愿会帝都么?” “如今天下未定,正是铭门一展身手的时刻。”铭天翔笑吟吟地说道。“公孙辽又有动静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欧阳贺惊疑道,“是了,铭门的密探广布天下,知道也不算什么。” 铭天翔摇头笑道:“前日你收到书信一封,读后便神态诡异,那时我便知道又出了大事。普天之下,也只有公孙辽,会让你这么头痛。” “哼哼,”欧阳贺冷笑一声,道,“公孙家从来不让我省心,他的儿子,公孙克被我留在帝都,却不想生出了许多事端。” “哦?” “我为笼络他,赐他三品将官,他数次滋事,我也都看在眼里。谁料趁我不在龙都,他竟将宫里的大小将军们全部撤职遣散,牢里的死囚也一并释放,闹得军营大乱。若不是我早有准备,这几年的心血,怕是要毁在他的手里。”欧阳贺言之愤愤。 “这个孩子倒是有些本事。”铭天翔笑笑,“要派人通缉,怕是会惹怒了他老子。” “此刻他已不再龙都,从漠北带来的一众家将,也早就不见了。即便是通缉,又有何用?”欧阳贺有些无奈,也干笑几声。“我只是担心,他会来南州找我们的麻烦。” “会会会。”一声爽朗大笑传来,凌翼城大步流星,朝着二人走来。“非但小子来了,老子也来了。” “什么!”二人俱是一惊。 “北州城来的消息,漠北王已经几日不在,孟阳伤势已好,怕是早在来往南州的路上!”凌翼城手执一封信件,递给二人查看。 “灵族的消息?”铭天翔看见了信封上羽状的徽记。 “没错,箫老鬼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凌翼城随之坐定,道:“漠北军撤掉了北边的防线,全军集结在岭南方向,北方的门户已然洞开!” “好家伙,一来就是两路大军。灵族若是插手,事情就难办了。”铭天翔手捧信件,他瞄了欧阳贺一眼,却见他毫无惊异之色。 “哎,皇帝,你是吓傻了?”凌翼城也注意到了他的神态,笑道。 欧阳贺起身,不置可否。他拍拍铭天翔与凌翼城的肩膀,道:“该来的总是会来。若是不出意外,公孙辽将会兵分两路。一面是他垂涎已久的帝都,另一面,便是这个物产丰饶的南州城。” “若是分兵,岂不是实力骤减?”凌翼城不解。 “武神有所不知。南侯想要出兵久矣,只是几年前,他座下的左右将军极力劝诫,以‘师出无名’之说劝他退兵,更是有一位将军因此丧命。若是公孙辽贸然进击龙都,南侯将不会坐视,到时候便可名正言顺,师出有名,‘勤王’之师,谁敢阻拦?到那时公孙辽岂不难办?”欧阳贺说道。 “不过若是他分兵来袭,南侯定然始料未及。以贪狼忌的迅捷,若南侯毫无准备,这南州城岂是他们的敌手?”铭天翔笑道。 “果然高明!”凌翼城也跟着长叹一声。 “陛下,这个可是您猜到的么?”铭天翔突然问起。 “这……”欧阳贺原本侃侃而谈,被他一问,却面露囧色。他叹息一声,说道:“实不相瞒,这是苏临月先生为我指点的。我一介武夫,哪有这样的智谋?” 第二章 征程(11) 几人闻言,俱是大笑不止。 “既如此,陛下还是早回龙都,以作准备。”铭天翔正色道。 欧阳贺沉默不言。 “归鸿之事,就如我先前所说。”铭天翔见他扔不放心,说道,“我与武神留在此地,定然不会让公孙辽轻易得手。南侯虽然有不臣之心,但是当下大敌,却是漠北军!” “也罢!”欧阳贺双手抱拳,“若遇到我妹妹,叮嘱她不要为我担心!我……绝不会辱没欧阳氏的尊严!” “小雅,你过来。”铭天翔朝着庙里喊了一声。 铭雅手执黑亮的铁枪,应声而至。他方今二十五岁,已然是一个成年男子,虽然不算高大,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这个孩子,留在你身边,也许会有用处。”铭天翔介绍道。 “我见过你的武艺,很俊的枪术。”欧阳贺打量一番,颇为满意。“若是我未曾失去武功,说不定能给你指导一二。” “这个孩子的枪术,已经不是你我所能教导了。”铭天翔笑笑。 “哦?”欧阳贺不禁好奇,他素来爱惜人才,见了铭雅,更是深感喜爱。 “末将绝不负门主所托!”铭雅单膝跪地。 铭天翔扶他起身,道:“如今的天下,早已成为炼狱战场。留在龙都,你将有机会成名于天下。这个皇帝虽然有些鲁莽,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皇帝。” 小雅答应一声,将手中的名枪“湛龙”握得更紧。 欧阳贺自然明白铭天翔的心思,自己为他的儿子失去了一身武艺,那么这个年轻的将军,便是他为自己花费的一点心意。 “那么,就此别过了。”欧阳贺将心一横,暂时将心爱的归鸿抛下,投身于茫茫夜色中。铭雅对着门主再拜一拜,一言不发,快步跟了上去。 苏临月一行四人租了船只,穿过茫茫大江,不日便来到南州地界。南北两地被一条大江阻隔,两岸却是浑然不同的风光气候,时至隆冬,此地却仍是一派温和,使人不觉寒冷。苏临月却见岸边靠着数十条条宽阔大船,不免心疑。 “船家,这么多的大船,是何人租借?”苏临月走了上去,彬彬有礼地问道。 那船家见他风度儒雅,穿戴不凡,顿时心生敬意,附耳道:“客官有所不知,这是官家的船。” “哦?可是南侯府上的军马?”苏临月继续问道。 “这……”船家略带迟疑。 苏临月微微一笑,从袖口滑出一块银锭,轻轻放在那船家手中。船家急忙收入囊中,四顾无人,轻声道:“看模样,不像是南侯府上的。他们从北边来,一口气租了十五条大船!各个都带着兵器!不过只见官兵,未见马匹。少说,也得几千人!” 苏临月笑着轻轻点头,那船家高兴地闪到一边去了。待那人离去,寂笙等人围了上来,却见苏临月眉头紧锁,似有难色。 “发生了什么事?”寂笙着急地问道。 “漠北军,也许就是乘着这些船来。”他在路上已对众人说明了自己分析的情况。“不过船家说未见战马,那么来的便不是贪狼忌。” “这么说,贪狼忌要直接攻向龙都?”陆文淸一路上听说了贪狼忌的恐怖战力,心里直打鼓。 “不过暂时应该不会产生什么威胁,毕竟,他们的主帅没有亲临战场。”苏临月叹息一声。“公孙辽,竟比我们早来一步。” “你是说公孙辽来了南州?”三人惊声道。 “要不然,区区几千人,如何攻破南州?”苏临月不禁失笑。 “几千人,就想攻破南州么?”寂笙身为将官,对于南州城的军事实力也略有了解。 苏临月不再说话,他们已从驿馆买了最好的快马。“南侯一向谨慎有致,严于防范。公孙辽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不知。既然已经过江,那么必有一战,此战的胜负,将于归鸿有莫大关联!”他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快马。几人也不敢停留,紧紧相随。那些马匹虽然不是战马,脚力却是上乘,他们一路飞驰,转眼便到城郊地界。 “看!”伯裳宏文惊叹一声,遥指南方。几人循声望去,但见旌旗林立,鼓声震天。有军士们放声高歌,震人发聩。 “虎头旗!”寂笙看见了那面最高最阔的金色旗面。 苏临月勒住马匹,笑道:“既见虎头旗,那么漠北王必在军中!”众人闻声,已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大声喘气。 “我们……跑么?”陆文淸到底是文人,立时萌生退意。 “跑?”苏临月呵呵一笑,他一袭白衣胜雪,似是毫不畏惧,“跑是跑不掉了,见了漠北王,为何不进去喝一杯呢?” 寂笙看他一眼,挡在几人面前,忽地沉声道:“你该不是归顺了他?” 苏临月瞧他一眼,默不作声。几人忽听鼓声大震,比方才响亮十倍不止,那军阵里冲出一人一骑,也是一袭白衫,飞也似地向他们驶来。 寂笙仗剑在手,已经做好了随时出鞘的准备。 苏临月踏下马来,拱手道:“来的可是漠北王?” 那人不答,手上的巨刀却迎面袭来。那刀宽阔而且沉重,苏临月只觉得面头一阵酥麻,鼻尖一阵发凉,却仍是岿然不动。 那刀恰恰停在他的面前,距他的面颊不过分寸距离,忽地戛然而止。 白袍人停刀长笑不止。“普天之下,唯有你不惧本王的霸刀。”他将马刀收住,重重地插在地上。 “石虎·公孙辽。”寂笙在嘴边轻声喊出这个名字,身边的伯裳宏文和陆文淸皆满是惊恐之色。 “我想王爷必不会杀掉我这个无用之人。”苏临月依然是轻笑。 “你知道我最恨你们这些人,一眼,便能猜中别人的心思。”公孙辽没有笑意。“你,真的不怕死么?” 苏临月深深作揖,道:“怕。” 公孙辽环视一番,道:“我带随行亲兵六千人,所到者无有不从。而你,却好像有点儿鄙夷。” “临月不敢。只不过临月与王爷,乃是大敌,纵然惧怕,也万万没有下跪称服的道理。”苏临月笑着说道,寂笙听他一言,心里才略略放心。 “哈哈哈,”公孙辽大笑一声,道:“鬼谋苏临月,果然不是凡夫可比。可是你们既然踏入我的军阵,又岂能让你们轻易走出?” “王爷,这几个人,手无缚鸡之力,都是无用之人,您又何必费心?”苏临月说道,“若要临月的性命,随时来取。可是这几个人,希望您千万放过。” “哈哈哈哈,”公孙辽一拍马背,笑道:“凭你,有什么本事跟本王谈条件?” “既然踏不出,那么便拖着你一块儿死!”寂笙走上前来,银剑滑出剑鞘。苏临月想要阻止,已然不能。 “小娃儿,我却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他拔出刀来,策马疾驰。那刀插入地面两尺,而他拔出,却似毫不费力,侧身纵马挥砍,已将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视为死物。 “来了!”寂笙抢先一步,银剑高高举起,可他大大低估了对方刀势的力量,公孙辽的霸刀以雄浑巨力著称,冠绝天下,这纵势一劈,山石可碎。寂笙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在对方面前,还是太过于渺小了。 他忽然又觉得眼前一亮,来自对面的巨大压力突然没有了。却见苏临月早已仗剑而出,手中所持,乃是一柄纤细的软剑。可这软剑虽然看似无力,却将对手刀势格开,令对方偏了方向。 公孙辽道一声“好”,手中长刀回转,横扫而出。他刀法简单,力道却足。苏、寂二人不敢强挡,连连退后。公孙辽的刀势再进,却令二人再无退路,用剑硬接,无不感觉身形俱裂,似被一种力量生生撕开。 “好一个逆用的三叠浪,比千雪的刀法厉害多了。”苏临月喷出一口血来,脸上却仍是笑意不减。 公孙辽瞧见二人伤势,不动声色。横刀立马,宛若神明一般。 他二人相互扶持,站起身来,他们互递眼色,银剑斜指,齐齐发出了攻势。他们知道若是一味退守将永无战胜对方的可能,因此同时决定疏力一搏。苏临月身负“苍龙剑意”,已然大成,与公孙辽正面交锋,竟然不落下风;寂笙的“独龙剑意”也烂熟于心,他虽然有伤在身,却仍能牵制对方的命门。这两道剑法出自同门,有相辅相成之意,二人又是极为高明的剑客,虽是初次配合,却是密不透风。公孙辽不料他二人竟敢转守为攻,他索性弃了马匹长刀,空手与二人对博。 伯裳宏文第一次看见寂笙的剑术,见二人又占上风,不觉大声叫好。陆文淸不敢妄动,仍是紧紧抱住他。 可是久战不下,体力顿成问题。苏临月尚且无碍,寂笙却是牵动伤势,剑势骤减。苏临月瞧出同伴不支,只得承担更多的进攻,可他身子毕竟单薄,又久疏战阵,顿感压力倍增。公孙辽的“大虚无境”却是缓缓施展,愈战愈勇。 陆文淸看出这二人疲态倍显,不禁疑惑。却听见伯裳宏文喃喃说道:“师父和寂笙哥哥主攻,更耗心神,若是攻克还好,倘若久攻不克,难免被对方牵制,一旦看破我方弱点,被对方反击,那时便遭了。” “那有什么办法吗?”在学生面前,陆文淸也没了主意。 “我……我也不知道。除非有人能来帮忙,破了对手的防线。”伯裳宏文道。 第二章 征程(12) 正说间,远方的城门突然洞开,一队骑手朝着他们飞驰而来。 “看,那边有人来!”伯裳宏文大喊一声。 公孙辽听得声音,招势渐渐放缓。苏、寂二人本已溃败,只靠意志强撑,见对手无意再战,也只好悻悻退下。 “他们的装束,不像是龙朝的宿卫军呢?”寂笙瞧见来人,惊疑道。 苏临月调匀气息,轻声道:“那不是南侯府的人马。” 那队骑手速度奇快,可是却并不踏入漠北军的大阵中,而是停在一处高坡上,他们身着墨绿色的轻甲,而且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双诡异的眼睛。 “铭门?”公孙辽咦了一声。 他们的胸前,有一块红色的“铭”字印记。 几人大喜,以为救兵来到,虽然人数不多,可是从装扮上看,这几个人并不是一般的卫兵。 苏临月却是不忧不喜,远远立定,望着他们。 “王爷,苏军师,我家门主有请。”为首的一位骑士高声道。 “哈哈哈,”公孙辽背过手去,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好大的面子,哼哼,连铭天翔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出了神武侯,苏某也从来不认其他的门主。”苏临月微微一笑,他已经辨别出来人的身份。 “门主说,如果王爷有兴趣,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南州城。”为首的骑士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回答,依然高声说道。 “哼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狂妄至极。苏先生,你说我会不会相信他们?”公孙辽笑道。 “王爷雄才伟略,自己定夺便是,”苏临月一怔,道,“临月学识浅薄,岂敢妄言。” “不过这个条件可是足够吸引人啊。”公孙辽踏上马匹,“若有铭门的鬼蝠相助,我将不费吹灰之力。” 苏临月心头一紧,那山坡上的诸多骑士,正是出自铭门的精锐编制,鬼蝠营。可惜前任的门主将他们的兵符交给了南州铭门手中,因此这些人非但不是铭门的助力,而是对手。他正待说话,却听得山上一人道:“王爷果然见识非凡,小侄领教了!”众骑手闪出一个空隙,一个看似年纪不大的孩子站了出来。他也是一身鬼蝠营的打扮,只是身后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抱拳说道,“家父一直记挂王爷,只可惜身子抱恙,终是未能在临终前见王爷一面,抱憾不已。” 却听公孙辽笑道:“铭天羽不知好歹,吃里扒外,滥杀无辜,惨遭天劫,却又赖得何人?” 他笑着说出,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那少年被对方一席话气得面皮发紫,却又不能发作,只得苦笑。他将目光转向苏临月,道:“军师造访南州,是为了归鸿世子么?” 苏临月心里恼怒,对方提出归鸿这个名字,明显是在提醒公孙辽抢夺人质,以为要挟。如此,则铭门甚至皇帝都会受到牵制。他心里饮恨,并不屑于回答他的话,却转过头来照看寂笙伤势。 那少年两头不顺,心底不爽。幽幽说道:“既然二位如此不讲情面,那么也休怪箫儿我无礼了!王爷,城内已然集结三万鬼蝠劲旅,若要来破城,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到时玉石俱焚,王爷可要追悔莫及!”他顿了一顿,又道,“实不相瞒,南侯座下军士,将近半数已被我买通,如若王爷肯合作,城破只在旦夕。事成之后,我铭门自在南州立足,王爷自去攻占帝都,称王称霸,铭箫决不插手!” 公孙辽心头一动,他亲自赶来南州,却留下全数精锐进击龙都,只盼着能够速战速决,少生是非。如若真的与他们为敌,即便是有把握攻破城池,只怕也要耗费些时日。只是他的心中,尚不清楚这少年心中的诡计,因此沉吟许久,犹豫不决。 少年铭箫见对方动心,心头大喜。他转望苏临月,又添恨意。按说这南州铭门与帝都铭门本是同气连枝,可是他心量狭窄,不能容人,却是一心想着,成为铭门真正的主人。 “既然王爷有事商议,那么可否容我等告退?”苏临月扶住寂笙,轻声道。 公孙辽朗声道:“既如此,若是见得铭天翔,就说我与他早晚要有一战!”他无心插手铭门的家事,而且胁迫人质这样的手段,他并不屑于去做。 “不可!”铭箫道,“王爷若是放他们回去,恐怕要徒生事端!” “我们自来救人,要生什么事端?”寂笙插嘴道,自从见了这个少年,他便浑身不爽。 “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当今圣上的贴身侍卫,黑龙卫指挥使寂笙?”铭箫道。 公孙辽顺着他的话看向寂笙。 “是又如何?”寂笙道。 苏临月想要替他回答,却终是晚了一步。 “此人身兼重职,乃是控制帝都禁卫的绝对领袖。王爷岂能饶他?”铭箫得意地说道。 “既然是欧阳贺的奴才,那么确实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公孙辽言毕,一掌击出。二人相距百步之遥,可这一掌余波却似有惊天之力。寂笙措不及防,被打得飞了出去,鲜血喷溅。众人大骇,苏临月想要回击,可是却对上公孙辽那炙热雄浑的目光,身形顿时一挫,无力再战。 “寂笙哥哥!”伯裳宏文挣脱了陆文淸的环抱,抱住他的身子,哭喊道。 “宏文……”寂笙受这一掌,五脏尽碎。他伸出手来,吃力地握住小孩的右手。 “要不是我喊着出来玩,要不是我带你们去上山,这些事不会发生的,都不会发生的……都怪我,都怪我啊……”伯裳宏文内心大恸,眼泪似决堤一般涌出。 苏临月的身子不住地颤抖,与寂笙眼神对视,似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二人刚刚重修于好,尚无时间一叙兄弟情谊。 “师兄……”寂笙望着他,从腰间递出了自己贴身的银剑,“我错怪你那么久,心里一直有愧……我也没能照顾好归鸿……他是个好孩子……你帮我把这把剑送给他……我也辜负了陛下的嘱托……要是没有陛下……我……我不可能活这么久……我……师兄……” 苏临月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也满是泪痕。他一边安抚,一边却要注意对方的异动,这里只有他有能力保护这些人了。 公孙辽一掌击出,再无后话。策马慢步而去。铭箫等一众鬼蝠骑手,也都无声退去。漠北军向着对面齐齐行进,偃旗息鼓,再无声响。 万籁俱寂,只留下昏鸦的阵阵低鸣,和一阵阵沉痛的啜泣。 石虎公孙辽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忽然觉得有些惋惜。忽听得后面一阵巨大的哀号,他心想,自己也许误杀了一个乱世中的英雄。 可是称霸的道路上,哪一个不是鲜血淋淋呢? 作为圣昭武王幼年的朋友,寂笙并没有等到他君临天下的那一日,可是在后日,却也是他麾下众将中的一员。在昭勋祠里面,圣昭武王为他留下了一块牌位,封号龙壁将军,就在欧阳贺的身后。 第二章 征程(13) 几人为寂笙选了一处地方好生安葬,齐齐跪拜。伯裳宏文眼圈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苏临月不悲不喜,却细心地注意到了小孩的表情。 “公孙辽,公孙辽……”伯裳宏文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苏临月握住了男孩的手,无声地看着他。 “师父,我一定会为寂笙报仇的。”伯裳宏文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苏临月却只是安抚,并不说话。 “苏兄,”陆文淸望着那座简陋的坟头,道,“南州铭门和帝都铭门,竟然不是一家么?” “这也是十几年的往事了。”苏临月轻声叹息,他神色疲倦已极,全无平日神采。 “按照史料记载,南州铭门早在圣择帝年间便已成立,而立业者,正是铭门的传奇家主不帝归。那时龙朝基业已定,铭门也一心想着撤离帝都。所以将大部分的精锐都安置在南州城内。帝都铭门与南州铭门本是一家,我说的可对?”陆文淸望着他,朗声道。 “陆先生,你是怀疑我与那些人合谋害死了寂笙?”苏临月微微笑道。 伯裳宏文看着二人,不知所措。 陆文淸知道这个人与寂笙关系非同一般,可是史料上的记载却并不会出错,他的心中仍有顾虑。 “不帝归撤离帝都的,确实是铭门的大部分精锐武装。”苏临月轻声道,“包括刚才的鬼蝠营和以军阵著称的执金营,本意是想再不过问帝都之事。可是最终他还是在帝都留下了一支骑兵团,陆夫子可知何故?” 陆文淸道:“莫不是,‘不帝而归’是假,作秀是真?不帝归仍想染指帝都?” 苏临月摇头笑道:“夫子所言差矣。当时的骑兵团,不过千人之众,岂有染指帝都之想?那时虽然外乱已定,可是龙都内依然兵力空虚,内忧不断。‘幽冥社’、圣殿都是极为难缠的对手,虽然表面臣服,可实际上仍然心怀不轨。不帝归撤离帝都后,担心帝朝危机,将当时手中看似最弱一支队伍留在了帝都,连同自己的儿子铭简。” “神武侯的父亲?”陆文淸惊道。 苏临月点了点头,道:“铭简虽然没有未能成为铭门之主,可是他训练骑兵的方法,却是一流。不帝归深信在他的调教下,这只为数不多的骑兵不但不会成为当时圣择帝的心头之患,反而会助其击败幽冥社。而他也就一心安住南州城,颐养天年。” “后来击溃幽冥社的,果然是这支骑兵队伍。”陆夫子若有所思道。 “骑兵团一举成名,威震天下。圣择帝大为赞扬,使其广招军马,赐名为‘铭门铁骑’,对其信任有加。得知不帝归亡故,悲恸不止,遂让铭门再度返回帝都。可惜那时,不帝归所部早在南州城内立足,而时任南部之主的铭天羽担心实力骤减,不愿再度分家,帝大怒,令其更名为南州铭门,与帝都铭门再无瓜葛。成帝时,帝都八门成立,神武侯成为帝都铭门之主,声明大振。而南州铭门,也就逐渐被帝都所淡忘了。”苏临月言罢,叹息一声,道,“所以若论正统,实属南州铭门。因此我们两派,表面和睦,实则是对立之势。” “可是这些,为什么在史书中都没有记载?”陆文淸问道。 “圣择帝一心感念帝都铭门,因此有意抹去了一些历史。史书所记,虽然不假,可是以偏概全,倒也不在少数。”苏临月笑道。 陆文淸点点头双手拜道:“在下只是叹息寂笙之死,才对苏先生多有猜忌,还望……” 苏临月摆了摆手,道:“临月知道。寂笙的仇,无论如何都要算的。” “寂笙?”忽然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 伯裳宏文在一旁听着,也不插话。听得声音,他不由得一阵激灵。循声望去,一人站在不远处,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身后背着一柄巨剑。 “这是寂笙小友的坟墓?”那人不看众人,只是静静地走上前来,注视着用木片书写的碑文。 “你是……你是那天在地宫的那个叔叔!”伯裳宏文突然惊声道。 苏临月陆文淸仔细瞧去,那人左手执杯,左手持香,右手竟如枯树一般,感情是个左撇子。 来人摘下斗笠,露出一个沧桑魁伟的面容,对着坟头叹道:“没想那日一别,竟是天人永隔,遥遥相望,却是无期。” “好个遥遥相望,却是无期。”苏临月礼敬拜道,“阁下莫不是混天堂堂主襄无期?” 那人还礼道:“正是襄某。苏临月苏军师,闻名久矣。” 苏临月微微欠身。 “那日激战,若不是寂笙小友相助,无期早成亡魂。却不知是遭何人所害?”襄无期道。 “害我寂笙哥哥的是南州铭门!”伯裳宏文高声答道。 襄无期身形一震,惊道:“看来在下仍是晚了一步。”苏临月等不知他所言何事。却听他接着说道:“既然苏军师已到,莫不是神武侯也驾临南州?” 苏临月点点头,道:“门主已在南州城。” “既如此,还望苏先生早早回禀你家门主,若能及时出手,尚能挽救天下苍生!”襄无期单膝跪地,面色郑重。 “襄堂主。”苏临月将他扶起,“襄堂主所言之事,在下也略知一二,还望堂主细细道来。” 襄无期起身,长叹道:“在下跟随欧阳宇鸿久矣,对他的所做,也无不知晓。南州城内两大势力表面和睦,背地里却是暗斗不止。欧阳宇鸿却将两个势力全部买通,为他做事。一来他有皇室和天域的双重身份,二来这两大势力也忌惮他的本事。经他调和,这两派数年未起事端。可是近几年来,却突然起了变化。” “欧阳宇鸿更加倾向南侯,而不是他南州铭门?”苏临月道。 襄无期点点头,说道:“南州铭门声势衰弱,而欧阳宇鸿更看周南侯权贵的身份,所以对这一势力逐渐冷漠。门主铭箫看不惯他的颐指气使,开始不再顺从欧阳宇鸿的命令。七年前我天域堂主韩无究曾奉大宗主之命让他贡献钱粮,以备军用,没想却遭杀害。欧阳宇鸿虽然震怒,却一直没有追究。我其余五堂堂主力荐除掉此人,却都被他拒绝了。” “以天域和欧阳宇鸿的实力,除掉铭箫并不是什么难事吧?”苏临月又道。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铭箫已经买通了南侯手下大部分人手,这些人表面上依附南侯,暗地里却成了南州铭门的人马。我们依然不解,南侯的军力相比于他们,仍是高出数倍不止,这些人为何甘心投靠?绝不是仅仅靠着金钱收买这么简单啊。”襄无期顿了一顿,“天域驱逐欧阳宇鸿后,我们才得以知晓,原来南州铭门的背后,竟有一股无名力量默默支持,而这股力量,强大到不能想象!” “连欧阳宇鸿都不敢贸然对抗,确实是难以想象呢。”苏临月突然笑了起来。 “师父为何发笑?”伯裳宏文疑惑地问道。 “苏先生想是已经猜出了这股力量的身份?”陆文淸捻须道。 苏临月沉默不答,向着襄无期深鞠一躬道:“襄堂主所做,临月敬佩不已。不知天域有何应对之策?” 襄无期表情僵硬,道:“大宗主潜逃,天域实遭大劫,七堂堂主仅余五人,群龙无首。偌大天域,竟然找不出一人可当大宗主之职。天域,已然名存实亡了。” 苏临月听得此话,饶是他巧言应变,竟不知如何对答,唏嘘不止。 襄无期对着坟墓连拜三拜,口中喃喃:“小友大恩,无期无以为报。仅得小友剑术,受用不止。若不能报仇雪恨,无期愧对天下。”他仗剑出鞘,左手持剑,“独龙剑意”喷薄而出。苏临月看得惊讶,这人竟将寂笙的剑术完全掌握,虽然是左手剑,可是力量却不差分毫。襄无期仗剑而舞,满脸快意,不顾众人惊叹,飘然而去。 “这天下竟有如此义气之人!师弟可死而无憾!”苏临月望着他的身影,纵声长笑。 第二章 征程(15) 叶千雪带着归鸿在城内找了一家客栈,吩咐一众烈羽悉心保护。她虽然胆大,却也逐渐成熟起来,所料甚为周全。一方面嘱咐门主早日进城与归鸿相聚,一方面带着他游荡,每日给他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归鸿起初欢喜,却只是一时兴趣,摆弄一阵便又去忙他的书法,弄得叶千雪好没主意。 “千雪阿姨,我们去街上玩好么?”整整几日,归鸿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写下的大字布满了整个房间。他突然感觉到心中一阵烦闷,连写了几幅字都不满意。 叶千雪寻思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据烈羽探得消息,南州城内禁严,城外的人一律不得进入,想是因为如此,门主他们才迟迟没能进城。 “好呀,”千雪眨了眨两只秀目,说道,“不过呀,咱们得打扮一番。” 铭归鸿不知所以,只好任凭她摆弄。忙活一阵,千雪瞧了又瞧,含笑说道:“恩,还不错呢。” 铭归鸿低头看了看自己,千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身粗布衣裳,一身给自己,另一身小的则是套在了归鸿身上。衣服粗旧,像是田家人的穿着。 二人手拉着手,在南州城内闲逛。遇见陌生人,只当是一对清丽母子,即便是当日见过归鸿的寻街军士,也都能瞒天过海。可是千雪却细心地察觉到,归鸿好像完全心不在焉。她只当小男孩还在为那些事情耿耿于怀,心道:“这孩子还在恨他的父母跟舅舅么?那也太不磊落了。” 正走间,前方出现一座略显窄小的寺庙。庙虽不大,却是崭新的门面牌匾。很多香客都来递香祈福,人气却是十足。铭归鸿抬眼望去,上书“无能为寺”四个大字。 “无能为寺?”铭归鸿开口道,“这名字也太古怪些。” 叶千雪也从未见过如此寺名,莞尔道:“既然古怪,阿姨带你进去瞧瞧。” 进得庙来,人显得更多。光是排队上香的就是一条长龙。“好家伙,这庙的香火如此旺盛?”叶千雪看见一个小和尚,不由分说揪住他的耳朵,问道:“小秃驴,这座庙什么来头?” “施主你……”小和尚从没见过如此秀美的女子竟然动粗,脸红到了脖子根,“这是佛家圣地,不容……不容……” “不容什么?”叶千雪挥拳便要打,引得一众人驻足观望。 “打不得打不得。”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叶千雪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大胖和尚坐在金灿灿的佛像前,闭目参禅,口中念念有词。香客们正是跪在他的身前,大大的佛案上摆满物事,想是人们进贡的物品。 “呦,这么多人来拜的,原来就是你呀。”叶千雪丢下小和尚,拉着归鸿走上前去。众人哪敢阻挡,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莫不是借着佛祖的名声,骗取百姓钱物的么?”叶千雪娇叱道。 “佛?”那和尚闭目憨笑道,“佛不如我,我才是佛。众生拜我,胜过拜佛。” “臭和尚好大的口气。”叶千雪转向众人,“你们看看,如此狂徒,你们拜他作甚?” “施主不可无礼,我家师傅是得道的高僧……”小和尚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双手合十道。叶千雪心里更气,抬手便是一个耳光。她手上有些力气,而那小和尚只是一个普通人,竟被一巴掌打得飞了出去。众人看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是蛮横无理,又见她出手狠辣,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束手束脚,连连后退。 “看看,你师父保得了你么?”千雪得意笑道。 “阿姨……”铭归鸿拉拉她的衣袖,“别打了。” “不碍的不碍的,归鸿乖,阿姨就是教训教训他们。”叶千雪柔声道。 那和尚听见说话声,睁开双目,目光却是落在男孩身上。“今日果有贵客。”大和尚笑道。 “恩?”叶千雪看他眼神,将归鸿紧紧拉住,道,“你见过他?” 铭归鸿摇了摇头。 “施主没见过我,我却见过施主。”和尚,“城外寺中,曾与小施主有过一面之缘。” “城外寺庙?”铭归鸿挠了挠头,却发现和尚的面相果然如此眼熟,“那尊大佛像!” 铭归鸿恍然大悟,那日他清晨离寺,正是看见了那尊破旧的佛像,面前的大和尚,正和那佛像的面貌如出一辙。叶千雪奇道:“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记错拉?” 和尚却点了点头,道:“诲觉,今日不见客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答应一声。众人悻悻而去,不在话下。 “臭和尚,若是敢打我们主意,小心你的脑袋!”叶千雪见和尚满脸和睦,似乎并无恶意,心下稍稍放心,不过她言辞狠辣,依然不饶人。 “和尚什么都做得,就是小心不得。”那和尚见众人已散,笑道,“若是连度日都要小心谨慎,那还有什么兴致?小施主,你的伤势,可好了么?”他以笑还击,却是威力十足,叶千雪纵然蛮横,却也懂得些道理,闷哼一声,不再挑衅。 铭归鸿对他十分礼敬,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我好像受了重伤,可是一觉醒来,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小施主不知,那夜实有贵人相助。”和尚一语挑破。 “是大师么?”铭归鸿正欲扣头谢恩。 “不可不可。”和尚止住了他,“和尚技穷,治不好你的伤势,那位贵人,高于和尚百倍。” “大师知道他是谁吗?”铭归鸿问道。 和尚憨笑一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和尚只会卖关子,咱不理他。”叶千雪拉住归鸿。“臭和尚,以后不要在摆弄香堂骗人钱财。” “我家师父没有骗人……”小和尚插了一句嘴,他捂住半边血红的脸颊,躲在大和尚身后。 “哼,还要讨打么?”千雪就要抬手。归鸿却道:“阿姨小心!” 只听得一声娇喘,叶千雪抬起的手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红的印记,她一阵吃痛,睁开秀目看去,击中她的,竟是一枚娇艳的花瓣,那花瓣击在她的手腕上,重如飞剑,随后翩然降落,竟无声息。 大和尚笑道:“无端伤人,不好,不好。” “臭和尚,你用的什么伎俩?”叶千雪说着,手已经按在了随身所佩的刀柄上。 “姑娘没听说过‘枯叶劲’么?”大和尚依然微笑,“枯叶无形,更无重量,练成此劲,拈花可为利器。” 叶千雪虽然不懂他的说辞,可是这一路武功,她却是听过。“臭和尚原来也是南侯手下喽?”她的手拔出短刀半分,正待出鞘良机。 “不然,不然。”和尚依然满脸笑意,慈眉善目,说道,“和尚远离世俗,岂能再问世事?还有一位小友,不妨也出来吧!”他右手微微发力,一股气劲向着前方的角落里弹去。只听得一声闷哼,竟然闪出一个人来。 “元粼哥哥!”铭归鸿惊叫一声。 那个人正是箫元粼,他换了一身成人装扮,加上他本来就高大的身量,竟然不像个孩子。他见了归鸿,两人对视一眼,却是一言不发。 归鸿瞧他眼色,似有恨意。 “大师,你不过问世事,却稀罕这些世俗之物么?”箫元粼指指案上的这些钱物,冷笑道。 “然也,然也。”和尚不怒反笑,“若无钱物,和尚如何修庙,如何结交朋友,喝酒吃肉?” “喝酒吃肉?”叶千雪道,“果然是个假和尚!” “不假不假。”和尚道,“假即是真,真也有假。和尚也是人,为何喝不得酒,吃不得肉?” “师父……”小和尚双手合十默念,“佛祖面前……” “哼哼?”和尚起身,他身量巨大犹如洪钟一般,“佛祖?佛祖不吃酒肉,但他心中可有万民?佛不如我,我即是佛,佛不如我,我即是佛……”口中念念叨叨,大笑而去。 “疯和尚慢走!”叶千雪瞧他怪异,好奇心作祟,“咱们去看看究竟!”说罢也不等归鸿答不再侧目。应,拉着他就走。铭归鸿回望过去,箫元粼静静站立,却不看他。归鸿顿感心中一寒。 第二章 豹变(1) 叶千雪抓着归鸿,健步如飞。那和尚虽然看似笨拙,脚下功夫却是了得,叶千雪只感觉两人相距越来越远。要知道身为烈羽领队,千雪的轻功不是凡人可比,而大和尚优哉游哉,步法竟然比她还要高明许多。 “糟了。”二人飞到一处空旷地带,目标却消失不见了,叶千雪只感觉心中诧异,变得警觉起来。 “趴下!”她突然娇斥一声,按住归鸿的身子。一枚钝器飞速地旋转而来,正从二人的头顶飞过。又听得“叮当”一声,那枚钝器却又原路而返。“什么人,敢来寻死么?” 只听哈哈一笑,从林间闪出一个人来。那人高大威猛,全身重铠披挂,手中握着一柄粗短的铁锤,看似沉重无比。 “大师为何躲来躲去,不愿见我?”那人亮出真身,慨然笑道。 “不然,不然。”一阵憨笑传来,大和尚从树林里走出,“既然你非要死缠烂打,那么和尚我也不必相让了。” “他叫金玉忠,是南侯府上的将军。”铭归鸿小声附耳说道。叶千雪嗯了一声,静静察言观色。 “小世子,竟然还记得末将。”金玉忠俯下身来,说道,“南州城非就留之地,姑娘还是带世子尽早离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叶千雪瞧他并无恶意,道,“左将军金玉忠,不该是南侯座下第一员猛将么?休要打小孩子的主意!” 金玉忠一笑,说道:“在下此来,并非为了世子。浑大师,说说咱们的事吧?” “浑大师?”归鸿嘟囔了一句,“这位大师不仅寺名奇怪,连名号也是如此出奇。” 浑大师面带不满,道:“施主非要和尚我踏入这潭浑水么?” “大师既然号称‘浑’,那么这趟浑水,当是非来不可。”金玉忠起身,双手叩拜道,“若不然,真相将永无见光之日!” 大和尚嘿嘿一笑,说道:“什么狗屁真相,我既然做了和尚,就不在乎什么真相假相,有酒有肉,便是我和尚的真相!” 金玉忠眉头一紧,嗔道:“那么这两位的安危,大师也不顾及了么?”他的目光扫到二人,令归鸿的心头一阵惊慌。 “这丫头歹毒得很,你替和尚教训,和尚还要谢你呢。”浑大师道。 “那么这个男孩呢?”金玉忠说着,就要举起手中的锤子。 “你敢!”未等和尚发话,叶千雪挺身出来,尖刀已然离鞘。 金玉忠不答话,铁锤却是向着二人砸来,叶千雪见他体型庞大,动作却是丝毫不缓。她举刀相迎,却是大大低估了对方的力量。金刚混元之力磅礴而出,犹如决堤洪水一一般,叶千雪纵然矫捷,但对方的强大力道竟压得她毫无施展的空间。她身形一滞,空门大显,瞬间便乱了阵脚。 眼见铁锤就要砸中二人,却听得一声大喝,和尚身形浑如一座小山,挡在二人身前。“亏你号称左金刚,偏要向着如此伶俐的姑娘下狠手么?”他身量又高又胖,完全封住了对方的攻势。金玉忠冷眼不答,抄起身后背着的巨盾,盾锤相加,力道更甚,和尚连连后退,虽然不至溃败,却也毫无还手之力。 “糟了,和尚不是他的对手。”叶千雪在一旁看得着急,可是她观战许久,瞧出了二人手段远在自己之上,若是贸然插手,怕是平添事端。 “那倒是未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叶千雪只当是一惊,身边多了一位高大俊朗的男子,正含笑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来了?”叶千雪失声道。 “稍等,周围怕是还有敌人。”来人扭过头去,将尖枪按在地上,不再看她。 当时身临仙境,叶千雪却感到平白生出一阵安全感,她抱住归鸿,紧紧靠在男人的身后。 铭归鸿却是把小脸凑过去,瞧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叔叔脸红拉。” 男人将头扭得更远,叶千雪一把将他转过来,看到那红得恰如柿子一般的面庞,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当是几日不见,你添了些男人气概,没想到堂堂枪豪,还会害羞呢!” “我,我……”唐远楠转过头来,仍是略显扭捏,在这个姑娘面前,竟然全无豪侠之风。“别让小世子看我笑话。” “羞羞羞!”叶千雪瞧他样子,心里十分开心。她回望那端战事,大和尚与那铁甲武士仍是激斗不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十分明白。可是从南侯府救出世子的,却是这金玉忠将军。不过夫人对他并不完全放心,我才一路跟踪过来。”唐远楠嘴里说着,目光却是仍然游弋。“这四周,一定还有人的。” 叶千雪也感觉到了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将男孩护在中间。 “你这家伙,处处纠缠,看和尚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浑大师言毕,不再退守,对方的锤子重重挥下,几乎有千斤之力,眼见就要击中,却被他单手牢牢握住,道声:“碎!”那全身铁铸的锤子仿佛纸糊一般,竟化为一摊铁粉。 “好个碎石劲!”金玉忠大笑一声,撑起巨盾,那和尚再进一步,右手化掌为刃,向着对方迎面一劈,那精钢所制的盾牌竟如瓜菜一般,应声裂开。 “好个切玉劲!”金玉忠失去了两件兵器,却仍是哈哈大笑。 “这个人疯了吧?”叶千雪寻思道,“这和尚当真不是寻常之辈,他出了两招,便碎掉了对方两件兵器。” “金玉忠,你还要纠缠和尚么?”那浑大师不再出手,望着大笑不止的对手,奇道。 “看来我眼力不差,大师果然是我要寻之人!冀将军,请受末将一拜!”金玉忠单膝跪地,叩拜道。 “哼,你三番五次求我出面,真是烦死我也!和尚我既以出手,就不怕被你认出。说吧,到底要我怎样才肯干休?” “我只要大师出面,指正真正杀害箫将军的真凶!”金玉忠道。 “真凶?哼哼,和尚我哪里知道什么真凶?”说着就要离去。 “大师,既然你知道,就告诉人家呗。”叶千雪踏上前来,嬉笑道。 “哼,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浑大师瞧她一眼,正要发作,却见那个小男孩傻傻的望着他。“若不是瞧他面子,我才不会救你。金玉忠,你既然知道了和尚的名号,就该知道我早已下定决心,不再过问世事。若是你肯记我名号,来日无能为寺,你多送上些酒肉便是。” “冀将军放心,来日金某必当送上!”金玉忠跪在地上,郑重说道。 第二章 豹变(2) “等等!”大和尚正欲离开,却被一个高大的男孩拦住了去路。浑大师眉头一皱,道:“你这娃娃怎么又来了?” 铭归鸿循声看去,却是喜出望外,道:“元粼哥哥!” 那男孩正是萧元粼,他却不看归鸿,而是面朝大和尚,冷冷地道:“你这厮好不要脸,竟然偷学我家功夫?”他双拳紧握,小山一样的身躯几乎把道路完全封住。 那和尚停住脚步,呵呵笑道:“和尚我虽然怠惰,可却不屑于做偷盗之事。小娃娃若要栽赃,须得找出些令人信服的证据来。” “还需要什么证据?”萧元粼道,“‘切玉劲’、‘碎石劲’、‘枯叶劲’哪一个不是我萧家的真传?你既不是萧家人,如何却会我家独传神力?” 叶千雪听得真切,她也听说过这萧氏一派的独门神功。其先主凭借“切玉劲”、“碎石劲”、“磐石劲”独步天下,绝不外传。而听刚才二人对话,这和尚明明姓冀,她心下疑惑,且看那和尚如何作答。索性护住归鸿,冷眼旁观。 浑大师却是不疾不徐,但见他面色和蔼,缓缓地道:“小娃娃,你可知道这几大神力的出处么?” 萧元粼道:“哼,这个还须你来提点?我即便知道,也不会说。” “你是云中独子,这个自然知道。”浑大师面色一阵木然,道:“萧家在南州算是世家大户,江湖地位不亚于唐氏,叶氏。自你曾祖时代,便在历任南侯帐下为将。到了你父亲这一辈,更是名噪一时,令尊凭借一柄重剑,称雄于南州。南州城内,谁不知令尊大名?只可惜……”和尚一阵嗟叹,欲说又止。 “可惜什么?”萧元粼听得垂泪,“你又怎知家父姓名?” “小公子不知,浑大师乃是与令尊齐名的大将,南侯座下右将军冀云峰!”金玉忠突然插口道。 在场诸人俱是一惊,萧元粼更是为之一颤,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萧云中在世时,与其相交甚好,只是事发之后这位将军也马上消失不见,人言也早已殒命。他身形剧颤,道:“那么这四大奇劲,当是爹爹交付于你的?那么你既然知道,为何不现身指证,却要躲躲藏藏,做那缩头乌龟?” 金玉忠插话道:“小公子不知,冀将军与萧将军亲如兄弟,我知大师隐姓埋名,却不是为了苟且偷生。那时殷扬已然勾结南州铭门,毁灭证据,更将萧将军的所有亲兵通通杀害,即便是能够出面,也是毫无对证。即便是冀将军,也几乎惨遭杀害。” 浑大师叹道:“那时我二人的军权被南侯收缴,手下竟无一人可用。万般无奈下,我只得先将弟弟的家眷安顿好,才敢寻思报仇之法。因此我虽然隐居寺庙,却是每个月都将钱物寄给你们母子。” 萧元粼一怔,道:“我为何从未收到?” “大师所寄钱物,尽被你的管家收去了,寄存在城内的钱庄里。”金玉忠道,“只是她并不知道,这南州城内一半的钱庄都是殷扬帐下,我几次带人查抄,只是搜到一干票据,而钱物,却早就流向他的钱囊。” “因你年幼,又有先天的身高优势,所以云中在你年幼时便将‘磐石劲’倾囊相授,足可防身。只盼你长大成人,能够明辨是非,再将其他劲力传授于你。可惜千古名将,就此殒命,岂不哀呼!”浑大师大声慨叹,胸中似有万般忧愁。 萧元粼看得清楚,这大和尚看似疯疯癫癫,谈及先父,却是一脸正色。他心里烦闷,大吼一声,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叶千雪眼疾手快,刚上前去,点其脉搏半晌,道:“这小子竟然将自己憋出了内伤。”原来他聚力已久,本想适时而发,可是不想面前之人是友非敌,内劲久久未发,忽而反噬,竟至伤及自身。 “不碍不碍。”浑大师上前一步,双手点向元粼周身脉络,他看似笨拙,双手乱舞却如繁花星点,无一不切中穴位。叶千雪纵是精通医术之道,也不觉大为惊叹。 “大师不可!”金玉忠眉头大皱,就要阻止。 “不碍的,不碍的。”浑大师不为所动,依旧憨笑如初。 “好家伙,这和尚的肚量可不是盖的。”叶千雪也瞧出些端倪来。 “千雪阿姨是说大师的肚子大吗?”铭归鸿听得一头雾水。 叶千雪却是毫无玩笑之意,一脸正色道:“看大师的意思,是要将全身功力都传到这孩子身上。” “那有什么不好?”归鸿道。 “和尚的意思,不单单是传他武技,而是将他几十年的武学修为,都送给你这个好哥哥了。若是事成,萧元粼必然功力大涨,可是这和尚,却要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和尚了。而且如若不成,二人都有丧命之危,可是依照大师的慈悲心肠,也必然会拼死护住他的性命。这个大和尚,真是太傻了些。”叶千雪喃喃地道,她虽然刁蛮,却终究是女孩子,面皮儿薄,说着说着,竟要留下泪来。 “浑大师……”铭归鸿听明白了,“大师舍身救护哥哥,真是个大好人。”叶千雪点点头,悄悄地抹了抹眼泪。 “姑娘,既然大师心意如此,你我二人,也当舍身为他们护法。”金玉忠抱拳道。 “还会有危险么?”叶千雪双眼微红,道。 “我的身边,尽是殷扬的眼线。”金玉忠淡淡一笑,“想必周围不会那么安全。” “好!”叶千雪声音一沉,道,“归鸿,你跟住我!” 铭归鸿郑重地答应一声。 第二章 豹变(3) 大和尚说做便做,萧元粼听得众人对话,心里也明白了些。可他心里倔强,又怎能轻易有求于人,转身便要跑。和尚憨笑一声,单手控住年轻人的大穴,萧元粼使出“磐石劲”,竟挥拳向和尚砸去。 “小娃娃,休要拂了和尚的好意。”叶千雪看不惯他的脾气,一枚银针射出,封住他的穴脉。 “不碍的不碍的。”浑大师呵呵一笑,周身化出阵阵精光,源源不断地注入萧元粼体内。“枯叶无形,拈花可为利器,此乃枯叶劲。”大师伸手一点,一道红色精芒射入草丛,一人应声而倒。 “好家伙。”千雪拔出短刀,冲着唐远楠示意。 唐远楠心领神会,横枪立在几人身前。 草丛里忽然冒出许多绿衣杀手,身形迅捷,将几人围在核心。 “鬼蝠?”唐远楠两条剑眉紧锁。 “什么鬼蝠?”千雪疑惑道。 “鬼蝠营,几十年前铭门的立业之本。”唐远楠一声冷笑,将话锋转向来人,“你们可知道,这是你们未来的主人么?” 那些鬼蝠却不答话,利剑却已然张开。 “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十名埋伏好的鬼蝠齐齐洞出。唐远楠哼了一声,尖枪直刺过去。叶千雪却听得越发糊涂,即是铭门的人,却又为何自相残杀?她只有护住身边的男孩,请观其变。 鬼蝠营以迅捷和出其不意著称,却没想到被大和尚发现,失去了先机,威力骤减。唐远楠虽然强横,却知道这始终是铭门骨血,几年前拱卫龙都,他们也曾并肩作战,因此不愿下狠手,每每点到即止。那些鬼蝠瞧出些端倪,愈加放肆,连连伤到对方。“唐老弟不必介怀,这些人,早已于我们成对立之势!”远远的一个声音飘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夫子!”铭归鸿挣脱了叶千雪的怀抱,飞也似地向着马车跑去。 “臭军师!”叶千雪瞧见来人,也不免一笑。 赶车的正是苏临月。他和陆文清坐在车前,远远地瞧见众人。他们却毫无笑意,满脸的悲情。 苏临月看见众鬼蝠,心中不免大恸。 “发生了什么事?”叶千雪心中诧异。 “陆夫子,宏文。”归鸿看见昔日好友从车上下来,心中更是惊喜。“你,你怎么哭了?” 伯赏宏文眼圈通红,一下子扑倒了铭归鸿的身上,大哭道,“寂笙哥哥,他死啦!” 这话对年幼的孩子好似晴天霹雳,铭归鸿死死地站在那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是他们,就是被这些人害死的!”伯赏宏文一边哭着一边说,“他们不是好人!” 铭归鸿突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任凭好友的鼻涕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衫。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归鸿,归鸿?”陆文清俯下身来,心疼地看着可怜的孩子。他与归鸿相处的日子最久,也最能理解归鸿把寂笙看做身边至亲的人。 “陆夫子,寂笙哥哥,真的死了吗?”他抬起头,竟然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他死了,世子。”苏临月也蹲下来,从身上拿出寂笙的随身佩剑。 铭归鸿接过那柄对他来说还很沉重的剑身,喃喃地问道:“夫子,他真的死了吗?他还要……他还要教我剑术的啊。”他大吼一声,竟然发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惊诧的力量。 “归鸿!”叶千雪看到他的神态,紧张的不得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孩子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地瘫倒在千雪的怀里。 “该死!”唐远楠虽然不知道寂笙是谁,可他已经明白了。 对面的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战友。苏临月冲他点点头,两个人互相击掌,拿起了各自得意的兵器。 鬼蝠们想要退去,可是已经晚了。 “告诉铭萧。”苏临月挥剑卸下为首一名鬼蝠的胳膊,“若他一心愿与帝都铭门为敌,我苏临月奉陪到底。” “也告诉殷扬,”唐远楠一枪挑断了另一名鬼蝠的手筋,“若他执意为难铭门与世子,我唐远楠绝不轻饶。” “两个笨蛋,就会拿这些小人物撒气吗?”叶千雪抱着昏厥过去的铭归鸿,已经是带了哭腔。 “不碍的不碍的。”却听得一声憨笑,大和尚双手合十,端坐在地上。原来趁众人打斗,他早已传功完毕。萧元粼受了三劲齐脉,也径自昏睡过去。 “大师?”叶千雪抹了一把眼泪,郑重地说道。“刚才姑娘辱没了大师,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看看,这孩子身体可好?” “满满苍生,孰能无过?”浑大师双手合十,一道金光注入归鸿体内。众人知他表面不羁,实则佛法高明,是要点化归鸿,不敢妄动。半晌混和尚几乎脱力,言语却仍是温和,笑道,“此子自有上天庇佑,我等凡夫不必劳心。诸位刚才都听到了他苍然一怒,可见中气十足,并无大碍。只可惜脉象未经调理,以致昏迷。不待时日,便可如初。怕只怕……” “大师有话不妨明示。”苏临月敬道。 “怕只怕这孩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目。”浑和尚笑意不再,“他看似平和,心中却有许多怨念。如不能加以疏导,日后恐伤及亲人,祸及自身。” “不会的。”陆文清听言,上前一步,拜道,“我的学生心性善良纯和,又岂会作出这等事?我实不信。” “也罢也罢。众生合有众生相,和尚我不该多管闲事。”他看了一眼叶千雪,“姑娘,和尚有一事相托,不知可否应允?” “大师有事请讲。”叶千雪道。 浑和尚注视着地上沉睡的孩子,笑道:“我已将萧家心法传授予他,却不知他能否承受。若能重现他父亲往日雄姿,不枉我出家为僧。可他性格倔强暴躁,请姑娘与诸位好生教导。” “臭和尚,这事也要我来办吗?”叶千雪嗔道。 “千雪,大师功力已散,怕是撑不了许久了。”唐远楠插口道。 “什么?”叶千雪一惊。 “不碍的不碍的。”和尚满脸笑意,“我心愿已了,不再贪念世俗。人去缘未尽,诸位不必介怀。”说罢含笑闭目,盍然坐化。 “冀将军!”金玉忠双膝跪地,大声叩拜。 众人被和尚打动,无不涌出深深敬意,叶千雪深知原委,更是泣不成声。 “大师生性洒脱,果真不是世俗中人,临月受教了。”苏临月深深作揖道。 给读者的话: 出差五天,这几日一定会将字数补回来! 第二章 豹变(4) 众人将昏迷不醒的铭归鸿送到大院,不久便醒来。可他仍是浑浑噩噩,望着寂笙的银剑发呆,终日也不说一句话。铭天翔虽然见到孩子,可是却并无欣喜。唯有叶心蓉叶千雪等人悉心照料,却也是一脸的愁云。 “归鸿,你已经几日不说话拉。”伯赏宏文望着好友,无奈地说道。他与归鸿相识已久,也是寂笙的生前好友,虽然心中烦闷,可到底是长他几岁,显出大孩子的样儿来。 “寂笙哥哥真的死了么?”铭归鸿喃喃地说,“死了就不会再见了,对吗?” “是这样啊,阿爹说人死了就是去了另一个国度呢。”宏文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痕,坚强地说,“要是我能早点而习武,就可以救他啦。” 可是年少的孩子并不知道漠北石虎的可怕,铭归鸿抬起头,看着眼圈发红的同伴:“我现在习武,还算晚吗?” “应该不晚吧,你才六岁呢。”伯赏宏文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已经九岁了,可是师傅说正是习武的年龄呢。” “有个师傅真好。”铭归鸿说,“可是谁是愿意做我的师父呢,连舅舅也教不好我,我很笨的。”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你笨?”伯赏宏文有些奇怪地说,“可是学堂里的人都说你是最聪明的呢,连阿爹也常说,我有你一半的脑瓜就好了。” “真的?”铭归鸿眼前一亮。 “真的啊。”伯赏宏文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阿爹从没骗过我。” “好,那我就学武。”铭归鸿站了起来,他突然感觉身子轻松了好多。 “喂,你要上哪儿去?”伯赏宏文看着小伙伴一下子跑了出去,他想要跟上,却发现很吃力。 “去跟寂笙哥哥说会话!我要告诉他,铭归鸿要开始习武了!”小男孩大声地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那声音却还停留在风里。 “习武?”就在院子里的风言鹤听得喊声,六识大开,只见伯赏宏文气喘吁吁地跑出去,他心里一动,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小归鸿步伐轻盈,全无病态,风言鹤心中大喜。不禁脱口道:“玲珑步?” “你慢点呀,你还不知道寂笙哥哥被埋在哪儿呢。”伯赏宏文一路大喊着。 铭归鸿听见好友的喊声,想要放慢脚步,可回头一瞧,好友大汗淋漓,却怎么也跟不上来,他只觉得周围的景物飞也似地后退,可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归鸿早已得传玲珑真脉,更得浑大师点化,周身脉络通畅无比。他无师自通,无意间用上“玲珑步”的真意,自己却浑然不知。这玲珑步看似平常,实则曼妙无比,速度身法超脱寻常,只是小孩儿尚不知道如何控制。 他停下脚步,看好友追了上来。 “你,你跑得太快了。”伯赏宏文俯下身来,喘着粗气。 “寂笙哥哥的墓呢?”归鸿问道。 “在,在那边呢。”伯赏宏文一屁股坐下来。“我先歇会儿。” 铭归鸿可没有要歇的意思,径自顺着方向走去,不久便看到一座孤零零飞坟头,却见一位高大的黑衣人独自站在那里,似在祭奠。 “这位小友也是来祭拜的吗?”一个粗重的声音从黑衣人的方向传来。 “是的。”铭归鸿走了过去,“你也是,也是寂笙哥哥的好朋友吗?” 黑衣人转过身来,看了看只有六岁的孩童。他身上背着一柄巨剑,脸上棱角分明,尽显沧桑。 “你是……”铭归鸿突然想了起来,他便是那日带着灵族的小姑娘出来的那个人! “在下襄无期,有幸再次见到铭门幼主,铭归鸿阁下。”男人一脸的郑重。 “叔叔知道我的名字?”男孩儿诧异地说。 襄无期淡然一笑,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的香插入了坟前的土坯上。 那日襄无期大战欧阳宇鸿,给归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对面前这个黑衣男子产生了好感。 “这剑是寂笙小友留下的?”男人注意到了那柄银剑,明晃晃的,跟小孩儿的身段并不相称。 “是的。”铭归鸿不由自主握紧了它,“我要学武的,为寂笙哥哥报仇。” “报仇?”男人眉头一皱,却又瞬间松开,“找漠北石虎报仇,谈何容易。不过你能有这份心思,很不一般。” “可是……可是我是个很笨的人,”小孩走到坟前,像是自言自语,“舅舅怎么教,我也学不会的。” “学武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襄无期蹲了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不过也有例外。” “恩?” “你的表哥欧阳宇鸿,他的武学便是速成的。” “速成?可是舅舅说,练武一定要打好根基的,他说自己练了几十年……” “世上的一切皆无定法。”襄无期慨然道,“若事事都依常理,岂不是少了些乐趣?我断了一根手臂,却无意间剑法大成,岂不是奇迹?” 铭归鸿望去,才发现面前男子的右臂袖管空空,他想起那一日欧阳宇鸿一剑削去了他一支臂膀。 “若无寂笙,无期恐终日惶惶,一辈子碌碌无为。”他起身,望向墓碑,眼神落寞,向着墓碑再拜。 “叔叔要走吗?”归鸿道。 “至此一面,怕是永别。”襄无期淡然一笑,“今日既见恩主,又见来日霸主,不枉这一生!” 被他这一说,铭归鸿心里不明所以。他当然想不到对方口中的“来日霸主”竟然指的是自己。 “这是无期根据小友剑法,略为修改所成的剑谱,去除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厚重,希望你不要嫌弃,若能将此剑法传承,无期也了却一件心事!”说罢掏出一张布卷,极郑重地放在归鸿的手中。 铭归鸿被他言辞所感,双手接下,却不知如何对答。 那封面上以苍劲之力写道:独龙剑意。饶是铭归鸿笔下功夫了得,也大赞不已。 “茫茫归去,却是无期。茫茫归去,却是无期……”男子见少年收下剑谱,大声歌唱,待归鸿回过神来,已经不见踪影。 第二章 豹变(5) 归鸿立在坟前,静静地看那布卷中的文字,只觉得心神全被吸走了。风言鹤隐在暗处,却是瞧得一清二楚,他早知道圣择帝将“玲珑真脉”授予归鸿,却没有料到这孩子竟然无师自通,不知不觉便领会了“玲珑步”的奥义。老头子心头一阵欣喜,又见黑衣人并无恶意,也就放心去了。 待伯赏宏文一路小跑赶来,只瞧见铭归鸿一个人呆立在寂笙墓前,他伸手一拍,想要打个招呼,却不料对方身形一扭,闪过了他的手臂,反而将自己摔个趔趄。 “哎呦!”伯赏宏文冷不丁被好友摔倒,疼的龇牙咧嘴。 “宏文?你怎么了?”铭归鸿放下布卷,却对自己的“杰作”不明所以。 “归鸿,你好大的力气!”伯赏宏文捂着屁股坐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好友没什么恶意,但心里还是诧异,“你看什么那?” “一本书。”铭归鸿将剑谱递给他。 “书?”伯赏宏文接过一看,大笑道,“这明明是一本剑谱嘛!” “可是我看不懂,只好把它当书来看了。”铭归鸿的心思还在书上,蹲下来说,“你能看懂吗?” 伯赏宏文静下心来,默默翻看了几行,他这几日受苏临月指点,已对剑术有所了解,再加上他先天悟性极高,马上就能会意。苏临月的惊龙剑意和寂笙的独龙剑意本就隶属同宗,相辅相成,他理解起来就更加透彻。 “奇怪,这跟师傅讲的好像……”伯赏宏文喃喃说道。 “听说这事寂笙哥哥的剑术。”铭归鸿心里一阵难过。 “怪不得,寂笙哥哥和师父都是师承银剑营。”伯赏宏文放下布卷,看见小伙伴面色难看,知道他是为寂笙难过,心里一阵不忍,却也只能无言相伴。 却说公孙辽率兵进驻南州已经不下十日,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随行的将士们不禁有些顾虑。铁叶常伴其左右,虽然心里对主帅极其的信任,却也不十分明白他的心思。 “大王,南州铭门又送来礼物了。”铁叶带人进奏道。漠北王正在帐内研读,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王爷,这已经是第六次送来贺礼了,不如趁早拒绝。”铁叶沉声说道。前几次漠北王都是仅仅收下礼物,却拒绝了接见来使。 “哦?这次是什么?明玉还是珠宝?”公孙辽不动声色。 “是一柄神器。”铁叶示意下人打开箱子。 几名卫兵费力且小心地打开檀木的盒子,里面装着一柄略显陈旧的古剑,表面被似乎被侵蚀了许久,黯淡无光,短小而且粗钝。铁叶皱了皱眉,这跟他的预期完全不同。 “该死,竟然戏弄大王!”铁叶拔刀,转身便要出去。 “慢。”公孙辽走了下来,凝眉注视着这病质朴的古剑。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石虎轻轻的抚摸这满身坑洼的剑身,发出了一声叹息。 “王爷,这是?”铁叶疑惑地问道。 “你只看到了这柄剑平凡的剑身,却不知道它背后伟大的意义。”公孙辽淡然一笑,“这是当年不帝归征战时使用的剑啊,名剑“圣言”!” “圣言!”铁叶心头一震。他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六十年前,不帝归曾率五万炎风骑驰骋蛮族荒原,当时他所佩用的,就是这柄短小而厚重的“圣言”。他的祖父铁伦以及当时的蛮王,都是被这柄剑斩下了头颅。 “能够死在‘圣言’之下,是你祖父的荣耀。”公孙辽当然知道这些往事,他笑着拍了拍铁叶的肩膀,“因为这柄剑下的亡魂,生前都是了不起的人啊。任何一个武人,都该以此为傲。” 铁叶哽咽了,他静静地望着这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沉寂无声。 “这上面留着很多英雄们的血,也留着你祖先的血。我把它赐给你。”公孙辽吩咐道。 “多谢王爷!”铁叶答应了一声,他虽然猜不透主帅此举的用意,却仍是感激。“那么南州铭门的事?” “他们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啊。”公孙辽朗然大笑,“像这样传世的神器,换做铭天翔,可是要以死守护的。” “他们是在诱唆王爷,其中一定另有隐情!”铁叶一脸凝重。 “不,”公孙辽却是极轻松地一笑,“既然对方极具诚意,我们身为客人,还是不要拂逆了他们的一番心意。宣使者!” 使者步履稳健,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模样还显得有些清秀。可是面见了威武雄壮的漠北王,竟然没有一丝畏惧。他举止儒雅,向着铁叶点头致意。 “先生当心,到时面见我家大王可不要说错了话!”铁叶按住新得的短剑,沉声说道。 来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向着座上的漠北王微微颔首。 “两年不见先生,近来可好?”一声威严的声音传来。公孙辽并不抬眼,却仿佛对阶下之人熟悉无比。 “蒙大王惦念,汤道成一向安好。”来使对于被认出并不惊讶,说道。 铁叶虎躯一震,他就是当时劝新皇登位的帝都八大御史之一,汤道成!当时他出使漠北军中时,铁叶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却并没有见过面。他只知道,这个人仅仅凭着几句话,就废黜了铭门的军衔!也得以让主帅稳坐北州城! “先生此来,是劝我联合南州铭门吗?”公孙辽起身,一双虎目凝视着年轻的来使。“这样的重礼,公孙真是舍不得拒绝呢。” 铁叶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剑再好,也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利器。”汤道成笑道,“铭萧雄踞一方,野心不小,将来可是要与大王您争夺天下的。” “哦?”公孙辽笑意不减,“将来的天下,早晚会让给年轻人的。” “南州铭门在此地根深蒂固,不帝归的基业可不是随便可以撼动。大王如果真想夺取南州,非要联合他们不可。”汤道成郑重道,“南侯虽然兵多将广,可手下之人未必可用,其座下左右二将,未必忠心。” “先生可知道欧阳宇鸿么?”公孙辽打断了他的话语。 “在下略知。”汤道成恭敬地回答。 “我此番前来南州,既不顾虑不帝归的铭门,也不怕南侯手下百万雄兵。我所担心的,是铭天翔和欧阳宇鸿。”公孙辽笑道,“还有先生你。” “在下一届文弱书生,何劳大王忧心。”汤道成坦然一笑,“若是大王真的怕我,吩咐武士斩我便是。” “我曾受先生之计,坐定北州城,安敢言斩?只是这北州城,本王却坐得并不舒服。欧阳贺登基之后,兵力日渐充裕,他一定不会甘心让我这个王爷一直当下去。而极北之地的灵族,也早已开始南下。北州这个位子,还真是腹背受敌啊。”公孙辽饮下一口烈酒,“若是漠北人在此处安乐惯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还有当初的野心?” “在下不知大王何意?” “先生几番说要帮我,却都是在把本王往死路里逼。今番我若联手南州铭门,势必要与铭天翔成水火之势,可是你知道,我一直很欣赏这个人。” “大王如若爱才,何不招之?铭门如今势弱,若非千羽楼的杀手和苏临月的布置,早就成了一滩烂泥。大王若是取之,必成得力臂膀。”汤道成说道。 “先生玩笑了,铭天翔这个人,除了帝王,怎会轻易归顺他人?”漠北王苦笑道。 二人彻夜长谈,铁叶不敢打扰,只是从这个使者的话里,他听不出任何的破绽。 经过与欧阳贺一战,欧阳宇鸿的身子虚弱到了极点。他的一身武学本来就是仰仗玲珑真脉速成的,虽然战力高涨,然而根基却显不足。经此一战,更加凸显了劣势,整个经脉错乱异常,已经数月不见好转。此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可外人却未必知道。他久在南侯府上,旁人虽不知他身受重伤,可他心里却也担心早晚会露出端倪,到时候若被南侯嫌弃,情况不妙,于是便寻思借口离开。 “公子要走么?”正想着,殷扬踏步走进房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殷将军,那个傻小子可有消息了么?”欧阳宇鸿佯作无事,他对于这个“心腹”并不十分信任。确切地说,他从未完全相信过任何人。 “铭归鸿已经被接到铭天翔的宅院。一时间恐怕无法触及。”殷扬道,“据我的探子禀报,铭天翔似有再起之心。他也想插手南州的事。” “哦?”欧阳宇鸿哼了一声,“那个狗皇帝呢?” “他武功尽失,已经不在南州了,据说他的贴身侍卫被漠北王击杀,铭天翔特意送了一名爱将给他。” “武功尽失……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么?”欧阳宇鸿不可思议地说道,“看来是我高估了他。” “是,若是公子伤愈,这天下还有谁可堪一战?”殷扬道,“不知公子何时可以康复?” “殷将军。”欧阳宇鸿将身子凑了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该不是为了铭萧,来探听虚实的吧?”他语气变得极其冷剧。 “属下不敢!”殷扬急忙跪了下去,“末将为公子马首是瞻,怎敢悖逆!” “哼哼,如今铭萧势力渐长,听说连公孙辽也要与他联手,夺我欧阳氏的江山呢!”欧阳宇鸿语气冰冷,使人不寒而栗。 殷扬冷汗直流,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一点自信也没有。而且他并不清楚面前的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身负重伤! “殷扬啊……”欧阳宇鸿长叹一声。 “末将在!”殷扬答应一声。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猜猜会有什么下场?”欧阳宇鸿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章 豹变(6) “我要习武了。”铭归鸿回到庄园,看见了在门外等候的父亲。他们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对于铭归鸿来说,面前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并不相熟的陌生人。他只知道,他管对面的这个青丝遍布的男人叫阿爹。 “看来玲珑真脉确有奇效。”男人不悲不喜,用手轻轻抚摸孩子的额头。 铭归鸿不自觉地闪开了,躲过了男人送过来的手心。他对这样亲昵的行为还不是很习惯。 铭天翔眉头一皱,马上舒展开来。“那么由明天起,我要教逐一你《铭门诀》的心法。” “不,铭门诀陆夫子已经教过了。”他看看铭天翔身后的陆文清。 陆文清上前一步,道:“归鸿,你爹爹会教得比老师更好。” “可是我真的学过了。”铭归鸿像是没有理会大人的意思,“所有的意思我都懂了,我还能写出来。”他倔强的想要进入房间,却被男人拦住了。 “孩子,铭门诀不是背出来就可以的。阿爹当时学了八年,才有今天的造诣。”铭天翔蹲下来,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真的不要学了。我要学这个。”归鸿把怀中改造过的《独龙剑意》掏出来说,“这是一位先生送给我的。” “你要学剑?”铭天翔眉头再次皱紧。 “对,我要学这个!”铭归鸿少有的大声说道。 气氛突然僵持在这。铭天翔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天翔,孩子不懂事……”叶心蓉看出不对,走上来劝道。 “你说,你宁肯学一位陌生人的剑法,也不愿跟着我学铭门诀?”铭天翔一字一顿,说道。 “对,我要学剑!”铭归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着他的爹爹大声吼道。可是在场的人却并不明白,学剑和学铭门诀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差异,孩子心中所想的,只有给寂笙报仇。可是在场的这些大人们,却都不了解其中的事情。 铭天翔的拳头紧紧攥住,看着这个和他分别了六年的孩子。 铭归鸿却并没有察觉出气氛的不对,似乎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归鸿,你不能这样,要听话的,懂吗?”叶千雪也从一边赶过来。 在场的人里,只有她跟归鸿相处的时间最长,铭归鸿对她也较为信赖。“千雪阿姨,你能教我学剑吗?” “我……”叶千雪古灵精怪,却也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她扭头看了看铭天翔怪异的脸色,急中生智拿出自己精致的佩刀说道,“阿姨只会用刀,不会用剑。” “哦,那我自己学。”不顾叶千雪回答,铭归鸿自顾自走向房间。铭天翔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尊木雕。 “归鸿这个孩子,还真是不简单呢。”凌翼城慨然一笑,“若他有幸就此踏上练武之路,不管是学剑还是学枪,铭门也就后继有人了。” “是呀是呀,”叶千雪插口道,“想想那么小就能学习一门好的武艺,还真是令人羡慕。姐姐,我是几岁开始练刀的?” “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八岁了。”叶心蓉婉婉道来,“那时你还小的很,什么都不懂呢。” “这么说我是九岁开始岁习武的,”叶千雪想了想说,“那么归鸿还不算晚,是不是呀铭大哥?” 大家把目光转向铭天翔,却见他并未有任何喜色,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门主!”唐远楠瞧着不对。在众人之中,他对铭天翔最为依赖,对于他的信任,更是超过了自己。所以铭天翔的任何异色,他都能马上领会。 “还是一副木桩子脾气。”凌翼城哼了一声,起身离开座位,“若是连这点心胸气度都没有,还做什么一代英豪?”他说罢,摆摆手拂袖而去,脸上极为不满。 短短一瞬,武神的态度急转直下,在座的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是何意。 风言鹤也是长叹一声,无言离去。 “风老师……”叶心蓉呼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应答。 唐远楠给叶千雪使个眼色,也拉着她走了出去。 “随他们去吧。”等众人走后,铭天翔才缓缓开口。 叶心蓉关上房门,看着坐在椅上的男人,微微叹息道:“还是改不了臭脾气。” “他们不了解我,难道你也不了解么?”铭天翔黯然道,满头的白发显示出了他的疲惫和倦态。 “不过是一门武学而已,学的是什么,又有何妨呢?”叶心蓉轻声道。 “你知道在这《铭门诀》身上,我花了多少功夫么?”铭天翔道,“先祖繁星将军开创此书,就是希望铭门的后人能够将心法不断传承下去,我自八岁习武,光是复诵心法含义就用了整整七年。可是这个孩子仅仅看了几遍,就对铭门诀不屑一顾!铭门后人的入门武学竟然是来自异派!”他发了疯似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 叶心蓉心思细腻,自然知道铭门诀在铭天翔心中是何等地位。“或许是孩子一时贪图新鲜呢?他毕竟还小,你们父子在一起的时间又不长,为什么不多加开导呢?” “哼哼,”铭天翔冷哼一声,“我说什么他听过么?他最信赖的人,恐怕是坐在皇位上的欧阳贺!” 帝都,太和殿。 一身华服的欧阳贺坐在金质的龙座上,认真地研读臣子们送上来的案卷。几天以来,他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不断有侍臣送来水和食物,放在一边的桌案上,而他动过的,只是其中的极少一部分。 “哎。”年老的侍臣忍不住叹息一声,吩咐下人们再次将食物换下去。小厮们蹑手蹑脚地,生怕打扰了皇帝的清净。 与以往不同的是,立在暗处的少年将军换人了,从一个略显焦躁的少年剑客变成了一个略为沉稳的持枪将军。他不说话,他也极为安静。 “若是换作寂笙,这时候早该劝我去歇息了。”龙座上的男人突然低声间说了一句。 持枪的将军喉间微动,却依然没有说话。 给读者的话: 赏月呢?大家中秋快乐! 第二章 豹变(7) “住在皇宫里,还习惯么?”皇帝站起身来,说道。 “蒙陛下关心,末将一切都好。”少年涩声道。 欧阳贺笑着点点头,将握在手中的一份卷宗抛了过去。 少年稳稳地接住,道:“臣子私自翻阅大臣的奏章,是死罪。” “这是帝都七御史联名的奏折,上面预言说,北陆战事一起,势必要危及龙都,两座雄关根本挡不住漠北人的铁骑和灵族的枪兵。如果他们合力,龙都将成为一片废墟。” “没有人能随便作出预言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将卷宗放回到桌案上,“不管他们是神使的智者,还是祸事的巫师。” 皇帝转过身来看着一脸郑重的少年将军,笑着说:“这是铭天翔教你的么?” “我只相信手中的枪。”少年冷静地回答。 “朕来试试你的枪术,如何?”皇帝突然伸了伸手臂,“好久没有舒展一下筋骨了。” “陛下……”少年看着皇帝的姿态,疑惑地说道,“你不是已经……” “试试看?”黄袍的男人摆好了武斗的架势。 这个时候,太和殿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你不能进去,不能……”一群侍卫手持兵甲闯进皇帝议政的宫殿,年老的侍臣想要拦住,却被重重地推开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皇帝,还想在自己手下的面前装强么?”一位全身亮银色盔甲的年轻将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堆同样银甲的武士,他们的手中,握着一张银色的巨弓。 “漠北,幽灵弓?”持枪的少年喃喃道。 “是你?”银甲少年认出了这个武士。冷哼一声,道:“新仇旧恨,一并算吧。”他身后走上来几个武士,将几具尸体摔在了大殿的地上。那些尸体的主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披风,上面绣着吞吐着火焰的巨龙。 “黑龙卫的这些家伙们不知死活,已经被我收拾了。现在把他们交给你,尊贵的皇帝。”银甲少年轻蔑地说道。 铭雅想动。他知道这些黑龙卫都是前任御前都指挥使手下的精兵,司职护卫皇宫。这对金座上的人而言,简直就是挑衅了。他来之前,并不是太在意这个人的生死,可是此刻,他手中的名枪湛龙,却也蠢蠢欲动。 但是皇帝一个手势,阻止了他的动作。 “几百年来有几波人闯进了皇帝的宫殿,排在第一的是手握重兵的叛逆者天择,后来被战神天行斩首,最著名的是几年前的七星之乱,苏灼带三千羽林天军包围了皇帝的寝宫,以为就要得手的时候,却被当时实力最弱的王爷所消灭,”皇帝轻轻一笑,“结局都不怎么好啊,我是第六个,你愿意做第七个?” 少年也是爽朗一笑,道:“不管结局如何,都是要载入史册的事迹。谁想庸庸碌碌度过一生呢?剑指皇宫,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的。以前寂笙执掌黑龙卫,对禁宫守卫森严,还真是滴水不漏。不过他不在了,这些侍卫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持枪的少年微微一惊。他自跟随皇帝入龙都以来,确实没有把心思放在调教手下这些卫士。而皇帝也从未有过任何指示。 “到底是公孙辽的后人啊,能够把握住这样稍纵即逝的机会。”皇帝轻声说道,“但是公孙克,你不觉得这样轻松地闯入我欧阳贺的禁宫,是不是太简单了?” 公孙克微微一怔。“恩?难道这是个陷阱么?”他轻轻一笑,这句话对他来说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对面只有两个人,而且皇帝也因为那一战失去了全部的功力。而他的背后,不仅有自己辖区的士兵,还有整整三百名漠北幽灵弓! 所有的武士们已经把银质的箭头搭在弦上,对准了这两个呆立着的男人。对于训练有素的弓手们来说,一百步之内是绝不会失手的。 名枪“湛龙”发出了铮铮的响声,在铭雅的手中不停地颤动着,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圣冲帝欧阳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而我将在这里,恭候父王的大驾!帝都,将从此成为我漠北人纵马驰骋的疆场!” 铭雅没有动。他想看看,这个曾经自命不凡的帝王,究竟有什么办法面对。 “你操练了那么多人马,夜以继日,想要拖延时间,提防我漠北军?”少年呵呵一笑,“我父亲虽然不急于攻入龙都,但是他对你的这些所做,却都是了若指掌。你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这些情报,都是你传给他的吧?”皇帝轻轻一笑,说道。 “怎么?我身兼重职,自然对龙都的军情了然于心。你所立的东西南北四个大营,共计甲兵八万余人,还有六处小营,约士兵三万人。这些人虽然各自受命,但是却最终都受到禁军的节制。我身为抚军中郎将,想要知道这些情报却是不难。”公孙克言之凿凿。 皇帝默默点头,道““你既知朕有甲兵十余万,怎还敢在此禁地威胁于朕?” “哼哼,这就要怪你是个糊涂皇帝。漠北军即将攻入龙都的消息在帝都人尽皆知,可是此刻帝都内偏偏没有任何防御的动静和准备,要么是你被我父亲吓破了胆,要么,你是成竹在胸。”少年顿了一顿,“好歹你也是欧阳贺,我料定你必然不是胆怯之辈,定是暗中有所准备,这帝都禁军黑龙卫,就是你的看家法宝。”说罢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 皇帝微微皱眉,看着这个年轻的将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些黑龙卫表面上是你的亲兵,拱卫龙都的护卫,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殿外大营的指挥官。所有军营的兵马都要归他们管辖。所以他们才只有区区的几百人,军衔还在羽林天军之下,而帝都的将士,却对他们恭敬有加。”公孙克骄傲地一笑,眼睛死死地盯住黄袍的人,“那夜铭门世子被方家的公子带兵袭击,却被我暗中看到,那些将官们军职五品,但是见到黑龙卫,却只有低头谢罪的份。我就知道,黑龙卫不仅仅是拱卫升龙殿这么简单!可是如今这些人都被我杀死,你拿什么来传令给帝都的大营?他们没有了军符,还不是一盘散沙么!” “所以你只要杀死我,就能顺利地控制龙都。”皇帝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 “你武功尽失,只靠这么一个小武士,能抵挡我漠北幽灵弓么!”公孙克突然拔出了腰际的佩剑,“信不信,我们即便是杀了皇帝,也可以在升龙殿内安然无恙!” “未必。”一个沉稳却响亮的声音响起,大殿的门突然洞开,成百上千的铁甲武士涌了进来,用林立的刀戟对准这几百名幽灵弓手。 “末将肖凡玉,护驾来迟!”一名年轻的将领仗剑昂然而立。 “末将李凌,护驾来迟!” 公孙克回过头去,只见到步步逼近的的武士们已经将他们围在核心,幽灵弓的圈子不断地被压缩。而一旦被近身,这些名贵弓手的弱点必将暴露无遗。 “末将方连云,叩见吾皇陛下,臣等救驾来迟,死罪!”为首的一名身披将袍的男子单膝跪下。 “是你?”公孙克眉头皱紧,他当然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但是他没有想到,皇帝的寝宫周围竟然埋伏着这么多的士兵。他脸色铁青,握剑的手瑟瑟发抖,那不是害怕,而是想不通。 “你说的对。黑龙卫的每一个将士,都是龙都大营的统帅,也都是朕的心腹。”皇帝蹲了下去,“他们虽然只有几百人,却耗尽了我一生的心血,我从大都护时代,就开始培养他们了。”皇帝的脸上黯然无色。 “你从几年前,就开始筹划这一步了?”公孙克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让他不敢想象。 “朕早就知道你父亲的虎狼之心,也知道灵族早晚会有盟约破裂的一天。”皇帝仰天长叹,“朕不能让祖先的基业拱手让与他人!” “公孙克!”方连云已经逼近眼前的敌人,“命令你的人放下兵器!” 大殿变得死一样寂静。 “哆!” 只听一声清响,一枚离弦之箭飞速地射出。而方向正是朝着武功尽失的帝王! 任何高手都难以时刻保持警惕,何况是毫无功力的欧阳贺,他还没有反应的机会,身边的人影突然动了! 是他! 欧阳贺突然心里一阵异样,他原本运筹帷幄的感觉突然间消失殆尽。少年将帝王一下撞开,用臂膀生生地挡住了这一箭。 他来不及出枪,箭身刚好从他的肩头划过,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射手也发现了这个突然行动的少年,他有把握,搭上第二支箭。 幽灵弓的武士虽然箭术高超,可惜他们使用的箭矢却是异常沉重,虽然杀伤力极大,可是也给射手造成了一定的困扰,那就是很难用上连珠箭术。他们之中极优秀的射手才有这种难得的箭术,而刚刚射箭的这一名,就是万中无一的这一个。 所以他极其自信。 第二章 豹变(8) 但是小雅比他还快。 甚至小雅还没顾得上稳住步伐,他的枪就已经出手了。 名枪“湛龙”利如闪电,箭一样从他的手中射了出去,迸出一道金光,笔直地洞穿了那名射手的胸膛,可他自己也同时失去了重心,被射手的连珠银失射中,重重地摔了出去。公孙克眼疾手快,手中的佩剑向着这个年轻的武士直刺而去! “小雅!”皇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他忽地飞身而起,单掌直击! 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他们全都知道,他在那一战中失去了全部功力,根本没有可能发功! 这个动作,仿佛不久前他傲视天下的雄姿! 公孙克的剑术并不精湛,当他直面这君临天下的人物,心底的傲气已经彻底熄灭。他不敢想象接下这一掌是什么样的后果。 “难道是……”公孙克的头上开始冒出冷汗,心跳和呼吸仿佛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突刺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摧城!” 公孙克大惊失色,他并不清楚突刺是一种怎样的枪术,可是他知道,自己决然无法抵御。他瞬间明白过来,皇帝的动作只是一个迷惑,他并没有真的恢复武功。而真正的杀招,就是这记突刺! 小雅还没有完全起身,但是枪身已经变得炙热滚烫。熊浑的热浪带着席卷一切的力量,仿佛要将大殿内的所有人吞噬。 “这是……战神天涯的武学啊!”一名将官大声赞叹。方连云回头瞧他,那名名为肖凡玉的将领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讶色。他本是铁金家族的后人,虽然家族没落,可是对这样神明一般的枪技却记忆犹新。 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见过这样霸道的枪刺,更不能想象这是由一个已经倒地的文弱少年发出。他的目标根本不是公孙克,更不是已经被他刺穿的幽灵弓射手,而是…… 所有人! 纵使公孙克计谋百出,可他武学上的短板马上就显露出来,对于凌厉到极致的杀招他根本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 “我死了么?”公孙克觉得自己心都要沉了。 “当然不会。”一个雄壮威仪的声音闪现。人们只看到一道白影从枪刺的光芒中闪现。然后便是异常的静。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的尸体。公孙克所带来的幽灵弓武士几乎全军覆没。方连云跟他身后的黑甲卫兵全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毕竟是皇帝最危急的时刻,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放下刀戟,缓缓地后退。 可是有人没有倒下。 小雅不可思议地望着圈子里的人,他一身白袍,头发整齐地披散开来,眉毛粗重,脸部表情万分凝重,怀中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公孙克。 皇帝站起了身,凝神望着一袭白衫的人。两人相互对视了许久,却是一言不发。 “他是……”方连云轻轻地嘟囔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马上再度变得警觉。 “小伙子,愿意接受我的挑战么?。”白衣人转向倒在地上的小雅。 铭雅深深地喘了口气,用枪拄着地面勉勉强强地支撑着站起来。大声地说道:“我是铭门小雅,愿意接受你的挑战。请报上你的名号!” “漠北,公孙辽。” 当漠北的猛虎与帝都的苍龙相遇,二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公孙辽风头正劲,雄姿勃发,而皇帝欧阳贺却是刚刚战败。 “真是讽刺啊,大龙国的帝王,竟然要靠一个孩子来挽回颜面。”欧阳贺颓然说道。 公孙辽微微欠身,仍不失一个臣子的礼数,说道:“若是有机会,我很想与你一战。可惜现在的帝王,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表情谦逊,言下却是毫不饶人。 铭雅喘着粗气,望着这个一身白衫的强敌。他知道身后的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倚仗。“你的目标是我!”他大喝一声,浑身的毛孔全部张开,将身上仅有的一点力量提升到极致。 “公孙倒要领教枪中帝王的威力!”公孙辽目视着少年将军的动作,岿然不动。 小虽然重伤,可是动作丝毫不缓。他出身铭门铁骑,临战的经验并不匮乏,所以他知道面对这样的敌人,耗下去自己绝无胜算,而突刺更是讲究瞬间的爆发,所以他必须要一击击溃对手! 名枪“湛龙”在小雅的手中急速旋转,枪身滚烫得像是要擦出火来。这一刺的力度之大,带的他整个身子都跟着飞了起来。在场的人亲眼目睹,这不知名的少年将军竟然使出了令神鬼惊悚的枪法! 突刺之绝心! 铁枪带着耀眼的光华,直刺公孙辽的心窝。公孙辽也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的爆发力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缓缓而动,“大虚无镜”施展开来,却仍不能阻止这一招凌厉无匹的枪刺。可是这枪虽然打破的公孙辽的防线,却仍不能击中他的要害。 公孙辽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若不是他心中有所准备,恐将一败涂地。小雅却是精芒毕现,手中的铁枪再进一步! “不好!”欧阳贺突然低吟一声,目视着小雅。 “啪!”公孙辽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这样接连而至的枪刺任他也无法抵御。可是小雅突然感到手中一滞,握枪的手臂突然脱力,整个身子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击中,枪身的光华瞬间褪去。小雅飞腾而起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反噬!”欧阳贺虽然武功尽失,可他经验犹在。小雅的身子本已受伤,又逞能发出一记“绝心”这样霸道的枪技,身体的力量已经枯竭。可他为了强杀公孙辽,想要再度发出一击,已是大大超过了身体的极限,故有此败。 “绝心一出,鬼神辟易。”公孙辽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淡淡说道,“果然少年英雄,若是再过五年,恐怕公孙绝无生还之理。” 欧阳贺毫不理会,只顾着照顾已经昏迷不醒的小雅。他明白公孙辽既然出现,必然是有所准备,那么这金碧辉煌的升龙殿,也怕是要易主了。 “你们若是束手就擒,可免生灵涂炭,我登此位,必然夷平灵族叛军,叫他们永世朝贡!”公孙辽突然加重了语气。 “连年征战,还不是为了一个皇位?”欧阳贺喟然起身,毫无帝王之姿。 “我杀了你的两个护卫,你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帝王,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公孙辽道。 “两个护卫?”欧阳贺眉头皱紧,“寂笙……” “我杀了寂笙。”公孙辽低头望望铭雅,“这些少年都不是寻常之辈,若是留下,必是后患。” 欧阳贺默不做声,心里却在滴血。他回到帝都以后,虽然一直没有寂笙的消息,可还是对他极为放心。 “你杀了寂笙。”大殿极度沉寂,却有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朗朗响起,“现在还要杀小雅哥哥吗?” 诸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少年。一身已经满是灰尘的皮质软甲,手里握着一柄与身形极不相称的银剑。 “归鸿!”欧阳贺大惊道。 少年的眼神在皇帝的身上落下,却又尴尬地马上移开,转到面前这个白衣的男子。 “是我杀了他。”公孙辽本要抬掌,可见他涩声的样子,“难道一路上跟在我身后的人是你?”他箭一样的眉头紧锁,双手却在悄悄的凝力。 原来公孙辽独身自南州而来,一路轻功踏过,了无痕迹。他六识极佳,早就发现有人紧紧跟踪,却不知是谁,只当是千羽楼的杀手尾随。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羞涩的孩子竟然紧紧跟住他,行至帝都皇宫! 这殿上众人均不知道铭归鸿“玲珑步”已然大成,包括他本人在内。他只知道这个人杀了他的挚友。 “杀了我的朋友,就得死。”铭归鸿低声道,“对,就得死!”他吃力地拔出那柄剑,一步步地向着白衣人走近。 第二章 豹变(9) 圣冲帝三年十月,在帝都的升龙殿,八岁的圣昭武王向漠北王公孙辽发出了挑战。然而,当时的圣昭武王甚至连持剑都十分费力。而当时的皇帝欧阳贺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却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欧阳氏和铭门的后人,就该有这样的血性和胆识!”欧阳贺看着他万分挂念的孩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铭归鸿双手举剑,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向对面的人挥砍。寂笙的剑并不沉重,可是对于八岁的孩童来说,还是大了些。何况根本没有人指点过他任何的剑术,因此动作毫无章法可循,对如此强大对手也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公孙辽起初被这孩童的胆识所动,但见他步法动作,却是一团乱麻,更像是孩子的戏耍,心底不由透出一股烦躁,对手的弱小让他大感无趣。 “十年以后,或许你有这个机会。”漠北王威仪赫赫,“逃离”了小男孩的攻击范围,不在陪男童“玩耍”,抱着昏迷的儿子就要离去。 “大胆,这堂堂升龙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么!”方连云壮着胆子,走上前去,他当然清楚对方的实力,虽说己方人数占优,可他知道,若是惹恼了这头雄狮,自己绝无生还的机会。可他虽然惧怕,作为军人的天职却仍然驱使他拦住肇事者的归路。 “让他去。”欧阳贺淡淡说道。 公孙辽大笑一声,望着强作镇定的方连云,道:“等我下次来到这里,升你作上将军!” 方连云脸色铁青,他当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皇帝已经下令,一干卫兵只得悻悻退去。铭归鸿仍是双手举剑,望着他的仇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圣昭武王和漠北王的第一次决斗,前者甚至没有碰到后者的一根汗毛,可是后世的传话,却都是一边倒地赞叹他的盖世勇气。后世的史学家在编纂这段历史的时候,曾向圣昭武王请示。昭武王回想起来,笑曰:“此皆顽童之故耳,无知即无畏,乃天性使然,非勇也。” 虽然刚刚入秋,但在辽阔的汲苍原上,已经是刺骨的冷。这里空气稀薄,物种难以生存,甚至连野草也是稀稀疏疏的。几名身材高挑的士兵将一具具死尸整齐地摆放在地面上,多数是身材极为强壮的男人,身上穿着毛皮制成的兽甲。少数的几个略显瘦弱的尸体,则被放在了正中间的位置。周围站立着成队的持枪士兵,表情肃穆。在不远处有一个硕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上百匹狼一样的动物,低矮强壮,仍在不停地嘶吼着,哀嚎一样的声音在荒原上不停地传荡。而骑在马上的男人眼睛不知望向何处,面部表情也是同样的凝重。 “启禀陛下,这些畜牲要如何处置。”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打破了沉寂。 马背上的男人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硕大的兽笼。 “陛下,这些畜牲极难兽性极强,已经有好几个……”将军还想继续说,却被男人鹰一样的眼神制止了。他无奈地示意一下,命令士兵将兽笼打开。 几名士兵有些不情愿,他们小心地走近,将兽笼的门闪出一条缝隙,那些被囚困的兽类马上呜嚎着,想要冲出来。士兵们对这样的生物不敢抵挡,只能任凭它们成群结对地奔袭。 男人的战马突然发出一阵冗长的嘶鸣吧,几乎要把他跌下来。男人却是大喝一声,飞身一跃,跳下马来, 士兵们当然没见过这些大漠上稀有兽类冲杀撕咬的场面,面对这样的场景,即便自己的主人在场,他们也吓得乱作一团,只有逃命的份。而男人却依然无所畏惧,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铁枪,原地不动。 其余的士兵已经四散奔逃,被兽群追的失魂落魄。“这就是贪狼忌么?”传令的将军望着这般场面,目瞪口呆。只有屹立不动的男人成为了它们的目标。 “贪狼忌。”男人的嘴角挤出几个字来,冷笑一声。“都站到我身后去!” 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站到男人的身后,将兵器横起,警惕性已经提到最高。 那些矮小如狼一样的兽类正是贪狼忌,它们的速度之快,连男人也没有想到,可是再快,也快不过他的枪。 那是一柄碳金色的枪,枪头上有一块方形的钝器,增加了整件兵器的重量和力度。男人的肌肉绷紧,伴随着一声大吼,向着最前面的两头贪狼忌刺了出去。 带着强烈的呼啸声,那柄枪如电一般钻入了一匹贪狼忌的口中,马上被枪身上强大的力道震得四分五裂。跟上来的另一匹贪狼忌丝毫没有缓滞,没有了骑手的操控,这些兽类更加肆无忌惮,就要冲上来咬断男人的脖子,却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光芒击了出去。 男人的枪重重地敲在地面上,卫兵和群狼同时感到了地面的晃动。随后而来的贪狼忌没有一个能够靠近他十步之内。 “九龙·绝杀一击!”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加高亢,只身扎入狼群,纵横挥杀。几条彩色的流光在他的身周不停地攒动,野兽们一旦靠近,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刚才说话的年轻将军不可思议地咽了咽唾沫,望着男人几乎将成百的贪狼忌砍杀殆尽。突然将身子跪了下去,沉声道:“陛下天威,吾等叹服!” 身边的卫兵齐齐下跪,山呼道:“陛下天威,吾等叹服!” “管他是贪狼忌,还是铭门铁骑,只要敢谁阻挡朕的大军,必叫其死于撼混枪下!” 被称作灵皇的男人就是灵族上任已有七年的皇帝,欧阳琛。与他的父亲欧阳天行不同,他继位时并没有得到灵族大多数人的支持。只有后来的三柱臣风言鹤,萧冷寒等对其忠心耿耿。而为了在军中立威,年进五十岁的欧阳琛独战贪狼忌,受到灵族将士们的敬仰。而他所使用的枪术,却是得传自大龙国的创立者,欧阳雪风。 第二章 豹变(10) 帝都,碧波亭。 干瘦的老人坐在廊前的牙子上,一边嘬着硕大的烟杆,一边低低的咳。 旁边是一个花枝乱颤的小女孩,她四处跑动着,像是一只灵巧的小兔,身着一件粉色的纱衣,在亭子下面尽情地舞动着。同别家的姑娘不同,她不是在跳舞嘻耍,而是在练刀。她的手中是一柄略显小巧的月牙形弯刀,精致而且锋利,可在她手中倒不似杀人的利器。 “错了错了!”老人压低了嗓音,重重地说到。与往日的恭敬不同,在教导小女孩练武的时候,老人对她分外的严厉。 “哪里错了?”小女孩停下了动作,指了指在不远处一位持刀的武士。“他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哼哼,”老人颤颤巍巍底站起身,“错了就是错了,欧阳家的人就要敢于承认错误!” “可是我没有错!不信你让他再演示一遍!”小女孩撅着嘴,不服气底顶撞道。 “天儿,你也是这么认为么?”话是向着身边的武士说的,老人的眼睛却还是盯着女孩儿。 “我……我也觉得公主做的没什么错。”武士略显扭捏,说话的声音极小。 “我就说!我练得根本没错!”女孩儿略显得意。 “拿刀!”老人严声喝道。 女孩儿和武士被老人的严厉所惊,不得不乖乖地架出了刀式。老人哼哼却轻盈一跳,从石牙子上纵身飞起,木质的烟杆向着小女孩的面门击去。女孩儿有所准备,用刀横档,不料老人的烟杆瞬间变了方向,改为凌厉的斜挑,女孩儿握刀不稳,被轻松地拨了出去,武器离手女孩儿满脸诧异的神态。老人却再次变了方向,朝着那名武士横向一扫,又向前他的胸前刺去那武士显然经验稍足,战刀护在胸前企图挡住老人的直逼。可惜老人顺势再变,反扫武士下盘,那武士忙不迭抵挡,被小巧地烟杆掀个趔趄。 “看懂了么?”老人站回原处,又猛嘬了一口。 “什么呀,你根本不按刀法来。”女孩儿将短刀拾起,仍是不服。 年轻武士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垂头丧气地捂着屁股,他这一摔可是不轻,他顿顿地说道:“公主……师傅是说我们不知道变通……” “变通?”小女孩咦了一声,“变通什么?中陆的刀法上不是说么?一刺,二挑,三劈,爷爷却把刀法完全颠倒了,刚才根本就是耍赖。” 老人被小女孩闹得满心怒气,又不好发作,只得别过身去,自顾自地吸烟。吸了一阵,还是不住地咳。 “好啦好啦。”小女孩却不生气,蹦蹦跳跳地走过去给老头子捶背,“玉焕知道错拉。” 老人也耍起了小孩儿心性,换了个方向,继续抽。 “爷爷爷爷,”小女孩嬉皮笑脸地说道,“师傅师傅,徒儿知错拉,徒儿知道师傅的意思,不能生搬硬套中陆的刀法,也学会多做变化,才能用他们自己的招数打败那些可恶的中陆人。对不对呀?” 老人斜过头去,看着精灵一般的小女孩,哪还能发出火来。他也知道这徒弟十分聪明,一点就透,只不过是自己对她要求过高而已。“天儿,知道你的问题么?”老人闷声说道。 “我?我……”名叫天儿的武士不善言辞,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只得挠头。 “你将来是要做公主的将军领兵打仗的,若是这样的功夫,还是趁早回灵族去。”老人的言语非常冷漠,“我会禀明灵皇,叫他另换人手。” “不!”武士闻言一惊,重重地跪了下去,“天儿绝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好啦好啦。”小女孩拉他起来,将小嘴儿附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老头子开玩笑的。” 老人看在眼里,却佯装不知,默不做声。他背过身去,眼神望向遥远的北方。“要变天了。”他突然喃喃地说道,“玉焕,我们回去吧。” “好呀好呀,爷爷要领我去看看帝都的公子哥儿吗?”女孩儿将刀收入鞘中。 “哦?你不是还惦记着那个皇帝的义子吗?”老人慈祥地抚摸着女孩儿的发髻,全无刚才的严厉之色。 “谁、谁想他了。”女孩儿表情一变,“这帝都里,比他好的多着呢!”说罢不顾老人答话,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老人微微一笑,磕了磕烟杆,静静地跟了上去。 武士却还沉浸在小女孩儿香艳的气息里。刚才她贴身上前只说了一句话,可却足以使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神魂颠倒。他对她神往已久,可是身份的差距却令他望而却步。他沉默不语,却是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帝都,太和殿的一角。这儿是整个皇宫最安静的地方,归鸿喜欢在这里捧着一本喜爱的市井小说,畅想着上古英雄们的神奇事迹。可是今天他坐在这儿,却是什么也看不进去,心里头仿佛一团乱麻。天气转凉,小男孩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怕冷了?”稍微年长些的武士躺在一个藤椅上,肩胛和腿上还缠着绷带。虽然受了伤,可他还是将身后的披风摘下,裹到小男孩的身上。 “小雅哥哥,”归鸿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也不致谢也不阻拦,“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武功?” “这个……”铭雅的嘴也不是很伶俐,他也听说过归鸿不能习武的事情,只好歪着头,故作神秘地说道,“这个是一个老爷爷教会我的,以前我也什么都不会呢!” 铭归鸿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大男孩的答案。 “那个寂笙,是你的好朋友么?”铭雅坐直了身子,问道。 归鸿听得这个名字,心里一阵发抖。“对,是我的好朋友。他教会我很多东西,还要保护我,还要保护舅舅,还要带兵……他很辛苦的。”他语调滞涩,“要是他现在还在,我一定会好好跟他学剑。他答应过要教我剑法的。” 第二章 豹变(11) 铭雅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只好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我会帮你报仇。” “不。”铭归鸿将银剑抱在胸口,“我不需要任何人帮我。” 铭雅愣了一下,他并不明白小男孩的真正意思。因为身份的原因,归鸿一直是孤独的,除了寂笙和伯赏宏文,再没有其他贴心的朋友。“你是我的少主,你的仇人,就是我铭雅的仇人。” “我想亲手杀了他。”铭归鸿淡淡地说。 “杀公孙辽么?”铭雅一笑。 “谁是公孙辽?”铭归鸿问道,可怜他只知道这个人杀了自己的朋友,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是那个白衣服的家伙。漠北王公孙辽,是你舅舅最大的敌人。”铭雅回想起来,“若是我能再强一点,就可以发出第二记突刺,那样也许就可以替你的朋友报仇了。” “突刺?”铭归鸿说道,“突刺可以杀了他么?” “应该可以吧?”铭雅说,“突刺是枪术中的皇帝,练好了谁都可以杀!” “能杀公孙辽就行。”小男孩像模像样地站起来,“小雅哥哥,请你教我突刺!” 看见少主人郑重其事的模样,铭雅也感觉心中一热。“好,那我演示给你看!”他不顾伤势,从藤椅上跳将下来,握住立在一旁的纯黑色的尖枪。 “小笨蛋,都受伤了,还要逞强?”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谁?”小雅提高了警惕。 “爷爷爷爷,你看这个大笨蛋也要学枪呢。”女孩儿从树丛中走出来,给二人扮个鬼脸。 “你……”铭归鸿看见女孩儿,瞬间羞红了脸,心脏开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你们是谁!”小雅持枪在手,他注意到了女孩儿身后干瘦的老人。两人的身型极不相称,举止怪异,让他不得不提高注意。 “这位将军,你的枪不错。”老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枪术怎么样?” “一看就不怎么样,”女孩儿接话道,“要不然怎么会受伤呢?” 铭雅虽然年轻冲动,可他心思沉稳,并不为女孩的言语所激,努力克制住内心的不服气,说道:“二位是什么人?看打扮,不像是龙都的人。” “我们是来自灵族虔诚的使臣,”老人将手放在胸前,表达恭敬,“有幸再次遇到你,年轻人。” “灵族?”铭雅皱眉道,“你们……见过我家少主?” “问他喽!”女孩儿走到男孩面前,用粉嫩的小手戳在男孩的胸前,“大!呆!瓜!” 铭归鸿本来就不善言辞,碰到小女孩,更加紧张地说不出话来。“我……”他吭吭哧哧,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面却是急的要命。女孩看出了他的窘相,双手掐腰,嬉笑道:“就这点本事,还要学什么突刺?” “你也会突刺么?”铭归鸿低声问道,他还是没有鼓起足够的勇气跟女孩说话。 “我不会什么突刺,可是我会天底下最好的刀法!”女孩儿神气十足地说道。 “哦。”铭归鸿突然失去了兴趣,用披风使劲儿地裹了裹。 女孩一腔热血讨了个没趣,心里大为不爽,道:“傻小子,要跟我比试比试吗?” “玉焕,不得胡闹!”老人站在远处,语气不强不弱地训声道。 “怕什么!”女孩儿亮了亮手中在鞘的刀,心中极为得意,这刀乃是她的祖父欧阳天行所传,虽然短小,却十分精致,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华贵一场,十分符合小女孩的气质和身份。“这刀叫‘秀阙’,是我皇爷爷传给我的!” 铭归鸿毫无比试的意思,只得点头称是。碰巧怀中明晃晃的剑鞘闪烁着夺目的银光,在女孩儿的眼前一闪。 “你怀里是什么?”女孩突然说道。 “一柄剑。”铭归鸿慢悠悠地亮出寂笙的遗物,声音苦涩,“是我好朋友的剑。” 天色已完,趁着月色,银剑的表面上沁着皎洁的光,更加凸显出银剑的华丽,女孩儿一瞬间也被这件宝物所吸引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真是一柄好剑。”老人走上前来,赞叹道。这话他是发自肺腑的,因为以他经验,一下子就能看出这柄剑的来历和不凡,“帝都银剑营的上品,在天下也是绝无仅有的。” “您说什么?”小女孩回过神来,“难道比我的‘秀阙’还要好么!” “我的公主,此剑凌厉异常,灵族里没有任何工匠能打造出这样的剑。”他慈祥地说道。 可不料这话却彻底地激怒了女孩儿,她拔刀出鞘,指着归鸿说道:“大呆瓜,就凭你,也陪用这样的好剑么!” “你是灵族公主?”沉默许久的铭雅突然开口道,他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虽然看出这一老一少似乎并无恶意,可是还是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当然!”女孩儿十分得意地说道,“听好了,我就是灵族的公主,欧阳玉焕!” “欧阳玉焕……”铭归鸿记住了这个名字,在口中痴痴地念叨着。 “是灵族公主欧阳玉焕!”女孩儿再次重复道,“你这呆子,也配喊本公主的名字么!若是来战,看我割了你的舌头,挖了你的眼!” 女孩的蛮横和狠毒惹恼了小雅,他本觉得这只是孩子间的玩笑,可他察言观色,女孩儿虽然相貌美丽,可是无理取闹任性脾气让他十分恼怒。而她身后的所谓爷爷也并无意制止,况且这两个人身份特殊,让他不得不发作。他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来盯着小女孩儿的眼睛,用极其冷酷的表情说道:“他是我们铭门少主,若是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包管你不能活着回去。” 小雅本来就相貌英挺,更兼话语不多,冷峻的面色让女孩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她虽然身份尊崇,可毕竟年纪还小,又没有受过这样的恐吓,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尊贵的将军。”老人迈着步子走上前来,,道:“我家公主言语冒犯,还望将军体谅,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的。” “当不得真?”铭雅冷笑,“若是我家少主真被贵国公主割了舌挖了眼,老人家会不会阻拦?” 老人一时无话可说,铭雅搂住归鸿,厉声说道:“尔等既然住在大龙国的皇宫,就应该晓得这里的规矩!我家少主身份显贵,别说你是异族使臣,就算是灵皇至此,也需恭敬些!” “你!”蛮横的小女孩气得直跺脚,一双秀丽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铭雅,眼里几乎流下泪来。“爷爷……” 老人抽搐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干瘦如柴的双手上青筋凸显。“若是人人都有将军这样的气度,大龙朝想必不会亡国。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铭雅。”年轻的将军铮铮答道,拉着归鸿走去。“大龙朝不会亡的。”他大声说道。 “铭雅,铭归鸿。”老人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第二章 豹变(12) 欧阳宇鸿脱离了南侯府,一路向北而行。经过几个月的调整,他的功力已经基本恢复如初,因此一路走来,大扫晦气,心情也愈发舒畅。他沿着大路向北而行,但见军营遍布,南侯字号的大旗随处可见,心知南侯早就对漠北来袭有所准备。“这南侯表面上蠢笨异常,心里倒是十分精明。”心里想着,便走到这潜龙江来。 沿着江岸,稀稀疏疏地散落着几座硕大的营帐。漠北虎头旗高高耸立,威武异常。几名高大强壮的蛮族武士站在大营门前,望去便使人胆寒。因此沿江一带人客流少了许多。欧阳宇鸿虽然一心想着皇位,可却打心里看漠北军不顺眼。他在远处观察一番,不禁露出笑意。“原来南侯被骗了,漠北王此来南州,不过是虚晃一枪,他佯攻南州城,真正的目的还是帝都。”他自言自语,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小兄弟说的有模有样,不知何以见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使欧阳宇鸿不由得一惊。要知道他身负玲珑真脉,六识感知皆超于常人,竟然没有发现身边有人。他回头望去,但见一书生模样的人正向自己拱手致意。他年纪比自己略长,相貌谦卑,彬彬有礼,让人不免心生敬意。 “这位先生……可认得我么?” 那书生摇了摇头,道:“在下路过此地,看公子见识非凡,才有此说,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欧阳宇鸿轻轻点头:“那么以先生之见,这几座大帐内,该有多少人马?” 书生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学识浅陋,未见端倪,还望小兄弟指点。” 欧阳宇鸿看出这是对方谦卑的托词,不过是想让自己先说而已。他淡淡一笑,道:“以我之见,两座大营看起来气势恢宏,大营外面巡游,警卫,哨兵一应具全,仿佛做好了充足的战斗准备。在南侯看来,漠北军中一定是潜伏着大批人马,所以南侯只敢守备而不敢强攻大营。然而恰恰相反,兵法云:虚虚实实。漠北王对这南州并不敢兴趣,他佯装攻打南州,实则是想让帝都暂时松心,也要让南侯不敢妄动。因此这表面功夫做得越足,越能说明这儿不是漠北军的真正目标。因此这两座营内,定不会不超过一千人,而且都是虚张声势的草包!” 那书生听得欧阳宇鸿分析,笑而不语。 “先生可是认为我说的不对?”欧阳宇鸿见他表情,心中诧异。 书生摇了摇头,笑道:“阁下所言不虚,令在下佩服。只是……” 欧阳宇鸿知他另有话说,道:“先生有话,不妨明示,小子我洗耳恭听。” 书生大笑道:“以我之见,这两座营内,不过百余人耳!” 欧阳宇鸿听言也是一笑,道:“人人都知道漠北王公孙辽向来谨慎,即便是虚张声势,也绝不会仅仅派遣百余人而守两座大营。若是南侯一旦有所察觉,破营轻而易举,那么就会阻碍他攻取龙都。所以先生的判断,小子不敢苟同。” 那书生轻轻摇头,道:“想必阁下有一事不知。” “先生明言!” “漠北王公孙辽,他在南州现过身!” “你说什么?”欧阳宇鸿大惊失色,他久卧病榻,对这些事并不清楚。而南侯对其也并非完全信任,虽然表面上对其恭敬有加,但是外面的很多军情,并不会悉数告知。 “非但如此,公孙辽还在此地杀了一个少年。”书生的语气减弱,似有难言之隐。 “少年?”欧阳宇鸿心里一惊。 “当今皇帝的贴身护卫,正六品禁军统领,黑龙卫都指挥使,寂笙!” 欧阳宇鸿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地宫之内,正是这个少年的剑招破了打乱了他的计划,使他在对阵襄无期的时候没有完全占据上风。而这个少年,也正是铭归鸿的好友之一。 “公孙辽击毙了寂笙,自然令南州城内闻风丧胆,他们都知道公孙辽已然亲临南州,谁还敢正面对抗?南侯虽然兵多将广,可惜没有一个人能与漠北王相提并论。因此只能据守不出,而漠北王已然达到了此行的目的,便可以只身北上,再次与他的二十三万雄兵汇合!所以我猜,这两座大营不过是两个空城,他料定南侯必然没胆量独挡他漠北王的锋芒!”书生说得激动,声音不觉变得高亢,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欧阳宇鸿看他神色,道:“在下欧阳宇鸿,敢问先生,尊姓大名,现居何处?” 那书生略正仪表,道:“在下汤道成,拜见翰王殿下!” 欧阳宇鸿一怔,道:“你竟然知我名号?”他这“翰王”的爵位乃是当年圣成帝纳其祖母为妃时所许下的承诺,令其后人世代为王,其父虽贵为“庸王”,但却十分被人瞧不起,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几乎被所有人遗忘。若不是查阅皇族宗谱,恐怕连帝都的学者们都无法知晓“翰王”这个王爷的存在。 “在下曾任帝都御史之职,对殿下只是有所耳闻。”汤道成回答说。 “有所耳闻?”欧阳宇鸿冷笑一声,“我也早知先生名号,先生游历于漠北军与帝都之间久矣,深得公孙辽与那狗皇帝信任。你往来周旋,只凭一两句话,便可决定战局,小子甚为佩服。今日见得先生,幸甚!” “王爷谬赞了,”汤道成笑笑还礼,他当然清楚对面的年轻人并不是真的恭维他,“道成所做,皆是顺应天意。吾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有何能为决定战局呢?倒是王爷胸怀宏图之志,更兼实力超群,他日雄霸天下,才是真龙入世!” 欧阳宇鸿亦是不为所动,冷语道:“先生久食俸禄,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既然效忠我大龙朝,却因何摇摆不定,频频献计于漠北?你逼走铭门,使得漠北军常驻于我帝都脚下,闹得终日人心惶惶,到底所安何心?” 汤道成依然笑着答道:“在下所为,既不为己,亦不为他。道成所做,乃顺应大势耳,凡人蝼蚁之力,安能逆天而行?” “顺应天意?”欧阳宇鸿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汤大人莫不是圣殿中人?八年前的‘七星之乱’,难道今日又当重演?若是我一掌将你击毙,看你还如何狂妄!” 汤道成面色和煦,道:“翰王武力超群,而道成连重剑都无法提起,要杀在下,不过举手而已,可以随时动手。不过在下虽死,天理仍存,大势仍然不会改变。翰王殿下纵是万人敌,也不能拂逆天意!” 欧阳宇鸿虽然气愤,可看对面之人满面春风,竟毫无动怒之态,也不由得心生敬意。他将手放下,道:“汤大人果然气度超人,我欧阳宇鸿自认器宇不凡,见了阁下,倒也自惭形秽。”他稍稍一顿,继续说道,“不过你说的什么天意大势,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堆狗屁,管它是天是地,小子我偏要逆天而行,谁不答应,我便杀之!” 给读者的话: 彻底没有存稿了,以后需要天天手动更新了!见证奇迹! 第二章 豹变(13) 且说欧阳玉焕看铭雅归鸿二人离去,心中烦闷不堪。她从没被人当面呵斥,即便是自己的父皇和老师,也从未对她如此恶言相向。当下瞒过老人,携带这贴身宝刀,顺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一路追寻过去。方行不远,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细细听去,说话之人正是铭归鸿。 原来归鸿正在喃喃地诉说着自己的一些心事。他自幼离开父母来到帝都,又被欧阳宇鸿劫去等等一干往事,虽然逻辑混乱,但小雅性子柔和,也乐意听。说道寂笙,归鸿的语气里仍是充满了遗憾和落寞。 “这个寂笙是谁?跟他关系很好么?”小女孩在暗处细细想着,“对了对了,该不会是那天在地宫里救他的那个人吧?他死了?”她当日在场,也亲眼看见寂笙被欧阳宇鸿斩得一身伤痕。 下意识认为寂笙就是被欧阳宇鸿所杀。 “我想学突刺。”铭归鸿突然瞪起了眼睛,颇为认真地说道。 “学什么突刺。”小女孩暗中嘟囔了一声,“要学就学我这样的刀法呀。” 铭雅早就察觉到有人在旁,他以料定必是小女孩无疑,知她并无恶意,也就佯装不知。淡淡一笑,道:“改天我从宫里做一支适合你的枪,那时我便教你。听说门主的‘铭门诀’你学会了呢?” 铭归鸿摇摇头,说道:“我只会背,别的还不知道。父亲……父亲说的东西,我也不很明白。” 小雅对这件事也很清楚,他知道门主与孩子之间只是缺少一些沟通。“你不思念你父亲母亲么?” “我想他们。”铭归鸿有些可怜地回答,“可我知道他们不想我的。他们只想我学武,跟我的舅舅一样。我不愿意学武,我想学突刺和寂笙的剑。”小孩儿并不能清楚地分别学武和学剑学突刺之间有什么区别。他只知道父亲舅舅逼他所学的东西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这个呆子。”女孩儿捂着嘴噗嗤一笑,几乎要笑出声来。 铭雅也是一笑,说道:“也还想着刚才的那个小公主,对吗?” 铭雅冷不丁的一问,让铭归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脸却马上红得像个柿子。他们有所不知,藏于暗处的小女孩也是被这一问烧红了脸,有些急切地想等着男孩儿的回答。 “我……我……”铭归鸿妞妞捏捏,完全没有一个男孩儿的气魄。 “这个呆子。”欧阳玉焕心想,她已经急不可耐,男孩子却吞吞吐吐,不知如何作答。 “看你的样子,那就是在想了。”铭雅有意成全这件好事,却见小男孩完全不上路,干脆做个引路人,替他回答。 铭归鸿也羞涩地点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一见她……一见她我就说不出话来,而且走的时候,我也极想回头再望她一眼。她……她生得好美……”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自觉难堪,仿佛是当着小女孩的面。 欧阳玉焕却是听得满心欢喜,暗暗想道:“这个大呆子……”她心里美美的,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早已不知去向。 铭归鸿无声无息地离开众人,让铭天翔叶心蓉等不胜焦虑,差人四处找寻,仍是劳而无功。唯独风言鹤不声不响,整日饮酒游荡,好不清闲。他虽不知小孩儿去往何处,却知道他“玲珑步”神通在手,任是当代高手也难觅其踪迹,况且老爷子早就不满铭天翔的态度,心中也有意让归鸿自寻出路。却苦了叶千雪唐远楠等人城内城外翻了个底朝天,却是毫无动向。 凌翼城虽然虽然也着急上火,可他毕竟经验老道,见风言鹤毫不上心,知道他心中必有主意。于是借着酒意询问几次,却都被风言鹤骂了回来,凌翼城无奈,只得闭口不提,眼见铭天翔日益憔悴,也是毫无办法。 叶心蓉见铭天翔白发日益增多,心里也是愁苦不已。可她毕竟不是归鸿的生身之母,有些事并不方便开口,故而整日唉声叹息,惶惶终日。风言鹤看在眼里,也是于心不忍,只得找机会与叶心蓉畅谈。 “风老师。”叶心蓉一脸疲色,她虽然心有怨气,却仍不失仪态。 “那铭小子何德何能,让你们为他操心难过?”风言鹤坐定,先数落铭天翔的不是。 叶心蓉温婉一笑,不予回答,老头子的脾气她是清楚的。 “实话相告,归鸿去了何处,我老人家也不知道。”老人自顾端起茶杯,慢慢品道,“但我想若是放他一个人出去,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风老师高瞻远瞩,心蓉明白。”叶心蓉将茶水满上,“我只是不忍心天翔憔悴至此。” “此罪合该他受。”老人放下茶杯,一脸肃穆,“若是他能多多体谅自己的儿子,也不至于妻离子散。况且男人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他这般,即便有所成就,老头子我也是一百个不服!” 叶心蓉淡淡一笑。 “城里城外都找过了么?”风言鹤问了一句。 “找过了。”叶心蓉也坐下来,说道:“小雨姐姐甚至还托付了城内的金玉忠将军,都没有任何消息。我只是担心现在形势混乱,又有漠北军的进驻,归鸿他会不会……”她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脸色也随即变得十分难看。 “不用担心,”老头子大咧咧地摆摆手,“你跟随圣择帝许久,可知道玲珑真脉一事?” 叶心蓉点了点头,道:“我听师父和武神讲过。这和归鸿有什么关系?” “归鸿上次被欧阳宇鸿所伤,昏迷不醒,是被圣择帝所救,这事你也知道吧?” 叶心蓉若有所知,说道:“自那一战后,我身上的脉象也逐渐消失了,可见是我的宿主已经撤去的脉门或者说他已经死了……” 风言鹤摇摇头,道:“欧阳宇鸿短时间内失去了功力,所以导致他加在你身上的‘假脉’已经消失。” “晚辈还是不懂。” “哼哼,那一战过后,欧阳贺小儿失去了毕昇功力,幸好遇上了圣择皇帝,才救下了昏迷的归鸿。归鸿虽然是被外力所伤,可是更要紧的是他身上的血冲。这件事连我的老师玉灵仙都办不成,所以他用的方法,自然就向归鸿体内,度入真正的‘玲珑真脉’!” “真是这样?”叶心蓉有些惊喜。 “铭归鸿是他孙女儿所生,有欧阳氏一半的血脉,老皇帝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度入真脉,也合乎情理。虽然铭天翔凌翼城不说,我却能猜得出。”风言鹤停顿一下,站起身来,回想起一些往事。半晌,他继续说道:“何况我在前任灵皇手下几十年,也对这真脉有所了解。” 第二章 豹变(14) 叶心蓉知他有话要说,给一帮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女仆轻轻点头,将门带上。 风言鹤凝神回想,许多往事再次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灵族最初由百里氏统治,四面邦交混乱不堪。圣择帝为使灵族臣服,带着年仅十六岁的欧阳天行闯入灵族,大开杀戒,凭二人之力大破灵族十余处关隘。灭神火阵,闯襄神殿,破青云台,最终却被困在了灵族的最后一道屏障——诸子门。诸子门里玄机众多,杀机重重,圣择帝虽然技惊天人却也仅能自保,无暇顾及到当时尚未领悟突刺第四重境界的欧阳天行。二人被困在当中长达七天。当时的灵族大将军诸子通以为就要得手,下令打开诸子门。”风言鹤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谁想却被欧阳天行借机会瞬间冲破屏障,打破了诸子门的禁锢,并且挟持了灵皇。原来诸子通没有料到,圣择帝已在阵内将玲珑真脉的心法倾囊相授,欧阳天行得此心法,花了七天的时间,领悟了突刺的第三重境界——绝心。要知道,即便是圣择帝,从第二重练到第三重,也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 叶心蓉默默点头,她是众人中唯一掌握突刺第三重境界,却没有机会再进一步,是因为她有圣择帝钦赐的紫玉玲珑在手。她当然能够想象到这其中的难度。 “二人合绝心之力,突破屏障。破阵以后,更是横行无忌,杀诸子通,灭百里氏。那时候龙朝大将军古乐顺势率大军十万攻占了灵族的都城。灵族由此易主,改姓欧阳。那时叔侄二人以为龙朝和灵族的关系会就此和睦下去,延续千年。然而,圣择帝却有一件事没有想到。”风言鹤说着,仿佛历历在目。 “什么事?”叶心蓉并没猜到事情的结果。 “原因在于突刺之绝心。”风言鹤叹了口气,道:“绝心,是将体内所有的潜能凸现出来,虽然霸道强横,却能唤起心中的狼。圣择帝心境纯和,又经历过大风大浪,自然能承受得住这一杀招的反作用。然而欧阳天行年纪太小,虽然得到了玲珑真脉,仍然不能控制内心的狼。他逐渐变得暴躁起来,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是杀戮成性,将边境小国一一灭尽,甚至想找机会将矛头对准他的叔叔。我那时便想借助玲珑真脉来调和他的心性,才得以对真脉有所了解。这股真力分为‘显脉’和‘隐脉’。显脉可以造杀戮,而隐脉可以保平安。欧阳天行所受的就是可以让功力瞬间大成的显脉。而归鸿重伤,圣择帝所传授的,便是隐脉。” “风老师是想说……归鸿受了隐脉,可保安然无恙?” 风言鹤笑着摇头,道:“也不尽然。隐脉虽然能护住他的心血,可是比之显脉,还是差了一截。既不能助其习武练枪,亦不能帮他成就神通。归鸿年纪太轻,心性尚未塑造完全。想必圣择帝有此顾虑,才言未肯倾囊相授。” “是有此说。”叶心蓉点点头,“武神回来后也曾说过,师傅担心归鸿有存杀戮之心,说只传‘隐脉’。” “我想这是他老人家有意隐瞒吧。因为以我所见,绝不尽然!”风言鹤笑着说。 “老师的意思是?” “我亲眼所见,铭归鸿已然精通‘玲珑步’,以我之力,尚不能与其一搏。未传显脉,何以习得玲珑步?” “玲珑步?”叶心蓉似有所动,道:“这个步法我知道,连我和武神苦求师傅都不肯教的!” “不是他不教,是因为你们学不来。”风言鹤洋洋得意,道,“这玲珑步唯有欧阳氏习得真脉的人才能掌握,你二人就算穷其一生,也难悟其精髓。可我观察归鸿这孩子许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步法,已然独霸天下!只需稍加磨练引导,这天下没他去不了的地方!别说是区区南州城,这硕大龙朝疆域,想要困住孩子,也是十分难办!”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放心了。”叶心蓉转念道,“风老师……” “还有什么顾虑?”风言鹤不解。 “既然归鸿受了师傅的传承,我想这紫玉玲珑,也该有它的归属了。”叶心蓉从箱子里谨慎地拿出一支长长的竹筒。有近两米多长。 风言鹤长嘘一口气,道:“可是它毕竟跟了你十几年。而且……而且归鸿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话一出口,风言鹤便觉不对,仔细的注意着女人的表情。 “若真是亲生,怕还拿不来呢。”女人淡淡一笑,似是丝毫没有在意,“归鸿是天翔之子,更是欧阳氏的外孙,如今又有了师傅亲传了玲珑真脉。这枪传他,再合适不过。” “你且先好好收下。”风言鹤看着凄凄楚楚的女人,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事,还要让天翔和欧阳氏来决定。何况这孩子的心性……”风言鹤欲言又止。 “风老师不妨明说。” “欧阳贺有一个贴身护卫,叫做寂笙。归鸿自小受他照顾,对他感情极深。自从他知道寂笙被公孙辽所杀,心里总是想着报仇。我独自观察过几次这孩子的举止,他去过寂笙的坟前,发誓要为他报仇。我只担心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儿被杀戮的念头所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儿。”风言鹤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也许不是您想的那样呢。”叶心蓉笑着说,“我看归鸿这孩子极重感情,又少不更事,若是有人能够悉心教导,必不会走上邪路。” 风言鹤点点头,道:“如此,你好好规劝天翔,若是他父子勤于交流,定然是一件好事。” 第二章 豹变(15) 风言鹤走后,叶心蓉静静地注视着那根竹筒。她对里面的东西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圣择帝赐枪给她,既是为了让她更好的练习枪术,但是更多的意义,是为了让她传承下去。圣择帝本有两个儿子,可惜一个暴躁,一个文弱,都没有很好的武学天赋,也没有他能够看中的人品性格。所以这枪在自己的手上,无端形成了一种压力:这杆枪的继承者,必须要有极好的天赋与人品,才能配得上。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像是抚摸婴儿的肌肤一般在枪身上摩挲。那突如其来的冰凉和冷艳让她不寒而栗。枪身上的龙形花纹纹路依旧清晰,枪头不需打磨还依旧光亮锋利,丝毫不像是一件有近两百年历史的兵器。 门“吱呀”一声打开,叶心蓉转头望去,披散着头发的男人轻轻地走近。他整日在房间内抚琴读书,不见客不理人,更不会谈论军情,寻子等事宜。接连几日下来,已然是铭门的局外人。堂堂铭门门主,竟似一荒野村夫般模样。 “在看枪?”男人走上前来,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语气淡淡的,近乎冰冷。 叶心蓉点点头。 “不要有太多的压力,总会找到合适的人。”男人浅笑着说,他对叶心蓉所焦虑的东西非常清楚。 “这话倒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叶心蓉回之一笑,“如果名震天下的神武侯不是为压力所迫,又怎能成为如今这般样子?” 神武侯铭天翔看了看情人的脸色,无声地笑笑,将目光转到长枪。他是习武之人,更是爱枪之人,无论如何都会被这样的兵器所吸引。“紫玉玲珑,绝不是人间的凡品。” “我已经找到了继承者。”叶心蓉语气平淡。 “谁?欧阳贺还是欧阳宇鸿?”铭天翔不为所动,在他看来这两个人似乎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欧阳贺虽然有些过失,可他一心保卫欧阳氏和龙朝,又失去了一身功力,倒是不错的人选。说不定可以借助紫玉玲珑恢复毕生功力,那样对抗漠北和灵族,也就更有把握。” 叶心蓉笑笑,不置可否。 “难道是欧阳宇鸿?”铭天翔似乎有些诧异,“也罢。这孩子虽然为夺皇位不择手段,可是实力超群。再者,经此一战,可看出他不是奸佞之人,只是被仇恨和利益所蒙蔽。不过若是传给了他,帝都的位子怕是要易主了呢。” 叶心蓉听他说完,仍是浅浅一笑。 “难道欧阳氏还有旁人可选?”铭天翔凝眉道,“若是你要传给小雨,那可是万万不妥,她连提都提不起呢。”说罢自顾摇头大笑。 “我要传给你的儿子,铭归鸿。”叶心蓉说道。 此话一出,铭天翔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半晌,从他的嘴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叶心蓉当然知道他心里所想,道:“我已打定主意,行还是不行,你说了不算。” “你若传给欧阳贺欧阳宇鸿,我无论如何也要支持,可是若你传给此子,我却要坚决反对!”铭天翔脸色大变,也不自主地抬高了语气。 “这事由不得你,”叶心蓉将心一横,说道,“当年师傅将枪传我,此事须得由我全权负责。况且归鸿有欧阳氏一半血脉,传他合情合理,你身为父亲,却为何要阻拦?” “你既知我是他父亲,就知道我有权替他拒绝!”铭天翔的声调再次提高,“此物干系重大,你却将其赐给一个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是何道理?” “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的父亲!”叶心蓉心里委屈,落下泪来,她将枪拿起,握在手心,道:“若你不许,我便将你一枪刺死!” 此时二人的声音已经被外面的人听见,凌翼城唐远楠叶千雪等破门而入,却看见叶心蓉手持尖枪,抵在铭天翔的喉间,却是一脸泪痕;反观铭天翔似乎大动肝火,对着女人怒目而视。 “门主!”唐远楠见此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面对,可他被铭门收留,对铭天翔感情极深,只好对叶心蓉说道:“叶姐姐,请放下你的枪!” “姐姐……”叶千雪望着这般场景,也不知如何劝解。她见唐远楠替铭天翔说话,心里突然冒出了无名之火,“是他先欺负姐姐!” “欺负?”唐远楠指指二人,“你看看,现在是谁用枪指着门主!叶心蓉,请放下你的枪!” 唐远楠本来就年轻易冲动,他被人冠名“枪豪”这个称号,也于此大有关系。 “你!”叶千雪一跺脚,将鞘中弯刀拔出,道,“你敢动我姐姐一根汗毛,我非杀了你!” “乱讲!”凌翼城大喝一声,“两个年轻人,瞎凑什么热闹!若要动手,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来就来,谁怕谁!”叶千雪的双眸盯着唐远楠,一瞬间对他恨之又恨。 唐远楠虽然心中不愿,可他毕竟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威胁到门主的性命。他来不及解释,一个箭步飞身而起,想要夺过叶心蓉的枪。他动作极快,可是叶千雪盯住了他,也几乎同一时间将刀横了出去。 唐远楠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枪杆,却被枪身上传来的一股奇怪的力量所击退,他惨叫一声,重重地摔了出去,而叶千雪哪里想象得到,等到她意图把刀收回,尖刀已经与枪身强烈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明亮尖锐的响声。 “不知好歹,紫玉玲珑的力量,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胆敢藐视的?”凌翼城苦笑一声,身法骤变,将叶千雪稳稳接住,他对紫玉玲珑的力量再熟悉不过,早就料想过如此结局,因而早有准备。 “这是什么力量?”唐远楠被摔得不轻。 叶千雪虽然没受伤,却也十分诧异。她早听说姐姐的这件兵器十分厉害,却是从未见她拿出来使用。她朝着唐远楠狠狠地瞪了一眼,唐远楠被她一瞪,也是悔不当初,可他天生容易冲动,却也毫无办法。但见叶心蓉铭天翔二人,却是依然纹丝不动,双目死死地盯在一起。 第二章 流云(1) 唐远楠见心爱的人被自己气跑,心里章法全无,方寸大乱,也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凌翼城瞧二人一眼,愤愤地道:“你二人要斗便斗,莫要生生坏了年轻人的好事!” 叶心蓉持枪的手不停地发抖,她也知道自己绝无痛下杀手的勇气,脑子里一阵眩晕…… 待她苏醒过来,已是入夜时分。她睁眼望去,叶千雪坐在床边,似乎是发着呆。 “千雪……” “姐姐,你醒拉?”叶千雪猛地回过神来,小心地扶她坐起。 “在生远楠的气?”叶心蓉轻轻的问道。 “谁生他的气!”叶千雪气鼓鼓地说道。 叶心蓉淡淡一笑,说道:“他与天翔的关系非同一般,见我要伤其性命,当然是一万个不许了。这和你不是一样么?” “怎么一样?你是我姐姐!他敢动你,我非……”叶千雪辩解着说。 叶心蓉点住了她的嘴唇,说道:“你护着我,他护着天翔,是因为我们各自都有很深的感情。可是我与天翔……跟你和远楠,是不同的。”她说着说着,脸色沉了下去。 “姐姐……” “你们年轻,有的是未来。他想要阻止我,并非是针对我,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门主。于情于理,他都是正确的。若是换做你,有人用枪指着你,我想他会有同样的做法。”叶心蓉笑笑,将妹妹搂在怀里。 “可是姐姐,你当时真的想杀铭大哥?” 叶心蓉摇摇头,道:“我怎么会像杀他呢?只是我发现,我们越来越远了而已。” 叶千雪看看姐姐的表情,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自小跟她住在一起,感情深厚,很多话也不需多说便能体会。 “千雪!”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叶千雪坐起来,看见唐远楠喘着气跑过来。“叶姐姐,你醒啦?对……对不起。”唐远楠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使劲地挠着脑袋。 “进来吧。”叶心蓉温婉一笑。 “别进来!”叶千雪站起,挡在床前,“敢往前动一步,本姑娘让你见血!” 唐远楠没了主意,叶千雪的两只眼睛瞪得他魂飞魄散,嘴里支支唔唔,却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千雪。”叶心蓉低喝一声,虽然语气平淡,但颇有一些威严。 “姐姐……”叶千雪心里委屈,泪水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 “远楠,跟千雪出去好好谈谈吧。”叶心蓉推了千雪一把,笑着说道。 唐远楠使劲地点点头,拉着千雪,飞也似地往外跑,叶千雪毕竟是女孩子,那坚实有力的臂膀,哪里是她能够轻易挣脱? 叶心蓉望着二人的背影,摇着头笑笑,却又转入了深深的叹息。她等了一个晚上,可是所盼之人,却始终未能出现。 欧阳宇鸿自从见了汤道成,立刻被他不凡的谈吐和气度所折服。虽然他并不赞同对方的立场,可是如此俊杰在他眼中却是千年难遇。二人畅谈数日,竟至形影不离,天上地下,历史军事,无所不谈,如同多年好友一般。每每谈至深处,二人立场截然相反,甚至于激烈争论,也是难分胜负。 “汤大人果然是圣殿中人么?”欧阳宇鸿立在江岸上,突然说道。 “翰王对圣殿有何看法?”汤道成反问道。 “看法?”欧阳宇鸿呵呵一笑,道,“猪狗不如。” 对方言辞不雅,汤道成却是会心一笑,道:“如此评论,倒也深刻。若是我回去说与教众,不知他们会是什么想法?” “哦?看来阁下在圣殿中身份不低。”欧阳宇鸿斜眼看他。“无心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在下的恩师。”汤道成答道。 “哦?”欧阳宇鸿倒是有些惊讶,正是这位一手操纵了“七星之乱”的人物,才导致了龙朝的分崩离析。欧阳宇鸿对其痛恨不止。“你接替了他的位子,成为了新任的圣殿大司神?” “如今圣殿的实力已经骤减,教众的数量也是不如其万一,我这个大司神,还真是颜面无光。” “哼哼。”欧阳宇鸿突然走近,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告诉我身份,不怕我杀了你么?我有多痛恨圣殿,你是知道的。” “若是没有七星之乱,你的祖母不会被皇族抛弃,更不会连被葬在皇陵的机会都没有。”汤道成说道,“若是没有圣殿的捣乱,龙朝也会更加稳固。漠北的雄狮不会突然反咬自己的母亲,极北之地的灵族也不会突然反目,南边的内乱也不会频频发生。” “你好像在故意激怒我。”欧阳宇鸿冷冷地说道。 “可是翰王殿下,即便没有圣殿,这些事迟早也会发生。我们只不过是顺应天意,加速了历史的步伐。该要死去的,我们让他更快的死去;该要灭亡的,我们加速他的灭亡;而该要崛起的,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的支持!弱者死,强者生,这才是这个时代的真理!”貌似文弱的书生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个样子。 “如你所说,我欧阳氏就是弱者,灵皇,公孙辽便是你话中的‘强者’?”欧阳宇鸿问道。 汤道成摇摇头:“他们都算不上。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隐匿于世间,潜伏于海底的真龙。他们的到来,只是为强者的出场做好了铺垫!” 欧阳宇鸿轻轻一笑,道:“那么,可否告诉我,你们圣殿相中的强者,到底是谁?现居何处?是在漠北的大帐中还是在南州城的城郭里?难不成,是在即将被攻陷的帝都内?” “翰王殿下,时候不早了,”汤道成避开了话题没有回答,变回儒雅冷静的模样,“若是有兴趣,可愿随我一去?” “哦?去圣殿么?”欧阳宇鸿道,“那我倒是很有兴趣!” 第二章 流云(2) 南州城郊,沿着潜龙江一直向西的尽头,稀稀疏疏地坐落着几件略显破旧的屋子。房子的主人看起来并不富裕,有几处顶棚甚至还是用茅草覆盖。房子靠着一座大山,从山上有一股壮观的水流一泄如注,场面壮观。因为地势较高,这里已经变得极为寒冷,更兼空气稀薄,因此南州居民很少有人会在这个季节来到这里。 瀑布脚下,一个男子站在水流泄入江河的地方,赤裸着上身,接受着水流的冲击。不远的岸边,站着一个身着野兽皮裘的女子,虽然衣衫略显粗旧,更是一身男子打扮,可是相貌仍然十分出众。一头及腰的长发乌黑亮丽。 “时间够了,可以出来了。”女子抬头看了看太阳,向瀑布下的男子喊道。 男子仿佛得到了救命的信号一般,飞也似地从江面蹿了出来,抓起岸边的衣服就往身上披,嘴里不断地喘着粗气。从外貌上看,这个男子倒像是一个智能的幼童,可是单看身量,却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高大强壮。 女子看了看男人的反应,他的皮肤几乎变成了紫色。道:“今天的表现,仍是不及格。” 男人一听,顿时炸了庙,道:“什么?今天比昨天的时间还要长!”他说起话来,完完全全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时间长有什么用?”女子白了他一眼,“死人呆的时间更长!” “我不服!”男子擦了擦身上和头上的水,“不信我现在重新做给你看!”说着就要解下衣服,往回跑。 “算了,一个人在极寒的环境里呆太久,会变成傻子的。”女人不冷不热地说道,“别犟了,回去吃饭。” “回去吃饭喽……”男子马上变得高高兴兴,但他方一回头,却冷不丁看到一个人。 两个男人站在理他们不远处的大树旁边,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一个他已熟识,可是另外一个,却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元粼,今天我为你带来了一位好老师。”两人走了过来,书生打扮的男人笑着说道。 “他?”男子瞧着来人。他正是萧元粼,还是一个正经的小孩儿。他望着男子带回来的人,笑着说,“看他的样子,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那位陌生人走上来,望着几乎比他高出一头的男孩儿,笑道:“萧家的传人,合该有此身量!” “你知道我是萧家的传人?”男孩马上对来人表现出了警惕和敌意。 “重剑无锋萧云中,是可以与武神比肩的角色,曾出仕于帝都,后因大破荒蛮之地,在南州封妻荫子,后来成为南侯座下第一猛将。在下不才,萧将军当之无愧,名将典范!” “你……你认得家父?”男孩的声音有些哽咽。 “实不相瞒,我还是天域大宗主时,同萧、冀二位将军是莫逆之交。虽然见面不多,可是将军的为人令我敬佩。若不是南州铭门……” “这里不是说话之地,翰王殿下,我们回屋再叙,如何?”书生突然打断了男子的说话,笑着为大家引路。 那说话的男子正是欧阳宇鸿,他见对方故意插话进来,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他浅笑一声,虽然心知,却不点破,随其大步而去。回过头来望去,那位女子仍然站在岸边,背对着众人,再不见其说一句话,只是独自望着湍急的瀑布,默默伫立。 铭归鸿受了铭雅指点,对武学愈发专注起来。铭雅用铁杆为他折了一支三尺长的小枪,本意是要教他些招式。可是归鸿却对这些动作完全不上心,反而对心法口诀念念不忘,整日里一遍遍地书写复诵,竟然如痴如醉。将内功心法写满了贴在屋子的墙壁上。铭雅起初纳闷,但也没有阻止,一来他认为两人毕竟身份有别,一主一仆,自己无权要求他什么,而来他认为这样反而能有些益处,因为一旦心法大成,武功招式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所以便任由他去,自己尽管倾囊相授。 连续几日,皇帝派人来传召,铭雅只推说正在教归鸿习武,无暇顾他,皇帝也不再询问,任由他们去做,只是暗中加派了人手看护。 这一日,铭雅身体已然有所好转,正在看归鸿写字,忽然有下人说有人来见。铭雅有些不耐烦,随口便打发了。 可他抬头一望,进来的却是一位体态端庄的女人,看样子同长公主仿佛年纪,虽不及长公主气质华贵,却格外温婉,让人亲近。即便铭雅看来,仍然不好直接拒绝。 “您是……” “娘娘。”身后的归鸿却突然喊出声来。 女人见了归鸿,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难掩喜色。 铭雅立即知道归鸿同这女人的感情必不一般,他轻轻鞠了一躬,默默走开。 “这是陛下新招来的小武士么?”女人笑着说,“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那女人正是安妃,她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归鸿,心里止不住的想念。 “娘娘,我……我应该去探望您的。”归鸿的表情却并不开心。“可是……可是寂笙死了,寂笙哥哥他死了呀。” 安妃看着小男孩难过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她也刚刚得知寂笙受害的消息,知道小孩的心里一定不好过。可她还是在孩子面前强撑,走过去抱住归鸿,温柔的说道:“寂笙哥哥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他会保护你,直到你长成一个大孩子,有能力保护自己。” 归鸿使劲地点点头,说:“我能保护自己的!我还要为寂笙报仇呢!你看,我现在在学武,娘娘你看。” 安妃被他拉着走近屋子,看到了贴满了墙壁的大字。女人虽然不明白这就是难道归鸿所说的“学武”,可还是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所打动了。她细细地看去,那些大字在她看来就好像一篇篇名人书法,看了几眼,就觉得脑袋和胸腔变得豁然开朗。 “娘娘娘娘,你看我写的好不好?”归鸿很期待地看着女人。 安妃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归鸿写的真好,可以送一张给我吗?” “可以!”归鸿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有模有样儿地挑了一会儿:“这个背过了,这个背过了,这个这个……娘娘你随便拿,这些我都背过了!”男孩儿得意地说,语气里透露出发自心底的自信。 安妃有些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这孩子天性爱写爱背,却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本事。满屋子的字,这孩子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说全都背过了? 第二章 流云(3) 皇帝欧阳贺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看着安妃送上来的字,摇着头笑了笑。这些大字苍劲有力,完全想不出是出自一个八岁顽童之手。虽然陆文清已然不在帝都,可他还依稀能够辨认出这样的笔迹。 “这确实是归鸿所写的。”皇帝微微笑道,“笔法气劲,浑然天成,陆文清曾说,这样的笔力,帝都的大家也写不出的。” 安妃的脸上也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她虽然不懂武学,可是这单单的十几篇字,就不是凡人能够写出的。“陛下认得孩子的笔迹?” 皇帝点了点头,道:“一年前归鸿还在朕身边时,灵族的使者曾经看过他的字。那时的场景朕记忆犹新。朕当时以为,这位异族的使臣夸赞他只是为了讨好龙朝,现在想想,真是自作多情了。”说罢无奈地笑笑。 “臣妾早说,归鸿一定是了不起的孩子,即便不能习武,做个超凡的文豪,又有何不可?”安妃也是打心底里高兴。她也深知这叔侄二人间因为习武之事而产生的诸多芥蒂,一直耿耿于怀。今番趁机跟皇帝说破,也盼他们能早日打开心结。 皇帝摇了摇头。 安妃的脸色变得难看,跪下阶来,道:“请陛下恕臣妾死罪,归鸿他如此天赋,陛下也是亲眼所见……“ 皇帝大笑一声,将安妃扶起,道:“爱妃还认为朕是那种死心眼的人吗?” 安妃撇了撇嘴,不置可否。他二人情愫已深,所以她当真不怕惹恼了这位皇帝。 欧阳贺道:“爱妃可知,鸿儿所书何文?” “归鸿嘴里说着学武,可我看这几句,坦荡释怀,分明是圣人修身养性的文章。”安妃指道。 圣冲帝摇头,道:“若朕没有看错,鸿儿所写,乃圣祖皇帝的武学典籍,突刺之心狼。” “武学典籍?” 圣冲帝继续说道:“朕虽然没有修习过突刺,可是对这一门武功,却是了解很深。这门武学太过于霸道,因此皇爷爷是决不许他的儿孙修习的,只是传授给了自己的两个徒弟。这门枪术虽然看似凌厉,可是若没有好的心性,难免遭其反噬,灵皇欧阳天行的暴毙就是于此有关。凌翼城豪爽仗义,又大气凌然,叶心蓉生性平和,淡泊于名利,再加上圣祖皇帝的调教,才能有修习突刺的基础。鸿儿所写的这篇字,正是修习突刺的必备功课,心狼,就是控制住自己心中的狼。”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虽然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武学招式,可是却也算是上乘心法了。那些所谓的招式,不过是点睛之笔,归鸿非但能学武,还有望超越先人,他日横行天下,也未可知!” 这话说着,安妃的眼眶里已然有了泪珠。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就如皇帝所说,归鸿已然能够习武,不知道这该了却了多少人的心事! “有时间的话,多给两个孩子做点吃的吧。传铭雅进殿!” 年轻的武士持枪走入殿堂。大殿内的灯火略显昏暗,让他有些看不清龙座上的人。 这升龙殿内,只有他能够携带兵器进入,而且无人敢有二话。已经升任大将军的方连云多次觐见,要求少年朝拜皇帝的时候撤下兵刃,最终都受无功而返。少年冷硬的态度和皇帝无动于衷的表情只好让他就此作罢。据说,少年即便是在睡觉是,手里也是攥着枪的。 “这几日归鸿学的怎么样?”皇帝打破了许久的沉寂。 “还是一样。”少年的语气冰冷。 “心狼七十一篇,竟然只用了七日。”皇帝难掩喜色,“看来用不了几日,朕也要拜他为师了。” 少年将军嘴唇动动,却终是没有说话。 “心狼的奥义,是你教他的?” 少年点点头。 “看你那日面对公孙辽,我便知道你已经练到了第二重境界。若非通晓心狼之术,依你的年纪,早就步了欧阳天行的后尘。” “欧阳天行真的不会心狼么?”铭雅问道,这些事情他了解一些,都是来自凌翼城和风言鹤,可是详细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欧阳天行能练到摧城,全因他得益于玲珑真脉,可惜在诸子门,他强行突破到第三重境界,若不是真脉在身他早就性命不保。圣祖皇帝总觉得是他害了天行,所以嘱咐后人也就是朕的父亲,不要对灵族用兵。可是直到最后他老人家才明白,欧阳天行并非是没学‘心狼’之术,而是将它完全唤醒了。他自认为能够唤醒心中之狼,使自身潜力获得最大的突破,登入突刺的极限——灭痕,因此才送了性命。”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少年疑惑道。 “如果你一味冒进,恐怕会适得其反。所谓心狼,不是唤醒它,而是让心中之狼,永远沉寂。”皇帝郑重地说道。 少年不再说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这是朕手写的九渊战法的全部心法,交给孩子,由他自学吧。”皇帝伸了个懒腰,笑着拍了拍桌案上厚厚的一叠布卷,“朕足足写了三天,想必他会喜欢。” 少年将军犹豫了一下,道:“不怕我偷学么?” “你学不来。”皇帝一笑,“你的天资,与朕不相上下。要学这些典籍,没有十年八载的功力,只是浪费时间。有这些功夫,你的突刺也许可以突破绝心的境界。可是归鸿不同,在他那里,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铭雅沉吟一下,上前抱过那些案卷,在他怀中,分量极沉。转身要走时,回过头来说道:“陛下不亲自教他么?” 皇帝转为苦笑,道:“朕要看看,这孩子天资到底如何?切不可说此书是朕所写,归鸿问时,就说是别处寻的。” 少年将军抬头望了皇帝一眼,看似坚毅的脸上也露出了丝丝疲色,他嘴上无言,转身走下殿去。 第二章 流云(4) 帝都偏南一角,羽林天军大营。 同帝都其他的大营一样,这里的操练声响亮而且刺耳。虽然他们身份显贵,但却并没有因此而疏于训练,。历经三代皇帝,他们的训练方式独到而又有效,经过不到十年的调整,这支羽林新军已经非比寻常,地位凌驾于其他军队之上,直接接受皇帝的节制。 身材粗壮的男人站在大营的正中的台子上,审视着他的士兵。他单手握刀,表情严谨,虽然面容已显苍老,可是目光已然锐利。 一个身穿羽林天军战袍的英俊少年走到他的身边,手里递上来一个茶杯。 “父亲,喝口水吧。”少年恭恭敬敬的递上。 “我说过,这里是羽林军的大营。这里只有将军和士兵,没有父子!”男人的声音里透露着威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是,大帅!”少年将头低下,应声喝道。 “冲儿,你来军营,有几年了?”沉默了许久,男人发问道。 “已有七年了。”少年回答。 “七年。”男人闭上了眼,“七年了,看出这支队伍的变化了么?” “七年之前,羽林天军军容不整,七年之后,玉林新军必将横空出世!”少年朗声回答。 “哼哼,”男人笑了一声,表情却没有变化,“我等了七年,训练了这样一支队伍,可是我等待的,却迟迟没来!” “大帅等的是……”少年略为沉吟,道:“是陛下的加封吗?可是大帅已然位居四品,在军中也仅次于几位大将军!” 男人摇了摇头,摘下了自己金色的头盔。 他的线条依然粗犷有力,可是头上的丝丝白发,却昭示了他岁月留下的痕迹。 “冲儿啊,父亲已经五十岁了。”男人轻声叹息,将刀放在少年的手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头盔,“上阵打仗,已经过了最好的年龄。” “父亲等的难道是……”少年惊道。 “敌人!”男人用力地握住了拳头,“敌人,才是这支队伍最好的试金石!” “可是……可是人人都害怕敌人的到来,帝都因此而惶恐,父亲却怎么……”少年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道为父为何给你取名一个‘冲’字?”男人道 少年摇了摇头。 “当今陛下,年号为何?”男人再问。 少年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的名字为陛下所赐,单名一个‘冲’字。我南虚家以此为荣,以此为傲。”男人说道,“若不是当今陛下宽宏大量,为父恐怕早就死在帝都判官的手中。虽然陛下一心向武,以武力治国大大不可,遭到诸多反对,可对于我南虚家,却是受益无穷。我改革兵制,整顿军纪,使得羽林天军三万人中没有一个纨绔子弟,才有了今天的面貌。可是你知道,陛下要为此,承担多少的骂名么?” “有……有人敢骂皇帝?”少年不解。 “表面上当然不敢,可是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诋毁。”男人苦笑道,“这些个帝都的公卿们,你以为他们吃饱了没事做什么?无非是发表言论,讽刺我龙朝暗弱,皇帝无能。但是一旦漠北军打进来,那时才是军人们立功的时刻。” “漠北军打进来……”少年心里迷惑,“我们能打赢么?” “依你之见呢?”男人反问。 “人言漠北军有大军二十余万,其中还有八万贪狼忌。”少年掰着手指头,“我帝都有大营八座,每座一万人,羽林天军三万人,黑龙卫……” “不要指望黑龙卫了。”男人突然摆摆手,示意孩子继续说下去。 “那么帝都可用之人就是十一万。可是以我们的实力,一个可以打三个!”少年骄傲地说。 男人笑了笑,拍拍孩子的肩膀,道:“可是碰到贪狼忌,十个也未必打得过一个。” “啊?”少年惊得几乎掉了下巴。 “其实帝都的军力远远不止这些,”男人道,“你说我们南虚家有多少家将?” “少说也有一千人。”少年说。 “有一千二百人。”男人道,“可是在帝都,比我们家势力庞大的何止百人,单单一个公侯,府上少说也有三千家将!” “这么说,帝都还有近三十万人可用?”少年道,“那我们不是不用怕了。” “可惜这些人,不会踏着我们的尸体守卫帝都的城墙的。”男人一声叹息,“漠北王攻陷帝都的那一刻,只要他们不会乖乖地投降献城,那便是帝都百姓的福祉了。” “帝都真的会被攻陷么?”少年低声自言自语,“父亲,即便是这样,您还是盼着敌人的到来吗?” “当然!”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因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现我们南虚家和羽林天军的价值!” “好!好好好!”一声声连续的掌声在耳边响起,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跟在身后的一名羽林天军看着他们的主帅,似乎是有些害怕。 “大帅……他……他不让我们通报。” 男人摆了摆手,道:“沈大人位居三品,进入我这小小的羽林天军大营,还需要通报吗?” “是,是。”那名士兵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南徐将军今非昔比,果然是气度不凡啊。”沈姓的官员呵呵笑着,径自走到首座坐定,道,“本官久闻羽林天军实力超凡,今日一见,果然是面貌一新啊。看来犬子未能进入,实在是一大憾事。南虚乾,你说呢?”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几年前他为整顿军容,拒绝了这位大人的贿赂和其公子从军一事,而今此人平步青云,在朝中虽是文臣,却也是大权在握,如今若是他为此事而来,境况当真不妙。 “大人若为令公子之事而来,末将恕难从命。羽林天军训练苛刻辛苦,而令公子贵人之躯,末将怎敢让公子赴险?”南虚乾俯身拜道。 “哼哼,”沈姓官员冷哼一声,“我若抓着此事念念不忘,岂不是有失帝都公卿的风度?” “大人胸怀宽广,末将深感敬佩!冲儿,看茶!” 第二章 流云(5) “军中粗茶,比不上大人府上的龙诞香,还望大人海涵。”南虚乾接过儿子递上来的茶杯,双手敬上。 “不必。”沈大人挪动了一下略显肥胖的身子,没有理会男人的动作,“我们还是说要紧事吧。” “是,沈大人请明示。”南虚乾使劲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来人的傲气让他甚为恼火。 “南虚将军,帝都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将军一定很清楚吧?”沈大人捋了捋胡须,说道。“漠北王虎视眈眈,南下进军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帝都可用之才不过十万人而已,如何抵挡二十余万来势汹汹的漠北雄兵?且不说当今皇帝失掉了人心,就算他是民心所向,那八万贪狼忌谁又能抵挡?我看将军部下这三万羽林天军,到时候也不过是那群狼崽子口中的食物而已。”他斜眼看了看男人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不屑。 一旁的少年闻言,已是大怒,就要拔出腰间的佩剑,却被父亲以眼神制止了。 “羽林天军势弱力单,确实不是贪狼忌的对手。”南虚乾轻轻说道。“可是即便如此,我部也绝不会临阵退缩。” “哦?”沈大人抬抬眼皮,笑道,“看不出南虚将军须发已白,对当今圣上却是一片赤诚。我有一言,不知将军听不听得进去?”他斜眼看看身旁的少年。 “此乃末将犬儿,大人但说无妨。” “数日前漠北王公孙辽现身帝都逼宫,几乎使当今圣上身陷绝境,可是如此危难之际,陛下竟然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却要让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解围。他所提拔的方连云、肖凡玉等,连直视漠北王的勇气都没有,还拿什么跟人家打?别说帝都禁军数量远远不足,就算是数倍于对方,恐怕也是难逃败绩。哼哼,一旦漠北军破城,这一干武将必要被王爷赶尽杀绝,将军恐怕不愿意是这样的下场吧?” 南虚乾静静地听完对方的话,哑然一笑。他并没有想到对方能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他坐回了位子上,眼睛里毫无神采。 “南虚将军!”沈大人的语调变得尖锐,“帝都没有了铭门,其余的军队根本不值一提。三万羽林天军,面对贪狼忌的时候可能不足一提,但是一旦倒戈,将是直击皇位的杀手锏!如若将军审时度势,前途不可限量,就算不为你自己考量,也要替令公子着想!” “这么说,大人已经做好了投靠漠北王的准备?”南虚乾的语气已然平静。 “实不相瞒,帝都公卿贵族,已有大半达成协议,漠北军攻城的那一天……” “不用等到那一天,”南虚乾略显苍老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就现在,我就可以向陛下献上你的头颅。” “哈哈哈哈,”沈大人狂笑一声,“南虚乾,你真不愧是欧阳贺的走狗,逼走铭门,囚禁仁帝,这些都是你做的勾当吧!不识时务,算本大人看走了眼!殷将军!” 从帐外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将官打扮,年龄三十岁左右,却是南虚乾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大人。”来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刀,神情异常冷酷。 “此人意图谋反,还不与我拿下!”沈大人愤愤地说道。 南虚乾父子心中一惊,这是在他们自己的羽林天军大营,这个有何本事,敢出此妄言? “在下殷扬,南虚将军若是束手就擒,可免遭皮肉之苦。” “殷扬……”南虚乾左思右想,在帝都的将官名单里,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父亲小心!”少年突然大声尖叫,原来对方身形已动,长刀突起,便是向着南虚乾迎面斩来。 南虚乾闷声躲过,也拿起了立在一旁的大刀。可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刀式变换无穷,像雨点一般朝着自己袭来。南虚乾刀术不精,更兼老迈,哪里抵挡得住,仅一瞬间,便被逼到墙角,毫无退路。 羽林天军早已知晓主帅有难,齐齐亮出刀戟,将几人围在核心,只是主帅与敌人正在憨斗纠缠,无暇发号施令,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渐渐地缩小包围圈,给对方以压迫。 沈大人被一干武士团团围住,身上冷汗直流,不停地打着哆嗦,他也没想到原本混乱的羽林天军如今已然训练有素,纵然主帅危难,阵型依然不乱,心里却只有暗骂殷扬无能。殷扬刀式陡转,不再是一味紧逼,变成了凌厉的杀招,处处想要击杀南虚乾的要害。南虚乾仗着力大强壮,尚能硬抗,可是左肩膀上中刀,血流如注,身形一缓,空门大露。 “休伤我父亲!”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殷扬只觉得背后一凉,他显然是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少年南虚冲手持一副双刀,出现在殷扬的身后,他突施冷箭,使得对手背后挨了一刀。 “作死。”殷扬冷笑一声,尖刀回转,掉过头来反击,他刀法老道,又是以长制短,心中无所畏惧。可是对上几招,殷扬的心里突然大大生疑,这少年不似他的老爹,不仅刀法纯熟,而且经验十足,手中的双刀舞得熠熠生辉,他心中邪念顿起,招式变得更为猛烈。 南虚冲不似他的父亲,曾是仰仗欧阳贺谋求军职,他却是从幼年即被送往军中调教,还多次受过欧阳贺的指点,因此刀法凌厉,战阵经验十足,可是殷扬有“左将军”之命,实力还是超他数倍,一旦起了杀念,少年突袭得手的优势马上便消失殆尽。 殷扬被他斩了一刀,心中愤恨,“幻意刀诀”频频发动,身形变换莫测,南虚冲怎是敌手,眼见身前身后全是对手的影子,却是分不清真假。“小家伙,去死吧!”殷扬邪笑一声,十几个幻影同时举起长刀,猛地向少年斩去。 给读者的话: 放假了,不能忘了更新吧…… 第二章 流云(6) “好刀法!”眼见殷扬神乎其技的刀术,沈大人乐得合不拢嘴,忍不住恭维道。因为他能否平步青云,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保全官职,很大程度上要仰仗面前的这位将军。羽林天军虽然形成了合围之势,却对阵中之人毫无办法,殷扬左突右闪,在偌大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直把南虚父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传来,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却格外入耳,殷扬回头看去,却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殷将军,几日不见,刀法又精进了许多。”三个看似年纪轻轻的男子走上前来。一个衣着华贵,腰间的璞玉分外醒目。另外两个人衣着却略显寒酸,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的衣衫上甚至打着补丁。为首的华服男子,年纪仅在二十岁左右,而举手投足间却透露着一种成熟的贵族之气。他笑望着正欲挥刀砍杀的殷扬,却让对方汗如雨下。 “大……”殷扬正欲开口。 “放肆!”沈大人正正衣襟,打断了殷扬的话,说道:“羽林天军大营重地,岂是尔等说来就来的么?” “沈大人,”一个衣着普通男子深深作揖,道,“多年不见,幸会。” “你是……”沈大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华服男子的身上,却没有仔细打量其余二人。待他细细看来,却发现说话的这人虽然衣着朴素,言语气度却是上乘,不似一般人物。“汤御史?不,你是汤道成!”汤道成在帝都任职时,位居八大御史之一,职级比他还高,可是后来无故归隐,在帝都中似乎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动向。 汤道成微微一笑,道:“承蒙大人记挂。这位是沈天逸沈大人,位居正三品太常卿。” 沈天逸再度正了正身子,一脸的傲色,他现在的官职,比御史还要高出一截。 “沈大人官职显赫,在下久仰大名。”华服男子笑道。 沈天逸背过手去,说道:“据本官所知,汤大人,哦不,汤先生已经是一届布衣,这羽林天军重地,可不是你想来便能进来的。说吧,尔等是如何进来的?若是说的不对,休怪本官不念旧情!” “大人……”殷扬想要说话,却被沈天逸制止了。 南虚乾见几人纠缠在一起,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南虚冲眼神会意,匆匆去了。却被华服男子看在眼里,他不理会沈天逸,笑着走上去,抱拳道: “南虚将军,在下久闻将军改革羽林天军,如今一见,果然面目全新,可见将军之威名,确实值得敬佩。” 南虚乾见对方仪表堂堂,可却不知其底细,只得抱拳回敬,说道:“阁下也懂排兵布阵?却不知在哪座大营效命?” 男子摇了摇头,道:“在下并非帝都中人。” “那么便是效命于十二郡兵团?”南虚乾再问,龙朝被圣择帝划分为十二个大郡,各郡均有兵马总管,不直接接受帝都辖制。 “非也。”男子再度摇头。 “那么便是敌人了?”南虚乾远离一步,“几位莫不是漠北王的手下!” 此话一出,众人俱惊,连沈天逸也是为之一动。羽林天军刀盾齐出,阵型变化,将诸人团团围在核心,一时间刀戟如林。阵中男子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汤先生,你看这阵势,可挡漠北军否?” 汤道成拈须道:“若论反应迅捷,羽林天军的确大有进步,可是照着贪狼忌,还是差了许多。” 这话出口,南虚乾怒火中烧,却听得营外一声大吼。南虚冲策马持刀踏入大营,身后跟随者一列整齐的枪骑兵。“所有人不许妄动,有不从者,格杀勿论!”他早已通知各处大营,调来一队优秀的骑手。 “帝都军力联动如此,倒也令人叹服!”华服男子大笑一声,“汤先生,看来你所说真的没错,那龙座上的家伙,确实不是一个蠢货!可惜仅仅为了我等,就要出动大队人马,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他翻身而出,动作之快,连在场的殷扬也没有看清楚他的步法。他接连夺取几名士兵手中的兵器,再一一射出,动作轻巧如燕,却将那队枪骑兵一个接着一个打下马来,这些都是大将军钦点的精英,每个人都有“百人敌”的实力,可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却只能任由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殷扬早已认出,那翩翩少年正是欧阳宇鸿。他心中一万个惊讶,果然不出三个月,此人的功力便已恢复如初,当下只能暗暗小心,不敢多说一句话。 欧阳宇鸿意气风发,视万余名羽林天军如无物,他身形如电,在大军中来回穿梭,却都是点到即止,营中众将虽然装备齐全,却也拿他毫无办法。他玩的兴起,几个月的晦气全部一扫而光,因此更加肆无忌惮。 他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持枪立马的将军,久久未动。 那人黑马黑甲,手中的尖枪也是黑得发亮。他嘿嘿一笑,一个鱼跃窜到对方的面前。那人飞身下马,躲开了他的闪袭。 “有点意思。”欧阳宇鸿笑了一声,他的周身化作一道蓝光,再度向着对面那人飞驰而去。这次的速度更快而力道更足,便是他身负的天域四大圣术之一的“天道一击”。那名枪客却不疾不徐,用他的枪,迎面还以一道凌厉的枪刺! 伴随着一声龙吟般的呼啸声,二人均是发出拿手的一击。欧阳宇鸿仍未得手,自觉有些大意,右手突然凝力,划出了一道血红色的十字印记! 黑甲枪客再次以枪刺还击,可他显然低估了这道十字印记的力道和速度,光波击中在枪身上,让他不断地后退。 “帝都之中也有能手!”欧阳宇鸿停下了脚步,不再出击。“你身上有伤?” 黑衣的枪客摘下头盔,露出一个仍然稚嫩的面庞。嘴角流出一丝血迹。欧阳宇鸿心中一凛,这个对手,居然跟他年纪相仿!他用手背擦了擦血,道:“受伤不算什么,我还可以再打!” 对方的回答令欧阳宇鸿肃然起敬,他本就无意杀人,更无意趁火打劫,只是一时兴起,伤了许多军士。他正了正衣襟,道:“在下欧阳宇鸿。为领教……” “欧阳宇鸿?”枪客笑了笑,道:“我叫铭雅。” 给读者的话: 间断了很长时间,看到你们的留言我真是痛心疾首。还有粉丝给我发私信的……放心我一定会更,一定会尽力而为! 第二章 流云(7) 羽林天军大营出现事端,整个帝都都因此而惶恐。漠北军进驻的消息早就闹得人心惶惶,如今更是有人借题发挥,说“漠北军奸细已经潜入帝都”、“龙都城内驻军不堪一击”,甚至“漠北王再次亲临帝都”等等传言。朝野俱惊,升龙殿的侍卫突然多出了一倍。 铭归鸿在馆内终日写写画画,毫不理会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并不需要跟任何人说话,终日只是呆在小屋里,就足够他“纵横驰骋”。铭雅起初也想劝劝这位幼主,可是看他兴趣所致,竟然无师自通,将《心狼篇》掌握得淋漓尽致,于是也便放任他去,自己只管将武学心法倾囊相授。仅仅几日,铭归鸿便将突刺,唐氏锁喉枪等奥义一一掌握,虽然他的武技尚未有任何进展,可是内功心法却是突飞猛进,当然,这是他和铭雅都不曾想到的。 这日他背诵完毕,只觉得通体舒畅,浑身上下似有无穷的力量。他走出馆内,却寻不见铭雅。铭归鸿心中诧异,径自走出了院子,却也无人阻拦。一路上几乎每隔五十步便有岗哨侍卫,他在宫中呆了几年也未曾见过这样阵势。 “哎呀呀小世子,这会儿的功夫可不能到处乱跑呀。”一个太监认出了茫然的小孩,小跑着走上前来,“宫里面可乱着呢?” 铭归鸿并不认识他,一边自顾自走着,一边说道:“怎么了?我要出去透透气。” “听说这宫里出了乱子,敌军的奸细潜了进来。”他一路小跑着,却似乎怎么也跟不上小孩儿的步伐,“小世子呀,您可慢着点呐。” “我要去找铭雅哥哥。”小男孩停了下来,看着气喘吁吁的太监。 “铭雅……哦您说的是黑龙卫都统呀,他去平乱了呢,没准儿这会儿正与敌人厮杀呢。”太监喘着粗气说。 “敌人?是公孙辽么?”铭归鸿的眼前一亮。 “咱也不知道呢,要是公孙辽来了,这宫里可要完了呀。” “要是公孙辽来了就好了。”铭归鸿竟然笑出声来。 “什么?”太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宫里的人听见公孙辽三个字,没有一个不是吓昏了头,他心里琢磨着这小孩子到底年幼无知。“您看您看,这些人马都是往那儿去的。” 太监顺手一指,只见一队人马身着红色的战袍,列队而行,每个人都是全副钢铠,手中握着一柄长长的战刀。铭归鸿侧头望去,却见那队军士的领头者竟然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世子您看呐,这就是帝都最精锐的部队了,一号天策大营的军队呀。”太监刚刚平息了一下心情,骄傲地说道,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 为首的少年远远地听见声音,停下步伐转头望向这里。 铭归鸿看清了,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学堂时的同学,大将军方连云的公子,方段青。 方段青举手示意部队停下脚步,大踏步走上前来,打量了铭归鸿一番,道:“铭门的公子,这个时候不躲在屋子里,还要在外面乱跑不怕家里人担心么?”他虽然心知对方是皇帝宠爱的世子,说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 铭归鸿看他一眼,却不答话。 太监看出两人的不友好,却不知道该帮谁说话,两个小孩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只好悻悻走开。 “看到了么,我的队伍,天策大营的战旅!”方段青自豪地说道,“奉我父亲将令,前往羽林天军大营捉拿漠北军奸细!” “公孙辽会来么?”铭归鸿没来头的问了一句。 “公孙辽?”方段青心里面打着鼓,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他的父亲曾经面对过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却被他的威仪所迫,连大气也不敢喘。可是方段青为了强撑面子,用小拳头用力地拍了拍胸口,说道:“我麾下有一百个人!公孙辽算什么?” “你是说,他真的会来?”铭归鸿凑近过去继续追问。 方段青看着同学的眼睛,感觉他的眸子里有种让人不禁颤栗的神采。 “会不会来?!”铭归鸿直视着他的双眼,再度加重了语气。 方段青身上直冒冷汗,这个看似文弱的同龄人,竟然有一种让人不敢抗拒的力量。他咽了口唾沫,仿佛他面对的不再是那个任人叫骂的柔弱世子,而是一个不可战胜的…… 王者! 铭雅身上的旧伤被再次牵动,手抖得几乎连枪都握不稳。他已经连败了三阵,右肩和小腹上的伤口几乎都凝固了。羽林天军和赶来的黑龙卫人数上虽然占优,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再上前一步。被团团围住的少年始终面带微笑,可他身上爆发出来的力量却让在场的所有感到畏惧。 “如果你没有伤,也许是很好的对手。”欧阳宇鸿一度想停止进攻,可是对手的顽抗让他战意徒增。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手,败了,却不曾倒下。 “你就是掳去少主的那个人。”铭雅的语气微弱。 “是我。”欧阳宇鸿背过手去,“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书呆子,铭门的将来要倚仗这样的人么?” “那也不会交到铭萧的手中。”铭雅望了望几乎是隐匿在众人中的殷扬。他在南州时日已久,对这些事十分清楚。 “铭萧么?”欧阳宇鸿轻笑,没有理会殷扬的眼神,道:“他倒是有些手段,可是他过于毒辣,而且也并不十分听话。如果要倚仗这些卑劣的手段来成就功业,我宁可放弃。” “你来帝都想干什么?”铭雅问。 “看看那个狗皇帝在做什么?是在等死么?”欧阳宇鸿哈哈一笑,“你以为我们要袭城么?这可是我们欧阳氏的江山,我怎么忍心拱手送与外人?” “欧阳?”南虚乾听得这话,心中一惊。 “南徐将军,知道是谁传令封锁了铭门的后路,让他们不得返回帝都么?”欧阳宇鸿话锋一转。 “你到底是什么人?”南虚乾按住了腰际的佩刀。 第二章 流云(8) 气氛突然变得僵持起来。南虚乾一直为封堵铭门的归路一事耿耿于怀,今日望见对方说出此话,知其必有缘故。 “那道诏书就是翰王殿下所下,”站在一旁的汤道成早已看破他的心思,会意说道,“殿下持有王印,所以他的诏书跟皇帝如出一辙。” “翰王?”南虚乾并不震惊,龙朝立国以来,大大小小不知道出了多少个王爷,可是权势却是强弱不一,“即便是贵为王爷,伪造皇帝印信怕也难逃责罚!” “还什么责罚不责罚?”沈天逸转了转眼珠,“如今家国为难,自保尚且不能,难道还要把这些陈年往事一一翻出来重新审判?况且以翰王殿下的本事……”他将身子微倾,向着欧阳宇鸿致意。 “沈大人莫不是以为我归顺了公孙辽么?”欧阳宇鸿冷笑一声,“我虽然痛恨皇帝,可是叫我把自己的国家拱手让人,却是实在做不来!”他面容冷漠,狠狠地盯住了沈天逸的眼睛。 正待说话时,却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起,欧阳宇鸿皱眉望去,只见一队红袍骑兵疾驰而来。令人惊奇的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竟然走在大队人马的前面,他似乎不慌不忙,而那些马匹却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这个傻小子,还没死么?”欧阳宇鸿喃喃说道,心下却突然一惊,“奇怪,他怎么会……” “公孙辽在哪儿?”少年对众人视若无睹,只身扎入阵中。 “傻小子,你往哪儿走?”欧阳宇鸿一个箭步走到身前,一把拽住少年的衣领,愤愤地道:“这步法你是如何学会?” “死么步法?”少年不解地问。 “还在装傻么?”欧阳宇鸿的表情剧怒,“铭小子你听好了,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翰王不可!”汤道成上前一步。 “滚!”欧阳宇鸿狠狠地甩了一句。 那少年正是铭归鸿,他寻人急切,无意中将“玲珑步”肆意施展,竟然把帝都天策骑军都甩在了身后,可他心里却哪里知晓这其中奥义,只能看着欧阳宇鸿发呆。 “是谁治好你的伤!”欧阳宇鸿再度问道,语气依然是强硬。 “放肆,怎可对世子如此说话!”南虚乾拔刀上前,他当然知道皇帝疼爱此子如同亲生子嗣一般。 “滚开!”欧阳宇鸿大吼一声,转头盯着南虚乾,对方手持巨刀,麾下三万羽林天军已然原地候命,可惜,始终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是佛祖吧?”铭归鸿想了一会儿,才恍若无人似的说道,“那天我被扔在庙里,是佛祖……不对,是浑大师救了我!” “浑大师?”欧阳宇鸿并不知道这个人。 人群中的殷扬却是没来由的一惊,表情瞬间变了。 “好,那么你告诉我,是谁教的你玲珑步?” “是朕。”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响起。众将士们闻声,齐齐下跪。 “陛下!” 皇帝欧阳贺踏入大营,羽林天军早已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可是身后的天策军却依然寸步不离,形成了极好的防卫圈。 “就凭你么?”欧阳宇鸿冷笑一声。 “汤先生,几年不见,您还好么?”欧阳贺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文士。 “承蒙陛下关心,草民安好。”汤道成被皇帝问道,却也依然不喜不怒,态度平和。 “可是朕却不好,”皇帝转头看了看持枪而立的小雅,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铭归鸿,淡淡一笑,说道:“先生让朕坐这个位子,朕却坐得非常不舒服。” “陛下励精图治,已经有所成效。”汤道成说道。“如今军力昌盛,即便是八方来袭,陛下也可奋力一搏。” “有所成效么?”皇帝的目光扫过沈天逸,沈天逸的身上已经汗流如注,浑身颤抖着躲在人群中,“可是帝都百官却视我如暴君,天下人民视我为逆臣。所幸朕无牵无挂,倒也可以奋力一搏!”他慨然一笑,仿佛抛却了所有的心结。 北州城。 漠北王公孙辽端坐在正中的宝座上,闭目凝思。阶下的一名探报正在陈述刚刚得到的军情,枯瘦的老人安坐在侧首,他的身上依然有伤,同灵族的一战,几乎消耗掉了他毕生的功力。 “灵族要进入龙朝的边境了?”手持宝剑的少年将军听完陈述,喃喃地说道。 “那是早晚的事。”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几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来到大厅上,病榻上的少年虽然重伤在身,声音却是洪亮。“灵皇亲临战场,是几辈子也没有的事,他想得到的,可不仅仅是几个边疆小城。端木,扶我下来。” 身边的年轻将领吃力地将少年抬下担架,他被铭雅的枪刺所伤,肋骨断了几根。 “给我一支兵马,让我去会会灵族的枪兵!” “口出狂言!”大座上的男人终于发话了。 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 少年看了看端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竟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小王爷,灵族战法诡异,您大伤未愈,还是……”持剑的将军上前说道。 “不可与战。”侧首的老人咳嗽一声,幽幽说道。 “孟先生说说,为何不可?” “我军立足北州城,虽然根基已稳,可却不是长久之计。北州城向南便是王域,向北即是边界,大帅虽然成为了龙朝建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如果向南冒进,灵族南下将无人可挡,那时我军腹地将陷入灵族的虎口,而若是先制约灵族大军,又无异于让帝都坐收渔翁之利。” “先生之意,我军已然腹背受敌了么?”漠北王慨叹一声。 孟阳点了点头。 “想我公孙辽英明一世,这一招棋,却也着实笨了些。”公孙辽无声地笑笑,“汤道成几句话便葬送了我军,真是害人不浅。” 阶下众人却是陷入了沉思,他们显然都没有主帅这样大度的胸襟和气魄。 第二章 流云(9) “腹背受敌?”少年冷哼一声,倔强地挣脱了身边将士的搀扶,一步步蹒跚地走上大厅的中央,他四顾环视众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因何而笑?”公孙辽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笑你们这些所谓的将军,谋臣,不过是一群饭桶!”公孙克大声说道。 “放肆!”公孙辽吼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厅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 “哼,什么‘漠北上的孤狼’,什么‘石虎’,‘开天之眼’在我看来不过是浅陋的凡夫,这些名号喊起来响亮,实际上,也不过是徒有虚名!我军顾前怕后,畏缩不前,只会生出更多烦恼!” “大胆!”公孙辽怒气更盛,愤愤站起道:“端木子云,扶小王爷回房!” “不!”公孙克推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端木子云,道,“我军如果一鼓作气攻入帝都,可不必再受狗皇帝利用,那时破城杀敌,将士们好有用武之地,总比在这担惊受怕强得多。何况帝都本来就空虚,几座大营不过八万兵将,又怎是我军敌手?如果速战速决,便可入主京师,即便是灵族挥军来袭,又能奈我何?待养兵蓄锐,时机成熟,攻破灵族极北之地也未尝不可!”他说的起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站在挥师南下的战场上,情动之处,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不自觉地牵扯到了伤口,鲜血再次涌出。 “小王爷!”端木大惊失色,急忙跑上前去馋住。 在座的诸位将军听了这话,却都是沉默不语,少年的话语之意他们都清楚,现在孤军深入,就意味着要抛弃妇孺女眷,抛弃他们现有的所有财富。那就意味着,如果不奋力地挥刀杀敌,他们将会失去一切。 “你们都怕了吧!”公孙克瞧瞧众人脸色,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分,“你们这些将军,无法割舍自己的女人,宅子,无法放弃你们现在的荣耀。哼哼,与你们为伍,是我公孙克的悲哀!我们走!”他掷地有声,不再多说一句话,狠狠地看了王座上的父亲一眼,退了下去。 夜,转眼就来。 孤寂的漠北王手持酒盏,站在城头上望着天际的一弯新月,出了神。 “王爷,小心着凉。”铁叶为他披上一件漠北带来的毛皮大毡。 “铁叶,你觉得克儿的方法可行么?”公孙辽淡淡地说道,仿佛是在询问,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末将不知!”铁叶很快就回答。 “你不是不知,是不敢说吧?”公孙辽转过身来,望着已经成熟的男子。 “我军在此驻扎了八年,八年里,虽然人数增加,可是军力却削弱了。漠北军不再是无所畏惧的蛮族铁骑,而是变成了贪恋安逸的龙朝贵族。孟先生本是孤傲的人,可是如今也失去了他的资本,与灵族的一战,摧毁了这个老人啊。我们漠北军,如今要找出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怕是很难了。” 铁叶攥住了手中的宝剑,静静地听着。 “你我都有家人,你告诉我,你会将家人无情地抛下,只身冲入没有尽头的战场么?”公孙辽突然问道。 “我……”铁叶使劲地想着,“我的祖父曾经将我的祖母和阿爸丢下,一个人带兵去跟不帝归的大军作战。后来蛮族出现了内乱,整个部落里到处都是杀人的兵,没有了祖父的保护,我的祖母和阿爸只能……”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祖母被乱兵砍死,只有阿爸被父亲的朋友救了下来。要是祖父不去打仗,我们全家都不会有事……可是祖父也战败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具备一个战士的荣耀,我只知道,阿爸因为这事会永远地记恨他……” 公孙辽和蔼地摸了摸小将军的脑袋,宛如一个慈父。“可是孩子,你的阿爸叫什么名字?恐怕很少有人会记得,但是你祖父铁伦的名字,却永远被漠北的草原所铭记!这,就是一个战士的荣耀!” “王爷!”铁叶抹了一把眼泪,“我好像明白了!您同意小王爷的说法了?” “本王也许老了,可是幸好,老天赐予我一个这样一个儿子!漠北人,能唤醒我们的,只有战争!”公孙辽满面雄风。 “末将愿肝脑涂地,为王爷效劳!”铁叶以剑拄地,大声说道。 圣冲帝八年冬,漠北王意外地采纳其子公孙克的意见,力排众议率漠北全军启程南下,直指帝都。沿途州县闻讯,无不胆寒,漠北王坐镇中军,对所经城池并无侵犯,沿途纳降者无数。不同以往的是,往日被留在驻地的女眷们也一并随军而行。不愿随军同行的,皆被遣散。就连惯于坐轿的王爷夫人,也是策马而行,并无特例。公孙辽此行,全无退路。硕大的北州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 那一年,圣昭武王九岁。 给读者的话: 今天有事,先更一段! 第二章 流云(10) 帝都偏殿,铭归鸿失望地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满脸的失魂落魄。身后的少年无声地跟着他的脚步,既不超前,也不会落后,永远保持着一段距离。铭归鸿似乎早就知道身后有人跟踪,却并不在意,只顾着走自己的路。周遭景色随着他的步伐飞快地变化,而他却一脸茫然,仿佛置身于世外。有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下,有时加快了步伐,身后的人也加快了步伐。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的契合。 他走到一处水泉,这里是升龙殿的最西侧,几乎已经被废弃的地方,终日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走到了这里,只觉得冥冥中有人牵着他,为他引路。 “嗖!”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声,铭归鸿身子轻轻一挪,避开了,一枚利器插入了道旁的小树上。 “搜搜搜!”利器越来越多,从一个方向更加密集地飞驰而来,铭归鸿却仿佛胸有成竹,脚下不丁不八,只有身子微微晃动,竟把所有利器轻巧地避开。 “还挺厉害嘛!”草丛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手里握着一柄精致的短刀。 “是……是你?”铭归鸿突然见到女孩子,心里所有的事突然间都被遗忘了。 女孩儿却是气鼓鼓地,短刀出鞘,竟是一招迎面的斩击。 男孩儿没想到话还没说,女孩就已经动手,心里慌乱,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一步! 可是女孩的刀斩向男孩的面庞,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女孩儿娇叱一声,名刀“秀阙”朝着男孩的心窝直刺。她虽然贵为灵族公主,可是自小便在练习刀术上吃了不少苦,因此刀艺非同小可,她连番的攻击都伤不到对方,心里恼火,竟然使出了致命的杀招,刀术迅捷如电。 只是在铭归鸿的眼里,那刀却仿佛静止一般。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所以他只需轻轻地一侧身,对方的尖刀就从他的胸前划过,连他的衣襟也没碰到半分。 “好小子。”一直在跟踪的少年冷不丁说了一句。 “是谁?”女孩儿听见说话声,一边警觉地握紧了刀,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男孩儿。 “你的刀伤不了他。”少年走了出来,向着小女孩微微一笑。 “是你?”女孩儿一下就认出了他,“你怎么还没死?” “那么想让我死么?灵族的公主,我的好妹妹。”少年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坐在廊前。 “呸呸呸,”女孩儿做了个鬼脸,“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能做我欧阳宇鸿的妹妹,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还有这个傻小子,”少年把目光转向归鸿,“见了表哥难道不用恭恭敬敬的鞠躬吗?” “你不是好人。”铭归鸿小声地说道。 “好人?”少年哼了一声,“你父亲是个好人,可是不也被你舅舅抛弃了么?快告诉我,你身上的玲珑真脉,是谁传给你的!”少年忽然间加重了语气。 小女孩也突然好奇地看着他,惊道:“你身上,你身上有玲珑真脉?” 铭归鸿不明其意,只得挠头。 “要不然你的攻击怎么不奏效?”少年冷冷说道,“换做普通人,早被你掏心挖肺,没想到你这姑娘如此狠毒!” 女孩被说道痛处,心里也是一阵后悔。她刚才连番的攻击,本来是想逗逗铭归鸿,可是没曾想到自己的铁镖和刀竟然都近不得身,这才激怒了自己,使出狠辣的杀招,可她向来蛮横,哪里肯轻易讨饶?只是微微撇嘴,道:“本公主怎么做,还要你管?欧阳宇鸿,你偷偷跟踪人家,做得也是小偷小摸的勾当,算不得好汉!” 欧阳宇鸿无意与她斗嘴,他一路跟踪而来,正是为了探寻归鸿身上“玲珑真脉”的源头。刚才亲眼所见他避开女孩的攻击,知道自己所料果然不差,心里更是恼火,要知道他身为欧阳氏的后代,得到此脉都相当不易,怎能容忍外人轻易获得? “你真的要杀了我么?”铭归鸿无精打采地说道。 “杀?”小女孩被问得猝不及防,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要杀便杀好了。”铭归鸿像是自言自语,“反正我活在世上,也杀不了公孙辽,杀不了他,我怎么为寂笙报仇呢?” “你也要杀公孙辽?”小女孩问道。 铭归鸿点了点头。“难道你也要杀么?” “不是我,是我父皇!!”小女孩说。 “欧阳琛要杀公孙辽么?”欧阳宇鸿轻轻一笑,“这可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 “你怎么知道?” “哼哼,你父亲在龙朝边界伏下大军,为的可是攻破龙都么?”欧阳宇鸿说道。 “当然啦!我父皇说,他才配做皇帝呢!”女孩儿骄傲的说。 “以灵族现在的实力,要攻破龙都并不难。龙朝的兵将不足十万,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灵族大军。” “当然了!” “可是你父亲的顾虑就在公孙辽这儿,”欧阳宇鸿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他想要入主中原,漠北军是唯一的屏障。公孙辽不会放你们轻易踏过龙朝的边境!” “公孙辽与狗皇帝,不也是敌人么?为什么还要帮他?”女孩儿不解地问道。 “因为公孙辽也是龙朝的子民。他虽然志在称帝,可是却绝不容许异族人踏入龙朝的边界!这硕大龙朝,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怎可容忍异族的铁骑,蹂躏他自己的子民?”欧阳宇鸿抬高了嗓音,“所以你父亲只有除掉公孙辽,才有机会染指中陆!” “没那么容易的。”铭归鸿突然不声不响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欧阳宇鸿问道。 “我说要攻破龙都,没那么容易的。”他看着少年的眼睛,虽然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可是目光里却充斥着异样的信心。“公孙辽不行,你父亲也不行!” 第二章 流云(11) 灵族的公主诧异地看着满脸严肃的小男孩,虽然他的表情仍然稚嫩,可是他脸上肃穆的神色却让她不忍亵渎。似乎一瞬间,这个男孩儿在她的眼里再也不是那个傻傻的“大呆瓜”。 倒是欧阳宇鸿轻轻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傻小子,你何来的信心?” “我……我就是……”归鸿被他一问,登时显得窘迫而又拘谨,“我只是对舅舅很有信心……” “欧阳贺么?”欧阳宇鸿又是一声冷笑,“你知道这帝都里面,还有多少人肯听他的话?” “所有人……所有人都要听的!因为他是皇帝!”铭归鸿抬高了嗓音,想要加强自己的信心,可是不知道为何,他自己的心底里却似乎并不自信。“因为他是皇帝……”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皇帝么?”欧阳宇鸿道,“前朝天字家族的最后一位皇帝,因为苛捐杂税徭役过重,导致民间怨声载道,属臣联合叛变。我欧阳氏大举义兵,那位皇帝连发十二道诏书勤王,可是最终呢?连他的旧部亲信都不愿意出兵相救,最终还助我先辈夺取了江山。你舅舅过于重视军武,弄得帝都文臣积怨,帝都里的贵族公卿十有八九都有反意,只不过他们表面上不说,只等漠北王率兵前来,他们好献城自保,求得一官半职。至于那些武官么,虽然他们是被你舅舅提拔,一个个官职显赫,他们倒是不会谋反,可是真要上了战场,十个八个也未必是公孙辽的对手,何况一旦公卿们有了反意,这行军机密之事难保不会泄露,龙都里的区区八万甲兵,早晚是漠北军的开胃菜!你说说看,你舅舅他凭什么能赢?” 铭归鸿听得面如死灰。这些事情他当然一无所知,如今对方一一说出,对他来说好似晴天霹雳一般。 “你先不要害怕,”欧阳宇鸿看出了小男孩的恐惧之色,“这公孙辽,也并非那么可怕。因为他还要顾虑灵族大军。”欧阳宇鸿把目光转向了小女孩。 灵族公主听罢,颇为骄傲地挺直了腰板,瞪了二人一眼。 “公孙辽如今被夹在帝都和边境中间,一旦他强行攻入帝都,虽然矛头所指,锋芒强势不可抵挡,可惜后方却完全暴露在灵族的眼皮子地下。”欧阳宇鸿顿了一顿,“我已经说过,灵皇是铁心3要除掉公孙辽的,所以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那么一旦灵族人插手,战争的胜负还很难说。”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引得两个小孩凑上了倾听。 “怎么难说了?”欧阳玉焕眨了眨眼睛,“公孙辽灭了龙朝,我父皇灭了公孙辽,这天下不就是我们的了?” “公孙辽虽然强势,可惜这龙都根基牢固,已有百余年历史,即便是帝都公侯们集体出城投降,这仗恐怕也要打个十天半月。更何况……”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小女孩儿是个急性子,听不得对方把话说了一半。 “更何况我猜测,灵族和龙朝之间,有协议在谈。” “什么协议?”两个小孩齐声问道。 “你那个爷爷是不是一直呆在龙都,被狗皇帝安排在溯玉阁歇息?”欧阳宇鸿看着女孩,反问道。 “对呀。”女孩点了点头。 “我猜他们大概就是在谈什么协议吧,他们的协议,就是要首先联手击败公孙辽!”欧阳宇鸿的眼睛变得明亮。 “不可能!”女孩信誓旦旦地说,“我父亲一直说龙朝就是个大骗子,怎么会跟他们联手?”女孩儿不屑地看了归鸿一眼。 “那可未必。”欧阳宇鸿不为所动,继续分析道,“你父亲为什么痛恨龙朝我不清楚,可是当下这三家势力,却是公孙辽一家独大,若是龙朝被他轻易攻破,一旦在龙都坐稳脚跟,你父亲想要再逆转就很难了,虽然他能不断的袭击公孙辽的后方,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拥有了更加广阔的领土和更加强大的势力,根本不会在乎你父亲隔靴挠痒一般的进攻!” “你说慌!”女孩儿不敢相信,“我父皇会在后面把他击垮的!我们有最出色的法师部队和枪兵!” “击垮?”欧阳宇鸿再度冷笑,道,“灵族大军擅长法术确实不假,可惜体质虚弱却是他们致命的弱点,灵族到龙朝需要长途奔袭。那并不是你们的部队所擅长,他们也许还没有看到帝都的繁华盛景,而公孙辽就已经登上了帝位!至于你们的枪兵么,要不是倚仗萧冷寒的法术,他们也不过是贪狼忌口中的食物而已!” 欧阳宇鸿的几句话,已经让小女孩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她曾经亲眼目睹过孟阳所率领的贪狼忌冲锋时的姿态,可她毕竟亲眼看到灵族的大策法师以“囚龙”之术,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就挫败了对方的几千精锐,她不敢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你说得很对,尊敬的翰王殿下,天域的大宗主,欧阳宇鸿。”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拿着一根显得十分陈旧的烟杆,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他步履蹒跚,目光却依旧精锐。“我侥幸胜过贪狼忌一次,那也是因为对方急于求战,我利用了他们的这一弱点。”他轻轻地咳嗽几声,“要是真的打起来……贪狼忌真是可怕的敌人啊。” “爷爷!”女孩儿拽着老人的衣角,已然是有所怀疑。 “我亲爱的公主,没有对你说出实话,是我的错误。可是请原谅一个老人的谎言,因为我害怕它会吓到你。毕竟这样的对手对于我们灵族来说,还是过于强大了。”老人怜爱地抚摸着女孩儿的秀发,神色慈祥。 给读者的话: 武神的戏份少了?这是必然的事吧。毕竟这一部,他和铭天翔都不再是猪脚了。~~ 第二章 流云(12)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铭归鸿低下了头,喃喃说道。他突然觉得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仇人竟是如此强大,也不敢相信这辉煌的龙都有一天会被攻陷。“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办法倒是有的。”欧阳宇鸿反而一乐,故作神秘地说。 “你会有办法么?”铭归鸿的眼里噙着泪滴,用一种不正常的眼神看着这个仅仅比他大十几岁的少年,“你根本就不想保卫龙都的,你想要做皇帝!” 欧阳宇鸿也看着小男孩的眼睛,他突然觉得这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眼睛里闪烁着让他特别异样的光芒。他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保卫龙都?哼哼,我从来没说过要保卫龙都!” “你为什么不去保卫他?你姓欧阳,你该去守卫他的!”男孩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声说道。 “姓欧阳就要保卫么?”欧阳宇鸿依旧是冷冷地,“你的小情人也姓欧阳,你问问她愿意守卫么?” “谁,谁是他的情人?”欧阳玉焕娇斥一声,小脸儿却是羞得通红。 “你们……你们……”铭归鸿赶紧心头的石头越来越重,让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个傻小子,也配跟我吼么?”欧阳宇鸿阴笑道,“要不是仗着狗皇帝和你父亲,你算什么东西?” 铭归鸿只觉得浑身发抖,脸蛋和四肢都憋得血红血红,他大吼一声,却喷出一口血来。 “大呆瓜!”女孩儿心头一惊,将目光恶狠狠地转向欧阳宇鸿。 “怎么,想为他报仇么?”欧阳宇鸿背过手去,即便是对面的老人想要插手,他也有足够的信心立于不败之地,何况这个老人,从来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卖命。 “你,永远是我欧阳玉焕的敌人!”女孩儿郑重说道,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的稚气。 “翰王殿下,看在灵族与殿下的情谊上,希望您能就此作罢!”老人磕了磕烟袋,神情肃穆。 “萧先生真的打算救他么?”欧阳宇鸿问道。 “我不救他,公主也不会同意。”老人轻轻一笑。 “是怕狗皇帝和灵皇不会同意吧?”欧阳宇鸿剑眉一挑,笑道。 老人的神情微微一怔,转而恢复常态。 “哼哼,”欧阳宇鸿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男孩,转身离去,“把他丢给皇帝吧,这小子命大,不会有事的。” 襄西僻静的原野上,一座小亭子孤独而又突兀地坐落在萧瑟的古道上,琴声悠扬回荡。白衣的女子坐在石头上,静静的聆听,周遭除了琴声,没有一点多余的动静,天地万物仿佛都被这琴声柔和,而成为了一体。 “千羽楼的杀手,也愿意听这样雅致的琴音吗?”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将女子听琴的意境打破。 “武神你还是那么大大咧咧,破坏了叶姐姐的心情。”又一个声音传来,是一个清脆而响亮的青年男声,他看了看女子,显得有些拘谨,“叶姐姐,那天的事……” 白衣的女子轻轻一笑:“远楠,我了解你的心情,不必介怀。” “你看,我就说叶心蓉虽然话语不多,可是好在她恩怨分明,绝不会找你的麻烦。”中年男子大喇喇地坐下来,凝神望向远方,道,“这琴有那么好听么?” “这次是托了城里最有名的工匠,将琴修好了,不但面貌焕然一新,连音色也比以前的更出众了。”女人幽幽地说,“可是价钱也很出众,单单是琴弦,就花去了十锭银子……” “我地妈!”男子吃惊的嚷道。 女子淡然一笑,说道:“那边有消息了?” 青年男子点点头,说道:“公孙辽已经出发了,这次是倾巢出动,连妇孺都随军而行。风老师那边也得到了消息,灵族大军已经濒临龙朝边境,大有起兵南进之意。” “帝都依然没有多大动静,似乎对这些事情都不闻不问。”中年男子变得严肃起来,“欧阳贺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我虽然与他相处不多,可在我看来,欧阳贺并不像是束手就擒的人。”女子看看他,轻轻说道,“君父他老人家不是也常说么,这个孩子争强好胜,断然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说得也是,”凌翼城微微点头,“不然以他的天资,玲珑真脉肯定是要传授给他的。这帝位也只怕不会传给他的哥哥。” “我只是有点担心世子和小雅。”唐远楠轻声叹息,“已经好几天了,小雅还是没有送消息过来。” “不如我去帝都走一遭,省的在这里天天闷得慌。”凌翼城看看远处抚琴的男子,喟然一笑,“我可真不愿意看见堂堂神武侯,变成了一个琴师。” 南州城内,因为南侯意欲决战的号令已经下达,一向繁华的街道也变得冷清许多,街上的商贩们大量减少,就连酒馆茶楼歌院也闭门歇业,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巡街演武的士兵,全身披挂在街上巡逻。南州城本不是尚武之地,上一次出现这种场景,要远在几百年前。 一长一幼两个男子走在街上,年纪小的只有十岁光景,身着一身粗布衣裳,腰间别着一柄长剑,年纪稍长的也不过三十岁左右,身着青袍,手中只有一支短笛,面貌清秀儒雅。他们沿街而走,对往来士兵全然无视,士兵们见了他们,也不理会。 “师父,前面便是南州铭门了么?”男孩,指着前方的一座大旗,向身旁的男子询问。 男子笑着点头:“是了,这小子的经营手段,确实比家主要高明许多。” 二人抬头望去,但见远处旌旗林立,一座宏伟的楼阁高耸入天,几乎是屹立在云端。南州的建筑本来就雄伟高大,但是与这座府第相比,就连南侯府也要差出一截。 “我游历天下,见过不少气派的建筑,可是这南州铭门,今天确实要让我大开眼界。”成年男子面色冷峻,“却不知不帝归泉下有知,该是喜是悲?” “不帝归老先生么?”男孩儿扭过头问。 男子点点头,说道:“那是铭门最优秀的人。他是一个传说。” “我听过他的故事,归鸿给我讲过的。”男孩儿也跟着点头,“是个了不起的人。” “少主真是有心了。”男子神色黯然,“只可惜纵然他满腹经纶,若是连刀戟都不能使用,怕是很难在这乱世中立足。若是换作你,看到你的后代家大业大,你会高兴还是伤心?” “当然是高兴了!”男孩儿不假思索道,“我父亲常说,要让我将来成为一个大人物,买个大宅子!” 男子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男孩儿。 “师父,我说的不对吗?”男孩有点紧张地说。 “你说的没错,”男子摸了摸孩子的头,表情舒展开来,笑着说,“你父亲是一个文人,也是朝中的一员,安身立命是他的本分。可是你不同,”他转身遥指前方,“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被这些思想所束缚。等你功成名就,这偌大天下,也不过是你的囊中之物。可是就算得到了天下,你能够真正拥有的,也只有你手中的兵器。不帝归从来不信奉财富和权力,他一直认为这些都是侵蚀这个家族的害虫,正是因为这个信念,铭门才一直得以传承。所以他看到这些,绝对会伤心的。” “师父,我好像……好像有点儿懂了。” “宏文,你还小。”男子拉着孩子的手,严肃地说,“可是你要记住,人活在世上,并不是只为了财富和权力,当你遇到一个值得追随的人,你就会明白。” 第二章 流云(13) 男孩子看看新拜不久的老师,俊秀儒雅的脸上竟也显露出坚毅之色,这并不多见。 “苏先生,来我南州铭门,何不入府一叙?”一骑快马驶来,马背上也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那马匹精壮非凡,通体黑缎子一样,黝黑闪亮,四蹄是却是雪一样的白,反观马背上的男子却是身量矮小,衣着朴素,远远望去,也是极不相称。 男子微微一笑,谦卑有礼说道:“临月自知以临近贵府重地,不敢妄动。阁下莫不是‘南郡双星’中的无量星,董云?” “江南小辈,不值一提。”那人双手握拳,道“在下却是久闻苏先生威名,‘鬼谋’之尊,天下闻名!我敬畏先生之命,故而亲辞家主来此相迎。” 苏临月浅笑一声,道:“临月之荣幸。哦?先生胯下坐骑,也是好得很呢。非是西北偏野之地,产不出这样的良驹。我猜这是千年难遇的良种乌骓?” 那人摇头道:“在下一介书生,不懂识马相马。是家主怜我腿部顽疾,故而赏赐。” 苏临月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师父师父,你看那边。”伯赏宏文拽了拽他的衣角,指向前方。 苏临月顺势望去,微微一笑:“声势如此隆重,临月受惊了。”只见前方雷鼓阵阵,五队红衣骑兵飞驰而来,每个骑手的背后都插着两面鲜红的旗帜。远远望去,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色花朵瞬间绽放。伯赏宏文连骑兵都很少见,哪里见到过如此声势的场面,一时间惊得连嘴巴也合不拢。 “炎风骑三旅带着我家主人的信物,恭迎苏临月先生!”一个骑将策马赶来,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苏临月单手接下,却不打开,只是淡淡一笑。 “苏先生不打开看看吗?”董云疑惑道。 “我不开也知铭萧送我何物。”苏临月笑道,将锦盒放在孩子的手中。“临月喜欢什么,他应当十分清楚,这里面,莫不就是当世第一国手江盈盈的簌玉笛么?” 伯赏宏文看了看师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打开,不出所料,真是一支玉质的短笛,内中竟然还有江盈盈印章!董云和那骑将事先也并不知晓盒内物品,只听得对方的判断,没想到却是真的猜中!当晚等众人散去,伯赏宏文询问他的老师如何猜中,苏临月答曰:“我平生所爱两物,一是剑,一是笛。铭萧虽然以贵宾之礼相待,但是谁都清楚,帝都铭门与南州铭门早已不是一家。他为投我所好,却也绝不会以剑相赠。我虽然未曾有幸谋面,却也以短笛切磋,甚至一度追求过她。那时我恃才放旷,亦曾与她以短笛技艺相较,只可惜我虽然自负才艺精通,在吹笛的造诣上却是与她相去甚远。我对其心生爱慕,曾三番五次求其赠笛与我,可惜未获得许可。铭萧知我如此,足见他为了笼络我等,早已下足了手笔。” “那他们怎么能得到江姐姐的笛子?”伯赏宏文问道。“花了很多钱吗?” 苏临月长叹一声:“如果花钱能够买来,我也不会几次以失败告终。想必她已经遇害了。” 伯赏宏文大惊失色。 “世道如此,你也不必介怀。无权无势的人,在这个世上活着,是很难的。”苏临月哀叹一声,将玉质的短笛放在嘴边,清澈凄婉的笛声响彻夜空。身旁的小孩子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听见那笛声了吗?”一个浅浅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说话的人像是有些激动,她的声音微弱,却像是夜莺一样的动听。夜里黑漆漆的,屋子里竟然连一盏灯一支蜡烛也没有。 “吹得还不赖呢。”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他就是你的宿命么?” “是又怎么样呢?”女子的声音更弱了。“谁也逃不过的。” “不,我们可以的。”男子站到了窗边,抬头望着天上弯弯的一角月亮,目光笃定,“当月亮重现它真身的时刻,就是你我的时刻。” “升龙殿还是以前的样子。”灰衣的文士环顾四周,望着灯火闪亮的大殿。 “只可惜人已经不是以前的人。”龙座上的男人嘴角抽动。 “陛下觉得是人变了?”文士彬彬有礼地问道。 “汤先生,你说后世的史书会如何评价朕??”皇帝突然问道。 文士浅笑,礼敬道:“陛下以‘冲’为年号,足见这个问题,您已心知肚明。不过依草民之见,这个冲字,未免以偏概全。” “哦?”皇帝似乎有些惊疑,“不知道先生有何高见?” “‘冲’者,动也,急也,迅也。古有大将军天择一时冲动而起兵叛乱,却也有铭成耀怒发冲冠而剿灭八匪之祸。我龙朝圣择皇帝为何能成为千古一帝?不是也因为一时冲动而屠灭魔族才有了今天的改朝换代?陛下自继位以来,兴兵屯田,广招兵丁,建筑钢铁防线,虽然眼前大多数臣民难以接受,可是长远之见,必是利大于弊。况且目前我朝仍有外敌内乱之忧,若不大兴武艺,难不成要靠我这等文弱之人来保家卫国?只可惜帝都的公卿、贵族们并不懂这些。不是他们不懂,是他们不想懂。陛下的利益,同他们的利益,并不在一条战线上,所以这些人评价,陛下也无须忧虑。” “听先生一言,果然让人通体舒畅!”皇帝笑了笑,“若非先生,朕也很难说服自己。只是朕并不明白,你既然要帮朕,为何又要力劝公孙辽攻入龙都?” “陛下说错了,草民并非帮助陛下。”文士依旧谦卑,“草民从来不会帮任何一个人。” “哦?难道先生真的不是公孙辽的说客吗?”帝王冷笑一声。 “草民只是负责把漠北王和陛下推入这个战场,历史的长河滚滚,陛下再强大,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未来,并不属于陛下,也不属于漠北王。”汤道成仿佛没有注意到皇帝的怒意,依旧是固执地继续自己的说辞,“神选择了谁,草民就会成为谁的奴隶。” “看起来你们的神并没有选择朕。”皇帝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大殿的侧门吱呀的一声,轻轻打开了,年迈的侍臣走了进来,向着皇帝施礼。 “世子怎么样了?” “御医们已经看过了,身子很好,只是脉象急乱,他们……”侍臣犹豫着。 “说下去。” “他们说,世子的心跳奇快,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病。”老侍臣看了一眼阶下的文士,眼光异样。 “摆驾。”皇帝不再理会他,放下手中的纸笔,大步走去。 汤道成向着皇帝微微欠身,脸上不怒反笑。跟在后面的老侍臣恶狠狠的瞧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 第二章 流云(14) 皇帝大步走入偏殿,见室内一众御医皆是愁眉不展。安妃坐在床前,亦是愁云满布。 “陛下。”大将军方连云站在门口,看见皇帝的眼色,心里一阵惶恐。 “世子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皇帝问道。 “升龙殿西殿,落花池的旁边。是内侍在那里发现了世子,上面盖着一层纱巾。”方连云如实回答,将手中的一方粉色的纱巾双手递上。 “纱巾?”皇帝接过看看,一阵沁鼻的清香传入,他转口问道,“宫中可有穿戴此物的人么?” “尚需安妃娘娘审查。”方连云道。 皇帝点点头,走进房间。 “全都下去吧。” 一干下人等全部退出,众御医唯恐皇帝怪罪,亦是连连称谢退去。 “陛下。”安妃作揖道,脸上的愁容让她显得有些憔悴,“也不知是谁害了他,这孩子真是命苦。” “皇宫内频繁失事,是朕失职了,”皇帝握住安妃的双手,关切地看着她,“烦劳你像母亲一样替朕看护鸿儿。” 安妃淡然一笑:“臣妾疼爱他,还真不是因为陛下,完全是这个孩子,太过惹人怜爱。” “看来是朕的魅力不够。”皇帝微微一笑,表情和煦,竟让人如沐春风。 “不追查伤害鸿儿的凶手吗?”安妃笑了笑,突然问道。 “不必了。”皇帝拿出那方纱巾,“女人用的东西,你看看便知。” 安妃接过,那纱巾纹路细腻、轻薄,韧性却极强,细细闻起,竟还有一种沁人的香味儿。她细细端详一阵,突然跪下,说道:“臣妾及陛下的后宫之内,并无见过此物,望陛下明察!” 皇帝轻轻摇头,将她扶起,道:“朕早已知道,爱妃不必忧虑。” “陛下……” “这纱巾看着有些特别,朕虽然对这布匹没什么研究,可却知道,这绝非中土的产物。”皇帝说道。 “臣妾也觉得这纱巾不普通,摸起来丝丝柔柔,像是扑了粉的肌肤呢。就是这香气也非同一般,不像是西域的胭脂俗粉。”安妃坐下来,用手轻轻地抚摸。 “朕知道极北之地有一种花,每年只开一季,花瓣是浅浅的粉色,花香也是极淡,非要将鼻子凑近了才能闻到。可是香气一旦入鼻,便会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令人精神一震。朕少时入曾有幸见过这朵花,据说是前线的大将军古乐从雪山上摘下来的。朕那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一向粗俗的镇国大帅竟也喜好这般物事,后来才知道,那时正值严寒之季,将士远征极为疲乏,军心不整。正是因为偶遇雪山,见到了山脚处这一片粉色的光芒。此花,大将军得之倍感振奋,便命大军采摘,几乎每人佩戴一朵随军出征,军心大振,竟然连破灵族数座城池。回师后,大将军带回残花数瓣,举国震惊,视其为圣物。圣择帝给它赐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唤春’。只可惜大将军再次返回灵族的时候,唤春也因为被军士大量的采摘而失去了生机,从此便很少见了。灵族更是视其为不详之物,唯有灵族最富有的上将军青沙依然喜欢,还在自己的宫殿内栽种。 “青沙是逍遥之人,深讨女子欢喜,更因为他身份尊崇,因此灵族的女孩子以配有‘唤春’为傲,说明此女乃是上将军的宠姬。此后的灵皇欧阳天行也越发觉得并非是这朵小花让灵族溃败,反而因此激发了强烈的斗志,也把这朵花取消了解禁。此后灵族的贵族们,多多少少都会种植,而且听说,裁缝们还会用它的花粉装饰女孩子的织物和粉饰。” “陛下的意思……这方巾是出自灵族?”安妃听得真真切切。 “不错。”皇帝点头笑笑。 “那是……是灵族的使者害了归鸿吗?”安妃惊疑道,“可是陛下曾跟臣妾说过,他们也许并不是陛下的敌人!” 皇帝轻轻摇头,关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孩,说道:“害他之人并非灵族的使者。反倒是他们救下了朕的鸿儿,这纱巾便是他们故意留下,让朕知道欠他们一个人情。” “他们既然要救归鸿,为什么不亲自来交还给陛下,反而让孩子躺在那里?”安妃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是他们并不愿意得罪那个凶手。”皇帝轻笑,“他们这样做,既不会让凶手对他们心存芥蒂,又会让朕心存感激,两方都不伤了和气,真是一箭双雕的绝妙之计。” “大概人心难测,也莫过于此了。”安妃叹息一声,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只希望归鸿能在这样的乱世里,求得平安。” 第二章 流云(15) 帝都的花园里,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坐在庭前的牙子上,一身白衣似雪。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满脸的心事。 “我的公主,尊贵的欧阳玉焕殿下,爷爷惹你不高兴了吗?”老人好像是看穿了小女孩的心事,笑着走上前来,谦卑地欠了欠身子。 小女孩“哼”了一声,把身子扭到另一边。 老人依旧是笑,把身后别着的大烟袋拿了出来,用火石点燃,慢悠悠地看着飘渺的烟气。 “还抽,还抽!”小女孩儿,使劲地挥了挥手,想要把老人吹过来的烟雾弄走。她索性站了起来,双手掐腰,两只小眼睛气鼓鼓地盯着老人。 “你的皇爷爷当时也劝我戒了烟,可惜我努力了一辈子,却还是没有成功。为了它我可是连命都不要了呢。”老人似乎不在意女孩儿愤怒的样子,使劲儿地吸了一口,“我知道我命里离不开这个东西,就像你的命里离不开灵族一样。” “离开灵族?”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开灵族了?” 老人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很喜欢那个男孩子,是吗?” “谁,谁喜欢他了。”不禁被老人一问,女孩儿羞得满脸通红。 “灵族的人啊,从来不会像中陆的人那样,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敢告诉别人。你身为灵族的公主,难道还不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吗?” “我……”女孩儿被老人一激,险些就要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 “灵族的使者,”突然有侍卫进来,行了个礼,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陛下召见您。” “我知道了。”老人答应一声,侍卫随即退了出去。 小女孩看那个人走了出去,张开口大声说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对,就是喜欢,就是喜欢就是喜欢!”她骨气勇气仗着胆子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却不敢抬头看老人一眼,转身飞也似地抛开了。 老人摇着头笑了笑,看着女孩儿蝶一般地跑了出去。他收好烟袋,表情却突然肃穆起来。 大殿上空荡荡的,幽暗昏惑。老人轻轻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无声地立在大殿的中央。 龙座上的男人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来人,仍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看着一本厚厚的卷宗。仿佛完全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烛光一闪一闪,映衬出男人硬朗的面部轮廓。 “陛下孜孜好学,龙朝之幸也。”老人端详了一阵,才悠悠地打破沉寂。 龙座上的人放下手中的书卷,使劲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摇头叹道:“是《择帝破魔志》,登不上大雅之堂的。” 老人略有讶色:“这书倒是老朽寡闻了,但是从名字上看,好像不是一般的读物。” “是从小孩子那里寻来的,”皇帝笑笑,“描写的是圣择帝大破魔界的战事,不过却是民间的俗物,夸张的成分居多,那些高雅的书籍,朕读不来的。” “听说大圣皇帝所率兵马不过魔族万一,竟然得胜而归,实属不易。就连沉睡了十几年的魔王瞬间苏醒,都没能在他老人家的眼皮子低下得逞,真是难得的神话啊。”老人也跟着说道。灵族人对圣择帝的崇拜无以复加,人人皆敬称其为“大圣皇帝”,就连灵族皇室的宗庙里,也将他奉为至尊。 “这书中所写更为离谱,说圣择帝携带芸皇后,仅凭两人之力就大破魔界。虽然情节夸张,可是读之却让人心潮澎湃,难怪你我两朝奉我皇爷爷为神明,这样的书籍,想必市井之间绝不会少罢!”皇帝大笑一声。 “陛下也有称雄天下的决心吗?”老人突然问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从龙座上站起。“朕何尝不想。可惜如今龙朝破败,难上加难。” “当年大圣皇帝手中连兵马都没有,却也能开辟疆土。如今陛下且有大军压阵,何谈难也?”老人反问。 “先生不知,当年虽然无兵无将,可是他老人家身边却有一群能为之士。古乐,零度,不帝归,这些人聚在一起,可以做得出任何事。可是就算朕在这龙都振臂一呼,掀起的也不过是几处扬沙而已,如今的龙朝,养尊处优,已非昔日可比。”皇帝的眼神显得十分无助,“就连你们灵族,不是也要悖逆先祖的遗训,反噬龙朝了么?” “因为灵皇欧阳琛有他的野心。”老人的面色变得诡异,“我跟随了他十几年,知道他的脾气。当年我追随在天行皇帝的麾下,亲手看见他与大圣皇帝签下了万年和睦的条约,可是如今,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后人背弃先祖的遗训。我本是一个见证者,如今却要成为历史的罪人。”他的身子有些发抖。 “也许有人会预想到灵族的强盛,可是却没人能猜出龙朝的羸弱。”皇帝苦笑,“公孙辽的队伍马上就要来了,朕的的那些关隘挡不住他的脚步。当年我与他订下七年之约,他也算守信了。欧阳琛会答应何谈么?难以想象,灵族的大策法师竟然会站在这里,跟龙朝和谈。”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老人颤颤巍巍地拿出烟袋,“就算我把他的女儿带到了龙都,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停下脚步。我是一个老人,我只想求得安宁。我见到了太多的战乱,所有暴虐的君王都渴望战争,他们不知道,这最终会害了他们的国度。” “你不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永远都不会懂。”皇帝看看桌案上的书,“倒不如像朕的鸿儿一样,沉醉于书中呢。” “他是不帝归的后人么?”老人问道。 “是啊,是朕的亲外甥。”谈到孩子,皇帝终于舒心地笑了起来,“要不是萧先生,怕是又要有人加害于他。” “尊贵的龙朝皇帝,”老人又将烟袋收回,郑重地说道,“愿意同我族,结为永世和好的姻亲吗?” 第二章 奇袭(1) “门主,姓苏的已经在府上住下了,这几天并没有什么举动,末将观察了几日,也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一位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坐在次席,身上的穿着一件华服,内里却是一副钢制的铠甲。 “樊将军,传说总不会错。”侧首的跛脚文士捻须说道,“人言苏临月鬼谋无常,不论是治家治军甚至治国,都是绝世的人才。” “不过是一介书生,有那么可怕?”樊姓将军不屑地说道。“我倒想要会会这位先生。” “樊将军虽然英勇过人,不过相较于对方,却是差了一截。铭天翔出任帝都之时,曾遭遇七星之乱,身边可用之人也不过万余残兵。若无此人出谋划策,如何抵御六万漠北雄兵?你以为铭天翔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哼哼。“文士冷笑一声,道,”何况此人仅凭智计,不仅劝说灵族大将军风言鹤退兵,更让其归于帝都铭门。单比智计,恐将军尚不敌其万一。” 樊姓将军被人看低,面子上过不去,仍要逞强,站起来说道:“若论智计,恐非我所长,若论武艺,只怕十个苏临月也不是我的敌手。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将他擒下?” “够了!”坐在首座上的年轻人看二人争论,心里烦闷,道:“苏临月出身于银剑营,樊将军何不向其挑战,以鼓舞我的军心?” “银……银剑营?”樊将军心里大骇,他早年间曾亲见尹破天施展剑招,对其剑术之高大为敬仰,此时却还要强撑面子,“无非是一个二流剑客,仗着银剑营的名声而已!”他不等主人发话,提了案上的一对兵器,大步而去。 “将军……”文士还要阻拦。 “由他!”少年愤愤说道,“我南州铭门基业浩大,却只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若我身旁有苏临月唐远楠这样的臂膀,何愁天下不定!” 却说这位樊将军名为樊震,使一双弯刀,在南州城小有名气,人称地煞星,与董云号称“南郡双星”,也曾名噪一时。可他心里清楚这银剑营出来的剑客自己也许惹不起,是故提了百余鬼蝠,于苏临月休息的府外踌躇不定。 “看将军神威,莫不是地煞星樊将军?”樊震正在徘徊打转,却见一俊秀男子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少年走来。 “苏先生为何不在府内休息?”樊震打起精神,冷冷说道。 “将军几次探我虚实,今番又提兵前来,临月斗胆,来向将军请罪。”苏临月笑道。 樊震冷汗直流,他几次查探对方,皆是小心谨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对方全部知晓。“先生即来我府上,就得依照南州铭门的规矩!这可不是你的帝都铭门,纵然你是贵客,也不要轻举妄动!” “在下一届文弱,怎敢在这兵甲林立的南州铭门妄动?”苏临月依然是笑,“临月还怕将军的刀枪伤了在下呢。” “哼哼,”听得对方之言,更兼对方体态神色,樊震更加认定他不过是徒有虚名的书生而已。“听闻先生曾是银剑营的剑客,不知剑术如何?” 苏临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剑术轻浮,手无缚鸡之力,将军莫要取笑了。” “师傅,你不是……”身边的少年想要插口。 “师傅?哈哈哈,”樊震哈哈大笑,“救你这样的穷酸书生,也配收徒弟么?小娃娃,给我磕几个头,我教你武艺如何?” “休要小看人!“ “伯赏!”苏临月一声喝止,叫住了想要出击的少年。 “哈哈哈哈,”樊震狂笑不止,“堂堂鬼谋苏临月,却要靠一个小孩子来强撑面子吗!”他大笑几声,再不理会二人,大笑离去,随行的百余名鬼蝠也都无声跟去。 “师傅!那人着实可恶,师傅为何不教训他?莫说师傅,就是我也能让他好看!”伯赏宏文心中极为不爽。 “此人名为樊震,与那个跛脚人号称‘南郡双星’,虽说是什么不入流的角色,可是解决了他,却要惹上许多麻烦。”苏临月摸着孩子的头发,淡淡说道。 “什么麻烦?”伯赏宏文仰头问道。 “此次他们邀我前来,无非是想探听我的底细,更想招揽我入伙。一旦我的能为被他们发现,你我怕要遭遇不测。你唐叔叔已经带人北上,好歹也能给漠北军制造些麻烦,拖延他们攻城的时间。如果南州铭门和公孙辽之间有什么交易,可就大大不妙了。” 第二章 奇袭(2) 为首的将军一骑绝尘,奔袭在队伍的最前方,炭火色的马蹄像是要擦出火来。他策马来到一处高地,勒住了马匹。 “干什么要停下?”身后传来一声雷霆之吼。“有敌情么?” 红袍的将军转过头来,看看一身黑袍模样懒散的中年男子,摇头苦笑。“此处与龙都尚有百里之遥,漠北军若要攻城,只有北边的道路可行,怎么会绕到南边来?哪里有什 么敌情,此处盛景我几年之前曾经来过,故地重游,触景生情而已。” “唐小子怎么也变得多愁善感了?”黑袍男子侧头看看身边的姑娘,“你们家远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行?” “哼!”身边的白衣女子把头扭到一边,“我才懒得理他。” “十几年前七星之乱,我正是驱兵由此经过,却不料在此处遇到了漠北的伏兵。”青年将军目视前方,“那时候我的部下只有靠着散尽家财征集来的民兵几千人,可是我觉得 ,我几乎有了整个天下。可是遇见了门主,我才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大。” “有多大?”黑衣男子拍马走上前去,“无非是手中的酒壶这么大。”他拿出一直没有离手的酒壶,在年轻人的面前晃了晃。 “你天天跟着风老师,果然惹上了他的恶习!”白衣的姑娘也跟了上来,嘴里训斥着中年男子,眼睛还不忘瞪了年轻将军一眼。 “你们都是少年英雄,有的是仗打,”黑衣男子嘿嘿一笑,“我可是一把老骨头了……” “闭嘴!”白衣的姑娘突然嘘声道。 “怎么了还不让说……” 两人作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黑衣的男子才止住了话语。 “十里……八里……五里!”白衣的女子声色巨变,弃马纵身一跃,跳到了路旁的一颗树上。 红袍的将军不敢相信:“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我的枪骑兵也没有这么快……” 滚滚的马蹄声马上淹没了他的话语,伴随着阵阵的呜嚎声。 “速度这么快的,只有……贪狼忌!”年轻的将军马上做出警惕的姿态,将手中的尖枪高高举起,身后的红衣骑兵们马上依照他的手势,摆出了列阵的姿态。 “不是说不会遇上么!”黑袍的中年男子地哼一声,将酒壶仍在一边,“也好,就于此杀个痛快!千雪!” 白衣的女子答应一声,跳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 “是贪狼忌?”中年男子问道。 “是……是大队的贪狼忌。中路有一位将军,白马白袍!”叶千雪久经战阵,此时却也显得神色慌张。 “列阵防御!”唐远楠大喝一声,讲躁动的马匹死死地勒住。 “防御?”中年男子大笑一声,将挂在马鞍上的一支钢枪握在手中,“遇上了贪狼忌,防御还有个屁用!况且正如千雪所说,公孙辽正在对面军中,防御也无非是慢点死而 已!” 唐远楠闻之,慨然一笑,道:“今日方见武神本色!”他提枪远指,军士们发出了一阵震耳的呼喊。随即转过头来,神态凝重地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儿。 女子与他双目对视,心中万仿佛有万千话语,这几日几人虽然一路同行,两人却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 “当姑娘我是懦夫么?”叶千雪故作骄傲地昂起了头,攥着短刀的手心却几乎沁出汗来。 中年男子看二人神色,也是捻须一笑,他策马飞身而出,一人一骑,视对面大军如若无物。 贪狼忌本阵。 “对面真的有人么?”公孙辽身着一袭白衫,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是。”身边的少年将军说道,“已经探明,是唐远楠的枪骑兵,约有两万人。” “哦?”公孙辽笑了出来,“原来是故人啊。两万骑兵,当年我见他的时候,身边不过千余人的民兵而已。今日,我应该不会输了吧。” 铁叶依稀听人说过上次主帅战败的事,当日公孙辽久攻龙都不下,萌生退意,准备遣返漠北之时却被唐远楠突袭得手,公孙辽情急之中,几乎丢了性命。可是如今漠北战力昌盛,对面即便实力大涨,又岂是几万贪狼忌的敌手? “报!”一名哨兵突然快马而来,“发现对面一人一骑,马上就要突入阵中!” “找死!”铁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大帅,请准我出站迎敌!” “一人一骑?”公孙辽不疾不徐,“能有此魄力与胆识的,也只此一人了。” “大帅说的是……” “武神,凌翼城。”公孙辽面色郑重。 “可是即便是武神……”铁叶还想说些什么。 “武神之所以是武神,并非武技天下第一。”公孙辽笑道,“铁叶你要知道,要比胆略,我们矮人家一截。他是个英雄,而我,却是这个战场上的赢家!” 第二章 奇袭(3) 铭归鸿的身体好转了些,就又开始在屋子里写写画画,有的时候拿了铭雅做的木枪,也能在无人的庭院里舞上一阵,他那日急火攻心,导致昏迷不醒,却没有受到什么实 质性的伤害,体内的玲珑真脉反而日益磅礴,因此他虽然大病初愈,力量却丝毫不弱。原来他笔下涛涛,竟然有意无意地揣摩出了气劲的真义。 “原来是这样!”他似乎突然通透起来,木枪在他的手里愈发变得像是一支真正的兵器,而不是什么玩具了。他随兴所至,书中的字句仿佛就是一招一式,在他的心中逐渐明 朗起来,无需记忆也无需他人教导,竟然舞出一段艳丽的枪花。 “嗨,大呆瓜!”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传来,铭归鸿闻如未闻,枪尖却朝着女孩儿的方向轻巧地挑去,女孩子闪躲未及,显出一丝讶色,被逼得练练后退,归鸿却是虚晃一招 ,枪式攒动,旋转着的木枪轻轻地点在女孩儿的小腹上。 “你,你敢刺我?”女孩儿一时间没了办法,眼里竟然沁出了泪花。 “是了,原来书上说的就是这样。”男孩却依然如痴如醉,仿佛与近在咫尺的女孩恍若隔世。 “喂!”女孩儿看男孩不理自己,心中一万个不高兴。 “嗯?”铭归鸿被她一声吼,才认出面前的女孩,“是……是你……”他见了女孩儿,却看见自己手里的兵器还指在对方的身上,顿时惊慌失措,赶紧把手松开。 “喂喂喂,你发什么疯呐?”女孩看出来他并非装出来的样子,看到自己就会脸红的反应可是难以掩饰的,“我特意来找你,你却用它对我?” “我……我以为你是敌人呐。”铭归鸿挠了挠头,“刚才我好像悟到了什么……但是但是被你打断了。” “那你是要怪我喽?”女孩儿亮了亮手中提着的箱子,打开来,竟是一笼精致的糕点,“特意给你做的!” “给我?”归鸿一瞧,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冰碴,“这是冰的?这么冷的天……” “就是要吃冰的!”女孩儿有些骄傲地说,“我们在灵族就喜欢吃这个!越冰越好吃,你们这里条件不好,连个像样儿的冰砖都没有,这些还是我让爷爷在皇宫好不容易寻 来的呢,要不然我给做更冰的!”说着就拿出一片往男孩儿的嘴里塞。 铭归鸿哪里想到对方竟然喂自己吃,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也忘了拒绝,可是那块冰糕一入口,便瞬间化开,一种冰凉的感觉瞬间进入自己的小腹,他打了一个哆嗦,通 体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窟一般。 “怎么样怎么样,哈哈哈,看你的样子,笑死我了。”女孩被他的神色逗笑,“味道不错吧?” 铭归鸿回过味来,觉得通体舒畅,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为什么我从来没吃过?” “这啊哇,叫做灵毒……” “灵毒……你给我吃的毒药?”男孩儿一惊。 女孩儿撇了他一眼,将一块糕点放入自己的口中,道:“毒毒毒,要是毒,我会给自己吃嘛?这是我们灵族最好吃的东西了,所有的人吃了都会上瘾的,硬说是毒也没错, 因为谁吃了都会忘不了的!这些都归你!” 铭归鸿使劲的咽了一口唾沫,也不顾寒冷,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去拿满是冰碴的糕点,他只顾着美味,却忘记了问小女孩为什么要给自己送吃的。 “喂喂喂,差不多行了,你在皇宫里难道被人虐待吗?那个皇帝不是很疼你吗?”女孩儿看他吃得一脸窘态,忍不住发笑。 “何人在此大吼大叫?”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两个孩子扭头望去,却见一个和他们仿佛同龄的男孩儿站在院子门口,身穿铠甲,手持兵器。身后站着一列武士,同样是全幅武装。 归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认出了来人。 “方端青,你是来这儿找敌人的吗?”归鸿问。 “回世子的话,”方家的公子微微一笑,“我已经找到了这个刺客。”他的目光一直在女孩儿的身上游离,不住地打量着她姣好的身段。 “那就进来抓敌人吧。”铭归鸿点点头。 “你这个呆子,”欧阳玉焕在他的耳边说道,“他要抓的人是我。” “怎……怎么可能?”铭归鸿第一次离女孩儿这么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呼出来的气息。 “把这个小贼拿下,带到我府上拷问!”方端青大喝一声,身后的武士们齐声出列。 “你们想干什么?”铭归鸿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挡在女孩儿的身前。 “这个人来自异族,是我们龙朝的敌人,世子怎么能放任她在皇宫禁地来去自如?”方端青拔刀出鞘,“世子若是不避让,休怪本将军无礼!” “呸呸呸!”女孩儿伏在归鸿的身后,给他扮了个鬼脸,“带这么几个人,就想自称什么将军,好不要脸!” 方端青臊得满脸通红,他本就不是什么将军,在天策大营里混了两年,也不过仗着父亲的面子拿到了一个百夫长的职位。“给我拿下!” 两名天策武士走了过来,一把就抓住女孩儿的胳膊,女孩虽然有些功夫,可她为了来寻归鸿,却是没带兵器,那武士受了指点,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女孩子,也未有半点留力 ,死死抓住女孩儿的胳膊不放。 “你弄疼我了!”女孩儿没了办法,只能死命地挣脱,眼里都有泪花儿了。 “你放开她。”铭归鸿十分平静地说。 “世子私放小贼闯入禁地,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方端青得意洋洋,就要带刀入鞘,“这小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在前的武士不知受了什么伤,惨痛地倒在了地上。 铭归鸿单手端着手里的木枪,喘着粗气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武士。 另一名武士好像目睹了小男孩的所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发生了什么事?”方端青上前一步,横刀在手。 “枪……”那名武士看着男孩手中的木杆,“刺穿了……” 方端青低头望去,却见那名倒地的武士胸前的护心镜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要知道天策大营的铠甲全部是由能工巧匠以精钢锻造,胸前的护心镜更是坚固无比,非一般铠甲 所比,即便是羽林天军的冷锻鱼鳞甲,也要逊色三分。 “不可能!”方端青大吼一声,“啊!”却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枪由人造,境由心生。”铭归鸿低吟一句,将手中的木枪举起,“我说了让你们放开她!” “杀了他们!”女孩儿在后边添油加醋。 在前的那名武士刚要拔刀,小臂却突然被沉重的一击,他简直不敢想象一杆木质的兵器竟有如此的力量,他手臂吃痛,眼睁睁地看着仅有他一半身高的男孩儿凌空跃起, 完成了美妙的一击。 高亢而响亮的龙吟声响彻皇宫,连枪头都没有的木杆旋转着插入到武士的心口,将他的衣甲彻底洞穿。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连女孩儿自己也变得脸色煞白,她本来一句玩笑的话,很快就成了现实。方端青的脚像是灌了铅一样,迈不出半步。 “世子住手!”身后一个人影飞身而来,是铭雅,可是这次他想保护的,不是自己的少主,而是对面的那个被吓傻的方家公子。 可还是晚了一步,男孩儿将木枪轻巧地拔出,毫无滞缓地刺了出去。磅礴的力量几乎将对面的一众武士全部淹没。 突刺之——摧城! 第二章 奇袭(4) 呆若木鸡的方端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同龄人用“枪”刺向自己,他浑身发抖,根本忘了拔刀。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机会。 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已经不再是曾经任他欺负的同学,而是成为了夺命的煞星! 铭雅努力想要拉住孩子的枪,可是他用尽了力气,却仍是没能阻止这旷世的一枪。天策大营的武士们被这记枪刺的余波震得飞了出去。年少的铭归鸿看着自己昔日的同学目光一瞬间变得空洞,竟然一点表情也没有。 “这个孩子,还是没有控制住心底的狼啊。”站在远处的老人轻轻地磕了磕烟杆,笑着说。“可是狼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呢?” “萧先生的计划,果然是奏效的。”文士模样的人微微颔首,“孩子果然被激怒了呢。先生不担心这孩子会成为灵皇棘手的敌人么?” “一部杀人的机器而已。”老人将烟杆收起,“心存狼性的人,又怎能以帝王之资,俯视天下呢?” 文士轻轻一笑,不作回答。 当晚年的圣昭武王回想起这段往事,也只是默默叹息。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几乎改变他命运的一枪。史官们猜测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才迫不得已,可是在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时,圣昭武王才说出了自己当时真正的想法。 “其实我当时,就是想证明自己啊。我不是没用的人,绝对不是!” 升龙殿外。 大殿的门前,整整齐齐地跪着上百名荷甲的将军。他们都是各个大营的领军人物。为首的一员武将单膝跪地,身上披着白色的麻袍,表情严峻。 门前站着十余名黑袍的武士,他们不得不谨慎地看着台阶下的这些将军们,害怕他们会一时冲动而杀入大殿。他们紧紧地攥住手中的铁剑,一刻也不敢走神。 “方将军,陛下已经歇息了,还是让诸位将军回去吧。”年老的侍臣颤颤巍巍地走到白袍的将军面前,小声地说道。 大将军方连云抬头看他一眼,那愤怒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 “老家伙,识相的就闪远点!我们将军刚刚失去了他的公子!”身后的一名将军大喝道,他的头盔上带着一枚红色的羽毛,那是天策大营的标志。 老人被他一喝,连连退了几步,重重地咳了起来。 突然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拍了拍他,老人转头望去,年轻的武士淡淡一笑,算是应答。 “陛下可用的人,也只有黑龙卫了吧。”那名将军看看年轻人,不屑地说道。 “要不然你杀进去试试?”年轻人俯下身来,冲他一笑。 “小雅将军……”老人想要止住他。 “不必了。”铭雅摆摆手,转向跪着的诸人,“若是那个叫寂笙的人还在,你们敢不敢在这里聚众滋事?” 那名将军垭口。寂笙的行事作风他们当然清楚,这个冷漠的年轻人虽然年纪轻轻,可是他手段狠辣,行事利落。在这偌大龙都,却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人物。铭雅轻轻一笑,转身步入殿中,还不忘吩咐门口的十余名黑龙卫武士:“将军们既然愿意跪着,那就让他们跪。但是没有得到陛下命令而敢靠近大殿一步者,斩!” 阶下的将军们一片死寂。他们虽然职级显赫,又身负兵权,可惜皇宫禁地,却是黑龙卫的掌控。如果他们当真犯戒而胆敢妄动,那么即便是被斩杀,龙朝的律法也不会给他们任何的偏袒。而他们一旦还击,那无疑是想挑战皇帝的威严。 为首的大将军方连云面无表情,始终未发一言。 铭雅步入大殿,里面灯火昏暗,几乎看不清人影,他瞧了瞧坐在龙座上的人,显得形单影只。他见这个人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跪过,而龙座上的人也并不在意。官员们几次提及,也都被他一笑而过。 “他们要闯就让他们闯吧。”皇帝说道,他声音并不洪亮,却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来回传荡,“反正朕的手里,也没什么可用之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又有什么可惧呢?”他呵呵一笑,像是在自嘲。 铭雅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站在一边,将大殿上的灯火全部燃起。 “朕本来以为,朕是当今皇帝,要保护他真是太容易了,可是真的要做到,还真是棘手啊。坐在这个位子上,有几个能真正称心如意的?”皇帝又说。 “陛下要驱逐世子么?”铭雅淡淡地问。 皇帝望着年轻人,无声地笑了笑。 “世子杀了大将军的公子,陛下不能不有所作为吧。毕竟他的手下可是掌控着帝都几乎全部的兵马。”铭雅说,“虽然这个人是你一手提拔,可是杀子之仇,即便是个忠勇的将军,也要有所顾忌吧。陛下若是放任,恐怕下面的将军要寒心了。”他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么多的话,连铭雅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为什么会萌生想要帮助他的意愿,大殿上的这个人,真是太孤独了啊。 皇帝却只是笑,并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世子还好么?” “他很好。”铭雅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超于平常的冷静。” “是‘狼’么?”皇帝问,“这么小的孩子杀了人,却没有任何的异常。是狼吧?” 铭雅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看来我们还是高估他了。”皇帝轻轻叹气,“仅仅背下几本书而已,又怎么能克制心底的狼?就连欧阳天行那样的奇才,也做不到啊。” 第二章 奇袭(5) 圣冲帝八年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漠北主帅公孙辽亲率贪狼忌本部绕路而行,闪袭龙都的南方。史学家们猜测雄心勃勃的漠北王对龙都已是志在必得,他之所以绕路八百多里,就是为了亲自隔断龙都与南州的要道。然而凑巧的是,大军与前往勤王的一支劲旅不期而遇,而对方的领军人物正是十几年前曾经击败过公孙辽的武曲之星,枪豪唐远楠。可是他们全部的兵马,也只有区区五千人,唯一幸运的是,这支队伍曾经在银峰关下,与对手交战过,对于对面形如恶狼的坐骑并不陌生。 “这是要冲锋么?”唐远楠凝神注视着前方,天上开始飘雪,大朵的雪花如精灵一般坠落曼舞,“记得上次遇上他们,天也在下雪呢。” “是要报上次的仇了!”一身白色皮甲的女子勒住马缰,想要制止不断躁动的坐骑。她的身后是十二名同样白甲的武士,衣服的颜色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一旦对手冲锋,武神将很快被包围,那时候我们想救也来不及了!” 唐远楠却制止了他,用他的手掌轻轻地按住了女子的肩膀。女子疑惑地看着他,却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 “对方似乎没有冲锋的打算。”唐远楠依然目视前方,“公孙辽不会为了我们区区五千人而发动贪狼忌吧?” 武神的马匹距离对方的本阵不过几百米,可是速度丝毫不减。为首的几名贪狼忌已经将他们手中的战斧高高举起,意图劈下这个闯入阵中的狂人。他们座下的马匹开始不停地嘶吼,好战的心性让他们躁动不止。 漠北大帅公孙辽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看着远处的黑点越来越近。“铁叶,射杀武神这样的功勋,是你的了!”他笑着说道。 铁叶点了点头,日夜的磨练让这个已经二十岁的小伙子愈加稳重。“幽灵弓!” 在公孙辽身后的一排银甲武士齐声出列,亮出了他们平生最得意的武器。为首的一名武士用他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看着这个几乎踏入地狱的男人。对方的动作虽然迅速,可是在他的眼里,却极其缓慢。 因为他比他更快。 “五百,四百,三百……破!”随着武士的口令,百余只银质的箭矢破风而出,站在前排的贪狼忌武士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黑袍的人没有丝毫闪躲的时间,从发箭到箭至,不过一瞬。然而他也并不打算躲避,只是抬起了手中的枪。 武神的枪,名为玄都。 “这样就算是见面礼吗?”他高声喝到,以枪在身前划出了一道圆弧,又一道圆弧。 呼啸而至的白光划破长空,明亮到耀眼,将迎面而至的银箭击个粉碎,数道圆弧竟在他的面前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屏障。 “不愧是武神,这样强悍的攻击招式,也可以用来防御。”公孙辽赞叹道。 “天赐之刃?”铁叶一惊,他当然听说过武神最得意的招式,“把全部的箭都射出去!” “不必了。”公孙辽制止了他,淡淡一笑,“若是射杀失败,不是要丢尽我幽灵弓的脸么?在战场上,可千万不要赌气。”他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催动了白马。 贪狼忌为主帅让开了一条道路,公孙辽白衣列列,态度竟然如同重逢多年的老友一般。 “老家伙,就这点手段么?”武神大喇喇地停在阵前,高声道。 “武神的身后,是那个一身豪气的少年吧?”公孙辽望向远处的山坡。 “是又如何,今日便再赐你一败!”武神道。 公孙辽轻轻摇头:“我的身家性命全在于此,绝不会败。就算是再遇铭门,我也有足够的本钱。你们若是退去……” “休提!”武神将枪一横,“我的身后有五千个兄弟,怕你不成?” “五千人……”公孙辽道,“还包括仅余的十几名烈羽吧,不过就凭这些?” “哼哼,既然遇上了,就没什么可说的,来吧,再让我见识见识贪狼忌的冲锋!”武神威风凛凛。 “我没有冲锋的打算,也不会对仅仅五千人的军队发动冲锋。”公孙辽似乎有种失望的感觉,“大陆上能与之抗衡的,也只有铭门铁骑,可惜他们已经不复存在。你们就此退去,不要再插手帝都的事。” “笑话!”武神哈哈一笑,“问问他们愿意么?”他的身后,红色的轻骑已经有所动作,在茫茫的雪中犹如跳动的火焰。 “在帝都,我看见了那个孩子,他竟然敢向我举剑,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公孙辽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异动。 “是归鸿么?”武神放下了枪。 “一个动作稚嫩的孩子,甚至连一柄剑都不能举起。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如此柔弱,却胆敢向强者挑战?”公孙辽的声音突然变得巨大,目光里喷出摄人的火焰! “因为我们,不是懦夫。”武神再次举起了枪,身后的嘶喊声已经渐渐清晰了。 “什么?遇上了公孙辽?”锦衣的秀美男子看着手中的信件,大惊失色,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白羽的信鸽。 “师傅,出了什么事?”男孩看着他的老师。 “我的线报遍布各地,不可能不会发现贪狼忌的行踪!”他愤愤地撕碎了布条,仍是不敢相信着上面的消息。 “贪狼忌?”男孩心头一颤,“他们遇上贪狼忌了?” 秀美的男子点了点头,将信鸽再度放飞。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不冷静。“宏文,老师的斥候遍布各地,每天都会有人将这样的消息传递给我,所以不可能不清楚他们的路线。然而这次他们千里迢迢绕过北面的通途却从南边突袭,我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男孩儿疑惑地问。 “我几年心血布下的百余名斥候,都被他们杀了。”苏临月苦笑着摸摸孩子的脑袋,“老师这次怕是遇上对手了呢。” 第二章 奇袭(6) 伯裳宏文看看老师的脸色,知道这个一向儒雅的男子没有说笑。“老师,如果唐叔叔的军队有危险,南州城是不是也会不安?”他显得异常冷静,完全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岁的男孩。 “嗯?”苏临月看看孩子,道:“漠北王不惜舍近而求远,长途奔袭,意图是要用大军隔断龙都与南州的联系,南州兵马虽然充足,可是面对八万贪狼忌,他们未必敢冒这个险。何况南侯过于谨慎,想必也没有直面漠北王的勇气。前日渡河之时,公孙辽仅带随从两千,却安然无恙地离开南州,足见他们已被石虎的威名吓破了胆。如果他们陈兵于此,南侯必会坐立不安,因为一旦他们在龙都得手,随时都会有南下可能!” “既然如此,师傅何不劝说南侯出兵?”伯裳宏文仰起头说道。“唐叔叔的兵虽然人数少,可是他们轻骑减从,机动性不在贪狼忌之下,对方即便人多势众,也很难一口吃掉吧?如果他们能拖延一段时间,待南州兵至,此战未必会输!”他口中滔滔,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哦?”苏临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孩子,暗自点头,因为他的分析完全在理,“你且说说,我们此战不输的道理?” “漠北军志在龙都,而非南州。虽然正面出击南州兵马与唐叔叔的枪骑兵都处于下风,可是难保漠北军不会心急。因为就此战而言,出其不意才是最大的胜点,帝都得不到消息,他们的胜算才会更大,而一旦消息走漏,帝都及时出兵两面夹击的话,阵地战贪狼忌未必占优!”伯裳宏文说得头头是道。 “好小子!”苏临月大笑,赞叹道,“看不出你人小鬼大,心中却也是满腹韬略。” “小时候也曾瞒着家父看了几卷兵书呢。师傅,我说得……都对吗?”伯裳宏文谨慎地问他的老师。 苏临月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有却有几处你尚且不知。我早说过南侯谨慎,让他出兵难上加难,更可恨南侯在这城内,也是充满了阻力。” “是南州铭门?”伯裳宏文指了指地面。 “正是,”苏临月继续说道,“南州铭门实力强大,南侯不可能不知,两方表面和睦,却一旦都想着夺得南州城绝对的控制权。一旦他出兵勤王,城内的实力必然空虚。更何况铭萧与公孙辽也许有些瓜葛,一旦鬼蝠营和炎风骑出动,南州将会失控。这绝不会是他想看到的事。其二么……连我的斥候都没有送来消息,恐怕帝都那边也不会有任何动静传入的,这个杀手干掉了我几十年的心血,绝不是寻常的人,我不认为帝都的手里有比我更出色的斥候。” “这个人是谁?”伯裳宏文感觉到自己的背脊一阵发凉。 苏临月淡淡一笑:“是个可怕的对手,老师只知道,他也是出身于银剑营。” “连名满天下的鬼谋也遇到对手了么?”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身披绿色软甲走了进来,身后的跛脚文士向苏临月微微施礼。 “偷听别人讲话,还私自闯入他人府宅。南州铭门的家主就这样没有教养么?”苏临月看见来人,微微一笑。 少年并不恼怒,而是径自坐在桌前,道:“苏先生头疼的事,铭萧或许可以代劳呢。” “哦?” “别说消息传不到帝都,就算传到了,你以为皇帝派的出兵将么?”少年笑道,“龙都的贵族恨不能让所有的兵马都窝在城里,等着公孙辽来攻呢,若是贸然放兵马出去,还不把他们吓个半死?” “你说得很对。看家护院的猎犬,放出去了也许就成了被吃掉的白兔。”苏临月亦是笑。 “我手下的炎风骑,可以为先生代劳!”铭萧突然站起,目光锐利。 “不帝归留下的炎风骑?”苏临月略微迟疑,“你真的舍得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铭萧道,“如果因为爱惜兵马而失去了称雄天下的机会,是不是更可惜?” 苏临月皱眉不答。 无量星董云将一叠文书一件锦盒置于桌面,道:“家主早已安排妥当,三万炎风骑已然整顿完毕,就等先生的号令。” 苏临月低头看去,那正是执掌炎风骑的令箭和铭萧的手书。 “几十年前,炎风骑是不帝归最骄傲的骑兵团,他们的冲击力在大陆上是绝无仅有的。”铭萧轻轻地摸索着那枚金质的令箭,说道,“只可惜那至关重要的一战,炎风骑没有登上舞台,否则称雄的一定是他们。” 苏临月也是微微点头,十几年前的七星之乱,炎风骑早已不在帝都,而是被不帝归带到了南州。不然那时凭借他们的冲阵能力,漠北强悍的骑兵们未必能够占得上风,因为那时候,铭门铁骑也只是刚刚初建,骑手的反应能力和战马的调教绝不是莫被人的对手。只是后来皇族逐渐倚重帝都铭门,对铭门铁骑也是下足了手笔,战马和铠甲都是花费巨资购进,才使得这些纯黑色的战骑成为战场上的胜者,而炎风骑却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不仅如此,”铭萧打断了苏临月的沉思,“我将派遣三百名鬼蝠供先生差遣,如果能够取下公孙辽的人头,请不要吝惜!”他目光坚定,即便是苏临月,也看不出这个少年的眼神中有任何的破绽。 “条件十分诱人啊,”苏临月深吸一口气,“有什么条件吧?” “条件就是,如果可能的话,就在这一战,将贪狼忌从大陆上除名!”铭萧笑着说。“我们南州铭门,将给先生最大的支持!” 苏临月觉得自己心头一震,这个少年的志向比他想象的还要高远,伯裳宏文看着老师的眼睛,觉得他的心底有什么被打动了。自从师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老师是那么遥远。 “灭掉贪狼忌么?”他在心底暗暗地说道。 给读者的话: 怒更! 第二章 奇袭(7) 虽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同学,铭归鸿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和变化,如果真说有异常的话,那就是他比原来更为沉默了。每每安妃娘娘在旁边安抚,他也只是轻轻一笑,稚嫩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平日里铭雅的话也不多,于是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就坐在屋里,一言不发。 铭雅倚在墙边,怀里抱着冰冷的铁枪,他只有在握紧这把枪的时候才感觉到安全。身为御前都指挥使,他可以在皇宫禁地自由出入,因此也十分清楚帝都内的惶恐和不安。人们都在议论着,漠北军已经越来越近了。而刚刚杀人的铭门世子也再次陷入了话题之中,各地不少的将官纷纷递上奏折,要求对这个不满十岁的男孩施以惩戒。 铭雅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守护面前的这位世子才是自己真正的使命。至于坐在龙座上的皇帝…… “他或许也是个可怜的人吧。”铭雅在心里暗暗地说,至少他在角落里,不止一次目睹过这位刚刚年过四十的帝王憔悴的表情。 “下雪了。”一个平静的声音说道,打断了铭雅的思绪。他抬头望去,大片的雪花缓缓坠落,小男孩呆呆地望向窗外,出了神。 “上一次在帝都看见下雪,还是八年前。”铭雅说道,“那时的雪真大啊,连贪狼忌的冲锋都受到了阻碍。” “贪狼忌?”铭归鸿昂起头问。 铭雅点点头,犹豫着是不是该告诉孩子。“是一支很厉害的骑兵,在这个大陆上,还没有哪支队伍敢正面对抗他。”小雅说了出来,还依然心有余悸。 “我好像在书里看到过!”铭归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铭门的大将傲绝曾经在漠北与贪狼忌相遇,当时将军领骑兵团两万人,而对方的人数却不足其一半。双方在大漠上遭遇以机动著称的骑兵团竟然占不到任何优势。傲绝将军那一仗损失惨重,失去了骑兵团大部分的精锐,倚仗过人的步战能力才侥幸弃马走脱,身边仅余百人。书上说,那是他绝无仅有的一次惨败!” “书上说的么?”铭雅看着孩子严谨的神色,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出仕于铭门,自然清楚傲绝的名号,号称大陆上战阵第一的他,几乎没有过败仗。 “嗯!”男孩却看不出来有任何的焦虑,“哥哥亲眼见过贪狼忌吗?可是就算这样的队伍,也是有弱点的吧!” “弱点?”铭雅呆呆地看着男孩,连铭门铁骑都不能对抗的队伍,还会有弱点吗? “对,书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铭归鸿大声地说。 “是吗?”铭雅的头脑不是很灵光。 “步战!”铭归鸿将头转向窗外,“书上说傲绝将军最后是弃马走脱,言下之意,对方是骑战的行家,而步战上却要处于下风!傲绝将军的骑兵都是快马,就算人数再多,也拼不过对方,而一旦下马,贪狼忌就会失去了目标。他们的骑士并不优秀,他们杀人,是靠胯下的坐骑!” “我明白了!”小雅突然被点透,“我们的骑兵之所以敌不过对方,不是因为骑手的缘故,而是我们的马害怕他们的马!” “哥哥你也明白啦?”铭归鸿点头笑笑,却马上恢复了平静。自从杀人过后,孩子的心里似乎有事。 粗心的小雅却没注意到这些,孩子给他的启发让他心中一阵狂喜。男孩呆呆地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看它们精灵一般坠入人间。 雪下得越来越大,战士们勒住马缰,目视着前方的战场。公孙辽没有派出最心爱的骑兵,而是让一支万余人的亲卫军迎战对面的枪骑兵,他们的优势过于明显,红色逐渐被吞没,只剩下血染的疆场。 唐远楠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他一边提防着身边的敌人,一边注视着前方大阵中雕像一般的人物,自从开战以来,公孙辽一动未动。他还是太过于冲动了,仅以五千轻骑冲击贪狼忌的本阵,说出去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刺翻了对面的一名武士,震落了身上的雪和枪尖的血。黑衣的武神依然神勇,还没有人能够击破他的防线。漠北主帅身边的百余名幽灵弓一直引弓在手,但是弦上的箭却引而不发,因为他们得不到命令。 “这个家伙是在攻心啊!”凌翼城挺枪一刺,前面的几名敌军应声倒地。 “又不是政敌,攻什么心?”叶千雪娇喘着说道。 “武神说得对,”唐远楠道,“我们急于求战,而他们却稳稳地站住了阵脚,所以并不急着把我们吃掉。” “乱说!”叶千雪白他一眼,“他急于攻城,为何不是求战?若是被我们拖延了时日,他最好的战机也就没了!” “他这么做,所在等援军吧?”唐远楠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全部……”叶千雪还要说下去,马上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老家伙还有十几万大军没到,这次来的只是贪狼忌和他的亲兵。”好战如凌翼城也杀得有点气喘,“他是在等孟阳率领的漠北子弟兵还有数不尽的粮草辎重。他对攻占帝都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所以并不急于求战。即便帝都的政客们知道了,也是徒增惶恐而已。” “他们是在赌,”唐远楠突然狡邪地一笑,“赌我们没有援兵,赌帝都的兵马不会出城。” “所以这场战争,我们是输定了吗?”叶千雪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丧失了所有的信心。她身边的烈羽十二人,已经用完了几乎所有的箭。 突然之间,叶千雪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温暖,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男人的态度也不容她拒绝——鹰一样的眼神穿透了整个战场,让人觉得他才是这场战争的赢家。 “下雪了?”男人将染血的刀口从黑衣人的心窝里拔出,冷冷地望向前方。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黑衣的人,每个人中刀的位置几乎相同。那柄尖刀就如幽灵一般,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扎入他们的心口,而他们甚至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这种刀术,叫做影杀。”男人缓缓地说。 第二章 奇袭(8) “是不错的刀术。”一个声音从男人的身后传来,看着他手中仍在滴血的刀,“我见过很多种厉害的刀法,可是没有人比你的更决绝。一刀致命,将敌人的心脏绞碎。” 男人并没有回头,而是沉默地将刀身上的血丝震落,收刀入鞘。 “不问问我是谁么?”后面的人继续说道。 “我对目标之外的猎物不感兴趣。”男人缓缓地说。 “我也是猎物么?”身后的人走上前来,男人发现他只是一名俊秀的少年,身上穿着一身华贵的服饰。 “你与其他人没什么分别,在一个杀手的眼里,只有猎物和待宰的猎物。”男人诡异地一笑,表情却是温和。 “你有把握能杀了我?”少年嘴上说着,手中却开始凝力,他的真气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如就试试看!” 少年飞腾而起,手中猩红色的十字光束向男人重重地砸来,他跟踪这个男人已久,早就看清楚了对方的实力,所以起手便是致命的杀招。 男人不慌不忙,尖刀出鞘,几乎是背对着少年,一刀一鞘竟也合成了一个同样的十字,硬是接下了这一招。少年一击不中,接连出招,双手的真力已经提职极点,可是男人身形骤变,以他的目力,竟然看不清对方的动作!他连续出招,却连连击空,顿时章法大乱。 “消失了?”少年喘着粗气,周围已经不见了男人的影子,可是凭他的直觉,这个可怕的对手仍在身边。他跟踪了这个人三天,亲眼看着他用不同的刀术杀了近两百个人,每一次在杀人过后,男人都会将自己所用的刀法说出来,仿佛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可是少年还是不信,他自信凭他的能为,不可能被对手发现! 忽然一阵刀光划落,少年感觉自己手上的皮肤一阵冰凉,他低头望去,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隐隐地刺痛,刀光再现,恍若银丝一样的刀锋在他的身上不断划过,他感到全身仿佛被切得七零八落! “这种刀术,叫做蛇吻。”男人再度现身,而手中的刀,早已入鞘。 少年感觉自己身上的血管几乎全被切开了,他惨痛地大喝一声,重重地摊在了地上。 “你不会死,我的刀没有切到你的骨头。”男人在地上丢下一瓶药膏,缓缓离去,“遇上一名合格的杀手,你绝不会有出手的机会,不管你是谁,你跟踪了我三天,也无非是想摸透我的招式。以后少做这样的蠢事吧,不是每一个杀手都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冲帝十年元月,随着寒风和大雪的侵袭,一股寒冷和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帝都,使得升龙殿没有了以往新年的气色,连处于四面的八根升龙柱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帝都八门早已成为被埋葬的历史。孤傲的皇帝身边已经没有了能够响应他的臣子,即便是每日的早朝,皇帝也只是无精打采,听几句阶下文武群臣的抱怨而已。自他登基以来,文弱而武盛,文武之间的对峙从来不少,可是今日,他们却是空前的统一。 “臣沈天逸冒死进言,”身材微胖的朝臣缓缓出列,“关于世子杀人一事,臣恳求陛下予以明断。若陛下爱惜世子,不忍裁决,可移交七御史会审。” 不等皇帝说话,大将军方连云赫然出列:跪拜道:“世子身份尊贵,臣不求世子偿命。但是血浓于水,臣只有这一个孩子,臣只求陛下明断,能够给臣的亡子一个说法!” “不知道大将军要什么说法?”皇帝巡视着阶下群臣,“诸位爱卿都是跟他们一样,想要为方家的公子讨一个说法么?” 众臣面面相觑,齐声跪拜:“臣等恳请请陛下明断!” 一时山呼海啸,倒也颇为壮观。 “臣有不同意见。”一个粗重的声音道,众人望去,是羽林天军的首领南虚乾,职级已经与方连云并驾齐驱。 “南虚将军有何高见?”沈天逸冷冷说道。 “沈大人,我们今天该讨论的,到底是什么?”南虚乾反问。 沈天逸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做声。 “是漠北军就要攻城的事吧!”南虚乾道,“可是如今却要花费大量的口舌,来议论一个孩子的生死?” “南虚将军!”方连云起身,“如果死的是你的孩子!” “冲儿!”南虚乾厉声道。 “在!”一个少年将军应声出列,他身着碳金色将袍,目光笃定,他瞧了瞧父亲,高声道:“臣愿父亲不计前嫌,代子杀敌!” 朝堂震惊,连皇帝也注视着这对表情坚毅的父子。 “废话,死的又不是你儿子!”一个将军站了出来。 “漠北军已经在地图上消失了十多天,你身为神机营的指挥,不自责么?”南虚乾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这……”那名将军顿时没了主意,神机营兼管情报,如今敌人没了讯息,派出去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回来。 “臣恳请陛下,世子杀人一事,请容后再断,当今之急,需要谈听出漠北军的动静!”南虚乾单膝跪地,奏道。 “就算打听出来敌情,有用吗?”沈天逸阴阳怪气地说道,“难道兔子要出去打老虎么?”朝堂之上,竟有不少人跟着大笑。 “就是要去打老虎。”南虚乾一字一顿地说,“如果困在城里,这八万大军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而一旦出城,我们将是巡捕的猎人!” “狂妄!”久久不说话的方连云也忍不住大喝一声,“倚仗着帝都稳固的城池,我军尚有一战的可能,一旦出城,岂不是白白送死?南虚将军手下有三万羽林天军,难不成要跟贪狼忌比试冲阵吗?” 南虚乾不再说话,他的口齿并不算伶俐,何况目前已成众矢之的,若拼口舌,他绝无半点胜算,因此只能寄希望于龙座上的帝王。 然而高高在上的皇帝却只是笑着听朝堂上众臣子纷纷的议论,眼睛却一直看着手中的一张布卷。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大字:出城,步战。 第二章 奇袭(9) “遇上敌人了吗?”少年努力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依然昏昏沉沉,脑子里面一团浆糊。 “是铭门。”床边的人答道。 “铭门!”少年惊呼一声,却不小心牵动伤口,胸口的伤疤刺得他钻心的痛。“端木你告诉我爹,务必要尽快吞掉他们!” “小王爷,”端木子云扶住了他,“王爷似乎并不急着开战呢。” “什么?”少年公孙克捂住胸口,急切地说道,“对方有多少人,是谁领兵?” “有五千余人,领兵的是唐远楠。”端木子云如实答道,“不过他的身边,还有武神凌翼城,和十三名烈羽。” “烈羽……”少年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也在对面的阵中吗?如果他劝说父亲大举进兵,会不会伤到她?可是她毕竟,都已成人妻。公孙克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小王爷!”端木子云大惊失色。 “父亲……他怎么说?”公孙克倔强地推开了想要扶他卧床的将军,喘着粗气说道。 “王爷只派亲兵与对方周旋,臣想大帅是顾忌对方的烈羽,幽灵弓和贪狼忌才没有出动。”端木子云站到一边。 “你说错了,”公孙克冷笑,“仅仅十三名烈羽,对我方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父亲不想一举歼灭,恐怕是不愿伤及铭门吧?因为在他老人家的心目中,对铭门的态度一直是十分暧昧的。”少年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 “小王爷……很想报仇吧?”端木子云试探地问。 “这个么?”公孙克指了指胸口处的伤,“那你也太小瞧了我。私人的仇恨在我这里根本一钱不值。我只是想,如果父亲不尽快歼灭他们的队伍,恐怕会有持续性的麻烦。铭门向来是难缠的对手。南州方面,有动静么?” “南侯早早就点齐了军马,可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静。渡河大船停在岸边已有月余。只是南州铭门那边……” “说!” “他们似乎派出了炎风骑!”端木子云是蛮族的皇子,对炎风骑怀恨在心。 “不会是第二支羽林天军吧?”公孙克笑笑,不以为意。“南州铭门果然做不出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来。” “不然。”端木子云郑重地说道,“斥候已经探明,对方的领军人物,是苏临月。” “什么!”公孙克大吃一惊,身上又开始吃痛。“父亲得到消息了吗?孟阳什么时候到?” “大帅已经知悉!孟先生的军马还需五日!” 铭归鸿在屋里呆的倦了,却又迟迟不见铭雅回来,只有自顾走出了园子,竟然来到了华碧宫的测院。这座庭院并不大,身处华碧宫的西侧,乃是当年欧阳贺读书清修的地方,与帝都的几处大营相去甚远,几乎听不到嘈杂的嘶喊声。这里环境极好,仍有婢女们将庭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庭院内的花草也没有败落,像是被悉心地呵护着,甚至在寒冬时刻,也拥拥簇簇,布满了墙边。 铭归鸿看见一个身着内侍衣服的人正在侍弄花草,忍不住走过去问:“先生你好,这里的花,冬天也开吗?” “是的。”那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看见了归鸿,却并不跪拜,“这些花草是耐寒的,只要每天有人照顾,便不会冻死。”他说话语气温和,态度和善。 归鸿被点了点头,想要继续说什么,却找不到话题,他并不认识这个男人,却发现他的笑容格外的让人难忘,年轻的脸上让人找不出任何瑕疵。 “这花叫十味子,初开的时候并不喜人,甚至就像田里的野花一样,可越是没人理会,它却开得越旺盛,到了深秋,别的花都败了,它的骨朵儿才刚吐出来。”男子又开始忙碌起来,“一旦到了寒冬腊月,可不得了了,它能开出像旺季的牡丹那么大的花儿来,羡煞旁人。” 铭归鸿仍是点头。“可是它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吗?” “真正的强者只靠自己就够了。”男子脱口说道,“环境对它来说,也不过是踏板而已。” “先生真是个懂花的人。归鸿受教了。”男孩礼敬地鞠了一躬。 男子浅笑不语,也向他微微颔首。 “可是先生,冬天才开花,不会感到孤单吗?”铭归鸿突然问道。 男子似乎被孩子问住了,迟迟没有开口。 “是会孤单吧,”铭归鸿喃喃说道,却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它绽放的时候,其他人都不在了啊!” 第二章 奇袭(10) 唐远楠所部的轻骑军已经与漠北军混战数十日,战事日益趋于平缓,对方只是试探性的袭击,完全没有摆开阵势的样子。枪骑兵虽然人数劣势,可是机动性并不差,而且他们所处的高地更能将对手的动静尽收眼底,所以自从初次大战过后,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伤亡。只是他们的行军路线被漠北军硬生生地切断,三个方向尽被封锁,留给他们的,也只有后退这一条路。 “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唐远楠站在大帐的门口,一刻也不敢松懈。 “停了反而不好,大雪会封断他们的道路,也能延缓贪狼忌的冲锋。”凌翼城走了过来,手里的酒壶仍然不离身,“公孙辽不屑于击杀我们,是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孟阳的大军一到,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 “能探到消息么?”唐远楠转向身边的女孩。 叶千雪摇摇头:“收到了姐姐的密令,不让烈羽们有任何的出击,更要阻止所有斥候的出动。” “竟然有人会让千羽楼的楼主害怕?”凌翼城皱了皱眉。 “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姐姐的信也很短暂,而且她用的是千羽楼危急之时才会用的联络方式。” “刺探情报的人,应该都被杀了吧。”唐远楠说道,“我猜是有人暗中跟我们作对,故意想让我们成为瞎子。” “你怎么知道?”凌翼城问。道。 “这一次出战跟往日不同。”唐远楠解释道,“每一次出兵,苏军师的情报总能先敌人一步,铭门的任何一位将领都能准确地得到敌人的消息。这也是多年来铭门几乎不败的首要原因。就算是七年前漠北军攻打银峰关,我们也是及早就清楚了对方的方位。要不是帝都的问题,僵持下去,败得未必是我们。” 凌翼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当时就是因为准确知道了公孙克的位置,才能让他成功地伤到对方的主帅。“那么这一次?” “怕是苏军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唐远楠叹息一声,“千雪,听你姐姐的话,让烈羽退守,不可擅自行动。” “你……”叶千雪还想说什么,可男人的目光坚毅,竟让她无力回绝。 另一处,南州城郊。 “苏先生,哦不,苏将军,这是我家主人的印信。”董云骑在马上,缓缓而行,将一枚极其精致的印章递给旁边的男子。 “这是……”苏临月接过,那枚印章以上好的玉器打造,正中有一个红色的“铭”字印记,旁边是一个凹陷的缺口,“不帝归传世的铭门家徽?” “正是,”董云微微施礼,“此物世间仅有两块,一块在神武侯的手上,另一块就是它。” 苏临月点点头,他当然见过另一块与之匹配的印章:“若是要苏某领兵,有虎符和令箭即可,这却是何故?难道令家主别有所图么?” “将军玩笑了。”董云面色严肃地回答,“仅有令箭虎符,是可以号令这三万炎风骑和三百鬼蝠,但是家主心思周到,只怕樊将军与我会为难阁下,有此印信,即便将军于途将我二人斩杀,家主也绝无二话。” 苏临月闻言,也只是浅笑一声,不再说话。 身后的樊震听得二人对话,隐隐地发怒,不过主人的手令在此,他即便性如烈火,也不敢有丝毫的发动。他的身边,是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少年,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也分到了一件合身的将袍。铭萧并没有将其为质的打算,所以允许苏临月将他带在身边。 炭火色的宝马整齐列队,随着军令官的号角,发出了一阵沉重的低喝,像是要告诉不远处的敌人,曾经战场上的主宰,来了。 而几百名鬼蝠也换上了炎风骑兵的衣服,隐匿在大队中间的各处,即便是各队的百夫长也难以轻易地将他们分辨。苏临月心急如焚,策马当先,随后的大队有序地移动,像是一波一波赤色的海浪。 给读者的话: 今日少更! 第二章 奇袭(11) 铭归鸿在华碧宫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日,却依旧没能走到尽头。自从大都护欧阳贺登基为帝,这里再也没有人居住过,往来上朝的官吏们也不在趋之若鹜,一度繁华的华碧宫突然间变得冷清,除了偶尔经过的内侍和婢女,这里静悄悄的,空无人迹。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归鸿却似乎并没有想要往回走的意思。 “小世子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一个匆匆经过的侍从看见了他, 铭归鸿点点头,却仍是要往前走。 “世子世子,”侍从止住了他,“您可不能再往里走了,天就要黑了。” “天黑了,又有什么关系?”铭归鸿问。 侍从笑呵呵地说道:“世子这么晚不回去,陛下可是要着急的呀。” 小男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仍是转身要走。 “世子!”侍从好像是有点急了,谁叫他发现了这个要命的小家伙呢,“陛下要是知道我放您过去,可是要杀头的!世子您身份金贵,可不能为难小的呀。” 铭归鸿点点头:“那好,你送我回去吧。” 一路上并无二话,侍从点了灯笼,沿着大路往西厢殿去。天渐渐黑了,只剩下广场上幽暗昏霍的灯火。沿途随处可见持刀荷甲的守卫,手中的兵器映着森冷的月光,寒气逼人。二人慢步走着,不转眼已到升龙殿的门口。 “见过世子。”一个人影立在门前,白色的衣衫在黑夜里分外醒目。 “是你?”铭归鸿定了定神,眼前的人正是他白天所见的那位侍花人。“先生这么晚了,也不回家休息吗?” “在下是在等候世子。”那人温文有礼,笑着说道。 “你是什么人?”内侍壮了壮胆子,向对面的人问道,“世子需要回去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那人温和一笑,从腰间亮出一块腰牌。 内侍一惊,吓得跪在了地上,“小的不知,小的不知……你是……你是……” 白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侍从看了归鸿一眼,匆匆地跑开了, 铭归鸿也不阻拦,借着月光,他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他的面色已经不是很年轻了,脸上夹带着一种极为疲惫的神色。 “先生找我有事吗?”归鸿问。 “你是铭天翔的孩子?”白衣人反问道。 “嗯。”归鸿淡淡答道。 “为什么不留在你父亲的身边?”白衣人似乎有些急切,并不似白日那般漫不经心。 “父亲不要我了。”铭归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白衣人略微皱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并没有被男孩发现。“听说你在皇宫里杀了人,是这样么?” “杀人?”铭归鸿愣了一下,“嗯,我是杀了人。” “不内疚,不自责,不懊丧么?”白衣人问。 “为什么要内疚?”铭归鸿突然提高了嗓门,“他先惹得我!” 白衣人的心思缜密,他当然注意到了男孩表情上的变化。他慢慢地走上前来,用手掌轻轻地按在男孩的肩上,说道:“你是想替身后的女孩子报仇,还是单单只想替自己出口气?” “先生在宫中侍花,怎么也关心起我的事来了?”铭归鸿将男人的手用力地拿开,却发现他的手上已经满是粗茧。“先生不单单是个侍花人吧?” “你怎么知道?”白衣人松开了手,恢复了和煦的笑容。 “这里是升龙殿的正门,即便是在深夜,也是有重兵看守的地方,”铭归鸿低声说道,“可是这儿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是因为先生的身份特殊吧?刚才那个内侍看到您的腰牌就走开了,他是惧怕您的身份还是什么?就算是皇帝舅舅出现在这里,他也不应该落荒而逃吧?” “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孩子,”白衣人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我腰牌的意义?” 男孩摇了摇头。 “这是一块属于死人的令牌。”男子的右手用力攥紧,狠狠地砸在城墙上,“想要见识见识死人的武艺么?” “死人的武艺?”归鸿吃惊地问道, “是在地狱里才能掌握的武学。”男子轻轻一笑,身子却突然动了起来! 男孩没有动,他的眼睛比任何人都快,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那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竹萧,他以萧为兵器,凌厉地刺向孩子的心窝,在仅有十岁的铭归鸿眼里,那已经不是竹萧,而是一柄杀人的剑! 他并不清楚白衣人的身份,更不知道自己何时与他结下的冤仇。心里想着,难道对方就是书中所写的杀人恶魔? “龙颜,铁金,至高无上的王!你们的血液在我的躯体里流淌!”男人嘴里的话仿佛咒语,他的双目也突然变得猩红而明亮! 铭归鸿没有害怕,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喃喃地说:“龙颜,铁金……先生也是欧阳氏的传人么?” 男人闻言一惊,即将刺入男孩身体的短萧戛然而止。 “先生是出身于皇族的旁支,铁金家族的后人吧?”男孩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因为正统的皇室是仇视铁金家族的,他们的祖先在天字朝发动了一场叛乱。可惜后来欧阳氏和铭门联手,阻止了这场战争,不过也杀害了铁金家族几百口人,这个家族就此在朝廷中被除名……”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白衣人问道。 “我看过很多的书,龙壁书院里什么都有。其实我也知道十味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花,只是没有见过而已。”男孩仰起头,“我想我知道先生的身份了。” 白衣人突然痛苦地咳了起来。 “先生是真的想要杀我吧?”男孩又问。 “真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竟有如此的能耐。”白衣人轻轻一笑,“欧阳贺待你不错,是他教你的武艺?” 铭归鸿摇了摇头:“我很笨的,什么都学不会。” “他不是一个耐心的老师。”男子的表情舒展开来,又轻轻地咳嗽。 “先生不怪他么?”男孩问。 第二章 奇袭(12) 白衣人笑着摇头,说道:“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好啊,白天莳花,晚上练枪,我前半生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呢。只要你不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嗯!”铭归鸿答应一声,“那么明天我来找先生。” 白衣人微微点头,看着男孩独自走进了大门,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陛下。”铭雅立在阶下,看着龙座上掌灯夜读的皇帝。 “有事么?”皇帝抬起头来,这个年轻人并不擅于打开话题,主动向他说话这还是头一次。 “那张字条……”铭雅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是你放在朕的桌上?”皇帝一笑,“字写得还真是难看,为什么不向归鸿学学?” “陛下!”年轻的武士稍稍抬高了嗓音,“出城步战,我军尚有一线生机!” “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谁告诉你的?”皇帝皱眉。 “是……是世子说的!”铭雅如实回答。 “嗯?”皇帝微微一惊。 “世子说当年铭门的傲绝将军曾经率领炎风骑面对过贪狼忌,可惜是一场大败。最后是靠着不到一百人的步战才得以生还。臣以为这个方法可以一试,我曾经面对过贪狼忌,用骑兵对付他们根本就是妄想!”铭雅大声说道。 “傲绝将军,是朕钦佩的人。”皇帝起身,“可是让步兵面对雄壮的漠北骑兵,真的可行么?朕是听说过那一战的,甚至还知道其中的一些细节。将军大败而归后,受到了来自皇室的压力,不久就托病,卸了军职,在家里考虑战胜对方的办法。” “可惜后来将军被人暗杀了。”铭雅接着说道。 “嗯,所以字那时起,中陆人都是闻狼色变,恨不得胯下的马有八条腿,你这时候让他们弃马步战,会有人同意么?”皇帝笑了起来。 铭雅也被帝王的言辞逗笑,君臣的关系一下子变得近了。 “即便这个方法可行,朕的八万军马也绝不会同意。”皇帝苦笑,“何况他们因为归鸿的事一直念念不忘,帝都里还有谁愿意以身犯险?” “羽林天军和黑龙卫。”铭雅毫不犹豫地回答,“南虚乾是个忠勇的人,何况他的队伍本来也是倚仗步战成名。遇上这种事,我也绝不会退缩。我只是怕……” “说下去。” “帝都里早有人怀不臣之心,如果黑龙卫不在,你的安全……”铭雅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心怀不臣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朕现在没有心思对付他们。”皇帝轻轻一笑,“不过你能替朕着想,朕很高兴。” 铭雅将脸侧到一边,不再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越来越关心这个人的安危。 “归鸿的学问,可真是让我们这些大人们汗颜,他近日可好么?”皇帝转移了话题。 “看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铭雅回答,“白日里总是爱出去走走了,想是在屋子了闷倦了吧。” “皇宫里并不安全,你要好好照顾他,他平日里都去哪里?” “听侍从说是向华碧宫走,我去查探过,那里环境很好。”铭雅答道。 “华碧宫么?”皇帝一愣,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没有听人提起,“倒也是个清净的地方。” 快马行了两日,炎风骑距离贪狼忌只有不过百里之遥,两支威武的骑兵团就要相遇。一百年前不帝归亲率炎风骑横扫漠北,令蛮族人丧胆。百余年后,漠北人再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他们一度把旗帜插到了龙都的城墙上。而炎风骑这支骑兵中的帝王,却隐匿于战场。 苏临月与伯裳宏文并肩走在前面,他们的心里都顾忌着唐远楠等人的性命安危,行军的速度是平常的两倍,他们已经能听到远处的嘶喊声。 “笨蛋,我军需要休整!”樊震在后面窝了一肚子火,终于要发泄出来,“快下令全军休整!” “引兵克敌,贵在出奇制胜。”苏临月没有回头,“而奇兵的关键便是要快!” “我军日夜不停行了几百里,难道要他们一身疲惫地面对贪狼忌?”樊震追了上来,策马立在二人身前。 “樊将军是想挡我的驾么?”苏临月将马勒住。 “你且说说,遇上贪狼忌,我们如何克敌?”樊震反问道。 “下马,步战!”苏临月斩钉截铁。 “哈哈哈哈!”樊震大声笑道,“我军以马立威,而今你却说要炎风骑兵下马对敌?你可知道炎风骑号称‘骑兵中的帝王’!” 苏临月低头看看他的战马,赤红色的身子像是被漆过一般,展示着它傲人的身姿,马蹄上的鬃毛像是在冰冷的雪地上绽放的火焰,熠熠生辉。 “可是贪狼忌也号称‘骑兵中的妖魔’,帝王对上妖魔,樊将军有几等胜算?”苏临月笑答。 樊震冷笑:“苏先生想是被狼崽子吓破了胆!看来你并无指挥炎风骑的实力。”他一挥手,后排的几名骑兵逼上前来,将苏临月二人团团围住。 “樊将军不可!”董云见势不好,想要止住他们,可是在军中的威信,他与樊震相去甚远。 樊震冷笑一声,向苏临月伸出了手。 苏临月看了看身后的董云,董云摇了摇头。 “难不成这不帝归的印章,在你们南州铭门仅是一个摆设?”苏临月拿出那枚玉章,浅笑道。 一个骑兵上前一步,伯裳宏文就要拔剑,却被苏临月制止。骑兵的战刀纷纷出鞘。炎风骑的骑兵擅使弯刀,长约三尺,背脊宽厚而刀锋尖锐,可以将普通的长柄兵器一刀劈断,这也是他们得以纵横疆场的原因。 “既然这个东西没什么用处,交给将军便是。”苏临月轻轻扬手,将玉章抛出。 “识时务者为俊杰。”樊震接过玉章,冷笑一声,“主人的命令不容违逆,今后大军仍由先生调遣,只是若有不对之处,樊震将代为操办!传我的令,全军休整半日!” 围绕的骑兵们缓缓散开,伯裳宏文望着他的老师,却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 第二章 奇袭(13) 华碧宫的西殿。穿着一身侍从衣服的男人正弯着腰给那些依旧盛开的花朵修剪枝叶,与外界的一片洁白不同,这里依然盛开着各色的鲜花,缤纷的色彩仿佛是走入了烂漫的春季。 “你来了,”他听到一阵碎碎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昨天教你的‘寂静之枪’,可都记下了么?” 没有人回答。 男人的身形突然一滞,仿佛注意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 “寂静之枪,是属于骄傲的龙颜家族。”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快十年了吧,你还好么?” 那不是孩子的声音!男人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站着一名锦衣的男子,黄袍,龙冠,腰间配着一枚硕大的双龙玉壁——那是欧阳氏的家徽! 男人的身子颤抖起来,双手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还在记恨我么?”黄袍的人微微一笑,“兄弟重逢,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吧?我的皇兄?” 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计,也轻轻地笑:“是孩子告诉你的?” “他没有。”黄袍的人向前走了一步,从怀中掏出一片花瓣儿,“但是有人把这朵花送给我,除了我患有肺疾的哥哥,还有谁会懂得欣赏到了冬天才会开的花呢?” 男人冷笑一声,将自己身上的侍从衣服脱下,露出了一袭的白衫。“要怎么处置我?大龙朝的皇帝。” “如果你伤害了归鸿,我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你。”皇帝说道,“那夜你调离了升龙殿的卫兵,我是清楚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藏于何处,但我知道你就在我的眼前。可是你没有伤害他,如今我找不出要杀你的理由。” “有必要在我的面前假装仁慈么?”白衣人冷笑,“一个把自己兄长打入冷宫,还要霸占他的妻子的禽兽?” 他发怒了,用充满火焰的眼睛望着对面的男人,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让他熟悉而又陌生,可是那脸上的笑容却是让他一样的厌恶!十年前身为大都护的他仗剑逼宫,在他的面前处死了一个贴身的内侍,而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要终生与面前的男人为敌! “怎么,难道要在此弑帝么?”皇帝眯着眼睛说道,“你学会了寂静之枪,可是你的身边,有枪么?” 难道传言不是真的?白衣人心里不断地猜测,他早就知道那个传言,眼前的这个人在一场大战中失去了他毕生的功力,也正是如此,催使他练就一身功夫的决心。而如今自己的枪术已成,但是面对这个人,他还是没有绝对的信心! 黄袍的人气定神闲,威势大增,白衣的人气势上已经输了。 “皇爷爷说哥哥你身子弱,不适合学武,弟弟我偏偏不信,欧阳氏的男人,还有扛不动枪的么?来,让朕试试你的枪!”皇帝威仪赫赫,一时间竟有虎视八方之态。 “舅舅真的要杀他吗?”二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稚嫩的童音! 皇帝与白衣人侧目望去,素衣软甲的铭归鸿站在一边,双目静静的注视着二人,他的手中,提着铭雅为他制作的木质小枪,是一柄杀过人的枪。 “归鸿?”皇帝皱眉,他已让安妃接归鸿去偏殿,却没想到孩子仍然来了。 “舅舅是要杀他吗?”归鸿继续问。 “朕……朕怎么会杀他呢?”皇帝苦笑。 “可是你刚才的表情,分明是要杀人的。”归鸿表情严肃,“还有先生,先生也是想杀了舅舅吧?”他看向白衣的人。 白衣人听到孩子话,表情拘谨,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可你们是兄弟,兄弟也要相互残杀么?”孩子低下了头,“哥哥死了,弟弟不会难过么?”他嘴里嘟囔着,仿佛自言自语。 “弟弟死了,哥哥会开心么?”皇帝的表情变得疲倦,将目光转向白衣人。 白衣人轻轻地笑了出来,说道:“想不到成年人的恩怨,却要靠小孩子来解决。”他紧紧攥着的双手松开,竟然出现了一根长长的铁枪,原来那柄枪他从未离身,只不过是倚靠内力,将枪身隐匿。刚才他早有发枪之意,而如今,那柄枪却重重地落在地上。 “寂静之枪?”皇帝心里一惊,却没有表现出来。 “是撕裂黑暗的枪术,”白衣人蹲了下去,笑着轻抚孩子的额头,“悄无声息地划破夜空,为周围的人带来光明,我想把它传给你。” “谢谢舅舅。”男孩说道。 “不要叫我舅舅,”白衣人笑道,“叫我老师。” “谢谢老师。”男孩跪了下去,再次说道。 “所以还是不愿意认我这个弟弟么?”皇帝看看白衣人。 “世上也只能有一个皇帝而已,”白衣人捡起长枪,郑重地放到孩子的手上,“我现在倒是宁愿做一个花匠呢。” 皇帝欧阳贺拉着男孩儿的手,默默注视着白衣人远去的背影,那是他生平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兄长。“其实我来只是想跟他说说话,可是到头来,还是忘不了自己皇帝的身份。做皇帝真累啊。”他长叹着说。而年仅十岁的圣昭武王第一次握住了一柄用生铁打制的枪,那是体弱多病的圣仁帝亲手打制的——一柄甚至连枪尖都没有磨利的枪。 第二章 奇袭(14) “军师,再往前,便是南州的界限。”一名精壮的漠北武士策马赶来,向为首的老人禀报,“灵族的军队一直跟着我们,相隔七八十里,未曾落下。” “他们的情报很准确,”老人面色冷峻,拍了拍衣服上的雪,身后的天空烟云笼罩,让人很难猜测那是什么样的鬼天气。“我们的斥候呢?有没有大帅的方位!” “暂时……没有!”武士高声回答。 “是谁切断了我们的情报,灵族还是铭门?”老人枯瘦的脸上变得更加阴森,让武士不敢抬头对视。 “军师!南方有大队人马赶来,正在向我们逼近!”又一名武士快马赶到。 老人久久伫立,似乎是没有听到来人的话。 两名武士相互对视一眼,不敢有任何的动作。这个老人孤狼一般的性格是他们一直深深敬畏的,带有恐惧的敬畏,在漠北军中,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密切的关系,总是形单影只,但是他们也同样知道,这是连大帅都尊敬有加的人。 “来了么?杀!”老人说道。 武士心里一惊,领命而去。漠北的战士们一惊听到了主帅的号令,发出了一阵阵嘹亮的嘶吼。 “师傅,那是什么声音?”伯裳宏文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响,不安地问道。 苏临月冲他一笑,紧紧勒住了胯下的战马。 “怎么停了?”樊震拍马赶上来,“你不是很着急么?” 刺耳的呼喊声立刻传入了他的耳朵,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得意地一笑,“原来是听见了漠北人的声音,害怕了?” 董云也快马上前,给樊震使了个眼色。 樊震哈哈一笑,开始发号施令:“前部,准备迎敌!” 骑兵们策动胯下炭火色的战马,他们也听到了不远处的擂鼓声和嘶喊声,好战的血液让他们躁动,已经十几年了,炎风骑再一次踏入了战场。 “樊将军,是不是等苏先生下令?”董云道。 “不必!”樊震冷冷答道,“文弱书生还是照看小孩子的好,战场上自有我们这些军人们去厮杀,军功么,哼哼。”他一挥手,大队的人马随之策动,谁都知道,现在他才是真正的主帅。 “苏先生……”董云望着樊震所率的大队人马,也只有重重的叹息。“董云没有办好这趟差,请先生海涵,我家主人的意思,先生不会不知。只是这樊震……” “先生不必忧虑,”苏临月笑笑,“你家主人的意思,临月心里清楚,” “先生果然识大体,董云心里有愧。“他指指身后仅余的一队人马,道,“在下一介书生,不比冲阵的将军们,仅有这所部五千名骑兵,全供先生调遣!若有安排,董云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多谢先生了,有这兵马五千,临月亦觉此来不虚。”他慨然一笑,接过董云递上来的令旗。 雪越下越大,苏临月却是原地不动,远处的战事已起,厮杀声不绝于耳。 “先生不出战么?”董云心里焦虑,忍不住问道。 “不急。”苏临月微微一笑,淡然答道。 董云顿顿,没有再问下去。伯裳宏文看着他的老师,只看见他双目一直盯着前方,面色却是平静异常。 “叫你们这些漠北狗有来无回!”樊震列阵于前,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他选了一处高地,自认可以将敌人的情况尽收眼底。 炎风骑的前部已经进入了漠北军的大阵,火一样的骑兵在战场上犹如烈焰,他们速度飞快,更是轻骑减从,单手持的弯刀比漠北人的兵器还要长。他们的优势马上凸显,逐渐占据了上风。 “败。”老人迎着风雪,淡淡地说。 “给我前进!”樊震高呼一声,漠北人的溃败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小胜一仗,似乎还并不满意。 “将军,敌人此败恐有隐情。”一旁的副将说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樊震笑,“他的后方还有十五万大军,此举无非是诈败诱我深入。” “那将军为何要进?”副将更加疑惑。“若是他们与贪狼忌回合……” “我若不进,他必停步。那时候我们何来的战功?”樊震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能碰见贪狼忌,我还要挫挫他们的锐气!当年不帝归摔一万炎风骑打穿了拥有二十万漠北人的防线,我们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死人么?” “将军……”副将还要劝阻。 “你看,”樊震手指前方,“在此处,可以将敌人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对方的本阵在急速撤退。” “是,大概有十万人!”副将也看得清清楚楚,将军手指的方向,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的马没我们的快,我们冲过去给他们致命的绞杀,然后还没等对方回过神来,我的骑兵们就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攻击范围。这一望无垠的平原,是最适合炎风骑的战场。” “将军是在赌?”副将惊出一身冷汗。 “没错。”樊震的脸色变得严肃,“赌他们没我们快!传我的令,进!”樊震高呼一声,将右手的弯刀高高举起。 “军师,端木将军来了。”一个武士奏报。 老人这才微微侧目,将视线从战场上移开。一身绿袍的端木子云拍马赶到,单膝跪地。 “末将端木子云,代小王爷见过军师。”少年将军朗声道。 “能够穿越这么大的风雪,逃过刺杀者的追击来到这里,端木子云,你很不简单。”老人斜眼看去。 “谢军师夸赞!”端木子云起身,“不过暗杀者是?” 老人将头转回去,不再说话。 “果然是遇上了炎风骑,小王爷让我叮嘱先生千万小心。”端木子云说道。 “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糊涂。”老人的声音冰冷,风雪停落在他花白的须发上,而他却无暇顾及,“败!” 第二章 奇袭(15)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漠北人再次败退,还丢下了大量的军械和器物。炎风骑的将军们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赶,他们都熟读兵法,知道所谓“诱敌深入”的计策,可是等待了许久,却只收到了主帅继续前进的号令。 “真是不怕死的家伙们,狼神不会怜悯你们的血肉。”老人的目光变得深邃,像是一只寻觅猎物的狼。 “军师,敌军大队并没有撤退!”一名武士策马赶至,奏道。 “军师,可以出击了?”端木子云试探性地问道。 “你需要一点耐心,年轻人。”老人的语气冰冷,“这是一百年前震惊漠北草原的雄兵,对付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把握。败!” 武士对于老人的命令感到吃惊,却还是下去传令,对于他们的军师,任何的怀疑都是多余的。 “军师的身边,还潜伏着五千名贪狼忌吧?”端木子云问道。 老人斜过眼去,注视着自信满满的年轻武士。 “对面是一支成熟的骑兵,军师手下虽然有十五万大军,可大部分都是步兵,对抗这种靠速度和突袭成名的炎风骑,可以说是毫无优势。对方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所以才根本不怕我们采用合围之术,他们自信能够以很快的速度脱离我们的控制。”端木子云叹息一声,“可是他们不知道,大军之中隐藏着贪狼忌。”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老人轻哼一声,“可是太过聪明并不一定是好事。” 此刻的战场上已经成了炎风骑的独角戏,漠北人的巨盾和战刀根本扛不住对方的一式斩击,。南州铭门的兵马犹如风卷残云,只在他们的马蹄下留下具具尸体。 “将军,我军已经大胜,还不退么?”此刻副将与樊震也跟着杀入了战场,没有人对手到擒来的战功不感兴趣。 樊震收起双手刀,跨上战马,谨慎地注视着前方的战事,却好像没有听见对方的话。 “将军?”副将再问。 “歼敌多少?”樊震问。 “少说也有八千,缴获辎重马匹无数。”副将高兴地奏明。 “你以为若是苏临月指挥此战,战果如何?”樊震盯住他的眼睛。 副将的心里惊出一身冷汗,他在这个人身边许久,对主将的秉性一清二楚,却还是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开口直接问自己。 “嗯?”樊震见他犹豫,似有不满。 “若是苏临月指挥,恐怕早就草草收场,以他的胆识,还不是见好就收?”副将回答道。 樊震摸出那块玉质的印章,捏在手心,低声道:“并非本将军狂妄,只是家主一直看低我等,着实让人心寒。那苏临月即便智谋再多,却也终是个外姓人,他会跟家主一条心么?传令各部,清理战场,收兵!” 炎风骑得到了主帅的命令,迅速地撤离战场。横空出世的一战他们大获全胜,竟然击败了拥有十五万大军的孟阳。而令人出奇的是,漠北上的孤狼并没有做出有效的应对之策,他一味败退,在想要反击的时候对手早已经撤离了战场,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孟先生输了?”身披白色裘袍的男人看着属下递上来的情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传递情报的人受了重伤,几乎奄奄一息地躺在一边。 男人走下来,看看士兵的伤处,在他的左胸处只有一道极细的伤痕,可是却让他几乎流干了所有的血液。 “我的心,比旁人的偏右,所以……”士兵吃力地说着,“那人的刀很快,我们……” “抬他下去吧。”男人止住了他的话。 “大王!”一旁的铁叶早已按耐不住,“这个人是在跟我们作对!让我去对付他!” 男人轻轻一笑,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王!”铁叶单膝跪地,“这个人杀了我们几百名斥候,若不是这个人天生异相,我们永远无法和军师取得联系!军师那边已经败战,求大王出兵救急!” “铁叶,你会死的。”男人淡淡地说道。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闻言一惊,可是看看男人的脸色,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对于孟先生的败阵,我并不担心。”男人示意让年轻人起来,“可是那个藏于暗处的杀手,他其实并不是与我们为敌。他是在与天下为敌!” “与天下为敌?”铁叶吃惊地问,“大王知道他是谁么?” “静静等待军师的大军吧,他会带着胜利来跟我们汇合!”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笑着说道,“至于那个杀手么,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向我臣服!” 第二章 天命(1) 由于消息的闭塞,漠北军战败的消息并没能传到帝都。龙都里的臣民们依然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越是得不到敌人的消息,这种恐惧便越发的明显。 “很显然他并不急于攻城,”方连云坐镇大营首席,下面环绕着帝都大部分的高级将领,大将军尚未从失去儿子的悲悯中走脱出来,他的语气显得忧郁低沉,“从他们出发之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之久,可是我们没有得到他们的一点消息。” “这只老虎是成竹在胸啊,”一位年长些的将军说道,“十几年前我有幸见过他一面,仿佛对什么事情都很有把握。他放出了攻城的消息,让我们抓紧戒备,却又迟迟不进,这是要磨光我们的意志!” 老将军的话让将军们陷入了恐慌,他说的没错。如果对方已经出现在帝都的城下,他们尚可以商讨对策,可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我们已经备好了弓箭手,就算他们的骑兵再怎么凶悍,想要登上帝都高达十二米的城墙也是难上加难!”一个略显年轻的将军突然说道。 “李凌将军,”老将军冷笑一声,“凭你们破虏营么?你没有听说过漠北的幽灵弓?他们的射程是你们两倍!你们的弓箭手还看不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被射死了!” 名为李凌的年轻将军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无话可说。身为一名修习弓箭的武士,他自然知道漠北幽灵弓。 “既然不行,那么老将军可有对策?”方连云道。 老将军道:“对方骑兵凶悍,又有幽灵弓助阵,我军此战极为凶险,正面抗击我们的骑兵根本不是对手。要我看,只有火攻。” 方连云闻言,并无喜色。 老将军接着说道:“他们所倚仗的贪狼忌是一种可怕的兽类,而所有兽类的天敌都是火,我们只要有足够的火种,就可以打退他们,最起码也能自保!” “这个计策行不通,”坐在次席的将军突然发话,他是在座的少数依然沉稳的人,“火攻之计不会奏效。” “肖将军,你且说说,为何行不通?”老将军似有不满,横眉道。 “且不说我们何来足够的火源,也不说投火之计能否奏效,就说这天。”他轻声笑道。 “天?天怎么了?”老将军疑惑地问道。 “如今正值冬季,按理说刮得是强劲的北风,”他起身道,“他们自北而来,放出去的火不但不会烧到他们,还会引火上身!” 老将军闻言,无话可说,众将军们陷入了一片死寂。 “谁说他们自北而来?”一个雷霆般的声音传入大营,众将军望去,一身金色战甲的魁梧男子立于账前,身后跟着一名英挺的少年和四名金甲武士。 “南虚将军,大将军传令各营商讨破敌之策,为何你现在才来?”老将军恨恨问道。 “羽林天军不受帝都大营节制,直接听命于陛下,即便是大将军传令,我南虚乾也绝无奉从之理吧?”来人慨然笑道。 “南虚将军自谦了,”方连云起身施以军礼,涩声道,“同样为陛下效命,何分你我?南虚将军请上座!” “不必!”南虚乾摆摆手道,“既然是为陛下效命,我南虚乾怎敢不来,只不过来之前陛下传召,故而来迟一步。” “哦?”方连云坐回座位,“陛下有何旨意?” 众将军们将目光聚集到南虚乾的身上,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陛下的旨意么,只有四个字,”南虚乾缓缓说道,“弃城,步战!” “什么!”众人闻言大惊。 “荒唐!荒唐!”年长的将军满脸的怒色,“弃城?我龙朝帝都何等稳固,即便是百余年前魔族来袭,都未能轻易击破,今朝竟敢妄言弃城?” “南虚将军,这‘弃城’二字,所谓何意?”肖姓将军依然镇定,皱眉道。 “弃城并非字面上的意思,龙都是我朝之本,安敢言弃?”南虚乾笑道,“陛下之意,是教我等不必等待公孙辽的攻城,而要反过来出城去袭击他们!” “出城袭击?”李凌道,“我军的骑兵,以天策营为首,仅有骑兵五万余人,而对方仅仅贪狼忌便有八万之众。我军如何袭击?” “我们怕是连敌人的方位都找不到吧,南虚将军?”肖凡玉语气怪异地质问道。 “神机营不知道的情报,陛下却知道。”南虚乾并不理会众人的追问,“所以我才说,他们并非自北而来。” “漠北军身居北州城,不自北方而来,难道要绕到南边去么?”老将军发问道。众人大笑。 “老将军不愧是老将军!”南虚乾跟着笑道,“未曾出城,便已清楚城外之事,这漠北军,却是是从南方而来!” 第二章 天命(2) “放肆!”首座的大将军一拍桌子,一改笑颜,“南虚将军,谎报军情,依令可是要杀头的!” 在场的将军们默不作声,将目光一致地落到站在大营中央的魁梧男子,看他如何作答。 “大将军放心,我即便敢说,就会对我的话负责。”南虚乾郑重说道。 “南虚将军的军情从何而来?”次席的将军一边品着香茗,一边轻声地说道,“帝都送出的斥候少说也有百名,可是一个回来的都没有,我们的情报网好像突然失效了。将军又是如何得到情报的呢?” 在座的人都知道,刺探敌情并非羽林天军所长。而帝都的情报网也是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包括神机营在内都有专门训练斥候的编制。 “你刚才,是说陛下知道?”大将军突然起身。 “正是。”南虚乾缓缓道,“对于陛下的话,我选择毫无理由的信服。” “可是如今需拿出些证据来,”年老的将军并不买账,拈须道,“陛下的军情又是从何而来?若是情报有误,送死的可是我们这些军人!” 众人议论纷纷,对老将军所言连连称是。南虚乾久说无果,只得悻悻而去。 “父亲!”随后的年轻将军突然叫住了他,“您真的相信陛下的话?看起来帐中的那些将军们,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南虚乾止住了脚步,看着银装素裹的升龙殿,长叹一声。“冲儿,若是父亲决意出城,你是否会同意?” 南虚冲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跪地。 “若是父亲做好了决定,儿当冲锋陷阵,绝不退缩!” 四名金甲的羽林天军也齐齐跪地,齐声道:“愿为将军冲锋陷阵,绝不退缩!” 然而龙都以南的战事却急剧变化剧,唐远楠所部的枪骑兵倚靠着灵活机动和占据有效的地理位置,一时竟不至于落入下风。他们摸透了对方不急于求战的心理,肆意挑战,而对方却索性闭门不出,对于他们的挑衅毫不在意,凌翼城几番破口大骂,也只是无功而返。 然而就在他们的西侧,却是战事頻起,即便是连连的大雪也没能阻挡炎风骑的强势,有几次甚至能够插入漠北军的腹地。没等到对方回过神来,忘情斩杀的炎风骑早已离开了战场。而被称作“孤狼”的孟阳似乎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是且战且走,被对方缴获辎重无数。 “孟先生,我们已经连败了十几场,难道还不还击么?”复姓端木的少年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马上,望着身边几乎被白雪覆盖的老人。 “军师,让我们出动吧!”一名手持巨钺的武士也忍不住开口,他的胯下是一匹低矮的坐骑,躁动不安。 “他们的身后,有援兵吧?”老人岿然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 “是有援兵。可是只有不到一万人。”端木子云如实回答,“不过领军的,仿佛是帝都铭门的人,据我所知这两家并不和睦。” “哦?”老人侧过头来,凝视着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你的开天之眼还是有些用处,不过我提醒你,千万别过分依赖它。” 端木子云轻轻一笑,避开老人锐利的目光。 “叫上你的孩子们,拿好你们的兵器。”老人再次直视前方,语气低沉,“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武士狂吼一声,将巨钺高高举起。从老人的身后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声响,骑士们的呼喊声和兽类的嘶吼声响彻天空。 “是想用铭门来激怒我吧?”孟阳也擎起了战刀,对他身后的少年说道,冰冷的刀锋上透着刺骨的寒意,“你知道么,被别人人看穿心思,是一件很讨嫌的事。我提醒你不要再这么做。” 端木子云感觉到自己的背脊发凉,老人的话并不刺耳,却深深地扎入他的心底。他静静地注视着老人缓缓抬起的战刀,不敢多说一句话。 给读者的话: 字数少了些! 第二章 天命(3) “苏先生,樊将军似乎是大胜啊。”跛脚的文士与苏临月并肩而行,奏捷的消息不断传来。他们的速度很慢,仿佛不是要救援的大军,而是在大路上赏玩的游客。 苏临月冲他浅笑一声,并不多言。伯裳宏文跟在二人身后,一手持着马缰,另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攥住佩剑,极其谨慎地注意着身边这些士兵的动静。自从樊震将话挑明,他的心就一直绷得很紧,在他的心里,这些士兵们随时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据此三里,会有一处小山,我们在那里探望,可以看清他们的动向。”苏临月突然开口。 “不可能,”文士摇头笑道,“此处一马平川,何来的小山?”他将手中的行军地图摊开,想要递给对方,却被轻轻推开了。 “这可是我南州铭门所使用的地图,传用了十年之久,难道还会有假?”文士皱眉,似有不满之意。 “先生错怪临月了。”苏临月低头致意,“临月绘制的地图,自然是不会有假。” “你是说?”文士大惊,他着实没有想到。 “这图是临月为家主所绘的,至于如何落入贵门,却不好说。”苏临月微笑道,“其中所示的战略要地,无一不足,只是唯独少了这座小山。” “先生是怕有朝一日对峙我门,此山便是重中之重!”跛脚文士冷笑。 “前方便是了。”苏临月却不理会对方的恼怒,自顾自向前走去。他们的前方,一座并不高的小山坡缓缓映入眼帘。 五千人的队伍踏上山坡,山坡虽然不高,却是方圆百里的制高点,能将山脚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先生谋划如此,董云好生佩服!”跛脚文士下得马来,向着苏临月深鞠一躬,“可是先生不怕樊将军来邀功么?如今我军大胜,颜面上恐怕过不去……” “大胜?”苏临月笑答,“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胜负易转者何其多哉!樊将军几番得胜,却都是蝇头小利,未曾伤及对方根本。一旦对面反扑,他该如何收场?” “炎风骑速度极快,一般的骑兵根本赶不上。所以樊将军才敢于冒险。”董云道,“何况漠北军阵中几乎都是步旅,他们如何反扑?” “几乎都是,可惜并不是全部。”苏临月遥望远方,“若是他的阵中藏着狼,先生以为如何?何况孟阳本人,就是一条极为可怕的狼!” “既然如此,我即刻派人送信,让将军早些退兵!”董云已知事态危急,慌忙说道。 “师傅你看!”正说间,伯裳宏文突然大喊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方竟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积云,正向着西方快速移动。虽然距离尚远,可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了那片黑云下面是怎样的一支队伍:每个骑手的胯下都是一匹看起来十分矮小的怪物,四肢粗壮短小,可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奔跑的速度。相反的,他们的推进能力甚至远远超过了炎风骑的良驹。 “大人!”一名身材精壮的将军走到二人身边,依然觉得眼前的情况不可思议,“他们好快!如果不及时增援,恐怕拖在后面的队伍会有危险!” “拖在后面?”董云皱眉道,“樊将军的队伍不是都撤回去了吗?” “可是他们更快,”苏临月收起了笑意,一脸的严肃,“路途遥远而且一马平川,照这样的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追上了吧?” “不出……一个时辰?”董云的声音有些战栗,“先生是说他们会追上炎风骑?” “将军叫什么名字,军职是?”苏临月没有理会董云,将目光转向身后的人。 “末将侯利,炎风骑六旅都统!”将军高声回答。 “侯将军,若是苏某命你率队弃马步战,将军可同意么?”苏临月面容镇定。 “这怎么行!”侯利大声地回答,却看苏临月手中的令旗。 “一切军令,就依苏先生所言!”董云别无他法,只得同意。 “既然如此,末将听候调遣!”侯利单膝跪地,,叩拜道。 炎风骑后退的速度也很快,早早就脱离了漠北大军的视线,排在最后面的一支队伍,肩负着视察军情的责任,以便于主帅及时地调整军令。他们这支军队由六千名骑手组成,每个人都配备着烈弓和狼烟。高耸的旗帜迎风飞扬,像是燃烧在雪域上的火焰。 “这一仗打得真是过瘾,”为首的一名将军骑在高大的炭火马上,紧密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他是这队人马的领袖,也是炎风骑的副将之一,名为谢晖。樊震正是根据他的情报来判断是前进还是后撤,对其极为信任。 “是啊,头儿,”身后的一名将领附声道,“歼敌万余,而我军的死伤却是寥寥无几,这样的战绩,足够樊将军邀功了。” 谢晖回头望了他一眼,多嘴的将领立即闭上了嘴。 “将军!”十余名哨马飞驰而来,惊慌失措,面容灰白,“敌……敌人!” “什么?”谢晖横眉道。 “有大队的敌人向我们这边,发起了冲锋!”哨马喘着粗气,几乎是用光了自己的所有力气。 “不可能,为什么我没有听见冲锋的声音?”谢晖大喝,“你们说!”他将目光移到另外的几名哨马身上。 “确实有敌人,似乎是在几十里之外,就开始了冲锋!我们,我们都是催着战马才赶回来的,他们……他们速度太快了!” “放你妈的屁,还有比……”谢晖身后的将领刚要开口大骂,就听见隐隐的呼喊声。 六千人的队伍陷入了一片死寂,耳畔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和旗子的响声。谢晖显得较为镇静,却依然难以置信。“对方……有多少人?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大概几千,大概几万……看不清……大概还有十几里……不,还有不到十里!”哨马紧张兮兮地说。 “备弓!列阵!回报将军!”谢晖简短有力,大声地吩咐道。 “头儿!我们不如去跟将军汇合!”身后的将领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 “以他们的速度,”谢晖苦笑一声,“怕是来不及了!” 众将领们面如死灰,谢晖已经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弓,与其他的炎风骑不同,他们这支队伍更加擅长弓箭,驰射的能力比一般的骑兵要高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