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有毒》 第一章 病弱的三夫人 “夫人……”大丫头青梅撩开帘子进来,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榻上半躺着靠着迎枕的沈若华,还是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说。 沈若华望了她一眼:“说吧。” 青梅一脸犹豫,终究还是低声说了下去:“三爷一早便去了府学当值,不曾留下话来。”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着夫人的脸色,夫人才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大好,只怕受了刺激又昏了过去。 “这是要让我收拾烂摊子了。”沈若华眉目不动,向她招了招手:“扶我起来洗漱更衣,去瞧瞧吧。”这身子还是弱了些,换了药也还好的不利索。 青梅这时候红着眼拜了下去:“夫人,你身子还未大好,哪里受得了这种气,还是不要理会了,由得她去吧。”她泫然欲泣,自家娘子从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好好一个保定巡抚府上二娘子,嫁到这广平侯府却是受尽了委屈,不过小半年光景已经大病了一场,现在还要受这样的气,又怎么受得住。 沈若华望着她,淡淡道:“早晚要见的,躲是躲不过。”她也没打算躲着,她不是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忍着让着就可以过下去。 青梅叹了口气,唤了小丫头进来伺候,自己亲自拧了帕子伺候沈若华净了脸,又伺候梳洗。自打娘子病了这一场,性子也变了,变得更冷清不爱说话了,从前瞧着软和的性子,现在却有些刚硬起来,外人瞧不出,身边伺候的人哪里会没个察觉,但想来还是因为三爷做的太过了,逼的娘子冷了心了。 想想三爷做的那些事,只怕是个人心肉长的都要冷透了,难为娘子才嫁进门做新妇就受尽了委屈。想到这里,青梅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若华却是没有理会青梅的叹息,她定定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头乌黑浓厚的长发披散在两肩,还是豆蔻年华,原本娇艳的脸蛋隐隐有着憔悴,苍白的唇,尚带着几分病容,只是那一双眼,那一双眼格外不同,目光尖锐锋利,逼人而来,与那原本娇弱的模样很是不一样,叫人瞧着觉得诡异。 她盯着铜镜许久,才微微露了一丝笑,眼中锐利的光芒隐而不见。这位侯府三夫人沈氏长得倒还算不错,只是可惜太过蠢钝,不然也不会落得病得快死了都无人问津。 等青梅替她系上大红猩猩毡斗篷,接过烧的暖暖的手炉,这才道:“走吧,随我去书房瞧瞧去。” 青梅只得答应着,打起帘子,扶着她出了房去。 才走了几步,大丫头夭桃端着才煎好的汤药正过来,见她们唬了一跳:“夫人这是要去哪里?身子还未好,怎么就出来了?”说着狠狠瞪了一眼青梅:“你莫非糊涂了,怎么扶着夫人出来了,若是吹了风受了寒可怎么好?!” 沈若华伸手端起她手里的药碗,慢慢吃了干净,放了药碗用手绢擦了擦嘴角:“你也来,随我去书房。”那汤药务黝黝地散发着浓郁的苦味,她却似乎丝毫不曾感觉到一样,神色纹丝不动。 夭桃顿时白了脸,她哪里会不知道书房的事,忙拦着:“必然是青梅这小蹄子胡说,夫人你身子不好,还是回房歇着吧,待身子好了打发了她出去就是了,哪里值当为她生气。”一边劝着,一边向着青梅使眼色,让她赶紧帮着劝。 沈若华轻轻一笑,提步就走:“我都已经知道了,这么点小事也就不必拖了。” 夭桃忙不迭把药碗递给小丫头接着,自己提着裙摆跟青梅一道随着沈若华向前院快步去了。 侯府的书房都在前院,三房的琼碧院前院离内院不过一墙之隔,穿过穿堂沿着回廊过垂花门就到。路不算远,沈若华却是走得不急不慢,她这身子还是虚弱了些,好些时日不曾下过榻,脚下步子软而无力,还是青梅与夭桃扶着才走了过来。 夭桃心疼,按捺不住又劝道:“夫人,天太冷,你身子怕是经不住,还是回去歇着吧。她……就等夫人身子好了,再处置也不迟。”说到那个她,终究还是打了个顿。 沈若华微微摇头:“不用,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哪里就这么不经事了。” 夭桃无奈地看了一眼青梅,满是责怪之色。别人不知道,她们两个贴身伺候的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娘子那个性子,知道了这件丑事只怕已经难过地不知怎么好了,何况那个人居然是……光是这羞恼怕也是受不住,怎么就让夫人知道了这事了。 慢慢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前院书房门前,沈若华不忙着进去,抬头看了看四周,半点也瞧不出先前破败没落的样子,新修葺的楼阁朱漆还未干透,明晃晃的青瓦,雕花窗棂上糊着轻薄的烟罗纱,就连墙角摆着的腊梅都是崭新的瓷盆,看来广平侯府复爵之后很是用心修整过一番府邸。 书房门前回廊上坐着两个小丫头正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说笑着,发现沈若华带着人过来,吓得脸都白了,忙忙站起身来,给沈若华作礼:“夫人……夫人安好……” 二人眼神里满满是不安,不住地回头望一望紧闭着的书房的门,手里的帕子都要拧出水来,好不惶恐。 沈若华神色平静,指了指书房的门:“去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第二章 书房里的“委屈” 小丫头们缩着脖子拜倒在地并不敢起来,更不敢听吩咐去打开那扇门,只能目光惶惶地互相望一望,没有人敢起来说上一句话。 夭桃动了气,上前喝道:“夫人的话你们没听到吗?还不快些去把门打开,一会就让婆子叫了人牙子来,统统发买了才干净,没眼色的贱蹄子!” 小丫头吓得眼泪滚了出来,再不敢耽搁,起身快步去把那紧闭着的房门推开来,跪在门前:“夫人饶命,婢子是……是三爷吩咐了,留在这里听金桂姑娘吩咐的……” 话还没说完,夭桃对着脸啐了过去:“她是你哪门子姑娘,你还敬着她!” 沈若华没有理会她们,已经向着打开门的书房走去,青梅忙拉着夭桃:“一会子再来料理她们,快些跟着夫人进去。”若是再气着了,只怕又要大病一场。 书房里案几俨然,一溜整齐的书架四下排开,上面整齐地叠放着各类书籍案目,博古架上摆着古玩摆件,书案上还摆着青瓷花斛,里面插着枝将开未开的白山茶,瞧着倒也雅致。 沈若华看也不看只是向着里面走着,身后的青梅与夭桃脸色复杂,一步不落地紧紧跟着,随着她转过檀木屏风向里面走去。 屏风后面是一间小巧雅致的耳房,原本是作小憩之用,这时候却是放下了帘子,里面分明有人。 沈若华停在了帘子前,回头看了一眼青梅,青梅点点头快步上前,隔着帘子道:“金桂……夫人来了,你还不快些出来!” 帘子里只有轻微的衣物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是没有人应声。 夭桃是真的恼了,快步上去一把撩开帘子,进去拽了房里人出来:“你若还知道羞耻,便该出来向夫人请罪,难不成以为躲在房里就能躲一辈子?!”声音和那拽着的手却是有些哆嗦的。 沈若华看着被夭桃拽了出来到她面前跪下的人,这个是她身边的大丫头金桂,与青梅夭桃还有另一个大丫头芳杏一起跟她从保定府嫁到京都广平侯府里来,平日也是深得她信任的人,替她打点院子里的事伺候在身边,最后连她的夫婿一并伺候了。 看着低着头跪着的金桂,沈若华有些好笑,这位三夫人沈氏怎么也是保定巡抚府上出身,居然窝囊到如此地步,她病得要死了,陪嫁丫却背着她引诱了她的丈夫,可见平日是如何懦弱无用。想起记忆里见过这位广平侯府三夫人的情形,那时候沈氏还没嫁到广平侯府,还是保定巡抚沈家二娘子,在太后的寿辰宫宴上匆匆一面,还只是个怯怯跟在沈夫人身后的小娘子,没想到,现在会有这样的交集。 她远远看了看,耳房中小榻上锦被凌乱不堪,金桂身上只穿着一身贴身小衣,可见是才醒过来还来不及起身,前一晚怕是伺候了一宿。 “夫人,”金桂终究还是开了口,声音很是嘶哑,“夫人饶命,婢……婢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原本想着夫人性子软弱,三爷素来不喜欢,等三爷回来与夫人说一说,便可以收在房里,不曾想三爷才走,夫人便过来了,这怕是要收拾她了。 只是夫人素来不敢违逆三爷的意思,这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挑唆。金桂咬着唇,眼角的目光却是扫过青梅与夭桃,暗暗恨着。 沈若华走到书案旁坐下,波澜不惊地望着地上跪着的金桂:“你伺候三爷有些时日了吧?”看她举止行动尚算自如,不像是才破瓜。 金桂身子微微一颤,顾不得一旁惊讶地瞪着她的青梅与夭桃,低声道:“是。”夫人居然早已发现?! 沈若华轻轻撇了撇嘴,语气淡淡的:“三爷不曾与我说过,不然也就给你过了明路了,哪里用这样偷偷摸摸在书房里……”她瞥了一眼耳房,“真是不嫌寡陋。” 金桂不曾想会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时忙忙膝行到沈若华跟前,连连磕头,满脸是泪:“夫人,夫人饶了婢吧,婢子也是没法子,还求夫人给条活路吧……”若是夫人肯答应收了她做房里人便不用这样提心吊胆地躲在书房里伺候了。 金桂早就思量过了的,三爷虽然让她伺候了,却未必肯向夫人开口把她收房,自家娘子性子虽然软弱些但终究是正房夫人,若是真的恼了她,她一个陪嫁过来的大丫头,只怕连三爷都没法子。还是得求了夫人软了心,才能继续留在府里。 沈若华定定看了金桂好一会,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来:“你起来吧。”竟然没有半点要责怪她的意思。 金桂糊涂了,她原本想了一肚子要说的话求的情就这么给堵在嘴里了,愣愣怔怔爬了起来,站在沈若华面前:“夫人……”夫人不会真的要发卖了她吧,旁人不知道,她一个贴身伺候的大丫头最是知道夫人的心思,对三爷用情极深,所以即便是莲姨娘那般张扬,夫人也不肯挑了房里人出来伺候三爷,只因为心里过不去。 沈若华上下打量了一番金桂,口中慢慢说道:“既然是三爷看中的,又是伺候我这么些年的人,哪里能这样委屈了。”语气依旧平平淡淡,让人听不出好歹来,也让金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悬在那里上不得下不得。 却听她转过脸与青梅道:“让人叫了夏嬷嬷来见我,就说我要抬举了金桂,抬了她作姨娘。” 金桂这下彻底愣住了,连青梅与夭桃也都怔怔望着沈若华,回不过神来。 第三章 娘家的事 夏嬷嬷赶过来时,沈若华已经回了房中在榻上躺着了。青梅打了帘子让夏嬷嬷进去,夏嬷嬷一把拉住她,沉着脸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得夫人都知道了,还说要抬了她作姨娘?”夏嬷嬷是沈若华的乳娘,跟着从保定府陪嫁过来,原本该管着琼碧院里的事,只是因为沈若华的婆母侯府老夫人邓氏指了个常嬷嬷在院子里管事,她只管替沈若华打理着嫁妆管管杂事,并不曾管上要紧的事。 青梅苦着脸,摇摇头,压低声音回道:“不知是怎么回事,一早就知道了,方才去看了就说要抬了姨娘……” “夏嬷嬷过来了,进来说话吧。”躺在榻上的沈若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开口道。 夏嬷嬷忙向里走去,转过湘绣牡丹屏风,到沈若华榻前:“娘子今日出去了?外面天冷风大,若是受了凉就不好了,你身子经不住呀。” 沈若华摆摆手,让她在绣墩上坐下:“无妨,让你来是有事要你去办。”言简意赅,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意思。 夏嬷嬷在绣墩上侧坐下,正色望着沈若华:“娘子只管吩咐。”自家娘子病了一场之后,性子都不一样了,先前说话那柔弱胆小的模样全没了,行事之间也越发落落大方了。 沈若华半依在迎枕上,慢慢思量着道:“你让人捎个信去保定府,看看府里现在情形如何,沈……父亲虽然被带到京都来,终究只是大理寺问话,还不曾定罪,府里应当还不曾抄查。告诉他们不要着急,越是这时候越要小心谨慎,看好府里人和事,我会想法子让人去大理寺打听消息。” 她说一句,夏嬷嬷就念一句佛,等她说完,夏嬷嬷已经是满眼泪:“娘子可算是想明白了。那边府里只怕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老爷不在,府里老的老小的小,哪里有个主心骨。” 沈督抚出了事,沈夫人也托人送了好些消息过来,让沈若华帮着打听消息,只是沈若华实在太过懦弱,每每听到消息,就躲着哭一场,都不敢让自己丈夫和侯府的人知道,好容易鼓起勇气在薛文昊面前提了提,便被狠狠呵斥了回来,说现在朝局动荡,侯府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去沾染这事,更是责怪沈若华惹是生非,毫无半点规矩,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全然不顾当初薛家被削爵之后落魄不堪,多亏了沈督抚全力相助,才得以复爵的情义。 沈若华垂目望着盖在身上的缎面鸳鸯戏水锦被,声音平平淡淡:“未必就有事的,不也没说定罪了,不然也不会从保定府接了人来大理寺了,早就直接押送去诏狱了。” 夏嬷嬷听不懂沈若华的话,却知道说的是没有事,连连点头:“娘子说的是,我这就让人捎了消息回去给夫人。” 沈若华点头,才又道:“还有一桩事,金桂已经伺候了三爷有些时日了,她终究是我身边伺候的,就抬了她作姨娘吧。” 她望向吃惊的夏嬷嬷:“有劳嬷嬷去打点起来,让人好生操办,莫要委屈了她。” 夏嬷嬷虽然已经听小丫头传了话,但是再从沈若华口中听到这件事还是吃了一惊,自家娘子对三爷可是再用心不过,嫁过来小半年都不曾收房里人,那位莲姨娘还是先前就在三爷身边伺候的。金桂是娘子身边最信任的大丫头,在娘子病得重了的时候背着娘子偷偷爬了三爷的床,娘子居然不但不发落她,还要抬了她作姨娘! “娘子,金桂那丫头是烂了心肝,猪油蒙了心才会做了这种丑事,这若是传出去只怕……不如还是打发了她吧。”夏嬷嬷说着也是恨得肝疼,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又要被世子夫人和二夫人她们好一个取笑,原本她们就等着看三房的笑话,这下子可是有了把柄了。 沈若华轻轻一笑,浑然不在意:“三爷和金桂都不怕别人笑话,我一个病着的人还怕人笑不成。”她往迎枕上靠了靠,“让她们好生操办起来,比着先前莲姨娘的份例一样也不少。” 夏嬷嬷只得答应着,却又皱了眉:“只是怕常嬷嬷她……” 沈若华摇摇头,笑道:“你只管去办,她若是问起来,你让她来见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沈氏也太过无用了,院子里的事居然还让婆母管着。她可容不得这样的事,毕竟日后还要有别的打算,哪里容得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管着,这位常嬷嬷她是要送回去给广平侯老夫人了。 第四章 二位姨娘 琼碧院的西厢房临着花池竹林,格外清净。莲姨娘一觉醒来已是看见窗棂透了光进来,听着外边人走动说话声,她才懒懒唤了一声:“春香。” 丫头春香忙撩开帘子进来:“姨娘醒了,我让人端了水来梳洗。” 莲姨娘慵懒地撑起身子:“什么时候了?”自从沈氏嫁进侯府,她便不曾去立过规矩,已经习惯了晚起。 春香扶着她坐起来:“辰时一刻钟。” 就着春香端来的水漱了口,吐在小丫头端着的铜盆里,莲姨娘才望了望门边:“外边怎么了,这么吵吵嚷嚷的,什么事闹得院子里这么不可开交?莫不是那边又病重了?”说着她嘴角有了一丝笑意,前几日沈氏病得重了,三爷不曾过去看,那边的婆子丫头都来西厢房门外磕头了,求着三爷过去瞧瞧,终究还是被打发走了,一想起来她就觉得得意。 正房夫人又如何,娘家一不济事,又不得侯府和三爷看重,怕是连个宠妾都不如。 春香这时候脸色却有些古怪,她低着眼不敢看莲姨娘,只是低声说着:“说是……说是夫人把金桂抬了姨娘了……”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蚊呐。 “什么?”莲姨娘没听真切,却是听到了“抬了姨娘”几个字,她挥开小丫头替她散了发的手,瞪着春香:“你再说一遍?她把谁抬了姨娘了?”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春香吓得哆嗦了一下,又不敢不说,只得缩着脖子,轻声道:“是……是夫人身边的金桂,夫人说要把她抬了姨娘。” “哗啦”一声,莲姨娘跟前的妆台上所有的胭脂口脂螺黛被扫了一地,她原本白净丰腴的脸上这时候只剩下狰狞:“她居然要把金桂抬了姨娘!这时候想着要收自己的人了,先前装模作样那么久,病得快死了都不肯收通房,我还真当她是个倔强要强的,想不到她这时候竟然抬了金桂作姨娘,分明是要与我打擂台了!” 春香被那摔了一地的物件吓得脸都白了,退了两步,怯怯地道:“听说是金桂在书房伺候了三爷好些时候了,才被夫人发现了,说不想委屈了她,要给她抬了姨娘的。” 莲姨娘气极反笑:“真是个没用的,自己的陪嫁丫头背主爬床,处置不了反倒抬举她!难怪叫人拿捏着没点脸面。”说罢啐了一口,“金桂那个狐媚子,往日看着还算老实,想不到这样没脸没皮,倒是想与我平起平坐了!” 想起三爷身边以后不止她一个人伺候,莲姨娘心里就火烧火燎的,好不容易正房沈氏是个软柿子,三爷又素来宠着自己,虽然只是个妾,但在这琼碧院里谁人不把她当做主子来敬,偏生现在多了个金桂! 不行,她不能由着金桂被抬了姨娘,无论如何要去沈氏那里闹一闹,不能称了她们心意! 莲姨娘腾地站起身来,呵斥春香:“还不快些收拾好,随我去东厢房。” 东厢房里,夏嬷嬷正在给沈若华回话:“……把南厢房都收拾好了,照娘子的吩咐,都是比着当初莲姨娘的份例,一样也不差。” 沈若华含着一丝嘲讽的笑,看也不看那单子:“明日就打发人去常嬷嬷那里要了对牌,去账房领银子就是了。” 夏嬷嬷却是一脸犹疑:“只怕常嬷嬷不会答应吧。” 广平侯府老夫人是当初穷怕了,所有的银钱全部都亲自管着,连如今当家的世子夫人支领银钱多些都要亲自过问。要知道当初广平侯府还未复爵时,已经落魄的只剩下一处老宅和两处入不敷出的庄子,连伺候的人都要养不活了,要不是自家娘子陪嫁了不少银钱,又拿出来接济府里支用,打点上下,哪里能够熬到复爵。现在倒好,连三房的院子银钱都管了起来了。 沈若华道:“无妨,明日我自有法子。” 夏嬷嬷点点头,想起一事来,又皱着眉道:“还有一事,前两日芳杏便身子不大好,回过娘子之后便在下房里养着,现在看来还不见好,反倒病得更重了些,要不要请个郎中来替她瞧瞧?”芳杏是娘子陪嫁的丫头,与青梅夭桃都是一起的,想来娘子也舍不得。 沈若华却是漫不经心地道:“病了就好好养着,实在养不好了就打发去庄子上避一避,别过了病气给院子里的人才好。” 夏嬷嬷一愣,娘子这是要赶了芳杏去庄子上?芳杏是做错了什么吗,可前两日不还是芳杏在跟前伺候,连娘子的药都是她亲自煎了伺候用下的,娘子还赏了她点心,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打发去庄子上了? 她想了想,正要开口问,却听见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夫人,莲姨娘来了。” 夏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平日不见来请安,连病了都不曾来侍候,这时候来做什么!”莲姨娘素来张扬,只怕说了什么话又气着自家娘子。 沈若华却是淡淡一笑:“嬷嬷你去忙着吧,吩咐她们好生准备着,金桂可是爷看上的人,不能委屈了。”语气平平,声音却是高了些,恰巧让帘子外进来的莲姨娘听得真切。 夏嬷嬷屈了屈膝退下了,满腹狐疑,却也不敢多问了。 一身桃红小袄撒花裙的莲姨娘快步进来,给沈若华行礼:“夫人身子可大好了?妾前些时日就要来侍疾,只是不想也吹了风受了风寒,在房里躺了这几日才好些,心里惦记着夫人的病,也顾不得了,过来给夫人请安。” 沈若华偏着头,也不插话,就倚在大迎枕上听她说完了,这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妹妹好利索的嘴,我病得三迷五道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妹妹倒还清楚明白着呢。” 莲姨娘不由地脸上一红,心里有些纳闷,这沈氏瞧着怎么有些不一样了,往日里她虽然不耐烦见到自己,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即便是不情愿总会给个台阶,两人才好说话,怎么今日有些怪异。 她面上不敢表露,呐呐道:“夫人过奖了,妾也是强打起精神来的。” 沈若华并不如从前那样叫人搬了绣墩让她坐下,只是冷冷淡淡地道:“你既然身子不好,还过来做什么?” 莲姨娘想起自己的来意,愤愤道:“夫人真是太过宽厚,金桂那丫头虽然在夫人身边伺候,却是奸猾成性,竟然瞒着夫人做了没脸的事,夫人怎么能再抬了她作姨娘,岂不是正如了她的心意!” 沈若华露出一丝冷笑,却是叹了口气,声音绵软无力:“她虽然背着我伺候了三爷,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身子不好,她又是我身边伺候的,三爷看上了又有什么法子,我也只好给她个体面了。” 莲姨娘气愤不已:“夫人怕是被她蒙蔽了,她早就想法子勾引爷了,先前夫人还未曾病时,她就背着夫人往书房去给三爷送醒酒汤……”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隔着窗户外边有人高声道:“姨娘倒是说明白,我做了什么勾引爷的事,爷醉糊涂了,我替夫人送了醒酒汤过去有什么不是,姨娘何必这般诋毁我,当初姨娘不就是趁着爷醉了伺候了才成了姨娘,现在怎么还说上别人了!”却是金桂的声音,隔着窗户跟莲姨娘闹开了。 莲姨娘气得脸色发白,呵斥小丫头:“还不把她拖进来,哪有当着夫人就这样闹得,这院子里就没了规矩了?!” 沈若华看了一眼青梅,是她让青梅唤了金桂过来,正巧听见莲姨娘的话,就这样闹了起来。 “唉,这都是什么事呀,”沈若华扶着额头,一脸虚弱,“我头又昏沉了,经不住你们闹腾,你们有什么话出去说清楚就是了。” 青梅与夭桃忙上前扶住她,与莲姨娘道:“姨娘安生些吧,夫人身子还未好,哪里经得住二位姨娘这样闹,有什么话出去说吧!” 莲姨娘听到她们话里说“二位姨娘”就火冒三丈,蹭的向外走去:“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贱婢,你还以为这院子里没了王法了!” 第五章 侯府三爷 隔着窗户,沈若华把莲姨娘与金桂二人争吵声听得真真切切的,二人互相揭短互戳痛处,听得青梅与夭桃目瞪口呆,莲姨娘也就罢了,素来蛮横无理,只是想不到平日里笨嘴笨舌的金桂竟然能够如此厉害,跟莲姨娘对阵都不曾败下来。 青梅苦笑着道:“金桂……还真是防着我们呢。” 夭桃一脸不屑:“什么金桂,现在该叫桂姨娘了。”话说的狠狠的,脸色却是难看。 沈若华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也不揭穿,只是接过青梅端来的香薷饮吃了一口,放下来道:“罢了,让她们散了吧,再闹下去只怕连老夫人都知道了,还是三爷没脸。” 又与青梅道:“去把莲姨娘叫进来,就说我有话与她说。” 青梅出去的时候,莲姨娘正与金桂吵得面红耳赤,她叉着腰指着金桂咬牙切齿地骂着:“……你不过是个背主爬床的贱蹄子,还想当主子享富贵,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当奴作婢的命……” 金桂终究是督抚府出来的丫头,冷笑一声:“姐姐也不必如此说,咱们不都是爷和夫人的奴婢么,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怎么还笑话上我了。” 莲姨娘气得直哆嗦,她自打做了姨娘,哪里受过这种气,上前就要厮打金桂,却被青梅叫住了:“姨娘们都尊重些吧,再闹腾下去只怕老夫人该知道了,姨娘没了脸面也倒罢了,三爷丢了脸面只怕大家都不好过!” 金桂与莲姨娘不得不住了嘴,依旧是满脸不甘心地瞪着对方,青梅轻轻叹了口气:“桂姨娘,南厢房收拾好了,让小丫头伺候你过去瞧瞧吧。” 小丫头上前扶着金桂就走,莲姨娘不肯就此罢休,在后面喊着:“你别想就这样算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青梅唤住她:“莲姨娘,夫人还有话要与你说,请你进去呢。” 莲姨娘这才黑着脸,跟着青梅再回了厢房里。 里间里榻上的沈若华脸色又苍白了些,见她进来面露无奈地撑起身子:“怎么就闹开了,不过是几句话罢了。” 莲姨娘越发看不起这位正房夫人,自己的丫头管不住,还被逼的抬了作姨娘,现在连妾都管不住,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恐怕当初不是出身督抚府,三爷也不肯娶了她。 夭桃端了汤药来,满是不满地看了一眼莲姨娘:“夫人还病着,哪里有精神头理会这些事。” 沈若华叹了口气,对莲姨娘道:“她如今是爷的心头肉,你也让着些吧,闹得厉害了,只怕爷未必肯罢休。” 莲姨娘没好气地道:“夫人怕她,妾可不怕,要是这样纵容她,这府里还没个上下规矩了。” 沈若华摇摇头道:“你就是要教她规矩也不在这个时候,凡事怎么也要论个先来后到,还得叫你一声姐姐,有什么事还得你教着她才是。” 莲姨娘眼前一亮,看向沈若华,却见沈若华无力地闭着眼,看不出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素来就是有三分由头就能做到十分的,向着沈若华笑着道:“夫人是个宽厚人,容得下她这般张狂,妾却是个气量浅的,不会纵着她胡来。夫人放心,日后我必然好生‘教’她!” 等莲姨娘走了,青梅才轻声道:“娘子这不是给莲姨娘长脸了么?” 沈若华微微抬眼:“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索性让她们两个打擂台去,也省的她们把心思放在我这里。” 薛文昊回了府便听小丫头禀报,说一早沈氏就带着丫头去了前院,还把金桂带走了。他脸色顿时阴沉起来,脚步不停向着琼碧院东厢房走去。想起他的这位正房妻室,他便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当初沈督抚圣眷深重,薛家复爵也出了不少力,但他就是不喜欢沈氏,就是因为沈家曾经施恩与他们薛家,才会把这么个软弱无用的人嫁了给他,他也不得不娶了她。只是每每他说上几句,她就含着泪委委屈屈看着自己,越是那样他越是厌恶,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从前有沈家在,虽然远在保定府,但他还是不敢太过冷落她,现在沈督抚已经被送到大理寺问罪,她已经无用了,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自然更不会被放在眼里了。薛文昊想到这里吐出一口气,好似这半年被压得难受的浊气吐了出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若是她敢拿金桂的事发作,那就别怪他不念夫妻情义,必然要送了她去庄子上养病,反正本来她也病得不成样子了。 只是他到了东厢房的时候,小丫头们正忙忙碌碌地进出,见着他忙拜下去:“三爷回来了。”小丫头们的脸上都还带着喜气,全然没有前些时日沈氏病着的时候那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薛文昊疑惑地看了看厢房里面,只是帘子放着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沉声问道:“你们夫人呢?” 小丫头回话:“夫人在里间与青梅姐姐说话,婢这就去禀报。”不等薛文昊开口,一溜烟进去了。 薛文昊皱起眉头,更是奇怪,他来这东厢房什么时候要禀报了,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沈氏是每天盼着他过来的,哪里还会要人通禀,他也不再多想抬腿就向房里走去。 得了禀报,青梅出来打了帘子,迎着薛文昊,恭恭敬敬拜下去:“三爷安好。”只是看也不看他,目光落在地上,“夫人在房里歇着。” 薛文昊冷哼一声,进了房去转过屏风进了里间,正看见沈若华一身家常衣裙半躺在榻上,一把乌黑的发绾成个斜斜的髻儿,洁白如玉的脸上那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正望着他,目光无喜无忧,就像是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他越发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是皱着眉走进去,在一旁的圈椅上一撩袍摆坐下,轻咳了咳:“你身子可大好了?” 沈若华望着眼前人,她还不曾好好打量过这位广平侯府三爷薛文昊,只是在宫中都曾听说过他,都说是人才长相出众,深得老广平侯爷的真传,更能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若不是当初广平侯府败落,只怕尚公主都是尚得的。 现在看来所言不虚的,这位薛三爷长相算得上是俊秀,只是现在那不加掩饰的厌恶的神色却是让人难以生出好感来,更何况他那厌恶的神色是对着沈若华他的正房妻室的。 沈若华眉间微挑,不再看他:“身子还未好,只怕还要养上一段时日。”连自己妻子的身子好不好都不知道的人,又能有多真心在意。 “唔。”薛文昊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原本打算她像往常那样委委屈屈说自己好多了,他就能够理直气壮地追问金桂的事,现在却是有些不好往下说了。 “今儿一早,我便去前院把金桂接了回来,书房那里终究太过寡陋,不方便歇息。”沈若华看出了他的来意,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三爷应该早些与我说了,我安排好就是了,哪里用这样遮遮掩掩。” 薛文昊一时又是惊讶又是羞怒,瞪着眼看着沈若华,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该哭闹或是委委屈屈地抽泣吗?怎么是这样冷静?! 他恼羞成怒一拍案几:“你这是何意?金桂是你身边伺候的,也是替你伺候罢了!你病得起不了身,难不成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如此愚昧不贤,竟然也配做广平侯府的正房夫人!”颇有些先声夺人的意思。 沈若华冷眼看着他,丝毫不为他的话恼怒,笑容依旧平静:“三爷息怒,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把金桂抬了作姨娘,以后好好伺候三爷。” 薛文昊再一次愣住了,眼前这个是沈氏?那个唯唯诺诺只会含着两包泪委屈地看着自己,哀求自己暂且不要纳妾的沈氏? 第六章 逞强 薛文昊瞪着沈若华看了许久,终究丢下一句:“你既然要抬举她,随你就是了。”甩手而去。 沈若华看着那被摔得摇晃的帘子,摇头一笑,这位薛三爷还真是与旁人传言的不一样,不过她也不在意,原本她就不曾想过要真与他举案齐眉,这恩爱夫妻的名头本也便没有什么用,不然沈氏如何会被逼到如此地步。 既然三爷发了话,沈若华便让人轰轰烈烈操办起来,一边使了人去定了家具物件,收拾了南厢房送了进去,一边请了裁衣娘子来,给金桂量衣裁做新衣裙,衣料都是上好的妆花缎,光滑水亮花样时兴,丫头们都说比当初莲姨娘抬房不差丝毫。 沈若华打发了来回话的婆子,青梅快步进来道:“常嬷嬷来了。”又指了指脸上,摇了摇头。 沈若华笑了笑,看来常嬷嬷这是带了气来的,一准是为了抬姨娘的事,她向青梅道:“请了嬷嬷进来说话吧。” 常嬷嬷是广平侯府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婆子,就是往日沈氏也不得不敬着她。这会子她阴沉着脸进了房来,勉强给沈若华行了个礼:“夫人身子可大安了?” 只是平白一问,还不等沈若华回话,很是不满地接着道:“今日夏嬷嬷带着人要准备物件送去南厢房,却来领对牌去账房支领银子,所以过来问一问夫人,可是夫人的意思?” 沈若华叹了口气,满是无奈:“金桂伺候爷好些时候了,爷要抬举了她,我也是没法子,只得打点起来,才使了夏嬷嬷去嬷嬷手里领对牌,也好给南厢房添置些物件,看着体面些。” 常嬷嬷嘴快撇到脸后去了,嘲讽地看着躺在榻上一副病弱的沈若华,就这么个软弱可欺的人,就是当了侯府三夫人也还是扶不上墙,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管束不住,无怪当初…… 她老脸耷拉着,上下嘴皮子一碰:“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府里虽然得回了广平侯的爵位,但还是入不敷出,那些个庄子年成不济事,哪里有许多闲钱,就是先前出门会客人情往来都是花销,现在账上怕是没剩下多少银钱了,还要赶着给府里上下发月钱。” 沈若华呐呐道:“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三爷吩咐了,我只能这样,嬷嬷还是想想法子吧,莫要惹恼了三爷才是……”竟然还不肯罢休,还拿三爷来压她! 常嬷嬷一时恼了:“夫人若真要抬举了金桂,就去禀了老夫人,老夫人点了头,这银子自然是有的,婢不过是听老夫人吩咐来帮夫人打点的,不敢擅自做主,夫人要是觉得不成,让婢子回老夫人跟前伺候就是了,是婢蠢钝无用,不敢让三爷和夫人动气。”她料定了沈若华被她这样一说,就会吓得赔不是听了她的话。 不料,沈若华却是望着她一笑:“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这本是琼碧院房里的事,本就没有到处去说的道理,嬷嬷终究是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平日要尽心伺候老夫人,还辛苦操心院子里的事就是我的不该了,还哪有为了这么件事劳累嬷嬷去想法子的。”她撑起身子来,“少不得为了这事我也该去与老夫人说一说,顺便送了嬷嬷回去吧。” 常嬷嬷脸色青白不定,一双眼直勾勾瞪着沈若华,她竟然真的要送她回老夫人身边!好!好!好!她就看看这位懦弱无用的三夫人怎么去回老夫人的话,只怕要更是没了脸了! 她咬了咬牙,强挤出笑来屈了屈膝:“那就多谢三夫人体谅了,婢这就随夫人去见老夫人吧!” 沈若华唤了青梅与夭桃过来:“扶我去梨清院见老夫人。”青梅与夭桃忙扶了她起来,换了夹袄棉裙,梳了发髻上了钗环,还特意用脂粉盖了盖脸上苍白的病容,系上披风抱着暖炉,这才小心翼翼出了房门。 常嬷嬷一直冷眼看着,心中暗暗冷笑,明明是个病得快死的模样,不安分守己待在房里熬日子,还非要逞强去老夫人跟前,却不知道老夫人对她已经是……也罢,就看她如何闹得没脸回来!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昂着头跟在沈若华身后向梨清院去了。 第七章 弥勒菩萨 梨清院是广平侯老夫人所住的院子,从前沈氏每日都要过来立规矩,伺候老夫人梳洗早饭,要到老夫人有旁的事打发了她回去,她才能回琼碧院。偏生沈氏又是个软糯性子,时常立规矩时挨了老夫人的训斥也不敢解释辩白,只能回了院子偷偷掉泪。 说来也是奇事,广平侯府还不曾复爵时,还是薛家时,老夫人也不曾要几个儿媳立过规矩,复爵后却是忽然讲究起来,要按时立规矩,还要陪着说话,连三个儿子院子里的事都要一一过问,也难为了世子夫人与姚氏沈氏,一边操持院子里的事一边要伺候老夫人。 沈督抚的事传到广平侯府后,沈氏日子越发难过,老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常常单独留了她一人伺候,让世子夫人与姚氏各自回去了,那时日沈氏回院子躲着哭的日子越发多,也越发害怕来梨清园。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梨清园,沈若华露出丝笑容,带着丫头与常嬷嬷进了院子。 “三夫人来了。”丫头报了进去。 广平侯府老夫人半躺在小榻上,慈眉善目的模样人人都夸如弥勒菩萨一般让人心生亲近,这会子却是冷了下来,笑得让人有些生畏:“她不是病得不成了,还能来这院子里,倒是奇了。” 丫头低声道:“常嬷嬷也跟着三夫人来了。” 这话倒是让老夫人惊讶了,她让常嬷嬷在琼碧院,说是帮着沈若华打理院子的事,实际就是让她盯着院子里的花用,帮着看着沈若华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事悄悄来说给自己知晓,怎么会这样不曾说过就跟着沈若华过来了。 她脸色更是难看了:“让他们进来!” 沈若华扶着青梅的手进来,夭桃碰着手炉披风跟在后面,常嬷嬷一脸愤愤走在最后,进了房里来给老夫人行礼请安。 老夫人看了眼沈若华,那张脸苍白带着病容,却还是精神奕奕,完全不似前几日常嬷嬷来说的病得快死的模样,她顿时脸色更是难看了。 “起来吧,不是病着,不在房里好好养着还过来作何?”老夫人有意不给沈若华脸,看也不看她说着。 沈若华用手绢捂着嘴咳了几声:“老夫人说的是,只是有事不得不来请老夫人定夺,才强撑着过来了。” 老夫人看了眼进了房就一脸委屈模样的常嬷嬷:“什么事要这样急急慌慌过来了,丝毫不顾还病着,也不怕过了病气给旁的人。” 常嬷嬷这时候哪里还耐得住,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替婢做主,婢是奉了您的吩咐才去琼碧院帮着三夫人打点院子里的事,如今怕是三夫人嫌弃婢愚笨,不知道看眼色,不能讨了三夫人欢心,要送了婢回来了,还请老夫人与三夫人说说情,莫要责怪婢了……”说罢,大声嚎啕起来,好似真的伤心万分。 “常嬷嬷,你也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了,怎么还是这般不懂规矩。”沈若华不等老夫人开口,先训斥起来,“老夫人与我说话,是你一个下人可以插嘴的吗?若是我今日不好好教导你,只怕旁人看了只以为是老夫人身旁伺候的不懂规矩,或是你到了我琼碧院里把自己当主子眼里没了我了!府里的人倒还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教外边人瞧了,还只以为我们广平侯府才得会爵位,下人都还是轻狂的模样。” 她一番话把老夫人的口堵的严严实实,让常嬷嬷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位病病歪歪软弱无用的三夫人么? 老夫人这会子也是吃惊的,不想沈若华病了一场倒是厉害不少,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沈若华就是个软柿子,不曾多想,只怨着常嬷嬷不晓事,这时候闹起来让沈若华抓了把柄。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常嬷嬷,才望着沈若华:“这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 沈若华此时长长叹了口气:“说来也是我的不是,嫁进府里小半年光景还不曾有动静,偏生又病了,不能伺候三爷。”她说着,脸不自觉地红了红。 “虽然院子里有莲姨娘,但也是个没福气的,伺候爷一年多还没个喜讯,我思量着这样也不是个法子。”沈若华一脸叹息,“恰好爷瞧上了我身边的金桂,让她伺候有些日子了,又让我抬举她作姨娘,我自然是应了。” 老夫人听说是这个皱了皱眉,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破天荒地点了头:“给文昊纳一房姨娘也没什么,为何又要送了她回来?”她指了指常嬷嬷。 沈若华叹了口气:“老夫人体恤我年轻,怕管不住院子里的事,才把常嬷嬷给了我,这是再没有的好事,只是……” “只是常嬷嬷终究是老夫人的人,虽然在琼碧院管事,却是挂在梨清园里拿着份例,并不曾正经留在琼碧院,知道的人说是老夫人体谅我帮着我,有那些不知道的糊涂的说老夫人这是不放心我要管着琼碧院的人与银子呢。”她说到这里,掩嘴一笑仿佛这就是个笑话。 “就好似这次的事,只是纳个姨娘,却还要知会了常嬷嬷才能支取银子办事,人家还以为老夫人这是连琼碧院房里的事都要管起来呢。”她直言不讳地说了下去,直直看着老夫人,一副全然无辜的模样。 老夫人登时羞恼地脸上一片红涨,一拍案几喝道:“这是谁说的!居然敢如此胡言乱语!”心里却是起了疑,这沈氏莫不是撞邪了,居然敢如此与她说话! 第八章 病了的丫头 沈若华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老夫人的怒火是半点都不畏惧:“老夫人说的是,这可不就是胡言乱语。只是终究人言可畏,原本您是一片好心怕我身子不好打理不好院子里的事,却被人说的侯府里上下没了规矩,这也是落了老夫人的脸面。”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铁青,她咬着牙看着沈若华:“你想要如何?”她之所以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将常嬷嬷放在琼碧院,就是因为沈氏懦弱不堪,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心安理得地让常嬷嬷在琼碧院管着事。可没想到这时候沈若华竟然毫不掩饰地挑明了,让她面上如何挂得住,她可是人人皆知的慈爱和善的广平侯府老夫人。 沈若华连连摇头,一脸惶恐:“老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替老夫人着想,只怕那些个糊涂的不知道,反倒坏了老夫人的好意。所以还是不再偏劳常嬷嬷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再来给老夫人回话。” 看着沈若华抬着脸微笑,老夫人强忍着要赶了她出去的怒气,冷哼一声道:“你既然要如此,随得你!”目光闪过一抹阴冷。 沈若华恍若看不见老夫人的恼怒和冷脸一般,依旧笑盈盈地在梨清院坐了好一会,陪老夫人说了会话,才起身告辞。 老夫人一直冷着脸不理会她,见她起身告辞,才冷冷淡淡开口道:“你身子还不见好,还是让大夫过去看看吧。” 沈若华一直微笑着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很快又笑着给老夫人道了谢:“多谢老夫人,回头就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看着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夭桃出了暖阁去,常嬷嬷目光恨得如淬了毒的匕首,恨不得在沈若华身上戳上几个窟窿。她是老夫人最信任得力的管事妈妈,就是世子夫人看见了也得称呼一声妈妈,敬上三分,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她走到脸色难看的老夫人身边,倒了盏热茶送到老夫人手里:“难不成就由着三夫人这样自作主张?” 老夫人冷冷一笑,摘下手上一直戴着的佛珠放在一旁,接过茶盏吃了一口:“她如今问到我脸上来了,我还能强逼着她把你留着?” 常嬷嬷低着头,小心地说道:“原本好端端的,却不知她今日为何会……” 老夫人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先前不是说已经安排妥当了,怎么她还……” 常嬷嬷身子一颤,腰佝偻得更低了:“原本说都已经妥当了,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好了起来,怕她发现了,没敢再动手了。” 老夫人那双和善的眼垂下去,望着那串油亮透着光泽的紫檀佛珠:“紧着点,若是那位怪罪起来,谁也担当不起。” 常嬷嬷一惊,忙答应着。 回了琼碧院,沈若华的脸色不太好看,回了房解了披风换了衣袍,坐在窗边不言不语地思量着什么。 夏嬷嬷过来回话,正看见青梅站在门前,便问道:“娘子可回来了?” 青梅点点头:“方才从梨清院回来,把常嬷嬷送了回去,只是回来瞧着脸色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寒气。” 夏嬷嬷急了,打了帘子进去,正看见沈若华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忙上前关了窗:“娘子怎么坐在风口上,若是再受了寒可不得了。” 沈若华却是蹙着眉转过脸来:“嬷嬷,从前陪嫁过来的人可都是家生子?” 夏嬷嬷愣了愣,笑了起来:“娘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沈若华只是看着她,那目光看得夏嬷嬷有些经不住,取了外裳来替她披上:“娘子怕是不记得了,陪嫁来的仆妇与小丫头都是家生子,四个大丫头里只有芳杏与金桂是打小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青梅与夭桃都是家生的,老子娘都在娘子的庄子上呢。” 沈若华慢慢坐直了身子,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就难怪了。” 夏嬷嬷愣了下正要问,却听沈若华开口道:“芳杏也病了两日了,可好些了?” 夏嬷嬷忙道:“昨日婢去瞧了瞧,身子还不曾大好,精神还算不错。”原本她还纳闷自家娘子怎么就冷着芳杏了,现在看来还是惦记着的。 “那就让她过来,我有话要问她。”沈若华道。 芳杏跟着夏嬷嬷从下房过来东厢房,正赶着夭桃端了汤药来,在门前见着芳杏便惊喜地:“你身子大好了?娘子让你回来伺候了?”青梅夭桃与芳杏,还有已经是桂姨娘的金桂自小便在一处,一起伺候沈若华,如今金桂已经成了姨娘,自然不会再亲近了,所以看着芳杏过来,夭桃很是欢喜。 芳杏一眼瞧见那碗汤药,便是不禁打了个颤,移开眼强笑着:“娘子说有话要问我,才过来的。” 夏嬷嬷撩了帘子进去,回头道:“还不快进来,娘子还等着呢,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也不迟。” 看着脸色苍白怯怯进来跪在面前的芳杏,沈若华轻轻笑了起来,她可是记得自己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丫头,那时候她可是伶俐得紧,端着汤药碗就在榻边伺候着。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沈若华用铜拨子拨弄着手炉里的银丝炭。 芳杏低着头,完全没有胆量与她对视,低低声道:“婢前几日夜里受了凉,才会染了些风寒,身子已经不打紧了。” 沈若华微笑着:“原来是这样,我只当是那天把拿碗药赏了给你吃,你才病了呢。” 芳杏脸色大变,飞快抬头看了眼沈若华,又低下头去:“不,不是的,只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娘子,才一直不敢进来伺候。” 沈若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就还回来伺候吧。” 芳杏吃了一惊,却又松了口气一般恭敬地答应了。 第九章 陪嫁没有了 金桂喜滋滋地坐在厢房里,得了沈若华的吩咐,南厢房里是一水儿簇新的鸡翅木桌椅橱柜,因为要抬房,贴上了福挞绵绵窗花,连榻上铺开的都是百子千孙绣花锦被,看起来喜气洋洋又崭新一片。 她摸了摸那绣花锦被,心里的欢喜掩饰不住地从嘴角露出来,从此后她就是桂姨娘了,真正的人上人,不再是个丫头,她年轻漂亮必然能给三爷生下一儿半女,自家娘子又是个软糯性子,到那时,她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一想到三爷那俊秀的模样,每次与她说话都是温柔又体贴,以后她就能堂堂正正在他身边伺候了,越发觉得自己是打算得没错。 夭桃带着小丫头进来,小丫头手里端着做好的簇新的衣裙,是给金桂抬房后穿用的。 夭桃走进去,给金桂屈膝作了个礼:“桂姨娘,新做的衣裙送来了,夫人让婢带人送过来。”却是看也不看金桂一眼,一双眼只是盯着地上。 金桂看着她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拉起她:“连你也要来笑话我?”她声音里有了哭腔,“旁人不知道我,你们几个难不成还不知道,我也是无奈,不然也不会……”她说不下去了,用手绢掩着脸,好不伤心。 夭桃见她这样,终究心里不忍,刚想开口,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夭桃,你可在房里?娘子让你回去回话。” 芳杏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漆木螺钿匣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走上前来给金桂行礼:“桂姨娘安好,这是夫人命婢送来的,是赏给姨娘抬房的体面。”她把姨娘和抬房几个字特意咬得很重,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金桂放下手绢,瞪着芳杏,没了先前悲悲戚戚的模样,语气也僵硬起来:“放下吧。” 芳杏把那匣子交给小丫头,拉了拉夭桃:“娘子要你回话,快别耽搁了。”夭桃答应着跟着她退了出去。 芳杏脸色沉了下来,她原本打算想法子与青梅与夭桃服个软,还能再交好,日后自己做了姨娘也能让她们多帮衬些,怎么也能让娘子偏着自己些,不想芳杏却来坏了她的事。是了,她坏了芳杏的好事,芳杏自然也不会让她舒坦。 她冷笑一下,只是芳杏怕是不知道,她亲眼看见了那件事,若是让娘子知道,只怕芳杏也休想好过了。 东厢房里,沈若华与夏嬷嬷说着话,夏嬷嬷拿着账簿子苦着脸道:“……娘子刚进门时,压箱银子足有两万两,京都的庄子四处,田地四百亩,光是西市的铺面都有两处,如今这账上居然……只有不到五百两银子,庄子田地倒还在,没有娘子的印信变卖不了。只是铺面也赁了出去,租金一文都不曾入账。” 沈若华脸色沉了下来,沈氏当初太过懦弱,女子的陪嫁就是嫁到夫家安身立命的底气,她非但没守住陪嫁,还被薛老夫人三言两语哄得将陪嫁的压箱银子和田庄铺面都交给了常嬷嬷,说是帮着打理,就再不曾让她见到过。 原本沈氏还有些体己,是沈夫人不放心特意把两千两的银票子藏在妆匣里与她的,也都给了薛文昊拿出去应酬打点,自己却是连打赏丫头婆子的银子都得从月钱里出。 夏嬷嬷几人都劝过沈氏,让她想法子把陪嫁要回来,只是沈氏始终都没敢开口,到现在送回来就成了这样的烂摊子。 沈若华脸色不太好看,看来这位在京都贵府里有名的一心向佛和善可亲的广平侯府老夫人真是个厉害的,不但把儿子院子里都管的紧紧的,连儿媳妇的陪嫁都捞了去。 “这个月月钱还没发,这点银子怕是不够了。”常嬷嬷早已把发到琼碧院的月钱给挪用了,只留下这么点银子,扣去丫头下人们的月钱,连厨里采买都没了支用。 沈若华冷冷道:“既然没银子发月钱就把送去公中的银子都扣下,先紧着琼碧院。”沈氏嫁过来之后,薛老夫人就立下规矩各房每月上交银子到公中,琼碧院刚得回账簿子就要上交银子。 夏嬷嬷吃了一惊,低声道:“若是教老夫人知道,只怕……” 沈若华冷笑道:“无妨,她若是怪罪起来,我自然有话说。”想白白拿了这陪嫁银子去,这天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是各房都要交银子,长房世子夫人管着家自然是不会交,二房夫人交了不过数月便在院子里哭闹一场,说二爷薛文清无官无爵,不过是赋闲在家靠着吃她的陪嫁哪里还有银子上交公中,姚氏的娘家与丞相府带着亲,老夫人也没敢再苛责她,到最后竟然只有三房按时交着银子,沈氏知道了也只是心里难过,也不敢跟老夫人说什么,就这样把银钱全部交给了常嬷嬷,支用还不够。 芳杏与夭桃进来回话:“南厢房都准备妥当了。” 沈若华抚了抚鬓角,不在意地道:“既然准备妥当了,那就选个日子抬房吧。” 第十章 好闺蜜 薛文昊闷闷地出了翰林院,方才同僚还在与他说笑,都说他身为广平侯府三爷,居然委屈在翰林院作了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何况他本就文采出众,做的一手好制义文章,又是进士出身,怎么能屈居在这翰林院做个两袖清风一肚子酸文的闲差。 跟着薛文昊的长随薛兴在翰林院门前墙根下坐着晒太阳,见他出来了,脸上还带着气,忙站起身来拍拍袍摆上的灰,笑着迎上前来:“爷现在就回去?”招呼人把牵过来。 薛文昊冷哼一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往前走了,薛兴忙骑马跟上,心里暗自嘀咕,只怕三爷又听了什么闲话,自家爷生的仪表堂堂,又是个有才学的,偏生当初侯府被夺了爵,只得在翰林院谋了差事,又娶了沈氏夫人,爷自然是不满意的,现在侯府复爵了,哪里还肯再将就着。 薛兴摇了摇脑袋,可怜三夫人了,只怕爷未必肯再容她了。眼看着薛文昊走得远了,薛兴忙跟了上去。 一直到了广平侯府府门前,薛文昊才下了马,将马鞭扔到迎上来的仆从手中,大步向着府里走去,他现在满心愤懑,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三爷。”他经过府门前时,却听到一声怯怯的唤声。 薛文昊疑惑地转过头,看见广平侯府侧门旁立着位年轻女子,一身寻常花布棉裙,素着头脸,发髻上半点钗环也没有,只有手上戴着个银镯儿,样式也不时兴了,只是容貌姣好清秀,望向薛文昊的目光中带着点羞怯,又波光潋滟,看他看向自己,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那云娇雨怯般的神态叫人看得心生怜惜。 “你是……齐家娘子?”薛文昊愣了愣,想了一会才记起来眼前这个是谁来。 齐娘子敛衽作礼,给薛文昊福了福:“三爷。” 薛文昊倒还记得这位齐家娘子,只因为她是沈氏的同乡,她的父亲齐光儒也是保定府的六品府丞,所以她自幼便与沈氏交好。齐光儒也算一名能臣,前些年提拔到京都做了户部主事,只是在京都五品的主事实在算不得什么,还得打发上头应酬同僚,齐家过得还不如在保定府。沈氏嫁过来之初,齐娘子也过来拜访了几次,后来也不见什么来往,倒是薛家复爵之后,齐娘子来往得更勤了些,都是来探望沈氏,薛文昊每日在翰林院当值,只是见过一两次,也都是在东厢房,匆匆一面罢了,难怪面生。 薛文昊忙道:“齐娘子不必多礼的,你是来见沈……夫人么?” 齐娘子从身后小丫头手里拿过一只漆木食盒,微微低垂着头,轻声地道:“听闻三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好,我特意备了些参汤送过来。” 薛文昊看着她乌黑的发鬓上连一支发钗也没有,纤白秀气的耳垂上也只是插着根茶梗儿,连对银耳坠子都没有,空露着娇弱纤直的脖颈微微低垂着,让人有忍不住要呵护的想法。 他回过神来,轻笑道:“那你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过去了。” 齐娘子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俏脸绯红一片,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三爷。”抱着那漆木食盒屈了屈膝,带着瘦弱的小丫头进去了。 薛文昊站在原地,看着那位齐娘子进了侧门,这才也进了门去,向着前院去了。 琼碧院东厢房,沈若华翻看着先前的帐簿子,手指轻轻在案几上划动,却是在心算着收支取用的银子数,她并不需要算盘,也早已练就了心算的本事。 青梅虽然不懂她在做什么,却是知道必然是要紧的,不敢打扰,轻轻把茶盏放在她的案几边,轻声道:“娘子,齐家娘子又来了,说是送了参汤来,婢子见你忙不开,便让人打发了她回去了。” 齐娘子这些日子来的勤快,不是送了糕点来,就是送了参汤来,虽然都说是好意,但她们也不敢就随便给娘子用了,最后也都赏了小丫头了。 沈若华抬起头来:“齐娘子?”她记起来了,是沈氏觉得最为亲近可信的闺中姐妹,先前齐娘子来的时候她都是满心欢喜,毕竟在广平侯府受尽了委屈,难得有个人能够说一说,还是幼时相识,也就觉得是亲近信任的人了。 她倒是有兴趣见一见这位自打广平侯府复爵之后就来的殷勤的齐家娘子,她合上帐簿子,与青梅道:“请齐娘子进来吧。” 青梅心里一叹,娘子怕是又可怜齐娘子了。她应着退了出去。 “三夫人。”齐娘子进了房来,温温柔柔地唤着,屈了屈膝,并不如先前给薛文昊行礼那般恭敬得体。她知道沈氏也不会计较这些,她每次来都是被沈氏迫不及待地拉着说话,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沈若华微微笑着看她行了礼,才道:“给齐娘子看座。” 齐娘子坐下,笑着把食盒递给青梅:“这是参汤,若华要吃上些时日才行。”这会子不叫三夫人了,亲亲热热叫着名讳了。 沈若华微微点头:“好多了,多谢齐娘子如此关切。” 齐娘子目光微闪,轻笑着道:“若华,你这就生分了,我可是你最要好的人,关心你是应该的。”她吩咐青梅,“快些把参汤给你家娘子送上来,那可要趁热喝的。”口气很是高傲,并不曾把自己当外人。 青梅倒也没说什么,一旁的夭桃皱着眉头很是不屑,被青梅拉了拉衣袖,走到一旁不曾说话。 沈若华却是笑着看向青梅:“把参汤送上来吧,不要辜负了齐娘子一番好意。”青梅只得照着吩咐办。 第十一章 好心的劝告 参汤金黄浓郁,药香味儿四溢,倒是炖的有些火候。沈若华端起来闻了闻,片刻才放下,轻笑着道:“有劳齐娘子了,这参汤很好,只是……”她用袖子掩着嘴,轻轻咳了几声,“只是我胃口不好,怕是还吃不下。” 她向青梅点了点头:“先收起来,晚些再端上来吧。” 青梅本就不想把齐娘子送来的吃食给自家娘子用,忙上前收拾了。 齐娘子有些失望,却是拉着沈若华:“若华,你病了也好些时日了,怎么还不见好?要不要我托人请郎中来替你瞧一瞧。” 沈若华不经意地抽回自己的手,轻轻笑着:“多谢齐娘子美意了,我这身子本就不大好,不是一时半会能好起来的,还得养着。” 见她这般生疏,全然不似往日里那般亲热,齐娘子有些疑惑,却还是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目光扫过案几时,却发现先前沈若华看着的那本帐簿子,惊讶地道:“你怎么在看帐簿子?难不成老夫人把帐簿子和陪嫁都还给你了?” 沈若华目光微微内敛,看样子之前沈氏跟她说过不少,连陪嫁给了老夫人打理的事,她都知道。 “只是把帐簿子给我瞧瞧,陪嫁哪里还能要的回来。”沈若华叹了口气,很是委屈的模样,“要给爷抬位姨娘,这里那里都要支用,少不得要拿了帐簿子来瞧一瞧。” 齐娘子愣了愣,低下头去:“又要抬姨娘呀,不是有一位莲姨娘了么?” 沈若华看也没看她,一脸难过的神色:“我何尝愿意,只是爷中意了,也只有照办了。” 齐娘子听这样的话,才露了丝笑,这才是沈氏嘛,就连自己房里的事都做不了主,所以被婆婆压得抬不起头来。她抬头道:“若华,不是我说你,你也是性子太好了些,你才嫁进来半年,就已经有了一位姨娘,如今还要再抬一位,日后这院子里还有你容身的地方?” 她压低声音,凑近沈若华:“依着我说,不如狠着些,趁着还没抬房,把那个直接收拾了发卖掉,就算三爷恼了,还能真的跟你这正房夫人过不去不成,如此也不用多了这么个祸害留在院子里。” 沈若华没有开口,只是盯着她,那目光看得齐娘子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地道:“怎么了,若华,你怎么不说话?” 沈若华收回目光,眨了眨眼:“我不敢呢,三爷对那丫头很是上心,我若是真的动了她,只怕三爷要恼我一辈子了。” 齐娘子见她没有什么不同,这才放下心来:“你呀,就是狠不下心,三爷与你是夫妻,哪里会真的恼了你呢。” 沈若华也不肯再说什么,只是与她拉扯了几句闲话,这才说自己身子乏了,要歇下了,齐娘子这才起身来,有些不情不愿地与沈若华道别,目光却是一直往窗外瞟了去。 沈若华唤了夭桃:“今天厨里做了核桃酪,你给齐娘子装上些带回去。”夭桃撇了撇嘴,下去了。这位齐娘子每次过来,自家娘子都与了好些东西给她带回去,一点也没让她吃亏去。 齐娘子脸上满是笑容,也不推辞,接过那装满核桃酪的食盒:“二妹就爱用你这里的糕点,都说你府里的厨子手艺好呢。”这才屈了屈膝告辞出去了,只是走的时候还是时时望着前院的方向。 等齐娘子走得远了,青梅才走到沈若华身边,轻声道:“娘子要不要歇一歇,累了好一会了,怕是身子撑不住吧。” 沈若华摇摇头:“不碍事。”换了药之后,她身子已经渐渐好了起来。 青梅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娘子,若是真的照着齐娘子的话去做,只怕三爷真的会……”她停了停,还是接着道,“娘子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沈若华挑了挑眉,仔细盯着青梅看着,青梅夭桃四人都是沈氏的陪嫁丫头,四个丫头中金桂模样最出挑,芳杏最为伶俐,夭桃最为直爽,只有青梅素来不太爱说话,只是说话做事都很是沉稳,不似夭桃那般咋咋呼呼的火爆性子。 看来沈氏还是个有福气的,身边也有几个可用的人。沈若华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听她的。” 青梅想不到沈若华真的肯听自己劝,从前她们也是明里暗里劝了她几次,她却都是不肯听得,这一次却是这样的回答。 夭桃这会子进来,正听见这话,噘着嘴道:“娘子宽厚,她每次来都得了那许多东西去,她哪里会不来,婢子看她就是打着主意来占便宜的。”说罢,又吐了吐舌头,“娘子必然又要说婢子错怪好人了,婢子还是先下去吧。”撩了帘子又出去了。 沈若华听着,笑了起来。 第十二章 抬房 一早,金桂已经让丫头们给自己梳洗打扮妥当了,今天是她抬房的日子,等到给三夫人敬了茶,她就真正是琼碧院里的姨娘了,只要之后再给三爷生下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就是享不尽的福气。 她想着前一日三爷过来南厢房过夜,亲亲热热地应承她日后若能生下个哥儿,就抬了她作贵妾,她就忍不住脸上一热,隔着鹅黄绫棉裙摸着尚是平坦的小腹,只盼着早早能有了消息,真能抬了贵妾。 她的贴身丫头碧玉撩着帘子进来:“姨娘,时候不早了,去东厢房吧,该去给三爷和夫人全礼了。” 金桂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停下步子不放心地整了整衣裙,问碧玉道:“这衣裙瞧着如何?”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可不能让人小瞧了。 碧玉看了看,笑着道:“再好看也没有了,姨娘只管宽心,三爷瞧着一定喜欢。” 她身上的衣裙是三夫人沈若华让人从京都最好的绣春坊请了绣娘给她量身做的,胭脂红绫小袄,鹅黄绫棉裙,连绣鞋都是碧玉新做好的,绣的是绿底缎面鸳鸯成双,衬得金桂腰身窄窄,巴掌大的小脸如盛开的芙蓉花。 金桂这才放了心,带着碧玉往东厢房去了。 东厢房的报厦里,莲姨娘已经到了,正拉长着脸坐着吃茶,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发了好一通气:“……还真是怠慢,当初我抬姨娘的时候,可是早早在夫人房门口候着了,哪有这个时候还不过来的,难不成还让爷与夫人等着她不成?” 她越说越生气:“抬房是爷给她的体面,谁不知道她早就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还遮遮掩掩,打量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她正说着,门帘撩开来,薛文昊走进来,唬地她忙住了嘴,一脸娇媚的笑迎上前去:“爷来了。”一边替薛文昊解了披风,殷勤地接过小丫头手里的茶送上去。 薛文昊扫了一眼抱厦里,皱了眉:“沈氏人呢?” 莲姨娘嘴角弯起幸灾乐祸的笑,口中却是恭敬地回道:“夫人身子不好,怕是还未起身,一会子才过来呢,还有咱们的桂姨娘都还不曾过来呢。” 薛文昊顿时沉了脸:“她既然管着事,就该早早安排好,哪里有这样没规矩的!”说的是沈若华。 “三爷是在说我么?”沈若华扶着青梅的手进了抱厦,淡淡笑着望着薛文昊与他身边来不及收起笑容的莲姨娘。 她不等薛文昊开口,唤过身后跟着的金桂:“还不去给三爷请安,待会全了礼,你可就是贴身伺候三爷的人了。” 金桂红着脸,上前给薛文昊见礼,薛文昊这才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沈若华这才向着薛文昊身旁的太师椅走过去坐下,吩咐夏嬷嬷:“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小丫头上前扶着金桂到薛文昊与沈若华面前跪下,她工工整整给薛文昊二人磕了三个头,丫头端了两盏茶过来,要奉了茶才算彻底全礼。 金桂端着茶先送到薛文昊跟前,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爷,吃茶。”一双眼含情脉脉地望着薛文昊。 薛文昊原本因为金桂是沈若华的陪嫁丫头,并不曾想过要给她抬了姨娘,只是看她模样出挑,打算收个通房,不料沈若华竟然说要抬了她作姨娘,分明是赌气,他最是瞧不上沈若华,哪里还能在意这个,索性答应了。 看着金桂那娇俏的模样,薛文昊伸手接过茶盏,吃了一口才放下,欢喜地金桂面带桃花,羞怯不已。这模样倒让薛文昊想起前一日在侯府侧门撞见的那位齐娘子,也是这样羞羞怯怯的模样,却是比金桂更叫人怜惜。 金桂端起第二盏茶,就要送到沈若华面前时,抱厦外边传来婆子的问话声:“三夫人在房里吗?世子夫人请她过去琼华院,说是有事与三夫人商量。” 丫头进来回了话,沈若华一脸为难的表情:“这个时候?只是我这里怕是脱不了身呢,可世子夫人请我去,我若是不去,只怕……”她转过脸看向薛文昊。 薛文昊一脸不耐烦:“世子夫人既然说是有事与你商量,打发人来请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抬房的事有什么要紧的,你连这个也想不明白?真是愚蠢!”他前几日才跟世子提了提想要调任六部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沈若华也不恼,起身道:“那我就过去看看。”她扶着青梅的手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回头道:“桂姨娘且等一等吧,我去去就回。” 金桂一时愣了,眼看就要奉了茶全了礼,怎么夫人说走就走,偏生这个时候世子夫人有事找了来,她现在该怎么是好?继续等在这里? 一旁的莲姨娘看出些什么来,笑面如花地与薛文昊说着话:“爷,今日妾身特意让厨里熬了野鸡崽子汤,现在怕是正好,横竖夫人还要上一会才回来,不如先去西厢房歇一歇用些汤吧。”她语气娇嗔,“爷好些时日不曾去西厢房了。” 这句话声音低低软软,如同小钩子钩钩挠挠着薛文昊的心。他望着莲姨娘,勾起嘴角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吧。”莲姨娘大喜过望,忙跟着薛文昊向外走去,看也不看一眼还端着茶跪在地上的金桂。 第十三章 妯娌 琼华院里,广平侯世子夫人陈氏与二夫人姚氏相对而坐,案几上摆着两盏冒着热气的茶盏,二人却不曾开口,也不曾端起来吃一口,房里一片静默之声。 “听丫头说,三弟妹前些日子病得重了,连梨清院都不曾去。”陈氏还是打破了沉默,缓缓开口道。她素来性子慢,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让人急不起来。 姚氏嗤笑一声,伸手端起茶盏,吹了吹半浮半沉的茶,吃了一口:“她就是不病,也不抵事。听说她陪嫁的丫头趁着她病着,在书房里就伺候了三爷,这会子她还惦记着把那丫头抬了作姨娘呢。” 陈氏愣了愣,低声道:“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呢。” 姚氏瞥了一眼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你是世子夫人,忙着当家理事,哪里有功夫听这些闲言碎语,这府里也只有我这个闲人把丫头婆子们嚼舌根子的话当正经事来听了。”那话很是尖酸。 陈氏也不恼,只是摇摇头叹气:“三弟妹那身子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才过门不到半年已经抬了两房姨娘了,日后怕是日子难过。” 姚氏一哂,放下茶盏:“琼碧院的事哪一件由得她了,老夫人过问着呢,倒也奇了,这会子要抬了人作姨娘,老夫人也准了,就不怕……” 她话还没说完,陈氏难得地冷了脸,打断她的话:“那也是琼碧院的房里事,老夫人自有打算,哪里轮到我们来说。” 姚氏撇了撇嘴,也不说这个了,却是说起别的来:“……听说沈督抚已经送到大理寺了,也不见咱们家这个去看一看,前些时日还听着说躲在房里哭一哭,这病了一场之后却是再不提这事了,这会子连托人去瞧一瞧都不曾,难不成是病得糊涂了。” 陈氏皱了皱眉:“大理寺是寻常人能进去瞧的,她也是没法子。” 正说话间,小丫头进来屈膝道:“常嬷嬷来了。” 陈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快请嬷嬷进来。”姚氏也闭了嘴,却是转开脸去,看也不看跟着小丫头进来的常嬷嬷。 “嬷嬷来了,快坐下说话。”陈氏笑着吩咐小丫头给常嬷嬷上了茶,“尝尝这新沏的枫露。” 常嬷嬷不似在琼碧院那般冷着脸,这会子满脸堆着笑,半坐在圆凳上,端着那枫露茶吃了一口,笑着道:“这还是沾了世子夫人的光,老奴才能吃上这样的好茶。” 姚氏瞧着常嬷嬷那副模样,笑出声来:“嬷嬷这是哪里话,老夫人的梨清院里啥都有,又不是琼碧院,嬷嬷不是已经回去伺候老夫人了,想来这些茶是尽有的。”明里暗里就是在说常嬷嬷被沈若华赶回了梨清院的事。 常嬷嬷脸皮一跳,挤出丝笑来:“二夫人取笑呢,婢是个下人,哪里敢想这些,自然是老夫人让婢去哪就去哪。” 陈氏打断她俩的话:“是老夫人让嬷嬷过来的吗?” 常嬷嬷点头:“老夫人听说了三房的事,打发婢来问一问,这帐簿子与支用都给了三房了,怎么还闹出这些事来。”一想到沈若华逼着她交出琼碧院的对牌,把她送回了梨清院,让她老脸都丢光了,她心里就是满腹怨气。 陈氏微微点头:“我已经打发人去请三弟妹了,想来一会就到了,嬷嬷既然来了,索性也等等吧。” 姚氏百无聊赖地捻起案几上的蜜橘,慢慢剥开露出里面的橘肉:“老夫人又出府说经去了?” 常嬷嬷对着姚氏却是有点怕的,低声道:“是,去给成安伯府老夫人和夫人们讲佛经去了。” “咱们老夫人还真是菩萨心肠,日日礼佛,还给这些公侯府里的夫人娘子们都讲佛,还真是个善信居士。”姚氏笑得花枝乱颤,陈氏一脸木讷,恍若没有听见。 好一会,沈若华才扶着青梅的手,带着夭桃与芳杏过来了,进了房与陈氏、姚氏见礼:“……教嫂子们久等了,我走得慢,这会子才到。” 姚氏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口中笑着:“三弟妹清减了不少,看来病还未大好。” 沈若华微微笑着:“谢二嫂关心,我身子倒是好些了,只是好些时候不曾走动,才这么一会子就没了气力。” 陈氏吩咐丫头给沈若华拿了迎枕来垫在身后,面色担忧地道:“三弟妹身子还弱着,就该多多歇息,大夫可说了什么不曾?要用什么药?” 沈若华看着这位广平侯府世子夫人,说来这位陈氏还真是不寻常,她并不是广平侯世子薛文怀的结发妻室,而是续房。薛文怀结发妻子邓氏嫁到薛家不到一年光景就病得没了,留下个才三个月的女儿大姐儿薛银屏。那时候薛家正被夺了爵,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过来作薛家的续房,只有苑马寺从七品的陈主簿愿意把自己女儿嫁过来,也是因为陈家大娘子陈氏已经十七岁,容貌寻常,没有好人家可以再挑了,这才做成了姻亲。可是不想陈氏嫁过来不几年,薛家竟然复爵又是广平侯府了,她这个七品主簿的女儿成了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还真是成了京都贵府里的一个传奇。 在沈氏的记忆里,这位世子夫人亲切体贴,是广平侯府里难得的好人。 沈若华不禁笑了,这位沈氏还真是天真幼稚,苑马寺七品主簿的女儿能够稳稳坐住广平侯世子夫人的位置,连广平侯老夫人都挑剔不出她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也只有沈氏才会觉得她可亲可近吧。 她也不拒绝陈氏的好意,靠着迎枕坐下:“多谢世子夫人,先前大夫给瞧过,只是用了药也不见好,反而重了些,怕是不对症,我便不曾再用了。” 陈氏目光微闪,轻轻一叹:“还是再请个大夫来瞧瞧,身子要紧,不能耽搁了。”她停了停,才又道,“今儿请三弟妹来,是问一问那交到公中的银子,为何琼碧院还不见送过来?” 那边常嬷嬷已经拉长了脸,在一旁冷冷看着沈若华,目光里满是阴毒,她等着要好好发难,落一落不知天高地厚的沈若华的脸。 第十四章 加倍奉还 沈若华微微笑着看着陈氏:“世子夫人原来是为了这个。”她说了这一句,接过小丫头送上来的茶盏,闻了闻就放下了,“我身子虚,吃茶怕是经不住。” 陈氏想不到自己的话问出来并没有半点回应,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不由地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吩咐丫头们:“快去给三夫人换成饮子,太不小心了,怎么不记得三夫人还病着呢!” 姚氏在旁笑了一声:“三弟妹身子虚着,还惦记着把院子里的事都打理起来,真是费心费力。”她朝着常嬷嬷努了努嘴,“亏了常嬷嬷每日这么操心琼碧院的事,这不是早早过来问话了。” 常嬷嬷老脸有些挂不住,看向姚氏,却见她毫不在意地看也不看自己,只得不自在地别开眼去,与沈若华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夫人,老夫人打发婢来问一问,莫不是那帐簿子理不清楚,若是三夫人没有心力打理,还是莫要逞强坏了身子,这院子里的事原本都有规矩的,可不能随意就坏了规矩。” 沈若华望着常嬷嬷:“嬷嬷不说,我还忘了,先前接了那账簿子才发现有几处不明白的,要请了嬷嬷去问一问呢,谁知道嬷嬷正巧在这里,也就不必费事了。” “我盘算着这院子里的支用每月除去上上下下月钱三百两,采买吃用二百两,每一季添置衣物四百两,再除掉各种人情往来也不过五百两,每个月交到公中的银子五百两,算来这账上还有一万七千两银子,另外我那两处铺面是赁了出去了,只是每月放的租钱也不见入账里,算来也该有个小二千两银子,如此账上结余原该有一万九千两银子,只是嬷嬷送来的时候,账上却只有不到五百两。”沈若华一气说了下来,面上还是笑眯眯地,“所以想问问嬷嬷,是不是记得岔了,漏记了一万九千两银子。” 姚氏原本吃着蜜橘,险些呛着,咳了好几声,才把那片橘肉吞了下去,差点笑出声来,想不到这沈氏也是个妙人,竟然这样直白地问常嬷嬷,这账上的银子去了哪里,不都是心知肚明的事,老夫人也是料定了沈氏不敢说不敢闹,才将那帐簿子连半点遮掩都不做就给了她,谁成想她却完全没有先前的懦弱了,方才的话说得干净利落,还真不像是沈氏的作风。 她不由地仔细打量起沈若华来,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府里上下就说了,这位三夫人是保定府沈督抚府上的娘子,身子柔弱性子也软和,现在看起来,身子怕是还不见好,倒是不似从前那般娇娇怯怯了,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常嬷嬷呢。 常嬷嬷却是一怔,瞪着沈若华,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咯噔一下,三夫人这是撞了邪了吧,竟然还真的较真起来,当初老夫人让她把账本送回去的时候,可是压根不曾当回事的,从没想过三夫人会闹起来,谁不知道三夫人嫁进门没两日,就把陪嫁和院子的对牌都交给了老夫人了,谁知道她现在居然算的清清楚楚,还毫不避讳就问到自己脸上来了。 可是她该怎么回,自然是不能照直说了,不然老夫人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常嬷嬷的眼睛嗦向一旁坐着的陈氏,只见陈氏稳稳当当地吃着茶,头也没抬,好似与她毫无关系一般,顿时心里定了,连管事的世子夫人都没开口,她急什么。 “三夫人这可是错怪婢了,这帐簿子上清清楚楚都写着呢,这半年府里开销大,复了爵位宴请,重新修葺侯府,各房里添置丫头婆子,哪一处不是花了大把银子,也是为了夫人娘子们住的舒坦,有得用的人伺候着。”常嬷嬷有了底气,说话声音也大了些,“不是婢倚老卖老,三夫人且瞧瞧,如今不光是琼碧院,就是世子夫人这琼华院也是节衣缩食,没多少结余的。” 沈若华瞟了眼陈氏,只见她微微笑着,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听着常嬷嬷与自己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交锋。她笑了,与陈氏道:“我一直病着,不知道世子夫人这里也是这般情形,还真是难为了。” 她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自然也没法子,那一万九千两银子也不知道去处了,这边账上只得五百两银子,又赶着要发月钱。”她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怎么我也不能坏了这规矩,自然是想办法也要凑了这五百两银子送过来。” 常嬷嬷满心得意,三夫人还想闹,不过这么几句话就堵了她的嘴,果然没用的还是没用!她正想张嘴再说几句,挤兑挤兑沈若华,却听沈若华继续道:“可惜我娘家在保定府,远水救不了近火。好在这京都公侯之家的贵府里,我还认得不少夫人女眷,一会子我就带着丫头一个府一个府去找她们借银子去,想来她们知道了我的难处,终归还是愿意借些体己钱与我的,明日我就让人把这五百两银子送了来,待我过两日把那些压箱的头面送去当了银子还了她们就是了。” 常嬷嬷噎得好半天喘不上气来,陈氏的笑容也淡了下去,望着沈若华的目光很是复杂,语气轻柔地道:“三弟妹不必着急,都是自家人,哪里还能真的为了这银子就生分了。” 她轻言细语:“不过是五百两银子,若是出去找那些夫人娘子们说了,还只当咱们侯府揭不开锅了呢。” 沈若华也是轻轻一笑:“世子夫人说的是,只是我陪嫁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压箱银子两万两,陪嫁的铺面都是西市上好的铺面,这嫁过来不到小半年光景,只剩下五百两了,回头要是教我娘家知道了,怕也是担心的,只当这堂堂广平侯府要靠着新媳妇的陪嫁过日子了,那岂不是生出误会来。” 常嬷嬷的脸色已经如同猪肝一般紫涨,却是说不出话来,沈若华的每句话都是在生生的打脸,又挑不出什么来,她只能忍着。若是真的闹到沈家人与其他公侯府里的女眷知道了,只怕广平侯府要彻底丢人了。 陈氏笑着与沈若华道:“三弟妹也是想早些把银子交上来,不如这样,这个月的银子不急,我先替弟妹圆着,有什么以后再说。” 沈若华笑得温柔:“那就多谢世子夫人了。”她不急,她要的不是五百两,是要把他们吞进去的都吐出来,加倍奉还! 第十五章 一言不合伸手要钱 琼碧院里,金桂已经跪得膝盖毫无知觉了,可是她还不能起来,只有敬了茶得了沈若华的点头,金桂才算是被抬了房,真正作了姨娘。她若是起来了,这礼就不算成。 她虽然是丫头出身,但一直都是沈氏的贴身丫头,身娇肉贵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已经红了眼圈咬牙强撑着。满满是委屈。 她想不明白,难不成是三夫人有意要拿捏她,可要把她抬了姨娘分明是三夫人主动说的,难道真的只是凑巧,就在她敬茶的时候,世子夫人请了三夫人去说话? 她的贴身丫头碧玉凑近来,轻声道:“姨娘,要不起来歇一歇吧。” 金桂看了眼抱厦里,只见芳杏正靠着门栏与小丫头说说笑笑,时不时撇一眼她,分明就是等着看她的笑话。还有莲姨娘,就算是人不在,肯定也是留下了耳目的。 金桂咬了咬唇,摇摇头:“不必了,夫人一会就会回来了,这会子若是起来了,只怕她们又会有什么花样。”没有什么比能抬房更重要了,她不得不忍住气受着委屈。 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夭桃回到琼碧院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她回了房在小榻上躺下,接过丫头送上的热牛乳吃口一小口,才唤过夭桃:“去请夏嬷嬷来。” 夏嬷嬷正在廊下吩咐丫头准备晚饭,听见房里的声音,撩开帘子进去,给沈若华作礼:“娘子回来了。” 又很是担心地瞧着沈若华:“在世子夫人那里不会受了什么气吧?”那五百两银子没交,只怕老夫人不会肯就此罢休的。 沈若华淡淡一笑:“不会,世子夫人很大度,把那五百两圆上了。” 夏嬷嬷惊愕不已,世子夫人向来圆滑,却也不会插手这些事,更不会替三房圆了银子的事,怎么这一回却是这样? 只是还没等她想清楚,沈若华却是开口问道:“嬷嬷,你家忠海现在还在庄子上吗?” 夏嬷嬷早年丧夫,只留下个独子李忠海,也是沈若华庄子上的庄头。 夏嬷嬷愣了下,点头道:“是还在清河庄子上。娘子是要……” 沈若华点点头:“明日让他来府里见一见我。若是合适,以后就不用在庄子上了。” 夏嬷嬷吓得脸色都变了,忙忙道:“娘子,可是忠海做错了什么,怎么就不让他在庄子上了,他尽心尽力打理庄子,并不曾……” 沈若华摇了摇头:“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是我打算见见他,若是他合适,以后就留在城中替我打理铺面,不必再在庄子里干农活了。” 夏嬷嬷一时惊喜交加,忙给沈若华道谢:“谢过娘子,谢过娘子,若是能用的上他那是他的福气,明日我就让他来给娘子磕头。” 沈若华微微笑着,并不拦着她。李忠海若是真得来了京都城里打点铺面,作了大掌柜,那可是远远好过当庄头做农活的,光是眼界都没法比。 小丫头进来回话:“夫人,方才三爷打发人来要对牌。” 夏嬷嬷惊讶地道:“三爷不是在莲姨娘那里,怎么会让人来要对牌?” 小丫头怯怯道:“原本在西厢房歇着的,只是临江伯府的二爷让人送了帖子来,请三爷去醉花楼吃席面,所以三爷打发了人来要对牌,说是身上没了银两,要支二百两银子去。” 夏嬷嬷一时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三爷每月可是半点银子都不曾交到账上,现在还时时要从账上支领。可现在账上已经只有不到五百两银子,若是再支了二百两,可就连月钱也发不了了。” 这下子,连那来递了话的小丫头都不由地抬头看着沈若华,等她说话。琼碧院这些个丫头婆子不比琼华院,都是没个体己贴补的,就指着这点子月钱度日的。 沈若华微微冷笑,那京都风流才子的名头只怕就是在醉花楼那些地方留下的名头吧。 她看了眼夏嬷嬷:“嬷嬷这就拿着对牌去支领了银子把月钱发了吧,另外再领些去买些药材回来,我还有用处。待领完了,再把对牌给三爷就是了。” 夏嬷嬷又是一愣,怔怔望着沈若华,这还是她熟悉的自家娘子吗?她怎么敢这样做? 沈若华却是望向她:“嬷嬷还不去么?”语气淡淡的,却让夏嬷嬷不敢违抗。 夏嬷嬷似是被她那淡漠的目光望得身子一震,低声答应着去了。 待夏嬷嬷走了,沈若华才垂下眼帘,端着牛乳子慢慢吃着,现在手头的银子太少,什么也做不了,漫说是想夺回沈氏原本该有的,就是想要过得好些都难,何况是她那渺茫的希望。 青梅进来,到她跟前轻声道:“娘子,金……桂姨娘还在抱厦里跪着呢,要不要让人叫她起来?” 沈若华一笑:“是了,我还忘了这一茬了。”她起身来:“走吧,咱们过去给桂姨娘全了礼。” 第十六章 以后就是桂姨娘 沈若华带着夭桃与青梅往抱厦过来,芳杏正与小丫头说笑着,忙迎上前来:“娘子回来了。” 她向着抱厦里努了努嘴:“还跪着呢,许是怕起来了就不能抬房了。”满是讥讽地口气,“就是不曾想一想这能不能抬房还不是娘子一句话……” 沈若华打断他,淡淡道:“进去吧,让人再端了茶来。” 那就还是要全礼了,芳杏脸白了白,只得应着吩咐小丫头再去端了热茶来,自己跟着沈若华进了抱厦去。 金桂这会子已经完全跪不住了,她的膝盖痛的不能沾地,碧玉蹲在一旁扶着她,她不能起身只能趴在碧玉的身上,半伏办跪着,听到沈若华来了,吓得顾不得痛了,噗通又跪下,端端正正地挺直了身子,只是脸色已经发白了,眼泪泫然欲泣却又不得不忍了回去。 沈若华缓步走到位上坐下,看也不看跪在地上已经哆嗦着的金桂,慢条斯理地问芳杏:“三爷与莲姨娘呢?” 芳杏瞥了眼金桂,笑着道:“三爷说是乏了,去西厢房歇一歇,莲姨娘跟着伺候去了。”就算是金桂抬了房,也是丢尽了脸。 青梅与夭桃倒是脸色难看地对望了一眼,连这么会子都等不得了,还在给金桂抬房,人又去了西厢房,真是让娘子受尽委屈难堪。 沈若华倒是面色如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让人端了茶来吧,别教桂姨娘等的久了。” 金桂心里一松,强忍着痛扯出一丝笑:“不敢的,夫人。” 小丫头端了茶送了上来,沈若华才端了起来,外边传来莲姨娘的声音:“夫人可回来了?”话音刚落,莲姨娘满脸笑容地进来了,给沈若华见礼:“夫人莫怪,方才三爷身子乏,妾身伺候三爷用了些野鸡汤,耽搁了些时候。”虽然是告罪,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得意。 沈若华眉眼也不抬:“罢了,原本要你们这些姨娘就是伺候三爷的,我有什么好怪罪的。桂姨娘是新人,以后你也该好好教教桂姨娘怎么伺候三爷才是。” 莲姨娘脸色变了变,低声应着,没了先前那股子志得意满,懊恼地退到一旁,心里是满满的不甘心。 金桂端过茶盏,恭恭敬敬地奉上给沈若华:“夫人请用茶。”强忍着膝盖的痛,一动也不敢动。 沈若华带着点兴味地看着金桂,没有就接过那茶盏。不得不说,四个陪嫁的丫头里,金桂的容貌就是出挑,难怪一心拔尖,不肯甘心就做个丫头,这样的人她也见过许多,宫里也有不少不甘心就做个宫女的年轻美貌的女子,想尽法子得了圣眷,满心以为就能够飞上枝头,可惜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她的打量让金桂有些心慌,难道夫人又反悔了,不肯让她抬房作姨娘了,才会让她跪了这么久?她身子不禁晃了晃,心里满是心酸,难道是夫人怕自己年轻貌美,分了三爷的宠爱去?可她心心念念,打算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沈若华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微微露了笑,接过那杯茶,吃了一口放下了,从青梅手里拿过个百子荷包给了金桂:“日后你就是桂姨娘了,以后多多为爷开枝散叶,添丁添福才好。” 金桂霎时心里一阵轻松欢喜,忙不迭地给沈若华磕了个头:“多谢夫人,妾以后一定好好伺候三爷和夫人,听夫人的吩咐不敢有半点违背。”她终究是夫人身边出来的,就算是夫人现在气不过她,日后终究还是要依仗她的,毕竟三爷对夫人可是没有半点情意,只有瞧不上。 莲姨娘在旁黑着脸,她原本以为金桂悄悄勾引了三爷,三夫人怎么也会拿捏她一番,还等着看好戏呢,想让她们主仆二人日后斗个你死我活,想不到三夫人就这么让金桂抬了房,还没有半句话说,实在是软弱得很。她悻悻地想着,只怕日后又多了个麻烦,金桂看起来可不是三夫人那般好糊弄的了。 “三爷可是去了醉花楼?”沈若华问莲姨娘。 莲姨娘道:“是,方才有人送了帖子来,说是临江伯府的,三爷便去了。” 沈若华起身,向外走去:“那便罢了,三爷若是回来自然知道去南厢房的,桂姨娘先回去歇着吧。” 金桂不曾想到,自己刚抬了房,三爷便不在府里,去了外边吃席面,只好委委屈屈地答应着,扶着碧玉的手起了身来,一瘸一拐地回了南厢房去。 李忠海被带到琼碧院的前院,小丫头请了他坐下,又送了茶上来,他却是不敢坐,只是站在一旁低着头,局促地盯着自己的旧布鞋。他自小在庄子上长大,自己的亲娘给沈大娘子作了管事婆子,又陪嫁来了京都薛家,他跟着到了清河庄子上,却也还是做得庄稼活,就是作了庄头也还是个泥腿子,这回听说是沈娘子要他来城里,要见一见他,还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事,这让他更是有些忐忑,越发沉默寡言了。 “三夫人来了。”小丫头高声道,打起了帘子,迎了沈若华进来。 李忠海身子一僵,更是站的笔直,垂着头站在一旁,等着见这位从未见过面的主人家。 第十七章 田地换银子(加更) 沈若华坐下,丫头们抬了湘绣屏风来挡在厅中,隔着薄薄的幔纱屏风,她仔细打量着李忠海。沈氏陪嫁过来的庄子早早交给了老夫人,都由常嬷嬷打理着,没有沈氏的印信,庄子是不能卖了折现的,所以常嬷嬷也懒得理会庄子上的事,只是丢在一边不曾过问,清河庄子上由李忠海打理着,虽然没有主人家过问,却还能养着一庄子的人,还算富庶,可见这李忠海也是个有能耐的。 李忠海却是没敢抬头看屏风,插签似得摆了下去:“给娘子请安。” 沈若华微微露了笑:“李庄头不必多礼,起来坐下说话吧。” 李忠海起身之后,也只是坐了小半截圈椅,低着头不说话不动,等着沈若华开口。 “李庄头可知道如今京都最好的田地是多少银两一亩?”沈若华并没有与他寒暄,忽然问道。 李忠海丝毫不假思索,开口就道:“若是上好的天字肥田是一百两一亩,京都附近也不过千余亩,并不多。” 沈若华脸上笑容深了,又道:“那若是利字田该是多少两一亩?” 李忠海的回答依旧是毫不犹豫:“只需四十两一亩,若是在坡地只怕还可以便宜十两,只要三十两银子。” 沈若华点了点头,虽然是个寻常的庄头,却对京都田地的情况了解很是清楚,可见不是个糊涂的,虽然不善言辞,但有心思。 她笑着道:“若是让李庄头来城里打理铺面买卖的事,你可愿意?” 李忠海愣了愣,不禁抬起头看向那扇屏风,上面是五彩丝线绣的芍药花鸟图,隔着那大朵大朵盛开的芍药花瓣隐隐可以看见屏风后坐着的人影,为什么沈娘子要让自己来城里?他并不是掌柜出身的,只懂庄稼田地的事呀。 他低下头去:“我只懂田地和农事,怕是做不好,坏了娘子的事。” 沈若华道:“无妨,别的可以慢慢学,只要你有心就行。” 她跟青梅吩咐了几句,青梅拿了个小小的包儿出了屏风,放在了李忠海面前。 “你这两日不必回庄子上,就在城里寻个客栈自己住着,然后去打听一下西郊大兴那一边有什么田庄可以买的,要多少银两,都打听清楚了,过两****再要你过来问话。”沈若华的声音淡淡地传过来。 李忠海惊讶地道:“可是大兴那一处只有一两百亩利字田,还有就是更为贫瘠的人字地,种不出什么庄稼来。” 沈若华毫不在意:“无关紧要,你照着吩咐去办就是了。” 李忠海满头雾水,却还是应下了,他是个实在人,一心照着主人家地吩咐做事,何况他有信心,就算是真的买到了人字田,他也能想法子慢慢养肥种上庄稼。 打发走了李忠海,沈若华脸色慢慢沉静下来,请了夏嬷嬷来:“嬷嬷,你把那东郊的一百亩田地地契拿了出来,然后让人放出口风去,就说琼碧院没了银子使,要把东郊一百亩田拿出来折现换了银两了。” 夏嬷嬷吃了一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那一百亩田可是上好的天字肥田,若是折现可是要损失不少银两,何况如今可是有钱在京都也没处买去。”这些陪嫁都是当初沈夫人从京都陪嫁到沈家去的,后来沈夫人心疼女儿,给沈氏作了陪嫁。 沈若华摇了摇头:“再好的田地留在手里也没有用,就照我说的做。” 夏嬷嬷低声道:“娘子可是没有银钱使了,才想着卖了田地换现银?”说得她自己心酸起来,先前沈氏可是风光大嫁到薛家来的,四十八抬的陪嫁都是实实在在的贵重,哪一样不教人看得眼红,可现在已经落到要卖了田地换银子了。 沈若华见她一脸难过,难得露出一点温和的笑:“嬷嬷莫要担心,我自有打算。” 她接着道:“嬷嬷只要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知道我要卖了田地换银子用就可以了。” 夏嬷嬷不明所以,只得答应着,叹着气去了。 沈若华把那一百亩田地的地契看了看,锁在了自己的妆匣里,才又在榻上躺下了。自从换了药,沈氏这一副已经糟糕透顶的身子开始慢慢好了起来,只是终究原本的余毒太深,要一点点拔除才能彻底好起来。 这时候,院子里却吵闹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像是砸碎了什么东西,很是嘈杂,连厢房里躺着的沈若华都被吵得翻了个身,坐起身来。 青梅快步进来,扶了她起来,轻声道:“桂姨娘去了西厢房,这会子闹了起来。” 沈若华睡眼惺忪,接过水,漱了漱口吐在小丫头捧来的盂里,才满是倦意地道:“好好地,怎么又闹起来了。” 夭桃这会子进来了,语气轻快:“说是昨儿夜里三爷吃醉了,被扶到西厢房歇下了,南厢房桂姨娘等了大半宿,早起才知道三爷歇在了那边,就带着丫头婆子过去西厢房,这不是闹了起来了。” 沈若华冷冷一笑:“三爷呢?还在西厢房?” “听得闹起来了,就去了前院了。”夭桃道。 第十八章 莲姨娘VS桂姨娘 “……爷吃得醉了,习惯了我伺候歇着,自然是来西厢房了,难不成你没了男人就过不得了,还敢来我西厢房闹,真是没脸没皮……”莲姨娘白了一眼站在她跟前的桂姨娘,冷笑着道,一边又唤过丫头婆子,“你们都是死的吗,看着人闹上门来了,还由得她在这里放肆,往日里养着你们不就是要得用的,就这样任着她又砸又闹?还不给我把她赶了出去,好好教训一番!” 桂姨娘也是毫不退让,满是嘲讽地站在西厢房前厅,她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都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她对着莲姨娘道:“说来也该叫你一声姐姐,好歹你也是早早在三爷身边伺候的,虽然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只怕爷也不会多待见你了,我怎么还是要让着你些的。”她笑得温和,话语却很是尖酸刻薄。 她不理会莲姨娘被气得发白的脸,四下打量着西厢房的陈设,脸上那轻蔑地笑容更深:“姐姐这西厢房的布置还真是雅致,只可惜终究是有些时候了,瞧着不时兴了,瞧瞧这花瓶,还是五彩的呢。”她信手拿起花架上一只五彩瓷花瓶看着,口中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那花瓶就从她手里跌了下去,摔了个粉碎。 她回头冲着莲姨娘一笑:“真是对不住了,我手没拿稳就砸了,不过瞧着也不是什么值钱货,回头我送个几只过来给姐姐这里添点新气,虽然这些老物件用的顺手了,可终究还是要被换掉的,谁不爱个新鲜。” 莲姨娘已经气得手都哆嗦,她跳起身来,指着桂姨娘:“你是个什么东西,背主爬床的狐媚子,若不是夫人心软留下了你,像你这样的早该被发卖到窑子里去,省的有那些心思来祸害人。” 桂姨娘不甘示弱,回了一句:“你也不过是个不能下蛋的鸡,又能有什么脸。” 二人闹得越发厉害,婆子们也都虎视眈眈,眼看就是一言不合要打起来了。 “二位姨娘这又是在闹什么?”夭桃带着小丫头进来,看着莲姨娘与桂姨娘对峙着,冷冷道,“夫人才歇下,就听见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打发婢过来瞧瞧。” 莲姨娘见夭桃过来了,快步上前来,一把拉着夭桃的手:“夭桃姑娘来的正好,你可要替我评评理,这一大早的她就带着人到我房里来闹腾,还砸了东西,你瞧瞧,她这才抬了房就这样,分明是不把爷和夫人放在眼里。” 桂姨娘这会子倒是没有了方才的气焰,露出一点温和的笑,走近夭桃:“夫人可还好?我一会子就过去东厢房给夫人请安,原该一早过去伺候夫人的,只是昨儿一晚不见三爷回来,心里记挂着,所以早早来莲姐姐这里看看,看三爷是不是歇在这里了。” 夭桃瞧了她一眼,才道:“夫人也都听到动静了,请二位姨娘过去说话。”说罢,转身带着小丫头就走了。 东厢房里间,沈若华半躺在贵妃榻上,听着莲姨娘连哭带诉地说着:“……爷吃得醉了,往日也是在西厢房里歇着的,妾身不过是心疼爷,才留了爷在房里的,哪里想到一大早,她就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用手绢抹了泪,一边又道:“她可是才抬了房,就这样不依不饶的,不过是仗着是新抬了姨娘,这若是时日长了,只怕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沈若华淡淡一笑,把身上滑落下的锦缎软被往上拉了拉:“你也知道的,爷偏疼她,谁让她是才得了爷的爱重。” 莲姨娘想不到自己哭了这么久,又是旁敲侧击,三夫人还是这样软绵绵的,半点脾气都没有,她一时急了:“那难不成就由着她这样闹一场?” 沈若华叹了口气:“我的身子不顶用,就是想管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她看向莲姨娘,“她如今是爷的心头肉,你还是让着她些吧。” 莲姨娘哪里肯依,几乎要蹦起来:“夫人怕她,我可不怕,就是到爷面前我也有话说。” 沈若华却是摇摇头:“她可是老夫人点头答应抬房的,你还是忍一忍,若是闹得大了,我也不好说话。”这件事却是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那一日老夫人可是默许了让金桂抬房做了姨娘的。 莲姨娘一时脸色更加难看,却是不曾再说什么,低声应着给沈若华福了福,退了出去。 桂姨娘进来时却与莲姨娘不一样,她进来便规规矩矩给沈若华行了大礼:“夫人,妾身给夫人请安。” 沈若华点了头让她起来,请她坐下时,她却坚决不肯,恭敬地站在贵妃榻边,接过小丫头送上来的饮子,小心吹凉了再给沈若华送上去:“夫人宽厚,妾身却不能不守规矩,坏了夫人一片好意。” 沈若华瞧了她一眼,脸上有了些笑容,果然是大丫头出身的,心里有一番盘算。她笑了笑,也不再让她坐下,接过那碗饮子放在了案几上,缓缓道:“好好地你又去惹她做什么?” 桂姨娘面色温顺,话语却是异常斩钉截铁:“夫人性子大度,这半年来对她多加包容退让,妾身既然要为夫人分忧,便该替夫人好生争着脸面。”说得大义凛然,一心为了沈若华。 沈若华摇了摇头,轻轻一叹:“我身子不好,也没有那个心思了,你既然得了三爷爱重,又是个要强的,便知道该怎么做,横竖别闹太过了就是了。”她话里的意思是自己不会过问了。 桂姨娘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飞快掩饰住了,给沈若华拜了拜:“妾身明白。” 第十九章 药不可乱吃(加更) 薛文昊不耐烦地听着院子里吵闹的声音,心里满是愤愤,不过是为了在那一房过夜的事,一大早就吵了起来,终究是女人见识短浅,只知道在这些上面一争长短。他皱着眉,背着手向外走去,薛兴忙跟着出去,躬着身跟着他:“爷可是要去当值?” 薛文昊想起之前与世子薛文怀提过想要调出翰林院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个着落,去了翰林院只怕又会被同僚们取笑,还有那个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想到这里,更是烦闷,一甩手:“不去,去广和楼。”那里的戏班子新捧的小旦身段唱腔都很是不错。 走了两步,他想起来问薛兴:“让去要对牌支领二百两银子,可拿到了?” 薛兴苦着脸:“爷,对牌倒是拿到了,只是账房说咱们琼碧院的银子已经没剩下什么了,怕是连二十两都支领不出来了。” 薛文昊停住了步子,俊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正要发作,却听见一旁的侧门边有人唤道:“三爷。” 是齐娘子,她还是那样忽闪着眼睛,咬着唇娇娇怯怯地望着他,手里提着个篮子,垫着蓝底花布,空空的并没有放什么,看见他瞧过来,忙不迭把篮子藏在身后, 薛文昊露了笑,温文尔雅地笑着:“是齐娘子,又是来看沈氏的?”他已经不耐烦再叫沈若华为夫人了,只觉得每次提起都是耻辱一般。 齐娘子轻声答应着:“是,前几日来看夫人身子好些了,所以想着再过来瞧瞧。”她望着薛文昊俊秀的眉眼,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一时心中如小鹿乱撞,声音也越发娇柔起来:“三爷这是要出府去么?” 薛文昊不好说自己是去戏园子听戏,正色道:“要去府学当值。” 齐娘子心里更是一动,轻轻柔柔地道:“天冷,三爷路上当心。”一时娇小的脸上一片绯红,给薛文昊福了福,羞羞怯怯地进府去了。 薛文昊看着齐娘子走远了,才慢慢抬起步子向外走去,心里却是一直回味着方才齐娘子那含羞带怯的眼神和笑,嘴角露出丝笑来,果然这小娘子是有心思的。他回头吩咐薛兴:“以后齐娘子来了,就让门房通禀一声。” 薛兴愣了愣,还是应着了。 齐娘子脸上的羞红一直到了琼碧院才消退,她提着篮子等在门口,等着丫头们通禀。夭桃一眼瞧见了她手里空空如也的篮子,不由地笑出声来:“齐娘子真是有心,来就来吧,还带着个篮子来,难不成是要送给我家夫人一个篮子作礼?”这位齐娘子可是打算得精,每回来不是带着一点点小玩意,就是空着手来,回去时候却是要拿回去更多,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从前三夫人视她为知心姐妹,从来都不会小气,都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带回去,她已经习惯了,每次来都要提着篮子或者食盒来,好要了东西提回去。 齐娘子羞得脸上挂不住,把提篮背手放在身后拿着,望着夭桃道:“三夫人呢?我来看看她。”她心里怎么能不气恼,只是现在她得忍着,等到有那么一日……她一定会教这些狗眼看人的丫头们知道厉害,还有这个病病歪歪没用的沈氏,她凭什么就能过这样的日子,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 只是她进去的时候还是一脸温柔体贴的笑容:“若华,你身子可好些了?” 沈若华目光冷清地望着这位殷勤的齐娘子,微微露了笑:“齐娘子来了。”却是一脸倦意。 齐娘子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她坐下满是担忧地望着沈若华:“瞧着气色不大好似得。” 沈若华点点头:“怕是又差了几分。”她抬了抬手上的单子,“才让人买了些药材来,准备煎药。” 齐娘子探头看了一眼,果然单子上密密麻麻写着好些药材名字,她讪讪地道:“我不知道你病还未好,不然就该给你带些补药来。” 沈若华摇了摇头,却是道:“难为你来看我,只是我身子乏得紧,就不留你坐了。”她瞧了一眼齐娘子提来的那个提篮。 齐娘子也不好意思再留着,向沈若华开口道:“上回带回去的核桃酪很是香甜,我娘亲一直夸赞,弟弟妹妹也很是爱吃,才一会功夫都抢光了。先前给的桂花糖糕也很是不错,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带点回去。我娘亲这几日受了寒,我瞧着你那单子上不是有几位药材,不如也给我些带回去吧。”那个提篮就是拿来装糖糕和药材的。 沈若华愣了愣,用惊讶的眼神望着齐娘子,还有她手里那个老大的提篮,好一会才摇了摇头,笑着道:“齐娘子,糕点倒是可以让夭桃去瞧瞧有没有,若有多得可以给你些带回去。这药怕是不能给你了,都是我准备好要用的,你若要用药,还是请了郎中去看诊拿药才好,没有乱讨了去吃的,仔细吃出什么不好来。” 齐娘子顿时闹了个脸红,她一把提过篮子,口中胡道:“那便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转身向着外边快步走了,也不理会夭桃在身后叫着:“齐娘子,不如我去厨里给你拿点子糖糕你带着路上吃呀。” 她步子越走越快,只想快点离开这侯府,攥着提篮的手紧紧得有些发白,想不到沈氏居然敢这样与她说话,明明从来都是懦弱的由着她排揎哄骗的,从来都是她怎么说沈氏就会怎么做的,眼看已经病得不成了,却好像换了副心性一般,怎么会这样!一想到被沈氏这样无用的人嘲笑,她心里就狠狠地痛,总有一日,她要让沈氏知道什么叫后悔! 第二十章 自然有人买 三房要卖了上好的天字肥田换现银的消息在广平侯府不胫而走,丫头婆子都私下议论纷纷,谁不知道当初三夫人嫁进门时候可是带着足足的四十八抬陪嫁,连压箱银子都有两万两,现在三房居然沦落到要把上好的田地折现来度日了,可想已经是手头所剩无几了,想着先前是老夫人让人管着三房的银钱和帐簿子,流言更是传得沸沸扬扬,连路过琼碧院都要探头进来瞧一瞧。 夏嬷嬷在房里给沈若华回着话:“……连二夫人都让人来打听,问是不是真的要把东郊那一百亩田地折现卖了,又问是不是三房已经没了银子了,才想着把田地给卖了换银子,还问那一百亩田地是什么价钱。” 她有些忐忑地望着沈若华:“夫人,若是二夫人有心要……” 沈若华摇了摇头:“她不会买的,只是打听打听消息。”广平侯府二夫人姚氏出身寻常商贾人家,只因是姚丞相的族亲,当初广平侯府又被夺了爵,才说了这一门亲事。只是二爷薛文清是个木讷性子,也没个一官半职在身,只是替府里打点着些庶务,偏生老夫人又是个精细的,二房进项也少,姚氏心气高,一直埋怨着说是拿陪嫁贴补琼玉院过日子,自然也没有多少闲钱来买田地。 夏嬷嬷心里没底,低声道:“娘子,真有人买这一百亩田地么,只怕府里的人未必肯给那么多银子,还不如拿出去让人折现了。” 沈若华微微笑着,摸着手里的狐皮手筒:“不必拿出去,想来不用几日就会有人买的。”她要等的人可不是姚氏。 薛文昊回了东厢房的时候,沈若华正端着药碗吃着汤药。他一撩帘子进来,就闻到浓浓的药味,顿时皱了眉,很是不耐烦地走到房中坐下,离着沈若华远远地道:“账上怎么没了银子,连二百两都支不出来?”问也没问过沈若华身子如何了,只是嫌恶地看了眼那碗里的汤药。 沈若华笑容清淡,一点也不在意他那一脸不加掩饰的冷漠,放下药碗:“先前老夫人让人把帐簿子送了来,账上就剩下不到五百两银子,发了月钱,只剩下一百两了,东厢房还要买药,所以没剩下什么银子了。” 薛文昊的脸微微抽搐,他自来不曾在意过银子的事,素来是没有了就伸手向沈氏要,习惯了要多少有多少的生活,哪曾想过会有一日没有了银子,更何况这银子是给沈氏买了药,害得他在广和楼打赏小旦出手都是局促地很,自然是心里很不舒坦。 他冷着脸:“你不是有两万两压箱吗,先拿出来用着。”这语气不是商量,是理所应当。 沈若华脸上笑容越发深了,看着薛文昊那张俊秀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了往日在人前的谦谦君子模样,只有冰冷厌恶和不屑一顾。 “我已经打发人拿了一百亩田地去折现了,等换了银子,便给三爷送过去。”沈若华如是道。 薛文昊这才满意了,站起身来一抖衣袍:“紧着些,我等着要用。”转身便出了房去。 青梅满是担忧地进来,到沈若华跟前:“娘子,三爷的银子……” 沈若华冷笑着:“自然要给的。” 果然,不到一日的光景,老夫人便打发常嬷嬷来请沈若华过去梨清院说话。 “老夫人听说琼碧院没了银子,还要变卖田地来折现,心里很是担心,让婢来请了三夫人过去,要问一问呢。”常嬷嬷见了沈若华有了几分畏惧,上一回在世子夫人那里,沈若华那番豁出去的话还是让老夫人有了几分忌讳,所以这一回见了沈若华,常嬷嬷说话也多了些小心翼翼。 沈若华一脸愧疚之色:“想不到惊动了老夫人,真是我的不是了,倒教她操心了,这就去给老夫人赔罪去。”她唤过青梅:“你与芳杏跟我去梨清院,让夭桃留在房里吧。” 一旁侍立着的芳杏顿时眼前一亮,她这些时日一直都是在外间伺候着,不似从前那样与青梅夭桃一起在里间伺候了,自打娘子病了这一场,她这个陪嫁大丫头好似也成了二等丫头一般,轻易近不了娘子的身边。原本她还满心忐忑,只怕是娘子对她有了什么心思,不想娘子就愿意带了她与青梅一起出去,还是去梨清院。 常嬷嬷目光微闪,望了一眼芳杏,笑着与沈若华道:“那就请三夫人随婢过去吧,老夫人还等着呢。” 青梅捧了大红猩猩毡斗篷来,给沈若华披上系上系带,芳杏捧来热乎乎的手炉,给沈若华换了鹿皮靴子,这才收拾妥当,打了帘子出门去。 外边的已是彤云密布,天阴沉沉地,北风吹得越发紧了,沈若华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一笑:“看来快要下雪了。”带着一众丫头婆子跟着常嬷嬷去了梨清院。 第二十一章 慈母之心(加更) 梨清院暖阁里烧着地龙,一撩开帘子便觉得暖香扑面而来,老夫人正躺在小榻上,看着大丫头春香把才折回来的腊梅插在美人瓶中,听着丫头们一边替她捶着腿,一边陪着说笑:“……听说昨儿琼碧院了好一个闹,三房新抬了的桂姨娘与莲姨娘闹了起来。” 老夫人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有人管着事吗,怎么就由着她们闹。” 丫头轻声道:“听说三夫人身子还未大好,不太管这些事,还是闹得过了,才叫了过去,也不过是说了两句就打发回去了。” 老夫人冷笑一声:“她素来没用,现在又是个病秧子,还能管的了什么,偏生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来梨清院要了帐簿子和对牌回去,我还真当她要强起来了,想不到还是个没嘴的葫芦。” 正说话间,常嬷嬷打了帘子进来:“老夫人,三夫人来了。” 沈若华跟着进来,就着青梅的手脱了斗篷,才走到老夫人跟前福了福:“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瞧着她穿着大红团花小袄海棠红缎面棉裙,虽然身形依旧纤弱,却是精神奕奕,不像是丫头们说的身子未好的模样,不由地脸色沉了沉,嗯了一声让她起身来。 “听说你要拿了一百亩田地出来变卖换了银子?”老夫人问道,这事已经传得府里沸沸扬扬,她也不想拐弯抹角了。 沈若华点了点头,面露难色:“也不瞒老夫人了,实在是三房已经没了银子了,三爷那边又急着用银子,我左思右想,实在没了法子,才想着拿了田地出来换现银。不曾想连老夫人都知道了,倒教老夫人担心了,还是我的不是。” 老夫人露出一丝讥讽地笑,沈氏这等愚蠢之人,以为要了帐簿子和对牌回去就能自己做主了,如今没了银子只能拿了陪嫁的田地来换银子,若不是怕她再折腾下去,只怕连外边的人都要知道三房已经窘迫到要变卖陪嫁田地的事了,还有那一百亩田地也是上好的天字肥田,她才不会理会这些。 她冷冷道:“原本那是你的陪嫁,也算是侯府的田地,自然是不能变卖的。”她看了看沈若华,“只是现在三房没有银子支用,也不能就看着你们这样胡闹下去,难不成还让文昊委屈着手里没个支用,你既然决定要把田地拿出来换了银子,那也好,好歹也能支应一阵子。” 沈若华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思量的,实在是没了法子,才想着把陪嫁的田地都拿出来换银子。” 她低着头:“只是我在京都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去那里变卖才好,又怕被人骗了去,一直也拿不定主意。先前二嫂还打发人来问,只怕是想要买下这一百亩田地。”她无意地咕哝了一句,“听说这天字田在京都是有钱也没处买去,不如拿出去让人问一问价钱也好。” 老夫人眉头一跳,咳嗽了两声,才道:“你二嫂也是怕你被人骗了,才好心打发人问问罢了,她如今哪里用得上置办田地。倒是你思量的对,这京都没个懂庶务的管事,仔细那一百亩田地拿出去被人诓骗了去。”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模样,“终究你是侯府里的三夫人,既然有了难处,我也不能不管不问。罢了,你也不必再费心思想着把那田地拿出去变卖换银子了,我替你出了银子买下吧,权当贴补三房了。” 沈若华抬起头,惊讶地道:“老夫人愿意买了那一百亩田地?” 老夫人手中捏着佛珠,轻轻转动着:“我终究是你婆母,还能看着你吃亏不成,自然是要想法子帮衬你的。你那一百亩田地若是卖给了别人,说不定要亏不少银两去,倒不如我替你收了,还能稳妥些。”她语气温和,慈眉善目地望着沈若华。 沈若华掩去唇边一缕笑:“那就听老夫人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个价钱?”她偏着头,思量着,“听府里的人说,这天字田在京都怕是要一百两一亩了。” 老夫人皱了眉,脸色有些难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那得是京郊皇庄上的田地了,寻常的天字田也不过八十两一亩。” 沈若华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居然只值八十两一亩。”她露出忧郁的神色,“那只怕这一百亩换了银子也不够用,那我再想想吧。” 老夫人有些急了,她忙又道:“我既然要贴补你们,自然也不会教你吃亏去,我从体己里再多贴补你些,八十五两一亩吧,也算给三房多些照应。”她又补了一句,“可不能教你二嫂知道了,这是我体己银子里出的。” 沈若华低着头,半晌不曾开口,好像在犹豫着。 老夫人递了个眼色给常嬷嬷,常嬷嬷心领神会,忙道:“三夫人,若不是老夫人看在三房如今艰难,也不会想着拿了体己贴补你们,那一百亩田地在寻常人家看起来是贵重之物,可咱们广平侯府是公侯之家,哪里瞧得上这些,还不是老夫人担心你被人骗了,才特意开口说帮你买下来的,你可别想岔了才好。” 沈若华这才抬起头来,脸上有几分不情愿,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这样了。”她起身给老夫人福了福身,“那就请老夫人使了人跟我过去取了契书换银子吧。” 第二十二章 银货两讫 打发了春香跟着沈若华回了琼碧院,常嬷嬷凑到老夫人跟前,挥退了小丫头,亲自坐在小杌子坐下,给老夫人推拿揉着腿,脸色有些忐忑:“老夫人,那一百亩田地不会有什么不对吧,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么舍得拿出来换了银子,那可是上好的天字肥田,在京都有钱都没处买的。” 老夫人冷笑着:“能有什么不对,白纸黑字的契书,现在三房的账上已经剩下几十两银子,她不变卖了田地就得变卖庄子铺面,横竖也没有进项,还能有什么不对的。” 常嬷嬷想了想,笑了起来:“还是老夫人有法子,她想拿了对牌和账簿子去,就给了她,现在还不是乖乖把田地送了出来。” 她压低声音:“只是还有三百亩田地与好几处庄子铺面,不如也……” 老夫人皱了眉:“只怕时间不多了,若不是怕她把那一百亩田地随意买了,我也不必费这个周折。那位已经等不及了,昨儿还打发人来问过了。”她脸色越发难看,“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留着她了。” 常嬷嬷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只是三爷还不肯……” “老三是糊涂,他只想着能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就不曾想想,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子弟,就算是再如何写的锦绣文章,有一身好学问,还能够真的仕途坦荡手掌大权不成!”老夫人重重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那位是谁都能开罪得起的吗?!” 常嬷嬷忙道:“老夫人莫急,三爷也是年轻气盛,一时不曾想明白,想来过些时候就会明白老夫人的苦心的。” 她回头看了看房里四下无人,凑近老夫人耳边低声道:“等一会子拿了契书,便过去吩咐动手就是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记得叮嘱收拾好她的印信,待办完了事再把那三百亩田地和庄子铺面一并收回来就是了。”常嬷嬷忙答应着。 沈若华照着老夫人的话拿了东郊一百亩田地的契书来,却是犹犹豫豫不肯就给了,面露难色与老夫人道:“老夫人贴补了三房这许多银子,说来我心里实在不安,不如还是拿去外边……” 老夫人皱着眉打断她的话:“不必再多说了,一会写了切结书,你拿了银票子回去便是了,” 沈若华惊讶地抬头:“还要写切结书?” 常嬷嬷似笑非笑地在旁说着:“那是三夫人的陪嫁田地,若是不写切结书如何能够说的清楚,写了切结书银货两讫,这才不会拉扯不清呢。” 沈若华只得低下头去答应了。 待到接了常嬷嬷递上的一叠银票,沈若华交给青梅点好了收下,这才写了切结书交给常嬷嬷。看着那墨水未干的切结书,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桩侯府里的买卖就这样做成了。 沈若华给老夫人道了谢,带着青梅走了出去,芳杏跟着也出了房回琼碧院去了。 李忠海再进府,被带到琼碧院的花厅里坐着,他没有上次那般忐忑和局促,只是一心回想着这两日打探到的消息,想着要如何回报给沈若华,只怕遗漏了什么。 沈若华隔着屏风看他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身子板正目光坚定,很是满意,笑着问道:“李庄头这两日可打听到了我要问的事?” 李忠海道:“回娘子的话,大兴如今大都是山林与荒田,不过几个村落,若真要有田有庄户的庄子却是有好几处,临着京都郊外的有一处,有百余亩田地与十余庄户,田地都是利字田,种不出太多庄稼来,所以这一处庄子花费也不过是三千两便可以买下。” 沈若华笑了,这跟她知道的倒也差不多,她点点头道:“那李庄头觉得如何?” 李忠海思量着道:“我瞧那两处庄子都是寻常,不是上好的肥田,怕是头几年种不出什么庄稼来,慢慢养肥了才行。” 沈若华笑道:“不必种庄稼,你让他们把庄子里的田地都平了,荒在那里就是了。”她不理会李忠海惊讶的眼神,“既然你看好了,那就把这一处庄子买下来吧,晚些我让人取了银票子,跟你一起过去把那处庄子的契书拿回来。” 李忠海显然没回过神来:“不种庄稼就荒着么?”这是要做什么,还把田地给平了?那这一处庄子岂不就毫无用处了。 沈若华也没解释,却是又道:“另外你再去西市上寻一处铺面,叫长乐坊,就在西市转角那一处,你去寻他们的大掌柜,就说知道长乐坊要换关张了,还没有东家愿意买下,你要赁上半年,半年后再还给他。” 李忠海这会子更是满脑袋疑问,沈娘子是从保定府嫁过来的,她如何知道西市上有一处长乐坊,就算是知道长乐坊又怎么知道要关张还没有东家愿意买,还让他去赁了那一处铺面,又为何只要半年?照理说,正经做买卖都是短租不如长租,长租不如买下的,半年时间够做点什么的,只怕连铺面都还没经营起来。 “记住,跟他说,那铺面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动,我都要留着。”沈若华吩咐着,“他若是问价钱,你就许他一千两银子,他必然是肯的,只是叫他不许声张,悄悄写了契书就是了。” 李忠海糊里糊涂,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却还是答应着,他是个庄户出身,只知道主人家吩咐的事就要做到做好。 第二十三章 只是帮着看看火 琼碧院的小厨里,厨娘刘二家的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新采买的瓜果,一边还急急地吩咐着:“快把浸好的豆腐衣挑出来,还等着要上屉呢!”一边又吩咐着准备好山菌精肉馅。 小丫头们答应着,忙乱地准备着。 芳杏挑开帘子进来,笑着与刘二家的道:“大嫂子忙活着呢?瞧你们这脚不沾地的,可是要准备午饭?” 刘二家的见是沈若华的贴身大丫头,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忙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搬了小凳到芳杏跟前:“姑娘来了,快坐下歇一歇。” 她满面堆着笑,从一旁的纱罩子下端出一盏茶来:“这是才沏了没多久的茶,原本是给夫人准备的茶,可夫人现在吃上药了,这茶放着可惜了,才沏了一盏放着打算给姑娘们尝尝,可巧芳杏姑娘这就过来了。”笑眯眯把茶送到芳杏手里,“快尝尝,我也吃不出个好歹来。” 芳杏也知道厨里这些仆妇丫头们自来是会私下里吃点用点,她也不拆穿刘二家的,接过茶吃了一口,微微笑着:“夫人叫我来瞧瞧,先前吩咐炖的那盅野鸡鲜笋汤可好了。” 刘二家的指了指灶上:“刚上了灶,还炖着呢。” 她愁眉苦脸地道:“姑娘是不知道,现在厨里是忙不过来,从前不过是偶尔管厨里要点糕点宵夜,用饭都是大厨里送过来,可现在夫人病了一场倒是讲究起来了,连平日用的饭食都是从这厨里做好了端过去,还格外精细。” 她指了指丫头们手里的屉笼,满是无奈:“姑娘瞧瞧,夫人要的这道豆腐皮包子就是不一般,单是这馅料就是用山菌、精肉、野鸡瓜子、云腿丁这些好物儿剁成泥做的,单是这馅料都要花不少银子呢。” 芳杏也不由地吐了吐舌头:“乖乖,这可真是金贵,夫人怎么想到要吃这个。” 刘二家的苦着脸:“夫人现在可是挑着呢,昨儿做了道火腿枸杞芽儿,还嫌那枸杞芽儿不嫩生,我这不赶紧又打发他们去买了新鲜的来。” 芳杏听她这么说,疑惑地道:“夫人从前可不讲就这个,怎么如今倒似换了性子了。” 刘二家的这会子也顾不上跟她多说,看灶上一处锅里冒了气,忙过去掀开盖忙活了起来,一边道:“姑娘你坐坐,我先把这些给做好了再陪姑娘说话。” 芳杏应着:“不打紧,你先忙着。”她起身在厨里四下走动着,好奇地左看看右摸摸,笑着道:“平日里我虽然来的多,却不曾在厨里看看,你们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 刘二家的忙的没空回头看看,顺口应着:“姑娘随便看看,想吃什么与我说。” 芳杏抿嘴笑着,一眼瞧见一旁的小炉子,上面还放着一只陶罐子,正盖着盖子突突地熬着什么,她不由地听了步子:“这是夫人的药吧,怎么也没个人看着火,仔细煎坏了。” 刘二家的听她这么说,忙丢下手里的勺,搭着块布拈开那盖子,看了看:“还不到火候呢,还得再等等。” 她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芳杏:“姑娘莫怪,实在是人手不够使了,没有人腾得出手来看火了。”她指了指厨里忙碌着的小丫头们:“她们也要帮着准备吃食呢。” 芳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也难为你们了,都是夫人要用的,哪里还分的出要紧不要紧的。” 她拿过一旁的蒲扇,在小炉边坐下,一边扇着火一边道:“大嫂子你忙去,我在这里等着也无事,帮你看看火吧。” 刘二家的愣了一下,好一会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这怕是不好吧,姑娘身娇肉贵的,哪里能干这个。” 芳杏扇着火,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帮着看看火,别的我也做不了,这药还得大嫂子熬,我可不会。” 刘二家的看了眼那个药罐子,扯了扯嘴角,转过身回去准备菜肴,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只怕芳杏不会照看。 芳杏倒是认真地扇着火,时不时搭着布把盖儿掀开来看一看,瞧瞧火候如何了。 折腾了快半个时辰,芳杏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掀开盖子瞧了,才满意地笑了:“成了,已经煎好了。” 她扔了蒲扇,起身与刘二家的道:“大嫂子让人把汤药倒出来给夫人送过去就是了。” 刘二家的应着,道:“姑娘辛苦了,只是姑娘可要亲自端过去?” 芳杏摇了摇头:“夫人打发我来问那鲜笋汤的,哪里好就这么回去,你让小丫头们送过去就是了。” 刘二家把已经炖好的汤装在食盒里给了她,又笑着送了她出去,看着她回了厢房去。 回转过头来,她那满脸的笑容已经全然不见了,指着那熬好的一罐子汤药狠狠道:“快封了给夫人送过去,告诉夫人,她真的动手了!” 第二十四章 得逞了? 芳杏提着食盒回了厢房,夭桃正坐在外间打着络子,一个漂亮的方胜络子就要好了,她也顾不得抬头看芳杏,只是道:“让你去厨里问个话,怎么这半天才回来,夫人都问了几回。”l芳杏知道自己虽然如今挂着大丫头的名头,但终究是比不得从前了,夫人如今用的上的是青梅与夭桃,她不敢说什么,只是道:“厨里忙的不可开交,这会子才把汤给炖好了,我才提了过来。” 夭桃咬断线头,满意地看着自己打好的络子:“夫人吩咐了,吹凉了再端进去,这会子烫也喝不下去。” 芳杏只得按捺性子,到一旁把食盒打开来,端出热气腾腾的鸡汤,坐在一旁一点点吹凉,只是一双眼不住地瞟向帘子外,听着外边的动静。 很快帘子外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小丫头打起帘子进来,向夭桃屈了屈膝:“夭桃姐姐,夫人的药……” 又一眼瞧见了在一旁坐着的芳杏,便把后边的话吞了下去了,向着芳杏笑了笑,把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芳杏接过那食盒,神色有些严肃,向那小丫头点了点头:“你去吧。” 小丫头眨了眨眼,退了出去。 芳杏神色不动地小口小口吹着汤,心里却是砰砰直跳,捏着汤匙的手心都微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却是看也不看夭桃手里的食盒。 夭桃提着食盒转过屏风撩开帘子就进去了,也没与芳杏说话,芳杏抬头时只看见一角摇摇晃晃的帘子,却看不到帘子后面里间的情形。 好容易等她把炖盅里的汤都吹凉了,忙端了那汤转过屏风,撩开帘子进去,口中道:“娘子,汤吹好了,趁着还未凉透了用了吧。” 正看见里间沈若华坐在榻上,手里端着汤药碗,碗里还剩下浅浅一点药汤,青梅和夭桃在两边伺候着,脸色却是不大好看的。 见她进来,夭桃咬着唇,正要开口,还是被青梅打断了,笑笑道:“夫人才吃了汤药,只怕用不下鸡汤。” 芳杏盯着那药碗看得太专注,片刻才反应过来,目光微微闪动,道:“那婢把汤先放在这边,等一会子再用吧。” 沈若华放下了药碗,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淡淡望着芳杏:“不必了,我才用了汤药,嘴里都是苦味,也用不下那盅汤,若是放得凉了倒是坏了味道,索性赏给你们吃了吧。” 她与青梅夭桃道:“你们也吃点,都是厨里现做的。” 青梅屈了屈膝答应着,与芳杏道:“娘子既然赏了给我们,就用了吧。” 芳杏心思全都不在上面,口中答应着,捧着那盅汤又出去了。 取了小碗分了那盅汤,芳杏一边吃着,还一边与夭桃道:“夫人已经用了汤药了?” 青梅打岔接过话:“方才你不是看见了,已经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汤药不对症,怎么这么些时日还不见夫人好起来。” 芳杏扯起嘴角笑了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好的。” 夭桃瞧了她一眼,啪地丢下小碗,转身出去了。 芳杏正狐疑着,青梅在旁笑道:“兴许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丫头偷懒叫她知道了,这不生闷气呢。”拈起块茯苓糕与她:“也是夫人赏的,尝尝吧。” 芳杏笑了笑,没再接话,只是嚼着那块茯苓糕,有些食不知味一般。 李忠海来复命了,他带着一张庄子的地契与切结书,还有就是那个长乐坊的半年赁书。 “庄子上已经照娘子的吩咐,让人把那一百一十亩田地都给平了,没留下多少亩田地了。”李忠海道,“只是这长乐坊瞧着不像寻常酒肆,小的也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娘子示下。” 沈若华轻轻抿嘴一笑,长乐坊当然不是寻常酒肆,那可是京都小有名气的销金窟,它背后的东家可是曾经的惠王府,若不是惠王获了罪,现在是想也不要想会转卖的。 她也不与李忠海说那些,只是道:“你不用管,只是要把先前在那里伺候的人全都留下,就说先前他们工钱多少,现在还给多少,也不必与他们说谁是东家,让他们都听你的吩咐就是。” 她望着李忠海愣愣的眼神笑了起来:“日后你就是长乐坊的大掌柜的。至于那一处庄子,也不必理会,放在那里就是了。” 李忠海不曾想这样自己就成了那一处长乐坊的大掌柜,可他是个庄户人,没打理过这些铺子里的事,连如何下手都不知道。 “你也不必事事操心,就让他们去费心好了,你只管留意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沈若华点拨他,“那里以后怕是这京都贵府里的客人少不了,人多口杂,自然也有不少消息传出来,你替我留意着这些消息就是了。” 李忠海才明白过来,忙应了下来,原来娘子是要打听消息,可也不用赁下处铺面这么麻烦呀。 沈若华没有与他多说,赁下长乐坊自然不止是为了打听消息,她还有别的打算呢。 青梅这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沈若华身后:“娘子,芳杏身子有些不好了,方才突然发昏倒在房了。” 第二十五章 看不明白 芳杏已经被小丫头们扶回了下房,软绵绵躺着,紧闭着双眼,分明是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夏嬷嬷进去时,小丫头们慌忙拜了下去,还是夏嬷嬷唤了她们起来,让她们先出去了。 “好好地,怎么就发昏倒了呢?”沈若华蹙着眉间,在青梅端过来铺上手绢的凳子上坐下。 夏嬷嬷道:“也不知怎么的,方才还在房里说着话,突然就一头栽了下去,这会子还不曾醒过来。”她有些忐忑地望着沈若华:“可要打发人去请郎中来瞧瞧?” 沈若华看了眼紧闭着眼脸色苍白的芳杏,瞧见她微微颤动的眼睫,轻轻露出丝笑来:“自然是要请郎中的,先前不是说她病了么,怕是还不曾大好,不然怎么会突然就昏了。” 她吩咐青梅:“去打发人请了郎中来给芳杏好好瞧一瞧,可不能耽误了。”她看了眼芳杏,站起身来,“若是病得久了还得送到庄子上去,这院子里的人可不能过了病气。” 她话音刚落,便见床上躺着的芳杏身子一颤,幽幽吐出口气来,缓缓睁开眼来:“娘子……”目光有些瑟缩和打探之意。 沈若华脸上笑容益发深了,望着芳杏道:“你先前的病还未曾好利索,这会子又昏了过去,要好生养着了。”语气轻柔和蔼,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芳杏定定望着她,口中道:“多谢娘子。”心里不是不怕的,躺在床上的身子微微发着颤,却不敢露出半分来。 沈若华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望进芳杏的眼里去,勾起唇角温和地道:“你是我的陪嫁丫头,我自然是不能不管你的。”芳杏一时说不出话来,垂下眼去不敢再与她对视。 沈若华带了夏嬷嬷出去了,下房里只留下青梅坐在芳杏床边。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夹杂着求饶的声音,尖利刺耳,吓得芳杏一个哆嗦,转过脸惊惶地望向青梅与夏嬷嬷,低声道:“这是怎么了,谁在哭闹?” 青梅面色如常,平平淡淡地道:“小厨里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把娘子的药汤给打翻了,却是用早间剩下的药汤偷换了下来,偏生刘二家的也是忙糊涂了,不曾发现,若不是有人发现了打碎的汤药碗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青梅望了眼糊着窗纱的窗牗,轻蔑地一笑:“娘子让人把她拖到院子里赏了一顿板子吧。”语气轻快,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芳杏瞪大了眼,脸色却是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听说小丫头被赏了顿板子,不由地抽了抽嘴角,轻声道:“娘子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先前她可从来不会轻易责罚人的。”便是丫头婆子们不听话,也不过是不轻不重地说两句,并不会真的责罚。 青梅低下头做着绣活,看也不看芳杏:“自然是不一样了,难不成还要由着人作践下去。” 回了房里,夏嬷嬷很是犹豫,轻声道:“娘子,真的要给芳杏请郎中来瞧?”若是让郎中瞧出什么来,只怕不好收拾。 沈若华却是毫不在意:“只管让人去请就是了,不会有事。”即便瞧出点什么来,也只不过当是吃错了罢了。 她与夏嬷嬷道:“先前让你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庄子与长乐坊的事都已经办好了,眼下着急的该是这一件事了。 夏嬷嬷道:“都准备好了,捣药罐、戥称还有碾子都准备好了,小炉子也备好了,只是小丫头却是……”琼碧院已经不知道被老夫人和各房夫人塞了多少眼线进来,谁也说不好哪一个可以相信哪一个就是别人安插在房里的。偏生自家娘子无端端要买了药材回来,还准备了这么些东西,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要挑选几个伶俐又没有二心的丫头,实在是难为她。 沈若华轻轻一笑,招了招手,在夏嬷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才道:“就把这几个挑过来,别的都不用了,也不能让她们随意进出那间房。” 夏嬷嬷愣了一会,才答应着退出去,照着沈若华吩咐的去把人唤过来。只是她心里却是大为震惊,不为别的,只因为沈若华说的这几个都是爷娘都是陪嫁庄子上的庄户,有几分聪明,性子也算是稳重。夏嬷嬷也是一直管束着她们,才看出几分来,平日里有差事也都多倚重这几个丫头几分,可是娘子却是一个不落地挑了出来,可见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她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娘子真的好似有了主见和胆气,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只是她却忍不住担忧,娘子现在的行事和打算,却是没有人看得明白了,就连她这个深得信任的嬷嬷,也只能老老实实照着吩咐做事了。 第二十六章 钱也要人也要(加更) 请来的郎中给芳杏诊过脉,果然说她只是吃坏了,却也问不出究竟是吃了什么不对的,只是给她开了方子,让拿了药吃几副看看。沈若华听青梅说了,只是笑了笑,吩咐让小丫头好好照看着,只管照着郎中吩咐去拿药给她就是了。 芳杏听了沈若华的吩咐,心里这才放心下来,安心留在下房里养着,只恐真的病得久了会被送到庄子上去。 沈若华却没有太多心思理会她,她带着几个挑出来的小丫头在夏嬷嬷准备好的耳房里忙碌着。伏龙胆、丹砂、知母、蛇床……她的单子上列出的药材多而杂,叫人看不出究竟是作何用处的,有些甚至是郎中都很少用到的药材,好在夏嬷嬷托人都搜罗了来,摊在案几上满满当当。 闻到熟悉的药香味,沈若华微微眯了眼,好似现在并不是在广平侯府的院子里,而是又回到了熟悉的慈明殿,在那间精致的小药房中坐着,翻看着古老发黄的药典,把那些熟记在心的药名又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有那一卷卷脉案应该就在手边,那里面是满满是她亲手所写的笔迹,而上面记录的都是……不可示人的秘密。 她深吸口气,望向已经摊开来一份份各式各样的药材,熟练地抓取自己要的,牡丹皮、瓜蒌仁、白芨……一样不少的放在药罐中,交给小丫头:“全部碾成粉。” 待把药粉子调了蜜搓成蜜丸,只得四五颗,瞧着乌漆墨黑,实在是不起眼。沈若华拈起一颗闻了闻,微微蹙眉,外边药铺子买到的药材还是差了些,终究比不得宫里的药材那般年份长药性好,不过好在也只是稍差几分,药性还是有的。她把蜜丸妥当地收好,这才出了耳房去。 薛文昊回了琼碧院时已是醉醺醺的了,他步子有些不稳地叫开了东厢房的门,走了进来。小丫头见是他,忙屈膝拜下:“三爷回来了,婢这就去禀报夫人。”也不等薛文昊回答,转身就进去了。 薛文昊皱着眉,他是回自己的房里,还要通传?!脸色很是难看,看来自己好些时日不来沈氏这里,她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咬牙向里间走去,挑开帘子大步进去,等着一身家常衣裙散了发的沈若华就要发作,却被沈若华递上来的二百两银票子给堵住了嘴。 沈若华目光清冷望着眼前锦绣袍服容貌俊秀的薛文昊,手中的银票子递过去:“昨儿把陪嫁的一百亩天字田给了老夫人,老夫人给了些银钱,想着三爷这里要用钱,特意备下了。” 薛文昊愣了愣,却不知道接不接那张薄薄的银票子,他最是鄙夷翰林院那几个身上连五十两银票都没有只能跟着人家去广和楼蹭戏的供奉,可是这几****身上也不宽裕了,就连那小旦金玉颜下来敬酒,他都只能打赏个五两银子,让他这位京都闻名俊美才高的玉面郎君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有些羞恼地一把从沈若华手里扯过那张银票子,塞进袖笼中,脸色更是难看:“如何不叫人送过去?” 沈若华低下头,如从前一样:“这几日忙着清理陪嫁,也没来得及送过去。” 一想到袖笼里的银票子是她的陪嫁,薛文昊就有几分不自在,只是转念一想,若不是因为她陪嫁丰厚,又是保定督抚的娘子,又怎么可能能够嫁给自己,心里又坦然了几分。 他酒劲上了头,一屁股在圈椅里坐下:“罢了,今日就歇在你这,让人来伺候梳洗吧。”若不是看在她乖乖把银票子送了上来的份上,他也不会想留在她房里,木木愣愣好是无趣,哪里比得上娇滴滴的莲姨娘和温柔的桂姨娘。 沈若华却是目光微微闪动,她抿嘴一笑:“三爷且等等,我去唤了小丫头过来。”却是转身出了里间,唤过青梅来:“去看看桂姨娘歇着没,就说三爷吃醉了在东厢房这边,我身子不好,让她去准备醒酒汤过来。” 青梅愣了愣,低声道:“娘子,你这是……”哪里有三爷来了,还张罗着把他送出去给姨娘的。 沈若华轻轻一笑:“去吧,照我的吩咐去办就是了。” 不一会的功夫,穿戴整齐的桂姨娘端着热腾腾的醒酒汤就过来了,她刚进东厢房的外间,就见沈若华一身家常衣裙坐在外间的小榻上翻看着书卷,不由地脸上有几分热辣辣的不自在,上前给沈若华见礼:“夫人,妾身听青梅说三爷吃醉了,夫人让妾身……”心里却满是诧异,三夫人这不是好好地,怎么就打发人把自己叫过来了,难不成是三爷怄气了? 沈若华打断她,面色淡淡地:“三爷在房里,你带着小丫头把他扶去南厢房歇着吧。”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小袄,“我身子不好,实在是没有心力伺候三爷。” 桂姨娘心里大喜,想不到夫人居然这般没有福气,难得三爷肯歇在东厢房,她还病得不能伺候,倒是便宜了自己。她面上半点不露,只是恭恭敬敬地屈膝下去:“妾身这就去。”带着小丫头快些进了里间,七手八脚地扶了已经半醉半醒的薛文昊回南厢房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不甘心的齐娘子 薛文昊酣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他慢慢睁开眼,坐起身来,就要张口唤沈氏过来伺候,却见桂姨娘带着小丫头进来,见他醒过来满是欢喜地快步上前来:“三爷醒了。” 薛文昊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她:“怎么是你?沈氏呢?”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去了东厢房,怎么会是桂姨娘在身边伺候的。 桂姨娘含羞带怯地嗔道:“爷昨儿吃得醉了,是妾身扶了爷回了南厢房的。” 薛文昊一时愣住了,待回过神来又羞又怒,咬牙道:“好,她居然打发你来伺候!” 桂姨娘不曾想到他居然会突然发怒,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了,忙道:“是夫人,夫人她身子不好,才会让妾身伺候三爷。” 薛文昊白皙的脸上露出羞恼的神色,愤愤地撩开锦被,站起身来让桂姨娘伺候自己梳洗更衣,咬牙切齿地与丫头说:“去把沈氏叫过来!”他绝不能容忍沈氏居然会拒绝他,还让桂姨娘把他扶到南厢房伺候。 小丫头怯怯道:“三夫人一早便让人备了马车出府去了。” 沈氏出府去了?薛文昊顾不得生气,只有一脸的惊讶,沈氏不是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就出府去了,并且连说也未曾说一声,却不知道会是去见谁了,在京都她虽然也认识些公侯府里的夫人娘子们,但并不亲近。 他也懒得理会,冷哼一声,将那怒气强压下,就着桂姨娘的手穿好衣袍官靴,戴上束冠,向着外走去。一个无用的要死的女人,他也没有兴致在意,只是那股子羞恼之意却是挥之不去,叫他很是难受。在他看来沈若华就是不知好歹,从前那般哀求着他黏着他,现在居然还敢这样对他,他怎么能够不觉得羞辱。 带着这股子气,薛文昊也没给桂姨娘好脸子看,拉长脸用了早饭,带着薛兴就要出府门去。这两****借着临江伯府二爷连琨的关系,与礼部尚书府的人攀上了些关系,他不能不多去走动走动。 只是才走出院门,就正看见有个小厮快步过来,给薛文昊拜下去:“三爷,那位齐娘子又来求见夫人,夫人今日不在府里,爷吩咐过她再来就要禀报,小的才来禀报三爷,是否要打发她先回去?” 薛文昊的步子停住了,看了眼那小厮:“是齐娘子呀……”他微微蹙了蹙眉,“你悄悄带她进来吧,我看看她究竟有什么事。” 小厮愣了愣,不由地抬头看着薛文昊,三夫人不在,难道不是该打发了那位齐娘子回去吗,怎么三爷却要把她带进来。只是他也不敢再多问了,答应着退下去了。 齐娘子难得挑了身半新不旧的茜红小袄撒花裙,站在广平侯府侧门边伸着脖子往门里瞧着,她这几日不曾过来了,只因为先前的事让她很是没脸,但又不甘心,在京都她也只有沈氏这么一个亲近些的人,又是广平侯府三夫人,若不是与沈氏亲近,她只怕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早就被齐夫人逼着留在家中做女工刺绣,也好贴补些家用了。 她比沈若华还要虚长一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偏生她还不曾说亲,虽然也算是官家娘子,父亲也是五品主事,可是家中弟妹六七个,又没有进项,靠着那点子俸禄,早已是入不敷出了。齐夫人虽然张罗着要给她说一门亲事,只是家中如此情境,父亲也不过是户部里连话都说不上的小小主事,又怎么可能说得上好人家,挑来挑去也只能选同样的寻常官宦人家,还没个功名在身,她嫁过去伺候公婆,操持家事,生儿育女,更要省吃俭用才能度日。 她不愿意!她怎么能愿意!她去过保定府沈府,高大宽敞的院落,婢仆成群,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精致的,身边的婆子丫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从来不用担忧一大家子人嚼用,不用腆着脸要从别人府里带了吃食回去,不用发愁会被嫁到同样捉襟见肘盘算着度日的人家里去!明明她长得比沈氏不差,更是比沈氏那个无用又蠢钝的人更聪明有心机,可为什么沈氏却嫁给了那样好的夫君,还成了侯府夫人,而她却只能委委屈屈挑个连丫头婆子都养不起几个的人家! 齐娘子站在侧门边,想着一会子见了沈氏该如何说,才能再笼络着她让她跟从前那般信任她,听她的话。今儿她来得早,或许还能再撞见三爷去当值,他又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说上几句话。一边思量着,她还时不时踮起脚瞧一眼,看那个递了话进去的婆子怎么还不见回来。 侧门边无遮无挡,北风打着旋儿,卷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从巷子里吹过,她不由地缩了脖子,已经有小半年不曾添置新衣了,身上这件还是去岁齐夫人省下点体己给她做的小袄,只是这撒花裙却是单裙,看着光鲜,在北风里却是冻得两腿都麻木了,她挪了挪步子,向矮墙边靠了靠,想要避着点风能暖和点。 “娘子还是回去吧,三夫人早已经出府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去送话的婆子回来了,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上下扫视着等在侧门边的齐娘子。 沈若华不在?齐娘子原本要抬腿跟着婆子进去的步子生生给挡在了门前,她脸上的失望掩饰不住,竟然白白跑了这一趟。她有些不甘心,向着门里张望着:“三夫人不是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就出府去了,莫不是弄错了吧?” 婆子嗤笑一声:“娘子这话倒是可笑,三夫人是不是出门了还能弄错了,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这里可是广平侯府,也不是什么猫呀狗呀想进就能进的,还能弄错了去!”话里可是半点不饶人。 齐娘子被羞得脸红到脖子根,待要呵斥几句,偏生她也不过是上门来求见沈若华的,侯府的婆子也并不把她当回事,反倒更是丢脸,只得忍着气转身就走。 “娘子,且等等。”她走出去不远,却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叫住了,他低低声道:“娘子请随小的来,三爷请你进去说话。” 第二十八章 这才叫人看着舒坦 齐娘子低着头跟在小厮身后,从下人进出的角门兜兜转转进了侯府。她有些怕,怕叫侯府里的人瞧见了认出她来,将头低得快要埋进胸前,可是一想到薛三爷那风度翩翩俊秀的模样,含着笑与她说话时候的温文尔雅,她的心急促地跳动着,带着欢喜和期待。 小厮把她领着从偏僻处转弯抹角到了琼碧院的前院,幸好来往的丫头婆子也不多,并没有什么人看见他们。到了书房门前,小厮停住了步子,与等在书房门口的薛兴道:“三爷可在书房里,齐娘子请过来了。” 薛兴点点头,上下打量起这位齐娘子来,长得到算是清秀,只是瞧着年岁不小了,一身打扮很是不时兴。他皱了皱眉,挥手让小厮先下去了,与齐娘子道:“娘子随我进去吧,爷在书房里。” 齐娘子也知道眼前这个是薛文昊身边最得用的长随,忙笑着道:“多谢小哥。” 薛文昊坐在书房案几后,手中信手翻看着书卷,见着薛兴进来,一眼便看见跟在他身后怯生生低着头的齐娘子,她身上穿着茜红色的小袄,更是衬得一张小脸楚楚动人,叫人看得心生怜惜。他脸上不由地带着笑,目不转睛望着她走近来。 “三爷安好。”齐娘子俏脸绯红,屈膝福下去。 薛文昊开口:“齐娘子不必多礼了,我听说你来见沈氏,不巧她出去了,怕你白白走一遭,才请你进来说说话的。” 齐娘子脸上更是烧热,低着头不敢多看薛文昊一眼,声如蚊呐地应着:“是。” 薛文昊很是满意,看来是个知情识趣的,他把手中书卷放在案几上,微笑地请齐娘子坐下。 齐娘子却是一眼看见他手里的书卷,是本《长庆集》,抿嘴笑道:“三爷也爱白香山的诗么?” 薛文昊有些惊讶了,望着齐娘子:“娘子也知道白香山?” “我幼时随父亲启蒙,也学过些。”齐娘子道。在保定府,齐娘子跟着沈氏在沈家家学里习文识字,对这些诗书倒也学过些,只是来了京都早已不看了,不曾想这会子在薛三爷这里瞧见了。 薛文昊却是眼前一亮,是了,齐娘子也是出身官宦人家,自然是通些诗文的。他更是满意了,这样的女子温柔如水又善解人意,还能通晓诗文,才叫人看着舒坦,比起她来,沈氏那个不知好歹有愚蠢无用的,实在是天渊之别。 一想到沈氏,他心里就各种不舒坦,只是看着眼前娇羞的齐娘子,压下心头的恼怒,含笑与她说着话。 沈若华的马车向着西城驶去,她撩开帘子大大方方看着一路上京都的繁华热闹,京都街市上推着小车吆喝叫卖的小贩,来来往往的行人,道两旁商铺中各色琳琅的物件,都叫她看得目不转睛,像是十分新奇一般。 一旁坐着的青梅有些奇怪,瞧了一眼外边的街市,却是看不出什么来,轻声道:“娘子,天凉风大,还是不要贪看了,仔细受了凉。” 沈若华这才松开手,放下帘子,露出一丝轻轻淡淡的笑容:“许是好久不曾出府了,难得看到这么热闹的街市。” 青梅笑着道:“日后娘子身子大好了,婢陪着娘子去东四牌楼走一走。” 一旁快嘴的夭桃接了话:“娘子也该添些收拾衣裙了。”沈若华笑着点头。 马车进了西直胡同,陡然安静了下来,长长的胡同里四下没有什么人,小贩与行人也都没有,只有高大的府邸院墙粉饰一新,就连屋檐上的顶瓦都是溜光水滑,让人瞧着有些望而生畏。 这会子连夭桃都不敢大声说话,偷偷瞧着帘子外的西直胡同,轻声道:“娘子,这里怎么这么安静,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 沈若华淡淡噙着笑,望着西直胡同里高高低低的宅院府邸。这里自然没有人敢来,这里住着的人只怕是公侯与宗室都会畏惧三分,提起他们来都会胆寒,就连亲王也有好几位都栽在他们手里,这天下除了宫中谁还敢开罪他们!可今天她要来与这其中的一位谈一笔买卖! 马车停在西直胡同里一户并不起眼的府邸跟前,沈若华吩咐了几句,青梅点头应着,捧着侯府的名帖下了马车。到了那处府邸跟前,她敲开了紧闭的朱漆大门。 开门的是个小厮,正一脸惊讶地望着青梅,开口道:“你是何人?” 青梅将手中的名帖递上去,笑着道:“有劳禀报贵府夫人,广平侯府三夫人前来拜访。” 小厮瞪着那名帖,更是惊讶了,是位侯府夫人,却来这里拜访!他楞愣怔怔接过名帖,吭哧半天道:“你且等等。”拿着名帖就回身跑了。 沈若华撩开帘子,扶着夭桃的手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那府门上崭新的牌匾“徐府”,鎏金的大字还晃眼睛,分明是才命人挂上去,这一府的人也是新近搬进这西直胡同来的。 锦衣卫亲军都指挥司四品佥事徐勉,因为惠王之案才从锦衣前所千户升迁上来,是锦衣卫中炙手可热的新贵。沈若华打理着这座新收拾打理好的徐府,今日她就是要与这一府做一桩买卖。 第二十九章 她回来了(加更) 徐佥事夫人蒋氏看着手里的名帖,也是惊讶不已,自己与这位广平侯府夫人并没有来往,她夫君只是小小的四品锦衣卫佥事,与公侯之家攀不上交情,何况锦衣卫的名声在外,上至宗室亲王下至百姓走卒,谁见到了他们不是绕道走,更不会有半点往来。这位广平侯府三夫人却为何来了西直胡同,还特意前来拜访她? 她带着丫头迎了出去,笑盈盈地给沈若华屈膝作礼:“三夫人,妾身有失远迎,还请夫人莫怪怠慢。” 沈若华微笑着看着蒋氏,听闻这位徐夫人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蒋彬之女,惠王一案中徐勉借他的势,才能年纪轻轻便从千户升迁为佥事,更是得了宫中的看重,屡次蒙恩召见廷前应对。而比较起蒋彬与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如恭来说,徐勉算得上是心慈手软了,否则惠王一案会牵连更多人,而沈氏之父沈督抚也不可能还留在大理寺问话,只怕早已送进诏狱屈打成招了。 “夫人太过多礼了,是我唐突了,不请自来登门拜访,还望夫人不要介意。”沈若华温和地笑着,与她说着话。 蒋氏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这位不知来意的三夫人,一边笑着引着她往府里走:“三夫人倒是稀客,却不知夫人此来是有何事?”她与这些公侯府上的夫人打交道不多,也知道她们平日眼高于顶,不知道为何会来拜访。 沈若华抿嘴一笑:“听闻府上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四处求医问药,可是如此?”说着,她正色望着蒋氏。 蒋氏一愣,不想她居然会问这个,也没有遮掩,点头道:“三夫人也听说了,是肺痈之症,有好些年头了,时好时坏的,这天一冷又重了,这些时日我家老爷还托人四处打听有没有能治这病的郎中,要请了来给老夫人看诊呢。” 沈若华点点头:“我也是先前听人说起,才知道府上老夫人有肺痈之症,所以想着登门探访老夫人与夫人,问候一声。” 蒋氏更是糊涂了,自己婆母得了肺痈之症,可是与这位广平侯府三夫人并没有任何关系,她又不是个郎中,又不是故交亲朋,素不相识却好端端地前来探访,这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沈若华倒是毫不见外,问道:“老夫人这病症怕是一直用着药吧?却不知为何不请太医院的太医前来看诊,听说卢院判擅长诊内痈之症,想来能有妙方。” 蒋氏见她真的是关切问起老夫人的病,并不说其他,只好把满心疑惑权且放下,与她对坐下吃茶说着话:“老夫人这病症有些年头了,先前跟着我家老爷在开原住着时受了风寒,久久不愈,不曾想就落下病根了。也请了卢院判来看了脉,却说是已经溃脓了,用了药也不见大好,天暖和时倒还无妨,只是天一冷,就病得越来越重。”她说着眉头紧皱,忧虑地叹了口气。 沈若华微微含笑,这些她都知道。 徐勉是个孝子,自幼丧父,都是他寡母徐刘氏一手将他拉扯大,原本清苦半生想着儿子飞黄腾达之后能够享享清福,却不曾想到得了肺痈之症,初时不曾好好治疗,只当是寻常风寒,耽误了诊治良机,以至于肺痈溃脓咯血不止才急急忙忙去请了太医院院判卢攀来看诊,却也是只能对症,不能断根。徐刘氏年岁大了,被这肺痈之症折磨得脱了形,徐勉自然是心急如焚,竟然托蒋彬求了恩典,请动了太后,才得了她的诊治,用了小半年的药,可惜就没有了,徐刘氏的病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广求良医良方也难治了。 端起茶盏吃了一口,是雨前龙井,小小锦衣卫佥事府上也能吃得上这样的茶。她放下茶盏,状似无意地道:“听说先前不是好了一阵子,怎么又病得重了?” 蒋氏挑了挑眉,这位三夫人打听得倒是细致,她叹了口气:“原本老爷求了宫里的恩典,请了太后身边的永嘉郡主帮着看诊,每月赏了药下来,倒是很管用,眼看着老夫人的病症越来越轻,连咳嗽都少了许多,每日也能睡上三个时辰。可是谁料永嘉郡主却突然病殁了,连药方子也没留下一张,如今只能眼瞧着越来越差,现在已经是咯血不止,身子热得跟火炭一般,时好时坏的,教我们怎么……”她面露苦涩,叹息连连。 原来,她是病殁的。沈若华笑容里带着些嘲讽,听到那个名讳时她还是心中一顿,神志有些恍惚,想不到这个让无数人敬畏的名讳,如今也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病殁了,就这样消失了。可她还记得那般清楚,被灌下牵机后那无法言说无法喊叫出声的疼痛,慢慢抽搐着倒卧在黑暗中。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回来了。 第三十章 病入膏肓 沈若华从青梅手里接过一只小小的锦匣送到蒋氏面前,微微笑着:“说来也是凑巧,我在保定府时识得一位游方郎中,他倒是擅长治一些疑难杂症,手里也有些方子,这是他做的治肺痈之症的药丸,听说有些效用,夫人何不给老夫人试一试,兴许能有些用。”她的话里都是不能确定的事,让人无从查证。 蒋氏狐疑地望着送过来的药匣子,想不明白为何这位三夫人要特意送了这药来自己府里,可是她也想不出沈若华能有什么恶意。她想想老夫人如今的模样,只怕就算是再请了卢院判来看诊,用药如流水一般只怕也不能再好了,或许这药丸这能有点用处。 她咬了咬唇,伸手接过那药匣子,起身给沈若华屈膝福了福:“妾身多谢三夫人。” 沈若华起身来,让过她的行礼,轻笑道:“我也是有求于徐佥事,并非无所求的。”她与蒋氏道,“既然来了,还是去拜见一下老夫人吧,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不肯多说来意。 蒋氏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并非不肯让夫人去,只是老夫人现在病得实在是……”她没法告诉沈若华,现在老夫人已经肺痈溃脓,时时要咳出浓痰与脓血来,那血痰实在是腥臭扑鼻,让人闻之欲呕,就连蒋氏每每到跟前伺候,都是无法久待,何况沈若华这么个侯府夫人身娇肉贵的。 沈若华抿嘴笑道:“无妨,不过是见一见。” 蒋氏想不到沈若华竟然执意要见老夫人,倒像是真心诚意前来探望老夫人的,却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有所求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她既然不说,蒋氏惯会做人,也知道必然是与锦衣卫的事有关系,便不再多问,起身笑道:“那就请夫人随我来吧,老夫人在后院里歇着。” 徐刘氏住的院子是整座徐府最为清净舒适之处,瞧着简朴不起眼的徐府里独独这一处院子的厢房烧着地龙,丫头撩开厚厚的毡帘,一股子暖意扑面而来。 蒋氏引着沈若华进了房来,笑着回头与她道:“夫人请进来,老夫人就在里间歇着呢。”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厢房里传来一阵嘶哑无力的咳嗽声,丫头们捧着盆与干净的手巾进去,蒋氏脸上的笑容隐没了,叹口气道:“又咳上了,没日没夜地咳着,连一个时辰都没法好睡。” 沈若华微微蹙眉,望向屏风后垂下的珠帘:“去瞧瞧吧。” 蒋氏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多说,带着她向里间走去,撩开珠帘道:“夫人请进。” 只是人还没走到跟前,那股如同腐烂的鱼肉一般的臭味扑鼻而来,连蒋氏都不得不别开脸去,用衣袖轻轻掩着口鼻,可她看向沈若华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位侯府夫人好似全然不曾觉察一般,完全没有遮掩退避,反而皱着眉头向着里间进去了。 里间里四下的窗户都闭着,明明是白昼,却燃着灯烛,很是昏暗。隔着重重帷幔帘幕,隐约可见最里面的床榻上佝偻着一个身影,正侧躺在榻上剧烈咳嗽着,小丫头们捧着痰盂与水盆在跟前伺候着,一脸担忧之色。 蒋氏这会子也顾不得掩住口鼻了,快步上前去,接过小丫头手里的手巾,替婆婆徐刘氏拍背擦脸,动作细致体贴。 “穆茵,你来了……”徐刘氏咳得没了气力,软绵绵地半倚在蒋氏身上,“这里污秽,你让她们来伺候……”说着又是一阵咳。 蒋氏眼圈微微泛红,轻声道:“母亲病着,我自当在跟前伺候着,哪里用她们。”她看了眼目光深邃幽暗正望着她们婆媳二人的沈若华,“广平侯府三夫人来看您了。” 徐刘氏无力地抬眼望向沈若华,昏黄的眼里看不真切来人的模样,低声说着:“三夫人?这不是那位郡……”还未说完,却是惊醒过来,转过脸与蒋氏道,“怎么带了客人来这里,太污秽了,莫要怠慢了才好。” 沈若华上前几步,与徐刘氏微微笑着:“老夫人,听说你身子不好,我来看看你。”她目光却是仔仔细细看着徐刘氏的面色与神智。 徐刘氏年纪不过四旬,却已经被肺痈之症折磨得脱了形,高高隆起的颧骨上有着一抹异样的潮红,穿着厚厚衣袍的身子瘦可见骨,靠在蒋氏身上还在不住地咳嗽,而吐出来的都已经是米粥般恶臭的浓痰,痰中更是有着暗红的血。 沈若华慢慢收回了目光,看来徐刘氏的病症迁延不愈太久,只怕是已经肺萎了。即便是用再多好药,也只能拖延着,难以治愈了。 徐刘氏虽然并非官宦人家出身,却也知道眼前这人是公侯府上的夫人,挤出丝笑容来:“叫夫人看笑话了……我这身子实在是……不济事,拖累了他们了。” 蒋氏低声道:“母亲这是说什么,必然会好起来的。” 果然如同送进宫里的消息所说,徐勉与蒋氏都是孝顺之人,对徐刘氏很是尽心。沈若华笑了笑,如此说来,他们必然也不会拒绝自己,答应这桩买卖。 第三十一章 再多一个姨娘 坐在马车上,看着越行越远的西直胡同,夭桃一颗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心有余悸地与沈若华道:“娘子,方才那府里的人是锦衣卫的人么?” 沈若华点了点头,笑容清清淡淡:“是,是锦衣卫佥事徐府。” 夭桃吐了吐舌头,她们可都听说过锦衣卫的名头,杀人不眨眼,神出鬼没的,连那些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王爷们都不敢得罪他们,想不到她方才就是跟着娘子去了锦衣卫的府上。 青梅却是有些担心的模样,轻声道:“娘子,那药……”那药可不是什么游方郎中给的方子,是她家娘子自己做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那可是锦衣卫佥事府,若是发现那药毫无效用,只怕会惹来大麻烦。 只是她更奇怪的是方才娘子只是把药留下了,甚至都不曾与那位佥事夫人说过什么,便起身告辞了,实在叫人不明白是要做什么。 沈若华却是撩开帘子,漫不经心地道:“无妨,他们会找上门来的。”青梅脸色一白,低下头去不敢多说什么了。 才回到琼碧院东厢房,青梅帮着沈若华解开披风,换了家常衣裙,夏嬷嬷撩了帘子进来,脸色很是难看,屈膝给沈若华行礼:“娘子回来了。” 沈若华在小榻上坐下,接过夭桃送上来的手巾擦了手,看见夏嬷嬷脸上带着气,奇怪道:“这是怎么了,谁给嬷嬷气受了不成?” 夏嬷嬷却是看了眼青梅,青梅心领神会,扯了扯夭桃的衣袖,带着房里的小丫头尽数退了出去,只剩下沈若华与夏嬷嬷留在房中。 “娘子今日出了府不久,齐娘子便来求见,原本已经打发人去让她走了,谁曾想三爷还在府里,让人把她带到前院去了……”夏嬷嬷声音低了下来,不由地悄悄打量着沈若华的脸色。 怨不得她担心,沈氏对薛文昊情意深重,先前莲姨娘抬房都是哭了好些时候,实在是没法子才委委屈屈答应了,这会子才大病了一场将将好,又抬了桂姨娘,可不曾想到才不过几日,三爷又与齐娘子……换了是谁只怕都是受不住,十分委屈伤心的。 沈若华拈着拨子拨散香炉里未燃尽的香塔,从荷包里取了块香饼子扔进去,露出一丝冷冷的笑:“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她面上却是毫无动容,“人呢,可走了?” 夏嬷嬷点头:“在前院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了,茶水上的丫头说三爷给了她两本书还有一个小包儿,怕是银子。”夏嬷嬷脸上有些挂不住,沈若华出了府,她自然是该管起事来,却不想居然被齐娘子钻了空子进了前院与三爷私会,这无异于在打她的脸,叫她很是羞惭。 沈若华却是一笑:“罢了,走了便走了吧。” 夏嬷嬷愣了愣:“可三爷若是真的……” “不过是再填个姨娘,又有什么打紧的。”沈若华抚了抚有些毛了的鬓角,“三爷若是想养起这几房姨娘,自然是要拿了银子出来,难不成还指着我帮他不成。” 沈氏懦弱,用自己的陪嫁养着琼碧院一院子的人,连着薛文昊和他的姨娘都养着,还纵着他四处留情,她可没有这样的善心,既然她成了这院子里的女主人,该如何收拾这些人自然是由着她的心思来。 夏嬷嬷一时糊涂了,眨巴着眼看着沈若华:“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由着三爷与齐娘子这般没遮没掩地胡来?”她实在是又想不明白娘子的意思了,难不成还由着三爷这样胡来,才抬了一房姨娘,再多一房姨娘对娘子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何况那个齐娘子一看就是不安分的。 她心里不住地叹气,先前瞧着娘子像是病了一场明白过来了,行事也都有了胆气章法,怎么现在又由着三爷任性了,哪有由着男人性子去的,原本娘子就不受三爷看重,若是再多几位姨娘,只怕更是艰难了。 可凭她怎么想,也不敢就违背了沈若华的意思,只得低声答应着。 沈若华瞧了她一眼,见她愁眉不展,知道必然是不放心,笑了:“这样吧,你让人盯着些,她若再来就来禀报我,我自有打算。”齐娘子可不想是个知足的,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何况薛文昊那般风流,只怕一时也舍不下的。 夏嬷嬷这才放了心,这样才对,娘子心里还是知道盘算的,不会教那个齐娘子得逞的。她忽然想到一事,忙忙道:“芳杏的病怕是有些不大好了,娘子可要去瞧瞧?” 听到夏嬷嬷说起芳杏,沈若华微微露了一丝笑容,极冷极淡:“不是说吃坏了么,已经照着郎中的方子给她拿了药吃了,怎么还不大好了?” 夏嬷嬷并不十分清楚这其中缘故,只想着芳杏终究是沈若华的陪嫁丫头,叹了口气道:“许是她先前病着身子一直未大好,这会子又折腾一番,我瞧着照着方子吃了药也不见好,反倒已经下不来床了,才来回禀娘子,要不要移出去养病?” 沈若华点点头:“既然还不见好,留在府里反而不好,就送去大兴的庄子上吧。” 夏嬷嬷愣了,大兴庄子可是离着京都最远的一处庄子,不过十几户庄户,田地也比不上另外几处,那里可是往日发落犯了错的下人去的地方,娘子居然要把芳杏送过去。 第三十二章 找上门的财路 姚氏是琼碧院的稀客,她笑盈盈地待着丫头到了东厢房,夭桃正坐在回廊边教小丫头打络子,见她来了,惊讶之余忙带着几个小丫头迎了上去:“二夫人安好。” 姚氏点点头:“你家夫人呢,可在房里?” 夭桃屈膝道:“在房里歇着呢。” 姚氏指了指小丫头手里提着的几个纸包儿:“我新得了点茯苓、川穹,给她送些过来,也来看看她。” 夭桃让小丫头打起帘子,引了姚氏进去:“二夫人请宽坐,婢这就去请娘子出来。” 姚氏唔了一声,进了房却也不坐下,倒是在外间厢房四下走动,看着房里的摆件,饶有兴致的模样。都说当初沈氏嫁到薛家来时,四十八抬陪嫁沉甸甸的都是贵重之物,沈氏之母保定督抚沈夫人也是京都富贾之女,给沈氏那些陪嫁个顶个精挑细选出来,那时候她虽然已经嫁到薛家,奈何也是新妇,不曾帮着操持婚事,自然也就看不到拿陪嫁的单子和嫁妆了,只能听着别人说起。 现在看看沈氏这房里,一色黄花梨的桌椅案几,墙上挂着仇实甫的《汉宫春晓》,案几上青花釉里红的瓷盘里盛着几枝水仙娇嫩嫩地开着,旁边摆着甜白釉高脚碗里放着几只金黄诱人的佛手,瞧着便觉得雅致大方,单单这几件就不寻常。姚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她不过出身寻常商贾人家,自然是比不得沈氏这般富贵,可偏生她与沈氏成了广平侯府里的妯娌,难免不会心生比较,教她怎么甘心自己守着那点子嫁妆,嫁给无官无职只能打理庶务的薛文清,看着沈氏富贵荣华地嫁给了风流倜傥的京都才子薛文昊。 她瞧着东厢房里的摆设,冷笑一声,就是富贵荣华又怎么样,沈氏终究是个没用的,最后能不能活命还未必,难道还以为能够安安稳稳做广平侯府三夫人,守着薛文昊好好过日子! 里间的珠帘一动,有人出来了,姚氏脸上的讥讽之色很快消失不见了,露出精明圆滑的笑容,望向出来的沈若华:“三弟妹可大好了?我来看看你。” 沈若华一身半新不旧的藕荷色缎面夹棉小袄石青棉裙,一头乌黑的发梳了个斜斜坠马髻,见着一脸笑容的姚氏,微微屈膝:“二嫂有心了,谢过二嫂。” 姚氏这时候没了先前在琼华院的疏离,满满都是亲近,嗔怪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是自家人,你身子不好我一直担心着,这不才得了些茯苓川穹,都是上好的,给你送些来。” 沈若华让青梅接过那两个纸包儿,笑着请姚氏坐了,让小丫头奉了茶来:“二嫂太过多礼了,我还不曾给二嫂送些东西过去,倒劳累你来看我。” 姚氏上下打量着沈若华:“身子可好了?先前见你脸色不大好,怕是还不曾调养好,还得再好好歇着。” 沈若华微微笑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有这么快啊就好的,何况这身子也是时好时坏的,只能多养养了。” “是这个话,就该好生养着,”姚氏寒暄的话说完,话头一转,“我听说你前几日把陪嫁的田地给卖掉了?” 沈若华瞧了一眼姚氏,见她一脸好奇,点了点头:“二嫂也知道,我这琼碧院如今已经是捉襟见肘,先前那五百两还是世子夫人给垫上的,可是这院子里上上下下还要嚼用,总不能还想着去世子夫人那里打秋风吧。没法子,只好把陪嫁的田地都拿了出来,幸好老夫人体恤我,怕我被人诓骗了去,出钱把那一百亩田地给盘了下来,我才能有银子给他们发了月钱。” 姚氏听她说到老夫人体恤她怕人诓骗了她的田地,就觉得嗓子里痒痒,想笑又不敢,只能按捺住,强作正色道:“想不到居然到了这境况,要卖了陪嫁的田地才能发月钱。”她叹了口气,“不过我那里也是与你一般模样了,你也知道二爷不比你们三爷,无官无职,又没个进项,只能靠着我的陪嫁帮衬着,要不是我想尽法子才能有点来路,就我那点儿陪嫁哪里能够这样耗下去。” 她话里留了个话头儿,等着沈若华来问。沈若华倒也不让她失望,笑眯眯地问道:“二嫂是个能干的,比我强多了,我现在也是满心糊涂又着急,正要跟二嫂请教请教,如今该如何是好,总不能靠着典当陪嫁度日吧,二嫂可有好法子?” 姚氏抿嘴一笑,容长脸上多了几分狡黠之色:“原本我与谁都不说的,这可是要紧的事,哪里能让别人知道。只是三弟妹不比别人,你与我在这府里可是同病相怜,咱们比不得世子夫人,那是天生富贵的命,管着侯府上下的事情,哪里会少了来银子的路,只有你我守着这么个院子,还得时时提防着被人克扣了去,若是再不想想法子,那真是要没了活路了。” 她压低声音:“你既然问着我,我自然也不瞒着你了,只是……”她看了眼房里伺候的丫头们,吞吞吐吐不肯说。 沈若华心领神会,摆了摆手,青梅带着小丫头们全部屈膝告退,把房门给半合上,房里只剩下姚氏与沈若华二人。 姚氏笑了:“三弟妹真是个聪明人,你既然问着我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就这样靠着变卖陪嫁过日子。”她瞧着沈若华,“你不是把那一百亩田地给了老夫人,得了八千两银子么?横竖你把银子放在手里也不过是死的,经不得多少时日又会耗没了,倒不如你把那银子拿出来,与我一道托人放了出去,每月可是有小二分的利钱,还愁没有来路吗……” 第三十三章 不如你先借个几千两 沈若华惊讶地望着姚氏:“那不就是……放印子钱?” 姚氏忙四下瞧了眼,压低声音道:“轻点声,这话哪能说得教别人听到。”她意味深长地笑着,“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这些个公侯府里的夫人,哪一个不是悄悄拿着体己出去放了印子钱。横竖这些银子放着也不过是无用,不如拿出去赚点利钱岂不是更好。” 沈若华拨弄着案几上的茶盏:“二嫂有可靠的人?” 姚氏笑着点头:“这还有差,自然是再可靠不过了,是我娘家远房舅舅,我都放了不少银子在他手里,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她凑近沈若华,低声说着:“三弟妹那八千两银子若是放了出去,按着规矩每日都有利钱进账,这利滚利跟驴打滚似得,过不了多久利钱可就比这八千两还要高了。”她看沈若华目光幽暗,似乎在思量着,笑容就更深了,“这可是再好没有的事了,三弟妹还犹豫什么。” 沈若华轻轻一笑:“二嫂说的是,只是……”她看着姚氏那一脸欢喜的神色,慢慢说着,“只是前两****已经打发人去西郊另外买了一百多亩田地,现在也只剩下不到一千两了。” “三爷这些时日还得用银子,院子里上上下下吃用还指望着,眼瞧着又快到腊月了,总得添置新衣不是,就这一千两我还嫌不够用呢,实在是……”她叹口气,“不如二嫂先借几千两银子与我,我放了利钱回来再还给你可好?” 姚氏恍若吃了个苍蝇,咽不下吐不出,沈若华不但说没银子,还要向她借银子来放利钱再还给她,几千两!她以为随口说说就有银子的么,若是自己有几千两银子还会借给她来放么?! 她脸上的笑容瞬时不见了,神色有些扭曲,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来:“三弟妹这是没有银子了?” 沈若华一副无奈的表情:“二嫂也知道我变卖了陪嫁才得了点银子,可是我陪嫁单子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少了一百亩田地如何能够说得清楚,只好又在西郊买了一百多亩田地补上,只剩下这么点银子了,哪里还够用。”她望着姚氏,目光坦坦荡荡,“方才听二嫂说放了利钱,想必赚了不少吧,不如先借我几千两用着,回头我放了利钱再还给二嫂就是了。” 姚氏是万万想不到,非但没说服沈若华掏了银子出来,沈若华倒缠着要向她借银子了,她忙不迭站起身来,脸上挤出点笑容:“三弟妹既然没银子,那就罢了吧,以后若有再说也不迟。我这里如今也没有闲钱,不然一定借给三弟妹周转着。”她看了看窗外,很是着急的模样,“瞧着天色也不早了,茵姐儿看不见我又该哭闹了,我便先回去了。”急急忙忙告辞了。 沈若华也不留她,慢慢站起身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送她出了门,热情地邀请她再来坐,不过看她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好似琼碧院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头也不回就走了,恐怕以后也难得再来了。 出了琼碧院,姚氏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一脸恼怒,与丫头道:“跟我去梨清院。” 梨清院里,广平侯老夫人听丫头来通禀,说二夫人来了,与一旁的常嬷嬷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想来那沈氏是痛快地答应了。” 常嬷嬷陪着笑,替她在腿上各处穴位熏着艾:“三夫人那性子哪里有点主见,自然是二夫人怎么说怎么好,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从前侯府夺了爵,搬到昌平的老宅子住了好些年,老宅子潮湿阴冷,老夫人的腿那时候落下了病根,受了寒便会从骨头缝里发疼,用了各种法子也只能缓解,不见大好。 姚氏跟着小丫头进来,脸色却是不好看的,让老夫人看得疑惑起来:“怎么样了?” 姚氏坐下接过丫头送上的茶,吃了一口,低声道:“她说那银子已经拿去在西郊买了一百多亩地,只剩下一千两不到,不能拿出来了。” 老夫人登时坐直了身子,险些被艾灸烫着腿,她瞪着姚氏:“她去西郊买了田地?!” 常嬷嬷这会子也傻了,手里拿着燃着的艾条:“西郊那里哪有什么田地,都是再贫瘠不过的利字田,难不成三夫人是买了一百多亩的利字田?” “她说先前的田地都是她陪嫁的,陪嫁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不能少了一百多亩田地去,就让人去西郊买了田地补上了。”姚氏说着也是气闷,这一家子都打着别人陪嫁的主意,还非得让她去说,她还嫌臊得慌。 老夫人气得胸口痛,复又躺倒在小榻上揉着胸口:“一百多亩利字田能有什么用,她居然花了钱去买那个,可就是真的买了一百多亩的利字田,也不该只剩下一千两银子呀,一准又是被人骗得多花了银子!”她甚至不曾想过,先前是她骗得沈若华少给了一千多两银子买下的田地。 常嬷嬷低声道:“这可怎么好?”原本想着请二夫人出面,让三夫人把那八千两银子拿出来放了印子钱,日后就是有什么,这银子也是在老夫人的手里了,可不曾想三夫人居然片刻都等不得,很快就转手又买了田地补进陪嫁里去了。 老夫人缓了缓,才坐起身来,与姚氏道:“既然这样就算了,你先回去吧,把先前准备好的二千两放去你堂舅那里就是了。” 姚氏瞧了眼老夫人与常嬷嬷主仆二人,见她们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知道必然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话要说,暗暗露了丝冷笑,答应着给老夫人屈膝告退,回了琼玉院去了。 待姚氏走得远了,老夫人脸色极其难看,与常嬷嬷道:“不是让你吩咐快些动手,怎么她还好端端地活着?!”若不是她还活着,又怎么可能把那八千两银子给糟蹋了! 第三十四章 不得不去的寿宴 常嬷嬷面露难色,低声道:“那丫头怕是不中用,婢让人去琼碧院打听好几次,三夫人那里都不见有动静,倒是那丫头病了,听说连床也下不了了。” 老夫人眉头紧皱:“难道是被沈氏发现了?” 常嬷嬷迟疑着摇摇头:“倒也不像,三夫人还让人替她请了郎中来瞧过,怕是真病了。” “也是个没用的,”老夫人冷冷道,“如今倒还让她活着,若是真的教那位追究起来,这侯府也休想好过了!” 常嬷嬷咬了咬牙,在老夫人耳边道:“要不要再使了人去……” 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必了,先前那次险些得手了,她必然有所提防了,若是再教她发现闹了起来反而不好。” 常嬷嬷不解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笑了,放下手里拨弄着的佛珠,指着案几上一张烫金帖子:“英国公府老夫人寿辰不是让人送了帖子来,就让她随我去吧。” 常嬷嬷愣了愣,看着那张帖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芳杏躺在榻上半昏半睡着,床榻边的小几上放着半碗凉了的粥。她缓缓醒了过来,只觉得身子滚烫一点力气也没有,喉咙里火烧火燎,干的几乎要冒烟。 自打那日昏倒之后,她便一病不起,越来越严重,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可是请来的郎中和小丫头口里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来,连用的药都是她自己瞧过的,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看来是真的病了。 她扶着床沿艰难地向小几上伸出手,想要拿碗喝口水,却怎么也够不着。 忽然门帘一动,青梅进来见她如此,走上前去把碗拿过去,倒上满满一碗茶水给她递过去,她就着青梅的手饥渴地喝了一大口,才喘息着躺了回去。 “怎么回来了,娘子那里不用伺候?”芳杏望着青梅,却是有些掩藏不住嫉妒,她现在连在娘子身边做个体面的贴身丫头都难,只能躺在下房里熬日子。 青梅看了她一眼,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了:“你可好些了?” 芳杏苦笑一下:“你也瞧见了,何曾好起来了。” 青梅低低叹了口气:“娘子说明日要送你去庄子上养着,一会子我让人来替你收拾行李。” 芳杏恍若被雷劈中一般,猛然惊起:“娘子要把我送到庄子上去?怎么会如此?!”她不住地摇头:“不会的,我是陪嫁来的大丫头,怎么会被送到庄子上去!” 青梅静静望着她,目光里有悲悯也有愤怒,终究垂下眼低声道:“你病得太久了,怕过了病气给院子里的人,不过送你去庄子上养些时日,待好了再回来。” 芳杏眼圈都红了,带着哭腔道:“我才病了几日,就这么急着把我赶到庄子上去,横竖是看不上我,都想着把我赶出去了……”说着哭了起来。 青梅也不劝她,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才出了下房,正巧遇见进了琼碧院的世子夫人陈氏,她正带着丫头笑盈盈地过来,见着青梅便停下了步子。 “给世子夫人请安。”青梅忙福下去见礼。 陈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快起来,你们夫人呢。”她素来亲切和气,对下人都是一副笑脸,府里的下人对这位世子夫人也很尊敬。 青梅含笑道:“在房里,婢子这就去请。” 陈氏拦着她:“我自己过去,这天太冷,她身子不好,千万别出来着凉了。”很是体贴,挑不出半点错来。 沈若华听了青梅的禀报,有些惊讶,这位广平侯府世子夫人可是个厉害角色,平日里要帮着老夫人打点府里大小事务,又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又怎么会来她这个老夫人看不上眼的人这里。 她带着青梅夭桃迎了出去,给陈氏见礼:“世子夫人安好。” 陈氏拉住她,笑着往房里去:“你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你。” 沈若华淡淡笑着:“不敢失礼。”对着这位笑得和气的世子夫人,她远比对着精明的姚氏更为上心。 陈氏倒也不浪费时间跟沈若华寒暄,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张烫金的帖子送过去:“说来还真是有事要请三弟妹帮忙,还请弟妹莫要拒绝。” 她看着沈若华很是歉意地道:“过两日就是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宴,可我要忙着腊八的节礼,实在是腾不出空来去贺寿,又不能让老夫人一个人过去,思来想去还是三弟妹陪着去最为稳妥,所以特意来求三弟妹替我走这一遭,就当心疼心疼我吧。” 沈若华瞧了眼那帖子,笑了:“世子夫人说笑了,这么要紧的事我怕做不好丢了脸去,不是还有二嫂吗,她没什么事可以陪老夫人去的。” 世子夫人叹口气:“你别怪我跟你说实话,二弟妹性子要强,又是不会交际的,老夫人也不大放心让她去,所以我才特意来你这里的。” 她说着正色道:“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三弟妹就不要再推脱了,安心准备陪着老夫人去英国公府赴宴吧。” 第三十五章 送去庄子上 一早,青梅与夭桃便把芳杏的行李都拿出来,小丫头扶着勉强下了榻的芳杏从下房里出来,到东厢房给沈若华磕头,她就要去庄子上养着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伺候,自然是要给沈若华道别。 小丫头打起帘子,芳杏软绵绵靠在小丫头身上,被慢慢扶了进去,两腿一软跪在沈若华跟前,她哀哀抬起头望着沈若华,眼圈红红泛着泪光:“娘子。” 沈若华靠在大迎枕上,端着小碗小口吃着莲子燕窝羹,抬眼看了她一眼:“是芳杏呀。” 夏嬷嬷在旁道:“娘子,今日芳杏就要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来给娘子磕头。” 芳杏挣扎着挣脱小丫头的手,伏在地上,向着沈若华的榻边爬了几步,哭得没了力气:“娘子,婢子就快好起来了,不会过了病气给院子里的人,娘子不要送婢去庄子上,求娘子饶了婢子吧……”她已经急的胡言乱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沈若华笑了:“芳杏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庄子上养病么,怎么还求我饶了你,莫不是病得糊涂了?”她放下小碗,“待你病好了再回来伺候就是了。” 夏嬷嬷在旁拽了拽芳杏:“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魔怔了?夫人只是送你去庄子上歇一歇,待养好了再接你回来就是了。” 芳杏止住了泪,抬头看着沈若华,低声道:“娘子还让婢回来伺候?” 夏嬷嬷使了个眼色给小丫头,小丫头们忙上前把芳杏搀起来:“娘子就你们三个贴心些的丫头,自然是要接了你回来的。” 芳杏只得忍着泪,给沈若华拜了拜,被小丫头们连搀带扶地送出门去,角门边停着一辆驴车,已经有人在那边等着了。婆子们把她的行李提了上去,小丫头把她送到驴车边也退了下去。 她惶恐地坐在驴车上,向着侯府不住地望着,眼泪不住落下,一旁坐着的婆子一身粗布短袍,束着汗巾子,一身庄户打扮,没好气地瞧着她:“哭什么哭,去我们庄子上住几日就那么受不住了!你们不也是当丫头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不成!” 芳杏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庄子上的管事婆子,不敢得罪了她,只得低声下气地道:“妈妈莫怪,我只是担心娘子身边没有人伺候,没有别的意思。” 婆子冷笑一声:“这侯府里少了你一个就没有别人伺候了,快些跟我们走吧。” 芳杏抹了泪,靠在驴车车篷边,无力地问婆子:“妈妈,我们这是去哪一处庄子?”她昨天已经想法子给常嬷嬷递了消息,让她过些时日就打发人去把自己接回来。 婆子一把扯下帘子,吩咐驾车的汉子:“走吧。”这才回过头冷冷道:“去宛平的庄子上。” 芳杏惊呆了,颤声道:“不是去大兴的庄子吗?”大兴那处庄子是侯府的,侯府里发落姨娘与下人都送去那里沈若华与夏嬷嬷说过,要送她去大兴的庄子上。 婆子冷冷一笑:“你是娘子的陪嫁丫头,自然是要去宛平娘子的陪嫁庄子上待着。”芳杏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待芳杏走了,夏嬷嬷才回了房来,与沈若华道:“娘子昨日吩咐的事有了消息了,东边角门上的看门陈婆子悄悄来说了,昨儿二夫人身边贴身大丫头琥珀从角门出了府去了。” 她有些兴奋地低声道:“娘子果然没猜错,二夫人去了梨清院见了老夫人,晚些就打发琥珀出去了,想来就是让人送了银票子出去了。” 沈若华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们怕是放了不少钱进去了,你让人去打听一下二夫人的那位远房堂舅究竟是什么人,在哪一处放印子钱,问好了再来回我。” 夏嬷嬷答应着,又道:“婢作主给了陈婆子一吊钱,让她以后也警醒着些,有什么就来回话。” 沈若华看了眼夏嬷嬷,笑道:“妈妈做的好,日后也是如此,但凡是有心帮衬的,必然要给赏,赏罚分明才有人愿意替我们做事!”她唤了青梅进来:“给妈妈拿上十两银子去。”夏嬷嬷连忙应着,接了银子去了。 沈若华这才看了眼青梅:“送走了?” 青梅点点头:“宛平庄子的庄头孙五家的婆娘把她接走了,都吩咐好了,让她一个人待着不许人与她说话。” 沈若华垂下眼帘,翻了一页书卷:“好,等她想明白了知道该说什么了,再让孙五家的把她送回来。” 青梅低声应着,却是有些担忧地道:“只是院子里这些……怕是有不少是老夫人与两位夫人的人,芳杏已经送走了,难不成还留着她们?”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行事只有格外小心,芳杏的事连夏嬷嬷都瞒着,只怕走漏了风声。 沈若华一笑:“不急,芳杏不是还没说明白吗,等她想清楚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再动手也来得及。”这些人她留着还有用处呢。 小丫头撩了帘子进了外间,隔着屏风珠帘拜下:“夫人,府外有人要见夫人,说是锦衣卫的人,世子夫人已经请了她们到前堂里坐下了,让夫人赶紧过去!” 第三十六章 锦衣卫上门 出乎沈若华的意料,来的不是徐夫人,而是两个穿着犀牛服的锦衣卫小旗,正昂着头大喇喇坐在正堂吃着茶,丝毫没有半点在公侯之家该恭敬小心的觉悟,纵然是这样一旁伺候着的侍婢半点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茶一喝完赶紧满上,唯恐得罪了这些活阎王。 沈若华进去时就看见,两个小旗趾高气昂地吩咐侍婢斟茶送茶点,还毫不客气地与上位坐着强笑着的世子夫人说着话,世子夫人陈氏还不得不赔礼:“……真是不巧,世子爷不在府里,不能留二位用了饭……”脸色却是极为难看的,虽然眼前这两个不过是从七品的低等武官,却是锦衣卫的人,就算是康王殿下对锦衣卫都不得不让上三分,何况一个刚刚复爵的广平侯府,若真是开罪了他们,抓了什么把柄去,只怕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见沈若华进去了,陈氏如蒙大赦,忙起身笑着道:“三弟妹来了就好了,这两位官差有事要见你。”想来就是为了沈督抚的事,原本说沈督抚去的是大理寺,瞧着或许还有几分获赦的希望,可现在来的是锦衣卫,看来是下了诏狱了。陈氏瞧了眼沈若华,有些怜悯又觉得理当如此。 见沈若华过来,两名小旗互望了一眼,倒是站起身来了,规规矩矩向着沈若华抱拳一揖:“可是三夫人?” 这下倒把陈氏给看愣了,方才这两个见了她也不过马马虎虎抱了抱拳,沈氏一个罪臣之女他们倒是客气上了,糊里糊涂在一边看着。 沈若华露了笑,点了点头受了他们的礼:“是,二位多礼了。” 一名小旗挺直了身子,与沈若华道:“我等奉徐佥事之命,请三夫人随我们走一遭,还请夫人莫怪我们失礼。”徐佥事可是特意叮嘱了,不得对这位三夫人失礼,他们才不敢放肆,恭恭敬敬请了她过去就是了。 还没等沈若华开口,陈氏先惊讶地开口:“三弟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这二位要带了你过去?难不成……”她一脸震惊地望着沈若华,心里却是越发确定了,必然是沈督抚的事牵连到了沈若华,锦衣卫才找上门来了。 沈若华却是笑着道:“无妨,我随二位去一趟就是了。” 那小旗看了眼陈氏,有些不耐:“不过是陪着三夫人去一趟大理寺,不必大惊小怪的。” 陈氏不敢再开口,只是坐在位上不住地看着沈若华与两名锦衣卫,想要看出些什么来,她实在不太明白,这两位若是真的来拿人的却又为何对沈若华如此有礼,可若不是来拿人的,为何会来侯府要带了沈若华去大理寺?这其中必然有缘故。 沈若华却是已经知道其中缘故,她吩咐青梅:“去把我的荷包取来。”青梅心领神会,欠身退下去了。 两名小旗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陈氏赶紧起身赶上沈若华:“三弟妹,这是……”若真是被沈督抚得事连累了,她还得去禀报老夫人,看看该如何处置。 沈若华向她笑了笑:“世子夫人,我去去就回,有什么回来再说也不迟。”堵住了她的问话。 陈氏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三弟妹,我们终究是一家人,有什么你早些告诉我,侯爷、老夫人与我们也能替你想想法子,总能设法周旋着办的。” 可惜沈若华并不为所动,依旧笑着道:“我真是不知道,还是去看看回来再与世子夫人细细说。” 陈氏只得放手让她走,还叮嘱道:“小心些,有什么就赶紧让人回来回话。” 看着沈若华出了正堂,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带着丫头去了梨清院,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她要赶紧去禀报老夫人。 沈若华带着青梅上了马车,跟着两名小旗走着,出了崇教坊向着西边驶去。直到过了西直胡同还不曾停下来,依旧朝着前奔去,青梅惊讶地道:“娘子,他们不是带咱们去西直胡同呢。”却神色更是紧张,不是去西直胡同,难道真的是惹出事来了? 沈若华轻轻笑道:“是去刑部大理寺。”大理寺就在西城的咸宜坊。 果然,两名小旗在大理寺门前停下来,翻身下了马,走到沈若华的马车边,有礼地道:“请夫人下马随我们进去吧。” 青梅撩开帘子,扶了沈若华下了马车,跟着两名小旗向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的看门衙役见了有人靠近,本要上前呵斥赶走,却被当先的两名锦衣卫唬地退了两步,堆满笑上前来:“是罗二爷与钱大爷呀,二位好些时日不曾过来了。” 一名小旗皮笑肉不笑地道:“惠王那事不是已经全部交与你们了,我们还来做什么,这时候差事多着呢,哪里有空上你们大理寺来耽误工夫。” 衙役躬着身忙不迭答应着:“是,是,二爷说的是,今儿这是……”瞧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沈若华主仆几个。 小旗冷冷道:“这位是广平侯府三夫人,进去见见沈督抚大人,这可是佥事大人的吩咐,还不快些让开去。” 衙役原本愣了愣,想要阻拦的,但听说是锦衣卫佥事的吩咐,缩了缩脖子退开去了,嘴里不住地道:“是,请进吧。” 沈若华在旁冷眼看着,看来徐佥事是知道自己的意思了,也是个聪明人,并不就开口跟自己谈,而是让人带着自己来了大理寺先见过沈督抚再说,也算是亮明了各自的底牌,才好再说下去。沈若华露出一丝笑,她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难怪当日太后曾赞过这位名不经传的锦衣卫千户徐勉不可小觑,日后他在锦衣卫只怕还大有前途。 衙役殷勤地引着两名小旗与沈若华主仆进了大理寺,转过几处府衙厅堂,向着后面一排低矮阴暗的狱房走去,那里就是大理寺关押审讯犯人的地方,这里所审查的案子无一不是极为重大之事,所关押的犯人也都是品级甚高的权贵高官,一旦在大理寺定罪就会被送去锦衣卫的诏狱,而那时候就是真的再无活路了。 第三十七章 赶紧休了她 陈氏匆匆忙忙带着侍婢去了梨清院,常嬷嬷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世子夫人来了,方才老夫人还念叨着呢,说是先前放出去的那三千两银子利钱可曾送了回来,过两日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礼要比着旧例添上一份才好。” 陈氏扯了扯嘴角:“寿礼是早就备好了的,比先前虢国公府大夫人的寿辰多加了一成,一会子就把单子送来给老夫人看过。” 常嬷嬷堆满笑:“还是老夫人与世子夫人想到一处去了,老夫人也说英国公府不比别的府里,与康王殿下和咱们府里都是极要好的,日后还要多仰仗他们帮衬着,这礼多人不怪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一边引着陈氏往房里去:“瞧婢这老糊涂了,外头风大,还请世子夫人快些进房说话,老夫人刚刚小憩起来,正是有精神头呢。” 老夫人正在房里的佛像前捏着佛珠,闭目低声诵经。这是她每日的功课,她是京都有名的善信居士,一年有大半光景都是吃长斋诵经祈福,对佛经也是熟记于心,常常去明光寺上香抄写经书送去供奉着,时时劝人信佛向善,又是生的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公侯贵府都说广平侯府老夫人是位活菩萨。 听得身后的动静,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放下手里的佛珠与经书,看向陈氏:“什么事这么急急慌慌的。”她一眼瞧出了陈氏的焦急,有几分不悦地说着。对陈氏,她自来是看不上的,若不是当初被夺了爵,又是给薛文怀找填房,这长房媳妇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出身苑马寺从七品主簿家出身的老姑娘,只是比起后来再娶的二房媳妇姚氏,陈氏倒还算聪明,做事也还有分寸,这才没有太过挑剔她。 陈氏看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摆了摆手,让房里伺候的小丫头都下去了,只留下她在房里伺候着老夫人与陈氏。 陈氏这才有几分按捺不住地焦急,开口道:“老夫人,方才锦衣卫来了府里,把三弟妹给带走了。” 老夫人与常嬷嬷都唬了一跳,老夫人顿时面如土色,盯着陈氏有些急促地道:“锦衣卫来了府里?”那三个字她都不敢多说。 陈氏点点头:“方才来了的,说是要见三弟妹,我让人把三弟妹请了过去,没说两句他们便带着三弟妹出去了。” 常嬷嬷这会子话都说不利索了:“老夫人,一定是沈家那事把三夫人也给牵连进去了,这会子连锦衣卫都登门了,怕是一个不好,要把侯府都连累进去呀!”锦衣卫那是什么人,可是活阎王,就是公侯府里招惹了他们,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先前惠王那个深得先皇信任的亲王,还不是被锦衣卫给抄了府邸送去诏狱,没小半月就连性命都丢了,何况他们一个不得势的侯府。 老夫人这会子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她咬牙问道:“来的人可说了什么不曾?” 陈氏思量着,摇摇头:“不曾说过,只是说了一句带三弟妹去大理寺。”虽然那锦衣卫小旗说不必大惊小怪,可是这样的事换了那一府里不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 老夫人的手哆嗦起来了,要把人带去大理寺,这分明是被沈钧儒的事给牵连了,不然怎么会有锦衣卫登门。她心里不由地更是恼恨沈家,若不是当初沈均儒挟恩图报,要将女儿嫁过来,好好的侯府怎么会惹来这样的祸事,如今沈氏被牵连进去,广平侯府也要被连累了!她一想到侯爷才复爵,薛文昊又得了贵人看重,却被沈若华这么个无用的人给拖累,就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她却从来不记得,当初是她让广平侯去说了这门亲事,打着故交之名与沈夫人攀交许久,又殷勤地托了媒人登了沈府的门,再三保证才让沈家答应了这门婚事,把沈氏嫁了过来。 陈氏看着老夫人那复杂不定的神色,低声道:“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可要让人去大理寺打听消息?” 老夫人已经又气又急,胸口郁闷难当,好半天才吐出口气来:“还去打听消息做什么,这时候那边怕是早已经审问上了,那些是什么人,若是教他们知道我们打听这些,只怕这侯府都别想有安生日子了!” 常嬷嬷与陈氏都是一阵胆寒,若是广平侯府被牵连进去,她们被锦衣卫带去了,那才真是可怕!听说锦衣卫的诏狱里有数百种酷刑,拶指夹棍剥皮刺心都是寻常,若是寻常女眷进去了,只怕连半日都熬不过就没了。 陈氏这时候只觉得遍体生寒,低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你让人去把老三找回来,这会子也顾不得别的了,让他赶紧写封休书。”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目光阴冷,“赶在锦衣卫的人来找侯府的麻烦之前,把那个祸害给休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嫁妆都抬走(加更) 陈氏愣住了,这时候写了休书给沈若华,可就真得是彻底撕破脸了。 老夫人见她没有动静,急了:“还不快去?难道要等到锦衣卫找上门来吗?!”她又转过脸与常嬷嬷道:“你去让琼碧院快些把她的陪嫁和帐簿子都封了,送到梨清院来。”若是一会子锦衣卫要来查抄,就说都是侯府的东西,与沈氏没有半点关系。 常嬷嬷答应得倒是利索,屈了屈膝:“婢这就让人去把东西都送了来,再让琼碧院的丫头把她的衣物都给收拾出来,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早就要送了回保定了。”她嘴角有藏不住的笑容,在她看来,沈氏落到这个下场,也算是当初羞辱她的报应。 老夫人点了点头,想起沈家便是掩饰不住的厌恶:“把她的贴身丫头和婆子都打发出去,不得再留在侯府,若是锦衣卫问起来,没得连累了侯府。”她是广平侯府老夫人,侯府也不再是当初夺了爵家产罚没了的薛家,她不愿回想当初是怎么样在沈家面前低声下气请沈均儒帮着疏通关系想法子再得回爵位,更不愿承认若不是沈家帮衬着,恐怕现在薛家还是挤在昌平祖宅里灰头土脸艰难度日的落魄模样。 陈氏只得也答应着,退了出去,打发人去翰林院请了薛文昊回来,只是她打定了主意,只把人请回来,休书的事还是由老夫人来说,她一个长嫂哪里好插嘴三房夫妻的事。 常嬷嬷气势汹汹带着好些个丫头婆子向着琼碧院就去了,进了院子门二话不说,高声吩咐着:“去些人把库房给看好了,一会子就把箱笼都收拾清楚抬走!”又吩咐其余的人去房里收拾细软。 只是如今的琼碧院东厢房早已不是当初沈氏在的时候那般散漫,各处都有了看门的婆子和当值的丫头,她们要闯进去都被人拦住了,常嬷嬷不由地大怒:“谁给了你们胆子敢拦着的,这是老夫人的吩咐,要把琼碧院的东西收拾好送去梨清院。” 夏嬷嬷得了禀报,与夭桃出了房匆匆过来,就看见常嬷嬷带着十余个婆子丫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挽着袖子插着手就要冲进库房离去的模样,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快步上前拦住:“这是要做什么?怎么敢在这里闹上了!” 常嬷嬷见她来,阴阴笑着道:“你来的正好,快把帐簿子交出来!老夫人吩咐了,让你们这些从保定府陪嫁来的婆子丫头收拾好行李统统滚出侯府去,不得再留在府里!”她指了指紧闭着门的库房,“至于这库房里的物件,老夫人会保管好,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夏嬷嬷气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这库房里是我家娘子的陪嫁,我们也都是从保定府陪嫁过来的,老夫人为何要赶了我们出去?难不成是要趁着娘子出府去了,要强抢不成?!” 常嬷嬷冷笑出声:“你家娘子是被锦衣卫带走了,送到大理寺去了,哪里还能顾得上你们这些人,老夫人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若是晚些锦衣卫来查抄,恐怕是一件也留不下,还不如交给侯府保管着,也不会白白浪费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与一旁站着婆子们道,“还不快些,一会老夫人怪责下来,仔细要了你们的命!” 婆子们也不敢再耽误,拨开琼碧院的人就要冲进库房里去,她们十余人个个都是膀大腰圆有气力的粗使婆子,琼碧院的丫头婆子们用尽力气也拦不住她们,让她们冲了过去撞在库房门上。库房门上挂着一把厚重的铜锁,常嬷嬷带来的人也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斧子撬棍一起上阵,使劲把那把大铜锁弄开来丢在一旁。 夏嬷嬷急红了眼,奈何被常嬷嬷带来的人拦得死死的,不能近前去,她一把拉住夭桃:“这可怎么好,难不成就由着她们这样,那些可是娘子的陪嫁呀,要是被她们拿了去,日后可要怎么过活呀!”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夺了沈若华的陪嫁去,没了这些陪嫁侯府的人怕是更要作践死沈若华了。 夭桃却不似往常那般急急慌慌,她拉了拉夏嬷嬷的衣袖,低声道:“不如咱们去报官吧。”沈若华曾经吩咐过她与青梅,若是她不在府里的时候,侯府的人敢有什么不长眼的举动,就让她们大大方方去报官,拖着他们等着自己回来。这原本是防着之后她把这侯府的人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才吩咐人提防着的,可是想不到这么快常嬷嬷带着人就闹上门来了。 夏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只得点头低声道:“你让人去报官吧,总不能让她们就这样把箱笼都搬了去,娘子回来了我们该如何交代!”夭桃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从一团乱糟糟的院子里退了出去。 库房的门被撞开来,里面几十只溜光水滑的朱漆箱笼整齐放着,都是严丝合缝地紧闭着,只是单看那楠木做的箱笼都知道是贵重的。常嬷嬷这会子满心得意,她可是帮着老夫人操持过三房的婚事,自然知道这里面就是沈氏那四十八抬沉甸甸的陪嫁,把这些抬了送去梨清院,老夫人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她自然是少不了被重赏的。 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指了指那些箱笼:“统统抬走!” 第三十九章 乱成一团 夏嬷嬷看着那些人冲进去抬了箱笼要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被两个梨清院来的婆子拦得死死地无法拦住他们,只能一叠声喊着:“你们这是要强抢,等娘子回来必然不会饶了你们的!” 常嬷嬷一边吩咐人把库房里的箱笼都抬走,一边满是讥讽地道:“她是被锦衣卫带去了大理寺,还能再回来?你们还是趁早死了心,快些收拾了东西出府去吧,莫要让我教人把你们都赶了出去,失了体面!” 夏嬷嬷气得脸色发白,看着那些婆子如同强盗一般冲进库房抬了一只只朱漆箱笼便走,常嬷嬷更是毫不客气地带着丫头们冲进东厢房里翻检起沈若华的妆龛来,老夫人可是还惦记着那剩下的银票、地契与印信的。 东厢房闹得如此不可开交,南厢房与西厢房早就听到了,莲姨娘扶着春香的手踮着脚向着东厢房这边张望着,看着闹得这么厉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想不到还有今天,还以为她能再风光些时候的,这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 春香轻声道:“姨娘可要过去瞧瞧。”闹得这么大阵仗,就是装不知道也不行。 莲姨娘笼了笼手里的兔皮袖笼,冷笑道:“过去做什么,那可是老夫人的意思,我去了也讨不到好,又何必去费那个事,安心在这里瞧个热闹就好。”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沈若华被赶出去了,这院子里又要让她来帮着管事了。 南厢房这边却是不一样,桂姨娘一脸铁青地坐在榻上,她刚让人过去东厢房打听了消息,常嬷嬷说了沈若华已经被锦衣卫带去了大理寺,看来沈家的事还是牵连到了沈若华了,老夫人也打算来个釜底抽薪把沈若华的陪嫁丫头婆子都赶了出去,连陪嫁都要抬去梨清院了。 沈若华的死活她倒是不在意,可是她是沈若华的陪嫁丫头出身这个可是人尽皆知的,莫说会不会被牵连,要是沈若华真的被休了出去,她只怕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她咬了咬牙,唤过碧玉,低声吩咐道:“去使点银子让人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夫人真的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吗?”她可得早做打算才行。 薛文昊从翰林院回到府里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样子,琼碧院的几个管事婆子与丫头死死拦住不让常嬷嬷带来的人把剩下的几个箱笼带走,常嬷嬷趾高气昂地呵斥着她们让开,夏嬷嬷被人架住已经急的手脚都软了无计可施地看着她们,而琼碧院库房的门已经被砸开来,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地狼藉。 他登时沉了脸,冷声道:“这是做什么,闹成这个样子!”常嬷嬷是老夫人身边人,他不好直接责问,只好看着那群抬着箱笼纠缠着的婆子们一脸怒容。 他原本在翰林院与几位同僚闲聊,却被薛兴带了话进去,说是老夫人急着请他回来有事要说,才扫兴地回了府里,谁知道才一进院子就看见这阵仗,怎么能够气顺,一叠声喝道:“沈氏呢,院子里闹成这个样子了,她去哪里了?要她有何用?!” 常嬷嬷见是薛文昊回来了,不敢怠慢,堆了笑迎上去屈膝作礼:“三爷回来了,三爷莫怪,婢们是奉老夫人之命来收拾东西的。”她忙忙又道,“老夫人怕是有要紧之事要与三爷商议,还请三爷快些去梨清院吧。” 薛文昊沉着脸嗯了一声,向夏嬷嬷喝道:“让沈氏快些滚出来,连个院子都打点不好,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真是个没用的!”一准是沈氏又惹了什么事,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夏嬷嬷急得向薛文昊道:“三爷,娘子才出府去,他们就要抬了娘子的嫁妆去,还把妆龛都抢了去……” 薛文昊有些吃惊,看着常嬷嬷带人抬走的箱笼,的确是沈氏用来装陪嫁的,难道是老夫人有什么打算?他倒也不在意,沈氏的陪嫁在琼碧院还是在侯府,对他而言并无太多不同,横竖他都能支得出银子来使,何况在他心里沈氏实在是个无用的,那些陪嫁与其在她手里无用,还不如交给老夫人来打理。 他带着人向着梨清院去了,常嬷嬷见着三爷都不过问这些事,更是洋洋得意起来,一边呵斥着婆子们抬着箱笼快些走,一边带着捧着沈若华妆龛的丫头向外走去。金丝楠木的妆龛有几层上了小巧的银锁,看来印信地契那些都在里面不会错了。 夏嬷嬷拼命想要抓住常嬷嬷的衣袖,却还是被那两个婆子按得死死地,连衣袍都扯烂了,终究未能拦住他们,委屈地掉下泪来,那可是自家娘子的依靠呀,就这样被人强抢了去,三爷却连问都不问,娘子真是命苦,还以为嫁到薛家来能让人尊敬爱重,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家!她越想越伤心,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梨清院里,老夫人见了薛文昊回来,一脸笑容让他坐下:“今日是去院里当值了?” 薛文昊一撩衣袍坐下,接过小丫头送上的热茶吃了一口:“是,商议准备隔年春闱之事。” “是了,明年又是春闱。”老夫人看着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这样的才貌人品,年纪轻轻已经是翰林院五品侍读学士,怎么就偏偏娶了沈氏那么个愚蠢无用的祸害! 她想到沈氏,陡然惊醒过来,忙忙与薛文昊道:“快,你快些写了休书,把沈氏休了出去。” 薛文昊愣住了:“休书?”他虽然一直瞧不上沈氏,也想着她那么懦弱无用,做了他的妻室实在是丢了他的脸面,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休了她! 老夫人已经是心急如焚,连声唤了小丫头捧了笔墨纸砚来,与薛文昊叹道:“沈氏怕是已经被沈均儒给连累了,已经让锦衣卫给带去了大理寺,你快些把休书写了,与她断了关系,省的让你与侯府也被他们连累进去。” 第四十章 你这是要休了谁(加更) 沈若华就着青梅的手下了马车,正要与那两名锦衣卫小旗作别,就看见夭桃带着小丫头急急忙忙向角门过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顺天府的差役。 青梅唤住了她:“你不在院子里,这是要做什么?”疑惑地看着一脸焦急的夭桃与她身后跟着的几名懒洋洋的差役。 夭桃见沈若华回来了,又惊又喜,带着小丫头们忙上前来:“娘子回来了,院子里这会子闹了起来了,婢子照着娘子的吩咐报了官,请了几位差爷过来。” 青梅唬了一跳,忙细细问了,听着夭桃的话,沈若华的脸色沉了下来。看样子,这广平侯府比自己想的更为卑劣无耻,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抢了陪嫁赶了人出去。 她微微露出丝冷笑,转身向原本准备告辞的两名锦衣卫小旗欠了欠身:“二位且留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替我做个见证,原本不过是去大理寺探望家父,谁料却惹来这些麻烦,连陪嫁都被人强抬了去,只怕这事不弄个明白,也无法再安生度日了。” 两名小旗也听见了夭桃方才的话,对视了一眼,心里掂量着,广平侯府不过是个刚复爵无权无势的公侯府邸罢了,锦衣卫倒也不看在眼里,何况眼前这个人可是徐佥事特意交代了不可怠慢的,方才她与徐佥事才密谈了好一会才出来,都是佥事亲自送出门来,态度很是谦和尊敬,只怕其中有什么缘故,那就不是他们两个得罪地起的了。 他二人点了点头,翻身下马与沈若华道:“夫人只管吩咐,小的自当效力。” 他们两个不过是一句话,那边站着的原本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几个顺天府差役登时大吃一惊,先前夭桃几个丫头去报官,说是广平侯府里闹出事来了,还是侯府老夫人要强抢了三房夫人的陪嫁,顺天府的通判就满心不情愿,这些公侯府哪一个都不是他们小小的顺天府能开罪的起的,何况是这种内院之事。他们也听说了,这位广平侯府三夫人是保定府督抚沈家的女儿,沈督抚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三夫人沈氏自然是没有依仗了,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替她出头,得罪了广平侯府,也不过是过来应付了事。 可不曾想到才到广平侯府门前就见到三夫人沈若华,还有两名锦衣卫的人跟着,不知为什么眼看着也要搅和这摊事,这下他们可是不敢大意了,那可是锦衣卫,若是惹恼了他们说不好连顺天府府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广平侯府又算个什么! 差役们忙上前来,恭恭敬敬抱拳给沈若华等人行礼:“夫人,小的们是顺天府的差役,方才有人报官说这府里有人强抢财物,特来看一看。” 沈若华自然也瞧得出他们前倨后恭是因为什么,她点了点头:“那么就有劳诸位了。”带着丫头们向府里走去。 琼碧院里,常嬷嬷已经带着人抬了箱笼走了,留下一地狼藉,库房里原本放着的衣料与杂物散了一地,大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连东厢房里都被人翻动地不成样子,夏嬷嬷流着泪让婆子丫头们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物件,只是一想到娘子的陪嫁已经全部被人强抢走了,等娘子回来又该怎么过日子,只怕更是艰难了,沈家已经是自身难保,沈督抚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自家娘子连个可以出面作主的娘家人也没有了!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捡起一块被那群人扔在地上踩得不成样子的衣料,这是娘子才吩咐人采买回来,要给院子上下做腊月新衣的料子,就这样被人糟蹋了。 “嬷嬷,娘子回来了,娘子回来了!”夭桃快步进来,一把扶住她急急忙忙地道。 夏嬷嬷忙抬起头,正看见沈若华带着青梅一众人进来,顿时泪如雨下,快步上前跪下:“娘子,婢无能,没能拦住她们,让她们撞开库房把陪嫁尽数抬走了……”她哭得不能自己,“还把娘子的妆龛也抢了去,这会子全部送去了梨清院了!” 沈若华冷冷看着乱成一团的院子,让夭桃扶了夏嬷嬷起来,并没有太多焦急之色,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嬷嬷不必自责了,他们既然要抢就让她们抢了去吧。”抢了去容易,要还回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夏嬷嬷愣住了,看着自家娘子,难不成娘子就由着他们这样抢了陪嫁去,忍气吞声了吗? 沈若华已经让人请了锦衣卫与顺天府的人去前厅坐了,她要带着丫头去会一会广平侯府老夫人,也该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了。 梨清院里,薛文昊沉着脸将墨迹未干的休书放下,并不看老夫人,也不开口说话。 老夫人瞧他写完了休书,才松了口气:“我也是替你打算,你瞧着侯府只是外面光鲜,你父亲年岁已高,又没个实权在手,哪里有人真把他看在眼里,若是哪一日再有个什么,只怕这府里上下又要没个活路,这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她见薛文昊不言不语,只得不再说这个,唤过侍婢:“去把这休书给琼碧院的人送去,告诉他们日后沈家与我们侯府再无关系!” “老夫人这是要休了谁?”帘子外却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让房里的母子二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第四十一章 讨一个公道 小丫头撩开帘子,沈若华扶着青梅的手一步步走进房里来,看着一脸惊愕的老夫人与薛文昊,她微微冷笑,目光扫过案几上放着的那张才写好的休书,上前拿起来看了看:“这是给我的么?三爷好文采,连休书都写得如此义正辞严,看来还真是我的过错,不过出府一趟,就让老夫人吩咐人去把陪嫁和妆龛都抬来了梨清院,还让三爷写了休书要给我。” 老夫人先定了神,皱着眉看着沈若华:“你这是去哪了,不是去了大理寺?”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先前分明是被锦衣卫带去了大理寺,居然还能再回来。 沈若华抿嘴一笑:“教老夫人担心了,我不过是去大理寺探望家父,家父他……”故意拖长了话音没有说下去。 “他怎么样了?”老夫人忙问道,若是沈均儒真的被坐实了私下结交惠王的罪名,那沈家也要被连累了,眼前这个无用的祸害就可以冠冕堂皇被休了出去,别人也不会说些什么。 “家父身子很好,说是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想来朝廷自会还他一个公道的。”沈若华笑眯眯地道,也不客气地在薛文昊身旁的圈椅上坐下,“只是我方才回来,瞧见琼碧院里乱成了一团,说是老夫人吩咐了,把我的陪嫁……” 老夫人沉了脸,打断沈若华的话:“你往日身子就不好,这大病还未好,连陪嫁都要拿出来折现换了银子才能勉强撑着,你院子里上上下下那许多人,难不成就靠着变卖陪嫁过日子?”她看了眼薛文昊,“你不会打算,我可不能让文昊跟着你一起委屈了去。所以以后你那陪嫁就由我替你打理,省的被你糟践光了。” 薛文昊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引得老夫人很是不满意,她原本指望薛文昊会开口让沈若华把陪嫁交给自己的,想不到他居然就这样一言不发,必然还是沈若华用了什么法子哄骗着他,忘了自己这个亲娘才是最贴心的。 沈若华也不恼,依旧笑笑:“老夫人这样怕是不妥吧,还不曾听说谁家儿媳妇的陪嫁交给婆母来打理的。”她对着老夫人轻言细语地,“就是老夫人当初不也没把陪嫁交给太夫人打理么。” 老夫人登时恼了,她最恨别人提起自己的陪嫁,她不比沈若华是保定督抚沈家的嫡女,身份贵重陪嫁也多,她虽然当初是隆平侯府的女儿,只是隆平侯府早已经没落了,老侯爷吃喝嫖赌样样都爱,唯独干不了正经差事,连侯府原有的那点子祖产都败得精光。偏生世子爷也是个无用的,只会通些诗文,却又做不好文章没什么主见,整日在家养花遛鸟,把仅剩下的钱全部拿去买了花鸟。到后来隆平侯府就剩下一座空荡荡的侯府和一排名贵的鸟笼,里面装着会唱各种曲儿的八哥。老夫人嫁来广平侯府时,还是东挪西凑跟族亲借了银子凑了些陪嫁抬了过来,险些连场面都压不住了,被薛太夫人很是嫌弃,一直不曾给过好脸看,还是太夫人过世了才有了好日子过。 她狠狠盯着沈若华,冷笑:“你是什么也敢拿我作比!但凡你有用些,我又何必操心这些,连小小一个琼碧院都打理不好,还要靠着变卖陪嫁来换银子的,难不成就由着你把那些陪嫁都给换了银子胡天胡地地花用了?那些陪嫁也是侯府的,自然不能由着你乱来!” 她指着沈若华手里那封休书:“你若是老实点,这休书我便让文昊撕了作罢,不然你自嫁进门来便是三灾九病,连身子都不曾有过,无贤无德,就是休了你沈家也无话可说。” 沈若华笑了笑,看着那休书:“原来老夫人与三爷要休了我呀。”竟然连一点担忧惧怕之色都没有。 这倒是让老夫人与薛文昊惊讶了,他们原想着沈氏那般软弱,又是事事顺从薛文昊,听到写了休书岂不是要吓得魂飞魄散,满口应允了去,却不曾想到她是这副模样,好似浑不在意一般。 老夫人正要开口再说话,却听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丫头撩开帘子进来,一脸惊惶之色:“老夫人,外头来了锦衣卫和应天府的差爷,说是……说是……”她看着沈若华说不下去了,来的人可是说是三夫人请了他们来的。 老夫人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便是脸色一阵发白,忙不迭问道:“说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锦衣卫是来带沈若华走的吧,必然还是沈均儒的事,不然怎么会再来侯府!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快意,让他们快些把沈若华也拿了去,省的自己费这口舌,还让这么个无用的人给取笑了! 小丫头只得道:“说是三夫人请了他们来的,要见见老夫人与三爷。” 老夫人与薛文昊顿时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转过目光望向神色自若还在看着那休书的沈若华。是她把锦衣卫和顺天府的人给叫来府里的?她想干什么?! “是你?!”薛文昊又是愤怒又是惊讶,“你到底要做什么?!居然还敢招惹锦衣卫上门!”那种瘟神一般的人在薛文昊看来,觉得又是卑贱又是可怕,他素来自恃清高风流,从不肯与锦衣卫打交道,就是提起来也有说不出的厌恶畏惧。 沈若华笑容依旧,缓缓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袍:“我一个远嫁的娘子,在这侯府里就靠着这点子陪嫁度日,如今连这个依仗都被人强抢了去,自然是要讨回一个公道了。”她微微昂着头,凛然望着老夫人与薛文昊母子二人,“还请二位随我去见一见他们吧,莫要让人闹去顺天府衙更是丢了侯府的脸面!” 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起手哆哆嗦嗦指着沈若华,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居然敢如此放肆!”反了天了,这还是沈氏吗,她居然敢报官,还把锦衣卫也给牵扯进来!可是为何锦衣卫的人肯听她的话,来过问侯府内院的事。 只是还不等老夫人细想,沈若华已经迈步向外走去:“若是二位不肯去,我也只好让人去顺天府衙击登闻鼓了。” 薛文昊悖然大怒,站起身来就要追上去,却被老夫人唤住了。老夫人强压着怒火,恨恨盯着走出去的沈若华,开口道:“文昊你去打发了他们,就说陪嫁可以还给她,不过是一点小事不必闹大了,省的真的丢了侯府的脸面。”还给她她也留不了几日了,很快还得送回来! 第四十二章 大不了还回去 “侯爷来了。”小丫头进来,打断了老夫人对薛文昊的交代。 老夫人一愣,忙坐直了身子,脸色却是冷冷淡淡的:“这还真是稀罕事,不到逢年过节也会来我这院子里。”却是让小丫头给她拢了拢鬓角。 广平老侯爷薛茂业拉长着脸大步进来,看也不看盯着他的老夫人,一撩袍摆在上位坐下,沉声问向他作揖的薛文昊:“你把府里闹成什么样子了,居然还惹来了锦衣卫,难道是要抄家灭族了!” 老夫人见他压根不用正眼瞧自己,又是张嘴就指责自己儿子,大为恼怒:“就是抄家灭族又如何,你不也是不曾过问过吗啊?整日除了与人去听戏,就是在那个狐媚子房里,何曾正经管过这府里的事,若不是我……” “好了好了!”薛茂业不耐烦地打断老夫人的话,“锦衣卫是什么人,当初的靖王,前些时候的惠王都是他们动的手,你现在还有心思再说这些!” 老夫人忍了气,也知道现在不是争长短的时候,没好气地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老三媳妇沈氏惹回来的祸事!” 薛文昊低声与薛茂业说了先前的事,薛茂业皱着眉头一脸恼怒,对着老夫人怒气冲冲地道:“若不是你贪着那点子陪嫁,何至于惹来这些事!” 老夫人这会子也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她原本思量着沈若华被锦衣卫带走了,哪里还有可能再回来,那些陪嫁与其被锦衣卫抄了去,倒不如趁早收到她院子里来,横竖早晚也是侯府的。可谁料到,沈若华不但安然无事地回来了,还把锦衣卫也牵扯进来了,如今落到这个上不得下不得的境况! “若不是你当初非要与沈家定下这门儿女亲事,如今何至于娶了这么个祸害回来!”老夫人一时恼羞成怒,悲从中来,思量自己也是为了侯府打算,却还要如此委屈,“可怜文昊委屈娶了她,原本该是……” 薛茂业顿时喝住了她:“当初若不是定下这门亲事,沈均儒会替我们托了关系说情得回这侯府的爵位吗?你当初不也是巴巴托了人上门去提亲嘛!” 他没了耐心:“如今锦衣卫与顺天府的人都等着,难不成你还要闹到人尽皆知,知道广平侯府贪了儿媳妇的陪嫁,闹到公堂上去了?你去与她说,让她把人都送走,把那些陪嫁送回三房去!”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方才他可是在紫竹院得了丫头的禀报,才匆匆忙忙从香兰的榻上起来的,这会子她还等着呢。 老夫人气得愣怔,看着他撩开帘子出去了,只能咬着牙与薛文昊道:“你随我去打发那些人走!” 正堂旁的花厅里,两名锦衣卫小旗大摇大摆地坐着,吃着丫头们送来的茶,与那几名顺天府差役说着话。那几个差役可不似他们那般自在,有些拘谨地坐着,这是广平侯府,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小不入流的差役平素能进来的地方。只是看着两名锦衣卫毫不在意的模样,他们心里也有了底气,也早就私下悄悄使了眼色互相通了气,既然锦衣卫都掺和进这桩事里来,自然是不会惧怕广平侯府的,他们又何必得罪锦衣卫这样的活阎王,索性跟着瞧瞧就是了。 薛文昊陪着老夫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花厅里坐了不少人,两个锦衣卫的犀牛服格外扎眼,教她不由地眼皮一阵乱跳,还不能发作,只能走到屏风后坐下。 沈若华是早就过来了,坐在屏风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绢,不言不语一副温顺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先前在梨清院那股子气势,看得老夫人牙根痒痒,恨不能上去给她一巴掌,都是她惹来的祸事! 见人都来了,顺天府的差役终究不敢拿大,都起身来给屏风后的老夫人和上位坐着的薛文昊行了礼:“老夫人,薛大人,小的们此来是为了贵府有人到府衙报了官,说是府上三夫人的陪嫁被人强抢了去,特意过来看看。”他措辞有些艰难,夭桃来报官的时候可是说得明白,就说是广平侯府老夫人强抢了儿媳妇三夫人的陪嫁去。只是这话他现在怎么好说,只得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 薛文昊端着茶盏,一脸冷漠的高傲,听他说完才冷冷道:“有劳诸位了,只是这是府上的家事,也并没有什么强抢,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还请诸位回去转告府尹罗大人,就说改日我再请他小酌以表谢意。”若不是来了两个锦衣卫,这些不入流的差役连与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差役们有些为难,毕竟这里是广平侯府,眼前这位又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他们几个无论如何也不敢硬着来。 “几位官爷,既然是我让人去报的官,还请去我院子里查问一番,看那些陪嫁到底是何人强抢走的,也好替我讨个公道。”沈若华忽然开了口,只是那声音柔弱无力,像是受了无限委屈,却又说不出来,不敢说出来,只能带着点无奈的恳求。 两名锦衣卫小旗这会子才懒洋洋放下茶碗,看了眼一脸冷意肃容的薛文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我等既然来做个见证,自然是不会糊弄糊弄就算了,就陪着诸位去看看,到底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财物去,难不成这广平侯府里也有什么猫腻?” 这话的分量极重,老夫人的脸色瞬时白了,薛文昊端着茶碗的手也是一抖,强自镇定着把茶碗放在了案几上,道:“不过是个误会……”却是无力地很,说不下去。 老夫人转过头,瞪着沈若华,见她看也不看自己,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绢,好似眼前的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就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这沈氏莫非真是撞了邪了,不然怎么有胆量把事情闹成这样,还一点害怕之意都没有,她与锦衣卫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那两个要这样帮她撑腰! 只是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再多想了,狠狠扫了一眼沈若华之后,才放柔了声音开口:“还是我的错,倒教诸位都误会了。原本我是瞧着老三媳妇身子不好,这些时日又是一直病着,怕没人帮着她打理这些,才让人把那些箱笼抬去了我院子里,我亲自替她打理着,待她身子好了再送回去也不迟。谁料她竟然误会了,还让人去报了官,才辛苦诸位走这一遭。”她停了停,很是轻柔地与沈若华说着话,“你这孩子也真是个糊涂的,你就是误会了,也该来问问我才是,我还能瞒着你不成,终究还是替你们考虑的。既然你现在身子没什么要紧的,那就让人把那些都送回你院子里去就是了。” 说着,老夫人抬头便要吩咐,却听沈若华声音清澈地道:“那就请几位替老夫人和我做个见证,对着陪嫁单子瞧瞧可有错漏,免得让人说了闲话去才是。” 第四十三章 不翼而飞 老夫人气得脸都青了,若不是有锦衣卫在这里看着,她又怎么可能开口?33??要把陪嫁送回去,想不到沈若华还得寸进尺,竟然还说要开了箱子对着陪嫁单子查验,这是生生在打她的脸! 她强忍着气的吐血的愤懑,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由得你就是了!”那送到梨清院的陪嫁还不曾让人动过,让人原样送回就是了, 她阴着脸看着一脸平静的沈若华,这个祸害如同中了邪一样,不但不知死活,还与锦衣卫扯上了关系,那就更留不得了! 薛文昊这会子连上前掐死沈若华的心都有了,这对侯府可是莫大的侮辱,可是他一看到两名锦衣卫望过来那阴冷的眼神,不得不强忍着怒火,吩咐下去:“把那些箱笼都抬过来。”耽误之急是赶紧把这些人打发走,不能再让他们在侯府里纠缠不休。 等婆子们照着原样把箱笼都抬到了花厅里,看着宽敞的花厅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几十只朱漆箱笼都摆在众人面前,这些就是常嬷嬷带着人从琼碧院抢走的沈氏的陪嫁。 老夫人看了眼那些箱笼,不觉得又气又心疼,原本这些都该是放在她的小库房里了,里面的东西也都是她的了,现在却是不得不原样不动吐了出来,还要被人活活打脸,她活这么大年纪还不曾有过这样的事。她恨恨别开脸,看也不肯看那些陪嫁了。 沈若华这会子慢慢吞吞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一叠折好的纸来,交给青梅送去给两名锦衣卫:“有劳二位做个见证,看看这陪嫁里可是错漏了什么不曾。”她说着轻轻一叹,“也能还老夫人一个清白,好不让那些说闲话的嚼舌根子。” 看着那陪嫁单子,老夫人脸色一变,疑惑地望向沈若华,忽然感觉这一切有些不对劲,好端端地怎么会把陪嫁单子随身带着呢?她忽然想到之前让常嬷嬷代管着三房里的银钱陪嫁时的事,手顿时哆嗦起来了,惊愕地看向沈若华。 两名锦衣卫小旗接了陪嫁单子,粗粗扫了一眼,也是吃了一惊,想不到广平侯府三夫人的陪嫁居然这样贵重,单单是紫檀雕花洋玻璃大插屏、紫檀雕花大柜、紫檀雕花大案这样成套的大件足足三套,江绸、蟒缎、妆花缎、软烟罗这些贵重衣料各色花样足足三百余匹,更不用说那些摆件古董了,沈氏的陪嫁首饰都有两大箱笼,这样的排场怕是不下于一位公侯府邸的嫡出娘子出阁了,还是那种极为得势富庶的府里。 怪不得广平侯府这样的破落户会打这些陪嫁的主意,两名锦衣卫小旗看了眼正襟危坐的薛文昊,想不到这位名满京都的风流探花郎薛三爷也跟着汲汲营营打着自家夫人陪嫁的主意,不由地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与不屑。 可是就在他们要打开箱笼查看时,老夫人已经顾不得什么,张口道:“不要看了,都是原样未曾动的,不必打开来查看了。”她脸上已经是青白不定,神色惶惶,一双眼只是瞪着那张陪嫁单子。 一时花厅里的人都惊讶地望向老夫人,不明白为何她忽然要拦着不肯让人查看。还是沈若华温言细语地劝着:“老夫人莫要怕麻烦了两位大人,这个事关侯府与老夫人的声名,哪里能随意糊弄过去,若是日后教别人说起来,有一言半语地胡说,教我怎么过意得去,还是让大人们好好瞧瞧才好。” 两名锦衣卫理也不理会老夫人,伸手掀开箱笼来,一旁的顺天府差役们也都好奇地凑上前来,这些可都是侯府夫人的陪嫁,他们寻常如何能够见得着,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长眼的机会。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那箱笼打开来没有想象中那般珠光宝气,摆满了贵重的摆件首饰,里面只是装着数匹不起眼的素绸和几张不成件的灰鼠皮毛料子,压根没有嫁妆单子上的那些物件。 围着箱笼的几人惊讶地翻了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薛文昊与坐在屏风后已经歪倒在丫头怀里呼呼直喘粗气说不上话的老夫人。照着陪嫁单子来看,这些箱笼也是勉强能够装下那许多物件,照理说应当是满满当当没有空余才对,怎么这箱笼里却是装着这些单子上压根没有的东西。 两名锦衣卫沉了脸,伸手翻开其余的箱笼,不过一会的功夫,所有的陪嫁箱笼被打开来,里面的物件也都一目了然了。并没有什么贵重摆件和古董,也没有那些织金绣银的衣料,放着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攒盒杯盘和寻常的花插笔架,竟然没有几件是那张陪嫁单子上的。 薛文昊伸脖子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他知道先前自己母亲帮着打理沈氏的陪嫁少不得会挪用些东西,可是不曾想到这箱笼里竟然只剩下这些东西了,原本沈氏的陪嫁他可是清楚的,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了这样! 沈若华看也没看已经颤着嘴死死盯着自己的老夫人,依旧轻轻柔柔地开口道:“还请几位官爷帮着看看那放在妆龛里的陪嫁地契和银票子可还在。” 她这话刚落音,那边老夫人身子狠狠一哆嗦,从牙缝里挤出低低声一句:“沈氏,你敢!” 沈若华抬眼望向老夫人,春风拂面一般的微笑:“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既然那妆龛也被常嬷嬷带了去梨清院,少不得也要看一看,我可是把陪嫁的田庄地契与银票都放在里面呢。” 她偏头想了想:“除了先前老夫人心疼我,收了去的那一百亩地,足足还有两处庄子两处铺面和三百亩地的地契,是了,还有陪嫁的两万两银子与先前留下的八千两银子,拢共也只有二万八千两银票,一分儿也不少地放在那妆龛的小屉子里了。” 她的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低头看向那个半开半合的妆龛,下面几层的小银锁已经被拧开了,伸手抽开来看时,空空如也。 第四十四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花厅里一阵尴尬的安静,薛文昊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茶盏都端不稳?33??,索性重重掼在案几上,气哼哼地盯着插屏后的两个人。老夫人已经是脸色死白,阴毒地盯着沈若华。只有沈若华脸色平静,微微低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望着手上摆弄着的那条绢帕也不开口。 锦衣卫小旗扫了眼花厅中全都打开的箱笼,抖了抖手里的陪嫁单子,冷笑道:“这恐怕不好说了吧,三夫人的陪嫁居然差了这许多,却又该怎么说?”他们也算是见多了这些所谓的功勋权贵府里的事了,只是见过贪的,没见过这么贪的,居然把自己儿媳妇的陪嫁贪的一点也不剩,这会子可真是活生生打脸了! 老夫人这会子已经说不出什么来,可是要让她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那真是比割肉还要痛。她打定主意不说话,身子一软,靠在丫头的怀里,哼哼唧唧着:“哎呦,头疼,怕是头风病又犯了……哎呦,快扶我回院子去……” 薛文昊如蒙大赦,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屏风后面走去:“老夫人身子怎么了,可要请了郎中来,快扶老夫人回去歇着……” 他话音未落,沈若华淡淡笑着站起身来,与丫头们吩咐道:“你们扶老夫人回房歇着吧,请个郎中来替老夫人瞧瞧。”又转过脸来,隔着屏风与花厅里的人道,“只是我这陪嫁如今不见了这许多,连地契银票也都不见了,自然不能就这样作罢,还请诸位随我去顺天府衙,待我敲了登闻鼓禀明府尹大人彻查此事时,替我做个见证才好。” 两名锦衣卫自然是顺水人情,也不曾把广平侯府看在眼里,爽快地答应了,顺天府的差役们也跟着应诺了几声,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三夫人今天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歪倒在丫头怀里扶着头哀哀呻吟的老夫人听说沈若华要去顺天府衙,腾地一声坐直了身子,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狠狠道:“沈氏你要做什么?!” 沈若华微笑以对:“老夫人病了,我自然是不好累着老夫人,可这些陪嫁是我日后的依仗,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思来想去,也只有告到顺天府衙,请府衙彻查此事,还我一个公道,也好还老夫人一个清白呀。”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澈可见底,却又透着一股子阴寒,看得老夫人不由地后背有些生凉。 薛文昊这会子再也顾不得了,快步转到屏风后,一把攥住沈若华的手,用尽力气捏住,脸上已经尽是狰狞之色,声音极低:“沈氏,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莫要再惹是生非了!”他的脸面今天算是丢尽了,都是沈氏,不知天高地厚闹出这些事来,连累了他和侯府! 沈若华轻轻笑着:“三爷,我要去顺天府衙了,你可要随我一同去?”抽回了手来,拂了拂被薛文昊捏皱了的衣袖,有种被人难以察觉的厌恶。 老夫人直直盯着沈若华,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沈氏?是那个无论如何说都只敢低着头受着,只会委委屈屈躲在房里哭,连丫头婆子都敢欺她骗她的沈氏?不,这不是沈氏,沈氏哪里有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沈氏哪里有这样的胆量,还敢借着锦衣卫与顺天府的势来逼迫他们,逼得他们竟然连退路都没有!可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沈氏呀,一模一样的模样,还是那么让人看了觉得刺眼! “罢了,罢了,去把常嬷嬷唤来。”老夫人无力地垂下手,吩咐丫头们。她就算再怎么肉疼,也不能让沈若华真的闹到顺天府衙去,那样广平侯府就真成了京都贵府里的笑话了,怕是过不了两日,就会人尽皆知广平侯府的人强抢了媳妇的陪嫁还贪墨了干净,日后还如何出去见人!而她也算看出来了,沈若华这会子是真敢闹去府衙,不怕叫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常嬷嬷进来便感觉到花厅里的气氛诡异,一眼看见那些被打开的箱笼,她脸色顿时变了变,她跟老夫人一样清楚,这小半年帮着三房打理陪嫁时把那些贵重的摆设古董衣料已经差不多都搬去了梨清院里了,真正剩下的不过是些笨重的大件与杂物,可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这样堂而皇之地打开摆在众人眼前。 她知道这下子不好了,一时心乱如麻,又是惊慌又是害怕,身子都佝偻了许多,走到屏风后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却是不敢再看旁边坐着的沈若华,这会子她可是没有半点轻视之心了,只有满满地不安。 老夫人喘了口气,低声吩咐道:“你去请世子夫人一道去查查三房的陪嫁是被放在哪一处了,怎么会送错了箱笼过来。”她说的极慢,极为不情愿。 常嬷嬷一愣,脸色更是发白,低声答应着:“婢这就去。” 沈若华在旁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还请嬷嬷再帮着找一找,我那妆龛里放着的二万八千两银票和田庄地契,那可是少不得的。”语气轻快,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老夫人满脸怨毒,恨不能将眼前的沈若华撕了生吃了,可是屏风外的人正看着这里面,她只能强忍着滔天怒火,手死死攥住丫头的胳膊,与常嬷嬷道:“去与世子夫人说,她能找到的。”说罢,一头又倒在丫头怀里,看也不看沈若华,这会子她是真的头疼了。 第四十五章 全部送还(加更) 几十只箱笼齐齐整整摆在库房里,里面是沈氏当初的陪嫁一样也不少。?33??可是世子夫人陈氏带着常嬷嬷在梨清远寻摸了许久才凑齐的,陪嫁单子上不少衣料子已经被用了给老夫人做了衣裙,还是陈氏吩咐人去南薰坊的荣昌布庄送回来的。还有陪嫁的首饰,原本也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在妆龛里,这会子是一点不少从梨清院、琼华院和琼玉院给拿回来了,甚至还有一对嵌宝福寿鬓花是从老夫人头上取下来的,气得老夫人说不出话来,真的教丫头们扶回去歇着了。 夏嬷嬷瞧着库房里的陪嫁,楞愣怔怔说不出话来,自家娘子就这样三言两语逼的他们把贪墨了的陪嫁原样不动地送回来了?原本瞧着常嬷嬷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她是真的以为再也拿不回来了,就连仅剩的这点子都保不住了,日后只能由着侯府里的人欺凌了,可是这结果实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沈若华瞧了眼陈氏让人送来的银票子,怕是要得急,这侯府里也没有这许多现银,都是从铺子上公账上取来的一张张一百两的银票,加上送来的田庄地契,足足有一大叠。她不禁笑了,看样子老夫人这次是大出血了,怕是要头疼上好一阵子了。 她与夏嬷嬷道:“明日让李忠海过来府里,我有事要吩咐他。”虽然陪嫁暂时拿回来了,但这府里的人可是虎视眈眈盯着的,她不认为老夫人会肯就此作罢,只怕是等着有机会便会变本加厉地抢回去。 才回了房里,小丫头便来回禀:“桂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夏嬷嬷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方才这东厢房闹得那么大的动静,西厢房与南厢房都如同不曾听闻一般,连问都不来问一声,莲姨娘也就罢了,自来是妖妖佻佻不守规矩的,可金桂是娘子的陪嫁丫头出身,还是娘子亲自给她抬了房,她才能成了姨娘,居然也装聋作哑,丝毫不肯过问。 她扶了沈若华在小榻上躺下,开口道:“要不要打发了她回去?”娘子身子才好,又是被侯府的人这么折腾了一番,就该好生歇着。 沈若华摇了摇头:“让她进来吧,看看有什么话说的。” 桂姨娘一身家常衣裙,头上也簪着素银簪子,进来恭恭敬敬给沈若华拜下:“给夫人请安。” 对眼前这位看似如从前一样柔柔弱弱一脸和气的夫人,桂姨娘可是半点不敢再小看了,方才的事她都让人打听清楚了,夫人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可是又被锦衣卫恭恭敬敬送回来了。不仅如此,锦衣卫的人还替她撑腰讨回了陪嫁,连老夫人都吃了个大亏,还不得不咽下去。这样的夫人,可不是她一个姨娘敢得罪的,何况她本来就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自然是更加要亲近的。 沈若华也不瞧她,接过夏嬷嬷端上来的汤药小口小口吃着,这药真苦,再吃两副就该停了,这副身子也调理得差不多了。待吃完放下药碗,她才淡淡道:“起来吧。” 桂姨娘起身,也不肯坐,就在沈若华的小榻边站着,帮着丫头端茶递水,又一叠声吩咐人送了手炉来,就如同从前在沈氏身边伺候一样,半点不敢怠慢。 “夫人今日怕是乏了,不如吩咐小厨里准备点虾丸鸡皮汤,配上一碟子鸡髓笋,正是爽口开胃。”桂姨娘从前在沈氏身边伺候得得心应手,最是知道沈氏喜欢的口味。 沈若华皱了皱眉,摆摆手:“不必了,就做份牛乳茯苓就好,那些吃着怪糟心的。”从前在慈明殿她也是不爱用这些油腻荤腥之物,只肯吃些清淡素食,连太后都笑她是个在家修行的姑子。 想到太后,沈若华不由地有些出神,她走得突然,连太后都未能见到,却不知道如今宫中又是什么境况。 沈若华不曾在意,桂姨娘却是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才低声应着,吩咐人去准备。她伺候沈氏这许多年,却知道沈氏最是不爱牛乳的味道,嫌太过腥膻,如今却为何……她满心狐疑。 “夫人,西厢房打发人来说,莲姨娘身子不好,想请郎中过府来瞧瞧。”小丫头进来回话。 桂姨娘冷笑一下,怕也是得到消息了,知道不敢再得罪夫人,又拉不下脸来讨好,才想着要装病吧。她一脸惊讶地看向小丫头:“身子不好?今儿不是还打发人去小厨要了酸笋野鸭汤,怎么这会子病了?” 沈若华微微一笑,与小丫头道:“打发人去请吧,让郎中好生替莲姨娘把把脉。” 桂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在沈若华身边轻声道:“娘子,妾身瞧着西厢房那位身子康健着呢,只怕是装病,何必事事顺着她。” “由着她吧,我也没什么心思去管着她,你以后多看着她些就是了。”沈若华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事就来回我,我掂量着处置。” 桂姨娘听出了沈若华话里的意思,一时大喜过望,忙忙答应着:“是,娘子宽心,妾身必然好生看着她,不让她再张狂。”沈若华一笑,没有接话。 二人正说着话,薛文昊一撩帘子进来,脸色难看至极,理也不理急急忙忙拜下去满心窃喜的桂姨娘,只是恶狠狠盯着小榻上的沈若华,阴阴森森地道:“沈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有胆量敢这样做!” 他大步走到小榻前,伸手就往沈若华抓去,他今天的脸面已经丢尽了,就算是陈氏尽力补救,把所有陪嫁都凑齐了送回来,但想来不要几日广平侯府的笑话还是会传得沸沸扬扬,他这个年轻才高声名远扬的风流探花郎的名声怕是要被连累了,他怎么能够忍受! 沈若华看着他带着满腔怒火过来,不惊不怕,冷冷淡淡道:“明日我还要去西直胡同徐佥事府上拜访,三爷还是早些去南厢房歇着吧。”把薛文昊的怒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只剩下愣怔与不敢相信,她真的与锦衣卫有来往! 第四十六章 有喜了? 再来西直胡同青梅没了先前那般惴惴不安,倒是大胆地四下打量起来,看着那一座座新修葺好的府邸,府门都俨然紧闭,整个胡同里安安静静,听不到半点动静。 “娘子,怎么这些府里瞧着都像是才搬进来不多久的,连这院墙都是新粉的。”青梅好奇地问道。 沈若华看着马车经过的几处府邸,这些都是四品以上锦衣卫官员的府邸,都指挥使纪如恭是去年才由宫中钦点,从府军卫提拔而来,统领锦衣卫。锦衣卫同知孙继海却是康王举荐的,从锦衣卫镇抚使升迁上来,也是去年才住进这西直胡同里来,而先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同知与佥事都已经死在了锦衣卫诏狱里了。这些年来,锦衣卫高等官员大都是死于非命,不是被牵连进亲王案中被赐死,就是牵涉党争下了诏狱,也就丢了性命,真的如蒋彬这样经历过诸多变故后功成身退还能深得宫中与康王信任的人可是再也没有了。 到了徐府,这一回蒋氏是亲自迎出门来了,见到沈若华便是满面笑容地快步上来作礼:“夫人来了,快请进府用茶。” 沈若华微微一笑,随她一同进府去:“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蒋氏脸上满是轻松,连连点头:“自打用了夫人送来的药丸,这些时日身子也不那么热了,咳得也少了许多,一天能睡上两个多时辰了,教我们也安心多了。” 沈若华点了点头,与她料想的差不多,徐刘氏的肺痈之症拖得太久了,若是早些用对了药,这时候应该是退了热了,可是已经成了肺萎,那么就算是用上自己配的药丸也只能缓解,终究还是不能大好起来了,怕是转年冬天便艰难了。她这一回也是来给徐刘氏送药的,只是这两****斟酌之后,将原本的药方子换了几味,填了些太子参、麦冬之类润肺生津滋阴清热的药材,以润养已经枯萎的肺脏。 收了沈若华送上的一小袋子药丸,蒋氏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在,思量一会终究还是开口了:“还请夫人恕我冒昧,我也知道这很是失礼,只是还是想问问,夫人可愿意把这治疗肺痈之症的药方子转卖于我们?” 她急急忙忙地说着:“价钱都好商量,夫人只管开口,我们必然不敢让夫人吃亏的。” 沈若华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换了是旁人只怕也想着能把方子买下来,毕竟靠着别人送些药丸来治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她不能把药方子给蒋氏,不仅仅因为她与徐勉有私下约定,更因为这方子她是时时过来面诊之后才能拿出来的。 她带着抱歉之意地与蒋氏笑了笑:“原本不该推辞的,只是这方子也是那游方郎中受了我娘家府里极大的恩惠,才私下写给我的,临了特意叮嘱过不得外传,那也是他谋生的买卖,实在是对不住得很。” 蒋氏一脸失望,有些讪讪:“不打紧,不打紧,夫人这也是守信,我们不该勉强的。” 沈若华笑着道:“我在京都也没什么亲朋,甚少出门,老夫人的药每过上些时日我就送过来,权当是走动走动。” 蒋氏也是个玲珑心肝,这会子全然没有了不悦之色,笑着道:“夫人肯来府里走动,我是再欢喜没有了,就怕夫人嫌弃我们这府里简陋,不肯来坐坐。” 沈若华与蒋氏闲话一会,又去探望了徐刘氏,这才告辞走了。 送了沈若华上了马车,蒋氏才带着丫头婆子回了府里,只是脸上难掩淡淡的担忧之色。她身边的亲信嬷嬷见此轻声问道:“夫人可是担心这位三夫人用老夫人的药来拿捏?” 蒋氏微微颔首,眉间轻轻拧起:“这位三夫人看起来极为不简单,与传闻之中很是不一样,何况她若真的只是为了沈督抚之事,就该与老爷约定好了,待沈督抚洗清罪名复职之时就将药方与了我们,而不会似现在这样隔三差五送了药来府里,这里是西直胡同,没有哪个公侯府的夫人会愿意与锦衣卫多多来往的。” 那个嬷嬷也点点头,叹口气道:“可惜当初请了永嘉郡主看诊不曾留下药方子,不然也就不用担心会被人拿老夫人的病作伐子了。” 蒋氏也是一脸无奈,低声道:“是呀,永嘉郡主若是还在,母亲的病也不会这样重了,可惜永嘉郡主那般才貌,却年纪轻轻就病故了……”她忽然一个激灵,向那嬷嬷摇摇头,“日后还是莫要再提这个。”那可是宫中闭口不谈的忌讳,即便她们是锦衣卫官员的家眷,也不敢多谈此事。 沈若华并不知道她去了一趟徐府,让蒋氏如此感叹,她只是思量起先前与徐勉约定之事,徐勉应承下来可以帮沈均儒洗清与惠王私下往来的罪名,就是要换取治徐刘氏的药。沈若华记得曾见过宫中邸报,沈均儒并不曾被查到真的与惠王来往密切,只是与从前的户部尚书王兆宣有些私交,而王兆宣却是惠王的亲信,如此才会被牵扯进去。如此只要徐勉肯相助,沈均儒应该很快就能够出了大理寺,摆脱牢狱之灾了。 回到侯府,李忠海已经在等着了,夏嬷嬷打发人去叫了他过来,他不敢怠慢,把长乐坊的帐簿子都带了过来,就是打算让沈若华好好查看的。 沈若华一进小花厅,就看见李忠海身子笔直坐在圈椅里端着茶盏,板板正正的坐姿真不似个铺子的大掌柜,只是一身打扮不像从前那样了,换了簇新的青底素面棉袍,一双新作的千层底布鞋,想来是夏嬷嬷特意为他收拾好的,看起来更显得精神许多。 见她进来,李忠海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作揖:“娘子。” 沈若华笑着让他坐下,吩咐青梅取了只小匣子过来,送到他面前:“这里面是两万两银票子,你把它们兑出来,一半存到别的钱庄里去,一半留在长乐坊里,我自有打算。” 李忠海听说眼前这么只不起眼的小匣子里居然有两万两银票子,顿时一惊,忙把匣子往里放了放,有些不安地道:“娘子,怕是长乐坊用不上这许多银子,这些时日赚了不少,小的就是来回禀这件事的。” 只是没等他说下去,一个小丫头快步进了花厅来,给沈若华屈膝福了福,轻声道:“夫人,西厢房那边传了话来,说郎中给莲姨娘看了诊,说是有喜了。” 第四十七章 这是个喜事 沈若华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面色平和:“这是喜事,让人好好赏了那位郎中,让莲姨娘安生在房里养着,要吃什么用什么就使了人去跟夏嬷嬷说,再打发人去给三爷道喜。”小丫头忙答应着下去了。 在旁伺候的青梅担忧地望着她,这侯府上下谁不知道自家娘子不得三爷的看重,虽然是正室夫人却也受尽欺负冷落,如今还让姨娘先有了身子,要是给三爷生下个庶长子,只怕娘子的日子要更难过了。 只是沈若华好似全然不曾放在心上似得,转头就与李忠海说了下去:“你要说的我知道,长乐坊本就是个能赚钱的地方。” 李忠海面色为难,拿着那本帐簿子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娘子,小的是庄户出身,实在是怕打理不好这……赌坊的事,不如还是让小的回庄子上料理庄稼吧。”他去了长乐坊让人照着原样又开了张才知道,这间瞧着布局陈设都雅致得跟名流茶社一般的地方,居然是个赌坊,还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最爱去的赌坊。只是与别家赌坊不同,长乐坊里开的都是些雅局,不像那些下三流的赌坊那般闹哄哄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里每日来的可都是些豪掷千金的达官贵人,这让他一个庄稼汉出身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唯恐打理得不好辜负了娘子的交代。 沈若华笑了,看着这个庄户出身的汉子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帐簿子,她道:“让你去打理长乐坊,只是因为信得过你,这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知道,若是让旁人去我反倒不放心。你也不用费太多功夫去管事,只是吩咐他们一切照常就可以了,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别让人看出来谁是东家就行。若有人问起来,就说不知道东家是谁。” 她又指了指那只小匣子:“方才说了,你把银票子拿去兑了,一半换到别的钱庄,另一半留在长乐坊。”她停了停,“只是这些银子放在长乐坊里不要动用,你只管先放着,待到我吩咐你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若不是惠王获罪,惠王府被抄家,长乐坊也不会落到要转卖的地步,而知道这幕后底细的人却又都不敢与长乐坊扯上瓜葛,倒让沈若华捡下了这个便宜。只是这便宜的事也不能妄求太多,她只让李忠海赁了半年,也不是为了图赚多少银子,而是借着长乐坊另有个打算。 李忠海虽然还是有些踌躇,却低声应下了,娘子的吩咐就算是他不明白,但还是不多问照着去做。 出了花厅,夏嬷嬷正过来,身后跟着个提着药箱的郎中,见着她忙道:“娘子,这位是给莲姨娘看诊的郎中,过来回个话。”夏嬷嬷这会子满心忧虑,千算万算没算到莲姨娘居然会有喜了,自打娘子嫁进来这大半年了,院子里都不见动静,还指望着能早日生个嫡长子,娘子日子也好过些,可现在莲姨娘倒先有了,这岂不是更加糟糕了。 正说话间,桂姨娘带着碧玉也正过来,给沈若华行了礼,一脸欲言又止地道:“妾身前来伺候夫人。”不早不晚赶着这时候来,多半也是听了消息了。 沈若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夏嬷嬷把郎中请到花厅坐下,与桂姨娘道:“你也过来吧,听听郎中怎么说。” 那位郎中是莲姨娘打发春香去济世堂请来的,对这些公侯府里还算熟悉,方才看诊的时候也大概知道了是位姨娘有了喜,难免就会规矩多一些,他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在花厅里坐下,接过小丫头送上的热茶吃着。 沈若华在屏风后坐下,桂姨娘在一旁伺候着,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小丫头把茶盏送到她手里,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送到沈若华跟前。 沈若华看了她一眼,与郎中道:“先生方才看过诊,不知道脉象如何?” 郎中放下茶盏,捏了捏几根稀疏的山羊须,摇头晃脑地说着:“往来流利,走珠之像,乃是喜脉,脉象平稳有力,当是有三月余了。” 桂姨娘正要给沈若华添茶,手不禁一颤,脸色都变了,莲姨娘是真的有喜了,先前听了消息她还不信,这下子是做不得假了,她心里跟开了锅一样沸腾不定。原本这院子里,夫人不得三爷看重,她是新抬的姨娘,三爷自然多爱重些,就是往日留夜也是南厢房更多些,可现在莲姨娘有了身子,日后只怕她是要被死死压倒一头了。 沈若华却是露出笑容来,点点头道:“那可真是喜事,也能给三爷添上香火了。”她忙又问着,“可能瞧得出是个哥儿还是个姐儿?” 桂姨娘一惊,目光也朝着屏风外瞟过去,盯着那郎中,等着他回答。 郎中摇了摇头:“这个实在是说不准。”且不说月份尚小,脉象不明显,就是真能瞧出几分来,他也不敢说,只怕说错了,惹来什么麻烦。 沈若华有些失望地道:“罢了,有劳先生了。”吩咐丫头把诊金与赏钱送上,让人好好送了郎中出去。 桂姨娘这会子急了,与沈若华道:“夫人,莲姨娘竟然有了身子,这可怎么是好?” 沈若华眉眼也不抬,只是吩咐丫头把茶换了:“有了身子怎么了,这是好事,三爷还没有子嗣,若是莲姨娘能给三爷添个一儿半女的,也是她的福气。” 桂姨娘神色微变,有些讪讪地道:“是妾身说岔了,只是莲姨娘前些时日还瞧不出什么,忽然说有喜了,实在有些……” 沈若华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道:“我也知道你心里着急,才抬了姨娘还没过几日好日子,西厢房就有喜了,三爷自然会对她更为上心,日后她有了子嗣,你就更加比不上了。”她勾了勾唇角,笑容冷清,“只是已经是这样了,你也只能盼着自己能早些有动静,说不定也能生下哥儿来。” 桂姨娘低着头,轻声应着,只是一双手把那丝帕揉攥得不成样子,终究还是不甘心。 第四十八章 不太平了(加更) 莲姨娘这会子已经是惊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她没想到自己为了避着沈若华找的借口,正好这些时日身子也有些不爽利,请了郎中来把把脉,居然是有了身子了,已经快要三个月了,她已经欢喜地不知怎么好了。原本她月事就不准,两个月不曾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何况这些时日薛文昊在她房里歇得少,哪里会想到能怀上身子了。 “去把先前三爷赏了的那两枝山参拿出来,让人送到小厨里去炖了参汤送过来。”莲姨娘躺在迎枕上半点不敢动弹,小心翼翼地模样好似怀里揣着个宝贝,脸上的欢喜是遮都遮不住,“去打发人给三爷报喜,三爷要是知道我有了身子,不知道该有多喜欢!” 春香道:“方才夫人已经打发人去给三爷报喜了,还让人赏了那位郎中,又打发人来说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使了人去跟夏嬷嬷说,还说这是姨娘的福气呢。” 莲姨娘收了笑容,狐疑地道:“她能有这般好心?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指不定安着什么心呢!”沈若华可是正房,可是嫁进来半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现在三爷从来不在东厢房歇夜,更是不用指望能生下嫡子了,反倒是自己抢了先,肚子里这个指不定就是三房的庶长子了,她就不信沈若华能半点嫉恨也没有。 只是这会子她肚子里有了依仗,才不怕沈若华能把她怎么样,既然沈若华发了话,让她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说,她自然不会客气,这就打发春香去跟夏嬷嬷要各种吃用了,都是捡着上好的要,一点也不肯亏了自己。 薛文昊才回到府里,就听薛兴说沈若华打发了人来,顿时跌了脸,前一****本来要去东厢房找沈若华算账的,她为了那点子陪嫁把府里闹得鸡犬不宁,丢尽了脸面,他怎么能轻易饶了她,可是她居然半点也不害怕,还说要去拜访锦衣卫佥事徐府,分明是要拿锦衣卫来压他!他堂堂广平侯府薛三爷,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还能怕一个小小锦衣卫佥事,只是不想再让人知道侯府的家事罢了,才忍了这口气悻悻去了南厢房。可她现在又打发人来做什么! 小丫头被带进书房来,对着阴沉着脸盯着自己的薛文昊,害怕地不敢抬头看他,屈了屈膝道:“夫人打发婢来给三爷道喜,莲姨娘有了身子了。” 薛文昊愣了愣,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好,好,真是喜事。”转头吩咐薛兴,“赏她一吊钱。”起身大步向西厢房去了。他已经娶亲纳妾大半年了,可是还不曾有子嗣,现在莲姨娘有了身子,说不定生下的就是他的庶长子,他怎么能不欢喜。 只是他才过了垂花门,就看见桂姨娘带着丫头在廊上向着这边张望着,她一身胭脂红绫袄竹青缎掐牙背心显得身形窈窕,纤细的腰肢盈盈不足一握,一双眼眸瞧见他过来顿时满是惊喜,快步迎上来:“三爷回来了。” 薛文昊见她过来,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里?”说着话,向着西厢房走着。 桂姨娘不曾想着在这里等到了薛文昊回来,他却半点也没想有去南厢房的意思,咬了咬唇,轻声道:“听说莲姨娘有了身子,妾身想去给她道个喜,正巧见到三爷回来,就想着陪三爷一道过去瞧瞧。”又低声道,“今儿天更冷了,妾身让厨里备了锅子,有新鲜的羊羔肉,小炉子上还温着酒呢,一会子爷过去暖和暖和身子吧。” 薛文昊一笑,伸手握住她拿着手绢的手,捏了捏:“你倒是贴心,知道心疼人。” 桂姨娘听这个话的意思是准了,喜得低下头去,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也不在意被外人瞧见了乱了规矩去。 莲姨娘在房里听说薛文昊回来了,欢喜地忙吩咐春香:“快,快瞧瞧头发散了不曾?” 春香替她抿了抿鬓角,笑着道:“姨娘宽心,都齐整着呢,三爷一准是听到消息就过来瞧你了。” 话音未落,薛文昊撩开帘子进来,快步走到榻边:“身子怎么样,郎中可说了要用什么药不曾?”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向莲姨娘那小心翼翼护着的还是平坦的小腹。 莲姨娘吃吃地笑着,往薛文昊身上靠了靠,娇嗔道:“郎中说脉象平稳,好着呢,只是他好似会动一样,不信爷摸一摸。” “莲姨娘这是说笑话呢,虽然我不曾生过孩子,也知道这才三个月哪里会动。”跟在薛文昊身后的桂姨娘进来正听见她说话,嗤笑道,“难不成你这肚子与别人都不一样。” 莲姨娘不曾想到桂姨娘居然跟着薛文昊一道过来了,这样大大方方到她房里来了,还听见了她与薛文昊的体己话,顿时又气又恼掉了脸:“你怎么来了?!” 桂姨娘看了眼薛文昊,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我是听说莲姐姐你有了身子,陪着三爷过来给你道个喜的。”她咬着唇,低下头去,“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惹得你不喜欢了吧。” 薛文昊倒是乐得看两个妾为他争风吃醋,笑着道:“好了,这是喜事,也该来道个喜沾沾喜气。”又与莲姨娘道:“你好生歇着,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这可是我的头一个孩子,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若是能生下个哥儿,日后有你的好处。” 莲姨娘眼前大亮,忙不迭地道:“郎中说了,这脉象瞧着像个哥儿,妾身必然好生养着,给爷填个哥儿。” 桂姨娘撇了撇嘴,那郎中分明说拿不准,何曾说过是个哥儿,只是她也知道薛文昊正在兴头上,不敢去扫了他的兴,只是心里对着莲姨娘又暗恨许久,盯着她那肚子的目光淬满了阴毒。 只是薛文昊虽然在意莲姨娘的肚子,却也不曾留在西厢房陪她,只是说了几句就带着桂姨娘回了南厢房去了,把莲姨娘气了个倒仰,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可是更没理由留着薛文昊在西厢房了。她看着桂姨娘得意地留下个眼风,扭着腰肢跟着薛文昊走了,气得把床边案几上的花瓶一把扫到地上,砸了个粉碎,连同送了茶盏上来的小丫头都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你是猪头蒙了心了?我如今是有身子的,还能吃茶?你也想害了我肚里的哥儿去?还不快些收拾干净滚下去,仔细你那一身皮!” 带着青梅在回廊里小坐的沈若华听到西厢房那边的吵嚷声,不由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看来莲姨娘有了这身子,这个院子里要不太平了,只是这些与她没有太多关系,她要在意的是明日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老夫人与陈氏千方百计要让她去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第四十九章 亲热的婆媳 英国公府不是广平侯府这样的夺爵多年才刚刚得回爵位的清闲侯府能够比的,英国公齐绍远可是正经的世袭一等公,还兼着工部尚书,绝对算得上是实权在握。这英国公府自然也不与广平侯府一样委委屈屈在崇教坊里,而是在正经靠近宫城的仁寿坊里,单单是那高头大柱的门脸与那题着英国公府的赤金青底匾额就远比广平侯府气派得多,更不用说富丽堂皇的府邸与穿着讲究往来不绝的婆子小厮们了。 广平侯府的马车早早就过来了,却是被堵在了仁寿坊外,实在是来给英国公老夫人拜寿的宾客太多了,马车都挤不进去,只能缓缓地向前行。广平侯府薛老夫人皱着眉头,吩咐大丫头芍药:“你打发人去瞧瞧,这么这半晌还不见走动。”今日的寿宴听说几位贵人也会过来,可不能耽搁了时候。 芍药打发了人去问了,英国公府的婆子也是一脸歉意,只能告诉他们实在是来给英国公老夫人拜寿的宾客太多了,难免会水泄不通,已经打发了人来帮着带路指引疏通,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听了这回话,薛老夫人只得按捺着性子,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神色自若的沈若华,顿时觉得胸口那股气上不得下不得,堵得她愤懑难受,却又无处发泄。前两日陪嫁的事沈若华借着锦衣卫和顺天府的势,逼的她没了法子,让陈氏把公账上与铺子里的银票尽数取了来,还把原本从沈氏陪嫁里拿了去的全部还了回去,才勉强遮掩了过去。饶是这样还在那几个人面前把老脸都丢尽了,只能装病回了院子去,真真是丢尽了钱财还打了脸,她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这两日可是气得什么都吃不下,一想到被拿得干干净净的银票子和陪嫁,她就胸口痛。 可偏生她还不能拿沈若华怎么样,薛文昊来与她说了,沈若华与锦衣卫佥事徐勉府上不知怎么有了交情,还时不时去拜访一番,她若是再动了沈若华,只怕真的会惹来麻烦了。她把牙咬碎了,才硬把这口气咽在喉咙里,生生忍了这几日,就等着今天带着沈若华来英国公府赴宴。 看着安静坐在马车上并不与她说话的沈若华,薛老夫人露出阴森森的笑容,就算沈若华用尽心思,那些银票陪嫁还是得归了侯府。 马车好容易走到英国公府门前,沈若华扶着小丫头的手先下了马车,笑盈盈地立在一旁伸手去扶薛老夫人:“老夫人您慢着点。” 薛老夫人看着她就恨得肝疼,哪里还肯让她扶,正要甩开她的手时,一旁的马车上下来几位夫人,笑着与她打招呼:“是广平侯薛老夫人呀,好些时日不见了。” 有外人在,薛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教人看出什么来,只得让沈若华扶着笑容满面地下了马车来:“是有些时日不见了,几位夫人也来给英国公老夫人贺寿呀。” 那几位夫人瞧见了沈若华,倒是有些稀奇地打量了一番:“这是府上……三夫人吧,倒是少见。”却是互相使了个眼色,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与二房夫人倒还时不时能见上几面,就这位三房夫人是嫁进门后便甚少露面,听说是个软弱不中用的性子,沈督抚又已经被关在大理寺了,想不到还会跟着薛老夫人出来赴宴,这倒是个稀罕事。 沈若华微微一笑,屈了屈膝给那几位夫人见礼:“几位夫人安好。”又笑着扶着薛老夫人,“我往日少有出来走动,怨不得夫人们不识的我,是我的不是。”笑容亲切温和,教人挑不出毛病来。 那几位公侯夫人想不到沈若华并不似传言中那般胆小怯懦,说话举止也都落落大方,并不扭捏作态,倒是笑了起来:“这样一副好模样,怪不得你婆婆心疼你,舍不得带你出来应酬呢。” 薛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话,沈若华倒是微笑着道了谢。 那几位夫人与薛老夫人一道朝着英国公府里走去,一路与薛老夫人说着抄经上香的事,她们府里都供着菩萨,往日里都是请了薛老夫人替她们讲经说法,对她很是尊敬信任的。薛老夫人乐得她们不提沈若华,笑得慈眉善目,捏着佛珠念了句佛号,与她们说起佛经来,把沈若华丢在身后不再理会。 沈若华笑了笑,从善如流地跟在她们身后走着。 英国公府极大,粉墙环抱,庭院依依,转过垂花门楼,过了好几处穿堂,才到一处极为宽阔的正房大院前,堂前回廊上挂着紫檀笼子,里面是鹦鹉画眉,一旁垂手立着好些年轻美貌的丫头,见夫人们来了,忙迎了上来拜下:“夫人们安好。” 英国公夫人傅氏听了小丫头的传话,满面笑容快步迎了出来:“几位夫人来了,有失远迎,还恕我失礼了才是。”她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容貌俏丽,身形很是娇小,眉梢眼角都透着说不出的妩媚。 她与其他几位夫人寒暄几句,却是堆满了笑,亲自上前扶住薛老夫人:“老夫人可算来了,方才我婆婆问了好一会了,就惦记着您呢,直排揎我没有亲自去迎了您来府里。” 薛老夫人笑着让她扶着,与她一道朝着里面去:“你婆婆可好?前一次来给她讲经,她还说要与我一道去明光寺上香……” 傅氏一边答着她的话,一边回头与沈若华笑了:“这位是三夫人吧,快随我来,我家老夫人方才还说不曾见过您,要见见呢。” 沈若华笑着答应着,跟在她们后头走着,看着傅氏的目光另有深意。这位英国公夫人傅氏是英国公齐绍远的继室,先前的英国公夫人梁氏两年,就娶了她作继室夫人,当年便为齐绍远生了个儿子齐明轩,只比梁氏所生的嫡长子小上三岁而已,可齐绍远对这个儿子的爱重却是远远大过嫡长子,不惜拼着被宫中责罚也要把世子之位传给了次子,可想这位傅氏手段如何了。 第五十章 莫名其妙的敌意 临进门前,傅氏轻轻托了一把薛老夫人,道:“寿宁长公主已经到了,正在里面吃茶说话呢。” 薛老夫人笑着道:“还是沾你婆婆的光,我可是有些日子不曾见过长公主了。”她脚下步子不停,唤着身后的沈若华:“快随我去见过殿下,莫要失礼。” 沈若华答应着,却是垂下眼帘来,目光有些复杂。寿宁长公主与康王同为已故的先皇罗贵妃所出,也是当今皇上的长姐,想不到她会亲自来这寿宴,看来英国公府很得康王看重,不知一会康王妃可会亲自来。 进了花厅,沈若华一眼就看见坐在正位的英国公齐老夫人,还有坐在她身边一身玫瑰紫洋缎五彩牡丹凤凰通袖长袄的寿宁长公主,她带着紫貂鼠昭君套,头上的九尾含珠凤钗明晃晃地耀眼,通身上下只有腰间系着的素绦表明了孀居的身份,正与齐老夫人说着话,容长脸上隐约可见细纹,刻板的神情如同从前在慈明宫中每一次见到一样,难得见到笑容。 听说薛老夫人来了,寿宁长公主与齐老夫人齐齐看了过来,只是目光都落在了薛老夫人身边跟着的沈若华身上。薛老夫人带着沈若华到了跟前,先给寿宁长公主屈膝行礼:“长公主安好。” 寿宁长公主看了眼薛老夫人,淡淡道:“广平侯老夫人不必多礼了,请起来吧。”目光却是放在沈若华身上一直未曾移开:“这位是府上的三夫人?”虽然是问话,却很是肯定了。 薛老夫人忙应着:“是,是三房媳妇沈氏。”有些忐忑地站在一旁,连丫头们送上来的圈椅都没有坐。 沈若华平平静静地回望着寿宁长公主,任由她肆无忌惮地看着,却是分明察觉到,那目光里不止是好奇地打量,似乎还有说不出的阴冷,让人不由地心生警惕。她不明白,为何寿宁长公主会对沈氏这么个小人物这样上心,她记忆中的寿宁长公主尚了襄阳侯之子冯义,原本也算是年少夫妻一段佳话,可不想冯义在刚成婚不到两个月就忽然得了急病撒手而去,寿宁长公主只得孀居在长公主府里十余年,许是青春丧偶,让这位长公主殿下性情大变,沈若华自小进宫时便见到的是她那刻板的脸,那张脸上几乎很难见到笑容,只有看见年轻清俊的男子才会微微露出笑来,这也一直是慈明宫中嬷嬷宫女私下里的笑话,更传出长公主府里养了好几个小倌,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的。 只是从前她与寿宁长公主的来往也很少,寿宁长公主是康王胞姐,她是太后最为信任得力的永嘉郡主,彼此相见也都是见了礼维持表面客气,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想不到再见却是这样的情形。 寿宁长公主看了好一会,才微微勾起嘴角,寡淡的脸上露出笑容来:“你是保定府督抚沈均儒的女儿?”那笑容不及眼底,盯着沈若华的目光很是冰冷。 沈若华屈了屈膝:“是,家父沈均儒。” “你父亲不是还在大理寺吗?”寿宁长公主的声音高高扬起,“照我说,大理寺越发无用了,断个案子还要这样久,真是一班子酒囊饭袋!” 花厅里的夫人们都听出意思来了,看着沈若华的目光更是复杂,却不知道这位广平侯府三夫人因为何事惹得寿宁长公主如此不喜欢,也都知道这位长公主可是脾气古怪难伺候,对沈若华都抱了些怜悯之意。 沈若华倒是并不在意,微微笑着道:“长公主说的是,分明是无罪还要拖延这样久,真是不该。”平平静静一句话,却把寿宁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完全改变了,却让人挑不出不是来。 寿宁长公主眉头一皱,看沈若华的目光更是有怒意,却还是冷冷道:“罢了,你也下去吧。”并没有再说下去。 沈若华道了谢,走到薛老夫人的座位后找了一处空位坐下了,心里却是疑惑着,沈氏与寿宁长公主应当是完全不曾有过来往,就是沈均儒沈家与寿宁长公主之间也并无过节,这样看来是并不相干的两个人,可为何寿宁长公主对沈氏这样不满,初次见面就是这样对待,难道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故? 沈若华坐的位置旁也坐着好几位年轻的夫人,看得出往日就是常来往的,正一处说着话,看着沈若华坐在她们旁边,都停了停,却是没人与沈若华搭话,想来是因为方才寿宁长公主对沈若华的不喜,没人敢冒着得罪寿宁长公主的危险来与她说话了。 沈若华倒也没什么兴趣与她们多说什么,这些女眷凑在一起无非是家长里短,不是说哪一府里新添了个哥儿,就是哪一家又嫁出去个娘子,再不就是哪一处市坊的衣料时兴,她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倒不如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她能感觉到,老夫人之所以带了她来英国公府赴宴,目的并不那么单纯,只是她还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必须格外小心。 她接过丫头送来的茶盏,端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拂弄着茶水并不喝,打量着上位坐着的齐老夫人与一旁满面笑容伺候着的傅氏,齐老夫人头发花白,目光温和,坐在位上并不太说话,只是和气地笑着附和两句,与八面玲珑在花厅里四处招呼着与人亲亲热热说话的傅氏倒是很不一样。这一对婆媳也很是有意思,傅氏在齐老夫人身边伺候时,虽然齐老夫人并无不悦之意,只是她送上的茶盏点心是一样都不碰,让人接过去放在案几上原样摆着,傅氏凑趣说几句笑话,齐老夫人也只是笑一笑,不会接过话去,半点回应也没有。 沈若华看到这里,笑了笑,看样子那个消息是真的,齐老夫人一直对英国公原配夫人梁氏很是满意,对继室傅氏却是看不上的,这对婆媳也是维持着表面的和气罢了。 “三夫人,”沈若华身后有人招呼道,“你可还记得我了,我是临江伯府孙氏,前些时日与你在我府上四娘子出阁的喜宴上见过的。” 沈若华回过头去,只见她身后的位上一位娇怯怯的年轻夫人正凑近来与她说着话,脸上带着亲近之色。 第五十一章 危机重重的寿宴 临安伯府二夫人孙氏,宣化府知府府上四娘子,与沈若华一样远嫁到京都临安伯府高家来,而她父亲孙家庆这一回也是牵扯到惠王的案子里,与沈均儒一样关押在大理寺。沈若华看着孙氏,不由地挑了挑眉,她与沈氏倒是遭遇极其相似,却不知道为何孙氏会与她套近乎。 她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与孙氏招呼着:“是高二夫人呀。” 孙氏见她认出了自己,笑得更是亲热,让丫头把自己坐的圈椅挪到了沈若华身边,坐着与沈若华说起话来:“……四娘子出阁那时候就想跟夫人说说话的,你我都是外嫁来京都,在这里都是人生地不熟,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何况又是……”她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泛红,低声说着,“这些时日我可是吃不下睡不好,日日担心着。” 沈若华看着她拿手绢擦了擦眼角,淡淡笑道:“夫人不必如此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会逢凶化吉的。” 孙氏被她平静的语气给惊住了,愣了愣,才挤出丝笑来:“薛三夫人说的是,还是我太过无用,整日除了多想一点法子也没有。”她凑近沈若华,轻声说着,“三夫人可有什么打算不曾,听说大理寺就要结案了,若是定了罪可就要送去诏狱了。” 沈若华把手中茶盏递给一旁伺候的丫头,吩咐她去换盏热茶来,才道:“我又能有什么打算,只有每日上香盼着能得个公道洗清罪名。” 孙氏见她这样说,有些失望,端着茶盏吃了一口,原想着自己与沈若华诉诉苦,说一说委屈,沈若华必然是感同身受,一定待她更亲近些,却不曾想到她半句口风都不露,客客气气地格外生疏。 傅氏与薛老夫人陪着寿宁长公主说着话,花厅里的夫人们也都各自吃茶说笑着,沈若华与孙氏的身边不远处就有几位夫人聊得正热乎,时不时有几句飘过来:“……都已经是从三品的羽林卫指挥同知了,那可是羽林卫,正经的皇家亲卫呀!” “你说他才多大年纪,就得了宫中这样的看重,看情形过不了多久就能升为羽林卫指挥使了。”说话的人瞧了一眼正言笑晏晏陪着寿宁长公主说着话的傅氏,“难怪英国公夫人这些时日不肯出府应酬,怎么能不膈应着。” 另一位夫人笑得很是轻蔑:“终究是继室填房,就算是用尽了心思撺掇着把自己的儿子立成世子又如何,宫里看重的可是那一位,还不是没脸了。” 沈若华听出来了,这是在说英国公嫡长子齐明睿,齐明睿的母亲梁氏出身世代将门梁家,父亲梁宸为龙虎将军镇守大同府,兄长梁秉之为奉国将军镇守潞安府,一同领兵对抗鞑靼,梁氏病故之后,英国公齐绍远娶了傅氏,却是与梁氏所出的嫡长子齐明睿越发不睦,甚至扬言要将他赶出英国公府去,只是碍于脸面与梁家手握兵权才作罢,只是世子之位却是齐绍远亲自去宫中求了太后与皇上,又请康王出面,执意要给更为“孝顺知礼”的次子齐明轩,却不曾想到齐明睿虽然不曾被立为世子,却被宫中看中连连擢升,不过弱冠的年纪已经是十二亲卫羽林卫的指挥同知了,前途大有可为,在朝中也称得上炙手可热的新秀红人,这大概也是齐绍远与傅氏不想看见的吧。 只是这些与沈若华并无太多关系,她当初也只是听到从太后说起过此人,夸赞他年纪轻轻却是随着梁家在西北军中学了一身带兵的本事,一身功夫也是极好的,性子稳当可靠是个可用之人。太后甚少夸赞人,所以这位被冷落的英国公嫡长子让沈若华有了些好奇,也就记住了这些事。 孙氏却是心思不在这上面,心不在焉地听了几句,便转过头来与沈若华道:“听说这英国公府院子极大,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横竖现在康王妃还不曾来,一时半会不会开席,不如咱们去走一走瞧瞧去?”她眼带期盼地望着沈若华,一副殷切的模样。 沈若华却是看了眼上位笑得慈眉善目与长公主和诸位夫人说着佛偈的薛老夫人,这场寿宴是她想尽法子带了沈若华来的,必然不是为了带来长见识露个脸那么简单,依着她与沈若华的那点子恩怨,还有损失了的那一大笔钱财,只怕这一次是不怀好心,不得不防。 “高二夫人若是有兴致便去瞧瞧吧。”沈若华笑着道,“只是我前些时候大病了一场,实在是不能多走动,还得静心养着,今日也是世子夫人有事不能前来,我才勉强撑着陪着老夫人过来的,还是不陪着你出去了。” 孙氏不想她会拒绝,有些愣神,好一会才强笑着:“既然是这样,那还是……还是不去了,一会子若是夫人有兴致了,我们再一道过去也就是了。”那脸色却是微微有些发白,不怎么好看,目光微微闪动,倒似有些焦急不安一般。 沈若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不曾在说什么,心里却更是警惕起来,看来这位高二夫人孙氏有意的亲近也是另有打算的,这场寿宴还真是危机重重! 第五十二章 请菩萨(加更) 傅氏陪在寿宁长公主与齐老夫人身边,与薛老夫人几位夫人说着话:“……先前我这身子一直不大好,隔三差五地就要病一场,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大好,总有个头疼脑热的,连人参燕窝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斤了,终究是无用。”她说着叹了口气,“我只当是冲撞了什么,却也没什么法子,还是广平侯老夫人来给我说了经,又特意吩咐我吃长斋抄经,说来也是奇了,这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不然今日哪能陪着长公主与几位夫人这样热闹。” 薛老夫人捏着佛珠,笑眯眯地宣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那也是英国公夫人的佛缘深厚,菩萨才肯庇佑呢,老身不过是帮着诵诵经。” 傅氏笑着道:“这京都谁不知道广平侯老夫人佛口圣心,不但亲自诵经抄经,还时时替人讲经说法,最是善心不过了。”她看了眼寿宁长公主,“说来前两****得了尊白玉观音菩萨像,原本玉料就是上好的,偏生雕工也是极好,瞧着就知道不是凡品,一看便爱得不行,可我哪里知道供奉,只怕冒犯了菩萨反倒惹来祸事,思来想去竟然还只有老夫人您最是合适,索性借花献佛请老夫人替我供奉着才好。” 薛老夫人一听,忙摇头道:“哪里敢夺夫人所爱,不成的。” 傅氏却很是坚持:“老夫人还是收着吧,这也是好事,不都是为了求个菩萨保佑心想事成嘛!”说到心想事成她重重加重了语气,目光只是望着寿宁长公主。 寿宁长公主很是不耐烦地开了口:“既然她有这份心,你就收了吧,还推辞什么。” 薛老夫人听出点什么来了,不敢再推辞,满口道谢应下了。 傅氏笑着道:“既然这样,也不必等散了席,就现在让人给老夫人送来吧。”她说着,又哎呦一声,“只是这请菩萨是不是有什么讲究,我却是不知道的,千万别冲撞了菩萨才是。” 薛老夫人听说那是尊白玉菩萨,又是英国公夫人送的,必然不是凡品,这会子心里欢喜不已,才折损了一大笔钱财她正肉痛着,能平白得了尊白玉菩萨,真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她听傅氏如此说,忙道:“无妨的,只要是亲自去请了菩萨,诚心到了菩萨也是知道的,不会怪罪的。” 傅氏点头道:“只是您亲自去也太过辛苦,不是还得陪着长公主说话呢。”她想了想,“是了,府上三夫人不是来了,就请三夫人帮着去请了菩萨来,既能让菩萨知道您的诚心诚意,也不必辛苦您亲自去请了。” 薛老夫人到这会子才全然明白过来,看了眼冷着脸坐着的寿宁长公主,忙不迭地道:“说的是,说的是,就让她去帮着请了吧。”说着,忙吩咐身后的丫头去把沈若华唤过来。 沈若华正与孙氏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孙氏已经旁敲侧击两回要请沈若华一道去院子里走走,都被沈若华拒绝了,这会子正脸色有些不好看地与她说着话。听到小丫头的话,沈若华有些惊讶,看了眼上位坐着的寿宁长公主与傅氏薛老夫人几人,她们也正望过来,那目光里可有些不太简单。 沈若华心里一沉,起身跟着小丫头过去,给寿宁长公主几人屈了屈膝,才向薛老夫人道:“您有话要吩咐我?” 薛老夫人见了她就没有好脸,拉长脸道:“长公主与齐老夫人都在这里,你也不知道到跟前伺候着,却是不知道躲到哪一处去了!”她训斥完了又道,“你听英国公夫人的吩咐,去替我请了那尊白玉观音来。” 傅氏倒是笑得亲切,与沈若华道:“是我得了尊白玉观音,想请你婆婆替我供奉着,只是要偏劳你替你婆婆去请了菩萨来才成。”她唤过一个小丫头,“菩萨就摆在我院子的抱厦里,你跟着她过去就是了。” 沈若华正要说话,寿宁长公主开口了:“还不快些去,难道要教我们等着?” 薛老夫人脸色一变,呵斥道:“不过是让你替我去请了菩萨来,长公主还等着看一看呢,难道你连这点子规矩道理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沈家是怎么教导的,这样不知好歹!” 沈若华拧了眉头,看样子她们是非要让自己出去了,只是现在也不能不去,寿宁长公主的吩咐她不能不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越发小心谨慎才行。 她低声应着,跟着那个小丫头向花厅外走去。看着她走了出去,寿宁长公主露出一丝冷冷的讥笑,脸上颇有些得意,薛老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更是欢盛起来。 小丫头带着沈若华出了花厅,朝着回廊上走去,沈若华慢慢跟在后面,步子越放越慢,她在思量着对策,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她孤身一人只怕是难以反抗,却要如何是好?她想着,却是不自觉地摸向袖口,她穿着妃色对襟团花长没有取出来,那是保命之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想这么快暴露在别人面前。 眼看前面就是转角处,四下里已经没有了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沈若华打定主意趁着现在没什么人看见,她要退回花厅去,不管寻个什么借口,说自己崴了脚或是身子不好,都不再跟着小丫头继续往前走了,她几乎可以肯定前面必然有阴谋,对她极为不利。 只是她还是慢了一步,只听耳后风声传来,她后颈忽然一痛,眼前发黑,而她只来得及将袖口那一处攥在手心里,便软软倒下去了。 第五十三章 一石二鸟之计 沈若华是被痛醒的,昏倒前她将袖口的银针紧紧攥在了手里,这会子怕是已经扎出血来了,也幸好那一下的反应才让她能够很快清醒过来,不至于任由人摆布。 她慢慢睁开眼,并没有很快有所动作,只怕惊动了那些算计她的人,知道她醒过来了。这里似乎是一间卧房,只是摆设与物件都看起来很是寻常,此时的房里掩着门,似乎并没有他人,而沈若华就躺在这房里的榻上。 她满心疑惑,究竟她们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不由地想坐起身,却被身旁的一个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差点从榻上掉了下去。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别动!”还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在艰难地忍受着什么。 沈若华吓得缩到一旁,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银针,瞪大眼看着自己身边,竟然还躺着个男人,难道是她们有意如此安排的?!为了坏了她的名节?!她唯一的反应就是要赶紧离开这里,不能教人看见她跟一个陌生男人躺在这榻上,否则就真的百口莫辩,由得那些人来污蔑逼迫了。 只是她刚想动弹,就被那个男人一把按住,带着点不耐烦与压抑低声说着:“说了别动,外边有人!”只是触碰到她之后,他的手又很快抽了回去,喘息之声更重了些。 沈若华一愣之下,明白了过来,恐怕这看似无人的房间外有人正在听着里面的动静,只有他们两个发出点声响就会冲进来“捉奸在床”了。她瞬间白了脸,先前老夫人记恨,又是贪图沈氏的陪嫁,会想法子取了她的性命去,这一场英国公府的寿宴难保会有什么麻烦,可是不曾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可是她若是失了名节,广平侯府也会颜面无存,难道老夫人为了除掉她连这个都不顾了?她不由地疑惑起来。 透过房中微弱的光,沈若华打量着同躺在榻上的这个男子,他又是谁,为何会被卷入这件事里来?看情形他似乎也不是自愿的,好似也是被人算计。男子看起来年纪也不过二十左右,棱廓分明的脸庞上有着异样的潮红之色,紧闭着双眼不曾睁开,薄薄的唇紧紧抿着,表情像是在忍耐着痛苦,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中的喘息声越发粗重。 不对,他像是中了药,沈若华一惊之下已经看出端倪来了,飞快伸手过去握在他的脉搏上,那男子陡然睁开眼,深若幽潭的双眸里这会子充满血丝与狂躁,看着沈若华时目光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冲动,却还是闭了闭眼,不耐烦地低声道:“你……” 只是还未说完就被她小声地打断了,她一边仔细分辨着他的脉象,一边轻声说着:“你别动,我看看你中的是什么药。” 她知道自己是中了药?男子似乎有些吃惊,只是看着眼前这妇人安静专注地样子不由地愣了愣,方才还如同受了惊的小兽瑟缩成一团,这下子又冷静了下来,还能替他把脉,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沈若华这会子已经收回了手,轻轻吐出一口气:“是逍遥散。”宫中的秘药,都是备来助兴的,药性极强,往日也甚少有人用到,想不到这些人倒是做的如此狠,连这样的药都准备好了,若真是照着她们的打算,这会子怕是真的自己已经清白不保,让她们的打算得逞了。 只是眼前这个人倒是很有几分定力,中了逍遥散还能强自忍耐着。沈若华又看了一眼那个男子,伸手摸向自己的荷包,幸好那些人不曾动过她贴身之物,她惯常都是带了些急用的药在自己的荷包里,这也是多年来在宫中行走养成的习惯,防范可能发生的事。 那男子盯着沈若华,目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竟然知道逍遥散?”眼前这个不是他们随意弄来的妇人,只怕是哪一家的女眷,可是面对这样的事却这般冷静,竟然还知道宫中秘药!“你通医术?”哪一府的夫人会通晓医术,这实在是奇怪! 沈若华咕哝了一句:“略知一二。”从荷包里摸出一小丸药来,递给他:“是清心丸,我没带逍遥散的解药,这个是清热解毒镇静的,应该能缓解不少。”像逍遥散那样的强效助兴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准备解药的。 男子看着她递过来的药,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送进嘴里吞了下去。不管怎么样,再这样怕是他也撑不了片刻了,他身下已经如同火烧一般,浑身热得要喷出火来,若不是素来自制力强,这会子怕是早已失去理智了。 沈若华打量了一下房间,目光在那扇掩着的门上盯了盯,才低声与男子道:“这里是哪里,要如何才能从这房里离开?”时间越久,只怕外边的人就会发现情况不对,若是冲了进来,还是会如了她们所愿。 男子缓了缓,才道:“是英国公府,这是伺候傅氏的婆子的房里。” 他称呼英国公夫人为傅氏,沈若华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她不禁脸色越发难看,他是那位深受英国公厌弃的嫡长子齐明睿,这府里只有他才会称呼英国公夫人为傅氏!他居然被下了药与自己放在一处,看来这个局不仅仅是为了内院那点子阴私之事,这里面有更深的缘故。 沈若华惊骇之下,望向那扇门,她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打算!若是她猜得不错,只怕那群人想要的并不是捉奸在床,所以才会这许久不曾有人冲进来。门外的人在等,在等齐明睿被药性冲昏了头,真的对她做出不轨之事来,再进来将她弄死,说她羞愤难当,抗拒之中自尽而亡,而齐明睿会被扣上一个**害命的罪名,如此一来广平侯府不但不会丢了脸面,还因为她的守贞不屈自尽成了受害者,博得所有人的同情,齐明睿的罪证也是确实不过,就等着发落了。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沈若华的身子微微发冷,这样的计策实在是不像是为了除掉她这么个小小的广平侯三夫人而设下的,那么就该是为了齐明睿了,除了他,宫中对羽林卫的控制怕是要折损了大半去了,那原本微妙的平衡也会被打破了。 第五十四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加更) 沈若华给的药很快起了些作用,齐明睿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了一些,他睁开眼看着沈若华,皱了皱眉,眼前的情形怕是不容得再多想,若是不赶紧离开这里,还是会被那群人陷害。 “从这扇后窗翻出去就是后院的花池,沿着花池走一段就到了他们摆寿宴的花厅了,你可能翻出去?”齐明睿指了指榻旁那扇小小的窗户。 沈若华点了点头,又疑惑地望着他:“你不走么?” 齐明睿冷峻的脸上平静一片:“你走吧,我不会有事。” 沈若华咬了咬唇,低声道:“你小心。”虽然与他素不相识,可是也算是一同被算计过的人,这位英国公嫡长子身世也的确可怜,母亲早亡,父亲对他更是比陌生人还不如,还要被自己府里的人算计,也真是难为他了。 她小心地下了榻,咬了咬牙走到小窗边,将原本窄窄的折枝梅马面裙提起一截来,轻轻踏着窗边的绣墩与案几翻上了窗户,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坐起来的齐明睿,跳了出去。 后窗外果然是一处花池,并没有人守在这里,约莫也是不相信已经被打昏了的沈若华和中了逍遥散的齐明睿还能有力气逃得出来。沈若华整了整衣裙,快步顺着花池旁的小径向着最为热闹的花厅走去。 这一处是后院子,没有什么人走动,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在花厅那边,她一路走来没有遇见什么人,直到快要转过回廊走到花厅时,她一眼看见了带着丫头从花厅中出来的孙氏。 孙氏一脸焦急的模样,六神无主地扶着丫头快步向着回廊这边过来走到转角处停了下来,并不曾看见另一处转角后的沈若华。她停住了步子,频频向着花厅那边张望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沈若华看着她,选择没有上前,停在了转角回廊后,她想看看究竟这位临江伯府高二夫人孙氏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孙氏等了好一会,回廊上才传来脚步声,一位衣着光鲜的婆子一脸不耐烦地走过来,见着她就道:“高二夫人这么着急要与婢说什么?那花厅里都是宾客,长公主还在里面,婢要在跟前伺候,哪里有空闲在这里说话。” 孙氏见她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挤出笑容来道:“嬷嬷,嬷嬷您要替我与长公主说说情才好,先前我已经尽力了,我劝了她好几次,可她不肯随我出去,我实在没法子,所以才……” 婆子看了她一眼,露出冷笑:“高二夫人自然是尽心了,只是连个话也套不出来,说了那许久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与锦衣卫扯上关系的,最后还得长公主出面才把她叫了去。” 孙氏听了她的话,面如土色瑟瑟道:“嬷嬷是知道的,那沈氏岂是好相与的,她压根不相信我的话,说什么都不肯松口,半句话都不露,我真的没法子了。” 婆子不耐烦理睬她,转身朝着花厅走去:“若是无事婢要回去伺候长公主了。” 孙氏连忙追了几步,央求着说道:“嬷嬷回去替我与长公主说说情,家父的事还得长公主帮衬着才好,不然大理寺就要定罪了,那可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婆子似乎没有回答她,径直走了。孙氏站了一会,擦了擦泪才带着丫头也回了花厅去了。 等到人都走了,沈若华才转过回廊来,站在那一处看了看。那婆子她认识,是寿宁长公主的贴身管事嬷嬷于嬷嬷,看来孙氏是求着寿宁长公主帮着摆平她父亲孙家庆的事,寿宁长公主示意她把沈若华给带出花厅去,好落入布好的局里,可惜沈若华太过小心,并没有随她出去,才逼的傅氏出面用请菩萨的名头逼的沈若华不得不离开花厅,才被人打昏了送到那间下房里去。 沈若华向着花厅走进去,对着在上席坐着正吩咐丫头上菜的傅氏笑着道:“教夫人笑话了,方才跟着那丫头一路过去,我贪看府里的景儿倒是迷了路,好半天才找了回来。” 一时间上席上的几个人已经愣在当场,薛老夫人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瞪着沈若华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回头去看寿宁长公主。寿宁长公主的脸色也是难看得很,一双眼死死盯住沈若华,冷冷哼了一声。 还是傅氏最先回过神来,露出笑容来:“必然是那丫头怠慢了,累得三夫人走岔了路,幸好赶上开席了,不然可是我的罪过,快请入席,快请入席。”吩咐丫头请了沈若华入席。 上席上的齐老夫人却是仔仔细细瞧了瞧沈若华,瞧见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不由得微微蹙眉,转回目光看了眼笑得有些僵硬的傅氏,没有说什么,却是唤过身后跟着的丫头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丫头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沈若华的回来,让席上不少人有些食不下咽,明明是上好的美味佳肴,也只是动了动筷子,心思全然不在寿宴上。薛老夫人缓过神来,看着毫发无伤的沈若华,只觉得心肝没有一处不疼,明明都安排地万无一失,只要事成不但可以得了她的全部陪嫁,名正言顺地除了她,还能在康王与寿宁长公主心里记下广平侯府一个人情,这一切都是再好也没有的,偏偏她居然安然无恙回来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够逃出来的!可是不管她是怎么逃出来的,都是在戳薛老夫人的心肝,她气闷得厉害,头又疼起来了。 寿宴还在继续,外边却是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傅氏忙唤了人去瞧瞧,丫头轻声回了话,说是大爷吃醉了酒,在院子里被几个婆子丫头冲撞了,让人把她们都打了顿板子发卖了。傅氏问了问,脸色有些发白,强作笑脸让那丫头下去了。 沈若华淡淡露了笑容,齐明睿怕是反将了傅氏一军,把傅氏派去的那几个婆子丫头都给发落了,难怪他说自己没有事,装醉把人都给发卖了。这一局傅氏算得上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第五十五章 见缝插针 回侯府的路上,薛老夫人一路扶着头靠在芍药怀里呻吟着,不住催促着快些回府,说自己头风病又犯了,半句话也不肯跟沈若华说。沈若华听着她那中气十足的声音,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自己坐在一旁偶尔挑起帘子看看外面的街市。 方才沈若华回到花厅的宴席上时,薛老夫人的脸色白的吓人,看着沈若华的目光恍若见到鬼一般,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沈若华能够平安无事回来,明明已经成了,人都被送到一处放着了,她们只要等着那边一出动静,再故作不知赶过去,就能看见被逼jian不从“自尽”而死的沈若华,还有未曾清醒过来的齐明睿,那时候她只要哭天抢地痛哭哀号表现出无比伤心的模样就够了,所有的事自有长公主与康王为他们决断。而沈若华所有的陪嫁都会是她的了,前两**着她拿出来的一样也不会少都要送回来。 可她居然回来了!薛老夫人无从得知她是怎么能够从那边逃出来的,她没法子看着那张依旧平静着微笑看着她的脸,心虚得觉得那一双眼好像能看穿她所有打算,让她竟然觉得有些……害怕!所以她只有装病,不去看沈若华,打算先回了府再想办法。 沈若华倒好像是无事人一样,饶有兴致地瞧着马车窗外的景致,看着马车从东大街转进崇教坊胡同里,忽然路边一个人教她留了意,是个年轻女子的背影,穿着簇新鹅黄撒花小袄,烟霞色棉裙,正带着个小丫头低头走着,像是刚从侯府角门边过来。瞧着她从马车边过去,沈若华放下了帘子,嘴角噙着丝冷笑,是齐娘子。 果然下了马车,青梅与夏嬷嬷在侧门边等着,脸色有些不好看,见了沈若华忙上前扶着她:“娘子可算回来了,去了这大半日,又不能带着人过去,教婢们好不担心。” 沈若华笑着道:“无事,不过去吃个寿宴能有什么事。”薛老夫人自然是不会让她带了丫头过去,要的就是她一个人才好下手。 老夫人下了马车就让人用藤屉抬回梨清院去了,推说自己头疼,也不让沈若华跟过去伺候了。沈若华也不多说,送了两步,就带着青梅与夏嬷嬷回院子去。在回琼碧院的路上,夏嬷嬷便把齐娘子又悄悄来了府里的事告诉了她:“……是三爷让人从角门悄悄带进来的,不让看门的婆子声张,直接带去了前院书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走的,也不让人在跟前伺候,还不知道做了什么!”说得夏嬷嬷都气不过,三爷还真是什么糟的贱的都往里要,全然不顾及自家娘子的脸面。 沈若华倒是面色平静:“那便是我才出府不多久她就来了,可见是知道消息的。” 夏嬷嬷点头:“那看门的几个婆子都知道娘子亲和大方,前一回就赏了陈婆子一吊钱,这会子都抢着来与婢说呢,说是今儿娘子才出门,薛兴就悄悄从角门出去了。” 沈若华笑了,看来是薛文昊对齐娘子上心了,自己才出府去就迫不及待让人接了她过来,看齐娘子身上那身簇新的衣裙,只怕也是薛文昊给了她银钱新置办的。看来薛文昊又寻到了新乐子了,也是时候让他吃吃苦头了。 才到了东厢房门前,就见一身宽松缎面棉裙叉着腰扶着春香的莲姨娘正与小丫头高声说着:“……夫人若是知道了,又怎么能安心去吃什么寿宴,如今这院子里已经越发没了规矩了,什么人都敢往院子里领,若是再不打起精神来瞧着些,只怕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她身后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桂姨娘,正低声劝着她,却毫无用处。 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夏嬷嬷走上前去,沉着脸:“这是闹什么,我不过出府了半日,这院子里已经什么人都敢来东厢房闹了么?!” 莲姨娘不料沈若华居然回来了,一惊之下住了嘴,她如今也知道这位三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了,前两日连老夫人都被逼的把陪嫁原样不动送了回来,她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像从前那样顶撞了。桂姨娘见了沈若华,更是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迎上去恭恭敬敬拜下:“夫人回来了。” 沈若华瞥了她们二人一眼,大步进了厢房,让青梅与夭桃替自己脱了斗篷,换了家常衣裙,卸了钗环才让人唤了二位姨娘进来,脸色依旧是冷冷淡淡:“怎么,如今我这东厢房是什么人都能来闹一场了,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声音不大,却是满满是威严,丫头婆子们都低下头听候训斥。 桂姨娘脸色一白,忙跪下低声道:“妾身不敢,夫人恕罪。” 莲姨娘终究是大胆些,跪下去抬起头望着沈若华道:“夫人饶命,实在是有着急的事要请夫人作主,这院子里如今真的已经彻底乱了规矩了,妾身们气不过才来求见夫人的。” 沈若华接过夭桃送上的燕窝羹,吃了一小口,才道:“什么事,说吧。” 莲姨娘眼圈都红了,愤愤道:“今儿夫人才出府不过一会的功夫,就有人领着齐娘子从角门进了院子里来,却还不是来见夫人的,直接带着去了前院书房,夫人也知道那书房只有三爷能进去,往日里再没有别人了。”她横了一眼桂姨娘,才又说下去,“偏生她进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又没个人在跟前伺候,这光天化日的孤男寡女在那书房里,还能有什么事!还说是官家娘子出身,这样没脸没皮,竟然勾汉子勾到侯府里来了!” 她怎么能不气恼,原想着自己有了身子,就是桂姨娘新抬了房也比不上,可谁料到现在三爷又瞧上了那什么齐娘子,齐娘子与她们可不一样,可是官家出身的娘子,这若是真要起了心,把这个齐娘子也弄进院子里来,那自己就是生了个庶长子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第五十六章 迟来的坦白 沈若华听着她说,却是瞧了一眼桂姨娘,若说这是莲姨娘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她却是不相信的,莲姨娘虽然瞧着精明,却是个外强中干的,不然当初金桂的事也不会后来才知道,想来还是桂姨娘知道了,才说给她听让她来闹得。她面色淡淡的,与两位姨娘道:“原来是这件事,我倒也已经知道了,只是……” 她叹了口气,停了片刻才说下去:“你们也知道,我这身子是伺候不了三爷了,可三爷对你们还是很看重的,如今莲姨娘有了身子,少了人伺候难免会有些心思,这会子你们想着的不该是来与我闹,还得多用些心思。”她看着莲姨娘,“你起来,有了身子原本就该好生养着,郎中不是说了,你可不能多思多虑,仔细动了胎气,教三爷也不安心。”又与桂姨娘道,“三爷平日就看得上你体贴,你也该多尽尽心,替我分分忧,哪里还会让人钻了这个空子。” 莲姨娘愣了愣,道:“夫人的意思是?” 沈若华放下碗盏,指着她肚子道:“你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三爷的头一个孩子,说不定还是庶长子,那个齐娘子再好还能比得上这个要紧?三爷心里明白着呢。” 莲姨娘眼前一亮,明白了过来,忙道:“妾身这就回去好生养着。”是了,在三爷心里齐娘子再好也比不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她自然有法子不教三爷再去见齐娘子。 沈若华瞧了眼桂姨娘:“你才抬了房,也该多用些心思留着三爷,难不成还要让别人得了好去?” 桂姨娘红着脸,低声道:“妾身明白了。” 打发走了两位姨娘,沈若华淡淡笑着端起碗盏,慢慢吃起燕窝羹来,一旁的夏嬷嬷却是神色复杂,好一会才低声道:“娘子,如今莲姨娘有了身子,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 沈若华抬起眼望着夏嬷嬷:“若是有个一儿半女的,生在这样的府里,又是这么个境况,那才真叫为难了。” 夏嬷嬷噎住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是了,若是真的自家娘子生下个一儿半女,岂不是更被这家人拿捏得死死的,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哪里有什么讲道理有良心的,连三爷都是个拈花惹草不知好歹的,只是苦了自家娘子,竟然嫁到这样的人家来了,还不得不时时打起精神来提防别人的算计。 她轻声道:“只是齐娘子这件事……”只怕三爷不会那么轻易罢手,不然也不会趁着娘子不在府里,就打发人去接了来私会。 沈若华吃完了那碗燕窝羹,放下碗盏云淡风轻地道:“怕是早晚要进门的,只是不能由着他们打算,怎么来还得听我的。”不止是薛文昊不会轻易罢手,就是齐娘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才貌出众的金主,怕也不会轻易放手。 夏嬷嬷听到这里,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得作罢,又想起一事来:“今儿宛平庄子上孙五家的来了,带了消息来说芳杏要求见娘子,说是有话要与娘子说。” 沈若华笑了:“想通了?” 夏嬷嬷这会子已经知道先前芳杏做的事了,这些时日气得牙根直痒痒,冷笑道:“孙五家的说了,从她去了庄子上就一直照着娘子的吩咐,关在一处独门独户的房里,除了每天送了饭食过去,也不让人与她说话。刚去的前几日还拍着门大喊大叫,又是哭又是闹,说要见娘子,还骂孙五家的几个说她们背着夫人苛待她,过了这些时日也不再闹了,每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还是前两日见人来送饭了,才与送饭的婆子说,自己有话要与娘子说。” 沈若华道:“既然想明白了,就让人把她送回来吧,我倒想听听她知道些什么。” 夏嬷嬷啐了一口:“也是个烂了心肠的,娘子待她那么好,又是从保定带着她陪嫁过来,但凡她知道好歹,就该尽心尽力伺候着,日后还怕没个好日子过!” 沈若华摸了摸怀里烧的热乎乎的手炉,平静地道:“总有些人是想要更多的,眼前的好不过如此,只有他们得不到的才觉得是最好的,也是觉得理所应当该给他们的。” 芳杏被送回琼碧院时,穿着一身粗麻夹棉的衣裙,头发胡乱打着绺挽在脑后,如同庄户人家的妇人打扮一样,这还是临上马车前孙五家的给了她一套衣裙让她换上的,先前穿着的衣裙早已不成样子了。走在原本熟悉的侯府内院,芳杏有着从未有过的惊恐惧怕,瑟瑟缩缩地跟着小丫头进了琼碧院。 到了东厢房,小丫头却也不领她进厢房,转到花厅门前:“夫人在里面等着你回话呢。” 芳杏哆嗦着腿,好半天才迈进去,来不及细看坐在上位的沈若华,噗通拜倒下去,眼泪流了出来:“娘子安好。” 沈若华没有叫起,只是看着眼前形容枯槁憔悴得如同农妇一般的芳杏:“身子大好了?” 芳杏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颤声道:“是,大好了。” 沈若华轻轻一笑,手里的碗盏清脆地磕响了一下:“听孙五家的说,你有话要与我说?” 那一声响声像是拉断了芳杏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她再也撑不住了,哭着伏在地上:“娘子饶命,婢……婢实在是……是被逼的呀……” 她哭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初是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私下里找到了她,让她替老夫人办几桩事,说事成之后老夫人不会亏待她,开始还只是劝着沈氏听从老夫人的吩咐,把老夫人打探沈氏的事,后来常嬷嬷交了一小包药与她,让她放在沈氏每日吃的汤药里,她起初拒绝了,再怎么她也没胆子害死沈氏,可常嬷嬷说不是致命的药,只是让沈氏的病拖得久一些,又许诺若是她肯照做,老夫人必然会重赏她。 “是许了你作姨娘吧?”沈若华冷冷笑着道。芳杏是沈氏从保定府带来的,沈家比破落了的广平侯府要富庶不少,芳杏也是打小在沈家伺候的,眼界不至于小到随便一句重赏就能打发掉,看芳杏与后来的桂姨娘关系恶劣便不难猜出,常嬷嬷是许诺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为了尚公主 芳杏吓得白了脸,却又不敢再撒谎,只觉得沈若华那一双眼能看透她心里藏着的话,只得低声道:“是,是这么说过……” 她终究还是鬼迷心窍答应了,趁人不注意把药下在了沈氏的汤药里,沈氏原本只是染了些风寒,却病得越来越重,眼看着就不行了,不成想却突然有了好转,倒是她自己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里芳杏心虚地抬眼看了眼沈若华,见她依旧平平静静地听着,像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只得继续说着,老夫人见到沈若华身子好了,似乎很是焦急,又让常嬷嬷来找她,让她把剩下的药全部一次放进沈若华的汤药里,这是不能容沈若华再活下去了,要彻底解决了。 她先前已经照着老夫人的吩咐下了药,也就不敢不照着做了,所以才会去了小厨,借着看火的机会把药放了进去,可是那药沈若华并没有吃,她却被送去了庄子上。 沈若华听她说完,挑了挑眉:“你说是老夫人吩咐你下药害我的,可老夫人为何要这么做?我可是这侯府里的三夫人,是她的儿媳妇,她有什么理由要害!”她望着芳杏,“必然是你有心谋害,还诬陷老夫人指使,实在是该死!” 芳杏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娘子,娘子饶命呀,婢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不敢有半点欺瞒,真的是老夫人让常嬷嬷来与婢说的,老夫人她是要给三爷再娶,容不得娘子了呀。” 沈若华冷冷望着她:“再娶?” 芳杏这会子不敢有半点隐瞒了,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先前婢去给常嬷嬷回话,在常嬷嬷房门前听见她与老夫人身边贴身丫头芍药说起,说是公主看中了三爷,老夫人想要让三爷尚了公主,就不能留着娘子了,只有娘子没了才能留下陪嫁来,让三爷风风光光尚了公主。” 公主?!她话没说完,花厅里的夏嬷嬷、青梅与夭桃都变了脸色,竟然是公主看中了三爷,老夫人为了攀附公主才会要逼死自家娘子,那如今岂不是没了活路了?!沈若华却是拧起了眉头,公主?公主若是选驸马又怎么可能会选一个已经婚娶了的人,自然是要在未婚才俊之中挑选,除非那位公主也是已经婚嫁再守寡的!寿宁长公主!她蓦然想起在英国公府上,寿宁长公主对她的敌意,看来不会有错了,寿宁长公主最是喜欢淸俊男子,薛文昊怕是真的被她看上了,只是想不到孀居十余年已经年过三十多岁的寿宁长公主居然打算嫁给不到二十岁的薛文昊,这倒是奇事! 她冷冷道:“你可还知道别的?”知道了是寿宁长公主的缘故,她还真的需要费些心思了,她可是知道的,被这位寿宁长公主对她看中的男子,不会轻易作罢的。 芳杏拼命摇头:“婢不知别的了,婢只是奉着常嬷嬷的命行事。”哭得已经不成样子了,她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娘子可会放过她? 沈若华望着地上的芳杏,与夏嬷嬷道:“孙五家的呢?” 夏嬷嬷看了眼哭成泪人的芳杏,又是厌恶又是难过,别开脸去:“已经在角门外候着了。” 沈若华起身:“芳杏身子还未大好,让她带回庄子上去养着吧。”这个养着已经不是先前的养着了,芳杏说了她知道的事了,只是给她留下条性命,至于其他已经不再重要了。 芳杏吓得面如土色,身子抖若筛糠,跪着膝行几步追着沈若华:“娘子,娘子饶了婢吧,婢也是一时糊涂,不要把婢再送回庄子上去了,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娘子,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了,娘子……” 沈若华头也不回地走了,夏嬷嬷跟着她出了花厅,夭桃看着委顿在地上的芳杏,也是红着眼睛跺了跺脚走了,还是青梅留了下来,扶了她起来,叹了口气道:“娘子也是慈悲,才留了你一条性命,就你做的那些事死十遍也是不够的,你怎么还能想着继续留在院子里,就算娘子不计较,你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你若真的知道错了,就跟着孙五家的安心去庄子上吧。” 芳杏哭得睁不开眼来,只是死死拉着青梅:“青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劝劝娘子,让她不要送了我去庄子上,那里实在是太过破陋,我……” 青梅慢慢松开了手,冷漠地望着她:“你做了那些事,还想着能留在府里,其实你根本不曾悔过,只想着能好过些罢了!”她不再理会芳杏,向着花厅外走去,“孙五家的会带你走的,你不必指望了。” 芳杏眼中的希冀慢慢消失了,她软软跌坐在地上,她再也不能留在侯府里了,不但当不上姨娘,连个体面的大丫头都不是了,她要被带去那个穷苦破烂的庄子上,以后也要跟那些妇人一样,就当个庄户到老死吗?她不甘心!不甘心! 她忽然一骨碌爬起身来,她要去见常嬷嬷,要去见老夫人,让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老夫人一定不会让她就这样被送到庄子上去的,一定会留下她来,她还能当姨娘! 只是还不等她走出花厅,一个粗哑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妄想:“姑娘这是要去哪?还不快些跟我回庄子上去?!”孙五家的走过来冷着脸看着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狠狠拽着她往外走去,“庄子上多得是农活,可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耽搁着!” 第五十八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薛文昊才回到府里,在书房的圈椅里舒舒服服地坐下,手里把玩着一支赤金的蝶恋花挑心,看那上面嵌着的指甲盖大的红宝,是个值不少银钱的女子的首饰。他摩挲着精致的赤金花瓣,嘴角噙着一丝笑,广和楼那小旦金玉颜着实是貌美多情,又是个知风雅的人,跟着他出去打了两次茶围,听了几句甜言蜜语,就送了这贴身的首饰作为定物与他,叫他怎么能不得意。 他拈着那支挑心凑近鼻端,似乎隐约还可以闻见金玉颜发间的桂花油的香味,实在是叫他心荡神驰。看了一会,他放下了那支挑心,忽而想到,若是把这支挑心送了与齐娘子,只怕她又不知道会欢喜成什么样子了,一想到那样娇弱怯生生的模样,对着他感激又钦慕的样子,看得他满心得意与熨贴。 只是还不等他再美滋滋地想下去,小丫头进来屈膝道:“三爷,西厢房莲姨娘打发人,说是身子有些不好,想请三爷过去瞧瞧。” 薛文昊一惊之下,心中那点子遐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把那支挑心随手拢在袖子里,起身道:“怎么会不好了,可打发人去请郎中了?”莲姨娘肚子里可是有他的子嗣,她病了就罢了,可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差池。 小丫头低声道:“婢不知,只是照着吩咐过来的。” 薛文昊也顾不得再想什么齐娘子,大步跟着小丫头去了内院。一进西厢房门,就见莲姨娘委委屈屈地躺在小榻上,一只手用衣袖掩着脸,一只手扶着肚子,一旁的春香低声劝慰着,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他沉着脸,大步进去:“这是怎么了,身上有什么不好,可请了郎中来瞧过了?” 听见他进来了,春香忙拜下去:“三爷来了。” 莲姨娘这会子拿下衣袖露出脸来,却是红着眼眶望着薛文昊:“三爷可算是回来了。”她扶着春香就要起来,“三爷安好。”就要给薛文昊见礼。 薛文昊皱着眉,上前一把拉住她:“罢了,你有了身子,这些不必讲究了。”看着莲姨娘,“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身子不好?” 莲姨娘委委屈屈在小榻上坐了,吩咐春香给薛文昊端了参汤来,这才道:“也不是身子不好,是妾身这几日眼皮直跳,又是诸事不顺,今儿一早起来时,爷先前赏的那只摆在窗边的美人瓶好端端地就掉了下来,砸了个粉碎,唬地妾身到这会子心还怦怦乱跳呢,不信爷摸摸看是不是。”她握着薛文昊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煞白的小脸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薛文昊想不到是因为这个,瞧了眼窗前,果然往日摆在那里的青花美人瓶不见了,他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个,不过是只瓶儿,没了就让人去东厢房再领就是了,哪里值当吓成这样子。” 莲姨娘撅着嘴儿,嗔道:“不是为了一只瓶儿,而是这每日心惊肉跳的,妾身连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岂不是累着肚里的哥儿。”她低低声说着,“妾身已经拖了人去问过王师婆了,她也说是妇人有了身子,会气运低些,难免会冲撞什么,还得要爷在房里多镇着些才会好。” 薛文昊听她说起王师婆,很是不耐烦,在他看来那些装神弄鬼的婆子最是惹祸,只是莲姨娘如今有了身子,他也不好太过苛责,只能含糊应着,又见她白着脸怯怯地依偎在怀里,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好答应多留在西厢房里陪陪她,让她宽心,不会因为受惊动了胎气。 莲姨娘自然是欢喜不尽,殷勤地吩咐人准备了晚饭,不顾自己有了身子,亲自伺候薛文昊用了饭,又是温柔小意地陪着薛文昊在院子里散了散,待到掌了灯要落栓了,才送了薛文昊出来,也是因为她有了身子,不能伺候薛文昊了,不得不送了他出西厢房。 可薛文昊才走出西厢房,还没沿着回廊走出多远,就看见东厢房那边院子有人向这边过来,走到他不远处便听到桂姨娘惊喜地声音:“是三爷,三爷安好。”她带着小丫头盈盈拜下去。 薛文昊愣了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桂姨娘娇羞地道:“妾身想来看看莲姐姐,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三爷。”说是来西厢房看莲姨娘,却是瞧也没瞧西厢房的方向,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只望着薛文昊。 薛文昊瞧着她那深情的模样,笑了起来:“她才歇下,你就不要过去扰了她了。”伸手拉起她来,“有些时日不曾去你房里了,瞧着你好似清减了些。” 桂姨娘满心欢喜,忙道:“妾身一心想着三爷,心里有所挂念,所以才会……”她轻声说着,“昨儿给爷新裁了件衣袍,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爷不如去房里试一试?” 薛文昊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邪邪一笑:“你既然这么有心,那就去试试吧。”桂姨娘羞红了脸,却是半步不肯停下,跟着薛文昊回南厢房去了。 莲姨娘远远站在自己厢房的廊下,看着薛文昊跟着桂姨娘走远了,气得直咬牙,许久才愤愤回了房,春香想劝两句,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终究还是你们没一个有用的,我现在有了身子不能伺候,给了你们出头的时候,却没一个能让爷多看一眼的,倒让那个贱人又钻了空子!” 春香又羞又急,低着头道:“婢不敢。” 莲姨娘啐了她一口:“你就看着那么个贱蹄子爬了三爷的床,还抬了姨娘,我让你留三爷都留不住,真是无用!”只是她恼归恼,也知道这会子不是跟南厢房斗气的时候,让桂姨娘沾光,总好过被官家出身的齐娘子进了院子要好! 第五十九章 不死心的齐娘子(第三更) 打那日被送出侯府,齐娘子满心甜蜜地回了在永阳巷子里的破旧的齐家宅院,这是一处别人住过再转卖了的二进小院子,却是满满当当挤了齐家一家十几口子人,齐光儒的老母亲齐邓氏已经年过半百,只有齐光儒与齐光旭两兄弟,齐光儒如今不过是从五品户部主事,只有微薄的俸禄来养家,偏生齐大太太好生养,一年一个地生,竟然给齐娘子添了五个弟妹。齐光旭也跟着兄长来了京都,只是他一无官职二无营生,只能在家里吃吃闲饭,靠着齐邓氏给些闲钱度日,前些年在保定府倒也娶了媳妇,是寻常小门小户的女儿彭氏,却也是个烈性子,虽然还能帮着齐大太太做些女红贴补家用,却也为了几个铜钱闹得宅子里鸡飞狗跳,时不时还眼红着齐娘子那点子寒酸的首饰,想尽法子去讨要一两件过来。 只是这几日,齐娘子看着这往日令她讨厌又无奈的宅子似乎也没那么厌烦了,她穿着簇新的衣裙小心翼翼地避开婶子彭氏的打量,悄悄溜出门去。她前一回跟广平侯府三爷薛文昊约好了的,这几日又会打发人来接她去侯府,陪着他吃茶品诗。 其实那些诗书她已经生疏许久,早已经忘得干净了,并不知道他口中的刘文房、韦苏州是何人,作的诗又如何,只是被薛三爷那专注的目光看一眼,她就心如鹿撞,砰砰跳个不停,他生的真是俊秀,那样温柔的眼,那么俊挺的鼻梁,就连说的话也格外好听,他说自己是红袖添香呢,让她自己都觉得往日里在井水里泡着搓洗衣物打扫的一双手,也能文雅好看地给他研墨点香,甚至她觉得自己就该是那个满身锦绣呼婢唤仆簇拥着的贵夫人,陪在他身边共享富贵,而不是一个住在破烂小院子里,每日为了几钱银子被母亲和婶子训斥的老姑娘。 若是真有一日,他开口要向自己提亲,是应还是不应呢?齐娘子一边走着想着,一边不由地红了脸,只怕他要是真的提亲,母亲与婶子一定会吓一跳,必然是满脸笑容地巴结她夸赞她,再不敢逼着她去打扫浣洗了!只是他已经有了妻室了,是沈氏那个愚蠢无用的! 想到这里,齐娘子又拉长了脸,这样好的薛三爷,偏生娶了沈氏那个蠢货!为什么沈氏总能得到好的,出身在督抚府里,享尽荣华富贵,又能嫁给广平侯府三爷,夫婿人才出众又当了侯府三夫人,处处都要比她好那么多,明明她比沈氏强多了,论模样论才智哪一点比沈氏差,可她就不得不巴巴儿仰望着沈氏拥有的一切! 齐娘子越想也觉得薛三爷对自己那样温柔,也算是解了些恨,恨不能指着沈氏的鼻子告诉她,虽然她才是薛三爷的妻室,可是薛三爷对自己要远远好过对沈氏,沈氏这一辈子也休想能得到这样的温柔! 可是为什么等了这几日了,还不见薛三爷使了人来接她呢?齐娘子咬了咬唇,有些担忧地想着,兴许是他事太多,一时不记得了也是有的,毕竟他可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年轻有为,哪里能时时记着这些儿女之情。虽然她心里有些不舒坦,却还是抿嘴笑了,一想到这样出众的薛三爷对她那么用心,心里更是欢喜了许多。 到了广平侯府角门边上,她停下步子,整了整身上的衣裙,这可是薛三爷特意让薛兴送了与她的衣料做的,衣料的颜色花样都是时兴的,还是荣昌布庄才到的新样式,她咬了牙花了二两银子,请了裁衣娘子做好了才穿过一回,薛三爷见过直夸好看,不来侯府她都舍不得穿上,只怕又被婶子彭氏瞧见了想法子弄了去。 待她看着一身打扮都妥帖了,这才堆起笑上前与角门边坐着闲磕牙的看门婆子道:“有劳妈妈转告琼碧院兴哥儿一声,就说齐娘子有事寻他。”她终究还是避讳着的,知道自己去见薛文昊名不正言不顺,每一回都是让薛兴带了话进去与薛文昊的,也都是薛兴打发人出来接了她的。 看门的婆子斜了她一眼,咳嗽了一声,吐出口黄痰来:“兴哥儿?什么时候这府里多了个兴哥儿了?!” 齐娘子愣了下,脸上笑容有些僵了,却还是道:“就是府上三爷的长随薛兴,他可在府里?” 看门的婆子冷笑起来:“我道是哪个兴哥儿,原来是薛兴那猴儿,却在我面前拿乔,他也算哥儿!”说着上下扫了一眼齐娘子,“他不在府里,跟着三爷出去了,你也不必在这里等了,快些回去吧,莫要拦着门上。” 齐娘子不料她问也不问自己,就把自己打发走了,先前她每回跟着薛兴进侯府,这些婆子虽然不似见了正经主子那般尽心尽力,也都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地,不曾想这回却翻脸装作不认识了,顿时一肚子气恼,咬牙道:“妈妈也不是不认识我,我来府里也有好几回了,又何必这样不通人情呢!” 婆子不听倒罢了,听了更是毫不客气地啐了一口:“我认得你是谁?若是正经宾客哪里有从这下人走的角门进进出出的,何况府里的爷和夫人也不曾交代过,我们哪里敢随便让人进出,若是放进去个不怀好心的毛贼,岂不是我的过错!”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地道,“还是快些走吧,莫要在这里挡着路了,反倒碍手碍脚!” 齐娘子羞恼得几乎要哭出来,眼见着角门边进出的下人越来越多,也没脸再跟婆子理论,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只好退到一旁,站在角门不远处的道旁望着这边,盼着能看见薛兴或是薛文昊从侧门那边出来,她也能好好发落这个不长眼的看门婆子。 看着她站到一旁却并不曾走,婆子眼睛转了转,叫过另一个婆子,低声道:“你快去琼碧院与夏嬷嬷说,让禀报三夫人,就说那齐娘子又来了,被拦在门外还不肯死心呢,还等在胡同里呢。”那个婆子答应着去了。 第六十章 上香 沈若华听了夏嬷嬷的回话,笑了:“她愿意等就让她等着吧。”薛文昊这两日被莲姨娘与桂姨娘缠住了,连门都不大出,这会子还在西厢房陪着莲姨娘安胎呢,哪里有空理会齐娘子。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边阴云密布的天色,看样子又快下雪了,也不知道娇娇弱弱的齐娘子能等得了多久。 如她所料,等在侯府外胡同里的齐娘子已经冻得站不住了,她踮起脚伸长脖子张望着,偏生角门边进进出出的人极多,就是没有薛兴,侧门那边更是紧闭着门,一点动静也没有。站了小半时辰,天上已经飘起了小雪,一点点的雪粒子渗进她簇新鲜艳的衣裙里,融化开就是一团团的水汽,冻得她身子都发木了,连头上梳得整齐的发髻都结了绺贴在了头皮上,好不狼狈。 她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只得低着头转身向胡同口走去。明明先前是浓情蜜意地许诺,说好这两日就接了她到府里去,还说要与她煮茶论诗的,怎么转头就忘了干净,她来侯府这里却连话都递不进去了,薛兴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难道薛三爷已经不想见她了? 这个念头一出,齐娘子顿时心跳漏了一拍,眼眶泛了红,顾不得去擦化在脸上的雪水,满心惶恐,她可是好容易盼到有这样出身高贵又人才出众的人对她另眼相看,眼看着离富贵的侯府一步之遥,怎么能就这样被挡在门外,她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想着要是薛三爷真的对她没了意思,她又得回到永阳巷齐家,在那个闹哄哄拥挤不堪的小宅院里搓洗衣物缝补贴补家用,等着齐大太太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寒酸官宦人家嫁过去,又是扣扣搜搜过一辈子,她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不成,她不能眼瞧着要过上好日子了,却被人赶了出来,她得想法子留住这一切! 天气还未放晴,沈若华却已经吩咐了人备下马车,她要去灵泉寺上香。她带着青梅提着装着供品的提篮出了侧门时,正巧瞧见薛老夫人带着常嬷嬷上了马车,丫头的手里也提着装着香和供品的提篮,也是要去上香的情形。 沈若华含着一缕笑,上前去给薛老夫人见礼:“老夫人安好,这是要去明光寺上香?” 薛老夫人看见她就觉得胸口痛,理也不理会她,扶着芍药的手上了马车去,常嬷嬷挤出笑脸来与沈若华道:“这不是十五了,老夫人要去明光寺进香供奉,三夫人这是去哪?”她目光在沈若华与青梅身上绕了一圈回来,自然也瞧见了青梅手里提着的提篮。 沈若华看了眼马车里微微晃动的帘子,薛老夫人怕是还在马车里听着的,不然也不会任由常嬷嬷与她寒暄,她笑了笑道:“也是巧了,我也要去上香,只是是去灵泉寺,不然倒是可以陪老夫人一路上说说话解解闷。” 常嬷嬷嘴角微微抽搐,艰难地保持着那点子笑容,却是心中暗暗腹诽,现在侯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三夫人,已经被她气得头风病都犯了好几回了,哪里还想让她陪在跟前说话。她却不能说出来,只得道:“那可真是不凑巧。” 马车里传来薛老夫人冷冷的声音:“还不快走,耽搁了时辰上香,菩萨怪罪起来你们担当得起?”常嬷嬷忙上了马车。 沈若华从善如流地退到一旁,微笑着目送薛老夫人的马车向着胡同外走了,这才带着青梅上了自己的马车,向着城南的灵泉寺去了。 薛老夫人的马车里,常嬷嬷一边替脸色难看的薛老夫人轻轻按着太阳穴,一边低声道:“老夫人,三夫人这是要去灵泉寺呢,莫不是也想去求子?” 薛老夫人冷笑出声:“她这会子倒是想明白了,看着院子里姨娘有了身子,着急着想替老三也生个儿子,却不想想先前都做了些什么事!还妄想好好留在侯府过日子不成!” 常嬷嬷迎合着:“可不是!只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就这样罢了?” 薛老夫人皱了皱眉:“我自有办法收拾了她!”可是一想到沈氏病了一场之后,就如同撞了邪一般,不但不再任人拿捏,还越发有了心机,几次动手都除不掉她,又不能明着来,这实在是让人伤脑筋! 灵泉寺与明光寺一南一北,都是京都两大古寺,只是明光寺更负盛名,香火更为旺盛,而灵泉寺却是因为所供奉的送子观音极为灵验,来上香的大都是妇人,大多都是求子。沈若华下了马车,带着青梅与几个婆子,跟着进香的妇人们一道进了山门。 与别的寺庙不同,灵泉寺香火最旺盛的不是大雄宝殿,而是观音殿,殿**奉的一尊鎏金观音铜像足足有数丈高,手持净瓶杨柳,法相端庄慈悲,来上香的香客们都虔诚地拜倒在铜像下。沈若华也拈香向着铜像叩拜,又把带来的供奉送到沙弥手中,捐了十两的香油钱,这才带着青梅出了观音殿。 “娘子,这就回去么?”青梅见沈若华站在殿前的荷花池旁并不就走,开口问道。 沈若华摇了摇头:“且等等。”她目光一直停在观音殿门前,那里香客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在一众虔诚进香求子的妇人中,一位大腹便便扶着丫头小心地走着的年轻妇人很是惹人注意,她一身朴素的衣着打扮,却能看出衣料是上好的,长相清秀,高高隆起的腹部瞧着怕是快足月一般,却还带着丫头亲自来上香,连进观音殿时,都要扶着丫头小心地迈进去。 沈若华看着她一路进了观音殿,微微蹙眉,带着青梅走了过去,她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妇人。 第六十一章 肚子大的出奇的妇人 那年轻的妇人挺着肚子,扶着丫头的手艰难地跪在了铜像前的蒲团上,拈着香双手合十闭目祝祷,口中念念有词很是虔诚的模样,好一会才把香递给丫头,扶着丫头的手起身来,让身后跟着的婆子把满满两提篮的供奉送给小沙弥,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小包,看起来里面像是装着不少银两。 只是她出了殿门时依旧是满脸忧色,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心事重重地,迈过高高的殿门门槛时,一个不小心被绊了个踉跄,眼看着身子一歪就要摔下去,却被人稳稳扶住了,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身子重了还是小心些为好。”是沈若华。 年轻的妇人被丫头连忙扶住了,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笑着给沈若华道谢:“多谢这位夫人,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摔着了。” 沈若华仔细看着这位年轻妇人,只见她腹部大如快足月的妇人,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身子很是单薄,与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极不协调,不由地脸色有些难看,却是淡淡笑道:“不必这样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你这身子这样重了,怎么还亲自来上香,有什么供奉让丫头婆子送来就是了。” 年轻的妇人脸色微微缓过些来,却还是有些脚软,让丫头扶着自己到一旁坐下,与沈若华歉意地笑了笑,这才道:“我就是怕不够诚心,菩萨见怪,所以才自己过来的,可这身子还是太重了,走几步都要歇好一会。” 沈若华盯着她的腹部看了一小会,叹了口气道:“夫人怕是怀着双生子吧,看情形应该是不足八个月才对。” 年轻的妇人脸色大惊失色,不由惊讶地盯着沈若华,看出她怀着双生子这并不难,太医院早已为她诊了脉,也都说了是双生子之像,只是能看出她怀了多少月份的却是少有人,就连最为擅长妇科安胎的太医院李院使当初也断错了时候,多说了一个月,只因为她腹大如斗,比寻常怀着双生子的肚子还要大得多,可眼前这位夫人却是一语说中了。 她腹中的孩子还不足八个月,可是肚子比寻常要临盆的妇人还要大得多,连每次来府里诊脉的太医都啧啧称奇,说是从不曾见过在腹中长得这样大得孩子。她自己虽然不懂医术,可也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时常心虚气短,气血不足,一天比一天瘦弱下去,只有肚子是飞快地长大。 好半天,她才开口道:“夫人怎么会知道我这腹中的孩子还不足八个月?” 沈若华望着她,目光坦荡:“我通医术,方才扶着夫人时试了试脉象,看来夫人现在应当是气血亏虚,才会脉弱无力,且夫人腹大形如即将临盆,却与脉象并不太相符,所以不难猜测是双生之子。” 听说她通晓医术,年轻的妇人眼前一亮,忙拉着她道:“这位夫人居然还通医术?”刚想细问问她诊出什么来不曾,却又很快叹了口气,松开手去,连太医院的李院使都诊不出自己有什么不对,只说是怀着双生子难免要比寻常有了身子要艰难些,让她不必多想,看来也真的是她太过多虑了。 沈若华见她如此,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笑着:“略通一二。”她的目光却是盯着妇人的腹部并不曾移开,如果她看得不错的话,只怕这妇人不止是因为怀着双生子才会有这样大的肚子,而她的肚子里只怕还有别的东西才对! 年轻的妇人坐了一会,觉得有了些气力,这才起身来,扶着丫头的手向着外边走去,一边与沈若华说着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并不再提起肚子里孩子的事,分明还是有些不信任,沈若华倒也不勉强她,神色平淡得与她走了一段路。 到了寺门前,早有马车等在门前等着那妇人,几位婆子快步迎接上来,扶着妇人要向马车走去,妇人与沈若华笑了笑:“今日多谢夫人了,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沈若华一直眉头微蹙,有些忧心的模样,看着她道:“若是我看得不错,只怕夫人过不了几日就会破水临产,那是怕是要费上好一番功夫,稳婆未必能够照应周全。若是夫人信得过我,就打发人来广平侯府寻我吧,或许能帮上夫人。” 她话没说完,妇人身边跟着的婆子顿时变了脸,瞪着沈若华道:“我家夫人的身子还不足月呢,怎么可能这几日就临盆,你居然胡言乱语咒我家夫人与肚子里的哥儿,这就回去禀报……” 妇人听了沈若华的话却是脸色大变,喝住那婆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若华,好一会才道:“敢问夫人是广平侯府哪一位女眷?”她虽然不肯相信,却在心里恐惧着,这两日时时觉得自己腹部发紧,而且越来越频繁,真的好似婆子们说过的要临盆了一般模样。 沈若华向着她轻轻一笑:“广平侯府三房沈氏,夫人若是真的有需要之时,就打发人来知会一声,必然尽力相助。” 上了马车,青梅吩咐下去回侯府,放下了帘子,这才疑惑地问沈若华:“娘子,方才那位是哪一府的夫人?瞧着不似寻常女眷。”虽然衣着朴素无奇,只是带着的婆子与丫头却都是底气十足,不似普通府里的女眷。 沈若华有些倦意,靠在大迎枕上闭着眼,低声道:“是福王世子妃。” 第六十二章 不止是双生子(第一更) 青梅唬地脸色有些发白,方才自家娘子好心搀扶的竟然是福王世子妃?可看起来全然不似王府世子妃的派头呀。她骇然地看着沈若华。 沈若华揉了揉额角,看来事情有些复杂了。她的确是为了福王世子妃而来,记忆中太医院送到她手中的脉案上说的只是福王世子妃身怀双生子,按时间来算,现在也不过八个月,她才从徐勉那里打听了消息,知道世子妃这段时日时时来灵泉寺上香祈福,特意赶来就是要见她,只是见了她之后,才知道她腹中只怕不似当初知道的那么简单了,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福王是先皇亲弟,是当今皇上的皇叔,深得先帝重用,不但在先帝临终之时受封托孤,更是掌管宗人府多年,年高权重却并不居功自傲,这几年更是自请辞去了朝中之事,在王府闭门不出,相比之下倒是康王的名声越发显赫。只是知道就里的人却是明白,这位老王爷可是小看不得,当初若不是他力排众议,扶持皇上登位,只怕年幼的皇上与毫无依仗的太后未必能够在诸多皇子虎视眈眈之下顺利得登上皇位。 福王与福王妃结发夫妻情深义重,但膝下只得一子,也就是如今的福王世子朱栩宸,娶妻周氏,出身江南大儒周辛庾府上,家世品貌都很好,也是举案齐眉夫妻恩爱,只是子嗣上也极为艰难,成婚已经三年一直不见动静,好容易有了身子却是双生子之像。福王与福王妃自然是担忧不已,虽然是亲王府里,太医与稳婆都是宫中赐下来最好的,尽心尽力伺候着,可是妇人生产如同鬼门关走一遭,太医又不能进产房施救诊治,怀了双生子便意味着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就会连都保不住。 福王妃也曾求到太后跟前,求太后允准永嘉郡主在世子妃周氏生产之日,能够前去福王府帮着照应诊治,太后允准了,如此福王府里才算安心许多,毕竟有永嘉郡主在要稳妥许多,也不会那么担忧了。 沈若华回想道这里,不由地自失地一笑,看情形永嘉郡主“病故”之后,福王府没有了别的法子,福王世子妃周氏才会如此担忧不已,不顾自己已经大腹便便,还亲自来灵泉寺给观音上香祈福,期盼着自己能够平安生下腹中的孩子。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腹中不止是双生子,还有别的东西,若是生产之时一个不小心,只怕真的会母子俱亡,酿成惨剧。 这也是让沈若华头疼不已的事,原本她以为真的如同在宫中听太医院回报的一样,只是怀着双生子,生产之时格外注意些便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她今日看过,依照周氏的腹围与她的脉象来看,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而周氏的身子已经撑不住飞快长大的腹部,怕是破水之日就在这几日了,可她的孩子还未入盆,这才是最危险的。 在另一辆离开灵泉寺会京都的马车上,福王世子妃周氏正忧心忡忡地靠在迎枕上,她身旁伺候的一位嬷嬷小心地端着一碗汤药与她,劝慰道:“世子妃不必理会那妇人,她不过是不怀好意信口胡言罢了,待回了王府,婢必要禀明王妃好好查一查她究竟是何用意!” 周氏摇摇头:“不必了,她或许……并无恶意。”甚至说的很准,让她忍不住开始相信了。 正想着,她小腹又是一阵抽搐,肚子绷得紧紧地,让她不由地低呼一声,托着肚子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慢慢缓和下来。她惊魂未定地盯着自己的肚子,难道刚才那位夫人说的是真的,她就要破水临产了? “方才那夫人说她是哪一府上的?”周氏抓着嬷嬷的手问道,“你可听清楚了?” 那位嬷嬷不明白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忙道:“听清楚了,说是广平侯府三房沈氏。” 回了侯府,夏嬷嬷来回话:“齐娘子今日又来了,没敢再上门要传话,只是在胡同口等了小半日,不见三爷和薛兴出去,就回去了。” 沈若华并不在意:“她不会罢休的,只怕还会想办法。” 夏嬷嬷沉了脸,低声道:“好好一位官家娘子,居然如此不顾脸面廉耻,实在是……”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一想到从前在保定府,这位齐娘子还时时上门来作客,现在却想尽法子勾引别人夫婿,真是说不出的恶心。 她怕沈若华跟着生气,气坏了身子,拿出采买的单子来,岔开话去:“自打娘子吩咐了,西厢房吃什么用什么都给上好的,那边就越发蹬鼻子上脸,昨儿才要了燕窝去,今儿又打发人来说要吃贡品阿胶与当归,还每日都要大黄翅与羊脍,还指明了要从荣昌布庄送时兴衣料子来,说是莲姨娘身子重了要新作衣裙,可这才不到四个月,还不曾显怀!花银子如同流水一般,不过几日的功夫,西厢房已经花销了快小二百两银子了。” 沈若华翻了翻那采买的单子,笑容渐冷:“既然银子不够花,那就不必给了。”她把单子递还给夏嬷嬷,“若是她再打发人来要什么,你就告诉她账上没银子了,院子里都得紧着用,若要什么,让她跟三爷要去。” 夏嬷嬷愣了,嗫嚅着道:“这……这怕是不好吧,若是三爷知道了,岂不是……”岂不是更要与自家娘子生气,他早已经习惯了娘子想法子周转,也要给足了花用的。 沈若华揉了揉额角,疲倦地靠在榻上:“就是要让他知道,自家的姨娘自己的孩子不养活,难不成指望我用陪嫁帮他养姨娘和庶子!”横竖她也没打算跟他真的作夫妻下去,也不在意他会不会气恼,就该让他拿出银子来支撑琼碧院的支用。 夏嬷嬷只得应下,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地打鼓,冷眼瞧着,自家娘子倒似有些不想与三爷过下去了似得,可现在沈老爷还在大理寺,沈家乱成一团,娘子是半点依仗都没有,真要和离了一个妇道人家的日子该多难! 她想着正要走,却又被沈若华叫住了:“你让人去打听下薛兴老子娘现在在哪一处当差。” 第六十三章 自己的小老婆自己养(第二更) 福王府的人来的比沈若华想象的要快,上香之后不到一日,福王府派来的人便急急忙忙登了门,满脸焦急地与看门的婆子递上拜帖,要给三房夫人。 只是这时候薛文昊正青着脸在东厢房里狠狠瞪着沈若华,沈若华却是平平静静地翻动着手里的帐簿子,看也不看他那张有些狰狞的脸。 “你才得回了那么多陪嫁与银子,现在居然就说账上没银子了,连嚼用都不够了!”薛文昊按捺不住怒火,气冲冲地道,“足足两万八千两银子,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你不取来用,还敢说没有银子了!” 沈若华皱了皱眉,抬头厌恶地看了一眼咆哮着的薛文昊,这个名满京都的风流探花郎这会子满心都是妻子的两万八千两陪嫁银子,用她把陪嫁银子拿出来给他花用给他养妾室,往日俊秀的脸上全是怒气和不甘心,看着让人油然生厌。她把帐簿子往薛文昊面前一放,冷淡地道:“三爷自己瞧瞧吧,每月府里只给三房二百两的份例,除去上上下下的月钱,已经一分不剩,这许多人的嚼用已经用的是先前的老底子,若不是上回我贴补了五百两,只怕这会子早已经喝西北风了。” 她见薛文昊又要张口,冷冷打断他:“只是这回陪嫁的事闹得实在是太大,连京都几位与我娘家相熟的夫人都听说了消息,已经送了消息去保定,只怕过不了多久娘家也会过问陪嫁的事,这会子陪嫁是万万不能动的,不然只怕又要传出什么话去,说侯府三房是靠着我的陪嫁支撑着的,没得打了三爷和侯府的脸。” 薛文昊刚要质问却被她一番话堵得严严实实,先前陪嫁的事虽然世子夫人陈氏最终把陪嫁单子上的东西都凑齐了,当着锦衣卫与顺天府差役的面送回了琼碧院,他之后又与顺天府尹罗大人私下讨了个人情,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几日京都里都听说了传闻,说广平侯府为了三房媳妇的陪嫁闹得不可开交,虽然这风言风语并不曾传得火热,但也让他没脸对着翰林院的同僚,总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笑容里多了些什么,就连在广和楼听戏都少了许多人上前招呼,若是再传出什么话去,只怕他再无颜面出门了。 可是他还得要银子去花用,还欠下好几桌席面,金玉颜那里也得时时去捧场,这些可都要用银子的,今儿一早莲姨娘又来找他哭诉,说她有了身子要吃些安胎滋补的吃食,可沈氏居然说账上没了银子,让她来跟自己要,真是胡扯,他哪里有银子,还打算让人去账上支领个一千两,横竖沈氏才得了两万两银子,可没想到居然不能动。 他烦躁得走来走去,恨不能一把掐住沈氏纤细的脖子让她把银子交出来,可是他却不能动她,至少现在还不能,只能看着她老神在在地坐在圈椅上,等着他想出法子来。 就在夫妻二人如同他对峙一般僵持着时,夭桃进来给沈若华屈了屈膝,低声道:“娘子,福王府使了位嬷嬷来,在府门前送了拜帖。” 她说的声音不大,可是福王府三个字薛文昊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大吃一惊瞪着夭桃:“福王府的人?怎么会来我们府里?” 不等夭桃回答,他转过脸盯着沈若华,满是疑惑:“福王府的人怎么会送拜帖与你?” 沈若华这会子脸色也不大好看了,她想不到福王府的人来的这样着急,看来周氏的情形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这么早就破水了,她顾不得理会薛文昊,站起身来吩咐夭桃:“快去取了准好的包袱来,让青梅随我出府去。”想来周氏最终打发人来求见自己,必然也是到了逼于无奈的关头,不得不相信她这么个见了一面的人,只怕真的是非常糟糕了。 薛文昊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又急又气,连声喝道:“沈氏,你给我说清楚!”一把拽住了沈若华的手腕,拉住要走出去的她。 沈若华脸色阴沉,停下步子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三爷还是先想想怎么凑了银子来贴补院子里的支用吧,莲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委屈不得,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可也都指望着三爷了!”目光清冷如霜雪,看得薛文昊后背生寒,心里一惊之下不由地松开手去了。 等他回过神来,再想追问福王府的事时,沈若华已经带着青梅提着包袱匆匆向着外边去了,只留下他在东厢房里满心狐疑。那可是福王府,福王早已不过问朝中之事,却还是位高权重,就是已经权倾朝野的康王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叔王,这样的人家可是广平侯府想都不要想能够攀交的,可沈氏居然与福王府的人也有了来往。 先是锦衣卫,后是福王府,明明就是个懦弱无用只会躲在房里哭的沈氏,怎么会忽然有了这样的本事,与这些扯上了关系!薛文昊忽然觉得自己娶进门半年多的妻子沈氏好似一个陌生人一般,让他越发看不明白了。 沈若华却是没有心思去思量薛文昊的想法,她带着青梅快步出了侯府侧门,那位福王府的嬷嬷急忙迎了上来,顾不得寒暄,她一边吩咐青梅把包袱提上车,一边问那位嬷嬷:“世子妃可是破水了?情形如何?” 嬷嬷已经掩饰不住自己满脸焦急,与她向着马车快步而去:“已经破水两个多时辰了,只是……只是稳婆说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入盆……” 第六十四章 危在旦夕(第三更) 破水两个多时辰,孩子还未入盆,果然是难产了!沈若华脸色难看至极,带着那嬷嬷上了马车,让福王府来的马车跟在后面,便吩咐快些去福王府。福王世子妃周氏腹部长得太大,导致还不足八个月就破水,腹中孩子还未入盆,根本无法顺利生下来,一旦腹中羊水流干,腹中孩子也保不住,而她也会因为大出血而死,那才真是母子俱亡的惨剧。 沈若华问福王府来的嬷嬷几个问题,便不再言语,皱着眉头坐在马车里,等着到福王府去看看具体情形。 那位嬷嬷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世子妃生了两个多时辰孩子都还不曾入盆,稳婆们都急的满头大汗,却又无计可施,福王妃早就打发人请了太医院的李院使来,却也只能在产房外隔着门问稳婆,听说了是这么个情形,也急的不知怎么好,福王妃与世子再三追问之下,才说因为破水太早,孩子未入盆,已经是难产,现在只有期盼着世子妃腹中的孩子能被挤入产道,才有生下来的希望,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这也就是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福王妃听李院使说完,便差点昏倒在丫头怀里,世子更是急得要进产房去,还是被婆子们拼命拦下来的,府里乱成了一团。还是世子妃自己拉着陪产的婆子,并不曾说过别的,只是吩咐人速速去广平侯府请三房夫人沈氏来王府,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痛的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厥了过去。 福王妃听了婆子转告的话,满面哀戚,听着产房里一声又一声的痛呼,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点了头:“去请了过来吧。”不管是因为什么,能让儿媳妇心里安慰些也是好的。 可是这位嬷嬷看着眼前的沈若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么一位年轻的夫人,看着身娇肉贵的,也是个不曾生养过得,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世子妃也不知道是听信了她什么话,就肯让她过去王府照应着。 马车在福王府门前停了下来,那位嬷嬷也不敢怠慢,领着沈若华一路进了福王府,向着内院去了。还没进世子妃住的院子,已经看见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满脸焦急之色,有的拿着方子去取药,有的端了香炉来要上香求菩萨庇佑,都是脚不沾地地忙忙碌碌着。 沈若华进了院子,就见一位一身王妃正服的有些年岁的贵妇人扶着丫头的手担忧地站在院子中,向着紧闭着门的厢房张望着,她身旁好几位嬷嬷与丫头都低声劝慰着,而她身边不远处站着一位神色怔忪满脸苍白之色的年轻男子,想来就是福王妃与福王世子朱栩宸二人。 沈若华带着青梅过去,屈膝给福王妃行礼:“王妃安好。” 福王妃这会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盯着产房那一边心中火急火燎,稳婆方才来回话说,孩子还不曾入盆,可是这都已经过去快三个时辰了,世子妃都已经没有气力叫喊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她看了眼给自己行礼的沈若华,勉强点了点头:“起来吧。”想了想才道:“是广平侯府的三夫人?” 沈若华起身道:“是,妾身想进产房瞧一瞧。”她没有时间再与福王妃寒暄,现在对于躺在产房中难产的周氏来说,一分一秒都是性命在流逝。 福王妃吃了一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沈若华,明明是个年纪轻轻才嫁做人妇的新妇,自己都还不曾生养,为何会这般大胆要进产房去,也不知道为何周氏会指名要她来。 她皱了皱眉:“产房里有稳婆在照应着,你不必进去了。” 沈若华看了眼产房那边,那里已经被婆子丫头围住了,忙忙碌碌往里面递着热水和干净毛巾,可是端出来的却是一盆盆带着血的脏水,看样子羊水已经快要流干了! 她顾不得其他,望着福王妃道:“王妃,世子妃相信妾身,才会让人去侯府请了妾身过来,现在的情形已是如此,孩子还不曾入盆,只怕羊水已经快要流干,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孩子与世子妃都保不住了,何不让妾身进去瞧瞧,或许能帮得上忙也未必。” 福王妃不想她竟然这样大胆,原本想要开口拒绝她,却看着那送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刺目惊心,终究也没有别的法子,或许她真能有什么本事也未必,不然周氏不会在这个关头还想着让人请了她过来。 “好吧,你跟着稳婆进去瞧瞧吧!”福王妃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了。 沈若华道了声谢,接过青梅手中的包袱,吩咐她在外边等着,便大步跟着接她来的嬷嬷往产房走去。她越走进产房,越能听得真切周氏那嘶哑了的叫声,她大概已经叫了太久,已经气力不济,却难忍那撕心裂肺的痛,只能哀哀叫喊着,让人听得心中很是难受。 稳婆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让沈若华与那嬷嬷进了产房去。房中布置雅致大气,看来原本是周氏的卧房,临时改成产房了,窗户与门都紧紧闭上,房中还烧着地龙,那股子暖意夹带着周氏的血腥味,实在是让人觉得憋闷。 沈若华不理会稳婆明里暗里的打量,径直到榻边,看着已经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被汗湿透了,半昏半醒的周氏,唤道:“世子妃,世子妃……”她不能睡,孩子还未入盆,这时候若是她昏了过去,那就彻底没了希望了。 第六十五章 可怕的事(第四更) 只是周氏对沈若华的声音已经无知无觉,将近三个时辰的折腾和痛让她已经耗光了气力,只能软软地躺在床上。几个围着她的稳婆也束手无策,她们只知道破了水就该临盆了,哪里见过这样破了水孩子还未入盆,羊水都快流尽了,还不见孩子的头,看情形怕是要不好了,都个个在心里埋怨自己,开始就不该接了这次接生的差事,都是贪图福王府给的银子多,这下子怕是要惹来大祸了。 沈若华伸手试了试周氏的脉息,已经十分虚弱,再看着丫头们替周氏擦拭下来的已经大都是鲜血了,看样子羊水已经流干了,再拖下去周氏与腹中孩子就会性命不保。 稳婆们不明白为何这时候让个年轻的女子进来,看沈若华的衣着打扮只怕也是哪个府里的夫人,看年纪应该是还未生养,却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可是见她进来对着已经一团乱的产房,和一盆盆的鲜血居然没有半点惧怕之意,神色沉着冷静,还能稳稳坐在榻边给世子妃把脉,看样子更像是位女大夫。 收回把脉的手,沈若华走到一旁摊开自己带来的包袱,那里面是她让人早就准备好的备用之物,都是照着从前在慈明殿的那一套准备的,这时候正是用得上的时候。包袱不大,但装了不少叫稳婆们看得稀罕的东西,除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有就是一套做工精细的银针,和一个油纸包儿,实在是叫那几个稳婆看得糊里糊涂,看带着的瓶瓶罐罐与银针,难不成这位夫人真是个女大夫? 沈若华却没空理会她们的打量猜测,打开那套银针,拈出几支来,在周氏的关元、三阴交等几处穴位上入针,吩咐丫头端了热水与毛巾过来,挽起袖子,替周氏擦去额上的汗,于她人中穴上斜刺入针,口中唤道:“世子妃醒醒呀,还不能睡!醒醒!” 她的银针似乎起了作用,已经脱力半昏半睡了的周氏竟然缓缓睁开了眼,迷迷蒙蒙看见了她面前的沈若华,苍白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低弱无力地道:“是……三夫人呀……” 沈若华止住了她的话,皱眉道:“世子妃还是先别说话,留着气力一会子还要用劲!” 周氏醒了就有希望了,沈若华片刻也不耽误,与那几个在旁边流着冷汗看着的稳婆道:“几位嬷嬷,世子妃的情形你们也是知道的,现在是耽搁不得了,还请几位照着我的吩咐来,帮着世子妃把腹中孩子顺利生下来才行。” 那几位稳婆互相望了望,都是一脸愣怔,其中一位与沈若华道:“这位夫人,不是我们不肯出力,只是现在世子妃腹中的孩子还未入盆,又如何能够生出来,已经折腾了这许久了,我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她们也不想被福王府责罚,可是接生这许多年,从未见过破了水,孩子不入盆的,还是双生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若华平静地看着她们:“照我的吩咐来,必然能够做到。”她沉稳的语气让几位稳婆又惊又怕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互望了一眼,点头应下了,这会子若是真的就这样眼瞧着,只怕世子妃出了事,她们难逃罪责,或许听这位夫人的还能有希望。 产房外,福王妃已经又惊又怕,腿软地站不住了,看着从产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她已经知道不好了,这已经三个时辰了,不但没听到产房里传出生产的动静来,连周氏的呼痛声也越来越小,好半天都没有听到声音了,怕是痛的晕了过去了,她也是生育过的,自然知道这是何等危险。 她无力地坐在婆子们端来的椅子上,这会子是怎么也不肯回房去等着的。王府本就子嗣薄弱,她与福王只有世子这一个独子,偏生世子与周氏也是三年才怀上这么一胎,不曾想就是双生子,她起初听太医说也是又喜又忧,想着若能平安生下来,双生子自然是福王府的福气,可是这其中的危险也是不必多说的。没想到真叫她料中了,现在这情形怕是…… 福王妃看了一眼一旁站着满脸担忧之色的世子朱栩宸,忍不住叹气,世子与周氏素来感情甚笃,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世子未必受得住!她一边吩咐丫头去给朱栩宸送上茶水,一边转过眼盯着紧闭着门的产房,心中把神佛求了个遍,但愿真能庇佑周氏顺利生下孩子。忽然她记起方才进去的沈若华,她听婆子说了,那是广平侯府三房夫人,也是保定府沈督抚府上娘子,只是不知道她进去是要做什么,周氏为何非得要见她,难道她能有法子? 福王妃满腹疑惑,终究是只能按捺着焦急的心,在外边等着,只是她心里慢慢凉了下来,连李院使都说了只能听天由命,谁又能有法子救下呢,时间越长,周氏与孩子的命也就越难保住了,难道真的是没法子了么? 产房的门依旧紧闭着,里面也仍然听不到什么动静,只是先前不断送了热水进去的丫头婆子这会子也被挡在门外,竟然谁也不让进去了,这让福王妃心提到了嗓子眼,唤过身边的婆子,正要打发她过去问问情形,却听到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打破了原本的安静,唬地她身子一颤,不由地猛地站起身来,死死盯着产房。 那声音是产房里发出来的,是周氏的,不止有周氏的,还有几位稳婆惊恐的声音,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第六十六章 生死未卜(第五更) 福王妃手抖得不成样子,指着产房颤声道:“快去……快去瞧瞧……”难道已经…… 朱栩宸大步上来扶住她,厉声道:“快去看看世子妃,里面究竟怎么样了!”他的妻子,他的两个孩子都在产房里,不管是谁出了事,他心里都如同刀割一般! 只是那个婆子还未走到产房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稳婆惊喜地呼声:“生出来了,生出来了!”她顿时停住了步子,正要露出欢喜之色,却又听见里面的稳婆道:“只是为何不会哭?” 婆子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生出来的孩子不会哭多半是不好了,这可是生育过的妇人都知道的。她一时僵在了房门前,不知道该去给王妃报喜,还是该报这个糟糕的消息。 可是房中传来沈若华沉着的吩咐声:“无妨,交给我来,你把这研磨开的药粉给世子妃敷上,一会我来替世子妃施针止血!” 婆子竖着耳朵站在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若是有什么消息好立即回报王妃,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可是半点不敢耽搁。可是她再听了好一会,也没有再听见说话声,只有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一片安静。没有世子妃的声音,也没有新出生孩子的声音,她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急促,难不成世子妃与那两个孩子已经…… “哇……”一声低弱的啼哭声打破了这焦灼人心的宁静,婆子喜出望外,是孩子,世子妃生下的孩子的哭声!很快又有另外一声啼哭声紧跟着响起,两个孩子都无事了! 房门打开来,一位稳婆额上大汗淋漓满脸都是笑,抱着两个襁褓快步向着福王妃与朱栩宸走过去,到了跟前屈了屈膝:“给王妃、世子爷道喜,世子妃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姐儿,是龙凤胎,这可是莫大的福气呀!” 福王妃原本煞白的脸,看见那两个襁褓时顿时转悲为喜,扶着丫头踉踉跄跄起身来,伸手要去抱,听了婆子的话更是欢喜:“是龙凤胎?快让我瞧瞧!”还是一旁的丫头伸手抱了过来,送到她面前。 朱栩宸一直担忧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看着眼前闭着眼的孩子,道:“孩子可还好?世子妃呢,她可还好?” 稳婆原本满脸的笑容有些凝滞,低声道:“方才是那位夫人……帮着世子妃把孩子生下来的,只是世子妃腹中还有……出了好多血,这会子正在止血……”她说的含含糊糊,只是因为实在太过血腥,连她这个看惯了妇人生产的稳婆都觉得心惊胆战,也不敢说世子妃周氏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了,所以才会如此吞吞吐吐的。 朱栩宸原本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抬头盯着产房,口中道:“你说明白,世子妃究竟怎么了,她腹中有什么?孩子不是已经生下来了,怎么会还在出血?” 稳婆缩了缩脖子,不安地看了眼产房,却又不敢隐瞒:“方才世子妃难产,羊水已经快要流干了,可是孩子还不曾入盆,是那位夫人用了银针刺穴,又用手帮着把孩子推送入盆,才能生产出来的。只是……” 她实在有些说不下去了,其实她说这些是省略了许多,方才的情形真可谓是千钧一发,眼看着孩子再不出来,世子妃就要大出血不止了,是沈若华带着她们几个稳婆用推送按压的手法,把孩子强行推送入盆,又用开骨散与银针刺穴帮着周氏生产,才能将孩子生出来,那样血淋淋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她还觉得心悸! “只是什么,你快说呀!”朱栩宸忧心周氏的情形,已经急不可耐了。 稳婆只得说下去:“只是世子妃腹中不止有两个孩子,还有个……有个极大的胎瘤,方才生产时才发现,所以才会让孩子卡在腹中,迟迟不能入盆。” 胎瘤?!福王妃与朱栩宸顿时色变,难怪周氏腹部长得如此快,又提前这许多时候就破水了,居然是除了两个孩子之外还有一个胎瘤,先前太医们前来诊脉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了的。 朱栩宸急忙道:“如今怎么样,那胎瘤如何处置了?” 稳婆想起沈若华从包袱里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张薄如纸张的雪亮的刀片,在烛火上烫了烫,将那与孩子一同娩出的胎瘤一刀割下,鲜血四溅的情形,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一刻她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贵夫人模样的年轻女子是不是修罗恶煞化身的了,居然眼睛都不眨就敢动手切了胎瘤,之后还能飞快地给伤口上药针灸止血,根本不似一个年轻的未生养的夫人,更像是个娴熟的医术高深的大夫。 可她不敢说给世子与王妃知道,这样的骇人听闻的事,本就没有人敢相信,何况现在世子妃还躺在产房中生死未卜,若是真的教他们知道了,说不定会连她一起怪罪,所以她低着头嗫嚅不敢言说。 朱栩宸已经急得再也站不住,快步要向产房走去,他要进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妻子究竟怎么样了,就算是真的要死,他也要陪在她左右。 只是还不等他走到产房门前,产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脸疲倦的沈若华出现在门后,她一身蜜合色素面褙袄棉裙上已是血迹斑斑,鲜红得触目惊心,一时间院子里的人都鸦雀无声,只是惊骇地望着她,等着那个结果。 第六十七章 我是来求救的(第一更) 沈若华在丫头捧上来的水盆中净了手,这才抬起头望着世子,满是倦意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已经止住血了,只是世子妃太过虚弱,这会子怕是又睡下了,要养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大好起来。” 朱栩宸愣愣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是说世子妃已经止住血了,已经平安了!顿时,他阴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连声与沈若华道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指着她身后的产房,“我能进去看看么?” 沈若华看得出这位福王世子是真心关切着自己的妻子周氏,笑容更温和了许多:“这会子婆子正在里面收拾着,怕是血腥味很重,世子不如等等再进去。” 朱栩宸摇头:“无妨,我进去瞧瞧,她怕是也累着了。”说着,快步上前推开房门进去了。 沈若华看着朱栩宸迫不及待的样子,微微笑着走了出来,难怪宫中曾有人说过,福王与福王世子都是真正爱重妻室之人,福王身边从未纳过妾室,对福王妃许多年来一直尊重有加,福王世子也是如此,与周氏成婚之后虽然几年没有所出,也没有动过纳妾的主意,实在是真心实意地敬重着。 福王妃这时候也长长舒了口气,把襁褓交给一旁的婆子,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真是菩萨保佑,总算是母子平安,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她定了定神,带着丫头婆子大步向沈若华走来,目光中满是感激,她知道若不是这位年轻的夫人用尽方法帮助周氏,只怕这会子他们得到的就该是母子俱亡的丧音了。 沈若华到了福王妃跟前,屈了屈膝要拜下去,被福王妃一把扶住,笑容满面地道:“方才的情形我已知道了,真是多谢夫人了,若是没有夫人,只怕如今已是不可收拾的局面,我该给夫人好好道谢才是……”说着,她微微敛裙就要跟沈若华行礼。 沈若华忙扶住她:“王妃,实在是使不得,我虽然帮了忙,却也是……有求而来。”福王妃的性子沈若华也有所耳闻,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来意了,她坦然望着福王妃,露出无奈的神情,“我是想求王妃救我一救。” 回侯府时已经是暮色低垂,沈若华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软软躺在马车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在福王府整整忙碌了两个时辰,这副身子本来就柔弱,若不是周氏情形危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救治之上,只怕早已经没有气力支撑下来了。 青梅还是惊魂未定,望着沈若华的目光里满是敬畏和挣扎,她终究还是开了口:“娘子,你……你怎么会医术了?”她打小伺候娘子,自然是最明白的,自家娘子就是个普通的官家娘子,学的也只有刺绣女红,别的是一概不会,何况娘子本性胆小怕事,哪里会什么医术,可是眼前这位分明是精通医术,甚至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她都能够解决,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从先前沈若华带着她们去西直胡同给徐府送药时,青梅就觉得不寻常,只是她一直不敢多问,毕竟沈若华是她主子,可现在这个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了,她不能不开口问了。 沈若华一时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实情告诉青梅,即便现在青梅对她很是忠心,可是一切太过离奇,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接受的。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道:“我大病了那一场,在病得迷迷糊糊时得了菩萨点化,才会了这些,想来也是菩萨觉得我不曾为恶,又是无辜受难,才会这样吧。”她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对蒋氏这些外人或许还能推说是得了游方郎中的方子,可是青梅这几个都是贴身伺候的,是怎么也瞒不过去的。 青梅咬了咬唇,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明明眼前这个就是自家娘子,如假包换的沈氏,却偏偏病了一场有了医术,连性子也不一样了,或许真的是菩萨显灵,可怜娘子受尽委屈才会点化了她吧。她点了点头:“必然是如此,这也是娘子的福气。”现在的娘子要比从前好太多了,至少不再任人欺负,变得强大起来了。 沈若华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懦弱却与人无害的沈氏怕是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慈明殿中死于牵机的一抹孤魂,大概还是不甘心就那样无辜枉死,才会附身在沈氏的躯壳之中重回人间。 回到侯府,夏嬷嬷带着夭桃掌了灯在侧门前等着了,看着换了一身衣裙的沈若华不由地愣了愣,扶了她下了马车才低声问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换了衣裳?” 沈若华疲倦地摇了摇头,她的衣裙已经在福王府被周氏的血给弄得污秽了,还是福王妃吩咐丫头选了一身给周氏做了的簇新的衣裙与她换下的,更是让人备下厚礼与沈若华带回去,殷殷叮嘱她,让她得空就去福王府作客,不必拘礼。得了福王妃这句话,沈若华才算放下心来,看来这一场辛苦也没有白费,终究还是如她所愿了。 夏嬷嬷见她神色疲惫不堪,也不敢再多问了,只是低声在她耳边道:“今儿齐娘子又来了府里,却是要求见娘子。” 第六十八章 索性撕破脸(第二更) 看样子沈若华没有猜错,齐娘子不肯死心,只是对她的心思,沈若华还不放在眼里,薛文昊与侯府三夫人的名分谁愿意要,尽管来拿去,只是她不能就这么平白放过了那些想要害死她的人,该替冤死的沈氏索要回来的,一件都不能少。 “三爷不曾让人接了她进府来?”沈若华带着夏嬷嬷青梅一众丫头婆子转过穿堂,进了琼碧院。 夏嬷嬷也有些疑惑,摇了摇头:“今儿三爷明明在府里的,齐娘子上门来求见娘子,他想必也是知道的,却不曾让人接了她过去,连见都不曾见。”难不成三爷想明白了,不再与齐娘子私下来往了? 沈若华想了想,笑了起来:“是了,怕是身上银子不够花用了,自然也不好再见齐娘子了。”那位齐娘子可是眼巴巴盼着薛文昊这位金主能给她恩惠的,连身上的衣裙都是薛文昊给银子做的。 夏嬷嬷叹了口气,不再提起薛文昊了,只是问道:“若是她明日还来,就让人打发走了吧。” 沈若华摆了摆手:“无妨,她若再来让她进来就是了,瞧瞧她要说些什么。” 回到厢房,青梅与夭桃替沈若华解了披风,换了家常的衣裙,卸了沉重的钗环,又打发小丫头送了小厨热好的饭食上来。直到捧着那碗热腾腾的牛乳茯苓,她才觉得全身松快下来,懒洋洋地吃了一口,香甜清爽的味道顺着喉咙而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她想起早上走的时候,薛文昊是为了莲姨娘的支用与她争执起来,瞧着那本帐簿子还在案几上放着,不由地挑了挑眉,问夏嬷嬷:“西厢房那边可说了什么?还打发人来闹了不曾?” 夏嬷嬷摇了摇头:“不曾来要什么了,连三爷都没见,今儿倒是安分守己在房里待着了。”这倒不像莲姨娘的做派,她现在有了身子,平日里都是仗着肚子趾高气昂地,这回没应承她要的东西,竟然不曾闹腾。 看来也是听说了福王府的事,沈若华嘲讽地一笑,如今跟薛文昊和侯府已经势同水火,他们想尽法子想让她死,她也不能任由他们摆布,索性就不必再作表面功夫了。 她吩咐夏嬷嬷:“日后西厢房与南厢房的支用比着从前来,不但不许添,还得俭省着来,帐簿子上没银子了,三爷若是不贴补银子进来,就继续扣减下去。” 夏嬷嬷这会子也不再思量薛文昊会不会不高兴的事了,想着自家娘子沈氏先前都是拿着自己的陪嫁贴补院子里,替薛文昊养着姨娘和上上下下许多人,偏生他还不念着沈氏的好,一个姨娘接着一个姨娘的抬,还与齐娘子勾勾搭搭,时时算计着沈氏的陪嫁,十足的白眼狼。 她狠狠点了点头:“娘子放心,凭谁来说婢都不会让她们多支领了银子去!”她又想起一事来,“先前娘子让去查薛兴的老子娘现在何处,已经查到了。”现在这侯府里下人大都知道了三房夫人最是慷慨大方,只要肯替三夫人办事,哪怕只是递个消息,都有不少的赏钱,都满心盼着能替沈若华办点差事,薛兴的事不费半点功夫就打听到了。 “薛兴是家生子,老子薛老三就在咱们院子里当花匠,他婆娘在二门上看门呢。”夏嬷嬷道。 沈若华微微露了笑:“都在院子里当差呀,那再好不过了。”看来薛文昊并不懂得笼络人心,薛兴是他的长随,若是真的想让薛兴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就该给薛老三和他婆娘一个体面的差事,哪怕是让他在院子里当个管事也能教薛兴一家感激不尽,对他更为言听计从。 她与夏嬷嬷道:“明儿带薛兴他娘到内院来吧,院子里杂役那一处不是还少个管事婆子,就让她先去试试吧。”夏嬷嬷有些不太明白,薛兴不是三爷的长随吗,连去接齐娘子都是薛兴去的,娘子不但没有发落他,反而还抬举他娘来内院做了管事,这是为什么。 只是她素来是唯沈若华的之命是从,也没有多问,闷头闷脑地应下了。 第二日一早,沈若华便打发了人备车去福王府,周氏才经历了难产和切除胎瘤,虽然血止住了,但难免大伤元气,怕她身子还有什么不好,这些时日她都得过去诊脉照应着。 只是还没等她收拾好东西出府,侧门上的婆子来了琼碧院,与夏嬷嬷说了,那位齐娘子又来了,还是要求见三夫人。 沈若华听了回话,冷笑一声:“罢了,让她进来吧,不然怕是不会甘心的。”她想了想,又吩咐了夭桃,“你去请了莲姨娘与桂姨娘过来,就说让她们过来说说话。” 夭桃愣了下,答应着去了。 齐娘子这回来侯府,没有穿着那套新作的衣裙,还是先前自己的衣裙,连新买的首饰都不曾戴上,如同先前每一次来求见沈氏一样,素着头脸灰扑扑地跟着丫头进了琼碧院。 她依旧柔顺地低着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再看着琼碧院东厢房别致的陈设,手中不由地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拼命压制着自己的不甘,她今天来是要来打听消息的,想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明明薛三爷对她那般情意绵绵,却忽然冷了下来,连见也不肯见了。 她有种直觉,必然是沈氏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虽然沈氏在她心里一直是懦弱愚蠢的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她不能放任自己就要唾手可得的富贵平白不见了! 第六十九章 受了刺激的齐娘子(第三更) 只是才一进厢房,她就愣住了,厢房里这会子坐了不少人,沈若华一身大红洋缎窄袄,额上戴着雪白貂鼠昭君套,含笑坐在正中的圈椅上,拨弄着红铜袖炉,听着房里的人说着话。她下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年轻貌美的妇人,一位着秋香色褙袄长裙,面容娟秀,另一位穿着桃红暗花长袄马面裙,容貌娇艳,她们头上的也都是明晃晃的赤金头面,虽然不及沈若华那般贵气天成,姿态淡然出众,却也教齐娘子一时看得花了眼。 相比之下,一身寻常家常衣裙的她显得格外灰头土脸,与她们一比,倒更像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丫头。 齐娘子一时觉着窘迫难当,不由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跟着丫头进去了,给沈若华屈了屈膝:“三夫人。” “齐娘子来了,”比起莲姨娘与桂姨娘带着鄙夷气恼地目光,沈若华倒是笑容平静,“请坐下说话吧。” 齐娘子局促地到丫头送上的绣墩上坐下了,身子有些瑟缩,只因身上的衣着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开始后悔起自己为何不穿那一身新作的衣裙来,也好不至于被这几位比较地如此落魄,明明容貌是不输于她们的。 “这位娘子是谁?”莲姨娘带着满满的嘲讽开了口,“怎么打扮得这么素朴,瞧着怕是连妾身身边的春香都不如,真是叫人看着心疼。”莲姨娘瞧出了齐娘子的难堪,有意戳她的心口。 桂姨娘温温柔柔地笑着,轻声道:“莲姐姐可别拿她开玩笑,这位瞧着是未出阁的娘子,面皮薄着呢,怕是经不得你说笑的。”说着仔仔细细打量了齐娘子一番,口中赞道,“这般好模样,也不知道哪家有福气能娶了去。” 齐娘子此时脸上如火烧一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不知是自己多心,还是她们有意,说得每句话都在戳她心窝子,她却是什么话也不敢回。 沈若华笑看着她们说着,这才道:“瞧我这记性,这位是齐家娘子,也是保定府来的,与我自幼便相识。”她指了指两位姨娘,“这两位是我院子里的姨娘,这位是桂姨娘,那位是莲姨娘。” 齐娘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两个是薛文昊的妾室,一时有些尴尬,还是与她们勉强笑了笑:“二位姨娘。” 桂姨娘抿嘴笑道:“听闻齐娘子常来府里看望夫人,必然是与夫人交情深厚,也算是久闻大名了,今儿才得一见。” 齐娘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却是又气又怄,气恼薛文昊才成婚小半年,却有了两房妾室了,她若是还想进侯府难不成要跟这两个出身低下的女人论姐妹!想着却是更怨恨沈若华,若不是她懦弱无用,又怎么可能让薛文昊连着纳了两房妾室了,偏生还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待她进了府,沈氏也就不必再留着了,只要用些心思,正房的位置终究还是不难到手的。 莲姨娘却没那好性子,她瞥了眼齐娘子,嗤笑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很是轻蔑。 齐娘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沈若华与这两位姨娘要做什么,只当她们是无意地打趣自己,却不曾料到她与薛文昊私会的事早已被这三位知道了。她挤出笑容来,很是关切地望着沈若华:“好些时日不曾来了,三夫人身子可大好了?”两位姨娘在,她也不好意思套近乎直呼沈若华的闺名了。 沈若华平淡地道:“好些了,难为你惦记着。”望向齐娘子,“我这段时日府里事多,也没顾上问你,先前你说你娘病着,如今可好了?” 齐娘子有些不自在地应着:“好了,都好了。”心里却是盘算着,要怎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套出些话来。 桂姨娘这时候却是瞧见了齐娘子手中的手绢儿,好奇地道:“好精致的针线活儿,不知道绣的是什么?” 齐娘子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绢,不过是寻常的手绢儿,上面是她自己绣的花样子,道:“教姨娘见笑了,是我自个儿绣的喜上眉梢。”说着把手中的手绢递了过去。 桂姨娘一边看着,一边啧啧赞叹着,与沈若华道:“怨不得夫人整日夸赞齐娘子心灵手巧的,就这针线活儿就把妾身比下去了,真是不如呀。” 莲姨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道:“你从前是夫人身边贴身大丫头,针线上哪里让你费过心,自然是比不上了。”她扶了扶鬓角,露出得意之色,“现在就是真要做针线,我也是做不得了,怕伤了肚子里的哥儿。”那语气分明是炫耀。 齐娘子原本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听得她这一句话,却是愣住了,转过脸看向莲姨娘:“姨娘有了身子了?”乍一看看不出什么来,不曾想到已经怀了身子了。 沈若华接了话过去,笑眯眯地与齐娘子道:“可不是,这可是院子里的喜事,前几日请了郎中来瞧了,说莲姨娘有了身子了,三爷和我很是欢喜,让她安生养胎,定要平平安安生下个哥儿来才好呢。” 齐娘子登时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目光怔怔地望着莲姨娘的肚子,好半天才收回去,低声道:“那还真是喜事。” 沈若华看着她神色变化不定,端着茶盏慢慢吃着茶,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看来她是真的急了。 第七十章 心生怜悯的周氏(第四更) 福王府里,福王妃拉着沈若华笑着道:“明日的洗三礼,三夫人是一定要来的,这帖子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原本打算亲自给三夫人送过去,可巧你来了,还请收下才是。” 沈若华自然不会退却,接了过来点头笑道:“王妃盛情,我自当前来贺喜。” 福王妃看着一旁婆子手里抱来的两个襁褓中粉雕玉琢的两个孩子,脸上已是眉开眼笑,吩咐她们送上来给自己抱一抱,自打有了这两个孩子,她每日是抱不够也看不够,越看越喜欢,这几年的担忧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沈若华低头看了看两个孩子,都还在酣睡之中,呼吸均匀气色也好,时不时还闭着眼吧唧着粉红的小嘴打个呵欠,她笑着问道:“可曾取了名?” 福王妃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蛋,笑得合不拢嘴:“这两日王爷去了应天府,怕是要等王爷回来才能取名,不过已经取了小名了,安哥儿和慧姐儿。”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襁褓,慈爱之色满溢,“就盼着他们能平安顺遂地长大。” 沈若华含笑道:“王妃是个有福气的,世孙与郡君必然能平平安安的。” 她与福王妃闲话了几句,便提出要去看看世子妃周氏,福王妃忙吩咐丫头领了她去,这会子她已经全然相信沈若华的医术,连太医院李院使都束手无策地难产,居然被这位年轻的夫人救治了回来,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或许永嘉郡主还在的话,也就是这样了吧。 看着走远的沈若华,福王妃摇了摇头,忽然想起那位年轻早逝的永嘉郡主,轻轻叹了口气,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沈若华却不知道福王妃的惋惜,只是跟着小丫头去了世子妃周氏的院子里。周氏已经清醒了过来,正半躺在床榻上就着丫头的手小口小口吃着汤药,听说沈若华来了,忙让人迎了她进来。 “世子妃安好。”沈若华给周氏请了安,被周氏让小丫头一把扶住了。 “三夫人,快请过来坐。”周氏看着沈若华已是满脸感激,让小丫头端了椅子来放在自己榻边,“还请恕我不便起身相陪,要委屈三夫人在这里坐着了。” 虽然前一日生产之时她已经痛的不太清醒,却仍旧清楚地听见沈若华沉着冷静地吩咐稳婆照着她的吩咐去做,稳婆的话她也听见了,十分明白若不是她处置干脆利落,只怕自己早已羊水流尽,连同两个孩子一起性命不保了。想不到自己不过是想着当初在灵泉寺听沈若华说了几句,在绝望的痛楚中抱着一丝希望让嬷嬷去请她来,居然真的救了自己和两个孩子的性命。 沈若华微笑着在她的榻边坐下,看了看周氏的脸色。周氏也是才有了点精神,前一日的难产实在是让她大伤元气,又流了不少血,这时候脸上还是一片苍白,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只能靠在迎枕上说话。 她伸手把了把周氏的脉象,好一会才道:“世子妃还不曾用吃食吧?” 一旁的丫头忙上前屈膝道:“回夫人的话,先前夫人吩咐了暂时不能进食,世子妃便还不曾用过,只是照着方子煎了汤药服下。” 沈若华点点头,前一日走之前她叮嘱过,暂时不给周氏用吃食,也知道照着寻常的规矩,产妇生产之后府里必然是要给她大大进补的,只是周氏有些不同,她腹中还切除了胎瘤,留下了伤口,若是太早用吃食只怕又会把伤口挣开来,便又会出血。 她想了想,让小丫头拿了纸张来,提笔写下白术、莲子、山药、薏米好几位药材,交给丫头:“一会子让人去取了来,与粳米一起熬成粥,给世子妃用上一小碗,记得一定要熬得稀烂,不可多吃。”小丫头接过去,连声答应着,快步下去了。 周氏在旁,看着沈若华写得方子上,字迹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全然不似是一位年轻的夫人所写,倒像是有多年笔力的书法大家,一时对这位广平侯府三夫人更是好奇起来。 “三夫人,恕我冒昧,你如何会通晓医术?”周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听闻三夫人是从保定府嫁过来的,并不曾听说府上有人行医呀。”隔了一日,福王府自然早已让人打听清楚了沈若华的出身家世。 沈若华淡淡笑着:“我娘家远房叔父开了医馆,幼时跟着叔父学过些粗浅的医术,又看了些医书,勉强算是通晓一些医术吧。”她说的含糊,并不直接回答周氏的话。 周氏又何尝听不出来她是应付,也不好再多问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笑着点了点头:“夫人有这样的医术,也是我的福气,若不是夫人我只怕早已丢了性命了,这是怎么也不敢忘的恩义。” 沈若华望着她:“世子妃不必如此说,我也是有求于王府,不算什么恩义。” 周氏也听福王妃说过了,又想起打听来的消息,对眼前这位年轻的三夫人心生怜悯,想着她年纪轻轻从保定府远嫁到京都广平侯府,父亲沈均儒被牵连落了难,广平侯府便翻脸不认人,要强抢她的陪嫁,更想尽法子要害了她的性命去,实在是令人不齿。 周氏也是为人媳妇的,一想着婆家这般恶毒,夫婿又是那般狠心,自然是满心同情沈若华,拍了拍她的手,开口道:“你莫要担心,王妃应承了会多加照应,便不会轻易让你被人欺负了去。”她忽然想起一事来,不由地蹙了蹙眉:“明日的洗三宴,只怕寿宁长公主与寿王妃都会来,你若是不愿见她们,就在我房里陪着我就是了。”她这会子是真当沈若华是自己人了,想了法子要护沈若华周全。 沈若华微微一笑:“无妨,我还是照着规矩在席上坐着吧。”她毕竟还算是广平侯府的人,不能陪着周氏在房里,何况这里是福王府,不怕她们弄出什么事来。 第七十一章 为啥也请了她?(第五更) 福王府世子妃生了一对龙凤胎,这个喜讯自然是很快传得京都贵府都知道了,洗三礼也办得热热闹闹的,宗室与公侯府里都收到了帖子,各府上都备了厚礼前去福王府赴洗三宴。 广平侯府薛老夫人也接到了帖子,特意吩咐了世子夫人陈氏去备下贺礼:“……福王这两年虽然不过问朝中的事,但他可是连康王都敬上三分的老王爷,还管着宗人府呢,往日也不与这些府里来往,这一回怕是都想尽法子献殷勤呢。咱们府里可不能少了去,不能让人比下去了。” 陈氏应下了,又道:“只是这一回可要让三弟妹也跟着去?前两日福王府可是使了人来请了她过去的。”虽然不知道为何沈若华与福王府会扯上关系,但小心谨慎的陈氏可是不敢有半点差错,她冷眼瞧着,觉着现在的沈氏与从前大为不同,单单是与锦衣卫和福王府的关系,都让她不得不留了心。 薛老夫人一听到沈若华的名字,就觉得浑身不舒坦,没好气地道:“今儿那几位贵人都是要去的,怎么也不能让她过去,瞧着真是晦气!”一想到先前在英国公府里的事,就更是气恼,“若是再让寿宁长公主见着她,说不得又该怪罪下来了。” 从英国公府回来,薛老夫人去长公主府几次,都没有得个好脸,说来说去还是沈若华这个碍眼的惹来的麻烦,看来还得尽快想法子除了她才是。 可陈氏陪着薛老夫人才出了侯府侧门,就看见沈若华带着丫头捧着好些贺礼,正准备上马车。见她们过来了,沈若华停下了步子,走上前来给薛老夫人与陈氏见了礼:“老夫人、世子夫人,这是要去福王府么?” 薛老夫人见她一身红羽纱面白狐里的鹤麾,月白绣花翻毛立领袄裙,牡丹髻上是赤金累丝嵌宝头面,明明是富贵逼人的打扮,可是在气定神闲的沈若华身上看起来,就是那般自然妥帖,好似原本她就该是这般模样,刺得老夫人别开眼去,越发觉得气闷。 陈氏倒是堆了笑,与沈若华道:“昨儿接了福王府的帖子,要去洗三宴呢。三弟妹这是要去哪里?”她笑容虽然欢喜,心里却是一别,不会也是要去福王府吧。 沈若华望着老夫人难看的脸色,笑道:“这倒是巧了,我也是得了福王府的帖子,要去洗三宴了。” 薛老夫人与陈氏都是吃了一惊,福王府分明给侯府送了帖子了,难不成还特意送了一张帖子与沈若华,请她去洗三宴?究竟沈若华与福王府是什么关系,前两日才使了人请了她过去,留到晚间才回来,洗三宴又特意请了她过去,难不成沈若华真是攀交上了福王府哪位贵人? 一直到上了马车,薛老夫人的脸色都是铁青着的,陈氏陪着她低声道:“兴许是三弟妹福王府哪一位有些来往吧,从前也不曾听说有什么交情。”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她连锦衣卫都能使唤得动,与福王府也有来往了,越发能耐了。”不能再等了,沈氏似乎越来越有手段了,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都不曾察觉她居然有了这许多依仗。 陈氏也冷下脸来,却是轻声说着:“只是今日寿宁长公主也是要去的,要是见了三弟妹,只怕……” 薛老夫人烦躁起来,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却被沈若华搅和得全都乱了,却又一时没有别的办法:“她必然是坐在下席,想来长公主也不会瞧见她,就是瞧见了也没法子,是福王府请了去的,我们能如何。” 薛老夫人的马车走出去老远,沈若华才上了马车,带着青梅向福王府去。她也给福王府准备了贺礼,只是比较特别特别,是一些她自己配制的秘药,有给周氏滋补调养的,也有给安哥儿与慧姐儿准备的两个小小的福包,里面放了龙井、苦荞、决明子之类清心明目的药材,都是平时用的上的。 薛老夫人的马车到了福王府门前,这里早已经是车水马龙,比先前的英国公府寿宴时更要热闹许多,连同宗室里的各位亲王郡王府的女眷们,进出的人不知有多少。广平侯府终究不过是个二流不得势的侯府,自然也没有人特意前来招呼,只能跟着一众女眷们一起进门去。 薛老夫人带着陈氏与几位平素交好听她讲经的夫人一起向福王府里走去,那几位夫人看着她手上还戴着佛珠,都笑着道:“广平侯老夫人果然是一心向佛,连出门赴宴都不肯懈怠,还戴着佛珠呢,不似我们都换了这些金呀玉呀的俗物,怪不得都说是活菩萨呢。” 薛老夫人呵呵笑着,眉目慈祥:“我也是念佛的时候久了,竟然不习惯那些金玉之物,往日里也不爱用,倒是已经戴惯了佛珠,吃惯了长斋了,夫人们不嫌我简陋才好。” 那几位夫人互相望了一眼,想起先前那个传言,说广平侯府打着三房媳妇沈氏陪嫁的主意,如今看来怕是做不得真吧,这薛老夫人可是有名的善信居士,又怎么会打媳妇陪嫁的主意? 只是薛老夫人带着陈氏走了几步,一回头正巧看见沈若华进来,她一个人带着青梅走着,却是有一位福王府的嬷嬷陪在一旁,陪着笑与她说着话:“……三夫人莫怪,实在是今日府里来的宾客太多,王妃抽不开身,让婢前来迎了夫人进去,说是一会子到了席上再亲自给夫人陪个不是,还请夫人莫怪。” 沈若华笑着道:“哪里敢劳烦王妃,也偏劳嬷嬷走一遭了。” 那位嬷嬷穿着打扮得体,看得出是福王府里得脸的管事嬷嬷,却对着沈若华十分恭敬的模样,笑着陪着沈若华向里面走去,把薛老夫人与陈氏看得目瞪口呆,究竟沈若华与这福王府什么关系,竟然还让人特意出来迎了进去,比对她们两个这正经的广平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更加尊敬看重呢?! 第七十二章 不容小觑的沈若华(第一更) 沈若华跟着嬷嬷进了待客的大花厅,福王妃正抱着安哥儿和慧姐儿与一众宗室里的王妃世子妃们说着话,笑呵呵的满脸喜气,寿宁长公主也在其中,只是她不曾生养,对着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兴致,坐在一旁冷着脸,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绢儿,还是她身旁坐着的康王妃拉了拉她衣袖,她才不情愿地转过身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一两句。 看着沈若华进来,寿宁长公主登时变了脸色,目光里满是阴冷地看着她,连一旁的康王妃与她说话都不理睬了,只是冷哼一声,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沈若华。 福王妃见了沈若华,笑得更是欢喜,连连向着沈若华招收:“快来,来我这里坐着。”语气举止里都透着格外的亲热。 沈若华含笑上前,给诸位王妃世子妃行了礼,这才走到福王妃身边,在小丫头端来的绣墩上坐下,笑着道:“来得迟了,还请王妃莫怪。” 福王妃笑道:“这是说哪里话,本该让人去接了你过来的,实在是今日来了这许多宾客,脱不开身去,你可别往心里去。” 福王妃对沈若华的态度让在座的宗室女眷都吃了一惊,寿宁长公主更是脸色大变,原本要为难沈若华的心思这会子也按捺了下来,目光不停地在福王妃与沈若华之间来回扫视着,她不曾料到这么个卑贱的罪臣之女还能攀交上福王妃,得了福王妃如此看重。只是她看着沈若华终究是难平心中的气恼,原本英国公府里早已安排妥当了,可是最后居然让她跑了,现在还这般冠冕堂皇地出现在面前,想着堂堂长公主居然拿这么个毫无依仗的妇人没办法,又怎么能够甘心! 看寿宁长公主脸色难看,她身边坐着的康王妃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开口道:“婶母对这位夫人还真是看重,只是恕我眼拙,竟然认不出这是哪一府上的夫人来。” 福王妃哈哈笑了起来,把手中的襁褓交给了身后的嬷嬷,拉着沈若华的手与那些宗室女眷道:“这位是广平侯府三夫人,与世子妃最是交好,偏生也入了我这老婆子的眼,瞧着她聪慧大方,又是个体贴明事理的,实在是叫人喜欢,所以格外偏爱些。”她笑着瞥了一眼一旁拉长着脸的寿宁长公主,“你们瞧着我的面上,日后可也要多多照应着她才是呢。” 福王管着宗人府,这些亲王郡王妃们也都要敬着福王妃几分,自然是不会怠慢的,都笑着答应着:“这是自然。”更有几位往日里与福王妃亲近的老王妃们唤了沈若华到跟前坐着,笑眯眯地打量着夸赞道:“果然是个好孩子,模样也标致,果真是招人喜欢。” 寿宁长公主不曾想到福王妃竟然如此袒护沈若华,那些宗室女眷又是争相巴结福王妃,把沈若华好一阵夸赞,一时怒火中烧,几乎要忍不住发作出来,还是被康王妃一把拉住了,笑着与沈若华道:“原来是广平侯府三夫人呀,怨不得婶母喜欢,我瞧着也是再好不过了。”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 沈若华起身福了福:“多谢王妃夸赞。”她那双黑白分明清冷的眼眸望着康王妃,这位王妃还是如同记忆中一样,还是瞧着那般亲切温和,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只是宫中与宗室中人也都知道,能够身为康王府正妃的人岂是真的软和可欺的。 薛老夫人与陈氏连同那几位公侯夫人一进花厅,看见的就是好几位宗室王妃世子妃坐在上位说笑着,沈若华却也坐在当中,还与她们谈笑甚欢,连康王妃都与她言笑晏晏地说着话。 那几位公侯夫人都愣了愣,虽然沈氏出门少,但终究还是认得出来,都吃惊地望向薛老夫人:“那中间坐着的那位好像是府上三夫人吧,怎么会……”怎么会得了这几位王妃们的看重,能够坐在她们当中,态度还如此亲厚? 薛老夫人这会子瞪着沈若华,半天回不过神来,那中间坐着的是沈氏?是那个懦弱任人欺负都不敢说半句话,只会躲在房中哭的沈氏?她不过是保定府督抚之女,沈均儒如今还在大理寺关押着,连广平侯府都瞧不上的沈氏,这会子居然能够坐在王妃们身边,还能得了王妃们的看重?! 陈氏也愣了好一会,才想着扶着薛老夫人往几位王妃世子妃跟前去,低声与脸色灰白的薛老夫人道:“有什么还是回了府再说吧。”她心里却也是掀起了滔天大浪,沈氏已经让她彻底看不透了,究竟她做了什么,能让这些宗室王妃们待她如此亲热,看来沈氏已经不能小觑了。 见了薛老夫人与陈氏过去行礼道贺,福王妃反倒笑容淡了许多,看了她们婆媳一眼,才微微点了点头:“多谢广平侯老夫人与世子夫人了。”也不与她们多说半句,就让丫头领着她们去公侯夫人坐的一处坐下了。 看了她的态度,那些宗室女眷们更是明白了,看来福王妃对广平侯老夫人与世子夫人并没有好感,只是对这位三夫人格外不同,看来这位三夫人还是个有能耐的,她们更是对着沈若华亲厚了许多。 寿宁长公主憋着一肚子气,奈何不能发作出来,只能忍着气恨恨坐在一旁,盯着沈若华好一会,她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向着身后跟着的嬷嬷招了招手,唤了她到身边,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嬷嬷低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第七十三章 孙氏的算计(第二更) 待宾客来齐了,杂役婆子们抬了香案到花厅里,上面供上了碧霞元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一众神像,设下香炉插上蜡扦,压着黄钱、元宝等全份的敬神钱粮。福王妃整了整衣裙起身来,向着香案过去,请来的收生嬷嬷抱着安哥儿和慧姐儿跟在她身后,厅里的女眷也都起了身,围在香案前,洗三礼要开始了。 福王妃诚心地拈了香向着香案上的神像叩首上香,收生嬷嬷抱着两个孩子也跟着拜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祝祷着,待到福王妃起身,丫头们端着铜盆与挑脐簪子、围盆布、茶叶、大葱、鸡蛋等物摆上案几来。福王妃笑容满面地用铜勺往盆里添了一勺子清水,收生嬷嬷忙高声道:“福如长流水,聪明伶俐。” 各位王妃们跟在她身后,往铜盆里添了好些赤金璎珞圈、赤金长寿锁等贵重之物,收生嬷嬷的吉利话儿也说个不停,听着很是喜气,沈若华也跟着往铜盆里放了好几个金锞子,才站到一旁看着洗三礼完成。 待到去正厅入席时,沈若华没走几步,便被人唤住了:“三夫人等等我,我们一道过去吧。” 沈若华回头看时,却见临安伯府二夫人孙氏带着丫头快步赶上来,亲热地笑着与她道:“上回在英国公府里与三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再不曾见过,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夫人,想着要去府上拜访夫人,又怕太过唐突了。” 沈若华看着孙氏,淡淡笑了:“难为高二夫人这般惦记着我,不过几句话便如此亲厚。”在英国公府她听得真真切切,孙氏为了请寿宁长公主替父亲孙家庆出面,帮着寿宁长公主算计她,只可惜未能得逞,这回又是这般殷勤,只怕又是不怀好意。 孙氏笑得温温柔柔,与沈若华并肩走着,轻声道:“你我境况相似,自然是要多亲近些,也好有个说话的人。”她说着声音越发低了,脸上露出难过之色,“我自嫁到京都来,与府里妯娌也不算亲热,又赶上娘家……往日里连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见了三夫人之后才觉得格外亲切,好似自家姐妹一般,日后还要与三夫人多多走动,还望夫人莫怪我失礼。” 沈若华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高二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到了席上,孙氏自然是亲亲热热地与沈若华坐在一处,又是凑近她说着话,叫旁人看来她们再亲热不过,沈若华倒也并不避着她,只是听得多说得少,带着点疏离地含笑坐着。 才开席,小丫头们捧着盏六安雀舌芽茶奉上来,大家都接了过来漱了口,丫头们撤了茶盏下去,这才端着食盒上了菜肴。孙氏这会子留了神,一边盯着丫头们端上来的菜肴,一边轻声与沈若华说着话:“听说今日王府里上的是金华府送来的南酒,最是活血益气,一会子可要多吃两钟。” 小丫头斟上酒来,果然金黄鲜亮,酒香扑鼻而来,沈若华笑了笑,并不曾端起来。 孙氏也没在意,目光却是一直放在端了食盒的小丫头身上,看着端了水晶蹄髈、糟鸭、核桃肉这许多菜肴来,也都殷勤地替沈若华布菜,又是好一番说解:“……京都菜肴与保定府大不一样,你可还习惯,我从宣化刚嫁过来时也是不大爱用的,还是过了好些时候才能合上胃口。” 她说着话时候,小丫头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紫参野鸽汤上来,刚到席旁要放下去,却不知怎么,身子往前一扑,像是失了重心倒向前方,手中的热汤竟然径直朝着沈若华泼了过去,小丫头惊吓之下不禁叫出声来,她可是知道那汤碗中盛着的可是滚烫的热汤,这样劈头盖脸地泼过去,必然会重重烫伤了去。 只是出乎意料的,还不等她的汤泼洒过来,沈若华已经侧过身去好似在整理衣裙,正巧躲开了那一碗正朝着她脸泼过来的热汤,相差不过片刻的功夫,险之又险地避让开了去,那一碗满满的热汤尽数洒在了席上,只有少少几滴落在席上的孙氏衣裙上。 原本小丫头的尖叫声引来了席上众人的注意,都眼睁睁看着那热汤朝着沈若华泼过去,好些人都惊得呆住了,直到看着沈若华避让开去,这才都回过神来,福王妃最先变了脸色,唤过丫头过来问候沈若华,又让人把那小丫头给带了下去,要问个清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坐在沈若华身边的孙氏这会子也忙上下看着,很是关切地问道:“三夫人可曾烫着,方才那丫头真是不小心,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若是真的烫着了,那可怎么是好!”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很是担忧的模样。 沈若华冷冷看着她,从最开始入席她便一直提防着孙氏,知道她必然是有什么打算的,见她一直盯着上菜的小丫头便留了心,直到那小丫头端着热汤送上来,便察觉到孙氏悄悄有了动作,她身子向后挪了挪,用脚轻轻踩住了那小丫头的裙摆,才会让那小丫头不曾察觉之下便被绊得身子往前扑倒过来,手中的汤正朝着沈若华泼了过来。 原本照着她的打算,沈若华怕是要被热汤泼中了头脸重重烫伤,甚至可能会被毁了容貌,只可惜她并不知道,沈若华一直留心着她的举动,还不等她得逞便避开去,倒让她大失所望了,只能慌忙掩饰着。 “我没事,只是夫人你的衣裙怕是被热汤泼上了,还是擦一擦吧。”沈若华掏出手绢递给孙氏,淡淡地道。 孙氏这会子心烦意乱,想不到沈若华还能避开去,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好运了。她接过手绢低着头胡乱擦拭着那几滴洒到衣裙上的热汤,虽然只有几滴,却在她那身玫瑰红缂丝棉裙上氤氲成几团油点子,看着很是心烦。 沈若华微微笑,亲自为她斟了一钟酒:“方才我倒还不曾留意,怕是让高二夫人受惊了,吃一钟酒压压惊吧。” 第七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三更) 孙氏勉强笑了笑,端起酒盏吃了一口,这才与沈若华道:“方才真是吓人,若不是三夫人你避开了去,只怕这会子要被热汤给烫坏了。” 沈若华看着她放下空了的酒盏,微微笑道:“也是正巧避开了去,兴许是菩萨保佑吧。” 孙氏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难看,转过头去与另一旁的夫人们说起话来,一直到散席都不怎么再与沈若华说什么了,沈若华倒也自在,听着席上诸位女眷们说笑,慢慢用着自己面前的菜肴。 原本该与沈若华坐在一处的薛老夫人和陈氏,这会子却是与几位公侯府的夫人们坐在另一张席面上,与她们谈起明光寺的腊八施粥来:“……已经吩咐府里备下了米粮,明日就让人送去明光寺,腊八那日明光寺就会搭了粥棚施粥,我也是要过去的,这可是真正行善积德的事,年年都是有的。” 听说薛老夫人要搭粥棚施粥,又是在明光寺,好些上了年纪的公侯夫人都有了兴致,问了起来,陈氏在旁轻言细语地解释着,一时间席上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 “广平侯老夫人果然是慈悲心肠,年年都搭了粥棚施粥,平日里又是诚心向佛吃长斋,真是有善心。”一位夫人夸赞道,她身旁的夫人们也都点头,纷纷应和着。 薛老夫人捏着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眉眼弯弯笑得和气:“夫人们太过奖了,我也不过是尽点心意罢了,行善事是有福报的,菩萨自然会多多庇佑,又哪里敢当夫人们的夸赞。” 见她如此说,好几位夫人也都动了心,与她道:“既然是行善之事,我们也想着能尽点心,捐些米粮搭棚施粥,不知该怎么做才是呢?” 薛老夫人听了这话,笑容更是亲切:“既然几位夫人也有这份心,不如就与我府上一道吧,也就不用你们太过费心,晚些让人送了单子过去几位夫人府上,要的米粮与银两都写得明明白白,也好教你们放心。” 那几位夫人也念了句佛,满口答应下来,更觉得广平侯老夫人是个善心和气之人了。 散了席,福王妃想着方才席上的事,依旧是放不下心,特意让人留下了沈若华,满是歉疚地道:“不曾想在我府里的宴席上险些伤了你,真是教我心里不安。”她拉着沈若华的手,“方才我让人好好责罚了那丫头,也问了究竟,只说像是被什么给绊住了,才会泼了热汤去。那丫头也是我府里的家生的,并不敢受人指使做下这等事来。” 沈若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着宽慰福王妃:“王妃宽心,不过是一个不小心,又不是有意如此的,哪里值得这样上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福王妃皱着眉头:“我还是放心不下,那几位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若是真的伤了你,教我怎么能安心。” 劝慰了福王妃几句,沈若华才起身告辞,福王妃也不好多留她,只好叮嘱她时时来府里坐坐,有什么事让人送了消息来。 出了福王府门,宾客们大都已经走了,只有几辆马车还停在门前,沈若华带着青梅出来,与送出门来的嬷嬷道别,那位嬷嬷哪里敢怠慢,笑着亲自扶着沈若华上了马车:“夫人慢些。” 沈若华笑着道了谢,进了马车,青梅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回侯府去。 “娘子,今儿可真是太凶险了,若是方才不曾避开,这会子还不知道被烫成什么模样呢!”青梅想着方才那一幕,惊魂未定,她一直在后边伺候着,奈何别府跟来伺候的丫头太多了,她不能近前去,还是听着那丫头一声惊叫才看见了,吓得她刹时变了脸色,忙上前去扶着沈若华。 沈若华目光冷清清地望向马车外:“是了,真是凶险,只是还是教他们失望了。” 青梅愣了愣,很快明白了过来,惊道:“难道是……”她捂住了嘴,想不到在福王府还会有人敢动心思,真是狠毒至极,分明是打定主意要害了沈若华去。 沈若华抿了抿嘴,冷冷笑着:“无妨,只怕她如今也不好过。”那盏南酒果然是金黄鲜亮,就算有什么也都看不出来了。 马车向着胡同口驶去,只是原本缓缓而行,却变得越来越快,快得让马车里坐着的沈若华与青梅都觉着有些不对劲了,青梅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马车飞快地向前奔驰着,在这人来人往热闹的金台坊胡同里冲撞而过,险些要踩踏到路边的行人,却还没有半点放缓的意思。 青梅忙唤着车夫:“快停下,这是怎么了?” 车夫这会子也是惊慌不已,方才还好好的马,这会子他用尽法子都没法让它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竟然有些发狂了似得,他颤声道:“这马不知怎么了,停……停不下来了!” 青梅吓得白了脸,慌乱地道:“娘子,这可怎么好……” 飞驰的马车上二人已经坐不稳身子,沈若华攥着窗边,往外看去,只看见道旁惊慌避让的人们,前边不远处就是金台坊胡同口了,出了这胡同就是北安门大街,那里人来车往,马车这样冲撞过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现在马车无法停下来,而她们也无法从马车上下去,难道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沈若华攥紧了手,盯着前面不远的胡同口,那里有一处转角,她只有搏一搏了,再活一次可不是为了轻易死去! “一会子马车到了胡同口那里,你跟我一道从马车上跳下去!”她指着那处转角与青梅道,“马车到了那里必然会缓一缓,也只有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不能耽搁了!” 第七十五章 英雄救美(第四更) 只是马车速度这样快,就这样跳下去,只怕无论如何也会受伤,青梅已经吓得面色发白,她紧紧扣着门边,回头与沈若华道:“娘子婢先跳下去,也好替你挡一挡!” 沈若华咬牙盯着那一处越来越近的胡同口,绷紧了身子,只等着靠近就跳下去,虽然会受伤,但比等着马车冲入北安门大街受的伤害要小得多,这会子也顾不得再多考虑了,只有这一条路。 眼见马车飞驰向胡同口,胡同里的人们也发现了这辆马车的异常,不少人险些被冲撞到,都慌忙避让开去,惊恐地看着那一辆发了狂的马车在胡同里乱冲乱撞。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两骑来,当先的一位是位身着甲胄的年轻男子,他伏在马背上,奋力扬鞭追着马车而去,他胯下的马匹比沈若华马车上那匹要精壮许多,很快就撵上了马车。 只是他并不曾停下,更是一抖缰绳冲了过去,超过马车数丈远才陡然停住,翻身下马正挡在马车冲撞的前方。 一时间胡同里看着的人们都惊呼起来,若是教那发了狂的马车撞上,只怕这位年轻人便是不死也要重伤了,实在是太过鲁莽了! 只是那人不避不让,冷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朝着他飞驰而来。眼看下一刻马车就要将他撞到碾在车轮下,人们都惊叫着用袖子掩住了脸,不敢再看下去,却只听见一声长长的马嘶声,睁开眼看时,只见那站在马车前的年轻将军手中握着把还滴着血的雁翎刀,而那马车停在他面前不过半步之处,马匹已经倒在血泊里,尸首分离。 他竟然一刀劈下了马头,让那马车险之又险地停下了。众人都松了口气,望向那位拦住马车的年轻将军时都带着敬畏与感叹,这样的勇猛果断怕是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 沈若华并不曾看见这让人惊骇的一幕,她被马车的冲撞之力给抛向车厢中,好半天才扶着青梅坐起身来,才发现先前发了狂无论如何也拉不住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了,青梅又惊又喜地道:“停下来了,停下来了,娘子,已经没事了!” 沈若华松了一口气,原本绷得紧紧地身子也放松了下来,伸手撩开摇摇晃晃的马车帘子,想看看外边究竟是什么情形,她方才在混乱中也听见了人们的惊呼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帘子撩开来,一位身着明光铠,戴着六合铁盔的年轻男子正抬头望向她,他手中的雁翎刀与地上倒着的马尸让沈若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并没有多看一眼流淌一地的血与马尸,而是拧着眉头望着那个年轻的将军,仔细打量着,为何眼前这个人让她觉得好似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得。 那年轻的将军收了手中的刀,上前来微微欠身一笑:“夫人受惊了。” 沈若华吃惊地退了一步,她记起来了,眼前这人是齐明睿,那位英国公嫡长子!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滚烫,低下眼去不敢再多看他,屈了屈膝轻声道:“多谢齐将军。”一想到曾经与他在那种情形下相见,沈若华就觉得很是不自在,好似多看一眼就会想起那****满头大汗强忍着药性与她躺在一张床榻上的情形。 齐明睿看着沈若华忽而脸上绯红一片,也想起了那日的情形,棱廓分明刚毅的脸上也微微有些泛红,目光移开去,不敢再看着沈若华,道:“方才我与福王世子回来,正见这马车横冲直撞而来,才贸然出手,还请夫人莫怪!” 说话间,身后追着马车而来的福王世子朱栩宸也赶了过来,翻身下马见是沈若华,更是吃惊,忙上前来:“三夫人可还好?不想竟然是你的马车,幸好不曾伤到。” 沈若华与他见了礼,又转头与齐明睿道:“是我要多谢将军才是,若不是将军,只怕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她敛裙作礼拜了下去。 齐明睿忙让了让,目光依旧不敢多看沈若华,道:“夫人多礼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素来冷俊的脸上,那抹淡淡的红一直不曾褪去,自然也不会说方才他远远就看见马车里的沈若华,策马赶了上来救下了她。 此时的沈若华让他更是好奇了,英国公府里那种尴尬危险的境况,她都能不慌不忙,还能替他把脉用药,方才在马车上千钧一发之时,她也没有惊叫哭喊,就连下了马车看着一地血和马尸也不见她露出惧怕之意,明明是个年轻柔弱的妇人,但那份沉稳连他这个在军中多年的男子都忍不住钦佩,也只有认出他之后才露出羞涩之意来,真是个特别之人。 朱栩宸皱着眉望着地上的马尸:“三夫人是才从王府出来吧,照理说府上的马车都是用熟了马匹,怎么会无端端发了狂,只怕还要好好查一查才是。”他也知道沈若华现在的处境,又是在福王府门前出的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沈若华这会子也冷下脸来,唤过身后的青梅:“送了消息回府里,让人过来把这马尸抬回去,好好检查一番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动了手脚!”想不到才躲过了宴席上孙氏的暗害,就又遇见这样的手脚,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样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必然要加倍还回去! 第七十六章 你死我活(第五更) 侯府的马车已经是不能用了,朱栩宸让福王府的马车送了沈若华回去。马车到了侯府门前停下,沈若华扶着青梅下了马车,夏嬷嬷与夭桃早已得了消息,焦急地在门前等着了。 “娘子,可伤着了不曾?方才福王府的人送了消息过来,把婢们好一个吓,只怕出了什么事。”夏嬷嬷急急地上下打量着沈若华,见她平安无事这才放心。 沈若华摇了摇头:“并无什么事。只是方才让人查那马车的事,现在如何了?” 夏嬷嬷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惊了马,真是叫人害怕。”一想到沈若华与青梅还在马车上,她就觉得心惊胆战。 沈若华冷冷一笑,目光望向侯府梨清院的方向:“并不是无端端惊了的,方才福王世子让人查探过了,那匹马的马掌被人动了手脚,马一旦跑起来就会受了惊发狂。”马掌里被钉入一根长长的铁钉,只要驱赶马车,马就会越来越痛自然是会发狂不肯停下来,这样的打算分明是要害死马车上的人。 夏嬷嬷脸色更是惊惧,轻声道:“这……会是谁做的?” 昏暗的夜色中,沈若华的脸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声音却是格外清楚:“已经查问过车夫了,他一直不曾离开马车,只是老夫人马车的车夫叫他过去帮着套马用了一会功夫。” 夏嬷嬷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老夫人还是没有死心,只是这回是在福王府就动手了,已经是迫不及待了!这样的人家,要娘子怎么还能安心在这里过下去,大概真的只有和离这一条路了。 这一刻,她只觉得站在这广平侯府的院子里都是让人惧怕的,好似这四处的黑暗中都潜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她望着沈若华,喃喃问道:“如今可怎么办才好?”若是别人想要动心思害了自家娘子,还能提防着些,可现在要害她的是广平侯老夫人,是娘子的婆婆呀,又能如何提防! 沈若华冷冷地笑了:“不必担心,她很快就没有心思再来想着对我动手了。”她们想要她的性命,却没那么容易! 回了琼碧院,沈若华换了衣裙,卸了钗环,唤了丫头准备了笔墨纸砚,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寥寥几句话,就让夭桃封上:“送去西直胡同徐府,就说是我谢过上回徐大人的相助,送上一点小小心意,请他收下。”夭桃答应着,揣着那封信出去了。 梨清院这会子却是人人自危,丫头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只因为薛老夫人正在房里大发雷霆,连往日最为得脸的常嬷嬷也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你不是说了,这一回必然是万无一失,还让我只管安心回府等着消息!”薛老夫人平日慈眉善目的模样全都不见了,只剩下满脸狰狞,狠狠盯着缩着头站在面前的常嬷嬷。 常嬷嬷全然不敢看她一眼,嗫嚅着道:“婢的确是让人都办妥当了,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照理说,她是不可能……”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如今人都回来了,还是福王府让人送回来了,连一根头发都不曾少了,还敢说不会出什么差错!” 常嬷嬷哆嗦了一下,连她也不敢相信,三夫人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明明她让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了,绝不会有错的。 小丫头挑了帘子进来道:“世子夫人来了。”薛老夫人才强压住怒火,冷冷瞥了一眼常嬷嬷,常嬷嬷忙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话了。 陈氏进来给薛老夫人请了安,开口道:“今儿那几位夫人都打发了人来问,施粥之事要准备什么,我想着来请老夫人示下,米粮与银两各要多少才好?” 薛老夫人听说是施粥的事,脸色缓和了一些:“她们不过是凑个热闹,哪里真当回事来做,都是些没见识的人,怕是连米粮都未必分的明白。”她与陈氏说着,“明儿你就打发人去回了话,就说米粮是早就备下了的,不必她们费心再准备了,让她们凑足了银子送过来就是了,我们替她们操持就是了。” 陈氏蹙了蹙眉,她自然是知道薛老夫人的打算,只是那几位夫人也是公侯府里当家的,未必那么好糊弄过去,若是全要银子,只怕会惹来麻烦,她想了想道:“不如让她们出三成的米粮,拢共是十二石,余下的让她们送了银子来就是了。”她补了一句,“只怕她们会多心。” 薛老夫人不耐烦地答应了:“就照着你说的办吧,送来的米粮让她们先送到侯府来,到腊八那日一起送去粥棚。” 陈氏答应着,犹豫了一会,还是说起了沈若华的事:“今儿去福王府,瞧着福王妃待三弟妹好似格外不同,十分看重似得,却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内情,不如……”她想说的是不如打探个究竟,再想着要不要对沈若华下手,省的惹来什么麻烦。 薛老夫人却是冷笑起来:“知道你是个稳重的,只是如今也由不得我们了,寿宁长公主已经再忍不得了,吩咐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留在侯府里,一定要想法子除了去!” 她看着陈氏微微变色的脸,笑容更是阴冷:“你以为现在罢手,沈氏还能当做无事一般与你作好妯娌?她在英国公府的时候只怕就知道了,如今又攀上了福王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想法子对侯府下手了!” 第七十七章 这是要命呀!(第一更) 第二日一早,陈氏便忙忙碌碌让人准备好单子,要送去给几个府上,她要亲自过去与那几位夫人解释清楚,需要多少米粮与银子,好教她们放心把银子和米粮送来广平侯府。 只是还不等她收拾妥当出门时,姚氏带着丫头急急忙忙进了琼华院来,连等着丫头通传都不肯了,闯进陈氏的厢房里来了。 陈氏虽然往日一副温和亲切的好性子,这时候也沉了脸:“二弟妹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府里没了规矩了!” 姚氏哪里还顾得上跟她说什么规矩,又是急又是气得直跺脚:“不好了!不好了!闹出事来了!” 陈氏见她急得不成样子,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心里一个激灵,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今儿一早宣北坊那边来了人送了消息,说昨儿夜里闯了好些人进去,都是带着刀明火执仗的,把个宅子里翻了个遍,还把五舅爷给拿了去了。”姚氏急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氏一时也白了脸,忙忙问道:“是什么人?只是拿了人去了吗,可还动了别的?”姚氏这位五舅爷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这侯府里一半的家当可都放在他手里! 姚氏哭丧着脸:“若是只拿了人去也就罢了,偏生那些人好似知道什么似得,把那宅子里的东西都翻检过了,连一张折子都没剩下,更不用说银票与银子了!” 陈氏身子一个踉跄,退了两步才站稳,扶着案几望着姚氏:“可打听清楚了是什么人?”若是寻常贼匪,或许还能想法子要回来。 姚氏摇了摇头:“送了消息的人说,那群人都是配着腰刀,穿着官靴,只怕不是什么贼人,是官衙里的人才对!” 官衙里的人却不表露身份,把人也拿走了!陈氏心中那点子期望瞬间破灭,漫说不知道是哪一处官衙的人,就是知道了,她们还敢明目张胆去要么,那可是放的印子钱,若是让人知道广平侯府的人私下里放印子钱,只怕要被问罪处置的! 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圈椅里,脸上茫然一片。 姚氏已经彻底乱了,她可是把所有的陪嫁压箱银子,连同往日里存下的体己都放在五舅爷手里收利钱了,若是真的拿不回,她可要怎么活呀!她顾不得什么尊卑规矩,一把拉住陈氏:“世子夫人,如今可要怎么好,不如让世子爷去问一问,打听打听是哪一处官衙让人动手的,教他们把折子与银子还给我们呀!” 陈氏苦笑着看着她,摇了摇头:“若是让人知道我们私下放印子钱,只怕明日就会被人参奏,那时候不说这些银子,就连这侯府也保不住了!” 姚氏脸上一片灰暗,跌坐在地上:“难道就这样看着银子一点也没剩下,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去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听着陈氏与姚氏的话,薛老夫人一时僵住了,手中拈着的佛珠跌落在地上都没有心思理会,哆嗦着嘴问道:“你们说什么?银子与折子一样也没留下,都被人拿走了?” 姚氏硬着头皮,低声道:“是,今儿一早来了人说了,说是昨儿夜里有人闯了进去,把银票与折子都搜了去,还把人也拿走了……” “人拿走了与我有何相干!那银票与折子是我的!”老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了,当初她不过放了两千两银子,利钱送回来不少,她贪图厚利,又是姚氏的远房亲戚,便让陈氏把侯府里大半的家当都送了过去,每月利钱也赚得很多,偏生还不知足,连那些利钱又放了进去,指望着利滚利能够让她赚得盆满钵满,不曾想如今是一文钱也拿不回来了! 她哆嗦着手,指着陈氏:“去,去让人打听,打听清楚是哪一处动的手,我要让他们给我还回来!” 陈氏低声道:“若是真的是官衙里让人拿了去,只怕已经知道是放印子钱了,若是咱们再去打听,那便是自投罗网,说不得还要惹出祸事来。” 她的意思就是要打落牙和血吞了,薛老夫人万般不肯,那是她的命呀,这些年四处搜刮积攒下来的体己银子,连同侯府里大半的银子就这样没了,偏生她还不能说,只能忍着,这已经如同是在生生往她身上捅刀子。可她也知道陈氏说得对,若是真的让人知道广平侯府私下放印子钱,怕是很快就会被告发,那时候侯爷也该知道了,知道她把府里的银子都给弄没了。 一想到这里,薛老夫人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老侯爷虽然平日里对她算得上是忍让,但若是知道了这个,怕是绝对饶不了她,说不定还会赶了她出侯府去! 她颤抖着手,端起茶盏吃了口茶定了定神,只是那摇晃不定的茶水让她更是心烦意乱,将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与陈氏道:“这件事先莫要再提,更不能走漏了消息去,慢慢再让人打听消息吧。”无论如何不能让侯爷知道。 陈氏却是露了难色,低声说着:“只是原本府里的账上已经没了银子,要从那边拿些利钱过来支用,如今……只怕是撑不到腊八了。” 薛老夫人怒气上头,头上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扶着额头,靠在榻上无力地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银子都没了。”过了好一会,她才丢下句话来,“今儿不是要去与那几个府里要了施粥的银子,先用着吧,到时候再想法子吧。” 第七十八章 吓坏了的薛三爷(第二更) 薛文昊却是不知道侯府里闹出这么大的事,他正垂头丧气地骑着马往翰林院去,自打那日沈若华跟着福王府的人去了,他一直不曾再去东厢房,唯恐沈若华真的把他索要陪嫁银子的事说了出去,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已经用得没剩下几两了,连去醉仙楼吃桌席面的钱都不够。这两****不但没见齐娘子,连西厢房的门都没进去,就怕莲姨娘扶着肚子巴巴儿看着他,要银子买补药衣料,连约了他去广和楼听戏都推了,就怕拿不出银子来打赏。可也不能就这样过下去,离着发俸禄还有好些时候呢,他还得想法子弄些银子来,总不能叫人笑话了去。 才到了翰林院门前,薛文昊翻身下了马,把马鞭丢给后面赶过来的薛兴,就要往里走,一抬头瞬间停住了步子,还退了两步,满脸惊慌地望着翰林院的朱漆大门。 薛兴抬头见自家爷不进去,反而踉跄退了几步,惊讶地道:“三爷,怎么了?” 薛文昊盯着翰林院门前一个衣着华贵神色高傲的婆子脸色十分难看,还不等薛兴回过神来,他转身一把夺过薛兴手里的马鞭,牵着马快步就要向外走去。 薛兴糊涂了,不是来点卯应值的么,怎么门都未进就要走了? 他忙赶上去,正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听身后有人快步追上来,高声道:“薛三爷,这是要往哪里去呀?”声音尖锐刺耳,语气里满满是不悦。 薛文昊停住了步子,无奈地转过头来,扯了扯嘴角对那位追上来的婆子道:“于嬷嬷,你怎么得空来翰林院?”脸上的懊恼之色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于嬷嬷冷笑一声:“自然是来请薛三爷的,不然又怎么会来这翰林院,都是些酸腐无用之人。” 薛文昊脸上涨红了,他半晌没有说话,虽然知道那是他不能得罪的人,可是实在是不情愿再去见她,每次她让人请了他过去,都是让他陪着游园赏花,或是看戏吃席面,明明已经是容貌寻常的半老徐娘,偏偏还要对着他搔首弄姿,还逼着他不许看别的美貌女子,只能对着她说各种奉承的话,实在是叫他倒尽胃口。 “薛三爷既然无事,那就走吧。”于嬷嬷冷冷看了眼薛文昊,“莫要叫长公主等久了。”在于嬷嬷看来,这薛文昊不过是空长了副好皮囊,看着平日里也是花天酒地,只会做些无用的文章罢了,若不是长公主看中了他,哪里配让自己亲自来请。 薛文昊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攥住缰绳,连忙道:“不不,我还有事,要去与临江伯府,高家二爷还有与我有事商量,我这就去了,耽搁不得,还请嬷嬷替我向长公主陪个罪,待改日得空必然去给她请安。”他说着,如同火烧屁股一般,忙忙翻身上马,一个不小心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却都顾不得了,爬到马鞍上做好。 薛兴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嬷嬷是寿宁长公主使来的,又是要请三爷去长公主府,先前已经好几回长公主让人强把三爷给请去了,虽然长公主府看着很是富贵华丽,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三爷出来都是苦着脸百般不情愿的,这一回又遇上了。 于嬷嬷见薛文昊焦急着要走,一脸不情愿的模样,顿时动了气,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薛三爷,长公主命婢来请你,那是看得上你,抬举你,长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何等金贵,你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若是长公主怪罪下来,就是你们家老侯爷,那也是担待不起的!难不成你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她一番声色俱厉的话,说的薛文昊皱了眉,脸色更是难看,他也知道寿宁长公主是康王的同胞姐姐,是他得罪不起的,可是让他再去长公主府陪着长相寡淡年纪大他十来岁的长公主,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撒娇卖痴,那他宁可被责罚。 他顾不得许多,向着于嬷嬷抱了抱拳:“嬷嬷莫怪,实在是有要事在身,改日……改日一定去给长公主请安赔罪。”话还没落音,他已经一抖缰绳逃命一般骑着马向着外边跑去了。 薛兴看着那位柳眉倒竖满脸怒火的于嬷嬷,吓得咽了口口水,堆着满脸谦卑的笑容,打了个千,也飞快上了马追着薛文昊跑了。 跟着于嬷嬷来的小丫头见这情形愣了愣,上前来问道:“嬷嬷,这可怎么好,长公主可是吩咐了,一定要请了薛三爷回府,她已经让人备了席面与歌舞,要与薛三爷共饮的。” 于嬷嬷脸上的愤怒之色越发重了,盯着已经跑远了的主仆二人,道:“回去禀报长公主,就说这位薛三爷怕是另有打算,未必肯念着长公主的一番心意呢。”小丫头想到长公主听了这番话后的怒火,不由地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轻声应下了。 薛文昊一路不停,一直到了临江伯府门前才勒住了马,纵然走了这么远,他还是不停地回头看着,唯恐那位于嬷嬷让人追了过来,要把他带去长公主府,薛兴忙忙追了上来,看着他不安地道:“三爷为何不回府里去?” 薛文昊又是羞又是恼,愤愤道:“若是她们追去了侯府,难不成就这样跟着她走了?!”他怎么也不肯开口告诉别人,自己是如何被长公主逼迫着陪着她的,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堂堂广平侯府三爷,京都闻名的风流才子探花郎,就这样被逼着与那丑老妇相对,何等羞辱!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临江伯府,翻身下了马,整了整衣袍又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开口吩咐薛兴:“去与他们说,我来见伯府二爷的。”他正巧身上没什么银子了,不如与高宏宣借上些,待过些时日再与沈氏要了银子来就是了。 第七十九章 自有好去处(第三更) 临江伯府二爷高宏宣与薛文昊自来相熟,听人通传便请了他到花厅里来,自己出了花厅来迎着他:“今儿不用当值,这么来找我。” 薛文昊看着他穿着家常的袍子,连襟扣都是散着的,分明是才起了床榻,皱了皱眉道:“你今儿不用去羽林卫当值?” 高宏宣在羽林卫挂着个百户,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少正经去应值。他撮了撮牙花子,啐了一口,摇摇摆摆走进花厅里坐下:“那点子俸禄还不够我打一次茶围,若不是被逼着,谁愿意去受那个气。” 说到俸禄,薛文昊有些心急了,他也顾不得了,在高宏宣身旁的圈椅上坐下,道:“你可有现银,借我些,待过几****便还给你。” 高宏宣挑了挑眉,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与我说笑吧,你还会缺银子?谁不知道你家夫人可是陪嫁了好几万两银子来的,怎么还会与我张口借银子。” 薛文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低声道:“你只说借不借吧,我这急着用。” 高宏宣大笑起来,指了指他:“又是给金玉颜打赏用了吧,不是我说,那么个欢场里的妓子哪里值得花这些银子,你只当是玩玩就丢开手去吧。” 他接过小丫头送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露出颇有深意的笑来:“今儿你也不必向我借,我倒是有个好地方带你去,管保你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把银子到手。” 薛文昊愣了下,疑惑地望着高宏宣:“那是什么地方?” 高宏宣一口吃干了茶盏里的茶,放在案几上,唤了丫头来:“去取了衣袍来给爷更衣,爷要出府去。” 小丫头应着,却是犹豫地低声道:“二夫人这会子病得厉害,才请了郎中来瞧了,说是害了疮疡,虽然是留了方子,但这会子又痛又痒,二爷要不要去看看?” 高宏宣这会子很是不耐烦:“我去看看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郎中,她不过去吃了个洗三宴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真是不知道是惹了什么晦气,还要坏了我的手气不成!” 小丫头瘪着嘴,不敢再说了,忙去捧了他的衣袍过来,伺候他更了衣,又让人备好了马。 一路上薛文昊追问他究竟是去哪一处,他一直不肯说,只是神秘兮兮地与他道:“安生跟我去就是了,带你去开开眼,你一准觉着好。” 高宏宣骑着马带着薛文昊沿着安定门大街走着,七转八转之下却是进了西市胡同,这里都是商铺,里面琳琅满目的摆开各色物件,还有不少前来采买的人。 薛文昊越发奇怪,叫住高宏宣:“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这西市胡同里能有什么好去处!” 高宏宣哈哈笑着,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一处不大起眼的铺面,道:“就在那里,你跟着过来就是了,不会叫你失望的。”不由分说策马便向那一处去了。 薛文昊盯着那铺面看着,看起来普普通通,连个招牌都不曾看见,着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连是什么铺面都瞧不出来,只是进进出出的人却是个个衣着光鲜,很是贵气的模样。 待他下了马,被高宏宣带着进了那一处铺面,才发现原来外边瞧着不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这铺面里面摆设很是雅致,进来了才看见铺面正中挂着一张飞龙走凤的字帖,上面写着长乐坊三个大字,教薛文昊很是稀奇,这铺子倒是很讲究,看着像是个茶社。 高宏宣熟门熟路地带着他往里面进去,与前来招呼的小二点了点头,道:“今儿开哪个局?我去瞧瞧。” 这铺面里的小二也不似别家,一身挺括合体的绸面棉袍,彬彬有礼地给他们二人作揖,笑道:“今儿开双陆,郑大爷与邓七爷也是在的,高二爷不妨过去瞧个热闹。” 高宏宣嗤笑一声,从袖子里摸出张银票子丢了过去:“来了你这里还能只看个热闹,自然是要赢了银子回去。” 小二稳稳接住了,依旧是温和有礼地道:“那就请二位爷上二楼吧。” 高宏宣一边带着薛文昊上了二楼,一边与他说着:“……这可是京都有名的地方,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方才他说的郑家大爷就是詹事府郑詹事府上大爷,邓七爷就是聚宝斋的东家,能来这里坐一坐的,哪个不是这京都里有些来头的。” 薛文昊上下打量着长乐坊的布局陈设,皱着眉低声道:“这里岂不是个赌坊?” 高宏宣不以为然:“你瞧瞧这是寻常的赌坊吗?这里可是好地方,寻常人哪里能进出这里,若是运气好,在这里银子也是大把到手的,我这两日在这里都得了五六百两了。” 薛文昊听说竟然能够有这样多的银子,一时眼前大亮,凑近高宏宣道:“能有这么多?你方才说开什么局,可还有别的?” “除了双陆,还有投壶、击壤、射覆好些,若是要吃席面这里也是有的。”高宏宣一边说着,一边撩开一处雅间的帘子进去,只见里面摆了几处案几与圈椅,坐了不少人在里面,却是没有什么吵闹声,安安静静的,还有年轻貌美的丫头在旁伺候着,雅间里还焚着淡淡的香,看着很是雅致。 薛文昊在旁看了一会子,便已是兴致大起,聚精会神地瞧着桌上的棋局,眼都移不开去,一局才毕,他便急不可耐地向高宏宣借了银子上桌去了。 看着他注意力都在牌桌上,高宏宣笑了笑,悄无声息地从雅间里退了出来,与先前那位小二道:“李大掌柜在何处,我去见见他。” 到了另一间房里,穿着一身缎面翻毛棉袍的李忠海正在翻看着帐簿子,高宏宣进去满脸笑容地道:“李大掌柜。” 李忠海见是他,起身微微笑道:“高二爷来了。”却并不与他作礼。 高宏宣笑得有些勉强,到位上坐下,开口道:“李大掌柜说的事,我已经办到了,只是……我那借据不知……” 李忠海听了他的话,笑了笑,转身去案几上取出一叠单子,抽出一张来:“高二爷一共是两千两银子的借据,这一千两便作罢了。” 高宏宣忙道了谢,搓了搓手不自在地说了下去:“那一千两等我赢回了银子再奉还。” 第八十章 充满回忆的火锅(第四更) 这时候的广平侯府里,梨清院与琼华院、琼玉院都是一片愁云惨雾,陈氏强打起精神出府去了,姚氏哭哭啼啼地回了院子,不是打骂丫头,就是训斥婆子,薛老夫人头风病又犯了,这回是真的重了,又请了郎中来看诊拿药了。整个侯府只有琼碧院是清清静静的,好似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得。 看着窗外阴霾的天,北风刮得厚厚的毡帘都有些挡不住,沈若华起了兴致,让小厨里刘二家的炖好滚热的野鸡崽子汤,连汤带锅配着小炉一起送到房里来,又准备了片好的新鲜羊肉、庄子上送来的鹿肉、一瓯儿脆嫩鲜美的莲藕和一盘儿嫩生生的芽尖,叫了夏嬷嬷、青梅、夭桃还有几个陪嫁过来得用的婆子一并来房里坐了。 沈若华坐在榻上,摆了小案桌,夏嬷嬷坐在榻边的踏脚上替她布菜,青梅、夭桃连同那几个婆子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吃法,一时都稀罕地看着,只见那小炉上的锅里野鸡崽子汤已经滚开,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教几个人都垂涎欲滴。 沈若华笑着道:“今儿让人插上院门,放下帘子也没人看得见,你们就不必拘着了。” 夏嬷嬷看着那咕嘟咕嘟冒着香味的锅,笑得合不拢嘴:“难为娘子怎么想到的,这样精巧的吃法,我们可是听都不曾听过。” 沈若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心里生出一点怅惘来。她自小生在西南柳州府,那里民俗便是爱用暖炉烧着铜锅,冬日靖王府里常会备了一锅热腾腾的汤,一家人围炉而坐,暖意融融很是满足。可是眨眼就是这么多年了,靖王府早已经没有了,她也是死了一回的人,再回想起这些竟然恍若梦中的情景一般。 婆子们却是不知道沈若华的怅惘,她们难得能有这样的福气与空闲,都笑眯眯地围着小炉坐着说着话。 “今儿世子夫人出府去了,回来时带了好几车的米粮回来,婢瞧见那些杂役婆子与小厮来回搬了好些时候才送进前院库房里去了。”一个婆子闲话着。 另一个接上了话:“这又不是灾年又不曾闹饥荒,屯那许多米粮做什么?”她有些不屑地嗤笑着,“不是婢夸口,这广平侯府还真是不如咱们督抚府上,往日里逢年过节连个赏钱都没有,只有那点子月钱,真是抠门。” 沈若华听到这里,看了眼青梅,青梅明白过来,笑着搭上话去:“可不是,这侯府里难道还怕短了米粮去,怎么抬了那么多去库房放着?” 先前那婆子笑了,道:“不敢瞒着姑娘,婢也问过那几个婆子了,她们说这不是侯府的,是信国公府、英国公府、永昌侯府和安阳伯府送来的,腊八那日老夫人要搭了粥棚施粥,这些米粮是那几个府里捐出来施粥用的。” 沈若华想起来了,那日在福王府里,薛老夫人与陈氏一唱一和说着腊八节施粥的事,好几位夫人听得动了心,也应承了要捐了米粮与银子去施粥,如今米粮已经拖了回来,那银子必然也是送到了广平侯府来了。沈若华笑了笑,只是现在薛老夫人与陈氏还有银子能拿去搭粥棚施粥吗?更何况薛老夫人那样的性子,历来是无事不起早,又怎么会无端端想着要去施粥行善,看来是早有打算了。 她笑着与夏嬷嬷道:“这样的好事,我们竟也不知道,你多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什么能帮衬的,就使了人去帮衬着些。” 夏嬷嬷看见她递过来的眼色,忙应着:“一会子就打发人去打听。” 待到那几个婆子收拾了下去,起身告辞走了,沈若华才唤了青梅到跟前:“三爷这会子怕是去了南厢房,你打发人去把薛兴唤过来。”青梅答应着,吩咐小丫头去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薛兴低着头过来了,他听说是三夫人让人唤了他过来,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七上八下的落不着地,他可是知道自己陪着三爷做了许多事,桩桩件件都是得罪三夫人的,就算是知情不报都会让三夫人心里记恨了。原想寻个由头推辞不来,可是现在自己老子娘可都在三夫人手里当差,他娘更是才被抬举了在内院当管事婆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躲了去,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进了花厅,他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到了屏风前拜下去:“三夫人安好。” 沈若华隔着绣花屏风看了看他,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薛兴哪里敢坐,站着勾着头:“小的不敢,夫人只管吩咐。” 沈若华也不难为他,只是慢条斯理地道:“叫了你来,是要问你一件事。”她停了停,带着丝冷笑道:“那齐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兴听她说到齐娘子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知道必然是未能瞒住三夫人,教三夫人知道了三爷私会齐娘子的事,他原想推说不知道,可是人是他亲自领进来的,三夫人既然问他必然也是知道了,他抵赖不得了。 他噗通跪下,低着头道:“是……是小的的过错,请夫人责罚!”也不敢说三爷的不是,只好自己认了。 沈若华笑了起来:“又不是你与齐娘子私会,你认了有什么用。”她看着薛兴说道,“你说吧,怎么罚你才好?” 薛兴傻了眼,嗫嚅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敢说不罚,只能道:“听夫人发落。” “你是个忠心的,我也不难为你。”沈若华淡淡道,“只是下一回齐娘子再来,你要这样做……” 第八十一章 施粥惹来的祸事(第五更) 腊八这一日,薛老夫人早早梳洗好了,换了一身素面刻丝银鼠袄,戴着素缎暖帽,手腕上挂着佛珠,带着陈氏上了马车往明光寺去了。 明光寺这一日也最是热闹,隔着数里就被赶来上香讨粥的人们给围得水泄不通,远远可以看见高大的粥棚外已经挤满了人,都是举着钵碗来等着施粥的。 薛老夫人下了马车,望着那一处粥棚,却是皱了皱眉:“怎么搭了那么长,这得花费多少银子!”自打所有送去放印子钱的银子没了,便再没有消息送回来,姚氏那个远房舅爷也不知所踪,偏生还不能大张旗鼓去找,要想法子瞒着府里。她现在已经恨不能一个铜钱掰成两瓣来花,自然是看不顺眼陈氏让人搭的粥棚。 陈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她往粥棚过去:“那几位夫人都问得殷勤,收了银子,实在是不好让她们瞧着寒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薛老夫人这才哼了一声作罢,走了不远,就见着明光寺主持慧空大和尚亲自迎了出来,见着她双手合十作礼:“广平侯老夫人,世子夫人。” 薛老夫人这会子好似换了张脸似得,满脸都是笑,忙向着慧空回了一礼:“慧空大师。” “老夫人真是慈悲心肠,捐了米粮和银子,搭了粥棚救济贫苦,实在是功德无量。”慧空说着又念了一句佛,笑着陪着薛老夫人往粥棚去。往日腊八时候明光寺也会搭了粥棚施粥,只是这一回薛老夫人自告奋勇地要施粥,明光寺也便答应了,只是帮着搭棚子布施。 才到粥棚跟前,前来讨粥的人们已经挤得错不开身去,根本无法让开路让薛老夫人进去,还是慧空让小沙弥们帮着开了道来,这才能让薛老夫人带着陈氏进了粥棚去。 薛老夫人见着这许多人,笑得很是和气慈祥,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宣着佛号,与那许多人道:“慢慢来,一会子就会施粥,大家不要急。” 粥棚外挤挤挨挨的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薛老夫人与陈氏,打量着她们议论着:“这两位夫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有人答道:“这就是广平侯府老夫人与世子夫人,这个粥棚就是她们让人搭的,还四处筹了米粮与银子来,就是为了施粥。” “想不到这些贵府里还有这样善心的人,菩萨必然会保佑她们的。”一个颤巍巍拄着拐杖拿着破钵的老妇人说道,满是感激之意。 “可不是,那些贵府里这样的好人真是少有了。”一个拉着孩子的妇人应和着。 薛老夫人听了这些话,更是得意起来,她高声吩咐着让人把煮好的热粥送了上来,她要亲手施第一碗粥,也好让她的善名传得更多更远。 婆子们很快抬了一大木桶热腾腾的粥上来,丫头捧上来一把大木勺,薛老夫人接了过去,意气风发地舀起一大勺粥倒在陈氏捧来碗里,递给眼巴巴看着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衣着破烂,身上的粗布衣裙已经是补丁连着补丁,发白的头上只用粗布系着,接了那碗热粥感激得连声道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我那小孙孙还等着的。”捧着那碗热粥也不舍得就吃,如同端着什么宝贝一般,挤出人群快步走了。 薛老夫人却是有些嫌恶地别开脸去,把那木勺交给了丫头:“让人快些发了给他们,打发他们走吧,耽搁越久人越多,哪有那么多米粮给他们吃用!” 婆子们都上来施粥了,人们更是着急地往粥棚挤过去,一个打扮还算整齐的婆子从粥棚里挤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个小碗,小碗里就是刚才得来的粥,只是她低头看时,那碗里的粥实在是太过稀寡,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米汤,里面沉着些米花儿,连粥汤都算不上。 她撇了撇嘴,正要把碗里的粥倒了去,却是忽然发现碗里米汤里沉着的那些米粒竟然都微微发黄,有些还带着些青绿色的霉点,让她很是吃了一惊,顾不得别的伸手去捞起来细细看,的确不曾看错。 难道这些施粥用的米粮是……她一时不敢相信地望向粥棚,那里站的薛老夫人与陈氏都是衣着光鲜,神色高傲,看不出什么来。 婆子想起来时自家娘子的交代,眼珠转了转,悄悄转过身,往粥棚另一侧走了过去,那里是明光寺特意准备了给他们煮粥的地方,所有的米粮都堆放在那里。 为了省些米粮,薛老夫人让陈氏只备了三石米,饶是这样,她在粥棚里站了一会,还很是不耐烦地带着陈氏跟着慧空去了明光寺斋堂里坐着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许多人,都是为了这么一碗粥走了过来,真是吵得我头痛。”薛老夫人见堂中四下无人,便让陈氏替她揉着太阳穴,抱怨着道。 陈氏轻声道:“想来再过一个时辰就能施完。” 薛老夫人恼怒地道:“若不是被沈氏讹了那许多银子去,我也不会打这施粥的注意,还要花了银子搭粥棚,又要浪费这许多米粮!” 陈氏低头不语,心里却是明白,若不是施粥得了那几个府上的银子,这会子侯府怕是连锅都要揭不开了,大部分银子都已经丢了,剩下的也都在铺子里,一时半会还拿不回来。 婆媳二人正等着施粥完回府去,斋堂外慧空大和尚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与薛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外边闹出事来了,好些领了粥的人都说是中了毒,又吐又拉人已经快不成了!” 第八十二章 不作不死 “中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薛老夫人与陈氏都愣住了。 慧空大和尚这会子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老夫人与世子夫人还是快些去瞧瞧吧,这怕是要惹出大事来了!” 薛老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分明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忙扶着陈氏跟着慧空快步往寺门前的粥棚去了。只是等她到了粥棚之时,才发现真的是出了大乱了。 粥棚前原本围着讨粥的人群这会子更是拥挤,只是并不是围着粥棚,而是都凑在一处看着人群之中躺倒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年老的妇人抱着个年幼的孩子嚎啕大哭,那孩子这会子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只是嘴角还有呕吐过的痕迹,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 “……只是吃了一小碗粥,没过半晌就又吐又拉,直喊肚子疼,这会子连话都说不了了,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小孙孙呀……”那位老妇人老泪纵横,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滴落在她怀里已经无力睁开眼睛的孩子脸上,她手里还拿着先前讨粥的破钵,里面是已经只剩下几颗米粒的粥汤,她的小孙孙就是吃了这一碗粥便成了这副模样了。 一旁另一个年轻些的妇人躺在地上,也是脸色苍白,不停地抽搐反胃,偏偏已经吐不出什么来了,她身边跟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哭得不成样子,害怕地攥着那妇人的裙摆,只是这时候妇人已经没有力气再安抚照顾他们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男女老幼都有,都是衣着褴褛,神色痛苦,都说是吃了施舍的粥才会又吐又拉,都已经没有气力坐起来了。围着的人们都是一片哗然,想不到这搭了粥棚施舍的粥却是有毒的,这哪里是行善,分明是要害人了!他们都愤怒不已,狠狠瞪着粥棚里施粥的婆子们,口中吆喝着要她们说个明白,为何会有人吃了粥却是成了这副模样。 薛老夫人带着陈氏已经赶了过来,正看见那几个人躺在地上哀哀呻吟着,一旁围满了人,登时火冒三丈,厉声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诬陷不成!”她语气越发尖酸刻薄,“分明是你们这群贱民穷疯了,想要借着施粥的机会讹上一笔银子,我告诉你们,想也不想要我会拿银子给你们,还不快些滚开!” 她一想到这段时候以来沈氏逼的她拿出那许多银子,连陪嫁都讨要了回去,拿去放印子钱的银子忽然就被人拿了去,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找了施粥的由头才从那几个公侯府里赚了些银子来,可这些穷光蛋竟然还想借机讹她的银子,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颤着手指着那群怒目而视的人们,狠狠啐了一口:“还有你们,还想讨了粥去就与我安分守己地等着,再要敢闹出事来,一口都别想要!” 薛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冷冰冰地吩咐陈氏:“让人去把这几个装病躺在这里的赶走,谁也别想再来讹我!” 围在粥棚前的人们原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他们也知道这搭了粥棚施粥的必然是哪一个大府里的贵夫人,他们一介草民自然是招惹不起,只是看着那几个躺着的人觉得可怜,也有不少吃了粥的这会子也觉得腹痛起来,都有些慌乱。可是没想到薛老夫人如此不讲道理,问也不问就诬陷他们是要讹银子,还让人赶了他们走,这让所有的人都觉得愤怒不已,他们已经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了,朝着粥棚冲了过去。 明光寺的山门前,有几辆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上下来了几位衣着华丽打扮高贵的夫人,她们一脸笑容带着丫头笑盈盈地说着话,正向着山门里走了进去。 “今儿这边可真是热闹,竟然有着许多人来上香。”信国公夫人年纪并不大,不过二十出头,笑盈盈地往明光寺远远望了望道。 安阳伯夫人忙应和道:“可不是,看着山道上只见人进去,还不见有什么人出来,兴许都是去上香等着施粥的吧。” 与她们同行的永昌侯夫人倒是个温柔可亲的性子,抿嘴轻轻一笑:“可惜英国公夫人不曾来,不然也能瞧瞧这热闹。” 信国公夫人很是好奇,问道:“她怎么不来,她平日里不是常说自己最是信佛向善的,怎么连施粥这样的事都不肯亲自来?” 安阳伯夫人笑得很有深意,挑了挑眉凑近她低声道:“听说是又被英国公老夫人给训斥了,还与英国公闹了一场,这会子怕是在府里怄气呢。” “她不是素来精明圆滑,连那世子之位都被她说动了给了自己儿子,还有闹的时候?”信国公夫人出身名门,又是嫡妻,不大瞧得上傅氏这继妻的身份,带着些幸灾乐祸地说着。 安阳伯夫人掩着嘴笑着:“还不是为了英国公府那位大爷,听说是要给他续房,只是说的却是她娘家的侄女。” 这下子连永昌侯夫人都吃了一惊,低声道:“她娘家不都是商户吗,难不成要给齐大爷也说个商户女?” “若是寻常商户女也就罢了,听说她那侄女还是个被人退了婚的老姑娘。”安阳伯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也就难怪英国公老夫人会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了她一顿。” 信国公夫人笑得很是畅快:“她倒是打得好主意,可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生了一场气。” 她们几个带着丫头一边说笑,一边沿着山道向明光寺走去,只是还未到明光寺跟前,就见一大群人挤在一处,高声叫嚷着向着前面厮打过去,原本搭好的粥棚也已经被他们推倒了一大半,盛粥的木桶倒在地上,里面的粥洒了一地,一片混乱的情形。而广平侯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陈氏这会子却是躲在一群婆子身后,对着那群拥挤着冲上来的人们,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口中喊着:“那些米粮原本就是那样了,并不是有意的,快莫要再闹了……” 第八十三章 被揭穿的真相(加更) 粥棚已经被推倒了一大半,粥洒了一地,只是旁边的地上堆放着的一袋袋米粮也都被撕扯开来,袋子里的米粮也都散落在地上,叫人惊讶的是,那袋子里的米粮并不是寻常白花花的大米,而是已经分明已经发黄的米,长满了青绿的霉斑,散发出一股陈腐的味道。 信国公夫人尖叫起来:“这……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子……”她们几位夫人已经看出来了,这不是在施粥了,怕是起了什么祸事,这些人是要闹起来了! 还是安阳伯夫人瞧出了些什么来,瞪着眼指着那散落在地上的米粮,拔高了声音地道:“这米粮如何会是这个样子,我府里明明送去的是上好的精米。” 永昌侯夫人也是脸色难看至极,皱眉道:“我府里也都是上等的粳米,送了足足的三石去广平侯府,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信国公夫人这会子已经恼怒不堪,愤愤道:“我倒要问个明白,明明是让我们给了米粮又给了银子,却成了这个样子,如今闹得不可开交,分明是在打我们的脸,若是广平侯老夫人今日不说出个缘故来,我必然不肯依的!” 薛老夫人这会子已经是焦头烂额,她没想到不过说了几句话,便惹得这群卑贱的草民如此愤怒,不但推到了粥棚,掀翻了粥桶,还都逼上前来将她围在当中怒骂着。她与陈氏被吓得躲在婆子身后,却是想逃开都不能,只能躲避着不敢让他们拿住了。 慧空大和尚也是慌了,他没想到一场施粥的行善之事会闹成这样子,原本他怕惹祸上身,坏了明光寺的声誉,不敢上前过问,只是看见信国公夫人这几位公侯夫人也来了,不得不吩咐了小沙弥们去拦住那些人,把薛老夫人与陈氏救出来。 薛老夫人攥着陈氏的手,哆哆嗦嗦从婆子身后跟着小沙弥往粥棚外走去,看着那些愤怒的人们被挡住了,却还是满怀愤恨狠狠地瞪着她,她就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缩,唯恐他们再冲上来。 就在她庆幸自己被从人群里救了出来时,就看见怒气冲冲脸色信国公夫人、永昌侯夫人与安阳伯夫人,她们三人带着丫头站在寺门前,看着薛老夫人婆媳二人过来,满脸铁青之色。 薛老夫人看着她们三人过来,顿时腿下一软,心里满满是忐忑与慌乱。方才的事她们怕是已经都看到了,想瞒是瞒不住了,这下子可要怎么好!难不成她与广平侯府的名声就要坏在这里了?! 见她们二人过来,信国公夫人柳眉倒竖,冷冷道:“广平侯老夫人,我是信得过你,才会听了你的话把银子与米粮都送到你府里去,就是让你帮着张罗施粥的事,可现在闹成了这般,你倒是说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旁站着的安阳伯夫人也接了话,撇了撇嘴:“我让人送过去的可都是上好的精米,这里却是用的这样的米粮,这事儿若是不说个明白,只怕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永昌侯夫人倒是不曾说什么,只是目光满是不悦地盯着那婆媳二人,也是在等着她们给个说法。 薛老夫人这会子又是急又是乱,却是实在不知该如何说,半晌也没说出一句来,只是支支吾吾,很是尴尬地站在那里,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眼前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三位夫人也都看见了撒落在地上的米粮,她实在是想不出由头来遮掩了。 “三位夫人莫要着急,”她身边的陈氏这会子开了口,不急不忙地道。“这怕是出了岔子了,方才老夫人便已经吩咐了让人好好去查一查,为何府里准备好了的上好的粳米却被换成了这些坏了的米粮,还惹出这等乱子来。” 她望着三位公侯夫人,很是诚恳:“这也是我们府里的疏忽,必然是教那些个坏了心肝的下人钻了空子,换了米粮,待回了府,就让人一定查出个究竟,给几位夫人一个交代。” 薛老夫人这会子回过神来了,忙道:“是,就该好好查一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换了施粥的米粮!”她瞪着陈氏,“还是你管束不严,才会让他们钻了空子,惹出这些事来,待查清楚了,你亲自去几位夫人府上赔不是!” 陈氏暗中咬了咬牙,强压着心中的不满,低声应下了,她没想到事到临头,老夫人还是把这事推到她头上,让她顶着。 信国公夫人对她们的话半信半疑,她实在不敢相信,往日里慈眉善目如同弥勒菩萨一般的广平侯老夫人会贪墨了她们的银子与米粮,用这等霉坏了的米粮来施粥,只是眼前的情形又分明是如此,难道真的是下人钻了空子换了米粮? 可不管怎么样,好好的一场施粥被弄成这样子,实在是让她觉得丢脸。她悻悻地转身带着丫头要走,丢下一句话:“回头你们让人把那米粮与银子送回我府里来,我是要行善事用的,可不是为了白白便宜别人!”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永昌侯夫人与安阳伯夫人也都没个好脸色,让陈氏把银子和米粮给她们送回去,也不再听薛老夫人的解释,带着丫头们跟着信国公夫人一起走了。 薛老夫人身子一软,就要瘫坐下去,被陈氏扶住了,她闭着眼扶着头,连声道:“回府,回府!”这一场施粥不但把脸丢了干净,还要赔上大把银子,这会子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天都要塌了。 可是还没等陈氏扶着她走上几步,就被冲过来的人群给团团围住了,他们瞪着薛老夫人与陈氏,怒气冲冲地道:“你们害了那么多人,难道就想这么走了?今儿你们不想了法子救人,就别想走!” 第八十四章 掩盖不住了 广平侯府琼碧院里,沈若华听婆子说着去明光寺粥棚看到的情形:“……那些粥瞧着很是不对,婢就悄悄去粥棚里看了看,发现用来煮粥的米粮都是已经发黄霉坏了的,十成里能用的怕是不足一成,但老夫人还是让人都给用了。” 沈若华眉头紧皱:“霉坏了的米粮若是真的吃了,只怕是要出大事!”若是真的吃了这样的米粮,怕是要伤及肠胃肺腑,轻则腹泻呕吐,重则甚至会大病一场,偏偏这还是施粥,若是那许多人吃了下去,怕是要引来大乱了。 那婆子连忙点头道:“娘子说的正是,不过小半日的功夫,那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又是吐又是拉躺了一地,这会子怕是闹得不成样子了。”她就是方才才从明光寺赶回来,把消息给沈若华送了过来。 沈若华脸色极其难看,她原本只是以为薛老夫人与陈氏会想法子贪墨了那几位夫人让人送来的银子,却不曾想到她们连施粥的米粮都不放过,把上好的粳米换成了霉坏了的米粮,那些讨了粥的人们只怕都已经吃下去了,毒倒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她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青梅与夭桃:“吩咐人速速去药铺采买甘草,越多越好,让送去明光寺,你们随我现在就过去。”她并不想替薛老夫人和陈氏补救,她与她们之间的恩怨自有解决之法,但是人命关天,这许多人因为薛老夫人与陈氏的贪心被害,她不能出于私心袖手旁观。 只是沈若华刚换了衣裙,系了披风,还未出门就听见外边急急忙忙的问话声:“你家夫人呢,可在房里?”是姚氏。 姚氏这会子已经急的不知怎么好,听说沈若华在房里,也顾不得什么了,撩了帘子就进来:“三弟妹,不好了,明光寺那边出事了。” 她见着沈若华便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沈若华:“方才有婆子回来送了消息,说是明光寺施粥的粥棚闹出事来了,说有不少人吃了粥棚里的粥都是又吐又拉,非说那煮粥的米粮是有毒的,这会子把粥棚都给推了,还把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都给扣下了,现在老夫人她们回不来了,只能打发人回来报信,可怎么好?” 沈若华冷冷望着焦急的姚氏,淡淡道:“二夫人这可是难倒我了,那施粥可是老夫人做的善事,我也不曾过问过,这会子出了岔子,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你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毕竟这府里当家的是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她要过去救人,却并不是要给薛老夫人和陈氏逃脱罪责。 姚氏一时也犯了难,犹豫地道:“可是老夫人让人捎了消息回来,若是我们就撂开手去不管不问,只怕是……” 沈若华打断她的话:“可若是真的惹出大乱子来,你我又怎么担待得起,还是去回禀侯爷与世子爷吧。” 姚氏深以为然,点点头正要走,忽然想起先前印子钱的事来,若是真的教侯爷与世子爷知道薛老夫人与陈氏是因为放印子钱把银子都给弄没了,才会去贪墨了施粥的银子与米粮,那岂不是要追究到她身上来?她一时又犹豫不决,转过头与沈若华道:“不如,不如三弟妹还是随我去看看吧,若是未出什么大事,就不必惊动侯爷与世子爷了吧?” 沈若华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是并不答应,她平静地说着:“二夫人这可说岔了,如今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都被那些人给扣住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若是等着我们去看过了再想法子,说不定已经出了大事了,万一有什么磕着碰着的,我们二人可是万死难恕,倒不如先让人知会侯爷,我们这就过去,也好再想法子。” 姚氏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她也怕薛老夫人与陈氏真的出了什么事,却着落在她身上,她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吩咐丫头:“快去紫竹院,把消息报给侯爷知晓。” 这才急急忙忙拉着沈若华:“三弟妹今日可一定要陪着我过去,我也是个没主意的,若是真有什么,也好有个商量。” 沈若华原本就要过去,也就不推脱了,跟着她出了府去,带着青梅与夭桃二人一起上了马车,赶往北郊明光寺。 得了吩咐的小丫头不敢怠慢,忙忙去了紫竹院,敲开院门与看门的婆子道:“侯爷可在院子里,有要紧事要禀报。” 紫竹院是广平侯薛茂业最疼爱的两个姨娘兰姨娘与梅姨娘住着的,院子看门的婆子都是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看着那小丫头眼生,没个好脸色地道:“你是哪一处的,倒是闹着要见侯爷,侯爷这会子刚进院子,哪里有功夫见你。” 小丫头急得直跺脚,偏生也不敢得罪了这婆子,只得央求着道:“好嬷嬷,你就通融一下,进去替我禀报一声,实在是出了大事了,老夫人与世子夫人这会子正等着的,若是再不快些禀报侯爷,怕是要不好了!” 婆子听得老夫人与世子夫人几个字,脸色变了变,却是道:“你倒是说明白,老夫人与世子夫人怎么了,说明白了,我才好进去回话。” 小丫头没法子,只得把薛老夫人与世子夫人在明光寺施粥被扣住的事一五一十说给那婆子听了,婆子眼珠转了几转,脸上隐隐有得意之色,却是与小丫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给你通传一下。”脚下步子急急地转身进了院子去。 不过一会的功夫,婆子回来了:“你随我进去,给侯爷与两位姨奶奶回话。” 一进厢房,小丫头就看见薛茂业一脸阴沉地坐在正位上,他身旁坐着兰梅两位年轻娇艳的姨奶奶,正你一言我一语劝慰着薛茂业:“侯爷不必如此气恼,想来老夫人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了这样的事,还是先去把老夫人与世子夫人接回来才好。”兰姨娘娇声地道。 “是了,老夫人平日里都是一心向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兴许是迷了心窍了吧。”梅姨娘一甩手绢,似笑非笑地说着,“只是把侯府的脸面都丢了干净,怕是叫人笑话得不成样子了。” 薛茂业一脸铁青,拉长老脸坐在位上,瞪着进来回话的小丫头,他要问个明白,为何老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把广平侯府的名声全都败坏了! 第八十五章 救该救的人(加更) 姚氏与沈若华到了明光寺时,寺门前已经乱成一团,原本愤怒的人们这会子已经不管不顾把施粥的婆子与薛老夫人、陈氏婆媳二人围在当中,叫嚷着让她们给个交代,明光寺主持慧空大和尚发觉事情不妙,也顾不得再护着薛老夫人与陈氏二人,带着小沙弥退回寺里,不管谁去问都说自己不知情,只怕这事会害得明光寺这京都名刹坏了名声,眼看着地上躺倒的人越来越多,人们的情绪也越发激愤,都开始推搡起围在当中的薛老夫人一群人,若不是被那几个婆子护着,薛老夫人与陈氏这会子怕是极为难堪了,纵然如此她们也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当中不敢动弹,只盼着府里能快些来人救她们回去。 姚氏看着这样的情形,早已吓得惊慌失措,拉着沈若华连声问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许多人……”她急急忙忙地说着:“不如我回去带了人来,三弟妹先在这里想法子把老夫人与世子夫人救出来吧。” 沈若华看着她,冷笑起来,这是拿人当傻子呢,姚氏打量着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懦弱无能的沈氏,还想把事情推到她身上来,自己躲个干净?! 她一把攥住姚氏的衣袖,脸上却是一脸惊慌的神色:“二夫人可不能走,我哪里有什么法子救人,看着这样子吓都吓死了,老夫人可是最信得过二夫人你了,连消息都是带了与你的,你肯定有法子能救她们,我打发人回去带了人来就是了,哪里还要你亲自去。”她说着唤了个跟着过来的婆子吩咐了几句,那婆子忙忙往回走了。 姚氏被她堵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借口可以躲开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也没法子,可是难不成就这样看着老夫人与世子夫人被那群人这样欺负么……” 沈若华看了眼人群中狼狈不堪的薛老夫人与陈氏,心里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可怜,她们这是自作孽,害了这么多人,活该被这样对待。可是她如今名义上还算广平侯府三夫人,也不能就这样明着不闻不问。 “这样的情形,只怕是带了人来也无用,还是要报官,怕是只有顺天府的人来了,才能救出老夫人她们。”她语气冷静,与姚氏道。 “报官?”姚氏愣了一下,若是报官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都知道老夫人她们用霉坏了的米粮施粥害了许多人。 沈若华没有太多耐心再与姚氏多说,只是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二夫人也看见了如今的情形,若是再不报官,怕是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难保平安了。” 人群的激愤让姚氏也害怕了,她躲得远远的都不敢近前去,若是真的教这些愤怒的人们知道了自己也是薛老夫人的儿媳妇,只怕也会被当成一伙的给拿住,而那些人又是人数众多,府里就是来了也的确没法子救下老夫人她们。 她思量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担这样大的事,唤了婆子去顺天府报官,让官兵来救下老夫人她们。 沈若华没有再理会她,带着青梅与夭桃去另一边查看那些已经中毒躺下的人的情况,她要看看他们中毒有多深,还要看看那些霉坏了的米粮,才能确定是什么情况。 原本不过七八个人吃了粥连吐带拉,身子无力地躺在地上,这时已经多了好些,人群旁的空地上已经躺了数十个人,有老有幼,都是脸色发白,捂着肚子呻吟着,有些还打着滚哀哀叫痛,情形很是糟糕。 沈若华走过去,在一位年幼的孩子身边蹲了下来,与抱着孩子的老妇人道:“老人家,这孩子是吃了这里的米粥么?” 老妇人这会子已经哭得眼睛都花了,抬头只看见一位衣着贵气的年轻夫人轻轻柔柔地与她说着话,顿时又哭了起来:“夫人,我听说这里今儿有施粥,就带着小孙孙来讨了一小碗,都给他吃了,没想到吃了没一会他就嚷着肚子痛,然后便吐了起来,不到一会的功夫便成了这般模样,这会子连话都说不了了……” 她抱着孩子一骨碌给沈若华跪下了:“求夫人可怜可怜我们,我们是这附近庄子里的庄户人家,没有银子看病,求夫人给请个郎中来瞧瞧吧,不敢讹夫人们的银子,只求能给看看,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呀……” 沈若华听得心酸,这里大都是朴实的庄户和寻常百姓,并不敢借机索要银子,只是想着能讨些粥吃,能治好了病,若不是薛老夫人与陈氏做得太过分,也不会被逼得这样激愤。 她与老妇人道:“老人家快起来,你放宽心,必然会治好孩子的。”她摸了摸孩子的脉搏,脉息快而弱,因为上吐下泻已经十分虚弱了,再拖下去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她脸色沉了下来,问青梅道:“方才让人去买的甘草可送来了?” 青梅点点头:“刚送了过来。” “让人去把那煮粥的锅扶起来,把那些甘草都合水熬成甘草汁,给他们一人一大碗服下。”沈若华吩咐道,“若是吐了出来就再喝。”甘草汁能解毒,中毒急用最为合适。 姚氏远远看着沈若华走到那群躺着的中毒的人身边走走停停,时不时还与他们说几句话,伸手摸一摸他们的脉搏,好似在问诊一般,很是狐疑,不明白沈若华这是在做什么,她又不是郎中,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法子救治不成? 直到看着三房带来的婆子捧着一大袋甘草过去了,又是抬锅子又是生火这才忙忙走了过来,与沈若华道:“三弟妹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有药救他们?”又不曾请了郎中来,她怎么还让人熬药了。 沈若华语气平平:“从前就听我娘家舅舅说过,甘草清热解毒,若是中了毒用甘草汁必然不会错的,我让她们煮了甘草汁给这些人服下,也好早些治好了结此事。” 姚氏这才讪讪地笑了笑:“三弟妹还知道这些,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跟着干着急。”她这会子只盼着侯爷和顺天府的官兵快些来,赶紧把这些人给驱散了,免得真的闹出什么事来连累了她。 第八十六章 齐明睿的不自在 官兵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薛老夫人与陈氏已经跌坐在地上,婆子们也护不住她们了,她们被人群推搡着挤着站不起身来,头上的发髻都散了,发髻上的钗环歪歪斜斜地挂着,她们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叫喊的声音都嘶哑了。 姚氏已经躲回马车里,撩开帘子焦急地望着山门外,她明明早已吩咐了人去禀报侯爷,可是为何到这会还不见府里来人,眼看天都要黑了,这些暴民也越来越急躁,一会不会连她也被被他们给拿住了吧! 她回头看了眼正忙忙碌碌询问着中毒的人病情的沈若华,嗤了一声,很是不屑,在她看来,沈氏就是个愚蠢的,她们是什么身份,可是广平侯府的夫人们,身娇肉贵,这些草民就是替她们提鞋也不配,怎么能与那些人说话,就该避得远远地,等着一会官兵来定要好好收拾这些胆敢闹事的草民。 终于在姚氏的殷殷期盼之下,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向着明光寺飞奔而来,只是他们穿着的不是顺天府衙衙差的官服,全是清一色的银鳞甲,腰间配着长刀,为首的一位年轻将军身穿明光铠,甲胄上红缨迎风而动,俊美的脸上都是冰冷之色,带着骑兵向着明光寺奔行如风而来。 姚氏见到他们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慌慌张张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快步向着他们走去,待他们到了跟前更是欢喜不已,高声道:“我们是广平侯府的女眷,还请诸位大人快去救救我们家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那群该死的暴民竟然敢犯上作乱……” 齐明睿修长的凤目看也不看姚氏喋喋不休的样子,转过脸望向明光寺前的一团混乱,方才顺天府的府尹大人亲自去五军都督府请了羽林卫来,说是明光寺门前有人闹事,广平侯府几位夫人也被牵连了,闹事的人极多,顺天府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特请他们前来解围。他原本并不当值,只是听说是广平侯府,不知为何皱了皱眉,竟然开口自请带兵前来,到上了马他才恍惚发现自己好似有些太过在意了,兴许是想来看看那个与众不同的广平侯府三夫人是否也被困在这里吧。 那日在英国公府里被人算计之后,他就让人去打探这位三夫人的底细,知道她是保定府督抚沈均儒的女儿,嫁到广平侯府不过半年光景,而最后出手设计她前来送死的也是广平侯府老夫人,他不禁对沈若华更是好奇了,究竟这位三夫人做了什么,怎么会沦落到被婆家人如此暗害,自己的夫婿却是不闻不问,还四处寻花问柳,可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受尽欺负的无用之人。 此时他看见的是明光寺门前那些拥挤着推搡的人们,和被他们挤在中间推到地上用袖子掩着脸低声哭求着的薛老夫人、陈氏与几个婆子,这吵嚷的人群后或坐或躺着好些人,沈若华带着丫头婆子正把甘草汁分发到这些人手里,低声问着他们的情况。 齐明睿盯着沈若华的背影看了一会,翻身下马与还在不停说着话的姚氏道:“这位夫人有什么话不必再多说了,莫要耽误了救人。”他说罢吩咐下去,让兵士上前分开人群,把薛老夫人几人给解救出来,他却向着沈若华那边走去。 “三夫人。”沈若华正低头问老妇人她小孙孙情形如何了,听得身后有人道,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正看见齐明睿深邃明亮的眼睛正望着她,不由地怔了一下,讶异地道:“怎么是你?” 她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向着齐明睿微微屈膝:“齐将军。” 齐明睿向她抱拳还了一礼,却是有些懊恼自己的唐突,明明是想来看看她在做什么,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棱廓分明的脸上有些不自在,道:“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成了这样的境况?”他方才吃了一惊,不想会弄成这样,有着许多人在这里。 沈若华直起身子,冷淡地望着那一处的混乱,道:“原本是施粥行善,却因为用了霉坏的米粮,让这许多人吃坏了,险些闹出大乱,她们被强留下给个交代。” 齐明睿一惊,看向那边被推到的粥棚,和洒落一地发黄霉坏的米粮,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转回目光来看了看一地或躺或坐的人,与沈若华道:“不知这些人情形如何?”他知道沈若华通医术,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沈若华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轻快了些,“方才熬了甘草汁给他们喝下解毒,这会子吐出来不少了,再喝上些应该就不会有大碍,只是孩子与老人怕是还要好好养一养,毕竟是伤了肠胃肺腑。” 一旁的老妇人这会子抱着孩子与沈若华深深拜了一拜,眼中都是泪:“多谢夫人,若不是夫人,这会子我的小孙孙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多谢夫人救了他。” 沈若华微微露了点笑容,伸手摸了摸她怀里孩子细软的头发,轻声道:“都是无辜,不过是被一己私欲所害罢了。”说罢,她与齐明睿欠了欠身,带着青梅与夭桃和婆子们向着自己的马车而去,她该做的都做了,但绝不会替薛老夫人说情遮掩,该薛老夫人她们承担的一点都不能少。 第六十七章 这是作的什么孽(加更) 被羽林卫救出来的薛老夫人与陈氏已经是发髻蓬乱,钗环散了一地,一脸惊恐与疲惫,她们万万没想到不过是用了霉坏的米粮施粥就被这群胆大包天的草民给围堵在这里,还敢推搡她们。在她们眼里看来,这些草民不过是贱命,吃些霉坏的米粮又能有什么事,哪里会料到会闹到这个样子。 薛老夫人又惊又怕,被羽林卫救出来时,压抑着的怒火与羞恼爆发了出来,她恶狠狠地指着那群被羽林卫拦住喝令推开的人们高声道:“把他们都给拿下,我要让人要了他们的命!”竟然敢如此羞辱她,羞辱堂堂广平侯府夫人,害的她在其他几位公侯夫人面前脸面丢尽,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齐明睿走上前来,向着薛老夫人抱了抱拳,却是冷冰冰地道:“广平侯老夫人还是慎言得好,今日之事还未了结,那些吃了粥被毒倒的人还未大好起来,怕是未必能轻易了结。” 他彬彬有礼却是十分冷漠地看着薛老夫人与陈氏:“若是老夫人不肯作罢,那末将只好把此事上奏都督府,事涉广平侯府,只怕还要奏请宫中定夺。” 薛老夫人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却还是极为不甘心,瞪着齐明睿道:“难不成就这样任由他们放肆,要我们白白受了这种羞辱和委屈?” 齐明睿扫了一眼被羽林卫拦着的人,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当然不能就这样,若是这些人觉得广平侯老夫人与世子夫人有意施毒粥,要到顺天府去状告广平侯府,那顺天府怕是要请了老夫人与世子夫人去过堂了。” 薛老夫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若是真的让这班子草民去顺天府衙告状,她们被带去府衙过堂,那以后广平侯府的名声就会彻底坏了,她们也没脸再出来见人了,她这会子是真心害怕起来,看向那群咬牙切齿瞪着她叫骂着的人们也有了一丝畏惧之意,原来她这位广平侯府老夫人也有不顶用的时候。 她声音有些颤,问齐明睿:“那该怎么办?” 齐明睿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走去:“我劝老夫人您还是与他们和和气气地商量,该给那些中了毒的人赔银子的都赔了,早些息事宁人也能给广平侯府与广平侯爷留上些颜面,否则再闹下去,只怕明日京都便都会知道此事了。” 薛老夫人原本吓白的脸这会子又青又紫,她咬着牙不甘心地望着走远的齐明睿,不肯松口,再让她拿银子真是剜她的肉了,她是怎么也舍不得了,可是她回头看见那些怒目瞪着她的人们,又是一阵心虚,若是他们真的不肯罢休,那明日京都的茶余饭后怕是都要知道广平侯府的笑话了,还有广平侯爷,他那样好面子的人,怕是第一个就赶了她出府去。 她终究还是答应了,苦着一张脸,与陈氏道:“你去,去跟他们说,明日就让人赔了银子给他们,让他们不要闹了,都快些散了,莫要再传出什么话去了。” 陈氏这时候倒是显得平静了许多,她抚了抚散乱了的鬓角,整了整衣裙,带着个婆子去安抚那些等着她们给个交代的人们,答应他们赔给银子,并会再请了郎中给那些还不曾大好起来的人看诊,用了许久才让那些人慢慢散去了。 看着薛老夫人被丫头扶着过来,姚氏慌忙上去迎着,眼中含着一包泪,很是担忧地道:“老夫人可算是没事了,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一边打发人去府里报信,一边让人去顺天府请了官兵过来救你们……” 薛老夫人身子一僵,抬头盯着姚氏:“你说什么,你让人给府里报信了?报给谁了?” 姚氏吓得那副委屈的模样收起了大半,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低声道:“给……给侯爷报信了,实在是闹得太大,怕瞒不住,又怕老夫人与世子夫人出什么差池,所以才……” 侯爷知道了!薛老夫人身子一软,跌在了丫头怀里,满脸茫然,薛茂业已经知道了她与陈氏施粥闹出事来了,必然会过问此事,若是他知道自己把侯府大半家当拿去放印子钱还都弄没了,又闹得广平侯府的颜面扫地,只怕明日他就会不顾夫妻之情,把她赶出侯府去。 她与薛茂业多年夫妻,最是了解他,他虽然平日对自己诸多宽容,也是因为她操持侯府又是想尽法子替他生财有道,可是一旦闹出这样的事来,那点子早已经名存实亡的夫妻之情他随时可以抛却的,那时候她就连广平侯府老夫人这个名分都没了,又该如何活下去! 她想到这里,心中满心愤恨,咬牙抬起手朝着姚氏那张可恶的脸上扇了过去,狠狠骂道:“你个蠢妇,真是害死我了!”若不是姚氏,又怎么会闹得侯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只怕现在更难收场了,真是愚不可及! 姚氏被打懵了,她明明事事替老夫人着想,又是打发人报信,又是找人来救人,担惊受怕一直等到现在,怎么反而还挨了这一耳关,她满腹委屈哭闹了起来:“老夫人这是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人施粥的,又不是我换了那施粥的米粮,为何要怪在我身上,平白无故挨了这一下子,我也不要活了,不要做人了……” 薛老夫人听得她尖利刺耳的哭声,只觉得耳朵里一片乱嗡嗡的声音,头痛欲裂地晃了晃身子,倒在丫头身上,她真是做了什么孽呀,竟然惹来这些麻烦! 第六十八章 送去庄子上 薛老夫人的马车停在了广平侯府门前,冬夜的侯府门前一片安静,连看门的小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躲懒烤火吃酒去了,往日都是前呼后拥丫头婆子们迎着进门,这会子却是格外冷清,连个打了灯笼等着的人都没有。 姚氏撩开帘子看了看,吃了一惊,骂着跟车的婆子:“不是早就让你们打发人回府来了吗,怎么连个影子都未曾看见,难不CD聋了?” 婆子也疑惑地张望着,道:“的确是让人捎了话回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顾不得了,自己跳下马车去,快步上去拍开大门,吩咐看门的小厮快些开门,又寻了个灯笼来,站在马车边替薛老夫人与陈氏姚氏照着路。 薛老夫人这会子又累又昏,扶着姚氏的手下了马车时,腿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她却也顾不得这些,忙忙打发婆子:“快进去瞧瞧,侯爷可在府里。” 原本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陈氏这会子倒是沉默许多,只是安安静静跟在薛老夫人身后下了马车来,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婆子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径直进了府里去,却是许久不见出来,薛老夫人也等不得了,让姚氏扶着自己,带着丫头婆子往侯府里进去,陈氏带着自己的丫头远远跟在后面,她原本散乱的发髻已经被拢好,只是钗环都卸了下来,脸色苍白又是一声不出,看着如同受尽了委屈一般。 薛老夫人带着姚氏陈氏一路进来,四下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响动也没有,好似这府里根本不知道明光寺那边闹出那么大的事来,这样反倒教薛老夫人很是不安,她一路提心吊胆往梨清院过去,照她看来这太不寻常了,姚氏已经打发人来禀报了侯爷薛茂业,那必然是阖府不宁了,只怕侯爷要大大地动了怒,又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直到她们到了梨清院门前,只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丫头婆子都低着头满脸惧怕之色站在院子门前,见着薛老夫人更是瑟缩着,屈膝道:“老夫人、世子夫人、二夫人,侯爷与世子爷、二爷、三爷都在院子里,请夫人们进去说话。” 薛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望向她的院子里,那里这时灯笼高挂,丫头婆子们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回廊上,却是十分安静,让人害怕的安静,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等着她的。她嫁到广平侯府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这样害怕,连迈步进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姚氏这会子也已经六神无主,低声问道:“老夫人,侯爷这是要做什么呢,怎么把世子爷与二爷、三爷都请了来,难不成是要……”她不敢说下去,唯恐是被侯爷发现了她们把府里的银子都给丢光了,要来与她们算账了。 还是陈氏稳稳当当上前来,轻声道:“先进去吧,只怕侯爷已经知道我们回来了,在这里站着反而看着不好。” 薛老夫人定了定神,扶着姚氏的手向院子里走去,心里却是越来越心虚,脚下的步子也有点不稳了。 还没走到正房前,就见兰姨娘与梅姨娘迎了出来,都是一身鲜艳娇俏的小袄棉裙,笑盈盈地走到薛老夫人跟前拜了拜:“老夫人回来了。” 一见她们,薛老夫人连先前的害怕都给忘了,登时柳眉倒竖,瞪着她们:“你们怎么来梨清院了,谁让你们出紫竹院的!还敢来梨清院,真是不知死活!”她回头四处找常嬷嬷,要让她带着把这两个贱婢拖出去好好责罚。 兰姨娘与梅姨娘对视一下,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容:“老夫人,常嬷嬷在房里呢,侯爷正在好好问她话呢。” 侯爷在问常嬷嬷话?问什么话?侯爷发现什么了?薛老夫人脸色大变,也顾不得责罚那两位姨娘,大步往正房去,她只怕去得晚了一步,常嬷嬷经不住薛茂业的拷问,把什么都说了,那才真的是天塌了。 丫头撩开帘子,薛老夫人带着姚氏陈氏快步进去,只看见正房里亮如白昼,广平老侯爷薛茂业脸色冰冷坐在正位上,常嬷嬷哆哆嗦嗦正跪在他跟前,一脸苍白与胆怯,脸上泪痕还未干,一旁坐着广平侯世子薛文怀,他脸色平静,并不为眼前这些所动一般,二爷薛文清有些不自在,时不时用袖子掩着打个呵欠,三爷薛文昊脸色倒是十分难看,盯着常嬷嬷的脸阴沉地能挤出水来。 听见薛老夫人几人进来,薛茂业与三个儿子都抬头看向她们,脸上表情各异,只是都不大好看。薛文怀与薛文清薛文昊三兄弟起身来,抱拳给薛老夫人行礼:“母亲。” 姚氏这会子也怕了,她往后躲了躲,退到陈氏身后,向着薛茂业拜了下去,陈氏却依旧平静,恭敬地拜了拜,站在一旁不出声。 薛老夫人这会子算是明白过来了,薛茂业怕是知道了明光寺的事,要与她算账了,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把薛文怀三兄弟也叫了来,又是盘问她亲信的常嬷嬷,在梨清院这里等着她回来。 她登时羞恼难当,红了眼眶,狠狠盯着薛茂业,理也不理薛文怀三兄弟,径直向着薛茂业走去,似笑又似哭:“侯爷这是在等我呢,还把兰姨娘与梅姨娘都带了来,是要让她们也来看我的笑话吧?” 薛茂业望着她,目光阴冷,他一想到今日明光寺的事闹得如此大,只怕他的颜面就这么丢了干净,到明日京都贵府就会人人都知道这桩丑事,知道广平侯府贪墨施粥的米粮银子,让他要如何再有颜面出去见人,还有什么颜面再与这些公侯权贵来往!他恨不能把眼前的薛老夫人活活撕了,要了她的命才能解恨。 只是薛文怀三兄弟和两个儿媳妇都在,他只能强忍着怒火,与薛老夫人道:“今日的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做了什么常嬷嬷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整个侯府的脸都已经教你丢了干净,明日就都不要出府去了,省的叫人笑话死!” 他咬牙切齿挤出句话来:“看在文怀兄弟几个的面上,我不送你回娘家了,明日就让人送你去庄子上养着吧,就说你是病得糊涂了,才会做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第六十九章 是有意?是无奈?(第一更) 他要送自己去庄子上!他这是半点夫妻情分都不在意了,开口就要送她去庄子上,还是当着儿子儿媳和那两个狐狸精的面上!薛老夫人满心怨毒地盯着薛茂业,咬着牙道:“你不能把我送到庄子上去!这个侯府若是没有我支撑着,你能有今日的风光?!” 愤怒让她的脸开始狰狞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慈眉善目,她一把甩开扶着她的丫头,抖着手指着房中所有的人:“你们吃的用的全都是我一点点给你们打算来的,若不是我费尽心思,你以为你如今还能养着那两个狐狸精?!还能安生出去与人包戏子吃席面?!” 薛茂业想不到她这样不管不顾地当着儿子儿媳们的面说了起来,他老脸上有些挂不住,更是阴沉:“休要胡言乱语!你今日做的事还想抵赖不成!” “方才信国公府几个府里都打发人来说了,你让这几个府里也出了银子与米粮,还让那几位夫人撞见了换了米粮的事,这些银子与米粮明日你不让人送回去,日后广平侯府就休想再有脸与他们走动了!”一说到这里,薛茂业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低三下四这么些年,想尽法子才能把这广平侯的封号给得了回来,才能直起腰板在京都权贵圈里走动,又是想尽法子与康王攀上些交情,不曾想到就这么轻易被这个愚蠢无知的妇人给败光了,他的老脸算是丢尽了! 一想到这里,薛茂业就忍不住怒火:“你还敢说你替侯府打算!我这就让人替你收拾好了,连夜送到庄子上去!” 这会子广平侯世子薛文怀一脸惶恐地拜了下去:“父亲,母亲纵然是千错万错,也是一心替父亲操持侯府多年,又是生养了儿子们,求父亲饶了母亲这一回吧。” 他都跪下了,薛文清薛文昊只得也起身来跟着跪下,陈氏也一脸惊惶地拜了下去,低低道:“求侯爷饶了老夫人。” 姚氏早已经吓得躲到最后,见他们都跪下了,也忙跟着跪下,不敢说话,只是不住地用余光打量着上面的侯爷与薛老夫人,心里盘算着,这要是老夫人被送去庄子上了,侯府日后又该由谁当家?难不成是陈氏? 原本跟在坐在一旁的兰姨娘与梅姨娘见了这情形,也都慢慢悠悠起身来,娉娉婷婷拜下去,口中道:“侯爷息怒呀,莫要气坏了身子。” 薛老夫人怒极反笑,她索性在圈椅上坐下,冷冷道:“你若要送我去庄子上,只管送就是了,只是这府里的事你又能交给谁?”府里的银子已经弄得没剩下什么了,就算是让别人管事,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薛茂业理也不理会她,望向陈氏:“老大媳妇向来帮着管家,也知道如何打理这府里的事,日后就由你来打理府里的中馈吧。” 薛老夫人大惊失色,薛茂业居然真的要让她交出管家之权,交给陈氏来管理侯府的事!她可是侯府当家主母,她还没死怎么能交给陈氏来当家!她死死盯着陈氏,陈氏那性子向来恭顺稳重,必然会推辞的,现在府里的银子可是已经没剩下什么了,她也是知道的,又怎么会揽上这样的麻烦! 姚氏这时候心怦怦跳着,看样子侯爷是真的恼了,连管家之权都夺了,可是陈氏会接吗,那可是要了得罪老夫人。 在老夫人如同杀人一般的目光下,陈氏向着薛茂业拜了拜,却是抬起头眼中含泪道:“侯爷吩咐了,媳妇不敢不听,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薛老夫人已经脸涨得通红,猛然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你竟然敢……” 陈氏却是没有理会她的话,说了下去:“……只是求侯爷饶了老夫人这一回,老夫人也是一时糊涂,念在她这么多年替侯爷操持府里的事,还是请侯爷莫要再追究老夫人。庄子上这时候又冷又潮,老夫人身子不好,哪里受得住,还是让老夫人留在府里吧。”她说罢端端正正又向着薛茂业拜了拜。 薛老夫人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发作出来,还是该坐回去,只能瞪着陈氏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却是乱作了一团,陈氏究竟是有意要夺了中馈去,还是真的逼于无奈?想着往常陈氏在自己面前恭顺的样子,她又开始怀疑起来。 薛茂业沉着脸看着跪了一地的儿子媳妇,他是真的打算把薛老夫人送去庄子上的,只有把她送去庄子上,再把这所有的丑事推在她身上,才能勉强应付过去现在这样难看的局面,可是他还是有些拿不准,毕竟薛老夫人打理侯府中馈这么多年了,他的三个儿子也都是薛老夫人亲生的,若是真的就这样把她送去了,只怕世子他们脸上也不好看,府里也难免会掀起什么风浪来。 他皱眉思量许久,终于松了口:“既然他们都替你求情,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让你留在侯府,只是日后这侯府里的中馈你休想再过问,一切由老大媳妇打理,二媳妇也帮衬着些,就不信没了你这侯府还能塌了天了不成!还有,明日你就让人把银子米粮给那些府里送回去,一文都不能少!” 他说罢,狠狠向着一旁哆嗦着不敢出声的常嬷嬷喝道:“日后这梨清院的丫头婆子都不许随意走动,都给我安分守己待在院子里!” 第七十章 银子!银子!(第二更) 薛老夫人病了,在广平侯爷薛茂业说完不许她再过问中馈的时候,她就身子一软倒在椅子里,她完了,没有管家之权的主母又能有什么用,岂不是连兰姨娘、梅姨娘都能仗着侯爷的宠爱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这些儿媳妇还能听她的话?! 陈氏忙上前来扶着她,急急忙忙唤着丫头婆子:“还不快把老夫人扶进去?” 广平侯府深夜开了角门,让人请了郎中进府里去,梨清院里灯火亮了一夜,却没有丫头婆子敢随意出入了。而府里管事的婆子连夜被陈氏都唤了到琼华院问话,府里顿时风声鹤唳起来,连看门的小厮都知道侯府出了大事,不敢再躲懒,老老实实守在大门边。 只是琼碧院依旧是平静如昔,沈若华从明光寺回来,着实是累得不轻,早早梳洗好歇下来,酣睡到天明,丝毫不知道前一夜侯府里的大乱。 夏嬷嬷亲自端了汤药进来,满脸笑容地与正让夭桃梳着头的沈若华道:“娘子,昨儿怕是那边闹了一宿,今儿一早就听刘二家的说,大厨那边已经得了吩咐,日后老夫人的饭菜与汤药都送去梨清院,不必送去侯爷的祥华院了。” 沈若华挑了挑眉,笑了起来:“看来是被关在梨清院里了。” “可不是,往日里总能看见常嬷嬷在账房那处走动着,很是了不得的模样,今儿却也不见。”夏嬷嬷一想到薛老夫人与梨清院的人被禁足就很是欢喜,上回常嬷嬷抢了沈若华的陪嫁,她可是恨死她们了,“听说世子夫人昨儿夜里就让那些管事婆子都去回话,又是问了差事上的事,到天亮才散了,这怕是要让世子夫人当家了吧。” 沈若华微微抿嘴,望着铜镜里夭桃轻轻把她那一头黑发挽成随云髻:“世子夫人还真是不简单,陪着老夫人去了明光寺施粥,所有的事都是经她手里打点的,却半点责罚都没有,恶名都被老夫人给担了,她还得了管家之权,老夫人也怪不了她,果然是滴水不漏。” 她挑了一支白玉簪让夭桃簪上,才又道:“只是太过心急了些,老夫人刚被夺了管家之权病倒了,她就连夜问话,难免露了心迹。” 夏嬷嬷笑着把汤药放下:“也是老夫人先前太过独断专行,说是让世子夫人当家,却是事无巨细一一过问,世子夫人也不过是空挂了个名头罢了。” 夭桃把最后一支白玉鬓花簪上,这才插上话来:“婢瞧着世子夫人还挺和气的,怎么会这样厉害。” 夏嬷嬷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但凡是有算计的哪里会轻易叫人看出来,世子夫人怕是早就有打算了。”她催促着沈若华把汤药吃下去,却是皱了皱眉,与她说起另外一件事来:“还有件事,也不敢瞒着娘子,这两日三爷不曾来账上支领银子了,倒是日日往府外去,每日去西厢房坐一会,就歇在南厢房,只是……” “今儿一早西厢房的春香拿了五十两银子给采买婆子,让她替莲姨娘买燕窝回来,还要婆子不要声张。”夏嬷嬷越说越觉得不对,沈若华早就吩咐了不给西厢房多采买置办,只是照着一日两餐送了饭去,莲姨娘又是哪里来的银子花用。 沈若华却是并不吃惊,反而微微一笑:“想来还是三爷从哪里得了银子吧,终究是舍不得她肚子里那个,给了她银子用了。” “三爷?”夏嬷嬷却是不相信,她可是知道的,这位三爷除了花银子如流水一般,哪里懂什么经济之道,俸禄往往到手就花了精光,要不是自家娘子一直用压箱银子给他,早就两袖空空了,“莫不是与人借来的?” 沈若华倒是没有兴致知道他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她只是扶了扶有些滑落的鬓花:“由得他吧,横竖是他自己弄来的。只是他既然有银子,这两位姨娘就该由他自己养着了。” 她与夏嬷嬷道:“吩咐下去,这两房除了月钱,别的就让她们自己管三爷要去,三爷会有法子的。” 夏嬷嬷答应着,却是低声道:“三爷这会子手头宽松了,会不会又让人请了齐娘子……” 沈若华唇边露出一抹冷笑:“自然是会的,还不曾得手呢,咱们三爷又怎么丢的开手去,怕是很快就会让人请了齐娘子过来了。” 夏嬷嬷厌恶的撇了撇嘴:“这两日那齐娘子还在侯府门前转悠呢,指不定那一日就会进府里来了。”她看着沈若华,“难不成就由着他们私会?” 沈若华意味深长地一笑:“当然不能由着了,咱们可得好好打算一番。”她可不是想这么简单轻易就成全了这一对狗男女。 琼华院这时候可没有琼碧院的轻松,陈氏翻看着所有的账册,越看眉头越皱起,先前她虽然说管着侯府里的事,但也只能看着公账上的一部分账册,这些往年的帐簿子与老夫人手里的钥匙可是一直不曾交给她过,她也只能知道明账上有多少银子。 到了这时候,老夫人病倒了,侯爷逼着常嬷嬷把所有的账册与钥匙都送了过来,她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发现原来侯府真的没剩下多少银子了,除了原本的田庄地契没有动,几乎所有的现银与账上大半银子都被老夫人拿去放印子钱了,也就是全部都打了水漂了,这会子账上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了。 她原本也想过丢了那些银子,必然是大损元气,可是总以为老夫人的手里必然还留了底,再不济这施粥各府送来的银子也是能还上的,别的银子可以再想法子从铺面上慢慢挪过来,可是她猜错了,侯府现在已经赔不起那些银子了! 陈氏茫然地望着那些账册,揉了揉额头,想不到真的是费尽心思给自己弄了个烫手山芋过来,她抬头问已经再没有那股张扬气势的常嬷嬷:“老夫人可曾说过,如今一点银子都没有该如何赔给那些府里银子?”老夫人必然不会不想法子的,若是不想法子把银子陪给那几个府里,侯爷必然会发怒,又会提起送她去庄子上的事了,说不得还会发现银子都没有了。 常嬷嬷苦着脸道:“老夫人说,不如就把先前三夫人的那一百亩田地卖了,换了银子陪给他们。” 第七十一章 腰包鼓起来的薛三爷 上灯时分,薛文昊才醉醺醺得从外边回侯府来,他今日可是大大地阔气了一把,不但在醉仙楼摆了好几桌席面,还把金玉颜请出来陪着他与高宏宣几个人一起打茶围吃了一整日的酒,回来的时候连马都骑不稳了,还是薛兴特意回来叫了马车去接的。 他摇摇晃晃地往琼碧院走着,伸手摸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还有六百两银票,这些都是他这些时日在长乐坊里赢回来的,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正是财运当头,到了长乐坊他便一直赢钱,无论是双陆还是射覆,每一样都是他拔得头筹,把与他一起下注的人的银子都给赢了过来,所以他才能这样阔气地设宴请客。 薛兴在旁小心扶着他,一边走着一边问:“三爷这是要去哪里?可要去东厢房?”他可是记得清楚,三夫人抬举了他老子娘,他少不得要替三夫人问一问。 “去东厢房干什么?!”薛文昊一听到东厢房,顿时一肚子气,“沈氏那个扫把星,害得我丢了脸面,又把侯府给闹得不可开交,我好不容易看着她可怜去她房里一回,她居然还敢让人把我送到南厢房去了!我不去!不要去看见她!” 说着,他酒气熏天地打了个嗝,把薛兴给熏得直摇头,只得道:“那三爷要去哪一处?” 薛文昊有些酒意上头了,他迷迷蒙蒙地睁着眼道:“去……去西厢房吧,我去看看莲姨娘,她可是怀着哥儿呢……”虽然莲姨娘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可是他早就认定了,那就是个哥儿。 薛兴只得扶着他到了垂花门前,唤了几个丫头来,扶着他送去西厢房。 莲姨娘听说薛文昊回来了,忙欢喜地从榻上起身来,又是整发髻又是理衣裙,还不等她欢欢喜喜迎出去,就见丫头扶着已经大醉的薛文昊进来了,他早就已经半醉半醒不省人事了,教她空欢喜一场,只得一脸担忧地让丫头把他扶到榻上躺着,打发人去厨里要醒酒汤,自己凑上前去嗔怪道:“三爷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怎么吃得这么醉了回来。” 薛文昊睁开眼看见是莲姨娘,得意地笑了两声:“爷如今有银子,自然是不能小气……” 莲姨娘心里一跳,笑容更是温柔体贴:“三爷哪里来的银子,怕是又糊弄妾身呢,三夫人这些时日可是说账上已经没有银子了,今儿还让人来说了日后这房里只能发了月钱,连吃用都给不起了,妾身一肚子委屈着呢。” “你委屈什么……”薛文昊醉的糊里糊涂,大着舌头问着。 莲姨娘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说着:“妾身肚子里这个可是三爷的哥儿,也是院子里头一个孩子,可三夫人如今推说没有银子,连吃用都不管了,难不成还让妾身把头面摆件典当了换了银子来养活自己不成?三爷就不心疼?” 薛文昊听到银子两个字就露了笑,打了个酒嗝,拍了拍自己腰上挂着荷包:“这里有银子,你委屈什么!”说着他伸手掏出张二百两的银票子一把递给莲姨娘,“拿去就是了,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买,爷如今有的是银子……” 莲姨娘两眼瞪得跟铜铃似得,盯着那张银票子,这可是二百两的银票子,三爷居然这样大方就给了她了!只是三爷平日里也没有这样多银子,这是哪里来的? 她想了想,也顾不得了,欢欢喜喜地把那银票子收了,忙忙叫了春香过来:“快去叫人把这银票子兑了,换成散银子回来好用。”把银票子给了春香。 春香看着那张银票子,也是唬了一跳,忙小心翼翼收了,快步出去了。 薛文昊醒了酒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他坐起身来头疼的不行,看了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西厢房里,才想起前一日的事来。 莲姨娘带着丫头端了热水毛巾进来,一见他起来了,笑得好不娇艳:“三爷可算是起来了,昨儿醉的很了,还怕今儿耽误了三爷出府呢。” 看见她,薛文昊就想起来了,自己醉了的时候掏了张银票子给她,那可是二百两的银票子,不由地暗暗心疼,若是拿去摆席面能在醉仙楼摆上好几桌,就是去广和楼听戏打赏都能打赏好几日了。可是已经给了她了,薛文昊是怎么也没脸再要回来的了,只得当是看在她肚里的孩子份上。 他思来想去,还是那位齐娘子最是温柔可人,不过是二十两银子就能让她欢喜不已,那副怯生生娇弱弱的模样,教薛文昊很是受用。 想到这里,薛文昊眼前一亮,翻身下了床,让莲姨娘和丫头替自己梳洗更了衣,急急忙忙就要出门去,莲姨娘有意奇怪,忙跟着他道:“三爷用了早饭再出府也不迟呀。” 薛文昊哪里有心思在她房里用早饭,这些时日他避着齐娘子,冷了好些时日了,片刻都不想耽误要让薛兴把她接近府里来,一想到齐娘子娇羞温顺地模样,他就心猿意马,哪里还吃得下什么早饭。 薛兴听了他的吩咐,却是有些为难的模样,嗫嚅着道:“三爷,今日不是还要去翰林院,这会子就去接只怕……”先前三夫人叫了他问了齐娘子的事,可见都是知道的,若是他再去接了齐娘子来,教三夫人知道了只怕更加怪罪他了。 薛文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爷的事要你多嘴,还不快去接!难不成要爷换了人来伺候?” 薛兴只得低着头出去了,思量着先前三夫人的交代,终究是不敢不听,走到垂花门下悄悄唤了个婆子来,低声交代几句,这才往府外去了。 第七十二章 只是为了送礼?(加更) 孙氏的马车停在了广平侯府门前,她撩开一线帘子四下打量着,口中道:“这广平侯府就是寒酸,还在这破破烂烂的崇教坊里。” 她的贴身丫头应和道:“可不是,怪不得是不入流的侯府,连咱们伯府都比不上。” 孙氏却是拧了眉头,盯着广平侯府的侧门:“也不知道沈氏究竟要做什么,这样急急忙忙地请了我过来。” 自打那日在福王府洗三礼之后,她们又是各自不相往来,孙氏不曾想到沈若华居然让人送了帖子请她来侯府小坐,往日这些公侯府里有不成文的规矩,要请了人来府里作客,都是提前两日送了帖子,只是孙氏看那帖子上写得就是今日,只得带着丫头就来了,她虽然不耐烦与沈若华来往,可还是怕长公主又会有什么吩咐,不得不与沈若华应付着。 丫头看了看马车外,惊讶地道:“那位不是江夏伯府的五夫人吗?她怎么也来了?” 听说江夏伯府五夫人胡氏也来了,孙氏惊讶地顺着丫头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江夏伯府的马车停在前面不远处,胡氏正扶着丫头的手笑盈盈地从马车上下来,沈若华带着丫头婆子在门前迎着,笑着请她进府去。 怎么会把胡氏也请了来!孙氏顿时拉长了脸,谁不知道这位江夏伯府五夫人最是爱嚼舌头,往日里这些宗室公侯府里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能打听到,还逢人就说四处传扬,哪怕是那一府里新纳了个姨娘,收了个偏房都能被她说得满京都都知道,所以往常也甚少有人敢与她来往,想不到沈若华今天把她也给请来了。 孙氏有些摸不清沈若华的想法了,她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她已经到了广平侯府门前,沈若华必然也看见了她的马车,她也只得下去了。 孙氏整了整衣裙,带着丫头下了马车,向着等在门前的沈若华满脸笑容地屈了屈膝:“三夫人,什么事这样好兴致,派了帖子与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喜事,急急忙忙就来了。” 沈若华笑着回了个礼,陪着她一道往里走:“也算不得什么喜事,只是从保定府得了些小玩意儿,想着往日与高二夫人交好,特意请了夫人来坐坐,也算我一份心意。”她笑着指了指前面,“方才江夏伯府五夫人才到了,她娘家也是保定府的,算是半个同乡,所以也请她一道过来。” 孙氏这才点了点头,笑着道:“三夫人真是有心,还惦记着我,我倒是不曾带什么礼物来,教你见笑了。” 沈若华抿嘴一笑:“你能来已经是有心了,哪里还要什么礼物。”二人倒也不冷场,一路说笑着进了府里去。 坐在花厅吃茶的胡氏见着孙氏来了,笑得很有深意,站起来跟孙氏见了礼,就挤了挤眼睛凑近她跟前来:“听说你府里世子夫人把陪嫁的丫头收了房,还不到两个月的光景就有了身子了?”她掩着嘴笑道,”只是世子夫人嫁进府里都快两年了,还是连个响动都没有,这倒是个奇事。” 孙氏这些日子心烦着,哪里有兴致打听这些,听胡氏说起,也只是冷冷淡淡道:“世子院子里的事,我也不知,五夫人不说我都不曾听说过。” 胡氏很是扫兴,撇了撇嘴,她也知道孙氏娘家出了事,懒得理会她了,却是眼睛亮亮地望向沈若华:“三夫人是用了什么秘方吧,瞧着比前一次在福王府还要水灵了,倒衬得我们这些都跟糊了的卷子似得。”不是她非要巴结沈若华,只是福王妃都那般看重这个娘家没落了的沈氏,她可不想得罪了沈氏去。 沈若华倒是笑得亲切:“五夫人这张嘴真是会说话,教我听得心花怒放的,我哪里有什么秘方,整日里院子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三夫人莫怪我多嘴,只是这两日听说府里出了些事,安阳伯府传出话来,说府上老夫人劝了人施粥,拿了银子与米粮,却是私下里换成了霉坏了的米粮,克扣了银子,还险些毒死了人闹出大事,不知道可是真的?”她一脸恳切的表情,“不是我说,这可是关系的府上的名声,三夫人不曾插手这事,却会被连累了去,还是谨慎着些才好。” 说到这事,连孙氏都偏头看向沈若华,这两天京都贵府里都传遍了,只是有人信有人不信,毕竟人人都知道广平侯老夫人可是活菩萨,最是善心向佛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若华听了这话,却是也不否定也不就承认,只是蹙着眉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如今谁不知道这府里我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是低着头过日子罢了,就算是被连累了又能如何。”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与语气倒是让人明白的十足了。 胡氏想到先前的传言,说广平侯府算计着三房媳妇的陪嫁,再看看沈若华如今的表现,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必然是广平侯府贪着沈氏的陪嫁,欺负她如今娘家落难,又想着贪墨了施粥的银子米粮,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她笑了:“三夫人最是个和气讲理的,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了,我们哪里会不知道。” 沈若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吩咐人端了礼物上来:“去把前两日保定府送来之物端了来。”夭桃应着,带着小丫头端了来。 孙氏与胡氏看着那几样物件,一坛子保定老酒,几包儿果饼和药材,的确是些保定的土物。孙氏心里却是惊讶起来,难不成沈若华真的只是要送了这些特产土物给她们? 沈若华看了看,却是一拍手:“瞧我,还忘了一样,还有几块上好的易水砚台,二位夫人也挑一块回去,都是极好的,平常也少有。”她起身来,“就在前院书房里,二位夫人随我过去挑上一块带回去吧。” 第七十三章 哎呦,这是 沈若华一路引着胡氏孙氏往琼碧院前院过去,笑着指着侯府里几处风景与她们瞧,孙氏与胡氏倒也笑着夸赞了几句,三人说到了年节的事:“……我们都是远嫁的,也倒不用想着回娘家了,只是安生在府里打点托人带了年礼回去就是了。”说话的胡氏笑得欢喜,她娘家是保定府的,祖父也是朝中老臣回祖籍退养,虽然不比在朝中那般得势,可也比沈若华与孙氏二人娘家落难要好。 孙氏听得提起娘家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也不接胡氏的话,只是转过头看着侯府里开得正好的一树梅花,好似不曾听见一般。 沈若华倒是笑得平和,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处楼阁:“这就到了,说来那几块易水砚都是老坑出的,平素也是难得的,一会子二位夫人可一定要好好挑一挑。” 她们一路过来,却是不曾看见什么丫头婆子,出了垂花门进了前院一直都是少有人走动,往日来来往往伺候洒扫的丫头婆子都不知道去哪了。沈若华看在眼里,并不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带着胡氏与孙氏往书房走去。 才到书房前,就见两个小丫头坐在门前的回廊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打着络子,叽叽喳喳地说笑着,不曾看见沈若华几人过来。 直到沈若华带着胡氏孙氏到了跟前了,她们两个才看见,慌慌张张地丢了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拜下去就要开口请安,沈若华丢了个眼色给身后跟着的青梅与夭桃,她二人快步过去走到那两个小丫头身后,笑得很是和气地凑近她们耳边,低声道:“若是敢出声,一会子就把你们给打断腿卖出去。” 小丫头们哆嗦了一下,满脸惊慌地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一眼,只能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心里却是六神无主了,三夫人怎么这会子来了,还带了这许多人来,难不成是知道了三爷他……她们两个小丫头哪里想得出缘由来,只能低着头惧怕地缩在一旁,看着沈若华笑容满面款款带着孙氏胡氏往书房里去了。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青梅走上前去一把推开去,沈若华望着掩着门窗有些幽暗的书房笑了笑:“二位夫人随我来,那几块易水砚就放在这房里。” 胡氏倒是颇为好奇地打量着书房的摆设,笑着道:“府上三爷那可是京都有名的风流探花郎,听说做的一手好文章,瞧着这书房摆设得果然雅致,就是与我们府里的不一样。” 孙氏也见过几次薛文昊,她的夫婿高宏宣与薛文昊也是向来交好,可是高宏宣却是个有名的纨绔浪荡子弟,比起一表人才才名在外的薛文昊真是天壤之别,教她心里怎么舒坦,听着胡氏的话更是不喜欢,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五夫人府上的书房不也是这样,我瞧着没什么不同。” 沈若华也不插嘴她们两的话,只是吩咐青梅:“这房里怎么这么暗,让人把窗户都打开来。”又笑着道:“二位夫人既然觉得这里雅致,就在这里小坐一坐吧,我让人把那砚台端上来,好好品鉴挑一挑。” 青梅唤了几个丫头进来把原本紧闭的窗牗全都推开来,又吩咐人准备茶水果点上来,端了案几椅子过来,请孙氏与胡氏坐下,一时间原本清清静静地书房里也热闹起来了,进进出出都是人。 沈若华与孙氏胡氏笑着说了几句话,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檀木屏风后那一处耳房,那里垂着的帘子轻轻动了动,又没了响动了。她收回目光来笑了笑,问青梅道:“那几块砚台摆在哪一处的,还不快端了来给两位夫人看一看。” 青梅脆生生地应着,却是皱了皱眉:“前两日送了来就让人放到书房来了,却也不知道是放在哪一处,怕是还得寻一寻。”她带着几个丫头往书房的博古架上寻了去。 沈若华与孙氏胡氏笑道:“我是个蠢笨的,偏生身边伺候的也都不伶俐,送来的东西都不知道摆到哪里,还真是糊涂。” 正说话间,一个小丫头忽然叫了一声,好似被吓到了一般,一时间房里众人都望了过去,奇怪地看着她。那小丫头不由地红了脸,指了指屏风后的垂着帘子的耳房:“那……那里面好似有人……” 青梅惊讶地回头望着沈若华:“娘子,莫不是三爷在里面?”这书房往日能进来的只有薛文昊与沈若华,耳房里又是只有薛文昊会在。 沈若华沉着脸斥了一句:“这青天白日的,三爷早就该出府去当值了,哪里还会在书房里!一准是哪个偷懒的丫头躲在里面,你让婆子进去瞧瞧,拖出来好好教训一番,这府里还没了规矩了,教我在客人面前丢了脸面去!” 她向着孙氏胡氏二人不好意思的陪着不是:“教二位夫人见笑了,我这院子里规矩不严,竟然有丫头在这里躲懒。” “三夫人快别这么说,谁府里还没几个不长眼的,哪里就是什么笑话。” 胡氏话是这么说,但这会子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瞪着那屏风后伸长脖子张望着,她可是最爱打听这些里里外外的事,难得来广平侯府作客,就能知道些八卦,她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孙氏也望了望那一处,只是很快收回目光来,却又看向沈若华,满心疑惑,她不相信这一切是巧合,沈若华可是在长公主几番算计之下都安然无恙的人,还会专门请了她们来府里,却不小心弄出什么笑话来让她们看见? 夏嬷嬷带了几个婆子进来,给沈若华与孙氏胡氏请了安,就往屏风后面去了,撩开那帘子径直闯了进去。 “哎呦,这是……这是……”耳房里婆子高声叫嚷着,把书房外都给惊动了。 第七十四章 真是晦气(加更) 屏风后传来夏嬷嬷羞愤交加的声音:“这算怎么回事,三爷您不是当值去了,怎么会跟齐娘子在这里……齐娘子你怎么能这样,我家娘子对你可是如同自家姐妹一般,你竟然跟三爷在这里……真是叫人没脸再看了,脸都要丢光了去了!” 原本书房里人都还在惊讶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样一惊一乍的,听夏嬷嬷这一番愤怒之下的控诉,大体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时间,众人脸色都变了,难不成三爷就在那间耳房里,还跟齐娘子…… 胡氏已经不止是打了鸡血了,她简直是被人泼了一盆狗血一般,噌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两眼发光向着屏风那边走了几步,又发觉不妥,忙上前拉亲自扶了沈若华起来:“只怕是有什么误会,三夫人还是快去瞧瞧,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她要跟着沈若华去瞧瞧,难不成真的这位广平侯府三爷,有名的风流才子就在自家书房与别人私会,还被撞了个正着?这要是真的,她明日可是与人有谈资了。 孙氏也起身来,她微微拧着眉头,却并不是看着屏风那边,而是看着沈若华,难道她们真的是无意撞见了这样的事?只是她也不相信,沈若华会故意算计好了,让她们瞧见薛文昊的丑事,毕竟那可是她的夫婿,世上有哪个女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夫婿私会别人的,更何况拿这个来算计。 沈若华一脸地惊吓,一边往屏风后面走去,一边连声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夏嬷嬷涨红着脸,大步从耳房里出来,上前扶着沈若华:“娘子,真是丢死人了,三爷与齐娘子在耳房里……”她说不下去了,别开脸很是羞恼的模样。 胡氏扶着沈若华到那间耳房门前,看着垂着不停被甩得不停晃动的帘子,心里如同被抓挠着一样痒痒,恨不能一把冲上去撩开来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只是这里终究是广平侯府,她只得忍耐着好奇心,与沈若华道:“怕是出了误会了,薛三爷怎么会……那位齐娘子是什么人呀,怎么会在这里?” 沈若华望着那晃动的帘子,这会子里面的两个人不敢出来也不敢说话,想来是被吓得半死了吧,可惜还不够! 她一把抓着夏嬷嬷的手:“什么齐娘子?三爷不是当值去了?难不成在这里面?”她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了步子,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说齐娘子,齐娘子怎么会……”她定定望着那晃动的帘子,再也说不下去了。 胡氏眼尖,一眼盯到晃动的帘子下露出个物件,弯腰下去捡起来:“这是什么?”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条茜红撒花外裙,吓得她连忙丢了,拿了手绢把一双手擦了又擦,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来,看来这耳房里还真是迫不及待,连衣裙都丢了一地。 孙氏冷眼在旁看着,却是微微挑了挑眉,看来一会子出了广平侯府,她是要去趟寿宁长公主府了,这个消息长公主应该很有兴趣知道。 沈若华终究还是没有撩开帘子进去,她让夏嬷嬷把自己扶到一旁坐下,用袖子掩了脸,好一会才放下来,与孙氏和胡氏道:“教二位夫人看笑话了,想来还是一场误会,我家三爷今日当值去了,又怎么会在书房里,必然是她们看错了。”她起身来,“还是让人先送了二位夫人出府去吧,一会子就打发人把那砚台送到府上去,真是对不住了。” 她越是急急忙忙要送了她们走,越是欲盖弥彰!胡氏与孙氏已经看得真切,自然也知道沈若华这个正房夫人请了客人在自家书房发现了这种事,那真是脸面丢光了,她们就算再想打听也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与她告辞,往外边去了。 送了她们出去的是个看着憨厚的婆子,一面给她们陪着不是,一面引着她们往外走去。胡氏忽然开了口,低声问那婆子:“那位齐娘子是什么人,好似你们府里人都识得她似得?” 婆子倒也不隐瞒,憨憨地点头回答:“都识得,从前是夫人的同乡,好似是吏部五品主事齐大人府上的娘子,先前隔几日就来府里给夫人请安说话的。” “还是个官家娘子!”胡氏啧啧称奇,想不到一个官家娘子居然会与有夫之妇在书房里私会,连裙子都脱了,做了什么事还用猜,真是太不要脸皮了!她越来越觉得这一趟广平侯府是来对了,那点子土仪倒是小事,还能听到这么大的个消息,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消息告诉那几位爱听八卦的公侯夫人们了。 孙氏没有开口,却是默默记下了这位齐娘子的消息,这可是寿宁长公主一定会要问清楚的,她不敢怠慢了。 看着孙氏与胡氏出去了,沈若华才沉了脸,向着夏嬷嬷使了个眼色,才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我要去躺一躺,青梅快来扶我回房去!” 夏嬷嬷心领神会,接了话道:“只是这该怎么办呀?” 沈若华声音有气无力的:“送了齐娘子回去,不管谁问起来,都说没有这事,怎么也不能坏了三爷的名声去!”说着,她带着青梅夭桃出去了。 夏嬷嬷回头望着耳房低垂着的帘子,吩咐婆子道:“还不快把齐娘子扶出来,没听见方才娘子的吩咐吗,快送了齐娘子回府去!” 那几个婆子都是沈若华陪嫁来的,老早就得了吩咐,撩开帘子目不斜视地进去一把将缩在小榻上已经魂飞魄散的齐娘子给拉了起来,看也不看一旁瞪大眼呵斥她们的薛文昊,就这样把齐娘子给半拖半拉给带出耳房来了。 夏嬷嬷低着头看了看云鬓散乱,只穿着件贴身小衣与内裙哆嗦成一团的齐娘子,满是厌恶地道:“齐娘子,我家娘子说了,这就送你回府去。”说罢摆了摆手,婆子们就那样把齐娘子给拖了出去。 一个丫头怯生生捡了掉在地上的那件外裙:“嬷嬷,这个怎么处置?” 夏嬷嬷轻蔑地看了眼耳房,薛文昊还是没敢露头,就连齐娘子被拖了出去都没敢说句话,真是叫人瞧不上。她瞥了眼那几件散落在地上的衣裙:“拿去烧了吧,真是晦气!” 第七十五章 一场闹剧 穿着一身贴身小衣内裙的齐娘子被从琼碧院前院一路被婆子连拖带扶送出角门外,当着来来往往那许多婆子丫头和小厮的面,她已经臊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将脸低低埋在散乱的头发下,指望能遮掩几分,不教这侯府里的下人看清楚的她的模样,可是他们早已不住地望过来,低声议论着。 “衣服,衣服还未穿上……”齐娘子被那些目光看得无处躲藏,只能低声哀求着那拉着她的婆子。 婆子看了眼她只穿着小衣,大半露着在寒风里的白花花的胳膊和胸脯,不屑地嗤笑道:“娘子这会子想着要衣服了?还是赶紧走吧,一会子看的人怕是更多了,更是没脸!”不由分说把她从府门前拽了出来。 角门前停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车,是往日里侯府用来拖薪炭的,连个车篷都没有,看着很是寒碜。婆子们也不理会,将齐娘子往驴车上一架,几个人一齐挤上这辆破破烂烂的驴车来,大声招呼车夫:“去永阳巷齐家。” 被推倒在驴车上的齐娘子这时候已经面无人色,缩成一团不住地扯着身上的薄薄窄小的衣裙想要把手脚都遮盖起来,听到婆子要把她就这样子送回永阳巷时,她尖叫了起来,带着哭腔哀求着:“不要,求求嬷嬷不要这样送我回去,好歹把衣服还给我……”她若是这样子被一路拖着送回去,哪里还有什么脸面,羞也要羞死了。 婆子冷笑一声:“这可是我家娘子吩咐了,一定要送了娘子回去。”也不再理会她,径直吩咐车夫动身。 到了永阳巷齐家宅子门前,婆子拍了半天门,好容易有个蓬着头一身粗麻衣裙的丫头开了门,露出脸来惊讶地打量着她们:“你们这是要找谁?” 婆子笑了笑,侧身让开去,露出驴车上衣裳不整抖成一团的齐娘子,与那丫头道:“我等是奉了我家夫人之命,特意送了齐娘子回来,还请通传一声,请齐大太太前来见一见。” 丫头一眼看见自家大娘子那副模样,唬地魂飞魄散,大娘子这是怎么了,遭了贼人了不成?可是看着这几位婆子都是穿着得体,那身上的衣料子首饰比她们府里的太太都还要讲究些,实在不像是什么歹人,又说是奉夫人之命来的。小丫头糊涂了,却是半点不敢耽搁,转头就往宅子里跑着,一边跑一边喊着:“大太太,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子出事了……” 齐大太太丢了缝补的衣物,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幺儿慌忙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几个一脸冰冷的婆子围着一辆破烂的驴车,驴车上正坐着齐大娘子,身上的小袄外裙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蓬着头发穿着贴身小衣内裙满脸泪痕缩在那里,看见她来又是羞愤又是委屈,把脸埋进手里不敢看她。 “哎呦,大娘子这是怎么了……”齐二太太彭氏从呆若木鸡的齐大太太身后挤出来,夸张地叫了起来,走到驴车前上下打量着齐娘子,“看这情形莫不是被……”啧啧地摇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齐大太太回过神来,抱着孩子冲上去,连声道:“娇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子,谁欺负你了不成?”明明早上还欢欢喜喜说是薛三爷要接了她过去,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回来?! 她等不到已经哭得声嘶力竭的齐娘子回话,向着那几个婆子气咻咻地问道:“你们侯府这是把我家娇娥给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她可是还未出嫁的娘子,你们怎么能这样作践她……”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穿着讲究的婆子必然是广平侯府的人,她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必然要让广平侯府给她女儿一个交代! 侯府?!齐二太太彭氏心里一跳,忙接过话去:“什么侯府?大娘子这是跟侯府扯上关系了?” 那几个婆子冷冷笑着:“齐大太太这是哪里话,我们可是好心送了齐娘子回来,齐娘子这般模样可是她自己弄得,与我们侯府有什么关系!” 齐大太太把手里的襁褓往身后丫头手里一塞,不管不顾地就一屁股坐在了驴车边,拽着那驴车不撒手,号啕大哭起来:“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哦,好容易含辛茹苦地把女儿拉扯大,眼见要说了人家嫁人了,却被你们广平侯府这样糟蹋,坏了我女儿的名声,这是要逼死我们呀……娇娥呀,你命苦呀,遇到这样的不讲理的人家,娘带着你一起死了算了……”连唱带哭的,声泪俱下,声音怕是连巷子尾都听见了。 齐娘子这会子好似有了些底气了,不像先前那么害怕,居然跟着一道哭了起来:“娘呀,我也不活了,我是被委屈了呀……” 彭氏瞧着自家大嫂与侄女,不禁咧了咧嘴,这对母女看样子是要讹上广平侯府了,倒也是个好法子,现在齐家靠着齐光儒那一份俸禄养活这许多人,哪里够花用,若是齐娘子要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怕是还得想法子凑份嫁妆出来,倒不如给侯府做妾,既能得了好处,还能与侯府攀上交情。 她想到这里,自然也不会在一旁看热闹了,上前一把扶住齐大太太,一脸难过的模样劝道:“大嫂,快别闹了,那可是侯府,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得罪地起的,只是委屈了我们家大娘子,年纪轻轻又是这副好模样,平白被人给……”说着她也摸出手绢来揩了揩眼角,似模似样地作着姿态。 这时候,永阳巷子里热闹了起来,左邻右舍都被齐大太太那一嗓子嚎地惊动了,打开了门出来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都伸长脖子往这里看了过来,有了人围观,这妯娌母女哭得就更是有了底气,一声不带停地嚎啕着。 一旁一直看着的婆子却是神色半点不动,等那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才走到齐大太太身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大太太这是闹什么呢,你家娘子自己去了侯府,还把这衣裙都给弄丢了,我家夫人才打发我们送了她回来的,你若是不信不如问问你家大娘子,是谁让她去的侯府,又是谁让她脱了衣裙的!” 齐大太太愣了愣,不依不饶还要闹,那婆子又丢了句话过来:“方才我家夫人与临安伯府二夫人、江夏伯府五夫人一起亲眼看见的,原想着报官,可是念着过去的交情才忍了下来,让我们送了齐大娘子回来,齐大太太可还要再闹下去?”她撇了撇嘴,看着目瞪口呆的齐大太太与齐二太太,“若要再闹,那只好报官,请那两位夫人来做个证了。” 第七十六章 都是误会 三爷青天白日在书房里私会齐娘子,把三夫人气得厥了过去,已经请了郎中来看了,只怕又是病重了。这个消息在广平侯府传的沸沸扬扬的,丫头婆子们私下里都是议论纷纷,说起这桩丑事都是一脸兴味,谁想得到看着一表人才的三爷,竟然会私下里躲在书房里与人私会,还是青天白日,听闻那位齐娘子可是还未出嫁的官家娘子,她们都感叹着可怜三夫人,当着客人的面活生生撞破了,任是谁也受不了,也难怪会被气得大病不起。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这消息已经传得满府皆知,不仅是琼碧院的丫头婆子们私下议论,更是因为齐娘子被“送”出府的时候正是侯府出府才买的时候,她衣衫不整狼狈的模样已经被进进出出的婆子小厮们看得清清楚楚,也就遮掩也遮掩不住了。 消息自然传到了陈氏的耳朵里,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吩咐人想法子把老夫人从沈若华手里买来的一百亩上好的天字田给变卖了,换了银子好把那几位公侯府里施粥的银子给送回去,可是就算是上好的天字田一时半会也是折不了现的,可是那几位夫人可是等着的,若是再不把银子送过去,说不得会传出什么话来。 陈氏没了法子,只好咬咬牙,把自己全部的体己银子给拿了出来,先让人送了去,总算是把这个事个搪塞过去了,只是广平侯府施粥却用了霉坏了的米粮还诓骗了别府上的银子的坏名声却是难以挽回了,她也没什么法子,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不知。 “……你说沈氏还请了江夏伯府五夫人与临安伯府二夫人?”陈氏狐疑地问来回话的婆子,这倒是奇怪了,沈氏自打从保定府嫁到薛家,就甚少与这些公侯府里的夫人娘子来往,怎么会无端端请了那两位登门。 婆子点点头:“可不是,三夫人还请了两位夫人去了书房,哪里知道就正巧撞见……”那事实在是说不出口,婆子也觉得臊得慌。 陈氏拧了眉头:“哪里会是这般凑巧!”难不成是沈若华打了什么主意,不然怎么会恰巧是请了那两位过去书房?可她又实在想不出沈若华为何要这样做。 “也是三爷太过急性子,大白日的就在书房里……听说三夫人当场被气得就厥了过去,还是丫头们赶忙把她扶了回房去,连送客都顾不得了。”婆子咂咂嘴,想也不敢想这样的风流韵事居然就出在侯府里。 陈氏揉了揉额角,问道:“三夫人可说了什么不曾?”闹出这样的事来,总该要想法子解决才是,她就怕沈若华又要大闹一场,如今可没有老夫人顶着了,她这个长嫂也不好插手沈若华院子里的这些事。 婆子压低声音道:“怪就怪在这里,三夫人虽然是气得病了,却吩咐下来,说这是一场误会,谁也不许胡说,还说了但凡院子里有乱嚼舌根的,一概拖出去打死。”她说着叹了口气,“看来三夫人还是心疼三爷,怕为了这个坏了三爷的名声,宁可自己忍了这口气。” 陈氏却是疑惑地思量了许久,从先前讨要陪嫁之事来看,她是半点都不相信沈若华会因为心疼薛文昊的名声,忍气吞声不去追究的,她可是敢带着锦衣卫和差役向老夫人讨要自己的陪嫁,又怎么可能怕这样的事传出去坏了薛文昊的名声。只是她也想不明白,为何沈若华又是一副息事宁人的表现。 “罢了,罢了,既然她不闹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横竖是她自己房里的事,我也不好过问。”陈氏想了一会,终究是放弃了,她这会子才接了侯府中馈,实在是没心思去多管这些事。 连琼华院都知道了的事,琼碧院里自然更是无人不知了,莲姨娘刚听了消息就砸了手里的碗盏,一碗上好的粉蒸燕窝洒了一地,她也顾不得心疼了,带着春香就往东厢房去。 才到东厢房的门前,正巧撞见一脸焦急地桂姨娘,二人互相瞧了一眼,知道都是为了书房里那件丑事来的,连平日里一见面就要争强好胜的拌嘴也顾不得了,急急忙忙与守在门前的夭桃道:“夫人可在房里,妾身有事要求见夫人。” 夭桃瞧了她二人一眼,撇了撇嘴:“夫人身子不好,才请了郎中来瞧了,不能见两位姨娘,还请姨娘回去吧。” 莲姨娘急了:“这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放心得下,自然是要求见夫人,与夫人说一说话才行,哪里能就这样回去!” 桂姨娘往日里都是一副温柔顺从的样子,这时候怕也是急了眼了,与夭桃道:“夭桃,你去与夫人说一说,我进去给夫人请个安就出来,不敢扰了夫人歇息。” 夭桃冷笑一声:“夫人说了,什么事也没有,院子里的人也不许胡乱嚼舌根子,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二位姨娘又为何要在这里闹,难不成你们以为是有什么事了?” 莲姨娘一噎,她也不敢再说下去,如今的沈若华可不是当初的软柿子,她是怎么也不敢再硬着来了,只是她一肚子愤愤之气无处发泄,只得狠狠瞪了一眼夭桃,不情不愿地带着春香回西厢房去了。桂姨娘也只得低着头,与夭桃说了几句,带着丫头回去了。 夭桃看她们回了房去了,这才撩了帘子进去,与坐在榻上翻着书卷的沈若华道:“娘子,她们都打发走了,只是怕老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会让人过来问话。” 青梅在旁拨着紫砂香炉里的香灰,一边接了口:“还有那两位夫人,说不定也会让人来打听消息。” 沈若华毫不在意地一笑:“不管是谁来问,只说我已经病得起不了床了,不能见他们,就说我说了,这是场误会,什么事也没有。”青梅与夭桃齐齐答应下了。 沈若华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如此一来,该着急的怕是齐娘子,还有那位迫不及待要弄死她嫁给薛文昊的寿宁长公主了! 第七十七章 总有一日会后悔 梨清院的院门紧闭,除了送饭食的婆子,一个进出的人也没有,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常嬷嬷撩开帘子,佝偻着身子进去了。 “老夫人三房又闹出事来了。”常嬷嬷小心地扶了床榻上半阖着眼的薛老夫人坐起来,语气焦急地道。 薛老夫人却是冷笑一声:“还能出什么事,她的陪嫁不都要了回去了,如今我连管家之权都没了,就算是她再想闹腾,也该寻了咱们的世子夫人去!” 常嬷嬷连连摇头:“不是三夫人,是……是三爷!” 薛老夫人猛然一睁眼:“老三怎么了?他能出什么事?”自来爷娘疼幺儿,在薛老夫人眼里薛文昊就是好的。 常嬷嬷苦着脸,把听来的消息与薛老夫人说了,说到薛文昊与齐娘子在书房里的情形时,嗫嚅了好半天,才低声说了下去,实在是叫人没脸说。 “你说什么?老三与人在书房里私会,还被沈氏带着人给撞破了?”薛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常嬷嬷又问了一遍。 常嬷嬷腆着老脸,点了点头:“侯府里都传遍了,还说三夫人是请了两位伯府夫人来府里作客,凑巧就撞见这事,现在闹得是人人皆知了。” “伯府夫人?”薛老夫人觉得不对,“哪一府的夫人?” 常嬷嬷想了想:“是临安伯府二夫人和江夏伯府五夫人。” 薛老夫人大惊失色:“临安伯府二夫人也来了?”她一时着急了起来,“这下要坏了事了!她必然把这事告诉寿宁长公主了,这若是怪罪下来……” 常嬷嬷一时也白了脸,她也知道寿宁长公主那性子,她看上了三爷后,不管不顾就要把三夫人给弄没了,哪里还容得下三爷与别人私会,这若是教她知道了,指不定连侯府都会被迁怒了。 她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老夫人,如今该怎么办?只怕长公主很快就会让人来问话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只怕是要惹出大麻烦来了。” 薛老夫人原本焦急的神情慢慢冷静下来,她看着常嬷嬷:“沈氏怎么说?”若是沈若华敢闹开来,那就让让人把所有事都推到她头上,就说是她有意算计老三,为了败坏老三的名誉,故意设计陷害。 常嬷嬷低声道:“三夫人气得病倒了,但是吩咐了琼碧院的人,不管是谁问,只说是没有的事,不能坏了三爷的名声。” 薛老夫人又吃了一惊,沈氏这是要做什么,撞破了这样的事还能忍着不吵不闹,真的是因为她性子懦弱?可是薛老夫人这时候已经不敢相信沈若华真的还是从前那副唯唯诺诺无用的模样了,她可是在沈若华手里狠狠栽了几次了。 “那个齐娘子是什么人?”薛老夫人思量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问起这桩丑事的另一个要紧的人来。 常嬷嬷听到提起齐娘子,嘴都快撇到耳朵根后面去了,这两日她可没少听说这位七娘子的事:“……说是吏部五品主事府上的娘子,也算个正经官家娘子,偏生是眼皮子浅,借着与三夫人是同乡的由头,来侯府走动过几次,就想着法子勾引三爷,听看门的婆子们说,有段时日整日就守在侯府门前,等着三爷出门呢。” 她把从那些丫头婆子嘴里听到的话似模似样学给薛老夫人听了:“……长得也是妖妖佻佻的,一脸没福气的小家子模样,想来是用尽了手段才哄得三爷一时犯了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来。” 薛老夫人十分赞同,愤愤道:“老三那样的品貌谁见了不喜欢,也难怪这样的下流胚子一心使坏,老三虽然糊涂,但也是她哄着骗着的,不然怎么会做这种事!”她犹不解气,一拍身边的案几:“沈氏这事倒是没做错,这时候就该护着老三的名声,不能教长公主拿住什么错处,日后不管是谁来问,都说是没有这样的事,那样的下贱货色休想跟老三扯上瓜葛。” 常嬷嬷应着,却是知道老夫人为何这样说,先前给三爷抬了的那些姨娘不过是丫头出身,养在院子里当个玩意儿也就罢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自然是最好的,日后若是真的让三爷尚了寿宁长公主,要打发要发买也是由得侯府了。可是这齐娘子却是个正经官家娘子,闹得大了要抬进府里来,那也会是个贵妾,贵妾若是有了子嗣可是要上族谱的,不能轻易发卖处置了,就算是侯府能答应,寿宁长公主能眼睁睁看着三爷再抬个官家娘子出身的贵妾回府? 薛老夫人气得又躺下了,却是问道:“孙氏可曾说了如何处置?”自打孙氏接了管家之权,替她打理中馈,她心里对孙氏就是满腹恼恨,怎么想都觉得是孙氏算计了她。 常嬷嬷摇摇头:“世子夫人只是问了问就撂开去了,不曾说过什么。” “糊涂!”薛老夫人骂道,“她一心只想着早些管住侯府里上下,却是不想着这些都可是些了不得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大祸临门!” 她捶着胸口愤怒地道:“想我一心替他们打算着,眼看好不容易就能跟随康王,让老三尚了长公主,这府里就要长保富贵荣华了,可他们就这样把我关在了院子里,总有一日他们会后悔的!“ “你让老三来见我,我要与他说,快些把沈氏给休了,她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她侯府怎么会有这么多事!”薛老夫人缓过气来拽着常嬷嬷道。 常嬷嬷却是一脸苦涩,现在老夫人已经被关在院子里连门都不能出,谁又会听她的呢。 第七十八章 总要给个交代(第一更) 只可惜薛老夫人的一番苦心,薛文昊不曾听见。他自打那日被沈若华带着人在书房撞破了与齐娘子的私会,便一直不曾去过内院,每日只是躲在前院的抱厦里歇着,连书房都不大敢进去。一想到那日的事,他就有些心里发虚,并不是因为觉得被沈若华当场撞见有什么愧疚之意,只是想着闹开去了,薛茂业与薛老夫人说不定又要训斥他,还有他那两个妾室必定又会拈酸吃醋,多出不少口舌是非,他索性避而不去,在前院躲个清静。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若华并不曾来找过他,不吵也不闹,连打发人来问一句都没有,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这让他很是惊讶,照他想来现在的沈若华就算是不跟他大闹一场,也该会做出个姿态来,让人知道他知道自己委屈了她,该收敛一些。可她却什么也不做,薛文昊有些得意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因为现在的沈若华让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难道她已经不是那个整日盼着他给个好脸色,委委屈屈只为了能留住他的沈氏了?他原本对沈氏视而不见,十分看不起,这时候却有些在意她的心思了。 他在抱厦坐着发了一会子呆,终究是无味,这两日连桂姨娘那里都去不了,在府里实在是无趣得很,还不如约了高宏宣几个人出去打茶围,让金玉颜陪着吃酒说话解闷。他一想到这里,翻身从小榻上坐起来,唤了薛兴就要出门去。 薛兴却是战战兢兢地进来,见他换了外袍就要出去,忙道:“三爷,只怕这会子不便……不便出去……” 薛文昊拉长了脸:“怎么就不便出去,难不成爷去哪里还要你答应?” 薛兴苦着脸,指了指外边:“是那位齐大太太,她这两日都堵在侯府门前的巷子里,逢人就问三爷出去了没,怕是正等着三爷呢!” 齐大太太?薛文昊愣了愣,忽然明白了,说的是齐娘子的娘,她居然就等在侯府门外,这是要做什么?她这是要缠着自己要找麻烦不成? 他一时白了脸,连忙问薛兴:“她可说了要做什么不曾?” 薛兴摇了摇头:“齐大太太不曾说,只是一直打听三爷可曾出府去。”他望着薛文昊担忧地道:“这事可要告诉老夫人和三夫人她们?” 薛文昊连忙摇头,他避还避不及,哪里敢再跟她们说这些。他不安地思量了一会,想来齐大太太也是为了齐娘子的事来的,那日齐娘子被人拖了出去之后,他便不曾过问过,也没想过齐娘子就那样被送回齐家会怎么样,只是又羞又恼顾着自己避开去了,不曾想过这两日齐大太太会找上门来。 她必然是想讹上自己!薛文昊皱紧了眉头,先前齐娘子也在柔情蜜意之时说过想进侯府的话来,但是他如今已经有了两房妾室,内院里麻烦之事已经不少了,还要那许多银子给她们花用,不打算再纳一房妾室,何况齐娘子虽然好,却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他堂堂风流探花郎,什么样的女人未曾见识过,并不真就对齐娘子十分上心。 他冲着薛兴摆摆手:“快让人把她打发走,整日守在侯府门前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要由着她闹出事来。” 薛兴犯了难,低声道:“可她是……”那大小也是个正经的官家太太,又不曾到侯府闹事,又怎么好赶了她走。 薛文昊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把剩下的两张银票子掏了出来,扔到薛兴面前:“去给她打发她走,告诉她只有这四百两,再多要也没有了。”再由着齐大太太这样闹腾下去,怕是先前的事更要传得不成样子,若是教老侯爷知道了,为了侯府的名声也会狠狠整治他的。 薛兴只得拿了银票子转身要出去,却又被薛文昊叫住了:“让人备马,我要出府去。” 他身上原本也只剩下六百两银子,给了二百两给莲姨娘,这下子又把剩下的四百两给了齐大太太,只剩下些碎银子,若是不想法子再弄银子,又得过捉襟见肘的日子了。他片刻也等不得了,要赶着去长乐坊,多赢些银子回来。 侯府门外的崇教坊胡同里,齐大太太雇来的马车就停在道旁,她撩开帘子不住地往广平侯府的侧门边张望着,出出进进的人都仔细打量着,越看她越觉得这侯府实在是了不得,这两日她留心看了,单单是这看门的婆子小厮就有十几个,进进出出这侯府里的也都是些鲜衣怒马衣着光鲜华贵的贵人们,是他们这些寻常的人家想也不敢想的。 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让自家女儿进了广平侯府,如此不但能在广平侯府享清福,还能给齐家一大笔买妾之财,这可是再难找到的好事。齐大太太越发坚定了心意,死死盯着广平侯府门前的人,就等着薛文昊出来。 就在她翘首以盼之时,薛兴往她雇的马车走了过去,给她打了个千:“齐大太太。” 齐大太太愣了愣,看着薛兴:“你认得我?”这两日她天天来问薛文昊的消息,又不敢正经登门求见。侯府里的人都腻烦了,让她在门外等着,却也没有半点回音,哪里想到会有人来跟她说话。 薛兴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那两张银票子递了过去:“这是我家三爷吩咐我给大太太的,还请大太太收了早些回去,莫要再在这里等着了。”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薛文昊的话说了:“三爷说只有这些了,再多也没有了。” 齐大太太愣了愣,看着那两张银票子,都是二百两的,顿时心里一阵乱跳,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接,却生生地又抽了回来,挤出丝笑脸来:“这位小哥,还请转告三爷,我可不是为了银子来的,难不成我家大娘子的清白只值这么点银子?”她盯着那两张银票子好半天才挪开眼去,“你回去告诉三爷,就说我一定要见他一面,有什么话当面说个明白,不然我就一直等在这门前!”她可是丢了一大家子的事过来等着的,无论如何都要薛文昊纳了她的女儿。 薛兴只得收回手,却是摇了摇头:“三爷刚刚出府去了,你就算是等也等不着了。”他指了指刚刚从侯府侧门出来,飞驰而去的一辆马车,眨眼之间已经快要出胡同了,齐大太太顿时傻了眼。 第七十九章 打了水漂(第二更) 陈氏打发去铺子上送地契的婆子连滚带爬地进了琼华院,顾不得等丫头通传慌慌张张就闯进正房里,口中连声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 陈氏正带着管事婆子在理账册,头也不抬就道:“我平日是怎么与你们说的,现在都是侯府的管事了,行事说话都要稳重大气,怎么能这么慌慌张张的。”她语气温和却是掷地有声,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那个婆子吓得收了声,只是看见手里的那张地契又惊慌起来,忙走到陈氏身边,不安地道:“世子夫人,这地契被送回来了。” “送回来了?”陈氏抬头瞟了眼那张地契,不在意地道:“不是说刘侍郎府里要买吗?都已经约好把地契送去铺子里换了银票,怎么又送回来了。” 婆子慌乱地摇头:“铺子里的人说今儿一早刘侍郎府里就打发人过去说了,那一百亩田地怕是不能卖了,他们府里不敢买,就算是再换了人也是不敢买了。” 不敢买?!陈氏一惊,放下账册抬头看着那婆子:“什么叫不敢买?说好了的买卖,为何会不敢买?” 婆子一脸茫然,依旧是摇头:“婢不知,只是刘侍郎府里打发来的人就是这么说的,铺子上的人还说了这是侯府的田地,侯爷与刘侍郎也是交好的,可那个人也不曾理会,还留下话来,说就算是侯府的也没用,这一百亩的天字田哪怕是做地字田的价也卖不出去了。” 陈氏更是吃惊了,照理说刘侍郎与广平侯府虽然往来不多,可是与广平侯爷薛茂业也算是一朝为臣,犯不着得罪个公侯之府,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先前也是谈得好好的,一百两一亩的价钱买了这一百亩天字田,可是临到头来怎么会这样,可他说的就算是作地字田的价钱也卖不出又是为什么? 她直觉这其中不对,忙与那婆子道:“快,快让人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一百亩田地究竟有什么不对!”她心砰砰乱跳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很快打发出去打听消息的婆子回来了,一脸慌张地进来给陈氏回话:“世子夫人,方才婢已经让人去这田地上瞧了,又使了些银子悄悄向刘侍郎府里的人打听过了,说是刘侍郎府里原本是打算要买这一百亩田给府上三娘子作陪嫁田地的,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呀!”陈氏心惊肉跳地追问着。 婆子咬了咬牙接着道:“只是刘侍郎得了消息,说是宫中已经下了诏谕,要在北郊兴修皇家围场为春狩与冬狩用,划了好大一片地去,咱们这一百亩田地就在围场里……” 恍若惊天一道雷劈在陈氏头上,北郊竟然要修皇家围场!偏生这一百亩地就在皇家围场里!难怪刘侍郎府里不敢买了,这些田地被划入皇家围场里谁还敢再买卖,只等工部一声令下,所有的田地都要充公,一两银子也没有了,这些田地也成了泡影! 她身子不由地晃了晃,扶着案几才站稳,瞪着害怕的婆子,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她这时候心里已经满是悔恨的苦涩,早知道当初就不会想着接下侯府的中馈了,看着家大业大的广平侯府经过这几次的折腾早已经是空有个架子了,大部分银子已经被弄丢了,施粥的事非但没有赚银子回来,倒还赔上了不少银子,她原以为把这一百亩田地卖了能换不少银子回来,还能想法周转过去,所以先把自己的体己垫上了亏空,可现在,这一百亩田地地契竟然就这样成了废纸一张,连一两银子都换不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陈氏把地契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可是白纸黑字顺天府的印鉴一样不少地都在,怎么可能就成了废纸了! “去,再让人去打听清楚,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氏犹不甘心,没有了这一百亩田地,接下来的支用又该怎么办!“我就不相信,偏偏这么凑巧咱们府里的田地会成了皇家的围场。”怎么会就这么凑巧,凑巧沈若华把这一百亩田地拿出来给了老夫人换了银子,凑巧就是北郊这一百亩田地成了皇家的围场,所有的田地银子都打了水漂! 婆子不敢不听,又一次出去打听消息了。 掌灯时分,琼碧院各房里都上了灯,只是这院子里这几日显得格外冷清,大概是因为出了齐娘子的事,薛文昊又是有几日都不曾进内院来,西厢房与南厢房都是懒懒洋洋的,吩咐人送了饭食过去就闭了门安分守己地用了,也不再来东厢房吵闹,让沈若华难得清净了几日。 只是她的清净终究不是太久,很快又被人打破了。 “哐哐哐……”的拍门声传来,有人大力拍打着琼碧院刚刚落下的院门,婆子忙打开院门来问着:“谁呀,这个时候都已经落了栓了。” 陈氏一脸阴郁地站在琼碧院门前,身后带着好些婆子丫头,颇有几分上门兴师问罪的架势,她的语气也不似平日那样温和,冷冰冰地道:“你们夫人呢?我要见她!” 还不等那婆子回话,她身后的丫头婆子已经上前来一把把门推开,把那婆子也推得一个踉跄,看着她大步走了进来。婆子也知道现在侯府就是世子夫人当家,不敢阻拦,却是躬了躬身道:“婢这就去禀报。”一溜烟往东厢房去了。 陈氏带着丫头婆子一路不停也去了东厢房,才到院子里时,夏嬷嬷已经带着青梅夭桃迎了出来,给她屈了屈膝:“世子夫人。” 陈氏见是沈若华身边最为亲信的几个人,脸色稍微和缓了些,语气还是生硬的:“你们夫人可在房里?我有话要与她说。” 第八十章 喜事(第三更) 夭桃给陈氏屈了屈膝,与她道:“世子夫人,我家娘子还病着,还在房里躺着呢。” 夏嬷嬷带着一干婆子丫头微微抬头看着陈氏,那目光里有些责怪与不平,因为三爷与人在书房私会把三夫人气的卧病不起,侯府不说给个交代,还这样来琼碧院闹,谁知道了都会觉得太过分了。 陈氏顿时目光紧了紧,脸上的怒气收敛许多,挤出一丝笑来:“听说你家夫人病了,我来看看。” 夭桃这才道:“婢这就进去回话。” 沈若华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袍,枕着大迎枕半躺在榻上,素着脸与陈氏道了谢:“世子夫人打理府里事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还亲自过来看我。” 陈氏接了青梅送上来的茶,反倒不敢说什么,只好扯着嘴角笑了:“应该的,若是早点知道你病了,早就过来了。”她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才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请了郎中来看过没有?” 沈若华叹了口气:“瞧了也是不抵用的,终究是心病。” 陈氏虽然一肚子恼怒,急着要问沈若华那一百亩田地的事,却不得不忍着,按着心宽慰着:“想来也只是个误会,三弟妹莫言太过在意了,身子要紧。终究你才是三房正房夫人,那些个狐媚子再怎么样又怎么能比得过你去,放宽心才是。” 沈若华低头没有言语,只是一脸委屈的神色。 陈氏却是再也没有了耐心,她抿了抿嘴开口道:“三弟妹可知道北郊要建皇家围场,先前三弟妹陪嫁的那一百亩田地也被圈在里面了。”她一边问着,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若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只是让她失望的是,沈若华只是吃惊地挑了挑眉,并不很在意地道:“还有这样的事?居然要建皇家围场?” 陈氏不甘心地道:“说来还真是巧,三弟妹刚把那一百亩田地给卖了,那里就建了皇家围场,如今那一百亩地只能算是无用了,可是半点银子和收CD没有了。”谁还敢跟宫里要银子,那些被圈了地的东家都只能自认倒霉。 沈若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不是,幸好把那一百亩地拿出来换了银子了,不然岂不是白白赔了大把银子出去。” 她一脸不知内情的无辜,却把陈氏差点气死,那一百亩地现在就在她手里,等着换银子的时候却发现已经白白赔了,叫她怎么受得了。 她强忍着这口气,道:“三弟妹难道先前不曾知道这事?”她不信,怎么会这么凑巧。 沈若华却是笑了笑,望着她:“世子夫人这是什么话,要建皇家围场这么大的事,你们都没听说,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哪里能知道。”她把身上的锦被拢了拢,叹口气道:“何况这田地我是早就要卖了,哪里知道这个。” 陈氏皱着眉想了一会,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兴建皇家围场这样的大事都是宫里决定的,她与薛老夫人都没得到消息,沈若华这么个娘家落难的侯府三夫人又能从哪里得到消息,兴许真是她想多了。 她只得把怒火强压下,与沈若华闲话几句之后就匆匆告辞,还得回去想法子把那亏空的银子给填补上。 沈若华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笑,这位世子夫人可比薛老夫人精明有城府的多,也难对付的多,看来还得花不少心思。 陈氏走后不多久,侯府门前来了位锦衣卫,唬了看门的小厮一跳,他却彬彬有礼地把一封信递给看门的小厮就转身走了。 夏嬷嬷把信送到沈若华的手里,她微微蹙了蹙眉,她与徐勉说过,若非十分必要的事不要轻易送了消息进侯府,因为她怕薛老夫人与陈氏真敢拦下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可现在徐勉突然让人递了消息进来,必然是有要紧的事,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拆开信来一目十行看下去,沈若华眉目越发舒展,待到看完她不禁微笑起来。 夏嬷嬷提心吊胆地在旁看着她,问道:“娘子,可是亲家老爷出了什么事吗?”在夏嬷嬷心里,锦衣卫终究还是些冷血吓人的,她只觉得沈老爷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了。 沈若华笑着合上信,与夏嬷嬷道:“是父亲的事,只是是喜事,徐大人说再过几日父亲就会被大理寺无罪开释,能回保定府过新年了。” 夏嬷嬷呆了一会,明白了沈若华说的话后,欢喜得不知怎么好,连忙道:“什么时候?可要让人去接了?要不要准备什么?”沈家老爷能无罪开释,沈家又能好起来了,她家娘子也不必这样忍气吞声了。 沈若华微微笑着:“一会子你就让李忠海拿五千两银子去,在京都寻一处好些的宅子赁下来,不必省银子,要紧的是清静雅致,到时候接了他送到那边去歇着吧。” 夏嬷嬷唬了一跳,五千两银子,在京都都可以买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了,还是上好的地段,只是接沈老爷住几日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宅子。 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沈若华笑着道:“去办就是了。”她要那宅子了不只是为了让沈钧儒住几日,她还有别的打算。看薛家这情形,只怕她不会再留多久了,很快就真的能离开了,那时候,她在京都需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自然要早点打算。 第八十一章 憋屈的齐老爷(第一更) 听说沈老爷就要无罪开释,被放出大理寺了,青梅与夭桃这些沈氏从保定府陪嫁过来的丫头婆子也是欢喜不尽,沈老爷与沈家没事,她们这些陪嫁过来的人脸上也能有光,不会再教人瞧不起了,都满脸笑容地给沈若华道喜,夏嬷嬷还叮嘱小厨特意给多做了几道小菜庆贺一番。 永阳巷的齐家宅子里可就没有琼碧院的欢天喜地,往日里鸡飞狗跳,一片孩子的吵嚷打闹声,这时候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齐光汝从外边回来已经是天大黑了,他醉醺醺地拍开了自家的门,摇摇晃晃往里面走,却见宅子里黑灯瞎火的,连个人气都没有,不由地皱了皱眉,与开门的婆子道:“大太太呢?二爷和二太太呢?” 婆子提着气死风灯,费力地顶着北风大雪才把大门插上,气喘吁吁地道:“都在老太太房里呢,为了大娘子的事大太太连饭都吃不下,这会子正闹腾着。” 齐光汝听到她说起齐娘子的事,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他前一日一下值走到胡同口就见宅子门前围了许多人,好似在看什么热闹,见他过来都是指指点点的,带着轻蔑与嘲笑,他还纳闷时就看见齐大太太和大女儿坐在门前连哭带闹的,身边还站着几个大户人家下人打扮的婆子,他正要上去问问是什么事,怎么会这样不顾脸面体统就在大门前吵闹。 可不曾想,还不等他开口,其中一位婆子与齐大太太说了几句,他隐约听到报官、夫人几个字眼,就看见齐大太太一脸骇然地松开了手,不敢再吵闹下去,眼看着那几个婆子趾高气昂地走了,她才灰溜溜要叫了齐娘子与彭氏要回去。 齐光汝忍着气顶着一干邻居鄙夷猜测的目光进了门去,快步赶上齐大太太和哭得不成样子的齐娘子几人追问了起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齐大太太说的是薛文昊存心欺辱了齐娘子。他顿时呆若木鸡,又气又羞,恨不能给齐娘子两耳光,可是又被齐大太太哭着抱住了腿,终究是没能下去手。 齐大太太说了要去侯府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商量如何处置,他才勉强忍着气作罢,可是这会子怎么又闹腾起来了,他皱了皱眉,把身上已经满是雪的蓑衣脱了让婆子拿下去:“又闹腾什么,整日里不得安生,还有什么官宦人家的样子!” 婆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官宦人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就靠着那点俸禄度日,都要下人做缝补浆洗来补贴,还摆什么官宦人家的做派。 齐光汝也不理会婆子,接过气死风灯往齐老太太齐邓氏的房里去了,整个院子黑漆漆的,只有那里点着灯,想来人都在那里。 一撩开帘子进去,就看见齐邓氏黑着张脸坐在炭盆边,旁边坐着期期艾艾抹着泪的齐大太太,低着头听着齐邓氏训斥着,倒是齐家二爷齐光旭与二太太彭氏凑在炭盆边烤着手,一边还吩咐丫头把给齐邓氏备着的柑橘拿过来吃了好些,笑着听着齐邓氏训斥齐大太太。 见齐光汝回来了,齐邓氏脸上的不满瞬时成了笑容,点头道:“你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晚。”向着齐大太太努了努嘴,齐大太太委委屈屈地起身把位子让给了齐光汝。 齐光旭与彭氏把手里的柑橘放回了盘子里,满脸堆笑:“大哥回来了,今日是在外边吃了席面才回来吧。” 齐光汝看了他们一眼,走到齐邓氏身边坐下:“今儿朱尚书在醉仙楼摆了席面,所以吃得晚了点才回来。” 齐光旭闻着他身上的酒香味,不由地吸了吸鼻子:“醉仙楼呀,那可是京都最好的酒楼,大哥倒是有福气,能去那里吃席面,我可是只去过一回。” 彭氏瞪了他一眼,转过脸来笑着道:“大哥可算是回来了,大娘子的事我们如今都没个主心骨,还得大哥回来说句话才是。”她不理会齐大太太那杀人似的目光,带着点幸灾乐祸地道:“难不成咱们大娘子就这么被那广平侯府的三爷坏了名声也就算了?!总该教他给个交代才是!” 齐邓氏皱眉道:“你胡说什么,有什么也该是老大决定。”提到广平侯府,齐邓氏有些心虚:“那可是侯府,规矩大着呢。” 齐光汝就知道是为了这个事,他只觉得头疼,脸面上更是挂不住,转头问一旁站着的齐大太太:“你今日不是去问问的,难不成就什么也没问出来?” 齐大太太满腹委屈,这会子也是憋不住了,抹着泪道:“老太太也说了,那是侯府,规矩大着呢,我连门都未曾进去,在门外守了好些时候,也没个能说上话的人,想来他们是不想给咱们娇娥一个交代了,我又能怎么着,胳膊还拧不过大腿呢。” 齐光汝脸色越发难看,他也知道广平侯府不过是二流散闲公侯府邸,可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一个吏部五品小官又能怎么样,他一时垂了头一言不发。 彭氏这会子来劲了,她向着齐大太太不屑地一笑:“大嫂,不是我说你,你怕是连进侯府的门都不敢,又哪里敢去说什么,明日我陪着你去吧,与那些侯府的夫人太太们说叨说叨,哪里能就这样子算了,怎么也该给我们大娘子一个交代!”若是侯府能答应纳齐娘子为妾,那买妾之财可是少不了她的一份! 齐光汝原想开口反对,可是想想还是自己太过无用,只是个小小的不得势的五品官,若是能是当朝一品二品的大员,那广平侯府是怎么也不敢如此欺负人的,他看着一脸委屈不甘心的齐大太太,终究是低下头没有说什么了。 第八十二章 好运气不见了(第二更) 薛文昊并不知道齐家的打算,他从侯府出来便打马去了长乐坊,这些时日他在长乐坊如鱼得水,可是赢了不少银子,让他在外边吃席面打茶围过上了一段逍遥的日子,现在银子都让人拿去给了齐大太太息事宁人,他不得不再来长乐坊想法子赢上些银子回去。 一进了长乐坊,小二笑着迎了上来:“三爷来了,可是有两日不曾见您过来了。”薛文昊赢了银子的时候也会阔气地打赏他不少,故而他很是殷勤。 薛文昊点了点头,往楼上走去:“今儿开什么局?双陆还是击壤?” 小二笑着引着他往雅间去:“开的是牌九,高二爷也来了,在局里呢。” 薛文昊笑了起来:“他倒是个闲人。”他对高宏宣是又羡慕又瞧不上,羡慕的是高宏宣虽然只是临江伯府二爷,却是真正的富贵闲人,临江伯府善于经营,家财丰厚,高宏宣自然也是出手阔绰,不似他总是要想尽法子从公账上支用,可他也瞧不上高宏宣,虽然他们交好,常常一处吃酒玩乐,可是在他眼里,高宏宣终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纵然临江伯府费尽心思,给高宏宣在羽林卫里得了个职位,但也是难以出人头地,不过是个借着族荫游手好闲之辈,又怎么比得上他这个才名远播的风流探花郎。 进了雅间,果然见高宏宣坐在牌九的桌上,手里捏着几张牌,正与人对赌着,只是手边压着的银票子却是不多了,只是薄薄几张,对桌的却是红光满面,手边一大叠的银票子,看来他已经输了不少了。 薛文昊走了过去,拍了拍高宏宣的肩:“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也不叫上我。” 高宏宣头也没回:“你府里不正闹着么,不用花点心思给安抚一下?” 听到提起这个,薛文昊的脸红了红,想起那日在耳房里听到丫头们说话,好似高宏宣的妻室孙氏也是去了的,自然是也知道他与齐娘子的事了,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咧了咧嘴:“不过是无知妇人,有什么打紧的。”他看了看高宏宣手里的银票子:“怎么只有这么些了,你这些时日好似手头越发紧了,前两日打茶围你连金玉颜的打赏都给少了,我都替你看不过眼去。” 高宏宣白白胖胖的脸上不由地抽了抽,薛文昊哪里知道他现在早已经是一穷二白,不但把孙氏陪嫁的压箱银子输的精光,连临江伯府他院子里公账上的银子也输得没剩下什么,还欠了长乐坊足足几千两银子,那借条如今还在长乐坊大掌柜李忠海的手里。 他原本只是跟着别人来长乐坊寻个乐子,可是没想到赢了不少银子,自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日日来这里,起初还能赢上不少,可是后来却是输多过赢,他不甘心就越发赌得狠了,把所有银子都拿来下赌,却是只输不赢,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居然输掉了近万两银子,还欠了几千两的赌债。这些都是薛文昊不知道的,他也不能让薛文昊知道,他得想法子再让李忠海免掉他一些欠条赌债。 他看了眼薛文昊,站起身来:“我这些时日的手气很是不好,输了不少银子了,倒是你的还不错,不如你来替我玩吧,也能赢些回来。” 薛文昊愣了下:“你要我替你下赌?” 高宏宣笑了笑,让他坐在自己的位上:“我也乏了,去松快松快一会子再来。”说罢,他转身向着门外去了,好似真得对这桌子牌九和那剩下的银票不在意了。 薛文昊倒是大喜过望,他原本还愁着自己没有多少银子可以下赌了,这下子有了这些银票,他能赌上一会,说不定就能赢上不少回来了。他忙在位上坐下,抹了牌捏在手里,全神贯注地玩起来了。 只是他的手气似乎没有打算中那么好,不过小半个时辰,高宏宣留下的二百两银票已经被他输光了,还欠了对桌五十两银子。他一时傻了眼,盯着自己手里的牌,又看看对方手里的牌,满是惊疑,明明自己摸到的都是极好的了,才敢大胆下注,可是偏偏每次对桌的牌都能比自己的更好上那么一点点,把他的银子都赢了去。 “这……这怎么可能……”薛文昊看着发牌的荷官把自己的银票拿了去,都放在对桌的桌上,不禁叫出声来。 对桌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虽然穿着锦缎棉袍,看着却像是个暴发户,冲着他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怎么,不服气再来就是了!”他把自己的厚厚一叠银票子往桌上一放,“你若是有本事只管都赢了去。” 薛文昊想着自己竟然会输,还输在这样的人手里,气得火冒三丈,恨不能让他跪下求饶,只是他手里已经没了银子,无法再赌下去,恨恨道:“改日我再来跟你好好讨教。” 络腮胡子大汉摆了摆手:“我可不懂你们的什么改日,有能耐就今日!”他指了指一旁垂手站着笑容恭敬的小二,“你若是手头没有银子了,不妨与他们借上些,赢了再奉还就是了。” 这个薛文昊倒是没听说过,堵得急了眼的他顿时眼前一亮,忙问小二道:“你们可以借银子么?” 小二笑着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要收些利钱……” 薛文昊已经顾不得听多少利钱的事了,他满脑子都是络腮胡子大汉的挑衅,和他拿了银子去吃席面打茶围的情形,大声道:“那就先借上一千两,待赢了回来连本带息还给你们。” 第八十三章 他回来了(第三更) 福王府的马车一早就等在侯府门前,上回来请了沈若华去的嬷嬷这一回又是客客气气递了帖子,要接沈若华去福王府。自打洗三宴时出了惊马的事,福王妃就不敢再让沈若华坐自己的马车过去,都是打发马车来接送她。 沈若华带着青梅出来,笑着与那嬷嬷道:“有劳李嬷嬷了,每次都要劳烦你过来接送。” 李嬷嬷笑得眉开眼笑,一边亲自扶了沈若华上马车,一边道:“三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妃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三夫人有半点闪失。” 沈若华登上福王府的马车时,陈氏正带着管事婆子从侯府出来,她要去侯府的铺子上查账,一出门就看见自己的马车前停着的福王府的马车,明黄的龙纹车帘让陈氏生生止住了步子,脸色惊疑不定地问身后的婆子:“这是哪一府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那马车的形制分明是宗室亲王的,可侯府里并不曾来什么贵客呀。 管事婆子却是看见了青梅上了马车去,道:“好似是福王府的,这段时日隔上几日就会来接三夫人去福王府,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福王府!陈氏脸色阴晴不定,她忘了沈若华现在可不是从前,不但与锦衣卫有来往,还得了福王府的看重,时时会去福王府走一遭,先前洗三宴的事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福王妃对沈若华很是不一般,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现在也不明白,明明沈若华只是个落难的督抚府娘子出身,怎么就能这样被看重。 看着福王府的马车向着胡同门前走了,她才带着婆子们上了自己的马车,她现在还没有心思与沈若华斗,侯府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那一百亩田地也打了水漂,只能把主意打到铺子上了,她得赶紧想法子弄出银子来,不然广平侯府这个新年怕也不能安生地过了。 周氏养了这些时日,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虽然照着规矩还不能出房门,却能在房里走动走动,也有精神与人说话了。沈若华到了她房里给她把脉,福王妃也在旁陪着,把安哥儿和慧姐儿也抱了过来,连着乳娘一道,倒也显得很是热闹。 沈若华把了周氏的脉搏后收回手,笑着道:“世子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再养上些时日就好。”她又问了问周氏用的汤药,另外写了方子交给丫头,让换了汤药,“有些药怕是要减几分了,终究是药性太重也会伤身。” 福王妃听说周氏身子大好了,也是欢喜地道:“多亏有你在,不然她和这两个孩子的命怕也是难保住,何况还能都平平安安的。”她拉着沈若华的手,“王爷回来了,也说要好好谢谢你,让你常来王府,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沈若华笑道:“多谢王爷王妃,家父的事已经多得你们照拂了,我很是感激。”她早已想到了,虽然有徐勉帮忙,但是寿宁长公主未必肯答应让沈均儒安然无恙离开大理寺,如果不是福王府关照,只怕沈均儒还得在大理寺继续待下去。 福王妃看着她笑了:“不过是点小事,何况沈大人原本就是无辜被牵连,自然该尽早出来一家团聚。”她温柔地望着沈若华,“你委屈受苦这么久,也该过些好日子了。” 沈若华望着福王妃,心中温暖一片,当年也是福王将她从西南接到京都,那时候的她刚刚经历了那场大变故,亲眼目睹父母双双死在自己跟前,被福王从叛军中救下时早已是惊弓之鸟,是福王妃如同母亲一般的温柔亲切,照拂了她一些时日,直到她被送进宫去。 周氏让丫头替她往腰后塞进一个迎枕,小心翼翼让乳娘把安哥儿抱给她,一只手抱住,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熟睡着的慧姐儿的小脸,心满意足地笑了:“王爷不是忙着除夕和新年祭祀之事,这两日也不曾见在府里。” 福王妃也低下头看向安哥儿与慧姐儿,摸着他们的小手:“可不是,连东平王和世子都回了京都,他自然是更加闲不下来了,连我都难见他几次。” 她们二人只是闲话着,沈若华听了却是身子一僵,脸色微微发白,盯着毫不察觉的福王妃怔怔出神,她方才说,东平王和世子回来了……他回来了! 福王妃抬头见她看着自己发呆,笑了起来:“三夫人大概不知道东平王吧,也难怪你不知道,他们王府的人甚少来京都,算来又有好几年不曾来了。” 周氏也是一脸好奇:“东平王是哪一位宗亲?为何不大听说呢?” 福王妃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长:“东平王不是宗亲,他是唯一一位世袭的异姓王,还是先祖开国时追随左右的阵前大将以战功封王,先皇时将滇贵之地与他做了封地,东平王便去了封地就藩,好些年不曾回京都了。”她说着叹了口气,“上一回回京都还是宫中为东平王是自与永嘉郡主赐婚之时。” “永嘉郡主?”周氏吃惊地道,“永嘉郡主不是殁了吗?她还与这位东平王世子有婚约?” 沈若华慢慢低下头,目光里是无限的哀凉,他们有婚约,原本明年春天就要成婚,她在慈明殿时常常会想着若是成了婚,她就能跟着他一道回滇南,听他说那里四季如春,百花盛开,蝴蝶会像云彩一样斑斓起舞,若是能去看一眼该多好。可她已经死了,他回来了。 第八十四章 闹上门来(第四更) 福王妃说起永嘉郡主也是心酸,她低着头叹气道:“煦琳那孩子命苦,那么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虽然被接到宫中,可那又是什么好地方,太后娘娘虽然是看重她,可也不能时时护着她,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眼看着就要成婚出宫了,偏偏还……”她说罢又是叹了口气,满脸的难过。 周氏忙宽慰她:“母亲莫要难过了,身子要紧。”她并不曾见过那位永嘉郡主,虽然常常听到与她有关的事,但永嘉郡主却是宫中不让多说的禁忌。 沈若华没有抬头,她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绢,那上面是青梅绣的两枝兰花,很是精致好看,不像她从来不会做这些女红活计,只会把脉写方子施针,那时候太后也常常与那些太妃道,煦琳是个懂事的,小小年纪竟然连皇上新来的会说话的八哥都不去逗一逗,整日都在药房里看书学药,不像个年纪小小的孩子,倒像个小大人一般。她听宫女们说了,只是淡淡笑了笑,或许她们永远也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明白了,如果不肯努力地让自己成长起来,成为他们想要的人,那她这个失了父母庇护的靖王府小郡主或许连活到出宫的时候都难。 福王妃感叹了一番,见沈若华兴致不高,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只当是她担心沈均儒的事,忙笑着道:“你宽心,王爷与我说过,沈大人这一次是无辜受累,宫中也是知道的,何况沈大人是个得用之人,宫中怕是有意让沈大人赴京任职,是哪个职缺现在倒也说不好,只是必然不用再留在保定府了。” 沈若华忙笑着给福王妃道了谢:“若不是王爷王妃关照着,这会子哪里能有这样的好事。” 福王妃摆摆手,摸着安哥儿的小脸,嗔怪道:“再说这样的话可就生分了,你只管安安生生见见我,陪我们说说话就好了,你不来我还嫌府里冷清了呢。” 回广平侯府的路上,沈若华一直心事重重,连往日爱撩了帘子看的街景也没了兴致,青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见她眉间不展也不敢打扰她,一路沉默着回了侯府。 只是才到侯府侧门前,就见一群人吵吵嚷嚷挤在一处,不知是出什么事,正巧堵着出府的路。沈若华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与青梅道:“打发人去瞧瞧,这是在闹什么。”若是侯府的事,她是不会搭理的。 齐大太太林氏与二太太彭氏带着两个婆子正在侯府侧门前吵嚷着,彭氏的嗓门高了八度,对着一群拦着她们的婆子道:“……今儿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要进府去,要见见你们老夫人,见见你们世子夫人,问一问你们这侯府里没有王法天理了吗,我们好生生一个娘子就这样被人欺辱了,难不成连个交代都不给!”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屁股就坐在了侧门的门前,一副决不罢休的模样:“就算你们是侯府权大势大,可也不能就这样欺负人!今天如果不给个交代,你们就休想我会走!” 林氏原本是不敢闹开来,她可是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女儿跟薛文昊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况那日那个婆子也说了,若是再闹下去就去报官,真要追查起来,只怕齐娘子与齐家未必能讨了好去。只是她见彭氏已经不管不顾闹起来了,她也不能就此作罢,只得站在一旁看着彭氏吵嚷着。 彭氏不理会这些看门婆子拉拉扯扯地让她们快走,她心里明白着呢,这些不过是个小鬼,正经主子都在侯府里还未曾出来,她要真想闹出个动静来,少不得要让他们出面来。 她眼尖得厉害,从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沈若华的马车,见那些婆子对马车上下来的丫头都是恭恭敬敬地,便猜到那里面坐着的只怕就是侯府的哪一位夫人,忙不迭爬起来,一把拉着林氏就往马车边过去,边走还边高声地喊着:“夫人,夫人,我们有事求见!” 青梅刚让丫头问了话过来,就看见林氏与彭氏缠了上来,不由地皱了眉,与沈若华道:“婢这就让人把她们赶走。” 沈若华看着一脸急不可耐的彭氏与林氏,冷笑了笑:“你去问问她们要做什么。” 青梅依言下了马车来,与彭氏和林氏道:“二位有何事?” 彭氏一看是个丫头,也知道必然是马车里夫人的贴身丫头,忙堆了笑道:“姑娘,我们是吏部齐大人的家眷,实在是有事要见夫人,想请夫人做个主替我们讨个公道才是!” 她扯了扯林氏的袖子,林氏才期期艾艾接口说了下去:“……我家大娘子可是从侯府被送回去的,衣衫不整又是哭得不成样子,问了她才知道是府上三爷对她……她可是云英未嫁的娘子,以后的名声算是坏了,这教她怎么做人呀,我也只有这么个女儿,心疼得跟眼珠子似得,知道了这事恨不能自己先死了,也不能委屈了她,还请夫人替我们作主,主持公道呀,终究还是要给个交代才成呀!” 她说着,彭氏跟着抹了抹眼角,哀伤地扶着林氏,小声劝慰着,一副和睦关爱的模样。 沈若华在马车里快要笑出声来了,这一对妯娌还真是有趣,明知道是怎么一个丢人的事,还敢上门来要个交代,果然是少见。她与青梅低语了几句,青梅才又出来,似笑非笑看着林氏与彭氏:“三夫人让婢问问你们,齐大娘子出事了么?那日送她回去的时候可都是好好地,这可是侯府上上下下,连永阳巷的人都可以作证的,连大太太自己都说了没事了,怎么这会子还上门来闹,还敢诬陷我家三爷!三夫人吩咐了,这就让婢去报官,告你们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第八十五章 替三夫人考虑(第一更) 林氏与彭氏听说那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广平侯府三夫人,正是薛文昊的正房夫人,不由地都有些心虚,林氏听青梅说要去报官,更是缩了缩脖子,退了一步去,她可是知道,若是真的让人报了官,只要查问一番只怕就会知道,哪里是什么齐娘子被薛文昊欺辱了,而是她自个儿巴巴地跟着人去了侯府与薛文昊私会,那时候不但不能要来半点好处,说不定连齐娘子的名声也都败光了,休想再嫁出去了,还要得罪了广平侯府。 彭氏却是不怕的,她只当齐娘子真的是被薛文昊看中了,被占了便宜去,如此一来广平侯府顾着脸面,无论如何都会怕事情闹大了,她认准了只要闹一闹,这侯府里的人怎么也得低头认了,把齐娘子抬进府里做妾。她想着,忍不住又看了眼青梅,心里暗暗思量着,连侯府里的丫头穿得都比她体面,若真是要给买妾财还能少了去!她越发觉得自己来对了,一定要大闹一场。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害怕了,壮起胆子上前与青梅道:“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也是正经官家女眷,哪里会随便诬陷,何况这可是我家大娘子的声誉,又怎么能胡乱说呢!”她望着马车里,大声道:“三夫人就算是有气也不该往我家大娘子身上撒呀,她可是被三爷给坏了身子了,若是不给个交代,这可是没法再活了,就算是侯府也不能这样没了天理了吧……”她就是要把沈若华激出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认了这事,如此她再闹一闹侯府怎么也得服了软。 青梅素来性子平和稳重,却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听彭氏这样胡搅蛮缠,又见侯府门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冷笑一声:“这位太太倒是能睁着眼说瞎话了,你说齐娘子被三爷坏了身子,如此婢就来问问你,敢问是何事何地,又有何人见证?” 彭氏毫不嘴软地回话道:“就是两日前在侯府里,我家大娘子可是被你们侯府送回去的,衣衫不整的样子教永阳巷里许多人都看见了,还能作假!” 青梅噗嗤一笑:“这倒是奇了,两日前我家娘子请了几位公侯夫人在府里小坐,并不曾请齐娘子登门,齐娘子如何会进了侯府,还与三爷见了面,还出了这样的事?” 彭氏一愣,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齐娘子的确是说在侯府里被薛文昊给……她也觉得有些不对了,不由地望向林氏,却只见林氏这会子脸上都是尴尬,垂着眼不言不语站在她身后。 青梅见此,更是轻蔑地一笑,接着道:“那日分明是齐娘子不知怎么的衣衫不整倒在路旁,被我府里的下人发现了,报与我家娘子知晓,我家娘子念在旧日交情的份上,好心让人送了齐娘子回永阳巷去。”她瞧了眼齐大太太道,“当时齐大太太可也是在的,婆子也都与你说清楚了,你自己说了没事了,是场误会,怎么隔了几日却又跑来侯府闹,难不成还想借机讹诈一笔不成?” 她的话毫不留情,说的林氏面皮一跳,顿时红涨起来,不安地拉了拉彭氏:“二弟妹,不如我们先吧,回去再从长计议。” 彭氏这会子哪里肯作罢,她就算是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也不肯认了,为了买妾之财,无论如何今日是不肯轻易罢休了。她一甩林氏的手:“大嫂,今儿无论如何要让他们给个交代,不然大娘子不是白白被欺辱了吗!” 马车帘子被撩开来,青梅忙上前扶了沈若华下来,林氏与彭氏一惊之下,都抬头看向马车那里。只见穿着一身竹叶青金线团云大毛斗篷,玫瑰紫掐牙缂丝棉裙的沈若华走下马车来,身姿袅娜,手里拎着个掐丝珐琅海棠袖炉,微微昂着头看着她们。 林氏见过当年的沈氏几次,只是那时候沈氏年岁尚小,又是个胆小怕生的性子,并不曾与她多说几句话。林氏这会子看着沈若华却是心里打起鼓来,眼前这位明明是容光逼人目光凌厉,叫她不敢直视,哪里像自己女儿说的那样是个无用懦弱的。 她忙挤出笑脸来,给沈若华屈了屈膝:“三夫人,好些年不曾见过三夫人了。” 彭氏却是被沈若华头上足有拇指盖大小的红宝赤金鬓花给晃得挪不开眼去,正暗暗咂舌,这得值多少银子,这些公侯府里的夫人就是金贵,只怕一支鬓花就抵得上她所有的首饰和衣物了,见林氏行礼慌忙也跟着拜了拜。 林氏看着沈若华,见她没有开口,便壮起胆子来,与沈若华道:“还请三夫人看在往日与娇娥也算手帕之交的份上,就让她进府伺候三爷吧,她自来对三夫人最是尊敬,必然会好好伺候三爷与夫人的,三夫人也能多个贴心的,这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事。” 彭氏忙接了口道:“可不是,三夫人这也是替自己打算呢。” 沈若华看着这对一脸替自己考虑的妯娌,冷冷一笑,理也不理会她们,只是与青梅道:“去让人禀报侯爷,就说有人在侯府门前吵闹,诬陷三爷欺辱良家女子,让侯爷来处置吧。”薛文昊惹出来的事,自然该由侯府来处置,她可没兴趣与齐家人来往。 第八十六章 是个厉害的(第二更) 广平侯爷薛茂业在紫竹院正房的榻上躺着,饶有兴致地听着换了一身戏装的梅姨娘唱着《玉簪记》,听到妙处还大笑抚掌连连称赞,兰姨娘在旁倒酒助兴,二人哄得薛茂业眉开眼笑,时不时伸手捏一把兰姨娘高耸的胸脯,心满意足地吃一盅。自打薛老夫人被他夺了管家之权,关在梨清院里,他越发放肆起来,不但白日都留在紫竹院,还能天天出去听戏吃席面,再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了,他真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他该过得。 只是还是有人打扰了他的自在,伺候兰姨娘的丫头莺歌进来屈了屈膝,小声地道:“侯爷,侧门看门的婆子进来回话,说侯府门前有人在吵闹,还说三爷欺辱良家女子,这会子闹着不肯走,所以来禀报侯爷,要如何处置?” 薛茂业听梅姨娘唱到正好之处,却被莺歌给扰了,皱起眉道:“你说什么?什么欺辱良家?” 莺歌害怕地把头勾得更低了,道:“有人说三爷欺辱良家女子,这会子正在府门口闹着呢。” 薛茂业猛然坐直了身子,瞪着莺歌:“什么人?无端端说老三欺辱良家女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梅姨娘忙停了下来,与兰姨娘递了个眼色,二人退到一旁,她们两个跟着薛茂业这么久,能够得宠这许多时候也是因为知情识趣,知道什么时候不能去惹他。这位广平侯爷看着平日里是个温吞性子,但若是真的发怒却是很可怕的,薛老夫人的事就是前车之鉴。 莺歌声音有些抖了:“婢……婢不知,是侧门看门婆子来回话的。” 薛茂业这些时日因为薛老夫人施粥的事把脸面都丢光了,就是与那些素日交好的一起吃席面听戏都觉得抬不起头来,他正发愁要怎么才能挽回些名声和颜面,可现在居然又有人来府门前闹,还说薛文昊欺辱良家女子!这若是再闹开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出去?! 他也不在意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要的是脸面! “老三呢?被人到侯府门前来闹了,他人去哪里了?!”薛茂业原本的好心情都没有了,一肚子怒火,“还有陈氏呢?她不是管着家,怎么不教人去给她回话,闹到我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来替他们管着这些事?” 莺歌嗫嚅着道:“世子夫人出府去了,说是去铺子上查账了。” 薛茂业愤愤道:“连个府里的事都管不好,倒整日惦记着那点账!”他一把把手里的酒盏扔到案几上,大步向着外边走去,“来闹的是什么人?” 莺歌忙回道:“是两位太太,说是……说是吏部齐主事府上的女眷,要来给齐娘子讨个公道。” 薛茂业冷哼一声:“广平侯府现在是什么人也敢来闹了,连个五品的主事都敢来找麻烦。” 不对!薛茂业生生停住了步子,如果薛文昊真的跟那个齐主事府里的娘子有什么牵扯,闹起来岂不是要把那个齐娘子给抬进府里来?他可是知道寿宁长公主的打算的,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给些银子就打发了,可是官家娘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若是真的惹恼了那个齐主事,他大小也是个六部官员,他上本参广平侯府一本,那可是也是个麻烦事。 他面色阴晴不定,与莺歌道:“府里还有谁在?三爷去哪了?” 莺歌想了想:“那婆子说三爷一早就出去了,二夫人这两日病着,老夫人……” 薛茂业不耐烦地打断她:“老夫人也病着,不能出院子!” 莺歌只得道:“只有三夫人在府里。” “去把她叫过来!”薛茂业正愁没有人出面,他堂堂广平侯爷不可能亲自去见这些女眷,更不能与她们吵闹,沈氏既然在就最好了,让她去处置这些事再合适不过。 沈若华听了丫头的禀报,微微笑了笑,这位广平侯爷还真是会打算,知道是个烂摊子,又想着推到她身上来了。她原本不耐烦与齐大太太妯娌二人打交道,只是想了想之后,又露了一丝笑,与那丫头道:“侯爷在哪一处院子里,我去见见他,还得请侯爷给个示下,我才好去处置。” 薛茂业是在自己住的栖梧院里见了沈若华,他高高坐在上位,端着茶碗吃了一口,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三儿媳妇,对沈若华他没有什么感受,虽然是他亲自与沈均儒提的亲,恳求他把沈氏嫁过来的,只是沈氏嫁过来之后便是怯怯懦懦,在他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实在是教他没什么兴致理会,也就不大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沈若华也打量着这位广平侯爷,看他的模样隐约还算淸俊,年轻时候必然也如同薛文昊一样是个俊秀风流的,只是这些年酒色太过,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了,看人的眼神也有种阴郁之色。 “侯爷。”沈若华给薛茂业屈了屈膝,“齐大太太与二太太已经被请进前院小花厅里等着了,只是这事事关侯府与三爷的名声,所以来问问侯爷,该如何处置。” 薛茂业看着沈若华不卑不亢地与自己说着话,心里有些疑惑,沈氏怎么不像她们说的那样不经事,遇到事情只会缩头缩脚地没个主意,看她这样子倒像是胸有成竹的。他嗯了一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沈若华抿了抿嘴,望定他开口道:“不管三爷与那齐娘子有什么,这时候为了侯府的名声,为了三爷日后的官声前程,那只能是什么事都没有!所以齐大太太她们来闹,就该打发了她们走,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她们以为拿捏住了侯府,反倒给她们把柄。” 薛茂业不由地很是吃惊,这个沈氏岂止是不是个懦弱没主意的,分明是个极有主见厉害的。 第八十七章 还得起吗(第三更) 薛茂业仔细看着沈若华,也没说对或不对,只是道:“既然这样,你就去打发她们走吧,再闹下去侯府更是没脸。”他让沈若华退下,却是冷冷吩咐伺候的长随:“还不去把三爷找回来,闹出这么些丑事来,还不滚回来,难道还有脸在外胡混!” 沈若华噙着一丝冷笑出去了,她也不耐烦再去见齐家那一对极品妯娌,吩咐了夏嬷嬷带着青梅去打发了她们走,告诉她们侯爷吩咐了,若是有人敢再无中生有诬陷三爷,那就报官让人把她们拿了去顺天府衙过堂。 夏嬷嬷与青梅自然是毫不留情,不但照着沈若华的吩咐说了,还让人这就要拖着林氏与彭氏去顺天府,说是要去府衙上说个明白。林氏与彭氏这才知道广平侯府是铁了心不会理会她们,更不会让齐娘子进府了,听说要去顺天府,林氏吓得脸色发白,忙拉着彭氏要回去再商量商量,被婆子们连送带撵地轰了出来。 薛茂业的长随找了许久,还是听临江伯府的下人说了,最后才在长乐坊里找到薛文昊的。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赌红了眼,坐在牌桌上死死盯着对桌手里的牌,恨不能看穿那里面是什么。自打他今日来了长乐坊开始,便一直在输,起初也只是输上十两二十两,可是很快便越输越多,不但把高宏宣留下的二百两银子输了精光,还不甘心地借了长乐坊的一千两银子。 他总觉得自己只是一时手气不到,毕竟先前他在长乐坊可是无往不利,赢了好几千两银子了,现在自然也能赢回来,所以他不管不顾地把那一千两银子又都拿来下了注,谁晓得不过一会的功夫,连那一千两都输了进去。 他开始有些慌了,这长乐坊的银子可不是好借的,方才小二也说了,可是足足五分的利,借一千两一日不还就要再加五十两的利钱,如此一来只怕不到多少时日就会利滚利越来越多了,可他现在从哪里能拿出一千两来还给长乐坊,他只有赌下去这一条路了,若是能赢回来就能一把还上长乐坊的银子了。 他咬咬牙,又与小二说了,再借一千两银子,那位小二依旧是恭敬地答应了,又取了借据与他签字画押,再送上了一千两银子。 薛文昊拿着那一千两银子继续赌了下去,只是这一回他不敢大意了,小心翼翼地捏着自己的牌,盯着对桌那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手里的牌看了许久,又思量好一会,才下了注。不是他大胆,只是因为手里的牌实在是好,他就不相信对桌的牌还能比自己的好。 只是他的不相信终究还是错了,很快的功夫,他再借来的一千两银子又输光了,他傻傻坐在牌桌上,看着对桌已经叠的越来越厚的银票子,而自己的桌上却只有两张大大的借据,已经空空如也,他又输了,这下子欠的银子更还不上了。怎么会这样?他不相信,明明他一直都是赢钱的,赢了那许多银子出去花用,过得神仙一般的日子,为什么现在却只输不赢了?他不相信! 等到长随找到他的时候,他桌上已经压了一叠子借据了,足足有七八千两银子,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死死攥住手里的牌,赤红着眼瞪着对桌的大汉,等着他亮牌,他就不相信了,真的就赢不回来! “三爷,三爷……”长随并不知道他借了这许多银子来下注,只是急急忙忙唤着他,“侯爷让您赶紧回府去,府里有急事了。” 薛文昊理也不理他,只是冲着对桌的大汉道:“这一把凭你是什么,我也不信你能再赢了,我手里可是梅花,你还能大了去?”他得意地把手里的牌掷到桌上,果然是十黑十点的锦屏梅花,叫一旁的小二都啧啧称赞。 他看也不看那大汉,也不等荷官去取,伸手就要往那大汉手边的银票子拿去。 “且慢。”络腮胡子大汉慢条斯理地丢下手里的牌,“你的牌是不错,难得能得了梅花,只可惜呀,我的是长六,终究要比你的大一点,你还是输了。” 薛文昊如同被雷劈中了,瞪着眼看向大汉丢下的牌,那居然是十二点六红六黑的天牌!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大汉,又再低头看看那副牌,哆嗦着嘴道:“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他好容易得了梅花,可对桌居然是天牌长六!他又输了!把最后借来的银子也给输了! 荷官把薛文昊桌上最后一百两银子取了放在对桌的桌上,他桌上又是只剩下借据了。小二笑着上前来,与他道:“三爷可还要再借银子?” 薛文昊依旧在震惊之中,还在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长六,我是梅花呀,该我赢了,该我赢的!”他输光了所有的银子,还借了这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就是不赢呢?! 小二见他没有回答,便笑着继续道:“既然三爷不再借了,那我替三爷算一算,一共是赊下八千两银子,每日五分的利钱,等三爷送了银子来,我们便销了帐,送还借条。” 长随在旁听到小二的话,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去了,三爷他欠了八千两银子?!还是每日五分的利息,这样说来,岂不是不要多少时日,就要欠下一万多两银子了?!这么多银子,侯府能还得上?!他望着楞愣怔怔的薛文昊,腿肚子开始哆嗦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还不是时候(第四更) 长随把薛文昊扶上马车带回广平侯府的时候,他已经是蔫蔫地耷拉着头,毫无精神,到这时候他才算回过神来,去了长乐坊一日的光景,他足足输了八千多两银子,除了高宏宣留下的那二百两,剩下的八千两都是与长乐坊写了借据借的,每日五分的利钱,他若是不尽快还上这些银子,利滚利之下就会越欠越多,用不了多久就是用尽侯府的银子也还不上了。 长随撩开马车帘子,北风卷着雪花吹得薛文昊一个激灵,他彻底醒过来了,心里更是慌乱,知道这下是闯下大祸了,若是教侯府知道自己欠了这么多银子,岂不是要大闹起来。 他忙一把拽住那个长随的衣袖:“今日的事不可与侯爷说,若是你走漏半点风声,我饶不了你!” 那长随被薛文昊赤红的眼盯住,想着在长乐坊看见那一叠厚厚的借据,和那小二说的话,不由地结结实实抖了抖,低声道:“三爷,小的不敢多言的。”他是真的不敢,若是让侯爷薛茂业知道薛文昊去了赌坊,还输了那么多银子,只怕要大发雷霆,可是薛文昊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再怎么恼怒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只有自己这个下人,恐怕会成了出气的,他可不敢做这样又不讨好还得罪薛文昊的事。 薛文昊这才撒了手,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往侯府里走去,长随跟在他身后,忙道:“三爷,侯爷怕是要见您,您是要去栖梧院吗?” 薛文昊头也不回:“你去回禀侯爷,就说我吃醉酒已经回来歇着了,明日再去给他回话。”他不敢见薛茂业,输了那么多银子,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若是教薛茂业看出什么来,他更是没有活路了。 回到琼碧院,他也没心思去内院歇着了,就在抱厦里躺下了,连进来伺候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了,一个人愣愣地躺在榻上,盯着榻边的碧纱橱发怔。 八千两银子,就这样轻飘飘地没了,好像是沉到水里连个泡也没冒一个就不见了!还不止这八千两,每日还要给五分的利钱,利滚利地往上翻着,第一天就是八千四百两,第二天就是八千八百二十两,第三天就是九千二百六十一两……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几日光景,就欠下长乐坊好几万两了。 得赶紧还上,不然会欠的越来越多!他茫然地翻了个身,可他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是侯府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呀!想到这里,他更是苦恼,更是觉得这个冬天的夜又冷又长。 沈若华却是不知道薛文昊的苦恼,这会子琼碧院东厢房里掌了灯,夏嬷嬷与青梅夭桃几个陪着沈若华凑在一处,李忠海已经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明日就送了房契进来,她们正商量着要给新买的宅子里置办些什么。 “过几日老爷就要出了大理寺,要去新宅子里住上几日呢,哪能没几个得用的人伺候着,依婢看要添置几个丫头婆子和小厮,还得要手脚干净伶俐的才成。”夏嬷嬷一说到沈老爷要被放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夭桃忙插嘴道:“还得添置马车,要去接了老爷才是。” 青梅想了想,轻声道:“只怕新宅子那边要准备的不少,明日拿了房契,婢陪娘子过去瞧瞧吧。” 沈若华轻轻笑着:“你们说的都不错,明日也就一起过去瞧瞧吧,看看缺什么要什么都记下来,回头写了单子让人去采买就是了。”她把一缕跌落在腮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微微吐出一口气,“不止是父亲住这几日,就是咱们日后要住的日子还长着呢。” 夏嬷嬷听出话音来了,一时脸色微变,低声道:“娘子这是打算……” 沈若华平静地望着她:“嬷嬷看在这侯府日子过得如何?” “自然是不好的,可如今老爷已经洗清罪名,就要留在京都里任职了,想来这侯府里的人也不敢太过欺负娘子了。”夏嬷嬷有些忐忑,轻声说着,“三爷他……可毕竟是结发夫妻,若真是要和离,只怕连累了娘子的名声。”虽然也有不少夫妻和离之事,只是终究和离了的女子会让人瞧不起的。 青梅与夭桃也收了笑脸,正色退到一旁,她们也知道这件事可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也替沈若华担心着。 “嬷嬷这话可说岔了,”沈若华拨弄着手里的袖炉,淡淡笑着,“广平侯府的日子过得如何,不用我说,嬷嬷与她们两个也都清楚,这样的人家可有半点道理可言,又可有半点情分可说?薛三爷待我可有半点夫妻情意,又可曾尊重过我这三媒六娉抬进门来对他家还有恩义的正房夫人?这半年过得日子嬷嬷也都瞧见了,难不成还打算让我为了别人嘴里那点子嚼舌根的谈资,要我这样将就着耗着过下去?” 她不理会已经哑口无言的夏嬷嬷,接着道:“如今这府里的人可不只是谋我的陪嫁,还要害我的性命呢!我若是还想着为了不和离再忍着让着,只怕她们还会生出更多心思来,难不成要把自己的命都送了才后悔?” 夏嬷嬷又羞又悔,忙起身给沈若华拜下:“娘子恕罪,是婢见识浅薄,说出这些糊涂话来。” 沈若华笑着让她起来:“嬷嬷是一心为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嬷嬷宽心,现在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让你们几个知道我的打算,也好有个主心骨,日后遇见什么事也能知道怎么处置。” 夏嬷嬷应着,又忙道:“既然有了这打算,那明日可要好好想想要添置什么。”日后那宅子可就是长住了,马虎不得了。 沈若华点点头,含着笑低头看着袖笼里烧的正旺的银丝炭,还不是时候呢,他们做的孽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这样才能对得起已经消失在世间上的无辜的沈氏。 第一百零九章 无奈的打算(第一更) 齐大太太林氏与彭氏坐着雇来的马车回了永阳巷,两个人都是黑着脸,一言不发。方才在广平侯府,她们满以为能见到广平侯老夫人或是广平侯爷,谁知道还没坐上一会,就被人撵了出来,告诉她们若是再敢闹就要去顺天府,林氏唬地脸都白了,拉着彭氏忙忙上了马车回了永阳巷。 才进了门,彭氏就气咻咻地往齐老太太邓氏的房里去了,林氏怕她胡说,又害得自己被婆婆责骂,连忙跟着进去了。 齐邓氏正吃着汤药,见彭氏一脸气恼的进来,皱了眉道:“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广平侯府了么?可与他们说明白了?” 彭氏一屁股在椅子里坐下,让小丫头给自己倒了热茶来,恨恨道:“那个广平侯府还真是仗势欺人,竟然半点道理也不讲,就让人把我跟大嫂撵了出来!” 齐邓氏惊讶地道:“撵了出来?怎么会如此不讲理?!”她一眼看见了低着头进来的林氏,更是气了,语气越发不好:“不是让你去与广平侯府说理,怎么也要给娇娥讨个说法回来,你就这样丧气?!” 林氏也知道婆婆素来看不上自己,低声道:“今儿见到了侯府三夫人,就是从前沈督抚府上娘子,可她却不肯答应让娇娥进侯府。” 彭氏冷哼一声,剜了一眼林氏:“我还以为真是大嫂说的,咱们家大娘子是去侯府见三夫人,才被薛三爷给看上了欺辱了去,谁知道人家三夫人都说了,压根就不曾见过她,那倒是怪了,好端端的大娘子是怎么进了侯府去的,又怎么会见了薛三爷的。”她越说越气,想着自己被沈若华问得哑口无言,忍不住啐了一口,“大嫂这是拿我当傻子呢!” 齐邓氏没空理会彭氏说的话,却是瞪着林氏:“她不答应你就算了?娇娥已经是名声都没了,这会子只能躲在房里,连门也不敢出,哪里还有人会上门来说亲,没人说亲你让她怎么嫁的出去?!” 林氏正低着头,一脸顺从地被婆婆责怪着,心里却是满满的不甘,自己女儿出了事,她一个当娘的怎么会不着急,可是那是广平侯府,侯府不肯认这事,偏生又是齐娘子自己情愿找上门去的,怎么说都是理亏,她又能有什么法子,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去!到这会子,却又全部都来责怪她,她怎么能不恼得厉害。 彭氏嗑着瓜子,冷笑着看着低着头的林氏:“谁还敢再娶咱们的大娘子,这一家子的名声都被她带累了,一个未出阁的官家娘子居然背着人去跟人私会,还被正房夫人给撞破了,连衣裙都没穿上就被送了回来,如今这永阳巷李谁人不知,还会有人敢登门提亲?” 她话音还未落,却听身后有人道:“你说什么?是娇娥去与人私会,被人送回来的?!”是李光汝,他大步进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彭氏,又转而望向林氏。 林氏吓得连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道:“怎么会呢,娇娥怎么会与人私会,不过是他们胡说的罢了,想要诬陷咱们娇娥,坏了她的名声。” 彭氏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李光汝给听见了,只是她也不怕,看着林氏那样遮遮掩掩的样子就觉得有气,想来林氏一早就知道齐娘子与薛三爷私会的事了,也是打着让齐娘子进侯府的主意吧,一直瞒着这些人不过是怕他们沾了齐娘子的光得了好处去。 她忽然想起来先前有几日见到齐娘子一身簇新的衣裙,满面春风地悄悄出门去,她还问了几句,都是林氏帮着打掩护搪塞过去了,必然就是去与薛三爷私会了,这对母女还真是藏得深! “大嫂还想瞒着不成?侯府的丫头可是当着你的面说了,你也没敢吱声不是。”彭氏掉转头与李光汝道,“大哥怕也是被瞒着吧,广平侯府都说了,不曾请大娘子去府里,大娘子是怎么去了侯府,怎么又会与薛三爷见了面被他给……那就得问问她自己了!” 李光汝脸色青白不定,瞪着林氏半天说不出话来,彭氏的话比那日在门前看见齐娘子衣衫不整被人指指点点还要打他的脸,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女儿居然会与人私会,还坏了身子被人送了回来!他虽然只是个五品的主事,可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平日里也是行事周正之人,可是教养出来的女儿却是如此不顾名节不要脸面,他真是又气恼又愧疚,一时跌坐在椅子里满心惶惑。 林氏没想到会被李光汝知道了这件事,看着婆婆恨不能杀了自己的眼神,还有一旁彭氏那带着点得意的嘲讽,想着女儿如今名声已经没了,提亲的人怕是再也不会上门了,心里更是害怕起来,带着哭腔地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娇娥一时想岔了,科室如今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让她就这样一辈子不嫁人躲在房里?” 彭氏登时瞪大了眼:“这么大的个娘子不嫁人,哪里有那许多闲钱和米粮养着她!” 齐邓氏也拉长了脸:“她不嫁人也倒罢了,可她这些弟妹可是要嫁人娶媳妇的,有她在一日就一日没人敢登门说亲,难不成要害了一家子?” 李光汝只觉得自己直不起来的腰更是佝偻得不成样子了,他无力地开口道:“还能怎么办,过些时日我让人回保定府寻户好些的人家把她给嫁过去吧,也好过在京都留着被人说得不成样子。” 林氏低低啜泣着:“那岂不是只能寻个商户人家嫁了?”他们可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若不是不得已谁愿意与商户人家结亲。 李光汝没好气地道:“你以为还有哪户官家肯与咱们结亲?!” 第一百一十章 宁死不嫁(第二更) 可是齐光汝的打算终究还是落了空,当天夜里他们还没睡下,齐娘子就在自己房里闹起来了。 齐家的宅子是个小二进的宅院,加上下房和门房拢共也不过十来间房,齐大太太又好生养,齐娘子只能跟着自己的二妹妹三妹妹在一间房里住着,这会子房里点了灯,齐二娘子与三娘子害怕地挤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大姐在房里闹腾着。 齐大娘子这会子正在站房中,她不理会吓得面如土色的丫头的呼喊,正踩着凳子往横梁上搭了条长长的汗巾子,利索地打了个结,就要把脖子伸进去,吓得二娘子与三娘子又是一阵惊叫。 “你去让父亲和母亲过来,我有话要说!”齐大娘子娇娇弱弱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斩钉截铁,“今儿他们若是不肯听我说,我只有立时死了。” 丫头哪里敢怠慢,飞快地奔了出去,往齐光汝与林氏住的厢房奔了去,不管不顾地拍着门,隔着窗气喘吁吁地道:“大老爷,大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大娘子她要寻死了!” 房里先是死一般的安静,忽然林氏尖锐刺耳的哭喊声便传了来:“娇娥呀!我的娇娥呀!” 齐光汝低声呵斥着她,又是悉悉索索的衣带声传来,想来二人是急急忙忙起了榻,很快齐光汝便亲自来开了门,一身家常的衣袍,拉长着脸与身后哀哀戚戚抹着泪的林氏道:“你去瞧瞧,这又是怎么了!” 真是家门不幸,自打齐大娘子出了那桩丑事,这宅子里每日就没个安生日子,齐光汝只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实在是无力折腾了。 林氏胡乱套了衣袍,跌跌撞撞地往齐娘子的房里去了。还没进房门就听到齐二娘子的尖叫声,她正高声喊叫着:“……大姐那件新做的裙子是我的!” 三娘子也跟着不甘示弱地喊着:“那支花钗是我的!大姐也用不上了,就该给我了!” 林氏气的要吐血,推了门进去呵斥道:“你们还不给我出去!还在这里胡闹!” 正在厮抢着的两个小娘子只得松了手,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里的首饰衣物,低着头出去了。 齐大娘子正站在凳上冲着她二人直跺脚,见着林氏进来才忙忙拽住那根汗巾子,向着林氏哭喊着:“我不要活了,横竖名声都坏了,祖母和二婶也说了,我是嫁不出去了,留着还会连累弟弟妹妹们,我还过什么,不如死了算了!”她边哭喊着边把头往汗巾子里放。 林氏唬地魂飞魄散,连忙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腿:“娇娥你这是要做什么,快下来呀!”她抱紧了齐娘子的腿,一点都不敢松开。 齐娘子哭的泣不成声:“要我嫁给商户人家,我宁可死了!” 林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忙道:“有什么好商量,你先下来!”她唯恐女儿真的想不开就寻了短见,那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齐娘子微微松开手,泪眼婆娑地盯着林氏:“我能不嫁?” “可现在还会有谁提亲?”林氏犯了难,齐娘子的名声可是已经彻底坏了,只怕越来就没几个媒婆上门,这下子彻底就没有了。 齐娘子咬着唇,恨恨道:“我也不用人上门说亲,总能有法子的。” 林氏愣了愣:“你还想进广平侯府不成?” 齐娘子委屈地道:“难不成就这样算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跟了他!”都是她太过心急了,想着他的姨娘都有了身子了,若是给他生下个哥儿,他哪里还能记得自己。 林氏也不知怎么好,只能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父亲也说了,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不会让你太过委屈了。” 她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难过不已,自己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就这么白白糟蹋了,她怎么能不气恼! 齐娘子哪里肯依,咬牙切齿道:“若是真让我嫁给商户人家,我这就不活了!”说着就作势要踢了脚下的凳子,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 林氏只得满口答应着,叹气道:“可你又能有什么法子,那位三夫人我也见过了,她可是半点不松口,你想进门只怕是难。” 齐娘子冷哼一声:“她不松口又能怎么样,只是个没用的人罢了!”就算是栽在沈若华手里,她也没把沈若华放在眼里,只当是自己一时大意,碰巧让沈若华撞见了。 林氏哪里会相信,只是怕她再做傻事,只得含糊地应了。 齐娘子得偿所愿终于心满意足地下来了,林氏被吓得手软脚软,看见她没事了,这才瘫坐下来,唤了丫头进来,嘱咐好好看着齐娘子,又打发了二娘子与三娘子去与丫头们挤在一处住一宿,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里。 “她不肯嫁?!”齐光汝几乎要暴怒了,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她以为现在还能挑挑拣拣吗?她再拖下去更是难嫁了!” 林氏试探着道:“不如还是去跟薛三爷说说,让他开口纳了娇娥进府去……” 齐光汝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胡闹!还嫌不够丢人吗?!不许再去!”他强压着怒火:“别人会以为我们有意高攀侯府,上赶着想把女儿送进去放妾呢!” 林氏这会子也来气了,翻身背对着他:“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娇娥去死吧!”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就不信他能那样硬心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宅子(第一更) 沈若华的马车停在了北居贤坊的胡同里,夏嬷嬷带着青梅与夭桃也一起来了,扶着沈若华下了马车四下打量着,只见这一处市坊比起崇教坊这些公侯府邸林立的市坊来要幽静许多,胡同里也没有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车马与行人,又是临着柏林寺,安安静静地很是宽敞。 李忠海已经在宅子门前等着了,见着沈若华过来,忙躬身拜下去,黝黑的脸上依旧满是拘谨,不敢多看沈若华一眼。 沈若华看他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如今也是大掌柜了,怎么还是这副束手束脚的模样,仔细叫手下人看了笑话。” 夏嬷嬷看着自己儿子那副放不开手脚的模样,也笑了:“若不是娘子抬举他,他这会子还在地里刨土呢,哪里就当得上大掌柜。” 青梅与夭桃也见了李忠海好几回,先前见他一身庄户打扮,现在倒是穿得体面许多,石青缎面棉袍,雪白的绸袜,厚底千层棉鞋,很有大掌柜的气势,只是他那稍显憨厚的脸上却是难掩不自在的神色,瞧着怎么都觉得奇怪。 青梅素来稳重,只是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夭桃却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忙用袖子掩着嘴,一双眼却是弯弯地藏也藏不住笑意。 李忠海被夭桃笑得更是不自在了,低着头道:“娘子,宅子已经让人打扫收拾好了。” 沈若华含笑点头:“那就进去瞧瞧,看看还要添置些什么。”带着夏嬷嬷与青梅夭桃一起进了宅子去,李忠海跟在后面。 这一处宅子是个三进三处的宅院,并不算太大,却是难得的齐全雅致。新粉过的墙上带点青灰色的光泽,院子里铺地的都是打磨平整的青石地砖,种着的花草也都修建过了,一株上了年头的罗汉松郁郁葱葱地种在前院的抄手游廊旁,厅堂里的桌椅案几也都齐全,都是一溜的老花梨木的,是李忠海照着沈若华吩咐的先置办好了让人放进来的。 夏嬷嬷与青梅夭桃一边走一边看着,她们是从保定府沈府过来这边的,沈夫人顾氏当初也是出身京都数一数二大富贾之家,自然眼界不会太低,可是看着这宅子里的摆设还是不住地夸赞。 沈若华看了看,却是淡淡地道:“倒也算过得去。”她更满意的是这宅院的清净与布局的别致。 内院里种的是白玉兰,这会子都带着小小的花苞还未开,只有在正房门前那一树西府海棠长得极好,虽然是冬日里还未开花,却仍是亭亭迎风而立。 夭桃瞧了笑得只拍手:“这到了开花的时候才叫好看呢,日后也能给娘子做海棠蜜饯了。” 青梅掌不住笑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光惦记着那一张嘴。”夏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若华抿嘴笑望着她们,看来都已经接受了她打算和离的事了,能想着日后离开侯府也能好好过活,这是件好事。 沈若华的卧房摆的是清一水的紫檀大件,夏嬷嬷看了看,口中感叹道:“若是娘子陪嫁的那几样能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沈若华陪嫁的大件里就有紫檀的一套,夏嬷嬷心疼的是打定主意要和离,却要把那些陪嫁便宜了广平侯府了,想想广平侯府对她家娘子这样欺负,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沈若华笑着道:“不急,该是咱们的一样都不会少了的。” 看完新宅子,沈若华与夏嬷嬷几人都很是满意,她吩咐李忠海:“过两日老爷就要过来这边住几日,我会叫了人牙子买些丫头婆子送过来,你费些心思去挑几个伶俐听话的小厮在这里伺候,再赁两辆马车备着,不必省着钱。”自打出了洗三宴马车的事,沈若华的马车都是自己花钱赁了的,车夫也是她自己的人,再不让别人碰了。 李忠海答应着,想起一事来,有些踌躇地道:“娘子,薛三爷已经去了长乐坊,都照着您的吩咐借了银子给他,这会子他已经欠下了八千多两银子了。” 沈若华唇边露出一丝冰冷的笑:“他若再去,再要借银子你只管借给他。” 李忠海愣了愣,心里满是吃惊,薛文昊可是借了长乐坊八千两银子,利滚利不要多久就该要还上万两了,娘子却还让借给他!他终究是没有问,躬身答应了下来。 沈若华也知道他的疑问,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夏嬷嬷三人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侯府去。她要的可不只是这区区万两银子,广平侯府想要从沈氏手里拿走多少,她就要让广平侯府付出更多! 回去的路上,夏嬷嬷与青梅商量着要叫了牙婆进来,带些丫头婆子来给沈若华挑选:“……婢瞧着,那边都是新宅子,怕是要挑几个老成得用的婆子才能收拾打点得利索。” 青梅跟着道:“还得挑几个小丫头,年岁大了怕是心思都不在伺候娘子上了。” 夭桃可是找着话取笑她了,挤着眼道:“难不成你也是有别的心思了?”青梅涨红了脸就要撕她的嘴,二人笑着闹着打成一团。 沈若华在旁微笑着看着她们玩笑,心里也是难得的轻松,照着她的打算,要不了太多时候,应该就能离开广平侯府这个令她厌恶的地方了,只是她的打算还不止是如此,之后怕是还有更多的难题要面对。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隔着帘子道:“娘子,有位嬷嬷拦着车要见您。” 青梅撩开帘子去,肃着脸问道:“是什么人?” 一位衣着打扮贵气趾高气昂的嬷嬷带着两个丫头站在马车旁,昂着头道:“婢奉寿宁长公主之命,前来请广平侯三夫人前去公主府。”正是寿宁长公主身边的于嬷嬷。 第一百一十二章 龙潭虎穴?(第二更) 寿宁长公主?!夏嬷嬷顿时白了脸,青梅与夭桃也是一脸惊恐,她们可是都知道寿宁长公主打得什么主意,几次三番想要弄死沈若华,这会子还找上门来了,只怕是不怀好心。 夏嬷嬷忙挡在沈若华跟前,开口与于嬷嬷道:“我家娘子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去长公主府拜见了,还请代为转告。” 于嬷嬷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夫人难不成是糊涂了,还真以为是客客气气请你过去呢?这个给个脸面罢了,三夫人还是识趣点地好。”这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夏嬷嬷几个又气又急,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沈若华拦住了,她淡淡笑了笑:“无妨,我这就去拜见长公主。”她并不曾被于嬷嬷的话激怒,很是平静地望着她,“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这样光明正大来请,又怎么会为难我呢,那岂不是平白给小人留下把柄笑话。” 于嬷嬷被噎了一下,脸上更是怒气必现,却也只有忍着,阴阳怪气地道:“那就走吧,可别让长公主等久了。” 寿宁长公主府是早些年寿宁长公主大婚时先帝赐下的,只是寿宁长公主并不怎么得先帝看重,所以也不过是按制所建,规规整整的四进府邸,飞檐翘角朱梁画栋如同寻常的公主府。只是如今康王得势了,寿宁长公主府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拜访的宾客多了起来,伺候的下人也越发多了,个个眼高于顶。 沈若华的马车停在了寿宁长公主府前,连个上前问一句的人都没有,门房上的小厮连瞧也不瞧一眼,他们在长公主府当差久了,早已经跟人精似的,一眼就能认得出各个王府权贵的马车与下人的装扮,一瞧沈若华的马车朴素无华,便连动弹都懒得动弹。 沈若华倒也沉得住气,就让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前,也不下车也不让人去问,就这样等着于嬷嬷来,既然是“请”了她上门的,就该有请的样子。 于嬷嬷坐的马车也到了,她下了车却不见沈若华在府门前等着,登时更是气恼,快步走到沈若华的马车前,阴森森地道:“怎么,三夫人还要婢请了你下来吗?长公主可是在府里等着的。” 马车帘子撩开来,露出沈若华笑眯眯的脸来:“嬷嬷不是说,是长公主请了我来的么,既然是请自然是有请的样子,难道长公主府的规矩与别家不一样,请了宾客来却连迎也不迎的?” 于嬷嬷想不到这个没权没势的广平侯府三夫人竟然能言善辩,几句话让她脸面很是挂不住,原本忍不住就要当场发作,只是想着寿宁长公主还在府里等着见她,只得咬着牙道:“长公主命了婢前来相迎,就请三夫人随婢进府去吧。” 沈若华见好就收,扶着青梅的手下了马车来,与一脸担忧的夏嬷嬷和夭桃道:“你们就在马车上等着我吧,我去去就回。” 夏嬷嬷哪里放得下心,连忙道:“娘子,这……” 沈若华打断她的话,宽慰地笑了笑:“想来寿宁长公主只是有话要问问我,没什么要紧的,你们宽心就是了。”夏嬷嬷只得咽下那句话,眼巴巴地看着沈若华带着青梅跟着于嬷嬷进了寿宁长公主府。 寿宁长公主府里倒是富丽堂皇,摆设与外边瞧起来很是不一样,处处讲究样样精致,地上铺开大红织锦波斯地毡,案几上摆着的釉里红松竹梅春瓶,旁边还摆了架无暇羊脂玉如意,博古架上珐琅西洋钟还在滴滴答答地走动着,堂中挂着的是当朝名家杜子谦的《国色牡丹图》,样样都是金贵之物,无处不在彰显着主人的身份贵重和豪奢。 于嬷嬷扫了一眼沈若华,等着看她一脸惊叹的表情,但凡是来了公主府的人无一不为这样的气派惊叹,沈若华这么个娘家落了难的,又是嫁到了广平侯府那样的破落户里还能有什么眼界,她等着看沈若华那吃惊的模样。 只是叫她失望的是,沈若华神色动都不曾动过,平静地坐在位上,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放下了,望着于嬷嬷道:“怎么不见长公主,嬷嬷不是说长公主在府里等着我么?” 于嬷嬷失望地收回目光,恨恨地道:“你在这里等着,这就去请长公主。” 沈若华坐在花厅里,四下看了看,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寿宁长公主府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当初寿宁长公主府设宴宴请宗亲时,太后便让永嘉郡主代为前往,她来过这座长公主府,只是那时候她不是沈氏,是连寿宁长公主都只能暗暗嫉妒的永嘉郡主朱煦琳。 沈若华面前的一盏茶只吃了一口,就搁在了案几上,她吃惯了六安瓜片,吃不习惯这些龙井、银针,也便不怎么动了。茶水凉了也还不见寿宁长公主进来,很快就被换了热茶送上来。只是送茶上来的并不是丫头,而是个年轻俊美的小厮,一身青灰衣袍,纤白秀气的手端着茶盏送到沈若华跟前,开口道:“请夫人用茶。”那声音低沉温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沈若华并没有伸手去接那盏茶,只是看着眼前那个淸俊的小厮,像是在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容貌。 那小厮低着头,脸上却是慢慢露出笑容来:“夫人,请用茶。”那端着茶的手更是往前送了送,已经就在沈若华的眼前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坏人更不讲理 沈若华淡淡望着那小厮递上来的茶,并不去接。 小厮又上前一步,越发走近她,俯身下来低声道:“夫人,请用茶!”他的鼻息几乎要喷到沈若华的脸上,更是带着点兴味的笑容。 茶盏就在沈若华跟前,她冷笑着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只是她不曾接下来,那小厮居然放肆地端着茶盏不放手,慢慢靠近沈若华的耳边,挑逗似得道:“夫人身上好香呀,不知用了什么香?”说这更是深深吸了口气。 还不等他说完,却被劈头盖脸砸过来的茶盏里的热茶泼了一脸,烫得他尖叫起来,慌忙推开去一边不停地擦着脸上和身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一边惊骇地望着沈若华,他想不到看着柔弱的广平侯夫人沈若华抬手就把一盏热茶浇在他的脸上了。 “长公主府难道没有礼法规矩了?”沈若华慢慢站起身来,冷笑着望着那个不停擦着脸叫痛的小厮,“还是有人让你这样闯进来的?!” 沈若华说到这里,脸色一冷,走向门边高声呼喝道:“来人!难不成寿宁长公主府想要杀人灭口,我来时可是许多人都看见了,若是有半点闪失,很快就会有人送了消息去福王府!” 小厮这会子被沈若华的举动给惊呆了,他原本只当她是个寻常胆小的妇人,只要动动手吓一吓就会乖乖听话,可没想到竟然这般烈性子又大胆,倒让他感到害怕了。 他退了两步,慌慌张张地转身往花厅侧门逃了出去,原本清秀的脸上已经被热茶烫得红肿了,很是难看。 沈若华听到了花厅外传来的脚步声,冷笑着坐会椅子上去,这位寿宁长公主的性子她也知道,就算并不是打算真的要算计她,也会忍不住动手为难一番,只是手段实在不很高明。 很快有丫头快步进来了,看见一脸冰冷的沈若华也不敢开口说话,忙低头上前收拾了一地碎了的茶盏,擦拭了泼洒在地毡上的茶水,才退到一旁。 “薛三夫人竟然这般失礼,连送上的茶都砸了!”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传来,丫头们忙都拜下去了。 沈若华起身来,不卑不亢地望着带着于嬷嬷高傲地望着她走进来的寿宁长公主,微微屈了屈膝:“长公主,公主府里竟然有外男闯进来,若不是妾身方才出手训斥苛责,只怕这会子会让他冲撞了长公主,那可真是失礼了。” 寿宁长公主看着沈若华,恨的牙根痒痒,她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还一本正经替别人着想的模样实在是叫人可气可恨。 但她也只能强压着恼恨,冷哼道:“什么外男,何曾有人进来过,分明是个丫头!” 沈若华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那外男竟然扮作丫头闯了进来,可见是已经对长公主府很是熟悉了,这可马虎不得,赶紧让人搜查要紧!” 她一副着急不已的神色:“长公主的安危要紧,还是赶紧请了宫中亲卫来查检一番才好。” 寿宁长公主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可是不知道沈若华竟然是这样难缠的一个人,打蛇顺棍上越说越是煞有其事的样子。 还是于嬷嬷忍不住了,高声道:“长公主有话要与三夫人说,你们都退下吧。”是吩咐丫头们,却狠狠瞪了一眼沈若华。 寿宁长公主这才气咻咻地走到上位坐下:“你倒是真有胆敢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沈若华,脸色越发难看,不得不承认一身宝蓝绣银如意小袄棉裙只戴着几支白玉簪的沈若华依旧是娇艳动人,那张静谧平和的脸上甚至有着一种凛然之色,叫人觉得好似有连她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都不能媲美的高贵。 沈若华微微勾了唇角:“长公主相邀,妾身岂敢不来。” 寿宁长公主盯着她好一会,才收回目光,看也不看她那张让自己嫉妒的脸:“听说你府里闹出了桩丑事来,连临江伯二夫人也在那里?”虽然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她这是等着沈若华细说。 沈若华也知道她叫了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必然是想知道个缘由,也想看看自己打算如何处置,是否合她心意。 她微微低了头,手里摆弄着手绢:“想不到连长公主都知道了,我已经没脸面再出门了。”她低低说着,“横竖三爷也从未把我放在眼里,先前我还病着,就惦记着让人去打听齐娘子的事。”这话半真半假,只是那哀叹的神色让人觉得煞有其事。 寿宁长公主拧了眉头,脸色黑了下来:“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穷酸破落户出身的罢了!” 沈若华听出了那话里的不甘心,看着寿宁长公主那张长脸拉得更长,细长的眼里满是怒火,才又低下眼帘去,轻声说了下去:“如今三爷的心只怕都在她身上,给了银子给她买了衣料首饰,还让人接了她到府里来,全然不避讳我!”她声音有些颤着,“那可是青天白日的,叫那许多人撞见了,我羞也要羞死了!” 寿宁长公主看着她,却是毫不同情,冷笑一声:“那是你没用,偏生还想占着正房夫人之位,连个外来的破落户之女都能进府胡来,真是个窝囊废!” 沈若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慢慢抬起头,一脸无奈之色:“妾身并不想再留在侯府了,只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买卖成了(补更) 寿宁长公主盯着眼前满脸无奈不甘的沈若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只是什么?”她不是不想除掉沈若华的,只是如今福王府对沈若华很是看中,他们也知道寿宁长公主对沈若华的打算,她实在不好在现在下手,只得暂且饶过她的命,何况现在多了个齐娘子,她没心思理会沈若华了。 沈若华蹙着眉轻轻眨了眨眼:“只是当初妾身也是明媒正娶,风光大嫁到广平侯府来的,如今若是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走了,还不知被人编排出什么来。” “妾身的名声倒罢了,只怕三爷也会被带累了,说他与人通jian还休妻,说侯府毫无礼义廉耻,纵容三爷藐视正妻,日后侯府与三爷在京都只怕更是难抬起头来了!”沈若华感叹地说着。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不错,寿宁长公主拧了眉头,盯着她道:“那你想如何?”她不信沈若华说这些没有打算。 沈若华这会子没有太多悲伤之色,只是道:“妾身只想能过安分日子,不想闹得不可开交,只是终究得有度日的依靠才成,不然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真的离开了侯府要怎么活下去!” 寿宁长公主算是听出意思来了:“你这是要银子?” 沈若华却摇了摇头:“不只是银子,还有宅子和田地,要体面地和离,不能让人说出闲话来才行。”她说着又忙低声补充道,“京都可是人人都看着的,若是不能体体面面地和离,只怕会说三爷好色忘义,还会说出更多不好听的来。” 寿宁长公主想不到她提的居然是要银子要庄子要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只想要这么些东西,还以为真是什么高贵的。不过这样也好,能够如此轻易打发走沈若华,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 她得意洋洋地昂起头,用下巴点了点:“不过是银子和田庄,我让广平侯府给了你就是了。”能花些银子就打发走这个麻烦,让薛文昊尚了公主,她相信他们是非常愿意的。 沈若华笑了起来,给寿宁长公主屈了屈膝:“多谢长公主成全,只是怕要再等些时日。”她看见寿宁长公主脸色又阴沉了下来,不急不忙地道:“刚出了齐娘子的事,只怕这会子就和离不好。” 寿宁长公主忍了忍气,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戏弄我。”全然已经觉得薛文昊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既然买卖谈好了,沈若华起身告辞了,寿宁长公主也没有打算再为难她,在她看来沈若华能识趣愿意和离,倒也算是个不错的事,与其得罪了福王让人动手,还不如让她自己离开广平侯府,也好能给薛文昊留点好名声,若是真得叫人说成为了与人通jian逼死正妻那可就想也不要想能作驸马了。 她现在的心思都在齐娘子身上了,看来她是小看这个破落户之女了,还能勾得薛文昊如此神魂颠倒,看来是留不得了。 沈若华跟着丫头一路出了长公主府,夏嬷嬷几人早已急的在马车前转悠,若是再不见她出来,就要去福王府禀报求助了。 “娘子,娘子出来了,”夏嬷嬷看着沈若华出来,急忙迎上去,上下打量着:“她们可有为难你?” 沈若华笑着道:“不曾为难我,只是长公主与我说了说话罢了。” 她带着夏嬷嬷几人上了马车,吩咐了回侯府,这才靠在迎枕上歇着。 回想起在寿宁长公主府的事来,她微微露了笑,寿宁长公主怕是顾忌着福王府,所以暂时息了要沈若华性命的那些打算,才会要她来公主府。 齐娘子的事也被孙氏传到了长公主耳朵里,她自然是急了,毕竟她与薛文昊之间可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又哪里容得下突然杀出个齐娘子来,还传出这样的事,她也就顾不得沈若华了。 只是寿宁长公主答应的那么爽快,一心想着要让她赶紧离开侯府,却不知道,现在若是要广平侯府拿出银子与田地来给她和离,那可是真的会要了他们的命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得更开心,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她陪他们好好玩一玩吧。 才一进琼碧院的门,就见宛平庄子上的庄头婆子孙五家的在院子里等着,见着她回来满脸笑容上前来拜下:“娘子回来了,婢来给娘子送年货。” 她把手在裙子上擦了擦,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送上来,笑道:“托娘子的福,今年庄子上年成大收,所以特意送了来孝敬娘子。” 沈若华看了看那单子,上面都是庄子新收的米粮和野物,笑着让夏嬷嬷收下了,才道:“今年既然大收,你们也不必太过拘着,热热闹闹好好过个年。” 孙五家的笑着应了,又与沈若华说了几句收成的事,才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芳杏姑娘去了庄子上也有些时候了,只是她一直说身子不好,不大做活也不怎么出来走动,”孙五家的说着,“前几日倒是有户人家来婢这里说亲,说是看上了芳杏姑娘,托婢来求夫人给个体面,看能不能答应。”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怕委屈了芳杏姑娘了。”终究是伺候过娘子的,她虽然瞧不上背主的品行,却也不敢太过放肆,怕娘子还念着旧情。 沈若华挑眉,露出丝笑容来:“哦,是那户人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说亲 沈若华一边问着一边向着花厅走去,孙五家的也跟着一起进去,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倒也是庄子上的庄户,他老子娘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与婢还带着点亲,唤作王福生,也是个有气力的把式,虽然家里贫寒着些,人却是好的,不爱说话。” 孙五家的心里其实很不踏实,她也知道芳杏不管怎么样也曾经是娘子的贴身大丫头,又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心高气傲地未必能看上王福生,只是王福生的娘一直央着她,她只得厚着脸皮过来说说,却不知道娘子是个什么意思。 沈若华听她说的,挑了挑眉:“他是怎么会看上了芳杏的?”听起来是个老实的人家,怎么会瞧上了芳杏的。 孙五家的叹了口气:“也是冤孽,芳杏自打去了庄子上便足不出户,也不大与人来往,想来还是瞧不上庄子里的人,只是偶尔去我那里坐一坐,倒也不说话,只是要我替她拿首饰出去换了银子买些吃用之物。”芳杏被送去庄子上时已经是身无分文,只剩下几样不值什么钱的首饰,也还是青梅与夭桃狠不下心给她留下的。 “偏巧前些时日她来的时候,王福生的娘让他送了蒸的馍馍来与我,恰巧就撞见了,谁料就这么一面就让王福生瞧上眼了,这两日让他娘来与我缠磨,要替王福生说了这门亲。”孙五家的很是无奈,“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我只得来请娘子示下。” 一个侯府夫人身边贴身大丫头,生的水灵灵的,打扮举止都与庄户人家大为不同,自然是教王福生那样年轻老实的庄户汉子看得着迷,只是芳杏当初可是一心想着能够被抬房给薛文昊当姨娘的,能看得上这样的人家? 沈若华也不答应,却也不就拒绝,她微微一笑:“既然是这样的事,还得问问芳杏自己才好,不然结亲可是喜事,若是她不情愿强逼着也难成好事。” 孙五家的暗暗松了口气,娘子没有就拒绝呢,还说要问问芳杏自己,如此也好,成与不CD能说给王福生家了,若是不成也好让那傻小子早点死心。 她忙屈膝拜下去:“谢过娘子赏的体面。” 沈若华让她起来,想了想又道:“你让那个王福生也来府里,我也瞧一瞧。” 孙五家的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却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能见东家娘子一面,那可是王福生这样的庄户人的福分。 南厢房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沈若华让人停了姨娘们的支用,让她们去向薛文昊要银子,只给了每月的月钱,连吃用都得她们自己想法子。桂姨娘不得不把体己也拿出来用着,只是她原本也是跟着沈氏身边伺候,沈氏的压箱银子早就被薛文昊花用了干净,又哪里有什么可以打赏给丫头的,她自然也是少有积蓄。 “姨娘,昨儿拿去厨里给刘二婶子的银子已经只剩下二两了,只怕用不了两日又要没有了,还得再送些银子去。”碧玉瘪着嘴道。 桂姨娘闷闷地道:“这么快又没了,我的月钱拢共也不过是二十两,可这房里这么多人嚼用哪里够用,只怕再过些时日真的要两手空空了。” 碧玉委屈地望着桂姨娘床头已经只剩下些碎银子的钱匣:“三夫人真是太过狠心了,竟然连吃用都不给了,没见过哪个院子连姨娘房里的吃用都不管,这教人怎么过日子!” 桂姨娘这会子也怨着沈若华,她可比不上那些正经纳进门的妾室,能够得了买妾之才有些体己,她一个丫头抬了房都是一穷二白,指望着那点子月钱度日,沈若华断了她的花用,她只有把月钱都给用了。 只是沈若华是三夫人,是她的主母,就算是打骂发卖了她也没人说什么,何况只是少了她的花用,也没人会说什么,她也只能忍着气,另外想法子。 “三爷这几日怎么不在府里?”桂姨娘思来想去也只有想法子从薛文昊那里要些银子了,不然她也没有了。 碧玉摇了摇头:“前院伺候的秋月她们都说三爷这几日整日在外,要掌了灯才回府来,回了侯府也不来后院,只是在前院的抱厦里歇着呢。” 桂姨娘皱了皱眉,她一直以为薛文昊是在西厢房里过夜,好些时日不来她这里,没想到薛文昊压根不曾进过内院,这却是因为什么? 碧玉接着说着:“听说三爷是跟三夫人怄气呢,为了先前……先前书房里那点事,他还怨着三夫人带人撞破了,所以不肯来内院。” 桂姨娘却是摇摇头::“必然不是因为这个。”薛文昊虽然恼着沈若华,可也不会因为这个连西厢房和她这里都不来,西厢房那个可是怀着身子的,薛文昊看得很是要紧,对她也是爱重有加,隔几日就要过来留夜,怎么会完全不进内院。 碧玉想起来了,忙把自己在小厨看到的事说给桂姨娘听:“……西厢房的春香给了二十两银子给刘二婶子,说是要她替莲姨娘采买些衣料,打算裁了新衣过新年穿。” 二十两!桂姨娘顿时脸色变了,她的月钱才二十两,就算她怎么精打细算抠抠省省到这时候也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了,还得想法子弄了银子来。可是西厢房出手就是二十两,还是拿去采买布料,想着要做新衣服过新年!这叫她怎么能够平心静气,都是丫头出身的,她就不信莲姨娘就能有多少体己! “她哪来那么多银子?”桂姨娘阴沉着脸说着,“都是没了吃用的,她就能这样阔绰!” “姨娘怕是不知道,前两日春香还给了刘二婶子三十两银子要给莲姨娘买燕窝呢!”碧玉一边说一边咂舌,“婢瞧着,莲姨娘怕是比三夫人还要阔气呢!” 桂姨娘手里捏着的手绢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恨得直咬牙,不用说,必然是三爷私下给了西厢房体己银子,不然她哪里会有这么多银子吃用!都是为了她那个肚子,也不知道里面怀的是哥儿还是姐儿就这样得宠,若真让她生下个哥儿,那这院子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愿意么(补更) 芳杏没想过自己还能再回广平侯府来,孙五家的带着她坐着驴车从宛平的庄子回来了,她原以为孙五家的是哄着她的,必然是要把她送去哪里发卖了,毕竟她做过的事沈若华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是恩典了,还留她在庄子上这么久,她思来想去,也只有打算发卖了她这样一桩了。 只是看着马车外熟悉的崇教坊胡同,还要已经越来越近的侯府侧门,芳杏愣愣怔怔盯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婶子,你这是要带我回侯府?”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孙五家的望了她一眼,看她那平日里一副冷淡哀愁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皱了皱眉:“是,娘子要见你。”她并不曾与芳杏说过提亲的事。 芳杏的心砰砰直跳,她不知道沈若华为什么要见她,但能够离开那处又穷又破的庄子,她总是高兴地。兴许是娘子气消了,觉着身边还是离不得她的伺候,才让孙五家的把她带了来的,她满心期待地想着。 到了侯府侧门前,芳杏迫不及待地撩开帘子下了驴车,也不等孙五家的就要往侧门里走,一转身正看见她们的驴车后还跟着一个骑着马的年轻人,这时候也正翻身下马,高高大大的,生的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瞧着并不算起眼,只是一身衣裳虽然是寻常的粗布料子,倒还干净挺括,正牵着马过来。 “干娘。”年轻人笑着与孙五家的打招呼,只是一双眼的目光忍不住瞟了瞟一旁的芳杏,一碰到芳杏那双亮晶晶满是欢喜的眼又很快收了回去,低下眼帘去,脸上泛起了一阵不怎么分明的红。 孙五家的看着王福生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是中意芳杏的,只是看着芳杏满心期待着要进侯府去,连瞧也没仔细瞧过他一眼,就忍不住叹气,开口道:“走吧,娘子还在府里等着呢。” 芳杏这才回头仔细看了一眼王福生,她只是惊讶这个庄户汉也要跟着她们进府去见沈若华,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只是她也没心思打听,这时候满腹心思都放在沈若华让人把她送回侯府来了的欢喜上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夭桃进了花厅时候,芳杏已经坐不住了,她不住打量着花厅里,明明她才走了不多久,花厅里的摆设也都如同从前一样,可她就是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能坐在这样宽敞雅致的花厅,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连在里面伺候的小姑娘穿的戴的都那么好,比那些庄户的妇人用的简直是天渊之别。她从前不觉得,现在想起来,这简直是生活在蜜罐子里了,她是再也舍不得走了。 王福生倒是很是拘束地坐在一旁,他不敢抬头看送了茶水上来的丫头,也不敢多看花厅里的摆设,只是微微涨红着脸低着头,偶尔不被人注意的时候,才悄悄抬起眼看一眼坐在另一边的夭桃,又飞快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沈若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走到屏风后坐下,芳杏已经忙忙起身来拜下去,恭恭敬敬地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给娘子请安。”孙五家的与王福生也都起来作礼请安。 “都起来坐下说话吧。”沈若华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清冷而平静。 芳杏咬着唇站起身来,却并不敢坐,她知道自己可是戴罪之身,若是不让沈若华顺了气,只怕想再回来很是艰难。她抬头望着那绣花屏风,想透过那绣花屏风让沈若华看见自己的一脸的忏悔和难过:“娘子,婢日夜牵挂着娘子,每日祝祷,祈求菩萨保佑娘子平安顺遂,长寿多福,如今真的能再回来见到娘子,真是欢喜!” 沈若华望着她,看来在庄子那边虽然不曾吃太多苦头,却也让芳杏憔悴了许多,原本光洁白皙的脸上都已经有些发黄的枯萎,一头柔顺的黑发也只是胡乱盘在头上,散落的碎发垂在衣领旁也不曾在意,只是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屏风这边。 沈若华并没有开口与她说话,却是望向那边低垂着头的王福生:“是你要提亲么?” 王福生愣了愣,有些慌乱地道:“是,是小的想向芳杏姑娘提亲。” 这话一说出来,芳杏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狠狠哆嗦了一下,几乎要跳起来,猛地转身回头看着王福生,就是那个骑着马跟着她们一路过来广平侯府的庄户汉子,他居然要向自己提亲! “你可知道,芳杏从前可是我的贴身丫头,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可是挑剔得很,”沈若华淡淡望着王福生道,“你要拿什么娶她?”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了。 王福生却并不气恼,抱拳拱手道:“小的虽然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却是有气力,在庄子上种田打猎都不含糊,就是去给人帮工也是愿意做的,再苦也不怕,能赚到银子养活一家老小,必然不敢委屈了姑娘的。”他五官分明的脸上露出暖暖的笑容,很是憨厚的模样。 他说这话时,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呆呆望着他的芳杏,目光里满是专注。 沈若华看着王福生一会,才笑了起来,转头望向芳杏:“芳杏你怎么想,可愿意嫁给他?你若是愿意我就答应了他的提亲,找个好日子让人给你们操办了亲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愿意 芳杏已经懵了,她不知道沈若华让人带了她来是为了给她说亲,还问她愿不愿意,寻常的丫头配人都是主子点了头说给谁就定下了,沈若华却当着所有人这样问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怔怔转过头看向王福生,他就站在她身后,一脸憨厚的神色,带着期盼地望着她,一双眼亮晶晶地闪烁着希冀,厅堂里站着许多人,夭桃与青梅比芳杏长得更好些,衣着打扮也更为光鲜夺目,可他眼里就只有芳杏,那么专注地看也不看她们。 芳杏却被那目光里的热情给烫了似得,吓得忙给沈若华重重磕了个头:“娘子,婢不愿,婢不愿许人,只想回侯府伺候娘子,求娘子成全。”她不愿意,怎么可能愿意,她可是知道这个来提亲的只是个普通的庄户,只怕连他自己都养不活,跟着他岂不是要一辈子过那种穷酸困苦的庄户生活,每日下田劳作纺织,风餐露宿,生的孩子也得一辈子给人当奴婢。 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让青梅与夭桃听了脸色很是复杂,看了她一眼,终究别开眼去,再也不看了。这让孙五家的脸上很有些挂不住,她料到心高气傲的芳杏未必看得上王福生,但没想到芳杏做了那许多昧着良心的事,却还妄想着要回侯府做体面的大丫头,实在是叫人看不上眼。原本她想着抢白芳杏几句,让她看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但终究还是忍着气瞪着她。 王福生似乎也被芳杏想也不想的拒绝给打击到了,一时涨红了脸,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只是周正的脸上露出一丝窘然和难堪。 沈若华挑了挑眉,望向芳杏:“你不愿意?我瞧着他倒是个实在的,你若是嫁给他倒也有个依靠。” 芳杏听她语气很是平和,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有所生气,心里更是有了希望,忙忙道:“婢自小在娘子身边伺候,实在不愿许人,求娘子不要将婢许人,让婢回侯府尽心尽力伺候娘子吧。”说着抬起头泪光闪闪望着沈若华。 沈若华望着芳杏,目光清冷,也不说答应不答应,只是吩咐芳杏:“你先下去等着,我有话与他们说。”说着望了一眼青梅,青梅屈了屈膝,带着犹不甘心的芳杏下去了。 看着芳杏出了花厅,孙五家的才不自在地上前给沈若华屈膝道:“是婢的不是,这般没眼色来与娘子说这桩亲事,倒让娘子费心了,芳杏姑娘瞧不上福生,婢这就让他回去,再也不提这事了。”说着就要让王福生给沈若华磕头告退。 沈若华却是一笑,拦住她道:“不着急,我有些话要问他。” 她说着望向低着头默默不语的王福生:“只怕这桩婚事是不成了,你可有什么话说?” 王福生给沈若华作了个揖:“是小的不是,芳杏姑娘看不上也是应该,不敢有什么怨言,谢过娘子成全。”话说的倒也诚恳,只是原本那双亮亮的眼睛这会子已经颓然,叫人看着很是不忍心。 沈若华微微笑着:“难不成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在庄子上当个庄户被她小瞧?” 王福生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着沈若华,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孙五家的反应过来了,惊喜不已地忙跟王福生道:“你还不快给娘子磕头,这是要抬举你呢!” 王福生倒是听话,带着一脸懵然地给沈若华磕了个头。 沈若华没有叫他起来,却是向夏嬷嬷道:“明日让李忠海来府里一趟,我有话吩咐他。”又瞧着王福生道:“他也不必回庄子上了,就先留在府里吧。”夏嬷嬷答应了。 孙五家的这会子是又惊又喜,她原本只是想着应了王福生的娘求的事,替王福生向芳杏提亲,今儿带了王福生过来也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不过是来碰碰运气,也能让王福生见见娘子,也算是个体面,可没想到婚事没说成,却让沈若华真的看中了王福生,要抬举他给他差事了,这可是再好不过了,回头王福生的娘只怕也要千恩万谢了。 她是个爽利性子,也不多话,上来给沈若华拜了拜:“婢这就回去带了话给他娘,必然是再感激娘子也没有了。” 沈若华点头,让她回去了,又吩咐人带王福生到前院下房里安置下,待明日李忠海来了,再交代他差事。 青梅这会子进了花厅来,与懵懵懂懂的王福生擦肩而过,不由地停了停步子,多看了他一眼,带着些好奇与探究,待他出了花厅,才快步走到沈若华跟前,轻声道:“已经让她在回廊边等着了。”她说着话时候却还是有些忐忑,似乎心里也很是没有底气。 沈若华瞧了瞧她,又瞧了眼一直不曾出声的夭桃,淡淡笑道:“她是什么打算,就看她自己的了。” 芳杏被青梅带了出去,领着她到花厅外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停了下来,青梅瞧也不瞧她,只是低声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娘子吩咐完他们,就会让人来叫你进去的。”说罢就要走。 芳杏忙唤住她:“你且等等。”她看着青梅淡淡的脸色,顿时懊恼起来,“连你也这样对我么?我们可是打小一处长大的,如今我不过是被发落到庄子上去,又不是得了瘟病,你们就这样看不上我,连理都不理我了。” 青梅停住了步子,抬眼望着她:“你要说什么?” 芳杏咬了咬唇,她自来聪明伶俐心思活泛,从前在沈氏跟前可是要比青梅与夭桃更为得信任重用,哪曾想到有一日会要求青梅帮衬她,可是不求的话,岂不是又要被送回宛平的庄子上去了,那还不如杀了她呢! 她忙忙拉住青梅,低声道:“好妹妹,你我自小的情分难不成这样就没了,你也知道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如今早就悔得不知怎么好,一心只想着回来伺候娘子,我们三个还跟从前一样,一起伺候娘子一起过日子,这样岂不是极好?”她哀哀望着青梅,“你替我跟娘子说说吧,娘子如今最信你的,你替我说说,让我回侯府来伺候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选择(补更) 青梅定定望着芳杏好一会,才木木地开口道:“让不让你回侯府娘子自有主张,我不敢胡乱插嘴,你若是真的想,一会子好好求求娘子,娘子是个重情义的,兴许会答应的。”她看得明白了,沈若华是顾念着她与夭桃,才留了芳杏一条命,可若是芳杏真的还是不知死活,只怕沈若华未必肯再饶了芳杏。 可芳杏听着这话,却是拉长了脸,放开手去:“说来说去,你们还是嫌了我了,不肯替我说句话,亏我们还是多年的姐妹,你们就是这样势力!”她恨恨别开脸去,“行,一会子我自己去求娘子就是了。” 青梅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向着花厅去了,看也没再看站在回廊上一脸气恼的芳杏。 芳杏满肚子不甘心地站在回廊上,这侯府里没人知道被送到宛平的庄子上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住的是土墙草屋,吃的穿的都是与那些庄户一般无二的粗食麻布,虽然不用下田耕作,却也得帮着做针线活换吃食,她自小就被送到沈府里,吃得用的可是比寻常人家的娘子不差,后来被挑中了在沈若华身边伺候,更是得脸,出去谁不称呼一声姑娘,哪里会想到有这样的日子。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了侯府了,是怎么也不能再让人把自己送回侯府去了!她就是想尽法子也得让自己留下! 芳杏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只是想着方才青梅一副推脱不肯应承的样子,不由地又皱了眉,青梅如今可是娘子身边最为得用的,若是她都不肯替自己说话,说不得是娘子还打算送了自己回庄子上去! 她又慌了起来,她可是娘子的陪嫁丫头,娘子要处置她谁又能说什么,可是难不成她就这样又被送回庄子上去!她想到这里,急得直跺脚,在那处回廊上慌乱地来回踱步。 忽然她停了下来,目光直直望着回廊后边不远处的一处垂花月亮门,一瞬不瞬地移不开眼去。那是一处长满了迎春花藤的小门,是琼碧院的一处侧门,通向侯府内院正中的院子,梨清院。往日里只因为少有人走动,这处垂花门都落了锁,可今日它却是半掩着的,好似谁进出过一般,就那样静静地开着。 芳杏盯着那道半开着的月亮门,许久都挪不开目光去,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她终究是咬了咬牙,提起步子向着那道月亮门走去,越走越快,好似怕是耽搁了片刻就会被人拉住强留下一般。 王福生已经被带去前院,孙五家的也告退了,花厅里只剩下沈若华与夏嬷嬷青梅夭桃几个人,她却不急着回房,坐在位上不紧不慢地吃着茶,好似在等着什么似得。 夏嬷嬷倒是与沈若华说着打听来的消息:“……世子夫人这两日让人把侯府的几处庄子给转卖了,换了一万两银子回来,这才把先前施粥的窟窿给填上了,发了月钱下来,也有了银子筹备新年岁礼,连除夕的家宴与正月里的拜礼都是这几日才采办的。” 沈若华笑了笑:“还真是难为她了,听说出了正月,北郊的皇家围场就要划了地了,那一百亩田地怕是要没了,她手里怕也没剩下什么了。” 夏嬷嬷只觉得畅快,大笑起来:“可不是,她们想着骗着逼着娘子少了银子把那一百亩田地给了她们,哪里会想到北郊居然会建了皇家围场,那一百亩上好的天字田竟然一分钱也拿不到就要白白没了,这叫人出了一口恶气。” “事情不能只看一时,还得看远点。”沈若华放下茶盏,“这几日怎么不见三爷,他可回府了?” 如今侯府里看门的婆子对琼碧院很是忠心,她们大都得了夏嬷嬷塞给得心意,比起一毛不拔的侯府其他主子,对这位大方得体的三夫人要尽心尽力的多。 夏嬷嬷点点头道:“说是每日天黑了才回来,大都是醉醺醺地,先前还欢喜地紧,手头好似很是阔绰,连牵马的小厮都得了他给的赏钱,可是这些时日不知怎么很是暴躁,昨儿前院伺候的丫头采芹端水给他洗脸,就挨了他窝心一脚,连盆带着滚烫的热水都给洒在身上了,今儿起不来床了,还央着我要请郎中来瞧瞧呢。” 沈若华听得皱了皱眉,道:“让人请了郎中替她瞧瞧吧,也不过是无辜受气的。”她知道薛文昊是为了在长乐坊输了银子,还不上才会这样暴躁,只是他是活该,却把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 “对了,今儿南厢房也打发人来说,桂姨娘这几日受了寒身子不大好,也想请郎中过来瞧瞧。”夏嬷嬷想起来了,道,“不过这两日是不大见桂姨娘出房门走动了,只是打发碧玉去厨里要了几次热汤。” 沈若华也不在意,摆了摆手:“她要请郎中瞧瞧就请了吧,我虽然不愿意理睬她们,倒也不至于苛待,明日就请了郎中来替桂姨娘和采芹瞧瞧吧。”这些姨娘真有什么打算,也不是她该发愁的,横竖这正房夫人的位置她也不打算常干了,由得她们闹去。 正说话间,一个小丫头快步进来,给沈若华屈了屈膝,道:“梨清院那边守着院子的婆子打发人来,说芳杏姐姐不知道怎么的闯了进那边院子去,吵着嚷着要见老夫人和常嬷嬷,老夫人还病着,常嬷嬷也不好见她,让人把她送了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绝望的芳杏 芳杏这会子是真的害怕了,她被梨清院的婆子给推推搡搡押送回了琼碧院,心里又是惊慌又是焦急,连声道:“我是去见老夫人的,有事要禀报老夫人,让我进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吧。” 婆子看也不看她,冷笑道:“老夫人这些时日身子不好,连几位夫人请安都免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进去不成。”这侯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如今已经是被关在梨清院,连中馈都被交给了世子夫人打理,哪里还能随意见什么人,她认定了芳杏是有意去胡闹的。 芳杏哪里想到她不过走了这么段时日,广平侯府里已经是闹得天翻地覆了,她也是真的急了,眼看着就要被送回琼碧院了,连忙拽住那婆子的衣袖,哀求地道:“那让我见一见常嬷嬷吧,常嬷嬷认得我的,她必然会带我去见老夫人的!” 婆子一把甩掉她的手,没好气地道:“常嬷嬷?!常嬷嬷这会子还不知道被赶到哪一处当差去了,就算是见了她她还能顾得上你!”自打施粥那事之后,侯爷早就把老夫人亲信的几个丫头婆子管的差事给抹了去,都打发去干粗活,哪里还能让她们再在梨清院里享福。 芳杏好像被惊雷劈中了一般,这话是什么意思?侯府里当家的老夫人病了,连人都不能见,老夫人最亲信的常嬷嬷也被赶去别处当差了,难不成……她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望着那婆子。 婆子跟她可没有手下留情,一把将她推进琼碧院的门里,冷笑一声:“你以为老夫人如今病着,身边没个亲信得用的人伺候着,就想借着机会上前献殷勤?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侯爷吩咐过了,没他的允准谁也不能进去见老夫人!今儿倒要让三夫人知道,你这安得是什么心!” 芳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这会子才明白过来,这侯府里是起了大变故了,老夫人已经做不了主了,常嬷嬷只怕也是自身难保,哪里救得了她,可她却这样不管不顾地闯了过去,如今又被送回琼碧院来了! 花厅里,沈若华依旧平静地坐着,捏着铜拨子信手拨弄着袖炉里烧的暖融融的银丝炭,慢慢抬眼望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芳杏,这会子的芳杏没有再哀求和哭诉了,只是一脸灰败之色,软软地跪坐在地上,也不看沈若华和夏嬷嬷几人,只是双目无神,愣愣地发怔。 “你要去见老夫人?”沈若华开了口,语气如同往常一般的平和,“是想求她救救你,不再被送去庄子上?” 芳杏从发呆中慢慢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高高坐在上面的沈若华,还是那张柔和安静的面容,眉眼温柔,一如从前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分明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个她伺候了十年的沈家娘子,眼前人的一举一动全然没有了熟悉的怯懦毫无主见,还有那目光和神态,她能感觉出来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好像自己的心思全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没有半分意外。 “娘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婢不过是想要条活路,不甘心就这样一辈子被留在那穷酸破烂的庄子上罢了!”芳杏已经再不抱任何希望了,她也不再哀求沈若华饶恕,也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逃不掉的了。 青梅红了眼圈,却是强忍着抬起头闭了闭眼,夭桃却是气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能这样没有良心,当初你做了那种坏了心肠的事,娘子还留情饶了你一命,只是把你送到庄子上去,如今你居然为了回侯府还敢再去见老夫人,这是要帮着老夫人再来害娘子么?!” 芳杏猛然抬头盯着夭桃,冷笑起来:“夭桃妹妹,你这是在怨我不该不认命,还想着再回侯府来抢了你们的风光吗?你如今也成了娘子眼前的红人了,倒也敢当着我这样说话了!你们可知道那庄子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么?吃的用的是什么吗?” 她伸手指着青梅与夭桃:“你们都是体面的大丫头,哪里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娘子还打算把我配个庄户,难不成要我一辈子当庄户婆子?” 她慢慢直起身子来,声音里满是不甘:“我怎么能甘心,我与你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就要过那样的日子!” 夏嬷嬷自打知道芳杏做出下毒的事,便已经对她冷了心,见着她这样只有更恼恨,却又怕气坏了沈若华,毕竟芳杏也是她的贴身丫头出身,忙道:“婢这就让人把她拖下去,打发人叫孙五家的过来带回庄子上去!” 比起青梅与夭桃来,沈若华脸色丝毫未变,她淡淡看着已经绝望到疯狂了的芳杏,却是露出一丝冰冷的笑:“不必,先让把她关在柴房里去,让人好好看着,不许让她寻了短见。” 又与夏嬷嬷道:“有劳嬷嬷让人捎了话给孙五家的,让她就在宛平的庄子上替芳杏说一门亲事,就说她是被发落到庄子上去的,不必给什么体面,也不讲究什么家财人品,别让她带累了那些好人家,只要是愿意娶了的就成,聘礼也不用备了,让她找到合适的就给我回话,我让人把她送过去。” 这话一出,芳杏原本一脸无所畏惧的神色顿时垮了,惊骇地望向沈若华,这分明是要把她随便许给别人了,还不要家财人品,连聘礼都不要,那该是什么样的人家呀?! 夏嬷嬷明白了过来,忙应道:“婢这就让人好好去与孙五家的说!” 第一百二十章 给我一万两(补更一) 薛文昊是天黑透了才回了侯府的,他神色恍惚地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理会薛兴打着的伞,踩着雪往侯府里进去。他出去一整日了,去了好几处相熟的公侯府里,想与那些平日里一起吃酒听戏的爷们借些银子,他思量着欠了长乐坊八千多两银子,兴许每一处借上些凑在一起就能还上了。 可是教他失望了,那些往日里与他称兄道弟一起听戏打茶围,吃的醉了的时候恨不得桃园结义拜了把子的人们,听说他要借银子,都一个个缩了头,不是推说身上银子花光了,就是说要过年了,府里公账上也拿不出银子来,他走了一整日,竟然一两银子也没借到,到了临安伯府时,想着高宏宣总能借上些银子,却听看门的小厮说,他们二房里这会子正闹得不可开交,孙氏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请了太医都治不好,已经烂了脸不敢出门,高宏宣闹着要休妻呢。这样的情形,他自然也不好再进去向他借银子,只好悻悻而返了。 等他回了琼碧院,脱了被雪沁湿了的衣袍,换了靴子,在抱厦里坐下吃了一盏热茶,身子才暖和起来,可是他心里却是乱得不成样子,眼看着那八千两银子每日往上涨着利钱,若是再不想法子还,只怕就更还不上了,可他上哪弄那么多银子去?! 薛兴小心翼翼地进来,替薛文昊把吃干了的茶盏续上热茶,低声道:“三爷,三夫人打发人来说桂姨娘怕是病了,想请三爷过去瞧瞧。”他心里很是忐忑,这几日薛文昊的脾气越发大了,连他这个伺候久了的长随都不敢惹了他不痛快,只怕挨一顿皮肉之苦。 薛文昊恶声恶气地道:“我又不是郎中,去瞧瞧有什么用!”他很是不高兴,“让她请郎中去,这些小事还来烦我!”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姨娘病了这样的小事。 薛兴应着,硬着头皮又道:“只是三夫人说莲姨娘怕是也有些不好,三爷可要去瞧瞧?” 莲姨娘身子不好?薛文昊皱了皱眉,倒不似方才那样不耐烦了,毕竟莲姨娘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的孩子,他就算是再不欢喜,也得顾念着子嗣。 “可让人请了郎中来看了?”薛文昊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薛兴道:“倒是不曾,莲姨娘说是身子重了胃口不好,不让请郎中,只是想与三爷说说话。”他犹豫了一会,才接着道:“三夫人还说南厢房已经快没了花用了,三爷好些时日不曾进内院,她瞧不过去,让人送了一百两给桂姨娘。”这是沈若华让他说的,他照着吩咐说了,却满心迷惑,三夫人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就不怕三爷又打她陪嫁的主意?三爷这会子可是正四处借银子要还长乐坊的赌债呢! 薛文昊先是铁青了脸,没想到沈若华真的铁了心,不肯给西厢房与南厢房一两银子的花用,还让人这样来催他,这简直就是生生打他的脸,可是他忽然想到,没错,沈若华有银子!之前闹了那一场她可是要回了两万八千两的陪嫁压箱银子!只要她肯给这笔银子,他哪里还用发愁到处去借银子! 一时间,他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悬了好几日的心头的石头着了地。如此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他这就去找沈若华拿了银子,明日送到长乐坊换回借据,便不用再担忧这些事了! 薛文昊脚下的步子轻快起来,阴郁多日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来,他向着内院快步走去,吩咐薛兴:“明日一早随我去长乐坊。” 薛兴在垂花门前停住了步子,忧虑地看了一眼走进去了的薛文昊,他始终想不明白,三夫人那样明白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三爷会去找她拿银子,为何还要他来提醒三爷,难不成她是真心打算替三爷还了那些赌债? 薛文昊却是不知道薛兴的疑惑,他步子越走越快,进了东厢房的门,也不等丫头再去通报,上前一把撩开帘子,进了厢房里去。 东厢房已经掌了灯,沈若华正与夏嬷嬷坐在小榻边说着话,青梅在一旁绣着鞋面子,一派安详的情景。见了薛文昊闯进去,青梅微微蹙眉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来屈了屈膝:“三爷。” 沈若华与夏嬷嬷也停下了说话,望向闯进来冷着脸的薛文昊,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来:“三爷怎么过来了?” 薛文昊原本着急要向她开口要银子,可见到她那副平静无波的脸时,忽然想起来了,眼前的沈氏可不比从前,已经不是那个任由他开口索要就会乖乖听命的人了,之前侯府里闹的事可都是她的手笔。 他生生转了口,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带着些赌气的语气:“这是我的院子,我为什么不能过来!”他看了眼如临大敌的夏嬷嬷与青梅,很是不悦地道:“你们都退下,我有话与你们夫人说。”没见过那个府里的爷回自己的院子,却被丫头婆子当成敌人一般守着防着的,沈氏真是把脑子给病糊涂了吧! 沈若华并不顺着他的话,开口让夏嬷嬷与青梅退下,只是望着薛文昊道:“三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必麻烦了。” 薛文昊脸上很是挂不住,本能地就要开口训斥她,却忽然想起还得让她答应给银子的事来,只得忍住了,却是拉长着脸与她道:“你从那压箱银子里拿一万两与我,我有用处。”他从前都是这样与沈氏开口的,沈氏二话不说就给了他,还会陪着笑巴结着他,讨他开心,这一回他自然也是这样开口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意思要吗(补更二) 沈若华笑了:“三爷这是说什么呢,我可不记得三爷放了一万两银子在我这里。” 这分明是装傻充愣!薛文昊没想到她会压根不理会自己的话,看着灯光下容光如雪灼灼夺目的沈若华,他有些恍惚起来,只是很快又羞恼难当,狠狠道:“我让你从压箱银子里拿一万两出来给我,你听不明白么?”不知为什么,现在对着沈若华,他全然没有当初那种厌恶和轻蔑,更多地是透不上气来的局促和不自在。 夏嬷嬷急得就要开口,却被沈若华拦住了,她向着拉长着脸一副理所应当模样的薛文昊道:“三爷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既然是我的压箱银子,又怎么能给三爷?这怕是说不通吧。” 她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在薛文昊眼里却如同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俊秀的面皮顿时紫涨起来,沈氏真的是变了,自打病了那一场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不再胆小怯懦,不再任由他轻蔑嘲笑任意拿捏,如今竟然这样毫不掩饰地拒绝他还羞辱他! 薛文昊的怒气顿时上了头,猛然站起身来,狠狠盯着沈若华:“你以为你嫁进了侯府,那陪嫁就真的与侯府无关!你嫁了进来,那所有的陪嫁与压箱银子就全都是侯府的,是我的!”不管怎么样,今天他必须拿了银子走,不然长乐坊那边可是拖不得了。 他大步上前,欺到沈若华的跟前来:“说,那银子在哪里?!” 夏嬷嬷吓了一跳,忙挡在他跟前,强扯出笑来:“三爷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青梅也忙到沈若华身边站着,唯恐怒气冲天的薛文昊会做出什么来。 沈若华脸上的笑容慢慢扩散开去,望着薛文昊不慌不忙地道:“三爷这又是何必,那压箱银子我早就请福王妃替我置办了几处庄子,如今都在福王府那里,只怕是不能给三爷拿去了。” 薛文昊闻言就要暴怒,却又被沈若华的下一句话给生生止住了,她吩咐夏嬷嬷:“去把钱匣子里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子给三爷拿过来。”她才又看向薛文昊,“现在只有这一千两银票子,三爷先拿去用着吧。” 一千两?一千两能做什么!他已经连本带利欠了长乐坊足足一万两银子了,这一千两刚刚够个零头!薛文昊又烦躁起来,想要再逼着沈若华交出压箱银子来给他还债,可福王妃的名头还是让他有所忌讳。若是从前,他必然嗤之以鼻,认为沈若华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他也听说了福王妃对她很是看重,还时时接了她去王府,或许她真的把陪嫁银子放在了福王妃手里了,毕竟只有那里才能让老夫人和侯府里的人忌讳。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盯着沈若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来,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沈若华始终脸色沉静,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波动。夏嬷嬷不情愿地拿着钱匣子出来,从里面摸出那张银票正要递过去,却被薛文昊劈手将钱匣子一把抢了过去,全都倒了出来,可是里面只有些碎银子,一张银票也没有。 他失望地把钱匣子扔在了地上,夺过夏嬷嬷手里的银票,愤愤道:“明日你就去福王府,把那些压箱银子给拿回来!” 沈若华摇了摇头:“福王妃若是知道三爷要用我的压箱银子,只怕未必会答应呢。”她扶了扶鬓角有些散落的碎发,“毕竟没有哪家的爷会用自家媳妇的压箱银子。” 薛文昊彻底挂不住脸了,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沈若华,恨不能一把捏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它生生折断,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身后已经不是毫无依仗了,还有锦衣卫,还有福王府,都不是他能招惹的。他终究是把这一口恶气吞了下去,转身一把甩下帘子出去了。 看着他甩得摇摆不定的帘子,夏嬷嬷一肚子的怨气,却是红着眼道:“怎么会是这样的,从前只当三爷是一时糊涂,如今怎么越发过分了!到这会子居然还打着娘子的压箱银子!若不是说放在福王妃那里,这会子只怕要明抢了。”她一时哀叹起来,自家娘子真真是命苦,嫁到了这样的人家,嫁给了这样的人。 她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娘子为何还要给三爷那一千两银子?”既然都打算和离了,为何还要给他一千两银子? 沈若华笑了起来,有些慵懒地躺在小榻上:“自然是有用处的,只怕他拿走了一千两,要还更多回来了。”说罢,便不再多说这个,转而问起桂姨娘与采芹的事来:“……今日可让郎中替她们瞧过没有?” 夏嬷嬷这才收了一脸哀叹之色,道:“已经打发人请了千金堂的郎中来瞧过了,采芹是烫伤了手,又挨了三爷一脚,怕是要养上好些时日了。桂姨娘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说倒了嗓子,发不了声了,郎中说怕是喉痹,开了方子让吃几副药就好。” 沈若华听得喉痹之时,微微挑了挑眉:“好端端的怎么会倒了嗓子,这倒是稀罕事。”她眼神却是犀利起来,目光莹亮如星,连夏嬷嬷和青梅都有些不敢直视。 “听南厢房的碧玉说,是前两日贪食多吃了些酥酪,昨儿便觉着说不出话来,喉咙肿的老大,连米粥都吞不下了,刘二家的也说南厢房昨日和今日都只要了米粥去,别的吃食一概不要。”夏嬷嬷回道,又很快惊觉地低声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若华拧着眉,道:“倒也没什么不妥,让人仔细盯着吧。”或许真的只是喉痹。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两桩亲事 大理寺门前,沈若华的马车早早等在了咸宜坊胡同道旁,让李忠海使了点银子给看门的衙役,说是再等上小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果然过了半个多时辰,大理寺官衙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出来的却是一身五品白鹇补子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满脸堆笑向着清瘦的沈均儒说着话,待把沈均儒送到门前,见李忠海带着小厮正在门口等着,这才抱拳给沈均儒作了个揖,告辞回了大理寺去。 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夏嬷嬷下了马车,上前给沈均儒作礼:“父亲。”父亲两个字她始终是叫的不那么自然,这是沈氏的父亲,而她的父亲早已在十余年前与母亲一道死在那场动乱之中了。 沈均儒一身干净的粗布蓝袍,原本相貌堂堂的脸上已经清瘦得有些脱了形,望着沈若华,他微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越发深刻,开口道:“快起来,你怎么来了,让人来接了就是了,这里是大理寺,你不该来的。” 沈若华已经不大记得自己的父亲的模样了,时隔这么多年,她只记得年幼的自己常常缠着父亲带她去街市上买窝丝糖吃,一身朱红色蟒袍的父亲总是笑着拉着她的手悄悄乘了马车去买窝丝糖,还会让人给她买了溜溜转的风车,和吹着能引来雀鸟的竹哨,常常在回去的时候,她已经困得睡在了父亲的怀里,手里的窝丝糖也捏的化了,父亲会笑着轻轻掰开她的小手,把那窝丝糖拿出来,抱着她回王府。 可惜她真的已经想不起父亲的模样了,只是眼前沈均儒一句关切的话,让她竟然有些眼眶发涩,她低下头去,轻声道:“无妨的,父亲请上车吧,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也让人捎了信回保定了。” 沈均儒笑容温和:“好,走吧。” 沈若华的宅子已经收拾得很是利落,夏嬷嬷挑的丫头婆子们恭恭敬敬垂着手在门边等着沈均儒与沈若华,低着头连看也不敢乱看一眼,她们来这处宅子里时就被吩咐过了,若是尽心尽力伺候,日后必然不会亏待她们,可若是敢胡乱嚼舌根子,生了背主的心思,那就别想再好好过下去了。 沈均儒想必是在大理寺牢狱之中受了不少苦,整个人消瘦地不成样子,连沈若华让人给他准备的衣袍都穿着很是宽大,看得夏嬷嬷与青梅这些沈家出来的下人都很是心酸。沈若华只怕扰了沈均儒歇息,只是陪着他说了一会话,也不曾告诉他广平侯府的事,就让他歇着了。 回侯府的路上,沈若华一路沉默着,连夏嬷嬷与青梅都不敢打扰她。她茫然地看着马车外的街景,回想着记忆里已经模糊的情景一遍又一遍。 才到了侯府门前,就看见孙五家的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她正欢喜地搓着手,沈若华居然真的让李忠海把王福生带在身边,只是不是学着打理长乐坊,而是教他怎么经营打点怎么学会看账,连李忠海也不知道沈若华究竟要让他做什么差事,只是都知道是要抬举他了。 沈若华扶着青梅的手下了马车,孙五家的欢天喜地地迎上来,给沈若华见礼:“娘子,先前让婢打听的事有消息了。”说的就就是芳杏的婚事,夏嬷嬷让人捎了话过去,让尽快寻到人家把芳杏嫁过去,眼看就是新年了,她半点不敢耽搁,这才两日的光景就打听到了,忙忙赶过来给沈若华回话。 沈若华笑了:“你倒是个利索的,走吧,进府去说给我听听,是什么人家。” 孙五家的笑着跟在沈若华身后,手里还拎着个包袱,一路说着话:“……王福生的老子娘听说娘子给了体面,抬举他在城里当差,欢喜地跟什么似的,直说着要给娘子立个长生牌位,每日磕头上香求菩萨保佑娘子,婢就说了,让他们念着娘子的好,好生打理庄子的事,别给福生添乱让他安心给娘子当差,这样才不算错。他们倒也是个老实的,听说婢要进城来给娘子回话,非得让把这些给捎了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些自家种的花生洋芋这些土货,好在能赏给姑娘们吃个新鲜。”她笑着把手里的包袱送了过去。 沈若华也不拒绝,让夏嬷嬷收了:“也是他们的心意,收下吧。” 到了琼碧院花厅里坐下,夭桃端了盏热茶来给孙五家的,她倒也不扭捏,接过来一口气饮下去,这才吐出口起来,笑着道:“这会子才暖和过来。”与沈若华说起了打听好的婚事来:“……说是在娘子身边伺候过的,不挑家室人才,也不要聘礼,来说亲的人有好些,连隔壁的庄子都惊动了,让人来打听消息呢。”这还是知道芳杏是被发落到庄子上去的,若不是这样,只怕说亲的人能踏破了门槛。 “只是挑来选去,有两户人家倒是合适。一户是庄子上的赵六家的,他祖辈都是庄户,唯一的儿子也是在庄子上做活,家里连一点家财也没有,常年靠着在各家打秋风度日。”孙五家的说着,“还有一户也是庄子上的庄户罗狗儿,只是他老子早些年得了肺痨死了,只剩下他娘与他两个人,他是个跛子,他娘又是个厉害的,原本好容易给他说上了一门亲事也被他娘给打跑了,听说不要聘礼能娶个媳妇回去,他娘一早就在我家坐着了,缠着要把这亲事说回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输得更多了(补更) 孙五家的思量着,娘子大概会把芳杏许给赵五家的,毕竟那一家穷的只能打秋风度日,芳杏嫁过去只怕有的苦头吃了。只是孙五家的一点也不同情,像芳杏这样子不知好歹的,只有嫁到那样的人家才会死心,安心认命地活下去。 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沈若华想了想,道:“罗狗儿家愿意什么时候让她进门?” 孙五家的张大嘴,吃惊地道:“说是这两日就可以,越快越好。”她好半天才补了一句,“说是想娶了新媳妇过年。” 沈若华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家赁个轿子,明日就接了过去吧。” “这么快?”孙五家的嘴都合不上了,“真的不用请个媒人说媒定亲再登门?” 沈若华站起身来,淡淡道:“不必了,就这么办吧。”孙五家的忙答应着,心里不由地也是一阵发凉,娘子这是铁了心要把芳杏给送给罗狗儿家了,连聘礼媒人都不要,这哪里是结亲,这分明是送人。 孙五家的一走,夏嬷嬷就带着几个婆子去了柴房。芳杏躺在柴堆上,木木地望着透进光亮的窗来,她自打被梨清院的婆子送回来就知道不好了,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想要求老夫人救下自己,却活生生害了自己,她们不会放过她了,就算她再怎么哀求,再怎么做小伏低也没有用。可她没想到的是,沈若华没有要她的命,也没有发卖她,却要把她许配给别人了。 她开始害怕了,如果真的就这样许配给那些庄户,她岂不是要真的留在庄子上过一辈子?就算她长得出挑,聪明远胜过别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活活作践了。她躺在柴堆上第一次觉得身子发凉,好像外边呼啸的北风已经已经吹了进来,让她躺在了冰冷的雪地里一般。 柴房的门被打开来,夏嬷嬷一脸冰冷地进来,冷冷与芳杏道:“起来吧,带你去下房。” 芳杏踉踉跄跄从柴堆上爬起身来,带着一点点试探:“娘子……娘子饶了我了?” 夏嬷嬷瞧了她一眼,满眼轻蔑:“娘子给你定了门亲事,过两日就会有轿子来抬了你去了。”芳杏身子一软,险些跌坐下去,却被那几个婆子一把架住,拖着她出去了。 薛文昊怀里揣着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子心事重重地乘着马车往西市去了,他凑了这么些时日,终究还是只有这一张沈若华给的一千两银票,别人听说他是要借银子,都想尽法子推拒了,竟然连一百两都借不到。可是这一千两银子对于他来说又能有什么用,他欠了长乐坊一万两赌债,一千两只能还个利钱。 马车在长乐坊前停下来了,薛文昊犹豫了许久,才撩开帘子向着里面走去。小二迎了上来,见是他有些惊讶,只是依旧恭敬有礼,笑容满面地作礼:“三爷有日子没来了。” 薛文昊手拢在袖子里,捏着那张银票子几乎要捏得皱了,看着小二道:“我是来还银子的。” 小二笑着道:“三爷果然守信,请随我这边来。”他引着薛文昊往楼上去,一边说着话,“今儿开的是投壶呢,三爷怕是有些日子不曾练手了,先前可是没少赢钱。” 薛文昊攥着那张银票子,低声应着,心里乱成一团,这一千两银票若是还给长乐坊也不过是还了这几日的利钱,可若是他能再搏一搏……或许,或许可以把所有的赌债一笔勾销。 他跟着小二往楼上走着,在二楼的雅间门前,停住了步子:“且等等,我进去瞧瞧再上去也不迟。”他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了。 小二笑着答应了,替他撩开帘子:“三爷不必着急,先尽尽兴也不迟。” 薛文昊捏着那张银票子咬咬牙,跨进雅间里去了,他要用这一千两银子把他欠的赌债都给赢回来!他义无反顾地坐上了椅子上,把手里捏的快要出水的银票子拿了出来。 到了宵禁之时,长乐坊也要打烊了,来玩乐的客人们也都散了,小二望着呆呆跌坐在长乐坊门前久久不动的薛文昊,问道:“三爷,三爷,已经宵禁了,您还是赶紧回府去吧,银子也不用亲自送过来了,过些时日我们打发人过去取就是了。” 薛文昊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他却好似感觉不到冷一样,直到听到小二的话才狠狠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望向长乐坊那透出来的灯光很是害怕,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着自己的马车快步而去,到后来竟然完全不顾形象地小跑起来,连冲带撞地爬进车厢里,连声吩咐车夫快些走。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薛文昊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他又输了,这一次不但把那一千两银子输掉了,又向长乐坊借了五千两,却又输的精光,这下子他是真的完蛋了!他欠的赌债只怕是怎么也还不上了!他们还会到侯府来逼债,那时候只怕他的父亲广平侯爷第一个饶不了他! 可是他原本只是想要用那一千两把之前输掉的给赢回来,原本也是赢着的,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输掉了,而且输光了所有的银子,他不甘心,觉得既然能赢,那就只是运气,所以他又开口向长乐坊借了银子,就这样赢一点输更多,到了打烊的时候居然输掉了六千多两银子!他再也还不上了!连原本要还的利钱也没有了,只有等着他们上门催债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给你赔罪 沈钧儒在京都宅子里歇了几日,便匆匆忙忙带着小厮赶回保定去了,眼看着要过新年了,他被带去大理寺之后也不知道沈府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也顾不得身子还未大好,就赶着回保定。 沈若华拗不过他,只得开了几个方子让小厮拿了些药,给沈钧儒带上一路服用,又亲自带着夏嬷嬷与青梅送到了安定门外。 沈钧儒下了马车,与沈若华微微笑着道:“不必送了,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别受了风。”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满都是慈祥和蔼,“你母亲与弟弟只怕也是在府里等着的,我早些回去还能给他们捎个信,你如今过得不错。” 自打沈氏嫁到京都来,甚少给保定捎信回去,只因为她实在是过得很是糟糕,又不敢让娘家知道,只怕会让父亲母亲知道,她嫁给了殷勤登门说亲的薛家,却待她极为不好,若是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过。只是这些终究是瞒不住沈钧儒与沈夫人的,沈夫人打发人过来京都给沈氏请安时,就已经察觉了沈氏在广平侯府并不被看重,连得脸些的婆子都敢甩脸色给她看,沈夫人知道之后很是着急,原本打算亲自来一趟京都,可是还未等动身,沈钧儒便被牵连押送去了大理寺。 沈若华从夏嬷嬷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轻声道:“这里面备了些新做的衣袍鞋子,是给父亲母亲与二弟弟的,是青梅她们的活计。”她没有与亲人相处的经验,当年在宫中也只是君臣之礼,太后就算再疼爱她信任她,她也依旧只是效忠的臣子。 沈钧儒接了过来,看着亭亭玉立面容沉静的沈若华,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眼前的女儿分明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胆怯娇弱,有着让人惊叹的稳重沉着,明明这是件好事,可他还是觉得心酸,究竟在广平侯府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才会让女儿变成了这幅模样。 父女又说了几句,沈钧儒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看这天只怕还要下雪,这就走吧。” 他带着小厮向着马车走了几步,回过头与沈若华道:“快些回去吧,想来过了正月就会有任命的诏书来了,那时候就能带着你母亲与弟弟一道来京都,自然有相聚的时候。” 沈若华点了点头,屈膝福了福身,这才带着夏嬷嬷与青梅往马车去了,沈钧儒看着她走远,这才带着小厮,抱着那个包袱上了马车顺着官道走了。 沈若华的马车沿着官道往安定门里驶去,想着方才沈钧儒的话,夏嬷嬷抹了抹眼角,感叹道:“等到老爷与夫人来了京都,娘子也不用这样自苦了,总有人能替娘子说上话了,哪里还会教他们这样欺负!” 沈若华却有些忐忑,她毕竟不是沈氏,若是沈钧儒与沈夫人留在京都,时日一久会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会不会察觉她的不同? 正思量着,马车后传来一阵马嘶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骑着马飞快从后面奔驰而来,那速度实在是吓人,飞驰之中他们一身衣带纷飞,叫人几乎都看不清楚模样,只能脸色发白地退到两旁,唯恐会被冲撞上。 只是沈若华的马车正在他们的正前方,若是不赶紧避让开去,只怕他们就会撞上来,难保不会有死伤。可是马车不比马匹那般轻便,就算车夫已经发现了,想要立刻避让也来不及了,只能驱赶着马车快些走,尽量往道旁躲去。 撩开帘子看究竟的夏嬷嬷吓得白了脸,连忙道:“快快,快让开他们,他们就要冲上来了。” 两个骑马的男子之中,身着靛蓝长袍的那一位居然毫不理会前面的马车,丝毫不曾减速地冲了上来,微微前倾的身子绷得紧紧的,连半丝要避开之意都没有,看得叫人越发惊惧。 倒是他身后那位一身月白长袍的年轻男子,慢慢紧了紧缰绳,让胯下的马放慢了速度,不再与那位你追我赶,半点不肯退让,他的马慢了下来,而骑在马上的他也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还在策马飞驰的男子,并不曾因为自己的落后而有懊恼之意。 就在蓝袍男子要撞上沈若华马车之时,他才伸手一把勒住缰绳,胯下的马从飞驰之中猛然停了下来,一时收势不住几乎站了起来,才堪堪停在了沈若华马车后。 他回过头得意洋洋地道:“祈佑,你终于也输了一回了!”他勒着缰绳调转马头,向着白袍年轻男子慢慢走过去,“赌了这么几回,想不到你输在了这里,若不是你方才勒停了马,这会子只怕我还是输了。” 白袍年轻男子微微含笑,声音轻柔温和:“原本就是我输了,不认不行。” 蓝袍男子得意地大笑起来:“原本以为你在西南待了这么些年不进京都来,这些骑马射箭的技艺你早就不如我了,我这些年可是日日练习骑马射箭,连康王见了都夸赞我,想不到还是输给你了。若不是最后这一回我豁了出去,不管不顾冲了上来,岂不是又要向你认输!” 他向着白袍男子道:“醉仙楼的席面你可是欠下了,不能不认!” 白袍男子却是缓缓策马向前,温和地笑着:“好,你想什么时候吃我就请了你去。”他却没有停下来,向着沈若华的马车缓缓驶过来。 “这位夫人,方才实在是失礼,让夫人受惊了,还请见谅。”白袍男子来到马车外,抱拳向着马车里的人说着,他方才看见了撩开的帘子里,一位嬷嬷陪着一位贵妇人打扮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哪家女眷,所以才会称呼夫人。 他俊逸的脸上笑容温润如玉,叫人无法心生恶感来:“东平王世子周祈佑给夫人赔罪。” 马车里的沈若华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渐渐苍白如纸,她盯着低垂的帘子,看着那个人影透过帘子落在她身旁,心中如同灌进了马车外的北风和雪,无线苍凉。他说他是东平王世子周祈佑,要给她赔罪。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动了胎气 马车里半晌没有动静,周祈佑有些奇怪地望着低垂的帘子,正再询问时,却听马车里的人开了口:“多谢世子,若无别的事,我们这就先走了。”声音低低的,几乎有些听不真切。 只是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再说什么时,马车里的人已经吩咐了车夫,驾着车就这样走了,留下有些愣怔的周祈佑,望着马车远走的方向微微拧着眉头,马车里究竟坐的是什么人,居然连多说一句话也不肯。 他身后骑着马的荣王世子朱栩琨策马上前来,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咱们东平王世子也有吃瘪的时候!”他盯着周祈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故作疑惑地道,“你明明是长得一副好皮囊,可为何那位夫人吓得连面都不敢露就逃了?” 周祈佑自嘲地摇了摇头,夹了夹马腹与他并肩而行:“许是我有些年不曾回京都了,这些夫人们也不知道东平王的名头吧。”心里却是疑惑的,好似那马车里的人有意在躲避他一般,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状似无意地问朱栩琨:“那马车里是什么人?瞧着也像是个贵府的女眷。” 朱栩琨懒洋洋地抖了抖缰绳:“若是问别人我倒是不知,京都贵府这么多,我对这些妇人可是没兴趣,只是这一个我却是知道的,先前有一回我去福王府见福王时就在门前见过她一面,说是广平侯府的三夫人,福王妃可是待她极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 “广平侯府三夫人?”周祈佑低声念了一遍,却是没什么印象,想来只是个二等清闲公侯,只是他与广平侯府素来没什么来往,与这位三夫人只怕更是没有半点关系,那方才她为何那样匆匆忙忙躲开了去?还是他想多了,真的是因为朱栩琨说得,自己长得太吓人了,把这位三夫人吓跑了?周祈佑笑了笑,也懒得理会了。 沈若华带着点仓皇地让马车回了侯府,一路回来,她心里砰砰直跳,脸上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晦暗之色。那个人与她就隔着一道帘子,他依旧是那样温和有礼地说着,向着马车里的人陪着不是,只是他却不知道,马车里坐着的会是自己,是跟他订了亲,要随他去滇地的人,他不会相信的,他怎么会相信已经死在慈明殿的人,却又活生生坐在马车里,成了广平侯府三夫人。 她心神不宁地带着青梅与夏嬷嬷回了琼碧院,才一进院门就看见夭桃迎了上来,脸色有些焦急:“娘子,西厢房里春香来回话,说莲姨娘身子有些不好了,说是肚子疼得厉害,想请郎中来瞧一瞧。” 沈若华皱了眉:“昨儿不是还好好地,怎么今日就说肚子疼了?”她与青梅道:“让人去千金堂请郎中过来。” 夭桃摇了摇头:“婢也问了春香,她也是一脸糊涂,说是莲姨娘吃的用的都是十分小心的,都让婆子试过了才敢用的,不曾有什么不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闹起腹痛了。” 沈若华与夏嬷嬷道:“嬷嬷随我去瞧瞧吧,若真有什么不好,也该知道个缘故。”夏嬷嬷忙替沈若华打着伞,小心扶着她往西厢房去。。 西厢房里这会子已经大乱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面无人色地缩在回廊上,没人敢靠近厢房去,隔着老远就听见莲姨娘高声地呼着痛,一边呻吟着,一边骂着丫头婆子们伺候不尽心,必然是她们哪里怠慢了,才会让她动了胎气了。 沈若华带着夏嬷嬷与夭桃进去了,丫头婆子们忙都迎了出来,齐刷刷跪在雪地里,都是吓得籁籁发抖:“夫人,婢们不敢怠慢,不知怎么莲姨娘会腹痛起来,实在是……”她们唯恐莲姨娘的叱骂声让沈若华听见了,会怪罪她们,如今的三夫人可是连老夫人与世子夫人都不敢招惹的人,她们也都敬畏惧怕着沈若华。 “都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里围着了。”夏嬷嬷得了沈若华的眼色,吩咐道,“莲姨娘有什么自有郎中来看,你们不许胡乱猜测,也不许乱嚼舌根子!”丫头婆子们才散开去了。 莲姨娘的叫骂声还是不曾停,许是她痛得狠了,声音越发尖利刺耳:“……必然是有人想要害我,知道我怀了爷的哥儿……若是生下来那就是爷的长子!她们都嫉妒着呢……”她痛得直喘粗气,却还是不肯停,“必然是金桂!她早就想我死了,肯定是她要害我和哥儿……还有夫人,别以为她装的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她就是想给爷生个哥儿,好让爷对她看重些,可惜她嫁进来大半年了还没个动静,所以嫉妒我呢……” 伺候在她身边的春香低声劝着她,好似让她不要再说了,她却越发大声了,一边呼着痛,一边恨恨道:“快去请三爷回来,让他给我做主,必然是有人要害我呢!就是金贵那贱蹄子,还有夫人……” 她话音还未落,沈若华已经带着夏嬷嬷进了厢房,走到她跟前,冷冰冰地看着她:“怎么,有力气这样胡喊乱叫,看来是不打紧了。” 吓得莲姨娘叫嚷的声音戛然而止,痛的发白的脸上露出些惧怕之意,低声道:“夫人来了。”又捂着肚子急急忙忙的道:“夫人,夫人快救救妾身吧,妾身怕是动了胎气了,肚子里绞着痛呀……”正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痛,让她不禁缩成一团,只是死死捂着肚子哀哀叫唤着。 沈若华原本只当她是吃坏了肚子,见这样的情形,自然知道是不好,走上前在她榻边坐下,伸手摸着她的脉搏,不过片刻的功夫她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收回手来转头问低着头缩在一旁的春香:“她今日吃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究竟吃坏了什么(补更) 春香怯怯上前一步,轻声道:“都是小厨送来的,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约莫是一碗粉蒸燕窝,一块茶香卷儿,小半碟糟鲥鱼,还有一盏蜜饯金橙茶,没有别的了。” 她忙忙又补充道:“这些也都是叫婆子试了了,没什么不妥的。” 自打莲姨娘怀孕以来,西厢房里就格外小心,她吃得用得都得婆子先试过,确定无事才会给她用,唯恐有什么不小心,把肚子里这个薛文昊的“长子”给弄没了。 沈若华并没有理会春香说的,只是吩咐夏嬷嬷:“去问问刘二家的,今儿送到西厢房来的吃食可有人动过,再问问这两日可有那些不相干的人去过小厨。” 莲姨娘这会子听出味道来了,忙忙问沈若华:“夫人,我这是……吃坏了?”她不信沈若华会诊脉,能看得出她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不得不猜测着。 沈若华却是转身在她房里的上位坐下,冷淡地道:“只是让人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然有不妥,莲姨娘的脉象弱了许多,分明是不大好了,若真是寻常吃坏肚子,绝不会如此。 正说话间,莲姨娘忽然脸色一变,低着头撩开被子往自己身下看去,只见一滩殷红的血从她身下沁了出来,把榻上的绣花锦被都给沁透了,她脸色煞白,低呼道:“见……见红了……” 沈若华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保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吩咐春香:“好生伺候着,一会子郎中来了让他好好给莲姨娘看脉。”带着夭桃便往外走去。 她身后是莲姨娘的痛哭声:“见红了,见红了!我的哥儿呀……”虽然不曾生育过,却也知道这会子见红意味着什么,只怕肚里的这个孩子很难保住了。 夏嬷嬷带着刘二家的去了东厢房回话,刘二家的也有些慌张:“……都是西厢房的小丫头来取得,样样都是莲姨娘打发人送了银子来订下的,没敢多添什么,也都是婢亲自做的,哪里敢有半点差池。”莲姨娘的吃食可都是小厨里送过去的,若真有什么,她必然第一个遭殃。 沈若华微微垂着眼:“没有别人进出过么?” 刘二家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自打娘子吩咐过后,小厨里一个外人也没有,都是平日里就得用的,也都是娘子陪嫁过来的,若是有外人进来,都盯得死死地,怕是连多走一步都盯着呢。” “罢了,也不过是问问,哪里就一定是有什么。”沈若华露出淡淡的笑,“你先下去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刘二家的这才松了口气,给沈若华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夏嬷嬷轻声道:“娘子,莫不是莲姨娘自个儿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或是一不小心动了胎气才会这样?”刘二家的是她们自己的人,想来不会说谎。 “是用了药。”沈若华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若不是用药,绝不会这么快就见红的。” 夏嬷嬷满脸疑惑:“可是刘二家的不是说了,吃食不曾有人动过手脚。何况这已经快午时了,就算是有什么,也不该到了这会子才腹痛见红呀。” 沈若华脸上的笑容清清淡淡,话语却让夏嬷嬷几人后背生寒:“若是是有镇痛之用的大毒之药,那就不奇怪了。” 镇痛之用的大毒之药?!夏嬷嬷虽然听得糊里糊涂,还是唬了一跳,正要开口问,沈若华却已经坐回小榻上,平静地道:“待郎中给莲姨娘看了脉再说吧。” 千金堂的郎中很快被请了来,在西厢房给莲姨娘看了脉,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许久也没有开口说话。春香看着已经痛得嘴唇发乌半昏半醒的莲姨娘,急得直跺脚:“你倒是快说这是怎么了,该怎么好呀!” 郎中斟酌许久,才犹豫地道:“只怕是……只怕是吃坏了什么,这会子怕是要小产了。” 小产!春香顿时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这个孩子要是没了,她们姨娘只怕会死了去!那可是三爷的头一个孩子呀! 莲姨娘也醒了过来,腹中的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攥着被子,勉强撑着与郎中道:“孩子还在的,你快开个方子,让我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这辈子的希望可都在这孩子身上了,只要给三爷生下长子,什么好日子没有。 郎中看着脸白得刺目的莲姨娘,她这会子已经是出血不止了,还想着保着腹中的孩子,只能叹了口气:“已经见了红,哪里还能保得住,只有养好身子,过些时候再怀一个了。” 他摇了摇头,走到一旁的案几边写了方子,交给春香:“去照着方子上拿药,赶紧煎了汤药服下,好歹也要尽快止住血,不然怕是连她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莲姨娘楞愣怔怔看着郎中走开去开方子,听他说着话,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是保不住了!她心里最后那根弦都断了,原本见了红,她就知道不好了,只是期盼着郎中能有法子,让她保住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终究还是绝望了…… 春香打发小丫头送了郎中出去,把药方给了婆子,让她赶紧去抓药,这才忙忙转回身厢房里,见莲姨娘哭得喘不过气来,也是苦着脸上前劝慰着:“……姨娘的身子要紧,待养好了再要也不迟,别哭坏了身子……” 莲姨娘感觉到腹中那一阵阵剧痛,想着自己原本可以生下庶长子得了薛文昊的看重,日后就连沈若华这个正房夫人都不得不让着她三分,可如今全都成了泡影,孩子没了薛文昊还能再把她看得这样如珍似宝的么?!她抽噎着,忽然想起方才郎中说的话:“郎中说我吃坏了,究竟是吃坏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能就这样嫁了 还没到掌灯的时候,莲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便已经落了下来,是个刚刚成型的哥儿,丫头们告诉莲姨娘的时候,已经虚弱不堪的她哭得更是凄惨,那哭声十分凄厉,听得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一阵胆寒。 沈若华听了丫头的回话,脸色阴沉着,吩咐道:“三爷若是回来了,就让人禀报他吧。”莲姨娘肚子里的是薛文昊的头一个孩子,他看得很是着紧。 夏嬷嬷迟疑地道:“娘子,莲姨娘真的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才会忽然就小产了么?” 沈若华以手支颐,目光冰冷:“春香不是说了,莲姨娘一早还好好地,到了那会子才忽然说腹痛,后来又见了红,想来是用了有镇痛之用的大毒之物,才能出现这样的情形。”她停了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想来是中了乌头之毒,才会这许久才会发作腹痛。” 夏嬷嬷也听说过乌头,一脸惊骇地道:“只是那样的毒药这院子里谁又会用呢?” 沈若华脸上的冷笑慢慢消失不见:“只怕她是早就打算好了,才会一步步地安排好了,连我都瞒过了。”她坐直了身子,“早就料到她必然是不会安分守己的,想不到这么快就动手了,连等着看莲姨娘肚子里是哥儿还是姐儿的耐心都没有了,这样就下手了。” 夏嬷嬷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了,惊讶地低声道:“难道是……金桂?”她连桂姨娘都忘了称呼,只是因为完全想不到那个从前伺候在沈氏身边乖巧伶俐,如今也是一脸恭顺的桂姨娘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下毒害得莲姨娘小产。 “前些时日她不是说得了喉痹么?”沈若华道,“若是让人去盘问那位进府里来给她看诊的郎中,只怕就会知道郎中给她开的方子里就有草乌这一味。” “这……这可怎么好?”夏嬷嬷踌躇着。 沈若华淡淡一笑:“莲姨娘也不是个糊涂的,待她想一想,就会知道这里面必然有猫腻,自然会去查的。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我们不必多理会了。”她对薛文昊的姨娘们之间的内斗,实在没有兴趣多理会,当初过去看莲姨娘,也只是因为她腹中孩子无辜,想着若是能够救便出手一救。 薛文昊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薛兴让小厮把他送到前院抱厦歇下了,到第二日才知道了莲姨娘小产的事,坐在抱厦里愣怔了好一会,心里又恼又恨,不仅是因为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还因为这几日为了长乐坊的赌债他连脸面都顾不得了,央求着向那些往日交好的借银子,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堂堂京都才子风流探花郎的脸面居然只换来了不到一千两银子,别的却是再也借不到了。 眼看着年关将近,他的庶长子也没了,还欠了这许多赌债,若是长乐坊的人真的上门来讨债了,又该怎么办才好?想到这里,薛文昊顾不得别的,又匆匆忙忙出了府去,无论如何还得再去借些银子才成。他带着薛兴又出门去了,丝毫不曾想过要回内院去看一看刚没了孩子小产了的莲姨娘。 被关在下房里的芳杏这两日都是一个人痴痴愣愣地坐在窗边,窗户半开着,并没有都给关上,她倒也没想着逃出去,也知道逃不出去,这里是琼碧院的下房,门外都有婆子守着,进进出出也都是人,老夫人与常嬷嬷都已经顾不上她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若是真的惹恼了沈若华,说不定这就叫了人牙子进来,把她卖到烟花柳巷里去当窑姐,那更是没了活路了。 她听到了莲姨娘直着嗓子哭闹了一夜,天明婆子进来送饭的时候,才开口问起来:“……西厢房那边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哭闹不停?” 婆子看了她一眼,把食盒里的饭菜放在她面前:“莲姨娘小产了,舍不得那孩子自然是要哭的。”停了停,有些轻蔑地笑了,“难为姑娘还有心思惦记这个,听说宛平庄子上那家的轿子明日就来了,一会子娘子就要让人给姑娘备了嫁妆,明日一起抬过去呢。” 芳杏伸手要去端碗,听得这话僵在了原地,浑身颤动好似打着寒战,目光直直望着婆子,低声咕哝着:“明日就来?嫁妆?你在说什么?” 婆子见她这副模样,只当她装糊涂,笑得更是不屑一顾:“姑娘这又是何苦,娘子可是答应了那一家了,也是宛平庄子上的,听说那婆娘攒了些家财,就是为了给儿子娶亲,这会子能向娘子求了姑娘去,连聘礼都不要,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了,这不赶紧赁了轿子来接人了。” 芳杏原本以为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过几日沈若华的气消了,还能再想法子求得她心软把自己留下来,或是想法再与青梅夭桃说说,帮着说说情也是有法子的。可她没想到的是,沈若华居然真的要把自己许给那么个人家,还这样着急就要让人把自己抬走了。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沈若华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嫁过去了。当她意识到这个的时候,脑袋里嗡地一声骤然空白一片,她辛苦替自己打算了这么久,什么事都做了出来,可不是为了嫁给一个庄户的!她扑过去,一把扯住婆子的衣袖,忙忙道:“我要见娘子,我有话要与娘子说!带我去见娘子!”她不能就这样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没打算再回去了(补更) 婆子把芳杏的话禀报给沈若华,她却是眉眼也不动,翻看着手里的药书:“不必了,有什么明日上轿前过来磕头再说就是了。” 婆子答应着,把沈若华的吩咐告诉了芳杏,也不理会她再寻死觅活地哭着要见沈若华,只是把门窗都关进了,让人好好盯着,不让她出什么差错。 莲姨娘哭了一日一夜,眼泪都敖干了,若不是春香劝着喝了些米汤下去,只怕早已经没了气力。 “姨娘,用点饭食吧,你这样难过下去,身子也会受不住的。”春香端着碗粳米粥,苦口婆心地劝着。 莲姨娘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半依在榻上,一双眼通红地吓人,她看也不看春香手里的粥,嘶哑地道:“我的哥儿都没了,我还吃什么,要什么身子!” 春香苦着脸:“姨娘养好身子要紧,养好了哥儿还会有的。” 莲姨娘忽然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拽住春香的手:“你说,昨儿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她要人去问刘二家的送给我的吃食有没有人动过是什么意思?” 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目光里满是恨:“是说有人故意在我的吃食了动了手脚,不然我怎么会无端端就流产了,哥儿在肚子里明明是好好地!” 春香唬地脸色一白,不敢开口说话,只是低着头咬着唇。 莲姨娘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错,她思量着小产前的事,明明是好好地,忽然就腹痛见了红,应该就是吃食上动了手脚。 会是谁呢?莲姨娘想着自己怀着哥儿,也不过是妨碍了沈若华与桂姨娘,想来也就该是她们两个之中哪一个动了手! 她终究忍不住了,狠狠与春香道:“想法子给查明白,到底是谁在我的吃食了动了手脚,害了我的哥儿!” 天又黑了,薛文昊的马车缓缓从胡同口驶进来,压着积雪吱呀吱呀地响着,他软绵绵靠在马车里,一脸死灰,去了临江伯府要见高宏宣,哪里想到才到伯府门前,就听说府里闹得不成样子了,二夫人孙氏满脸稀烂,听说高宏宣要休了她,不管不顾闹开来了,连临江伯夫人都劝不住,整个伯府里都被吵得鸡犬不宁,高宏宣哪里还能有心思再见薛文昊。 再去了别的几家公侯府里,也都是推说不在,不然便是匆匆送了客,实在是借不到什么银子了,这一日又是白白浪费了。薛文昊的心情简直烂的不成样子,只是天色已晚,也只好先回侯府再想法子。 马车压着积雪慢慢向前走着,忽然马车里的薛文昊听到有人在外面低弱地唤着:“三爷,是三爷吗?”那声音低而轻柔,却又有些瑟瑟发抖,似乎正期盼着马车里的人能是她想要见的。 薛文昊奇怪地撩开帘子,探头望去,只见胡同的道旁雪地里站着一个纤弱的人儿,一身单薄的夹袄棉裙,一头乌黑的发髻上落满了雪,贴在脸上滴落着雪水,只是这样的狼狈也掩饰不住她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正幽幽含着泪望着他:“三爷,真的让我等到了三爷了……”声音里满满是哽咽难言的委屈,她是齐娘子。 看到齐娘子时,薛文昊不由地往马车里缩了缩,好似害怕见到她似得,终究还是因为齐大太太那股难缠的劲儿,唯恐齐娘子在这里等着他也是要缠着要他给个交代,他现在可没有银子来打发她们了。 齐娘子见他看见自己不欢喜,反而一脸厌恶地要躲开去,顿时眼泪都出来了,顺着脸流下来:“三爷这是要弃了我么?我这样一心想着三爷,不顾爹娘的责骂,悄悄逃出来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见三爷一面呀……” 她身上已经落满了雪,站在雪地里的绣鞋也被雪水沁湿透了,就那样瑟瑟地怯怯地望着薛文昊,抽泣着低声道:“三爷莫不是真的像她们说的,只不过是哄骗我罢了,并不曾真心欢喜过?可我心里只有三爷呀……” 薛文昊看着那个娇怯怯的女子就那样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口中的话语轻飘飘地挠着他的心,从前她就是这样温柔娇弱,总是顺着他的心意,一点也不会违抗,让他满心自得与满足。 他终究还是不舍得丢开手去,开口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就是为了见我一面?”他还是有些怀疑,不会是齐家人让她来缠着自己要个交代吧! 齐娘子流着泪走近马车几步:“等了快一整日了,都不见三爷回府来。” 薛文昊看着她白皙娇艳的脸上冻得发红,被雪水打湿的衣袍贴着玲珑有致的身子,看得他不禁有些心荡神驰,向她点点头:“你上来说话吧,外边下着雪呢。” 齐娘子脸上满是惊喜,忙撩起裙摆上了马车,进去怯生生坐在了一旁,薛文昊看着露了笑,向她招招手:“你怕是衣裙都湿了吧,坐进来些,我给你暖暖手。” 齐娘子柔顺地坐了过去,也顺着他的手靠在了他怀里,只是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三爷可知道我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 薛文昊却是心思早不在这上面,伸手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凑近她的脸颊,低声道:“今儿晚了,不如我先送了你回去,明日让人去接你过来吧。”他这会子哪里愿意多想齐娘子过得是什么日子,也不想知道那日被人撞破之后,她处境何其艰难。 齐娘子却是猛然坐起身来:“我不回去!我是背着爹娘逃出来的,这会子他们怕是都已经知道了!我脸面也都丢尽了,只能跟着三爷了。”她低着头捏着衣角,轻声道,“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情愿的新娘子 腊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一早就有一顶青布小轿停在广平侯府角门边,抬轿子的是两个粗布棉褂的庄户,正揣着手往侯府里探头探脑地看着,盯着进进出出的婆子小厮很是好奇,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模样。 跟着小轿过来的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妇人,穿得一身绿花棉裙,头上包着块红头巾,高高的颧骨被冻得通红,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与看门的婆子赔笑道:“这位奶奶,我们是宛平庄子上罗家请来的,来接新娘子的。” 婆子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呵欠没好气地道:“什么新娘子,这里是广平侯府,哪里有你们什么新娘子,胡闹!” 她身旁另一个婆子忽然想起来了:“今儿一早三房里的夭桃姑娘好似来吩咐过,说是三夫人把芳杏给许了人了,今儿就会过来抬了去,难不成是……”她狐疑地望向那个妇人,又瞧了眼远远那顶破旧的小轿,实在是不敢相信,芳杏可是从前三夫人跟前得脸的大丫头,怎么会被许配给这样的人家。 那妇人笑得更是欢喜,连连点头:“可不就是三夫人跟前的姑娘,许给了咱们庄子上的罗家呢,这不是让我们来接了新娘子回去。” 婆子们对望了一眼,是三夫人吩咐的事,她们也不想怠慢,便打发了人进去通传,很快就有丫头递了消息过来,让把人放进去,婆子们虽然吃惊,但还是让那妇人跟着丫头进去了。 芳杏待着的下房这几日被锁上了,婆子更是隔一个时辰就会进去瞧一瞧,就怕她一时寻了短见,但她终究只是哭了几场,缩在角落里不吃也不说话。 就在她昏昏沉沉还未睁开眼的时候,下房的门被打开来,夏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进来了,望着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的芳杏冷冰冰地道:“抬你的轿子来了,娘子宽厚,不忍心看着你就这么被抬了去,看在你伺候了这些年的份上,赏你套衣裙和头面体体面面嫁过去。” 说着,她身后的婆子捧了套青灰麻布棉裙和几支桃木钗出来,送到她跟前,一把拽起她来,给她梳妆起来。 芳杏尖叫起来:“这是要做什么,那是什么衣裙,我怎么能穿那样的衣裙!”她什么时候穿过那种衣裙,那可是低贱的庄户婆娘才会穿的衣裙! 夏嬷嬷目光冰冷,对不知悔改的芳杏,她已经毫无同情和耐心:“你是要嫁去庄子上,自然该穿这样的衣裙,这还是娘子赏你的体面,不然就该生生把你赶出去!” 由于芳杏的不配合,婆子们只能强把那衣裙给她套上了,木钗胡乱插在她头上,就狠狠将她拽了出去,要强送出侯府塞进轿子里抬走。 芳杏拼命挣扎着,却被婆子压得死死的,只能任由她们摆布,却是哭得身子都软了,她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只能哀哀拽住夏嬷嬷的衣袖:“嬷嬷,你看在我伺候娘子这么些年的份上,又跟着你这么久,你救一救我呀,救一救我吧!” 夏嬷嬷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袖,冷笑一声:“这都是你自找的,我又怎么救得了你!” 芳杏已经顾不得许多,被婆子们拽得连滚带爬地抱住夏嬷嬷的腿:“嬷嬷,你让我见一见娘子吧,我见一见她,有话与娘子说……你就让我见一见吧……” 夏嬷嬷想起先前沈若华的吩咐,说是芳杏必然不肯就这样老老实实被嫁到宛平的庄子上去,必然是会哭闹着要见她一面,若是这样就让她过去吧,听听她要说什么。想不到真的被沈若华料中了,芳杏还是不肯甘心,还要见沈若华一面。 她脸上的冷笑更深了,向着拽着芳杏的几个婆子点了点头:“让她去吧,娘子吩咐了,见一面也算全了从前的主仆之情。” 婆子们松开了手,芳杏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身来,顾不得整一整身上那套歪歪扭扭的粗麻衣裙,就忙不迭往房外走去,她要去见沈若华,只有求了沈若华,才有可能不用被嫁到庄子上去,不用嫁给那个罗狗儿,不用作庄户婆娘过一辈子! 沈若华坐在厢房里,信手翻着李忠海让人送进来的帐簿子,他捎了消息过来,说王福生很是聪明,跟着这几日就会看帐簿子,想来不用多久就能学着打理铺面了。她微微笑了笑,自己没有看走眼,王福生是个有毅力的,因为芳杏的瞧不上,更是让他定了心要好好努力,如此一来自然学东西也快了很多,日后会是个当大掌柜的好料子。 丫头进来屈了屈膝道:“娘子,芳杏在外边闹着要见娘子一面。” 沈若华毫不惊讶,只是微微点头:“让她进来吧。”只怕到这会子还不死心呢,还想能让自己网开一面。 丫头似乎有些犹豫,好一会才低声又道:“前院的采芹使了小丫头过来禀报,说三爷昨儿一宿都不曾回府来。” 沈若华挑了挑眉,这几日薛文昊为了筹银子整日在外奔波,可是再晚也还是会回侯府来,毕竟他也没有银子眠花宿柳了,可昨儿他居然会一夜未归,不知道会是去了什么地方。 她也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让她有什么再让人来回话就是了。”又道,“让芳杏进来吧,教夏嬷嬷去请那接亲的人在花厅等着吧,一会子就让她把人带走。” 第一百三十章 狠心的娘子 芳杏跪在花厅的地上,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坐在上位的沈若华,心思飞快地转动,想着要怎么说才能打动沈若华,饶了她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庄户。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沈若华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冷冷望着她:“你不是要见我,有话要说吗?” 被沈若华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紧盯着,芳杏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浆糊,先前想好的话这会子都忘得一干二净,好似在那样的眼神下,她无法再说出什么来,只能嗫嚅着道:“娘子,婢,婢真的愿意好好伺候你,安安分分留在琼碧院,婢不像许配人,愿意一辈子伺候娘子……”她说得忍不住眼泪双双落下,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嫁到庄子上去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沈若华静静听她说完,冷漠地笑了:“你觉得我还会留下你么?”她微微露了一点点犹豫,“我身边不缺伺候的,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 芳杏却如同看到希望了一般,忙忙磕头道:“婢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娘子若是想……”她踌躇了一下,才又道:“婢愿意替娘子做那些不能交代给别人的事,只要娘子肯留下婢。” 她满怀希冀地望着沈若华,这样的话应该不会被拒绝吧,毕竟娘子身边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夏嬷嬷与青梅她们可不敢这样做。 沈若华笑了起来,却是没有再跟她说什么,而是转头吩咐夏嬷嬷:“去把王婆子唤进来吧。”王婆子就是跟着来迎亲的那个中年妇人,也是宛平庄子上的媒婆,平日里庄子上说亲提亲都是她登门的。 王婆子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着,方才她可是在这里坐着吃了茶,对着花厅里的摆设稀罕了许久,这可是年画上都没见过的,怕是皇帝老子也不过住在这样的地方了,她竟然还能进这里来吃茶。方才沈若华进去时,她也没好好看一看,只看见一群跟仙女一般的丫头们簇拥着过去,她慌慌张张低着头拜倒在地,连抬头看一眼也不敢,只怕被赶了出去。 夏嬷嬷出来瞧了她一眼,道:“娘子让你进去说话。” 王婆子才想起来自己可是来迎亲的,忙拍了拍衣裙,堆满了笑跟着夏嬷嬷进去,哪里想到还没进到花厅里,就听见里面有人哭哭啼啼地道:“……婢不愿嫁给那什么罗家,庄户上能有什么好人家,若真的嫁过去,岂不是落了娘子的脸面……” 她瞪大了眼,这不是嫌弃庄子上与罗家,难不成这新娘子仗着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倒还拿上乔了!今儿过来,那素来小气的罗钱氏可是破天荒地给了她一钱银子的,这若是说不成亲,不能把新娘子给接了去,那银子岂不是要退回罗家,可王婆子可是绝对不肯的,庄子上难得有喜事,她可得靠着这门亲事讨些银子用。 想到银子,她也顾不得怕了,踮着脚就进去了,先是堆着笑给沈若华请了个安:“娘子安好,婢真是哪辈子烧了高香才能见娘子一面,给娘子请个安,真真是比那年画上的菩萨仙女还要好看,看着就是慈悲的模样……” 听她满嘴胡诌,夏嬷嬷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王婆子才回过神来,忙打了自己一嘴巴:“瞧婢这张嘴,一见到娘子喜欢地话也不会说了。” 沈若华倒也不与她计较,只是笑了笑:“你既然是来迎亲的,新娘子就在这里,带了去就是了。” 王婆子这才看向一旁哭得不成样子的芳杏,却是掉下脸来:“姑娘这是觉得嫁到我们庄子上委屈了吧,只是娘子既然答应了把你许给罗家,那也是觉得这桩婚事是合适的,你再怎么出挑得脸,那也是娘子的丫头,难不成还想闹得没脸才好?”她没好气地瞪了眼芳杏,“再说了,庄户人家怎么了,又不短你吃穿,又不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姑娘若是真的正经要强,那就该安安分分嫁过去,帮着操持打点,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强过这样闹得丢了脸,还叫人瞧不上!” 芳杏抽抽噎噎,并不理会她,她如今是想着自己日后要过那样的日子,满心悲切不甘,哪有心思理会这么个庄户婆子。 沈若华抬了眼,看了看芳杏,与王婆子道:“把人领走吧,照我说的送到罗家,告诉他们聘礼我不要了,陪嫁也没有,若是她日后肯安分守己过日子也就罢了,若是她敢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我会打发人再给罗狗儿送一房妻室过去。” 这回连王婆子都愣住了,再给罗狗儿送一房妻室过去,那芳杏岂不是成了……妾?!还是那种连买妾之财都没有的低等妾侍?! 她满脸惊讶地看向沈若华,又看了看芳杏,看来娘子是真的要收拾她,所以连聘礼都不要,白白把个丫头送去罗狗儿那样的人家,若是芳杏敢再有什么心思,就只能沦落成罗狗儿的妾侍,在那样的人家怕是连个牲口都不如,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想到这里,王婆子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再看向沈若华的时候,没有半点不敬,这位看着美得跟年画上的仙女一样的娘子可是狠心着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答应我一个要求(补更) 芳杏最终被拖上了小轿子,听到沈若华最后的话时,她已经浑身瘫软站也站不直身子了,却不敢再挣扎反抗,任由王婆子叫人抬了小轿回庄子上去了。 王婆子对着送出来的夏嬷嬷千恩万谢,连声道:“这就回去告诉罗家母子,一定要给娘子立个长生牌位,赏了他这么一门好亲事,旁人可是想都想不到的,待生了儿子再来给娘子磕头。” 夏嬷嬷眉眼不动,嘴角露了点笑:“也不必这样,娘子只是体恤他说不上亲,才赏了门亲事罢了。”她瞧了眼轿子落下的帘子,“你可留神点,我瞧着怕是有些不乐意呢。” 王婆子脸色一冷,狠狠瞪了一眼轿子,高声道:“这还由得她乐意不乐意,娘子的吩咐谁敢不听,若是乖乖听话也就罢了,若是真敢闹出事来,那我们这些庄户上的粗人可也不是吃素的!”她不过是把人接了回去,日后自有罗钱氏看着她,罗钱氏那性子可不是寻常的泼辣,十里八庄没有人敢招惹的破落户,若是教罗钱氏听说芳杏不情愿嫁过去,那只怕日后有的是法子磨着她。 才送走芳杏,沈若华还没来得及出了花厅回房去,世子夫人陈氏带着丫头过来了,这一回没了上次那样贸贸然闯进来,倒是如从前一样温和得体地与小丫头道:“去禀报你家夫人,我有事来与她商量。” 青梅来回话的时候,沈若华想了想笑了起来:“是了,这年关将近,只怕世子夫人这是惦记着让我出银子了。”侯府如今的情形她可是知道的,卖了庄子换来的银子填了窟窿,给各院子发了月钱,再备上年夜饭,估计剩下的也不多了,陈氏那样的精明的,怎么可能就这样任由自己手里的银子被花了干净的。 她向青梅点点头:“请世子夫人进来坐下。” 陈氏笑眯眯地进了花厅,与沈若华道:“还是三弟妹这里清净,我那院子里整日吵吵闹闹的,连个耳根清净的时候都没有,我这不来你这里躲躲懒,讨盅茶吃吃。” 沈若华见她并不肯就说来意,倒也有耐心与她说,笑着道:“世子夫人可是难得过来,自然是好茶伺候着,我这院子里别的没有,清净是管够的。” 陈氏听着沈若华的俏皮话,笑了笑,打量了下花厅里,看见一旁的青花仕女瓶里插着一枝将开未开的腊梅,很是有兴致地赏玩了一番,才道:“眼瞧着又快新年了,这日子过得真是快,三弟妹嫁到侯府也有大半年光景了。” 沈若华听得出她要说什么,倒也不冷场,接了她的话头道:“可不是,又是新年了,世子夫人这几日可是都在忙着备年饭和年礼?” 陈氏没想到她这么知情识趣,忙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实在是忙得脚都不沾地了,到这会子还没忙出个头绪来,这不是刚跟她们交代了小半天,偏生都是些榆木脑袋,气得我脑仁痛,才过来三弟妹这里走一走的。” “世子夫人还是别太操劳了,”沈若华抿嘴笑着,“那些婆子难免偷懒耍滑,哪里值得跟她们置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陈氏很是感慨,向着沈若华点点头:“还是三弟妹体贴,从前我就知道三弟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娘子,哪里会计较这些,自然是眼界高有见识,只是老夫人……”她一副为难的表情,把下面的话给咽了下去,却还是望着沈若华叹气道,“当初若是把这中馈交给三弟妹才是最合适的,行事说话都是有规有矩,又知书达理,教我好是惭愧。” 沈若华差点笑出声来,自己可是把这个侯府闹得鸡犬不宁,陈氏还能如此恳切地说她有规矩,也真是难得。她强忍着笑意,把这出戏唱了下去:“世子夫人真是过奖了,我哪里有那个本事,也就能守着这个院子过自己的日子。” “话不是这么说,”陈氏笑容满面,一副很是满意的模样,“三弟妹不过是没当家,不然也不会让我在这里胡乱吆喝着。可如今我正是要人帮手的时候,三弟妹怎么也不能就这样不管吧。”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老夫人如今病着,万事都是不理会的,二弟妹那性子实在是太过跳脱,先前施粥的事,她居然不管不顾就让人禀报了侯爷,后来才会闹得……你说我哪里敢把事交给她去打理,只怕她起了性子又给办砸了,思来想去,这府里怕是只能请三弟妹出面帮衬着才好呀。” 沈若华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连连摆手:“那哪成呀,我可不会打理什么,世子夫人快饶了我吧!” 陈氏越见她推脱,就越是诚心实意地要让她答应:“三弟妹若是不肯帮我,这就是想看着我一个人受累呢,你就忍心瞧着?” 沈若华低头咬着唇,一副为难的模样:“世子夫人这是在难为我呀,我哪里有那个能耐呀!” 陈氏见她语气松动,笑了起来:“哪里就这样谦虚,我瞧着你就是个厉害的,琼碧院不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是替我管管几个铺子上的事,做事的自有婆子管事们,哪里用你费太多心思。”眼看就要年节,铺子上的掌柜杂役的工钱可都没给,沈若华接了过去自然是要想法子给他们把工钱发了,公账上只剩了几百两银子,沈若华也支不动,只能自掏腰包把工钱给发了,陈氏可是早就一步步打算好了。 沈若华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抬起头望着陈氏道:“那我有个要求,若是答应了我我就答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难不成就这样(第一更) 陈氏自然满口答应:“三弟妹只管说,只要你肯答应帮手,但凡能答应的我哪里会不肯。”那几处铺子上不过是勉强做些营生,并没有什么盈利,沈若华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也没用,反而得自个儿贴补每月的工钱。 沈若华一笑:“既然教我管着铺子,自然就该把把人事都得交代给我了,我若是做不了主,那可也管不下来,那铺子上可都是得脸的大掌柜和管事,若是我拿捏不住他们又怎么能管,世子夫人说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陈氏想不到她说的是这个,微微皱眉想了想:“三弟妹说得也是,那几个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肯听别的。”铺子上的都是老夫人的人,陈氏倒也不怕沈若华敢动什么心思,毕竟铺子还在自己手里,只是教她帮着打理罢了,也就答应了。 沈若华笑了:“那一会我就打发人去琼华院拿了钥匙与对牌,世子夫人可别嫌我蠢笨,我也只是厚着脸皮试试。” 陈氏大喜过望,连忙道:“三弟妹太自谦了,你肯帮手我不知道朵欢喜呢。”铺子上的银子已经被她掏空了,就剩下个空架子和几个压根不服管的老夫人的人,在陈氏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现在甩了给沈若华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沈若华笑了笑,与她又客气了几句,陈氏才起身告辞了。 陈氏走后,夏嬷嬷担忧地与沈若华说着:“婢瞧着世子夫人这回来怕不是那么简单,好端端怎么会舍得把铺子交给娘子来打理,只怕有什么缘故。” 沈若华点点头,白嫩的手指摆弄着案几上的佛手:“那几个铺子是老夫人手里的,连铺子上的人也都是老夫人的,她可不敢太过插手,自然是不愿意留在手里,才会想着把这么个麻烦丢到我手里来。” 夏嬷嬷一脸气愤:“往日瞧着她也是个厚道之人,就连先前老夫人那里也帮娘子说了话,没想到也是个奸猾的,也想着来害娘子!” 沈若华停下手来:“她才是厉害那个。”与夏嬷嬷道:“无妨,我自有打算,原本就打算寻一处铺面,她既然送上门来,我也就就不客气了。” 齐大娘子这会子是哭也哭不出来,她坐在客栈的厢房的床边,看着醉醺醺还未醒过来的薛文昊,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悔。 她那日不管不顾就去了侯府门前等着,在雪地里站了一整日才等到他的马车,用尽手段才能上了马车。 原本以为他知道自己私下逃出来,会把她带进侯府去,想办法安置了她,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把自己带到这么一间不起眼的客栈,就在这里住下了。 一住就是两三日,她起初还耐着性子,等着盼着他开口让自己进府去,哪曾想他好似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每日过来歇息一会子就走,连句话都没有。 看着醉得还未醒过来的薛文昊,齐大娘子心里火烧火燎的,恨不能把他摇醒了问问打算怎么安置自己,她可是官家娘子出身,难不成就这样不明不白住在客栈里跟着他?! 关着的厢房门外响起了拍门声,客栈小二隔着门问道:“娘子可在房里?” 齐大娘子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哆嗦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小二听见她在房里,拔高了嗓门道:“娘子既然在房里,那就请把这两日的房钱结了吧,薛三爷那日带着娘子过来,只说住一日就走,可不曾给银子的。” 他犹恐齐大娘子不肯答应似的,扯着嗓子高声说着:“我们这可是日日客满,哪里有多余的厢房,娘子若是不肯结房钱,那就早些搬了出去吧!”一边说着一边还咕哝着:“还说是广平侯府三爷带来的,也房钱也不结,还要叫席面来吃,真是叫人看着没脸!” 齐大娘子的脸涨得猪肝色,回头望着还在呼呼睡着一身酒气的薛文昊,只得咬牙拔下自己头上戴着的一对银钗,把门打开一线递了出去:“这个你且拿去,权当抵了房钱吧!待过几日我就把它赎回来!”她手是颤抖的,怎么能不肉痛,那可是先前薛文昊给她的银子打的,平日里都没舍得戴,还是这一回出来特意给戴上了,原本是为了教薛文昊瞧了喜欢,现在却得拿来当了房钱。 没事的,没事的,等三爷醒了就会把她带回侯府,那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首饰都有,哪里还会差这一对银钗儿!齐大娘子心里宽慰自己,强忍着心疼看着小二有些嫌弃地把那对银钗拿走了,不再站在房门前高声讨要房钱。 她慌忙把门关上,又走回榻边,苦着脸盯着还不曾被吵醒过来的薛文昊,这一切与她打算的完全不一样呀,他不是应该想法子把投奔他的自己带回侯府去,怎么也该给个交代呀!怎么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把她放在了客栈里,还得她拿着自己的首饰抵了房钱!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还不想法子纳了她进府,难不成就让她有家回不得,侯府也进不得,没脸没皮偷偷摸摸地跟着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她动的手(第二更) 莲姨娘自打小产之后一直不大好,下红时多时少,竟然不曾止住过,加上她整日里惦记着自己落了的哥儿,和连来看她一眼都不曾的薛文昊,心思极重,越发不好了,不过两日居然起了热,整个人晕乎乎地,连坐也坐不起来了。春香只得又禀了沈若华,请了郎中来瞧。 “……怎么会成了血崩之症了!”郎中收回把脉的手,皱着眉头道,“原本就是小产,怎么还劳倦过度伤了脾气!这若是不好好养着,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春香唬了一跳,看了眼脸色苍白神志恍惚的莲姨娘,原本还有几分姿色娇艳的脸上这会子都已经憔悴不成形了,她忙问道:“这几日成日里惦记着那没了的哥儿,时时哭个不停,连米粥都吃不下,哪曾想到就成了血崩……这可怎么好?” 郎中拧着眉头道:“我且先开个方子,你去抓了药给她吃了,看能不能止住了,若能止住便还能慢慢将养起来,若是止不住……那就只好再想法子,只是再这样下去怕是性命都难保。” 春香只得千恩万谢了郎中,打发小丫头再去拿药,自己守着莲姨娘,看着病得脱了形的莲姨娘,眼里含了泪:“姨娘这又是何苦,哥儿没了总还能再有的,哪里就要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莲姨娘勉强睁开眼,盯着春香:“三爷还是不曾来?” 春香摇了摇头,低声道:“说是这两日都不大回府,兴许是有事拖住了,待腾出手来就会过来了。” 莲姨娘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莫哄我了,三爷必然是恼了我不曾保住肚子里的哥儿,哪里还肯来看我!”她牙关紧咬,挤出几句话来,“我便知道三爷是个薄情的,当初抬了金桂就把我丢在脑后了,若不是我怀了哥儿只怕早就不来西厢房了,如今哥儿也没了,还想能在院子里有什么脸面!” 春香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她瞧着薛文昊也是如此,莲姨娘自打流了孩子他竟然一次也不曾来看过,实在叫人心寒。她也不好多说,只得道:“未必就是恼了姨娘了,这眼看快要过新年了,怕是有事缠住了,姨娘还是放宽心,养好身子要紧。” “前儿不是打发你去查查小厨送来给我的吃食,你可去问了?”莲姨娘哪里有心思养身子,她一心要弄明白自己好好的哥儿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春香有些吞吞吐吐:“问了,只是……” “只是什么?!还不快给我说出来!”莲姨娘已经没了耐心,着急地道。 “只是小厨里的人都说,姨娘用的吃食都是刘二婶子亲自做的,厨里那会子好些人都在,不曾有什么不妥的。”春香只好说了下去,“那日是巧云去拿的吃食,送到房里就是婢亲自拿了的,再没有别人了!” 莲姨娘的一双眼登时瞪大盯着春香,唬地春香忙不迭跪下,连声道:“婢不敢的,婢不曾做什么对不住姨娘的事,万万不敢的!” 莲姨娘冷笑一声:“你起来吧,我料你也没那么大胆,我在你还是西厢房里得脸的二等丫头,若是我没了脸面你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她声音更是阴冷:“巧云你可查清楚了?” 春香嗫嚅道:“巧云原本是在院子里杂役上当差的,还是前些时日姨娘有了身子才拨了过来的,也不过是帮着跑跑腿,不曾干要紧的差事,只是那几日在房里伺候的青萍病了,才让她来顶着差事,教她过去给姨娘拿了吃食,哪曾想就……” 看着莲姨娘铁青的脸,春香忙道:“婢让人查过了,巧云的姐姐巧玉是在南厢房伺候的,还是桂姨娘跟前得脸的丫头。” 莲姨娘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脸色难看得几乎要吃人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巧云那贱人呢?!”她恨不能这就生扒了她的皮! 春香不敢抬头看自家姨娘,低声说着:“桂姨娘前日已经打发人与夏嬷嬷说了,把她要了过去了,这会子在南厢房伺候着。” 她唯恐莲姨娘又闹起来,忙道:“姨娘且消消气,如今还没个人真瞧见了巧云动了什么手脚,也不过是咱们猜测着,若是闹了到夫人那里去,只怕也是没用,反倒说姨娘胡乱攀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如今莲姨娘没了哥儿,还病得这样重,若是有个好歹,她这个西厢房的二等丫头还不知道会去哪里当差,哪里能就这样让莲姨娘闹起来,把南厢房的桂姨娘也给得罪了,莲姨娘倒是不怕的,可她这个丫头还得夹着尾巴作人的。 莲姨娘看了她一眼,一反常态没有再闹,只是冷笑着:“是了,如今我没了哥儿,三爷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我若是再闹,只怕这院子里就没我站的地方了!”她那笑容越发疯狂,“好,好,我忍着,但她以为我肯就这么罢了,除非我死了!我也不能教她好过了。” 春香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答,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心里又惧又怕,只是还是盼着莲姨娘能好起来,毕竟她可是跟着莲姨娘身边的,若真的莲姨娘有个什么不好,她这个二等丫头还不知道会被发落到哪里去了,三夫人对西厢房可没什么好脸色。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统统都不要(第三更) 广平侯府的铺子在西市最热闹的街市上,临街的三间铺面,虽然不算极好的位置,难得的是连在一处倒是极为宽敞透亮,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也是不少,算是京都上好的铺面了。 沈若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前,夏嬷嬷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前瞧了瞧这三间铺面,沈若华不由地挑了挑眉,这样热闹的地段,这几间铺子却是门可罗雀,连个进去问一问价钱的人都没有,看来老夫人这布庄经营地实在是惨淡。 她带着夏嬷嬷与青梅进了铺子里去,里面倒是布置得光鲜,摆着各色布料,锦缎棉绸一应俱全,只是瞧着花色都不大时兴了,料子也没什么光泽,像是摆了一段时候了,也不曾收拾过。 见她们进去,站在柜台后的小二眉眼也不抬,懒洋洋地倚在布料边打着呵欠,连要起来招呼一声的打算都没有,就由得她们进来自己乱看。 沈若华也不动气,伸手翻了翻那些衣料,只见原本上好的蜀锦边角都已经崩了纱,生生糟蹋了一匹料子,她这才抬头问小二:“你们大掌柜可在店里?” 小二听她问大掌柜,瞥了她一眼:“你若是要买衣料就挑了与我说。” 夏嬷嬷冷了脸,与小二道:“这是广平侯府三夫人,是你们东家府里的,真是没眼色。” 小二听说是广平侯府的夫人,这才正色打量了沈若华一番,道:“我这就去请大掌柜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了几眼,却是想不明白往日都是世子夫人过来,这位三夫人又是要来做什么。 铺子的大掌柜是个尖嘴猴腮的老头儿,听说是侯府三夫人过来,不是世子夫人,也就没有当回事,迈着四方步跟着小二出来,给沈若华作了个揖:“三夫人,小的是布庄的掌柜,有什么吩咐?” 沈若华也不就回答他,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才挺住步子回头与他道:“瞧这铺子怕是一日下来连一匹布料也卖不出去吧。” 大掌柜脸上有些不好看了,他昂着头一脸不高兴地道:“这布庄是老夫人亲自布置的,这里面可都是上好的衣料子,不是人人都能识货的。”这话里带着刺,明里暗里也在说沈若华。 沈若华却是一笑:“再好的衣料子没人买,那也是一堆废物。”她看了看铺子里通透的三间门脸,“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铺子了。” 大掌柜是真的恼了,他可是老夫人得用的管事提拔上来,在侯府里人人见了都还要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曹掌柜,就算现在老夫人不管中馈了,世子夫人陈氏也还是不敢太过怠慢他,哪里会像这位三夫人这般不知好歹,竟然敢如此说话。 他掉了脸:“三夫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铺子可是老夫人亲自看过的,就算有什么也是世子夫人来操持,哪里就劳三夫人亲自来过问。” 沈若华摇了摇头,回头与夏嬷嬷道:“看来这铺子里是一个人也不能留了。”夏嬷嬷应了。 就在大掌柜狐疑地望着沈若华,不明白她说那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夏嬷嬷从袖子里摸出对牌与钥匙来,与大掌柜道:“世子夫人已经请了三夫人打理这三间铺面,你们几个也都听三夫人的吩咐,不得有半点怠慢。” 看着那熟悉的对牌与钥匙,曹掌柜脸色难看得拧得出水来,他目光闪烁,语气放恭敬了许多:“不知三夫人有什么吩咐?”心里却还是不怎么在意,世子夫人陈氏当初来这铺子的时候也是怎么都看不顺眼,奈何他是老夫人的人,就算老夫人如今不当家,却也不是轻易能够动的,陈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铺子还得有人打理,到后来也只有不再多过问了,他就不信这么个不当家不得势的三夫人能有什么本事。 沈若华向着他微微一笑,开口道:“也没什么吩咐,就是让你们几个都给我收拾好包袱,我会让人把你们送回侯府去!” 曹掌柜和小二都愣住了,收拾包袱回侯府?这是要赶他们回去了?那这铺子怎么办? 沈若华好似知道他们的疑问,依旧笑容温和,吐出来的话却是让他们脸色大变:“这铺子里的东西一样也不少,一起给我送回侯府交给世子夫人!”这些放得坏了不时兴的料子不过是一堆用不上的破落物,她可没打算要。 曹掌柜这会子是再也按捺不住了,直起身子来,向着沈若华高声道:“三夫人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老夫人亲自布置的布庄,里面的布料也都是花了不少银子从巴蜀吴州采买来的,就连世子夫人都不敢说要动布料和人,你居然要把布料全都丢回侯府去,还要把人都撵走,老夫人是绝不会答应的。” 沈若华眉眼冷清,淡淡道:“老夫人身子不好,如今是不能分身打理布庄的事了,世子夫人也是事务繁忙,这铺子交给我来打理,就不能看着这样荒废了,既然卖不出布料,赚不了银子,就不必养着几个人和这么一堆废了的衣料,全都送回侯府任凭世子夫人发落吧。” 她说罢,看了眼夏嬷嬷,夏嬷嬷唤了好几个婆子进来,将那些黯淡了落了灰的布料一股脑全部卷上抬到外边早已停好的驴车上,理也不理已经傻了眼的曹掌柜几人。 都一百三十五章 一举两得的好事(第四更) 陈氏瞪着眼看着眼前摊了一地的布料和一旁脸色铁青的曹掌柜几人,好半天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衣料也送了过来?”还有人怎么也被送到侯府来了,她不是让沈若华过去打理铺面,怎么会打理成这个样子了?! 曹掌柜愤愤道:“小的真是没脸再见世子夫人了,三夫人去了铺子里,二话不说就要人把布料全都卷了送了回来,还有小的几个怕是也看不上眼,一并赶了回来!”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算有头有脸的大掌柜,侯府里谁敢这么怠慢他,偏生被沈若华赶了回来,叫他怎么有脸面再作管事。 陈氏懵了,她只是想让沈若华接了铺子后,被逼着把铺子上的工钱给掏了,没指望她真能打点起来,可是沈若华居然问也不问就把人和布料全都丢了回来,她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顾不得理会羞恼的曹掌柜,忙唤过送了人回来的婆子们:“你们夫人呢?怎么会把人和布料都送了回来了?!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婆子想来是早就得过吩咐的,笑着给陈氏屈了屈膝:“三夫人说了,世子夫人可是让她帮着分忧的,这个铺子经营得如此不景气,想来不是衣料不好就是打理得不尽心,她没时间与他们耗着,索性全都送了回来,请世子夫人处置了,那铺子另外赁了出去也就是了,也不用再贴补工钱养着了。” 陈氏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是万万没想到沈若华这么大胆的,老夫人留下的铺子连问都不问就把掌柜和衣料全给丢了出来,还要赁出去!其实她哪里不知道这几间铺子开着这个布庄是糟蹋了,只是布庄终究是老夫人的,若是以后老夫人再有得势的时候,一定会找她算账的,她才不会留下这样的话柄给人拿捏,可沈若华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这事给办了。 陈氏思量着,或许这也是件好事,沈若华做了这个恶人,还能想办法把铺子给赁出去,侯府也就不用再费心思去贴补这处铺面了,她反倒省了不少力气,先由着沈若华去闹吧,待她把铺子赁出去,自己想法子把钥匙与对牌收回来就是了,也算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想到这里,脸色一变,满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与愤愤不平的曹掌柜道:“大掌柜受了委屈了,只是如今老夫人病着,侯府里的事我也是才接手,实在是忙不过来,按下葫芦起了瓢,还没个头绪,才请了三夫人替我过问一下铺子的事,哪曾想她就……” 她对着曹掌柜铁青的脸露出歉意的笑容:“兴许三弟妹是年纪轻不知道处事才会这样莽撞就……”她声音低柔,“不如大掌柜先下去歇着吧,待忙过这两日,我去与三弟妹好好说说,怎么也不能这样就算了,也该给大掌柜一个交代的。” 曹掌柜听她这么说,那股子气才算顺了些,冷哼一声:“小的当初跟着侯爷和老夫人时也没有这样被人羞辱过,何况布庄开了这些年,哪里听说过老夫人要赶了小的走的,不曾想老夫人才病了,就被人给赶了回来,小的脸面都丢光了。” 陈氏劝了又劝,曹掌柜才气咻咻地带着小二几人下去,陈氏吩咐丫头婆子们:“这些布料是老夫人的,让人抬了送去梨清院吧,禀报老夫人一声,也好不说我瞒着她。”布料她也瞧不上,只是这事她可不会帮沈若华兜着,自然该叫老夫人知道的。 那堆布料被送到了梨清院,看院子的婆子听说是陈氏的吩咐,也就不再拦着,由着她们抬了布料进去,一个管事的婆子跟着丫头进了厢房去见薛老夫人。 薛老夫人自打被关在梨清院厢房里,连想出去走动走动都难,只能每日躺在榻上,或是枯坐在房里,整个人老迈憔悴许多,原本还是一头黑发现在也都斑驳杂白了,穿着件家常的衣裙木木坐在椅子里,看着推门进来的婆子。 那婆子原本也是管事的,从前见惯了薛老夫人独断专行打理中馈的样子,哪曾想到现在成了这样子,唬了一跳,忙拜了下去:“老夫人安好。” 薛老夫人认得这婆子,冷笑一声:“陈氏叫你来的?来看我死了没有?”她已经认定了是陈氏设计害了她,为了夺中馈之权去。 婆子忙道:“是世子夫人让婢来给老夫人请安,有事要回禀老夫人的。” 薛老夫人桀桀怪笑起来:“她会让人来给我请安?!连梨清院半步都不进,从前可是日日过来庆安的,这会子哪里还能有这样的好心。她不是已经得了管家之权,还有什么事要来回禀我!” 婆子咽了口口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是,是三夫人,三夫人把西市布庄上的衣料都让人卷了送了回来,还把曹掌柜几个人赶回了侯府,要把铺子给赁出去了。” 薛老夫人那一口老血闷上胸口,差点吐了出来,她的布庄怎么会落到了沈若华那个贱人手里了,还把人和布料都给丢了出来,自作主张要赁出去!那是她的布庄她的铺子!现在居然由得沈若华作主了!这侯府是反了天了,竟然让沈若华来打理了! 她哆嗦着站起身来,指着那婆子:“我的铺子怎么会让那个贱人去动手!你们世子夫人呢,难不成死了么?!”若是这侯府落入了沈若华的手里,还能有半点指望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进退两难(第五更) 薛老夫人那副狰狞的模样吓到了婆子,她趁着老夫人不注意忙溜出厢房去,回了琼华院去给陈氏回了话:“……怕是气得不轻呢,瞧那模样好似要吃人了似得。” 陈氏一笑:“自己的东西落到了最恼恨的人手里,怎么能不气,何况她还没法子拦着。”她抿了抿嘴,“这样她就不会一心怨着我了,有什么也该去找沈氏。” 婆子也附和了几句,又问起年饭的事来:“……老夫人今年怕是不能出梨清院,年饭又该怎么准备?往年可是侯爷与老夫人坐在上席领着三个儿子儿媳妇和小辈一起用年饭的,今年难不成上席只有侯爷一个人?” 陈氏揉了揉额角,这些时日她忙不得不可开交,就是为了准备新年,年饭的事还没来得及多过问,只得道:“晚些我去问过侯爷,再来决定也不迟。” 正说话间,小丫头快步进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给她屈了屈膝,道:“夫人,屏姐儿的奶嬷嬷来回话,说是一大早屏姐儿便不怎么用饭,摸着身子有些热,怕是病了,想打发人请个郎中来瞧瞧,还想请夫人过去瞧瞧。” 陈氏正心里烦躁着,年饭的事到这时候侯爷薛茂业也没个话吩咐下来,年礼的事也是她自己揣摩着给办的,要是有什么不合薛茂业心意的,只怕又要挨数落。听了小丫头的话,陈氏毫无心思理会,只是冷了脸:“要请郎中就去与高嬷嬷要了对牌就是了,我这里忙的转不开身来,病了让我去瞧瞧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郎中!” 小丫头吓得忙应着,忙退了出去,与等在外边的屏姐儿的奶嬷嬷廖氏道:“嬷嬷还是赶紧让人去找高嬷嬷要对牌请郎中吧,夫人说她不得空,就不去看了。” 廖嬷嬷叹了口气,谢过小丫头,转身向外走去,终究不是亲娘,哪里会把这么个孩子放在心上,只是可怜屏姐儿,小小年纪没了亲娘,病了却连个去看的人都没有,只有她这个奶嬷嬷守在身边。 薛文昊醒了酒已经是四更天了,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盯着床上的帐顶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客栈里齐大娘子这里,转过脸果然看见齐娘子坐在一旁,正抽抽噎噎地哭着。 晦气!他顿时掉了脸,坐起身来没好气地道:“哭什么哭,难怪爷手气越来越差,总也赢不到银子,就是你哭出来的!” 齐大娘子那哭声顿时一滞,她原本是想让薛文昊看着自己这样日夜哀泣,会心生疼惜,顺着她的心意把她带进侯府去,哪里想到他居然这样说,真是哭也不好不哭也不好,只得抽噎了几声,不敢再出声了。 看了眼愣愣坐在那里,还不知道过来伺候自己的齐大娘子,薛文昊心生不喜,从前觉着她温顺体贴,又是知情解意,百般喜欢,怎么现在这样一幅蠢样子,连桂姨娘都比不上,好歹桂姨娘伺候人的本事是极好的,毕竟是丫头出身。 想到这里,薛文昊又脸色缓了缓,毕竟是官家娘子出身,哪里能这么快就知道伺候人的。他向着齐大娘子招了招手:“过来,给爷端盏茶过来。” 齐大娘子沏了盏茶给薛文昊送了过去,笨拙地伺候他吃了茶,放下茶盏在他身边坐下了。 薛文昊吃了茶,心里才舒坦了点,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她披散在肩上的发:“眼看就是年节了,你也不能在这里一个人待着,不如先回去吧,待过了年再……”他也不能整日来客栈里见她,打发她回齐家才是正经。 齐大娘子却是顿时变了脸,一脸死灰之色望着他:“三爷这是要赶我回去了?!”她哆嗦着嘴,“我当初可是从家里逃了出来,一心投奔三爷来的,三爷也留下我了,却把我带到这里来住了几日,现在还要赶了我回去,我如何还有脸再回去?!”她可是破釜沉舟地出了这个主意,若是不能进侯府,她是真的不敢回去了,不说她祖母齐邓氏和婶子彭氏会如何羞辱挤兑她,就是她父亲齐光汝只怕也饶不了她了,那邻居的风言风语就能逼死她! 她见薛文昊皱着眉不开口,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打算让自己进侯府了,甚至连留下她都不情愿,她咬牙挣开薛文昊的手,站起身来道:“三爷这是要赶我回去,要逼我去死呢!那我也不必再多说了,现在就了结了倒还干净!” 说着扑到一旁的案几边,翻出一把剪子来对着自己的喉咙,狠狠盯着薛文昊:“我跟三爷一场,也算是有夫妻之实了,三爷却如此不顾念我,还要逼着我回去,那我索性就死在三爷面前,也算全了我的一片心意!”说着就要把锋利的剪子往喉咙上戳。 吓得薛文昊弹起来了,顾不得穿鞋冲上前去一把攥住她的手,忙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只是那么一说,又不是真的要赶了你回去,你快把剪子放下!”可不能由得她出事,现在谁不知道他与齐家大娘子有关系,若是她死在这里,只怕很快就会查出来是他把人给带来的,那会子他的官声也给毁了,哪里还能安生过日子。 齐娘子却是不肯松手,只是哭着把剪子往喉咙上送,哽咽地哭着:“三爷不肯要我,这可不就是要了我的命了!我可怎么活呀……” 薛文昊烦躁地不知怎么好,用力一把夺下推下她手里的剪子,狠狠道:“好了好了,我再想法子就是了!”他是万万不敢把人领进侯府去的,否则他父亲薛茂业绝对饶不了他,还有一直盯着他的寿宁长公主……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这是进退两难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庄户婆娘的日子 天才蒙蒙亮,庄子上的鸡鸣都还未起,罗钱氏就隔着窗高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想着起来打水烧火,难不成还要等着我来伺候你?” 被罗狗儿折腾了小半宿的芳杏迷茫地睁开眼,看着破旧脏乱的房里,还有身边睡得正熟还打着呼噜的罗狗儿,才想起来了,她已经被嫁到了宛平的庄子上来了,沈若华把她许给了一个庄户,还是个瘸了腿好些年都没说上亲的人。 前一日才被抬进庄子,一路上好多人围着看着,比当初她被带到宛平庄子上来的时候看的人还要多,都是因为没人想到她居然会嫁给了那个瘸着腿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罗狗儿,先前罗钱氏请了王婆子替他说了多少次亲,可就连那些家里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他家去,现在居然天上掉了馅饼,东家娘子把贴身伺候的大丫头赏给了他,不要聘礼就把人送了过来了,叫人怎么能不稀罕。 庄子上的人们探头打量着抬过去的小轿,从摇摇晃晃的轿帘里看见了面如死灰的芳杏,都纷纷议论起来,猜测着芳杏这样好的模样,又是东家娘子贴身伺候的丫头,怎么会被嫁给了罗狗儿那样的人,难不成真是罗家烧了高香,得了东家娘子看中白白得了这么个媳妇? 罗钱氏这一日格外的意气风发,她特意把备了过年节穿的簇新的棉裙穿上,带着儿子罗狗儿站在家门前,得意洋洋地看着那顶小轿越走越近。周围住着的庄户邻里都来给她道贺,她从鼻孔里哼出声笑来,爱搭不理地跟她们咧了咧嘴,往日里她的泼辣可是十里八庄出了名的,这些人哪里敢招惹她,可是这样罗狗儿的亲事就更是难说上了,被她骂得绕道走的那些人没少在背后取笑他们,如今总算是给她长了脸,儿子白白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自然是要更趾高气昂了。 看着小轿到了跟前,王婆子满脸笑容给她道了喜,伸手撩开轿帘,把芳杏连扶带拽地给搀了下来。罗钱氏毫无顾忌地上下扫视着一身粗麻衣裙低着头的芳杏,有些挑剔地撇了撇嘴,身段模样倒还算出挑,只是腰肢太细屁股也不够结实,只怕很难多生养,再加上那一副娇弱的模样,不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冲着站在自己身边已经看芳杏看直了眼的儿子努了努嘴:“这是你媳妇了,你还不快把她带进去!” 罗狗儿长这么大哪里想到能娶到这么好看出挑的女人给自己当媳妇,早已经欢喜地昏了头,呆呆怔怔看着芳杏被王婆子带到眼前,一时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得,直喘粗气,连话都不会说了,听到罗钱氏的话,才连声哎哎地应着,快步上去一把拽着芳杏的手就往自家去。 跟着来看热闹的庄户和婆娘们都起哄了,哈哈大笑地说着:“狗儿这回可是有福气了,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这是着急要进去洞房了?” “狗儿你好歹也跟新娘子说句话呀,难不成连话都没说一句,就急着进去……”都是些打趣取笑他的话。 罗狗儿不自在地看看低着头眼里忍着泪的芳杏,又看一眼罗钱氏,脸上更是烧热。罗钱氏却是冷笑一声,叉着腰冲着那些人恶狠狠地道:“说不说话要你们来说,这是我家娶媳妇,你们来胡嚼什么粪,都给我滚远些!”她说着啐了一口,就把那些看热闹的人哄得远远的。 转头看着被罗狗儿强拉进门去的芳杏,罗钱氏掉了脸,与王婆子道:“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难不成还嫌弃上我们罗家了不成?” 王婆子正要跟她说这个,回来前夏嬷嬷可是“叮嘱”过她的,忙道:“可不是,我今儿一去侯府,东家娘子就让人把她叫了出来,要她跟着我回来,她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说是不愿意嫁过来,嫌弃你们是庄户呢!还是东家娘子发了狠话,她才不情不愿过来的。” 罗钱氏听得一阵气闷,一口唾沫就吐在地上:“贱骨头,能嫁给狗儿那是她的福气,还敢嫌弃,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王婆子听到这里,笑了起来:“旁人不敢说,老姐姐你还怕治不住她?!”她凑近罗钱氏的耳朵边低声道,“看情形,她怕是惹恼了东家娘子,不然也不会这样被送了过来,你只管使唤她就是了。” 罗钱氏看着被罗狗儿带上的门,冷笑了起来,她可是当婆婆的,自然不能教芳杏骑到自己头上去了,绝不会让她有半点得意的时候。 想起自己被嫁到罗家来的一幕幕,芳杏的心里好似坠了块铅块,沉甸甸地掉了下去,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盯着那个让她要倒胃口的罗狗儿,眼睛不由地湿了,怎么会嫁给了这样的人,她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可罗钱氏哪里由得她再多想,声音越发拔高了:“……难不成还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会子还不起来,我都叫了这许久了,还想装死躺着不成!赶紧给我出来烧水去……” 芳杏眼角的泪掉了下来,她慢慢支撑着酸痛的身子爬起来,捡起掉了一地的粗麻衣裙穿上,挪着步子打开门出去,以后她就是个庄户婆娘了,这就是她要过的日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婆媳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九,广平侯府里一派忙碌,丫头婆子都照着陈氏的吩咐在准备着新年的事,陈氏自己更是忙得晕头转向,与来琼华院回话的婆子们交代着各种事项,又要亲自过问年三十的合欢宴的事,还要打发婆子们开了宗祠打扫,收拾供器,以备着初一的祭宗祠。 陈氏正忙得头也抬不起来,与管事婆子对着帐簿子和单子,要看看还漏了哪些要采买的节礼,小丫头捧了一盘子碎银子进来,拜下去:“世子夫人,先前送去厚德钱庄上要打锞子的碎银子给送回来了,钱庄上说是赶上年节,要打锞子的贵府越发多了,已经赶不及了,所以给退了回来。” 陈氏身边管事的曹嬷嬷这会子拉长了脸,盯着那盘碎银子:“这会子说赶不及了,把银子送回来就算了么?这让侯府新年拿什么打赏压岁?!岂不是要坏了侯府的运头!”京都贵府里每逢新年都会用碎银子打了各式的银锞子赏人和压岁,有海棠式,有笔锭如意,还有八宝联春,就是为了取个好兆头之意。 陈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今年是她在侯府当家的头一年,若是连这点子小事都没做到,难免让府里上下小瞧了去,只当她安排的不够妥帖周全。 她与捧着碎银子的小丫头道:“别的钱庄可叫人去问过了?若是能赶得上,就赶紧叫人送过去。” 小丫头低声道:“都叫人问过了,都说这会子是来不及了。”明年就是年三十,这会子送了碎银子去,钱庄也是不给融的了。 陈氏细长的眉尖蹙了起来,思量着与曹嬷嬷道:“上一年年节不是留了些银锞子,虽然银色旧了些,样式不时兴,但想来也能凑合着用着,不如让人翻出来先救救急。” 曹嬷嬷拧着眉头在陈氏耳边轻声道:“那些可都是被老夫人收起来了,怕是要去问了老夫人,才能让人翻出来呢。” 陈氏心里一凉,这些时日老夫人为了中馈的事恨她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侯府上下都知道老夫人“病”了,不能随意见人,她哪里还敢去见老夫人,只怕是连梨清院的门都不敢进。 曹嬷嬷见她犹豫不决,知道必然是因为老夫人恼着她,不愿意去梨清院。她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夫人还是去一回才好,眼看要到新年,侯爷也不曾发过话说不让老夫人去合欢宴,若是不去问候一句,只会叫人说出什么闲话来。”她停了停,才又道:“何况今儿怕是宫里就要来人赏了春祭的恩赏,老夫人怎么也是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出来谢恩的,夫人又何必躲着她。” 陈氏脸色阴沉地思量了好一会,才低声道:“罢了,那你随我去一趟梨清院,给老夫人请个安吧。”她打发人去问了侯爷薛茂业,合欢宴上老夫人的位置要不要摆上,也就是想问问薛茂业让不让老夫人在合欢宴上露面,可是薛茂业不置可否,也不曾就说不让老夫人去,倒让陈氏有些难做。 与忙碌热闹的琼华院想比,梨清院里一片死寂,陈氏带着曹嬷嬷进了院子,看院子的婆子给她屈膝请了安,曹嬷嬷开口问道:“老夫人呢,可在房里歇着?” 婆子殷勤地道:“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一直在厢房里歇着。” 陈氏皱了皱眉:“可请了郎中来看过?”虽然老夫人被关在梨清院,可终究是广平侯老夫人,若有什么差池,那也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婆子道:“原本要回了世子夫人去请郎中的,只是老夫人不让。”她没敢说老夫人听说要给陈氏回来话,就把手里的茶碗都给掼到地上,狠狠骂了陈氏好一会才罢休,哪里还让人去说请郎中的事。 “罢了,我进去给老夫人请安,若不好再请郎中吧。”陈氏心里明白地狠,老夫人这是怪着她答应接了中馈,夺了管家之权呢! 薛老夫人独自坐在房里,半依靠在圈椅里泛着困。这间房里实在太过冷清了,全然没有当初管事婆子进进出出地回话,丫头们逢迎着陪在左右,一幅众星捧月的热闹。现在常嬷嬷与翡翠都被打发去别处了,从前在她跟前得脸信任的也都被打发出了梨清院,只有几个薛茂业使了来盯着她的人,她自然是谁都不想见,宁可一个人在房里坐着,只是越是一个人,越觉得日子难熬,她这个广平侯府老夫人,薛茂业明媒正娶的妻子,难不成就这样被关在梨清院里! 她正发怔,听得门外有人推开门进来,走到房中拜了下去:“老夫人,儿媳给您请安来了。”是陈氏!她竟然还敢来! 薛老夫人慢慢转过目光,盯着拜在面前的陈氏,目光阴冷如蛇吐着信子,满满都是怨毒:“好,想不到你还敢进梨清院来,我只当你这世子夫人已经再不打算来见我了!” 陈氏面色平稳和气,站起身来道:“先前老夫人病着,我怕扰了老夫人养病,不敢前来打扰,只是眼看就是新年,想来给老夫人请个安,问问老夫人这里可短什么缺什么,好打发人给老夫人送过来。” 薛老夫人桀桀笑了起来:“果然是个孝顺的,这会子还想着我,只怕是来看看还有什么能要了去的,横竖有什么留在我这没用的老夫人手里也是白费了,不如一并给了世子夫人才好。” 对着薛老夫人这样的挖苦,陈氏依旧没有半点不自在的神色,只是微微笑着:“听说老夫人这几日身上越发不爽利,不如打发郎中来给老夫人看看,若是真有什么不好,不如还是好好卧床歇着才好,莫要下来走动伤了身子。”若是请了郎中来,倒可以推说告病不必去谢恩,也不用去合欢宴了,省了陈氏许多麻烦。 可是薛老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打算,阴毒地笑着:“你想让我就这么躺在房里,连出去谢恩都免了是吗?我偏偏不如你愿,只要我在一日,就一日是侯府的老夫人,是皇封的诰命夫人!你也休想能越得过我去!”陈氏再怎么精明,再怎么算计,也终究只是世子夫人,宫中召见赏赐也还是要她这位广平侯老夫人去,她终究不会被困在梨清院里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外室 陈氏听着老夫人充满怨毒的话,脸色微变,却仍然强忍着,神色温顺地道:“老夫人说的是,这府里谁也越不过您去,只是身子要紧,还是好生休养得好。” 老夫人紧紧盯着陈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也不必假惺惺地再劝,你是个什么心思我看得明白,从前竟然当你是个老实的,真是看走眼了!” 从陈氏进了房到这会,老夫人都是一脸愤恨,不停地指桑骂槐,说着陈氏各种不是,陈氏始终低着头并不曾有半点不敬,只是她终究不比从前在老夫人面前低眉顺眼听从吩咐那会子了,如今她可是打理侯府中馈的当家主母,侯府上上下下的事她都是说一不二的,又怎么还会有耐性听着已经被关在梨清院的老夫人这样的咒骂。 她直起身子来,淡淡道:“老夫人只怕也乏了,我就不再多说了,老夫人如今身子不好,明儿的合欢宴也就不必亲自过去了,会打发了人送到梨清院来的。”说罢转身就要走。 “慢着!”老夫人眼看陈氏就这样要走,顿时瞳孔一紧,目光更是犀利,张口唤住了她,“若是让侯爷知道了你为了还上施粥的银子,把几处铺子里的银子都兑了干净,这会子铺子里都只是个空架子了,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让你再管着侯府的中馈!” 陈氏步子一停,素来温和的脸色冷了下来,慢慢转回头,看向薛老夫人:“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那些银子可都是您让二弟妹拿出去放了印子钱才会没了的,怎么能怪在我的身上。” 薛老夫人的笑容阴冷得让人心底生寒:“不是我让她放的,是我们让她放的,可是你亲自把银票送到琼玉院去的。”她就不信,若是薛茂业知道自己的儿媳妇也有份能饶得了陈氏。 陈氏盯着薛老夫人那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心思飞快地转动,薛老夫人只怕真的会说到做到,反正她现在被软禁在梨清院里,虽然对外是说病了,可是侯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是被侯爷薛茂业给关了起来了,与其这样被关下去,倒不如索性撕破脸闹起来,或许还能有别的转机。 她慢慢走到薛老夫人的跟前,平静地望着她:“老夫人想要如何?” 薛老夫人冷冷回望着她:“我要进宫请安谢恩。” 每逢新年宫中会赏赐下春祭的米和钱,到了大年初一的元日公侯伯府与宗室是要进宫给太后与皇上请安谢恩的。往年自然都是薛老夫人带着陈氏进去,今年却是不一样,只有陈氏答应了,才能让看守梨清院的婆子放了薛老夫人出去。 陈氏心里紧了紧,她自然知道薛老夫人进宫是要做什么,可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低下眼帘屈了屈膝:“老夫人若是身子无恙,自然是要加进宫给太后请安谢恩的。”这算是答应了。 仁寿坊胡同里,薛兴推开一处小小宅院的门,引着薛文昊进了宅子去,他身后紧跟着的齐大娘子拎着个小小的包袱,上下打量着这一处宅院,满脸都是委屈与不情愿。这是仁寿坊胡同角落里的一处小宅院,只有一排低矮的厢房和不大的院子,已经有些年头了,连院墙的瓦上都爬满了青苔与爬山虎,厢房瞧着有些残旧,窗牗与门上脱了朱漆,斑驳地半阖着。 齐大娘子咬着唇看着这处宅院,心里的委屈真是说也说不完,这里跟广平侯府那宽敞气派的院子,高大华丽的厢房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明明她应该住在广平侯府的院子里,吃的用的都应该是上好的,伺候的人也是数不胜数,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是要不明不白地住在这样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的一处破旧的小宅院都是薛文昊借了好久才凑来的银子,还让人悄悄典当了块贴身玉佩才凑齐的银子,暂时赁了下来,给齐大娘子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必一直住在客栈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他进出也能方便许多。 抱着包袱看着这处实在是不怎么起眼的小宅院,齐大娘子低声道:“三爷,你可不能就让我一直留在这里,还是早日带我回侯府去吧。”她住进这里可就成了薛文昊的外室了,若是不能过了明路,就连侯府里薛文昊的姨娘都不如。 薛文昊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就在这里安生住下吧,我自有安排。”他可是从未打算要带了齐大娘子回侯府去,齐大娘子是官家娘子出身,只怕齐家不会答应让她给自己做个寻常的姨娘,想着要抬个贵妾才是,可他又绝不能再抬一房贵妾了,所以只能就这样让她当个外室了。 齐大娘子轻轻啜泣着,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官家娘子居然就这样给人当了外室,这可是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可是已经一步错步步错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只好先在这里住下了,等着薛文昊有一日能带了她回府过了明路,那时候她才能再回齐家去,也好不被祖母齐邓氏与二婶彭氏小看了去。 她心思转了回来,让薛兴把她的包袱拿了进去,轻声与薛文昊道:“明儿就是除夕了,三爷明日可过来?我让莺歌去备些酒水菜肴,也算是庆贺新年了。”她还是得想法子笼络住薛文昊才好。 薛文昊摇了摇头:“明日侯府有合欢宴,自然是不能过来了。” 说到侯府的合欢宴,齐大娘子又是一阵肝疼,他倒是能自在安然地回侯府带着沈氏与侯府的人一起吃合欢宴,搂着他那两个姨娘寻欢作乐,偏偏要把她留在这么个地方孤零零地过,就没想到要让她也跟着回侯府去!她心里又苦又涩,不由地更是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 第一百四十章 谢恩赏 腊月三十,广平侯府也如京都的贵府一样张红挂绿,老早就换了门神、对子,新油了桃符,朱红的灯笼从侯府门前一直点到内院,把个侯府照得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广平侯爷薛茂业难得在侯府正院的青云堂坐下正经过问侯府里的事,他拿着庄子上送来的单子看着,很是皱了眉头,看了一会便不耐烦地放下了,又让婆子把合欢宴与年礼的单子也拿来了,越开越是脸色难看,最后愤愤把单子扔到地上,怒气沉沉地道:“我广平侯府什么时候落魄成这样子了,堂堂年礼居然连点上的了台面体面些的东西都备不出来,连合欢宴都是这般寒碜!” 婆子战战兢兢上前捡起那几张单子,很是惧怕地回话道:“那几处庄子都说先前已经送了许多山货和银子过来,已经没剩下多少,赶着年节都送来了,只是原本收成就不好,比不得往年了。” 薛茂业眉头拧在一处,脸色难看至极:“已经送了山货和银子过来了?为何我不曾见到?!送到哪里去了?” 婆子哪里敢说,嗫嚅着低声道:“婢,婢也不知,庄子上的庄头是这么说的……”她哪里敢说是世子夫人陈氏让人把庄子上的山货拿去换了银子,一并补了亏空了。 薛茂业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拍桌案:“这侯府如今已经乱成这样了?庄子上送来的银子和山货都不曾回过我,就不知去了哪里了!”他狠狠望着下边站着低着头面如土色的婆子们,“必然又是你们,是庾氏那个贱人让你们动了手脚了吧,她都被关在梨清院了,还不肯安生,要你们这些刁奴来动手!” 几个婆子唬地忙不迭跪了下去,连声道:“不敢,婢不敢!” 还是其中一个婆子看出薛茂业是真的动了气,若是再不说出来,只怕今儿是交代不了了,只得低声道:“是,是世子夫人让庄头们把山货和银子先送来了,还让铺子上的管事把现银都给送了过来,婢等不敢有半句虚言。”她说完更是惶恐地伏在地上。 薛茂业脸色一变,盯着婆子们的目光变得越发阴沉,咬牙切齿地说着:“世子夫人让他们先送过来了,那么那些银子与山货又去了哪里?年礼与合欢宴如此寒碜,银子都去了哪里?!” 婆子们这会子是彻底不敢说话了,再说下去只怕不但惹恼了侯爷,还会开罪了世子夫人,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薛茂业见婆子们纷纷低着头不敢说,更是怒从心起,慢慢站起身来就要发作,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事查问个清楚,在他的侯府里居然敢瞒着他贪了银子去,这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严,他是绝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的! 只是还不等他发落那些婆子们,他的长随薛旺快步进来,看了眼吓得跪了一地的婆子们,给薛茂业打了个千:“侯爷,宫里送了春祭的恩赏来了。” 薛茂业眉心一跳,满是怒气的脸色霎时肃穆了起来,忙问了薛旺:“是哪位公公过来的?” 薛旺道:“是都知监的毛公公。” 听说是自己相识的毛公公,薛茂业的心就松了一半,点头道:“快随我出去,让世子与世子夫人几个也赶紧出来谢恩。” 薛茂业带着儿子儿媳妇快步来了大花厅里时,花厅里的上位早已坐了一位身穿三品飞鱼公服的中年太监,正翘着手指端着茶盏吃了口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花厅里的陈设,很有些高高在上之意。 “毛公公驾临侯府,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呀!”薛茂业的笑容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公公可是有些时日不曾来过了,请了几回去广和楼听戏,公公都不曾赏脸。” 毛公公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来给薛茂业几人打了个千,道:“广平侯爷别来无恙,咱家是奉皇命来送恩赏的,宫中事务繁多,连打个盹的功夫也没有,哪里还能有空闲出来听戏。”他可是都知监秉笔太监,哪里看得上薛茂业这么个无官无职的清闲侯爷。 薛茂业笑着点头应和:“贵人们最是看重毛公公,自然是不得闲,只是广和楼又添了两出新戏,《鸣凤》与《琵琶》都是唱的极好,公公若是得闲,可一定要赏脸去一去。” 毛公公瞧了眼薛茂业,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薛侯爷既然有这份心意,我自然也是不能推了的,改日再叨扰就是了。”他从一旁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拿过一个小黄布口袋:“那就请诸位接了恩赏吧。” 薛茂业忙整了整衣袍带着几个儿子儿媳妇跪了下去:“臣谢天恩浩荡。” 沈若华不动声色跟着薛文昊薛文怀与陈氏姚氏几人跪下,只是微微抬眼看着上面趾高气昂的毛公公,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看来广平侯府再怎么努力巴结康王,也还是终究不曾入了宫中的眼,才会使了这位都知监的秉笔太监毛公公来送恩赏。她最是清楚不过,若真的让宫中起了心,无论是拉拢之心还是杀心,来得都不会是都知监的人,而会是司礼监这样的真正心腹之地的人。 毛公公却是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广平侯府的人,声音尖细地道:“怎么不见广平侯老夫人?她可是皇封诰命,怎么能不来谢恩接恩赏?!” “妾身在此,”花厅门外响起一个拔高的声音,“前来接春祭恩赏谢皇恩!”是薛老夫人,她居然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宫中的意思 广平侯薛茂业的脸这会子恐怕比外边阴沉要下雪的天色还要难看,他咬着牙强压着自己的怒气,转身阴沉地盯着扶着常嬷嬷的手一步步走进来的薛老夫人,她居然趁着宫中来赏赐春祭恩赏的时候,就这样从梨清院出来了。偏生他还不能开口呵斥,不能赶了她回去,当着毛公公的面,只能任由她这样光明正大出来。 毛公公看着走进花厅来的薛老夫人,虽然她身上穿着的正是超一品广平侯夫人诰命公服,一身打扮也是气派非常,只是那往日瞧着慈眉善目的脸已经瘦削许多,颧骨高耸显得有些突兀,很是憔悴了许多的模样,再想着她这会子才出来,与广平侯薛茂业脸色难掩饰的惊愕之色,在宫里伺候这么多年人精一般的毛公公哪里会猜不到为了什么,看来那传言有八分是真的了,广平侯真的把夫人给关在了侯府里了。 他白胖的脸上露出一种心知肚明的笑容,倒也不多说什么,上前给薛老夫人打了个千:“夫人怎么才来,让咱家很是挂念,还以为是身子不好,不能来接恩赏了。”瞧着倒是比对薛茂业更是热络几分。 薛老夫人得意地瞧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拉长了脸的薛茂业,与毛公公见了礼:“公公真是热心肠,妾身只是得了消息晚了,故而来迟了,还请公公莫怪。” 在下首的沈若华目光从毛公公身上落到了老夫人这边,这倒也不算奇怪的事,薛老夫人出身隆平侯府,虽然隆平侯府早已没落,只剩个一文不名的爵位,原本早已被京都公侯贵府所摒弃,连平日的来往都没有了,只是不想隆平侯府的一位庶出女儿生得很是出挑,被康王妃看中了,特意调教了一番,后来被送到宫中去,破天荒得了皇上的看重,竟然一步步晋了位分成了贵妃,她身后还有康王府的支持,自然不是寻常妃嫔能比得上的,如今宫中除了许皇后也便就是这位谢贵妃最为贵重。 这位谢贵妃就是薛老夫人的亲侄女,虽然谢贵妃不大看得上隆平侯府的人,但终究是姑侄连着亲,毛公公也不得不给薛老夫人三分薄面,而薛茂业当初没有把薛老夫人就给送到庄子上去,只怕也是顾忌着谢贵妃的关系。 毛公公见人来得齐了,这才清了清嗓子,举起小黄布袋子:“既然如此,那就接恩赏吧。” 薛茂业忍着气带着薛老夫人与一众儿子儿媳妇拜了下去,山呼万岁谢了天恩,这才起身恭恭敬敬从毛公公手里接了那一小袋恩赏的米粮和银子,与毛公公笑着问道:“圣上万安?” 毛公公被请到上位坐下,丫头们又送了上好的茶来,他端起来吃了一口,才道:“圣上身子大安,今日才去了慈明殿给太后娘娘请了安,还特意吩咐了待元宵之时要京都备下灯会,太后娘娘与圣上将亲至玉台观赏。”他说着,冲着薛茂业笑了笑,“京都贵府可都要献灯凑一凑这喜庆之事。” 薛茂业瞪大眼,连连点头:“这可有些年不曾办过灯会了,还是圣上与太后娘娘亲至,真是隆重热闹,我们岂敢不尽心。”他心里却是心思飞转,若是能在献灯之时得了太后与皇上的欢心,那对一直赋闲没有什么实权与财路的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他虽然一直跟着康王,但是用尽法子也并不得康王看重,很难不动点别的心思。 毛公公见恩赏已经送了,便起身要告辞,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来,回过头与薛老夫人道:“明日进宫谢恩,老夫人自然是要去的,只是……” 薛茂业与薛老夫人这会子倒是夫妻同心,都盯着毛公公,问道:“只是什么?” 毛公公一笑,扫了一眼一旁一脸温顺低着头的陈氏,才又道:“只是这一回皇后娘娘说想见见贵府的三夫人,谢贵妃娘娘便说侯府若是进去谢恩的人多了,教别人瞧着反倒不好,就让世子夫人这一回不必进宫谢恩了,只让三夫人跟着老夫人进去就是了。” 这话好似个晴天霹雳,把广平侯府这一家人给震得傻住了,皇后要召见沈若华?!薛茂业倒还好,只是薛老夫人与其他几个都瞪着眼看向陈氏,又看看沈若华,谢贵妃竟然不让身为世子夫人的陈氏进宫,皇后要见沈氏,大可以召沈若华入宫,随时都可以见,却非要挑在元日进宫朝拜谢恩之时,让沈若华顶替了陈氏,这实在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还是薛茂业打了圆场,笑着应着:“公公放心,必然照着吩咐办,不敢有违。”他自然是知道缘故的,所以也不那么惊讶。 毛公公把话也带到了,这才微微点头,不理会薛茂业的殷勤挽留,带着小太监出了广平侯府走了。 陈氏自打毛公公说谢贵妃让她不必入宫谢恩之时开始,脸色便发了白,强撑着微微发抖的身子等到薛茂业送了毛公公出去,才扶着丫头的手,强扯出笑脸说是身子有些不舒坦,告罪在一旁坐下了,她是侯府掌管中馈的世子夫人,连想称病躲开去都不行,只能强忍着难堪在一旁坐着。 只是她还来不及委屈,送了毛公公回来的薛茂业让她更是难堪了。他一进门来,就拉长了脸,阴冷的目光先是扫过并不理会他高坐在位上安然自得的薛老夫人,又掠过沈若华,最后落在了陈氏身上。 “你们做的那些丑事,连宫中的娘娘们都知道了!”薛茂业一句硬邦邦的话好似一巴掌打在了陈氏脸上,“连进宫谢恩都不让了,还有什么能瞒得住别人的,只怕满京都都知道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儿媳与儿媳是不一样的(加更) 陈氏眼中含着泪,低着头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让人瞧着都会心觉不忍,连薛文怀都瞧着很是不忍心,开口道:“父亲,兴许娘娘们不是这个意思也未必。”他与薛文昊很是不同,对正妻陈氏很是敬重。 薛茂业冷笑起来,瞧也不瞧坐在一旁的薛老夫人,一撩袍摆在位上坐下,狠狠道:“施粥那事你们以为瞒得住吗?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宫中的贵人还能不知道,怕是早有人把话传到他们那里去了!不然无端端怎么会不让进宫谢恩,那么多女眷还能多了你一个人!” 姚氏这会子憋不住了,同为侯府的夫人,陈氏身为世子夫人年年进宫她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可是沈若华这么个被夫婿厌弃,府里得脸的丫头婆子当初都敢欺负的人,却要进宫去了,还是代替陈氏给宫中娘娘们请安谢恩,这教她怎么能够忍得住! 她上前来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想着要见三弟妹,这倒是稀罕之事。” 一时间花厅里众人的目光都往沈若华身上看过来,沈若华却是神色淡淡地,低着眉眼也不开口多说什么,任由他们看着。只是她心里却是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她如今已经不是永嘉郡主了,只是个看着普普通通的沈氏,为何许皇后会突然知道她,还要她进宫谢恩,要见见她?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缘故?! 薛茂业也看向沈若华,与看陈氏那股子气恼厌恶不同,他看着沈若华的目光里带着复杂,从前只当沈均儒为了惠王的事牵扯被押送进京关在大理寺,必然是难以再翻身,沈氏又是懦弱无用的,他便从未正眼看过沈氏,也不曾把她当成一回事,可没想到沈均儒居然已经被大理寺无罪开释,听说还会被留在京中重用,如此一来,沈家又是不能随便得罪的了,那么沈氏这会子也不能就轻易地说休就休了,至少也要等到开了春,寿宁长公主给了准话之后再做打算了。 他把看向沈若华的目光收了回来,对于薛文昊的妻室他并不在乎是谁,毕竟薛文昊不是世子,只要娶一个能给侯府带来好处的就行,只是寿宁长公主的身份实在太过贵重,若真是尚了公主,他这广平侯爷未必就能被公主当做公爹来敬重。 “宫中贵人的心思也是你们能猜测的!都给我闭嘴安生准备了就是。”薛茂业板着脸道,“时候不早了,让人快些把合欢宴备上,别耽搁了时候开席。”耽搁了合欢宴开席的时候,可是大大触了霉头,他可不愿意广平侯府新的一年还未开始就惹了晦气。 陈氏用手绢按了按眼角,轻声答应着下去吩咐婆子们准备去了。 看着陈氏一脸悲伤委屈的神色,薛老夫人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她可是一点也不同情陈氏的,甚至觉得当初施粥的事可能都是陈氏在算计自己,就是为了夺中馈之权,所以如今陈氏落难,她半点也不难过,甚至满满都是得意。只是看着一旁的沈若华,她又是一肚子气恼,沈氏虽然不比陈氏那么满腹心机,可趁着她被关在梨清院里的时候把她的布庄给处置了,把布料都给丢到了梨清院里来,还把曹掌柜那一干她的人给赶了回来,她怎么能不记恨! “听说你替世子夫人打理起事来,还把西市的铺子给糟蹋地不成样子,好好的布庄居然被你给坏了,连人带衣料子一起丢回了侯府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呀!”薛老夫人一双眼盯着沈若华,恨不能用目光在她身上扎出个洞来。 沈若华慢慢抬起头来,向着薛老夫人微微一笑:“老夫人过奖了,老夫人身子不好要养病,世子夫人又是事务繁多,我帮着分担些也是应该。”她把老夫人的话当做是夸赞来说,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的神色。 薛茂业正阴沉着脸在一旁吃着茶,毛公公今天已经见到了薛老夫人,他不能再用生病的幌子回绝薛老夫人进宫谢恩的事了,只能权且忍着怒火让薛老夫人在花厅里坐着,等过了新年再说。 听到薛老夫人说到铺子的事,他顿时上了心,方才他就想寻了陈氏来问铺子与庄子里银子的事,这会子听到了自然不会放过,对着沈若华道:“什么铺子?怎么回事?!”难不成沈氏也打上铺子的主意?他脸上闪过一丝冰冷。 沈若华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那铺子上的布庄生意不景气,许久都不曾有主顾登门买布料,早已经是入不敷出,只能贴补工钱银子来勉强维持,我瞧着这情形,索性让他们把布庄给关了,把衣料送回了梨清院老夫人那里,把曹掌柜几个打发回来听世子夫人吩咐去别处当差,把那三间铺面赁了出去,也好不让亏了太多银子去。” 薛茂业皱了皱眉,又问道:“已经赁出去了?是做什么营生的?”那处布庄他倒也知道些,只是先前都是薛老夫人打点这些,每个月给了他足够的银子吃席面听戏,也就不再多过问这个,现在却是不得不问了起来。 沈若华漫不经心地吩咐丫头给自己续上热茶:“是一处药铺,给了六百两赁了三个月,说好三个月好再交租钱。” 西市三间的铺面三个月六百两倒也不算少,薛茂业点了点头,难得露了点笑:“如此甚好,强过贴补银子来开布庄。”他不关心沈若华是怎么赁出去的,只要能替他赚了银子花用,那就是好的,他对沈若华有几分满意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是好样的 酉时刚到,广平侯府正厅铺开了大红地毡,雕漆的椅子上都是清一色灰鼠搭小褥,正中的两张福寿太师椅上搭着红狐皮袱子和坐褥,大圆桌案上早已摆上了热腾腾丰盛的菜肴,厅中四下摆上了烧的正旺的鎏金珐琅大火盆,暖意融融如同春日,只等着主人家就坐了。 薛茂业拉长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坐在正位上,虽然他看着薛老夫人与陈氏一肚子气恼,但顾忌着新年新岁的彩头,只能暂且忍着气。薛文怀与陈氏,薛文清与姚氏,薛文昊也都紧跟着进来了,薛老夫人因为如此光明正大地出来了,薛茂业又拿她没法子,正出了一口恶气,也昂着头扶着常嬷嬷的手进了正厅来,毫不客气地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了,挑剔地扫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合欢宴,不大瞧得上眼。 只有沈若华脸上平静如水,跟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进来了,在自己的位上坐下,看也不看一旁皱着眉看着她的薛文昊。 “时候不早了,准备开宴吧。”薛茂业声音粗嘎,带着点沉闷地道,脸色依旧是不好看的。 薛文怀忙看了一眼陈氏,二人站起身来拜下去:“贺父亲母亲大人新岁。” 薛老夫人瞧了眼陈氏没一点好脸色,倒是看着薛文怀微微露了笑:“起来吧。” 薛茂业却是皱了眉头,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屏姐儿,这合欢宴怎么也不来?” 席上的人们才想起来,合欢宴上居然不见乳娘抱了薛银屏过来,照着规矩薛银屏也该给薛茂业与薛老夫人贺新岁的。薛文怀皱了眉,望向陈氏:“怎么没让乳娘把屏姐儿抱过来?” 陈氏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忙着准备合欢宴与节礼,居然忘了问一问屏姐儿的事了,先前屏姐儿的乳娘好似来回过话说屏姐儿病了,她也没多问,只是让打发去请郎中,也不知道如何了,这会子竟然都不见抱过来。 她这会子也是恼了,一反往日温和的性子,厉声呵斥伺候在一旁的丫头婆子:“还不快去吩咐乳娘把屏姐儿抱来,难不成连合欢宴贺新岁的规矩都不知道,还要我事事嘱咐了才会吗?” 薛老夫人脸色更是难看了,在位上阴阳怪气地道:“屏姐儿才多大,哪里知道这些,就是乳娘也不过是个下人,主子不吩咐哪里敢抱着姐儿乱走动,知道是合欢宴要贺新岁,就该早些吩咐人把姐儿抱了来给我们凑凑趣添个喜气,可见还是不上心。” 陈氏咬着唇低下头去,没有敢再说什么,她就是再气不过老夫人故意落她的脸面,也不敢当着全家人的面顶撞她,只能忍着。 薛茂业并不曾叫薛文怀与陈氏夫妻俩起身,他们只等拜在地上,等着屏姐儿来了再一并贺了新岁才能起身,薛文清夫妻两与薛文昊在席上坐着不曾开口,沈若华也不看这一边,一时间花厅里气氛有些凝滞,全然没有除夕该有的热闹。 一片尴尬的安静中,正厅外远远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像是附近的贵府已经开了合欢宴贺新岁了,可是还不见乳娘抱着屏姐儿过来,陈氏有些不安了,她屈着膝盖的腿有些酸麻蹲不住了,只是她心里更是着急,这么久还不见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先前陈氏吩咐去找乳娘的那个婆子急急忙忙地进了正厅来,她身后却并不见屏姐儿与乳娘,她走到厅中拜了下去,低声道:“方才婢去寻了乳娘,说是屏姐儿怕不能来给侯爷和老夫人贺新岁了。” 薛茂业瞪着那婆子:“什么叫不能来贺岁了?难道连规矩也没了?!” 婆子害怕地缩着脖子,佝偻地更低了:“乳娘说,屏姐儿病得厉害,已经热了好几日都没退过,请了郎中来瞧过,可是汤药吃了下去也都吐了,这会子正急的不知该怎么好呢。” 她的话刚说完,陈氏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煞白一片,哆嗦着嘴低声道:“怎么会,怎么会……”她只知道屏姐儿病了,只当让郎中瞧过了就是,她一个继母自然也不会太上心,哪曾想过会这般严重,这会子还让侯爷与老夫人连同二房三房都知道了,只怕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只是不等陈氏开口辩解,薛老夫人一脸焦急高声道:“我好好的屏姐儿怎么病成了这样,若不是合欢宴上不见她,只怕还没人知道,这可不是要作践死她了,可怜我也是顾不上她这个没了亲娘的孩子,不然哪怕是放在我身边养着也不会成了这样……”说着就叹气不已。 薛文怀这会子也是脸色十分难看,他慢慢站起身来,看了眼陈氏,目光里是少有的冰冷,对婆子道:“病得这么重,怎么也不让人来回话?乳娘难不成是死的么!” 婆子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连忙道:“那乳娘说已经打发人去禀报过夫人了,夫人只让请了郎中来瞧,后来见越发不好,她自己又去求见夫人,只是……” “只是什么?说!”这下薛茂业开了口,他再也按不住怒气,喝道。 婆子哪里敢再隐瞒,也顾不得陈氏的脸面了:“只是夫人说了她又不是郎中,府里的事多着呢,去瞧了又能顶什么用。”说完把头勾得更低了。 婆子的话一出,席上的人都望向陈氏,薛文怀是失望又愤怒,薛文清与姚氏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薛老夫人更是一副怒不可遏的神色,只有沈若华目光冰冷,扫过面无血色的陈氏,这位世子夫人平日里一副与人为善忠厚体贴的模样,怕也只有在屏姐儿的事上才会不经意露了真面目了。 薛茂业狠狠一拍案几,怒沉沉站起身来,盯着陈氏:“果然是个贤妻良母,不但想法子贪了铺子与庄子的银子,还如此苛待嫡女,真是好样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等不及(加更) 因为屏姐儿的事,广平侯府除夕的合欢宴草草便散了,薛茂业阴沉着脸让薛文怀夫妇回琼华院去看屏姐儿,也没有再让二房与三房贺岁,只是带着他们吃了几口便各自回了院子去,只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薛茂业没了兴致再与他们应付了。 沈若华带着青梅回了自己院子去,她原本也就没把广平侯府的合欢宴当做正经,早已吩咐夏嬷嬷让小厨里备了野鸡锅子和新鲜的鹿肉,要带着夏嬷嬷、青梅与夭桃几个热闹热闹,关了院门也就不用理会广平侯府这一群乌糟糟的人们。 薛文昊走在沈若华身后也回了琼碧院,只是他看着沈若华头也不回地进了垂花门往东厢房去了,连半点要跟他说句话的意思也没有,顿时气结,好歹他也是她的夫婿,这除夕之夜原本就该在东厢房里留夜,她不但不主动迎了他过去,反倒好似没有这回事似得,教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冷哼了一声,抬腿进了垂花门,却是往南厢房去了,西厢房的莲姨娘才小产了,他可不想除夕之夜就触了霉头,索性也就不去了,倒不如去南厢房让桂姨娘伺候着。 南厢房里,桂姨娘正一脸不高兴地坐在小榻上,旁边放着小厨送来的饭菜,虽然比不得合欢宴上的丰盛精致,但也是极好的了,只因为到了新年侯府还是给这些姨娘们加了菜也算是喜庆。只是桂姨娘满腹心事,哪里有心思吃得下这些,眼看着莲姨娘的身子没了,她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她压着一头了,可她千盼万盼却始终不见自己有动静,照说这些时候三爷来她房里次数也不算少,为什么还是不曾有身子? 原本她为了这个就没少担忧,借着别的由头也请了郎中来瞧过,只是郎中把了脉都说她身子没什么不好,只要调理一番就能怀上,可是眼瞧着连莲姨娘都有过身子了,她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怎么能不着急。再出了齐娘子那桩事,她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个有身子的莲姨娘还对付不过来,若是再添个官家出身的齐娘子,那她在院子里怕是更没好日子过了,她忙私下里打发了人出去寻些偏方,想来郎中靠不住,这些偏方兴许能有准的。 可是折腾了好些时候都没个话回来,这两日却是从西厢房的婆子口中得了个消息来,说是莲姨娘在怀上身子之前悄悄让人从侯府外带了些药材回来,只因为她手里得了个方子,只要照着吃就能怀上身子,还一定会是哥儿。 这个消息让桂姨娘如获至宝,却又更是担忧,若是莲姨娘真的有了这个方子,就算是已经想法子让她落了胎,可是过上些时日莲姨娘调理了过来岂不是又会怀上哥儿了,那时候可就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不能让莲姨娘再抢了先,得赶紧把莲姨娘手里的方子弄过来。 她悄悄让碧玉把当初沈若华赏了她的几件头面让人拿出去典当换了些银子,给那个透了消息出来的婆子塞了十两银子,那婆子才一脸为难地点头答应替她去把那方子给偷出来,再背着人送到了南厢房来。 方子是拿到了,桂姨娘心里松快了许多,可是这些时日薛文昊都不曾进过内院,更是连南厢房的门都没踏进来过,这要她怎么能怀上身子! 正在桂姨娘懊恼之时,小丫头快步进来回话:“三爷来了。” 真是想睡觉送上了枕头来,桂姨娘又惊又喜忙不迭站起身来,带着碧玉迎了出去,脸上的笑容是遮掩都遮掩不住,屈膝给大步进来的薛文昊行了礼,娇羞地道:“今儿是除夕,三爷怎么有空来南厢房了?” 薛文昊倒是没什么喜气,耷拉着脸道:“这府里没半点喜气,也不耐烦去东厢房看沈氏那张晦气的脸,索性到你这里吧。”他哪里好意思说是沈若华不曾搭理过他,只能说是自己不愿意去的,他怎么也不会承认沈若华如今看不上他了。 桂姨娘忙上前替他解了斗篷,又接了碧玉送上来的毛巾替他拂了身上的雪,笑盈盈地陪着他到房里坐下,轻言细语地道:“三爷可是有些时日不曾来过了,妾身只当爷已经忘了还有南厢房了呢。”带着点嗔怪,眼波盈盈望着薛文昊。 薛文昊这几日也是一肚子郁闷,这边厢长乐坊的赌债还不上,那边又被齐娘子缠着,不得不想尽法子给她找了一处宅院住下,就这么糊里糊涂收了房外室,又要多一个等着给钱的地方,他哪里有什么心事再想旁的事,就连一贯温顺的齐娘子也不那么听话了,更教他心里不舒坦。这会子听了桂姨娘这样娇滴滴的话语,原本懊恼的心里有了些意动,抬眼看向桂姨娘。 灯光下,有些时日不曾来看过的桂姨娘脸上满是娇羞的绯红,含情脉脉的眼中带着点嗔怪又满是柔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白皙的肌肤更显得水润动人,让薛文昊看得心里把持不住了,他可是有些时候没让桂姨娘伺候了,哪里还肯再忍,摆了摆手让碧玉几个丫头退了出去,一把抱过桂姨娘进了内间去。 一番折腾过后,薛文昊乏了沉沉睡去了,桂姨娘拢了拢散了的发髻,脸上余韵未消地起了榻,唤了碧玉进来,低声吩咐着:“把准备好的汤药让人煎了送来吃了。”她等不及要怀个哥儿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经地义 五更鼓响的时候,广平侯府已经中门大开,丫头婆子们忙忙碌碌准备着,今日是元日,侯府里的侯爷、老夫人、世子,以及有官职的薛文昊,还有皇后钦点的沈若华都要进宫朝见,这可是大事,片刻都耽误不得。 沈若华已经起身,夏嬷嬷带着青梅夭桃上前伺候着。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皇后娘娘亲自召见,就是这侯府里的老夫人都没有的体面。”夏嬷嬷脸上满是欢喜,又很是激动,能被宫中贵人亲自召见的只有宗室里的女眷,寻常公侯府里是没有这样的殊荣的。 青梅脸上也是笑容,却又蹙了蹙眉:“只是不知道宫中贵人的喜好,若是打扮犯了忌讳可怎么好?” 自打前一日毛公公来吩咐了元日朝拜由沈若华跟着薛老夫人进宫谢恩,侯府里再也没有人过来嘱咐什么,照规矩但凡头一回进宫也该叮嘱些忌讳和规矩,偏生薛老夫人恨死了沈若华,巴不得她进宫错了规矩丢了脸面,陈氏又是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事也就无人过问了。 沈若华也懒得理会她们,对薛老夫人的目光短浅早已司空见惯,淡淡笑着吩咐青梅:“无妨,只要不穿戴太过花哨犯忌,想来贵人们也不会见怪。”她曾在宫中生活十几年,对这些早已了若指掌。 广平侯府门前马车已经备好了,一身超一品公侯夫人霞帔容光焕发的薛老夫人扶着常嬷嬷的手出来,目光扫过另一边为侯爷薛茂业准备的马,冷笑道:“侯爷还没出来么?大概是在温柔乡里记不得要朝会了。” 她昂着头往马车走去,忽然想起来了,皱着眉道:“沈氏也没来吗?真以为皇后娘娘抬举她,连规矩都不知道了?!”她哼了一声,“只怕也是白高兴一场。” 常嬷嬷赔笑道:“三夫人是头一回被召见吧,哪里知道什么宫里的规矩,说不得皇后娘娘一见就看不上眼,再不会让她进宫也未必。” 薛老夫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哪里知道什么规矩,不过是跟着她娘去过几次宫宴,宫中的贵人岂是那么好唬弄的。”她说着又很是不忿地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何会想到要见她的,不过是个无用的蠢货。” 她这话却让常嬷嬷缩了缩头,不过两月的功夫已经把侯府闹的翻了天,还没惹上半点麻烦,连寿宁长公主这阵子都偃旗息鼓了,这也叫无用的蠢货,那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厉害的了。 只是这会子在薛老夫人的心中,只有她自己这个连薛茂业也不放在眼里的人才是最厉害的,又哪里会把沈若华放在眼里,她高声道:“还不打发人把沈氏唤来,别耽误了我进宫见贵妃娘娘!” 沈若华带着丫头们出来,微笑着上前来给老夫人见礼:“老夫人安好。” 薛老夫人见她一身银红暗花翻毛褙子,朱红如意马面裙,头上梳着随云髻,只簪着一对赤金嵌红宝鬓花,看着端庄又不会太过出挑,还正是宫中贵人喜欢的样子。 她登时更是气恼,怒道:“还这么磨磨蹭蹭的,难不成是想耽误了进宫的时辰,连累我也被贵人责怪吗?!”是谁教了她这些!她不就该是那个愚蠢的沈氏嘛! 沈若华也不恼,笑着应了,提着裙摆扶着丫头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 薛老夫人愤愤地摔下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薛文昊起的晚了,跟桂姨娘缠绵一宿,到天光透进来他才醒过来,一看时辰急的忙不迭起来,让小丫头替他换了官服,戴上官帽,急冲冲地往府门外去了。 才到府门前,就看见薛茂业已经上了马,一脸铁青地看着急急忙忙出来的他,一旁骑着马的世子薛文怀脸色不太好看,有些憔悴。 “走吧,若是都耽搁了会惹来话柄。”薛茂业与薛文怀说着,一抖缰绳骑着马向前去了。 薛文怀皱着眉与薛文昊道:“你也快些吧,别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看着他们二人带着长随小厮走远了,薛文昊低低咒骂了一声,这才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就要走,赶着要追上薛茂业与薛文怀一起进宫去。 只是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几个衣着打扮寻常的壮年男子拦住了他的马,带着嘲笑打量着他:“你就是广平侯府薛三爷吗?” 薛文昊一看他们打扮平平无奇不像是那个贵府里的人,顿时没好气地一扬马鞭:“什么人?休要挡住我的路!”没有什么比赶去宫中谢恩朝见更着急的了。 谁知那几个人不避不让,冷笑着挡住了他:“三爷这是急着要去哪?先把欠我们的银子还上了,去哪都是去得的。” 欠他们的银子?薛文昊一脸疑惑,他可不记得自己欠过这些人什么银子!看来是来闹事的! “你们真是好大胆子,居然敢来讹诈!”薛文昊冷哼一声,一脸鄙夷,“也不打听清楚我是什么身份,就敢来打主意!” 那几个男子不但不惧怕,反而笑了起来:“我们自然是知道,薛三爷是广平侯府三爷,也是翰林院学士,咱们京都赫赫有名的风流探花郎,名声在外谁人不知。” “那你们还敢来打主意!还不给爷滚开去!”薛文昊急着进宫实在没时间跟他们磨牙。 可那几个人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叠子字据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薛文昊:“可三爷欠的银子还是得还不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第一百四十六章 等着后悔吧(第一更) 广平侯府的马车出了崇教坊胡同,沿着大街一路往北行去。时辰尚早,街市上静悄悄的,少有人走动,只是许多人家都已经换了新对子,门前也都是贴着崭新的门神画儿,瞧着很是喜庆。 沈若华坐在马车里,脸上无波无澜,却也不似寻常那样撩开帘子好奇地看街景,倒让青梅有些惊讶,轻声道:“娘子可是担心一会子进宫见贵人会错了规矩?”她与夏嬷嬷原本都劝着沈若华,进宫前不如让人去福王府问问消息,看有没有什么要小心避讳的,沈若华却是笑着拒绝了。 听青梅问了,沈若华脸上慢慢泛出一丝笑容,却不及眼底:“只是在想宫中究竟是什么模样。”宫中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她“暴病而亡”已经有近小半年了,没有听到传出任何消息来,好像从来就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只有那些曾经向她求医的人们口中间或能听到她的名讳,可是宫里却是毫无动静,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形。 她死之前,太后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慈明殿中日常事务都是交给她打理着,连昭和殿的事都是让人来问她,只有司礼监与锦衣卫呈上来的密报会送到太后手里去,可是即便如此太后也大都不瞒着她,有什么也与她商量。宫中人人都知道,太后身边最得脸的从来就不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娘娘,也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是永嘉郡主。 她自小被从西南接进宫里,养在太后身边,这些年太后与她既是君臣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在她被人下了牵机毒死在宫中之时,最放不下的人中就有太后,也不知道太后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没有她在身边,只怕更会艰难吧。 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前,看着高大的宫城门楼,沈若华才恍然想起,她已经不是永嘉郡主了,今日是许皇后召见广平候三夫人沈氏,她未必能见到太后,也不能轻易打听,只能安分守己地照着规矩觐见。 薛老夫人的马车已停在了宫门前,她扶着常嬷嬷的手不耐烦地望着下了马车的沈若华,若不是照规矩她要带着沈若华一起进宫谢恩,她才不耐烦在这里等着。看着沈若华走过来,她才冷冷撇下句话:“还不快些跟上。”提也不提宫里有什么规矩。 沈若华也不言语,低声吩咐了青梅在马车里等着,宫中不让伺候的丫头婆子跟着进去,她跟薛老夫人二人进了宫门就得跟着宫女进去了。 武英殿前已经站了好几位公侯夫人,都是一身正品大妆公服,笑着互相道着贺喜,揣着手炉说着话,薛老夫人见都是往日里相熟的夫人们,也都曾请了她到府里说经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快步上去,她可是有些时日不曾露过面了,也不知道如今京都贵府和宫中都有什么消息,她得赶紧上去打听打听。 只是还没等她走上前去,那几个公侯夫人见到她却一脸惊诧,然后状若无事地散了,都忙忙避开了薛老夫人,对她殷勤上前来视若不见,把薛老夫人那一脸亲切温和的笑生生僵在了脸上。 只是怎么了?薛老夫人一时回不过身来,脸上热辣辣地挂不住,这几位可都是往日里对她十分亲近的夫人们,时常也是走动着的,怎么忽然这样毫不留情面地躲着她了?她愣在当场,好一会才又是气恼又是疑惑地走到一旁去。 沈若华在她身后不远看得真切,微微露了笑,看来薛老夫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在京都都传开去了,之前施粥贪墨银子用了霉坏了的米粮险些害出人命来,虽然那几位公侯夫人不曾明着说出来,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自然是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后来侯府里又传出侯爷薛茂业把她给关了起来,一连好些时候不见她出门来,也自然都信了,她的这些事现在都已经是京都贵府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哪里还有人敢再与她来往。 “是三夫人呀,可是有些时日不曾见过你了。”沈若华身后传来招呼声,她转身过去看时,见江夏伯府五夫人胡氏正笑容满面地过来,“方才远远瞧见像是你,我还不敢认呢,听她们说今日皇后娘娘召了你进宫来,才知道真的是你呢。” 沈若华微微笑着跟她见了礼:“你不也在这里。” 胡氏一把拉起她的手向着几位公侯夫人那一处去了,亲亲热热地道:“我们府里世子夫人可巧也是身子不爽利,我家婆婆索性带了我来了,可不就见着你了。” 沈若华抿嘴笑了笑:“我府里老夫人还在那边呢,我就这么走了不好。” 胡氏哪里由得她就走了,笑道:“这边有几位夫人一直想跟你说说话,好容易能见到你,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你婆婆还能吃了你不成。”不由分说把她拉到了人群里,给那几位夫人介绍了。 与见着薛老夫人不同,那几位夫人听说是广平侯府三夫人沈氏都是笑脸相迎,亲切地与沈若华嘘寒问暖,时不时还问一问福王府与沈家的事,沈若华倒也不吃惊,微笑着一一回答了,说话举止都是滴水不漏,从容有礼,倒让那几位吃了一惊,对沈若华更是认真了几分。 站在一旁孤零零的薛老夫人脸色已经阴沉至极,往日很受欢迎的她就这样被晾在了一边,连一个过来说句话的人都没有,那些夫人们都是客客气气跟她打了招呼就找了由头避开去,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好似她是什么瘟疫一般,连沾边都不肯,反倒把沈氏那么个没用的人当成了要紧的,个个与她笑语连连,很是热情。薛老夫人远远看着,恨不能把沈若华生吃了,只是这里不是广平侯府,是众目睽睽的武英殿前,她只能忍着气站着,心里暗暗恨着,思量着等一会见了谢贵妃必然要好好让这些没长眼的人看明白,后悔她们这样怠慢自己。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故人相见(第二更) 沈若华与那几位公侯夫人笑着说了几句,胡氏凑到她跟前来,低声道:“你听说了临江伯府二夫人的事没有?”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眼睛望着沈若华动也不动,就等着沈若华问她。 沈若华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整日在府里,连院子里的事都料理不完,哪里知道外边的事,是有什么事?” 胡氏就等着她问,拉着她就急急说着:“你居然还不知道,京都的贵府里可都听说了,临江伯府二房可是闹得不可开交了,自打先前福王府世孙与郡君的洗三宴之后,她就害了疮疡之症,时好时坏的,那一回去你府里瞧着还好,哪曾想后来竟然连太医都治不住烂开了,连脸上都生了烂疮……”她说到这里,凑近沈若华来低低道,“听临江伯府伺候的丫头说,她那张脸烂的看见就害怕,连下人们都不敢多看一眼。” 沈若华低下头去,望着裙摆的目光里精光流转,自然是越来越糟,那药引发的疮疡本就不能见风,若是能清清静静在房里养上两月,待来年开了春就会渐渐好起来了,可是孙氏心思恶毒,行事狠辣,又一心惦记着要陷害别人讨好寿宁长公主,哪里能在房里待得住,自然是每况愈下了。 “你说这样临江伯府高二爷还能留着她吗,这不就想着要和离,”胡氏自顾自说了下去,“偏生二夫人往日咱们瞧着是个温柔和顺的,哪成想为了这个居然与高二爷闹了起来,说是只要高二爷要与她和离,她就吊死在伯府里,宁死也不肯和离回宣州府去。” 沈若华有些吃惊,高宏宣也并非什么良配,他与薛文昊臭味相投,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伯府里收了几房姨娘了,在外边还有相好的粉头,与孙氏也说不上琴瑟和鸣,为何孙氏这般执着不肯和离,宁可被高宏宣嫌弃也要留在临江伯府? 她皱了皱眉,道:“如今又怎么样了?” 胡氏说到得意之处,笑着道:“还能怎么着,听说高二爷被她闹得不安生,索性在府外住下了,回去也只去几位姨娘那里,连二夫人的房门都不进去,高老夫人身子也不好,管不了这些房里的事,就由着他们这样闹了,倒是传出来成了个笑话。” 她瞧了眼沈若华,想起那日在广平侯府看见的事,道:“男人们呀就是喜新厌旧的,看见个新鲜的哪里会不惦记着,只是外边的哪里及得上自己家里的,还是放宽心的好。” 沈若华听得出她这是在劝自己,可见胡氏对她还是有善意的,她笑了笑,道:“五夫人说的是,放宽心的好。” 正说话间,不远处过来一位女官打扮的宫女,走到她们这边向着沈若华微微笑着:“可是广平侯府三夫人?” 胡氏一见那位女官吃了一惊,忙笑着道:“是杜姑姑呀,姑姑安好。”对着这样一位看似寻常的宫中女官却是少有的恭敬。 沈若华也向那女官微微一笑:“杜姑姑。”她自然是认得的,这一位是许皇后贴身女官杜婉侍,也是自小伺候在许皇后身边,跟着皇后一起进宫来的,在宫中也很得脸的。 杜婉侍与胡氏微微笑着见了礼,这才又与沈若华道:“夫人请随婢来,皇后娘娘与福王妃在殿中等着夫人。” 沈若华这会子倒是有些吃惊了,她原本以为皇后只是听说了她的事,借着谢恩之时见一见罢了,没想到皇后会在觐见谢恩之前就单独唤了她进殿去,却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她忽然觉得自己被召进宫或许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在胡氏羡慕的眼神中,沈若华低着头跟着杜婉侍往武英殿中走去,一路经过的公侯夫人们无不侧目注视着,目光里有羡慕有打量也有猜测,她们都听说了广平侯府三夫人被皇后娘娘钦点入宫,只是都想不到为何皇后娘娘要见这么个身份寻常的侯府女眷,这会子看见这一幕,心里都犯起了嘀咕,毕竟这后宫与前朝可是息息相关,说不定这就是什么预兆。 武英殿是每逢年节重典之时命妇们朝见皇后之地,极为高大雄伟,在宽敞的大殿旁有一间小小的偏殿,这会子半阖着殿门,有几位女官模样的宫人站在殿门前伺候着,见杜婉侍带着沈若华过来,忙推开殿门请了她们进去。 杜婉侍在前边进去了,沈若华神色不动跟着进了殿中,只见小小的偏殿中摆放着一张软榻,榻上搭着大红彩绣龙凤和鸣靠背引枕,铺开雪白狐皮袱子坐褥,脚下摆着三足鎏金珐琅火盆,一旁的炉鼎中还燃着百合香,正中坐着个年轻的贵妇人,一身明黄金线云纹凤袍,头上高髻上簪着明晃晃十二尾含珠凤凰正钗,眉目清秀娟雅,只是身形略有些不足,正与一旁陪坐着的福王妃说着话,见沈若华进来才停住了,微微笑着望向她。 福王妃坐在一旁,见了沈若华笑得眉眼弯弯,连连向她招手:“快过来,过来给皇后娘娘见礼。” 沈若华看着眼前的许皇后,心中微微一颤,终于见到了当初熟悉的人了,这位嫁进宫中三年的中宫皇后许氏与永嘉郡主算得上是十分熟悉,每逢皇后去慈明殿给太后请安,或是年节大典之时,她们都会碰面,只是那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是以这样的身份与许皇后相见。 “妾身沈氏见过皇后娘娘。”沈若华屈膝拜下,垂下了目光。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祸福相依(第三更) 福王妃笑着拉着沈若华在自己身边坐下,与沈若华道:“皇后娘娘最是和善,你不必拘束,只管照实回话就是了。” 沈若华低声应着,在宫女端过来的小杌子上坐下,依旧低着眼帘,并不四处打量,也没有半分惧怕慌张之意,一如既往地沉着平静。 许皇后打量了几眼沈若华,见她神色淡定自若,心里倒是有几分惊讶,笑着道:“听福王妃说三夫人通晓医术,还曾救下福王世子妃与小世孙郡君的命,不知三夫人师从何人学得医术?” 沈若华微微欠了欠身:“妾身只是随远房舅父学了些粗浅的医术,谈不上通晓,还请娘娘恕罪。” 福王妃也知道沈若华不愿多谈这个,笑着道:“你就是谦虚,能有那样的医术与胆量,只怕这女子之中也只有你了。” 许皇后轻轻扯起一丝笑,声音有些低:“从前永嘉郡主医术精绝,却是拜了兰昆仲为师,又学了苗医,才有那一身好医术,可惜……”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蹙眉,有些怅惘的模样。 福王妃听到提起永嘉郡主,也不避着沈若华,低声道:“娘娘当初为何不请永嘉郡主帮着看诊问脉,必然能有法子的。” 许皇后也好似没有在意沈若华就在一旁听着似得,道:“她是太后娘娘最得用的,我是怎么也不敢与她说的,何况那会子我也是才进宫来,哪里想到会这么久也没能有个动静。” 沈若华身子微微一僵,她猜到了许皇后召见她的用意了。许皇后是辅国公许达之女,当年先皇崩逝,留下太后与年幼的皇上孤儿寡母势单力薄,偏偏那些年长的亲王皇子都是重权在握,封地富庶,个个虎视眈眈,太后为了让皇上能够稳坐龙椅,笼络住辅国大臣,便定了与辅国公府上这门亲事,让许皇后进了宫,也让辅国公死心塌地用手中的兵权为皇上守住了皇位。 只是许皇后进宫之后与皇上相敬如宾,却始终不曾怀上一儿半女,入宫三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倒是让后来被选入宫的贤妃与德嫔怀上了身子,还生下了皇子与小公主。中宫膝下空虚,六宫自然不安宁,这几年来生出别的心思的人大有人在,许皇后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着急。 果然,福王妃轻轻叹了口气,转头与沈若华道:“你在这里,我也一直拿你当王府的自己人,也就不瞒着你了。是我禀了皇后娘娘,今儿召你进宫来,也是想让你替娘娘把把脉,看看究竟如何。” 许皇后也望向沈若华,没有再开口,等着她开口。 沈若华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低声答应着:“妾身遵命。” 小宫女送了脉案上来,沈若华请许皇后伸出手腕,替她请脉,目光低垂着细细分辨着脉象。许皇后见她坐在自己跟前,低着眼帘,神情专注的模样,不由地打量起来,不知为什么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只是又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因为眼前这位广平侯三夫人沈氏的确是头一次被她召见,实在不可能曾见过。 许皇后忽然想起来了,当初永嘉郡主在世之时,她与皇上一同去慈明殿时,太后也会让永嘉郡主替他们请个平安脉,那时候永嘉郡主也是这样坐在自己跟前,伸手把着脉,专注地垂着眼,看起来与这位三夫人还真有些神似。她想到这里,不由地微微一笑,但愿这位三夫人也能有一身好医术,能替她圆了这几年来的念想。 沈若华诊完脉后,微微蹙眉没有开口,许皇后顿时担忧起来,看了眼福王妃,福王妃道:“三夫人瞧着脉象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过了一小会,沈若华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没什么不妥,只是娘娘的脉象略显沉迟,许是湿寒之气太重,需要好好调理一番才行。” 许皇后这才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卢院判每每请了脉也都说我身子湿寒之气太重,还要多加调理,只是吃了太医院送来的汤药也不见好,不知三夫人可有什么好法子。” 福王妃笑了起来:“我也听说,湿寒之气太重不易有孕,想来还得解了这症结才成。”她望向沈若华,“你只管开了方子,要什么药材宫中都是尽有的,若能调理好皇后娘娘的身子,可是你的福气了。” 沈若华哪里不知道她的苦心,素来不插手宫中之事的福王在眼下这种各方互相制衡之事,把她举荐给了许皇后,就是为了让她日后能够多个依仗,也好不会被康王与寿宁长公主所欺压逼迫。她沉吟一会,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妾身这就写了方子,只是这汤药怕是要吃上些时日,这些时日别的汤药就不要再用了,不要坏了药性。” 许皇后对她的医术还是半信半疑,只是见福王妃说得很是笃定,又是一副十分信任的模样,也就默许了,吩咐了身后伺候着的杜婉侍:“这几日太医院送来的助孕汤药也停了吧。”杜婉侍答应着。 沈若华又嘱咐了几句,才写了方子交给了杜婉侍,这才退到一旁坐下。她心里却是有些复杂,许皇后的身子并不只是寻常的湿寒,她把脉之时便已察觉,那湿寒之气实在太重,怕是长期用着什么大寒的药物,才会一直不能有孕,若是再用上些时日只怕彻底坏了身子了。记得她当初曾经给许皇后诊过脉,并不曾是这样子,不知道后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或是谁动了手脚,让许皇后一直不能生下嫡出皇嗣。 但现在她不能说,不但不能说,还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什么来,不然福王妃这个好心只怕就是推了她上了死路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与问话声,伺候在偏殿外的女官进来回话:“皇后娘娘,谢贵妃娘娘求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愚蠢而又贪婪 听到女官的话,许皇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太好看,清秀白皙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像是极为不情愿地坐直了身子,叹了口气:“原想着能趁着这会子躲个清静,跟你们好好说说话,哪里想到她们还是不让我安生……” 沈若华已经退回到小杌子上坐下了,低着头不言不语,她对许皇后的心性也很是了解,虽然出身在辅国公府那样的权贵府上,但许皇后的性子却是十分文弱安静,不大喜欢宫中的你来我往,即便身为中宫,却还是对这些宫中妃嫔们避而远之,太后也曾为了这个很是伤神,时时与永嘉郡主感叹道,明明是辅国公府上出身的娘子,怎么会是这般懦弱胆怯。现在想起来,许皇后与当初的沈氏倒是有几分相似。 福王妃自然也看出许皇后的不安来,轻轻叹了口气,与她柔声道:“娘娘是中宫皇后,是后宫之主,有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若是不愿见她们就让她们在外候着,不必为难自己。”福王府与辅国公府自来交好,福王妃与辅国公夫人也是手帕交,看着许皇后入宫三年却还是无所出,还是这样懦弱的性子,福王妃也是叹息不已。 许皇后有了福王妃的话,脸上才露出一点微微的笑容来,开口与杜婉侍道:“你去与谢贵妃说吧,就说我与福王妃在这里闲话几句,她不必进来请安了,一会子进了殿再请安行礼就是了。”看着杜婉侍应着出去了,她才松了一口气似得,笑着与福王妃和沈若华二人又说起话来,福王妃看了也只能在心里叹气。 带着薛老夫人候在殿门口的谢贵妃正一脸高傲地昂着头,等着宫女们开了殿门请她进去,往日里也是如此,即便她知道许皇后再不情愿也会让人请了她进去,与她客客气气地说话。自打她册封了贵妃之后,这宫中人人都说皇上真正爱重的从来就不是皇后许氏,而是她这个贵妃,毕竟皇后出身辅国公府,身份贵重,皇上不得不敬着,可她只不过是破落了的隆平侯府上,若不是真心宠爱又怎么可能赐她贵妃之位,可见真正是宠冠后宫了。 殿门很快打开来了,只是出来的并不是请她进去的宫女,而是许皇后贴身女官杜婉侍。杜婉侍脸上带着恭敬妥帖的笑容,微微屈膝:“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让婢来与娘娘说,这会子正跟福王妃在殿中歇着说话,让娘娘不必进去请安了,一会子大殿上再见礼也不迟。” 谢贵妃脸色微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掩着的殿门,许皇后居然没有让她进去,这倒是奇怪的事,从前可是不管怎么都不会不见她,可是今日怎么…… 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盯着杜婉侍道:“娘娘只召了福王妃在殿中吗?”必然是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才会拦着不让她进去的,不然以许皇后的性子是怎么也不敢让人拦着她的。 杜婉侍沉吟一小会,垂着头道:“还有广平侯府三夫人也在殿中陪着娘娘说话。” 谢贵妃顿时一惊,回头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有些不安的薛老夫人,阴沉着脸道:“罢了,既然娘娘吩咐了,那就一会子大殿上见礼吧。”转身带着薛老夫人和女官宫女们往另一侧的偏殿去了。 进了另一边的偏殿,女官带着宫女们收拾了椅子,谢贵妃居高临下地坐下,冷冷盯着在下首坐着神色不安的薛老夫人,好一会才冷冷开口道:“姑母这些时日在京都倒是很有些名声呀!” 薛老夫人忙抬眼看了眼谢贵妃的脸色,心里一个激灵,忙道:“必然是那起子坏了心肠的小人传了谣言进宫来,让娘娘也听见了,娘娘可千万莫要信了她们……” 谢贵妃冷着脸打断薛老夫人的话:“信国公夫人已经把这事禀报了太后娘娘,你以为还只是别人胡乱嚼舌头吗?已经害得我在太后娘娘那里都没了脸,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薛老夫人顿时白了脸,居然是信国公夫人说的,连太后都知道了这事,那岂不是已经坐实了!若是太后怪罪下来,她别说想要撇清,只怕连广平侯府都要被牵连,说不得她更是连诰命都要被夺了去,想要留在广平侯府都难! 她这会子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股子趾高气昂的迷之自信,心里慌得不知怎么才好,忙忙起身向着谢贵妃拜下去:“娘娘,娘娘可要救我一救,施粥的事都是,都是别人算计的,不是妾身所为……”她下意识地推卸责任,唯一想着的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着落在她身上,否则薛茂业抓住这个把柄必然是不会轻易饶了她的,侯府关不住她,说不得真的会把她送回隆平侯府去了。 谢贵妃冷笑一声:“姑母也不必否认了,连明光寺的慧空和尚都说了,那些米粮就是你和世子夫人让人送过去的,还会有错?”她目光越发冰冷,“只是就算如此,我也不得不拉姑母一把,不能由着太后娘娘发落了你,毕竟你也是隆平侯府的人,若是处置了你也就是打了你的脸。” 薛老夫人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再谢恩的时候,却听谢贵妃道:“你以为今天我不让世子夫人就进宫谢恩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拉你一把。” 薛老夫人愣了愣,明白了过来,心里却是又惊又喜,连忙拜下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如此一来正是一举两得,不但把她从施粥的事里撇清了,看样子还能把中馈再想法子得回来。 她高高坐在上位,看着一脸感激的薛老夫人,心中满是不屑,虽然眼前这个算是她的嫡亲姑母,却也如同隆平侯府里的那些人一样愚蠢无知却又十分贪婪,总是耍一些小聪明,却是不知道什么才是要紧的。 “待开了春,罗贵太妃的孝期也满了,寿宁长公主怕是就要请康王提起薛文昊尚公主的事了,你们可都准备妥当了?”谢贵妃声音冷肃,理也不理会还在谢恩的薛老夫人,径直问道。 第一百五十章 是给谁说亲 薛老夫人目光闪烁,对谢贵妃的逼问不敢不回答:“只是沈氏那里……怕还要再费些功夫。”何止是要费些功夫,那个沈氏简直就是个祸害,偏生还很是麻烦。 谢贵妃笑了一声,那笑声却是让薛老夫人不禁哆嗦了一下:“你不但没把她给处置了,还让她与福王妃走得这么亲近,这会子连皇后都召了她觐见。” “你可知道皇后召她觐见是为了什么?”谢贵妃等着薛老夫人的回答。 薛老夫人哪里会知道,她这些时日一直被关在梨清院里,连侯府的事都没人敢说给她听,何况沈若华的琼碧院如今上下一心,跟个铁桶似的,半点风声都漏不出来,她只能讪讪道:“这个,这个妾身也是不知。” 谢贵妃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她可是你的儿媳妇,你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却是盘算着,只怕薛老夫人这个无用的事打听不到什么了,还得想法子从皇后身边打听些消息过来,她要知道皇后究竟让福王妃召了沈氏来是要做什么,她可不相信只是寻常地召见,福王妃素来对宫中之事不大过问,又怎么会无端端带着沈氏与皇后密谈。 “罢了,沈氏的事我自有打算,只是尚公主的事一定不能有失!”谢贵妃盯着薛老夫人道,若不是有康王府的支持,她一个落魄了的隆平侯府庶女又怎么可能平步青云成了贵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康王的支持,只是隆平侯府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恰巧康王的嫡亲姐姐寿宁长公主看中了广平侯府三爷薛文昊,如此一来也能与康王府关系更是亲近,她无论如何也要促成这桩婚事的。 辰时一到,武英殿殿门大开,内外命妇照着品级鱼贯而入,进到殿中拜下,给上位高坐着的许皇后请安谢恩。在众人行过礼后,许皇后叫了起,又让宫人端来宫中新制的草虫、蝴蝶宫花,一个个请她们挑了戴在发髻上,讨个吉利,一众妃嫔王妃和夫人们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子话,才照着规矩行礼告退。 朝见散了的时候,薛老夫人理也不理身后的沈若华,径直上了小轿,往宫门出去了。沈若华倒也没有理会她,不紧不慢地走着,胡氏这会子也赶了上来,与沈若华笑着说着话。 “方才皇后娘娘召了你过去,可是有事吩咐?”胡氏还是那股子不打听出什么来不肯罢休的劲儿,与沈若华低声嘀咕着,“难得福王妃那么喜欢你,必然是向皇后娘娘引荐你了,你还真是好福气。” 沈若华微微笑着:“不过是闲话几句,也没有什么。” 二人分别上了小轿,胡氏还是不肯消停,吩咐抬轿的宫人快几步赶上沈若华的轿子,撩开轿帘,露出脸来与她说着话:“……过两日信国公府怕是要送了帖子请你去赏梅花呢,你可一定要去呀。” 沈若华疑惑地道:“信国公府?怎么会派了帖子与我?”她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一回薛老夫人与陈氏施粥的时候,就是得了信国公夫人与其他几位公侯夫人的银子,后来还想法子凑了许久才把银子还上,广平侯府与信国公府怕是早就不来往了,信国公夫人又怎么会派了帖子给她,还请她去府上赏梅? 胡氏嗔怪道:“这会子你还装傻呢,沈老爷从大理寺无罪开释的消息早已经人尽皆知了,还听吏部传了话出来说连皇上都问了两回沈老爷的事,已经下了诏要升迁回京都来了,就等着出了正月吏部就会送了文书了。这样大的喜事你还想瞒着我们,信国公府也是知道了消息,自然要派了帖子请了你呀。” 沈若华轻轻露了笑,这些公侯府里不比宗室那般身份贵重,少有掌着实权的,又要想尽法子得些好处,自然练就了一副捧高踩低的行事做派。 胡氏见她明白了,也笑了起来,接着道:“这一回他们府里可是大设宴席,听说为了准备这场赏梅宴,连京都的几大戏班子都请了去,要好好热闹一番呢。” 沈若华蹙了蹙眉:“如何还请了戏班子去,怎么这样隆重?可是信国公府上有什么喜事不成?” 胡氏见她问,得意地一笑:“你若是问别人或许还不知道缘故,偏生我是清楚的,因为信国公夫人这一回是有意要做成一桩喜事呢。” 喜事?沈若华想了想,她若是记得不错,信国公姚府上的子嗣并不多,只有姚大娘子、姚二娘子与姚四爷是信国公夫人所出,姚大娘子前两年已经嫁去了南直隶,姚四爷年岁尚小还不到娶妻的时候,难不成是姚二娘子? 听她问起来,胡氏连连点头:“你倒也是个清楚的,可不就是姚二娘子的亲事。信国公夫人这一回可是看上了一桩好亲事,所以张罗着要请了人过去,好让人相看一番。” 沈若华对这些倒是不大上心,看着已经远远可见的宫门,随口问道:“不知是哪一家的,能让信国公夫人如此上心?” 胡氏掩着嘴一笑:“你听说了没,东平王带着世子回京都来朝见谢恩了,信国公夫人看上的可不就是东平王世子么?说来也是个巧宗,东平王世子原本是与永嘉郡主得了太后娘娘的诏谕,早已经订了婚约了,谁成想永嘉郡主病故了,这不是让信国公夫人给惦记上了,这样好的家世人才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自然是要想法子说上这门亲事了……” 胡氏喋喋不休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小轿里沈若华那张慢慢失了血色的脸,苍白地掩藏在帘子后,从她说出东平王世子的时候,那张平日里冷清的脸上就只剩下僵硬的冷。原来是想要为他说亲,是了,永嘉郡主朱煦琳已经死了,他不能永远守着已经死了的回忆,终究还是要娶妻生子,富贵平顺一生。所以她不敢见他,不敢看见他的脸,看那熟悉的模样,只怕发现没了她,他依旧安然自在地过着。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狭路相逢 胡氏未曾发现沈若华的不对,兴致勃勃与她说起了姚二娘子来:“……姚大娘子生的是好模样,性子也要强,当初嫁到南直隶知府柯家就叫人觉得委屈了,都说那样的品貌就是进宫当个娘娘都是当得的,哪知道姚二娘子生的更是好,性子还是文静柔顺,连我瞧着都喜欢,难怪信国公夫人一心要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她话头一转:“只是东平王世子也是个极好的,不说才貌是这些个宗室贵府里拔尖的,就是东平王府那也是了不得的,那可是高祖就受封世袭的王爵之位,可不是咱们这些能比的。” 她瞧了瞧抬着小轿子低着头走着的宫人,压低声音与沈若华比了比手势:“你想想,当初可是跟那位郡主订了婚事的,还能有差。” 沈若华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淡淡道:“真是合适,再好没有的婚事了。” “可不是!”胡氏听她这么说,咯咯笑着,“所以信国公夫人是一门心思要说成这婚事,特意摆了宴席请了京都贵府的爷和夫人们过去,其实就是想请了东平王妃去府里相看一番,若是中意就让人去提一提这门亲事,赶在东平王与王妃离了京都之前把这婚事敲定了。说来我与东平王妃也算是远亲,倒也与他们说得上话,这不,信国公夫人把我也请了去,想让我帮着说上几句,我也推辞不掉,只得答应了。”说着笑的更是有几分得意。 沈若华没什么兴趣似得,应合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小轿到了宫门前,胡氏与沈若华下了轿子出了宫门去,两个府里的马车就在宫门前等着,胡氏与沈若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往马车边走去。 刚要道别时,不远处有人道:“五夫人安好。”与胡氏作揖行礼。 二人转头看时,一身海水银线云纹蟒袍身姿笔挺俊秀的周祈佑正含笑抱拳向胡氏作揖,温和干净的脸上满满是谦逊有礼,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胡氏又惊又喜,连忙道:“方才还与广平候三夫人说起世子,可巧在这里就碰见世子了,当不得世子的礼,是我们失礼了。”照着品级,她们该给周祈佑行礼才是。 周祈佑听胡氏说到广平候三夫人,不由地移了目光往沈若华那里看了看,却看见一位身姿绰约的年轻贵夫人站在一旁,打扮与模样倒也算是温婉动人,只是那一双眼眸冷清清如冰雪凛冽,并不看他,只是微微垂着眼帘像是有些避嫌一般,只是脸色微微泛白,没什么血色似得。 眼前这位就是广平侯府三夫人?周祈佑更是肯定自己不曾见过她,只是上一回为何听他说话就急急忙忙走了,实在叫他有些想不明白。 “三夫人安好。”周祈佑又与沈若华彬彬有礼地一揖,才笑着与胡氏道,“五夫人这是折煞祈佑了,原本就是亲戚,哪里还讲那些。” 胡氏见周祈佑如此谦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世子真是个体恤之人,太过多礼了。”停了停她又道,“过两日信国公府的宴请,我也是去的,到时候陪着王妃好好赏赏梅花,可是有好些年不曾拜见过她了,她从前可是一直夸赞着我衣裙的花样子。”其实她与东平王妃也不过是向来少有来往的远亲,东平王府在蜀中,王妃很少来京都,胡氏哪里能跟她说得上话。 周祈佑含笑应着,丝毫没有因为胡氏那故作熟悉的模样露出半点不悦来,温和地笑道:“多谢五夫人了,家母少来京都,正愁没个相熟的人陪着说说话,有劳五夫人多多照应。” 胡氏拉着沈若华,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世子太客气了,这是哪里话,我与王妃可是同族亲戚。”她瞧着周祈佑那一身挺括的朝服,“世子也是进宫朝见才散了吧?” 周祈佑一直与胡氏说着话,只是目光却是忍不住悄悄望向一旁不言不语始终低着头的沈若华,眼前这个年轻娇弱的贵夫人看着似乎寻常,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特别吸引着他的目光,只是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好像是她那清澈却又冷冽的目光,眉宇之中那股说不出的英气,让他忍不住频频注目,甚至觉得好似她有几分熟悉一般,可明明他们的确未曾见过。 “正是,才散了朝会。”周祈佑回过神来,微笑回答胡氏。 沈若华听着胡氏与周祈佑说着话,她站在一旁,被胡氏拉着,却是身子僵硬着,如同在艳阳下的冰雪一点一滴失去力气,就那样低着头,不去看他,却无法不去听,无法不知道他就在眼前。 “我,先告辞了。”好一会,她才艰难地开了口,挤出一丝仓皇的微笑,匆匆与胡氏和周祈佑道,却是等不到他们的回应就飞快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步子凌乱,好似唯恐慢一点他们就会留住她,她就没力气走开了。 周祈佑与胡氏都有些吃惊,他们看出沈若华的惊慌,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急急忙忙就要走,都顾不得礼貌的周全了,周祈佑俊朗的眉间微微蹙起,盯着沈若华快步走开的背影沉思起来,这位三夫人他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为何他总觉得那么熟悉? 沈若华却是顾不得回头看他们二人惊讶的模样,只是低着头匆匆往马车走去,一心想快些上了马车,避开那个熟悉的人影,不想看见也害怕看见。她心里乱成一团,脚下步子也越发快了,穿过散了朝会的人群,向着她的马车越走越快。 忽然,她低着头疾走,一个不留神没能避开,撞到了正从宫门中出来的人身上,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却是冰凉的甲胄和宽厚的胸膛。 “小心!”声音却很是熟悉,沈若华停住步子抬头看时,只见齐明睿一身银光耀耀的明光甲,正皱着眉看着她,“是你,你没事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温文和高冷 沈若华抬头触碰到齐明睿惊讶探究的眼神,才惊醒过来,不自在地别开头去:“是齐将军,我,没事,真是对不住。”又微微露出点笑容来,“齐将军也是进宫朝见吧。” 齐明睿盯着面前这个看似恢复了自在从容的女子,目光从她身后扫过去,正看见往这边看过来的胡氏与周祈佑,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眼前的女人匆匆忙忙过来是要躲避什么似得,她脸上方才那种茫然若失丝毫不加掩盖。可是她从来都是十分淡定自若的人,在英国公府里被人暗算了还能镇定地给他把脉,在福王府门前马车惊了马眼看就要九死一生,都能谈笑如常给他道谢的人,方才却是那般失魂落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不远处长身玉立正微微笑着与他颔首的周祈佑,还有一旁眼珠骨碌碌转着,正盯着这边的胡氏,目光微冷,低下头来与沈若华道:“是,方才出来正撞见你。” 沈若华见到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又因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更觉得脸上微微烧热,屈了屈膝:“府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与齐明睿告辞,快步走到自己马车前,扶着青梅的手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广平侯府去了。 齐明睿看着那抹娇弱的人影走远去,才收回目光来,脸上平静无波,只是目光沉沉。 “齐将军也在这里,方才朝会之时不曾与你说上几句话,正想着这几日要去英国公府拜访才是,不曾想在这里就见到了。”周祈佑走了过来,微笑与他道。 齐明睿向他微微躬身抱拳,低头清冷地道:“世子,末将失礼了。” 周祈佑笑容温润如玉,轻轻拍拍他的肩:“你这又是生分了,当初在梁家军中你我可算是同袍了,一起在梁大将军麾下习武布阵,我可是早就把你当自家兄弟看待,你倒还是那副固执性子。” 齐明睿英气的脸上依旧平静:“不敢,多谢世子抬爱。” 周祈佑一贯好性子,也拿这么个冷淡的齐明睿没法子,笑了笑:“罢了罢了,改日我再送了帖子去英国公府,请你出来吃酒。”他忽然想起一事来,“是了,梁老将军也快回京都来了吧,此次鞑靼又是大败,大同、潞安又是告捷,想来宫中还有赏赐下来,到时候我也要去梁府道贺,陪老将军与齐将军大醉一场。” 他说着,又与身后站着的胡氏欠了欠身:“五夫人,祈佑先告辞了。”才转身吩咐仆从牵了马过来,翻身上马与二人微笑颔首而去。 胡氏这会子才敢凑过来,却也不敢似与周祈佑那般亲近,只是堆着笑与齐明睿道:“将军可是要回国公府去?方才在宫中信国公夫人与妾身说了,怕是要送了帖子到府上,过两日请将军去府里赏梅吃席面呢。”这位冷口冷面的英国公府大爷她是打心眼里不大愿意亲近的,看他那一脸刚毅冷淡如冰霜一般的神色,都让胡氏心里有些打鼓。可是信国公夫人还真是请了他,不仅请了他还有别的意思,好似是想把自己府上的一位庶出女儿说给这位齐大爷当填房。 只是胡氏自个儿也有打算,她府里庶出的二房里也有位还未说亲的娘子,若是能嫁到英国公府去自然是极好的,不说英国公是个掌实权的公侯,就算这位大爷不是世子,可他也是年轻轻就是四品武官了,听说还颇得宫中看中,说不得日后是怎样的前程似锦呢,所以这些公侯府里也不嫌弃把娘子嫁过去是作填房,都把主意打到了这位的身上。 齐明睿望了胡氏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多谢五夫人告知,卫所还有事,我先走了。”向着胡氏抱了抱拳,转身也走了。 胡氏看着他走了,撇了撇嘴,不过是个不得英国公看重的长子,就算有职位在身,还能强得过英国公世子去!她有些不想说这门亲事了,只是一想到齐明睿身后还有梁家,心里又火热起来,终究还是个不错的婚事,等信国公府赏梅宴那日她还是再想法子与信国公夫人提一提,真要是成了,二房岂不是又要重谢她! 薛老夫人的马车向着广平侯府去了,她一脸阴沉地坐在车上,方才在宫中,谢贵妃吩咐了她,让她暂且不必动沈氏了,谢贵妃要打听许皇后究竟召了沈若华觐见是为了什么,可又让她务必要让准备好薛文昊尚公主。可是沈氏若是不死,薛文昊又要如何尚公主? 她思量了半天,忽然想到,难不成是要……和离?一想到这里,薛老夫人就登时怒气上了头,她决不答应让薛文昊与沈若华和离,不然沈若华的那些陪嫁岂不是都要尽数让她带走了!她决不答应!进了广平侯府的门就是侯府的,还想带出去那是万万不能的! 就在她又气又恼,思量着要如何处置沈若华的事时,马车转进了崇教坊的胡同,不远处就是广平侯府的府门。只是她的马车走了不远就被堵得严严实实寸步难行,许多人把侯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都在踮着脚挤挤攘攘往里张望着,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薛老夫人皱了眉,吩咐常嬷嬷道:“去瞧瞧怎么回事,怎么都堵在这里了。” 常嬷嬷撩开帘子下去看时,只见一群人堵在了侯府正门前,都是一脸兴味地议论纷纷,有些议论的话飘了过来:“……堂堂一个侯府居然还会欠了这许多银子,难不成平日看着光鲜都是些糊弄人的?” “可不是,想不到借了足足三万两之多!那可是咱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银子呀……” 常嬷嬷听得云里雾里,快步上去拦着说话的人道:“你们在说什么?好端端地都堵在这里做什么,一会子叫人把你们都给赶走!” 议论着的两个人回头看了眼常嬷嬷,见她一身仆妇打扮,猜想必然是广平侯府的人,听她说要把他们赶走,冷笑了起来:“还想着在这里耍横,还是先把欠了人家的银子还上吧,你自己瞧瞧,债主都要到门上来了,若是还不上可要敲锣打鼓去告官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想赖账不还 常嬷嬷顺着那两个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侯府门前有几个中年壮汉,或坐或躺一副赖皮涎着脸的模样,把侯府大门堵得严严实实,那几个人还正高声嚷嚷着:“……都来瞧瞧,这广平侯府里的薛三爷,借了我们兄弟几个三万两银子,如今不还银子,还躲在这侯府里不敢出来见人,今儿我们就是来登门要债的……” 为首的那个满脸刀疤的大汉手里甩着几张借据,一口浓痰就吐在了侯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亏得还是什么侯府三爷,风流才子,又是翰林院的官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都不知道,这会子跟个龟孙似得躲进侯府连头都不敢露,真是叫爷爷我瞧不起他!” 常嬷嬷听到三万两银子的时候就傻了眼了,忙转身往马车那边挤了过去,顾不得体面了,撩开马车的帘子就叫了起来:“老夫人,不好了呀,不好了!” 还不等薛老夫人开口说话,她哆嗦着手指着侯府门前:“那边有好几个人来侯府讨债来了,说是,说是三爷借了他们三万两银子,如今上门来要银子了!” 薛老夫人瞪大眼,死死盯着常嬷嬷:“你说欠了多少银子?” 常嬷嬷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三万两!” “三万两!”薛老夫人如同被踩住尾巴的猫,险些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老三怎么可能借了别人三万两银子!那是三万两!连侯府都能买下来了!” 常嬷嬷哭丧着脸:“可那来讨债的人拿着几张借据,如今就在府门前大闹呢。” 她看了看薛老夫人黑着的脸,低声又道:“那人还说三爷不敢露面,躲在侯府里了。” “胡说!”薛老夫人尖声道,“老三今日要去朝会,怎么可能还在侯府,那些人就是想要讹诈!” 她用力撑着要从马车中出来,一边大声吩咐着:“去报官,快去顺天府报官,让衙差来把这些人给拿了去!” 常嬷嬷被她那副青筋怒张的恼怒模样给吓到了,却还是低声道:“老夫人不如还是过去瞧瞧吧,若真是有人讹诈再让人去报官也不迟。”她虽然糊涂,却也知道这是广平侯府,寻常人若是真心想讹诈也不敢寻了公侯之家来闹腾,何况那几个人手里拿着几张借据,还弄不明白是真是假。 薛老夫人下了马车,怒冲冲带着常嬷嬷与几个丫头婆子往侯府门前走去,婆子们拨开人群,一旁闲着看热闹的人们都指指点点地说着:“快看,广平侯府老夫人来了,这会子看看有什么话说。” 几个壮汉看着薛老夫人过来,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非但没有如薛老夫人所想的唬地面无人色退开去,反而大步上前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薛老夫人与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你就是侯府老夫人?” 常嬷嬷忙挡在薛老夫人跟前,壮着胆子向着那几个人厉声喝道:“你们几个刁民好大胆子,见了老夫人还不跪下!”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盯着那为首的汉子:“你们既然知道这里是侯府,还敢在这里胡搅蛮缠,居然想来侯府讹诈,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已经叫了人去报官,一会必然会把你们全部拿去顺天府衙。” 那几个壮汉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报了官也好,这欠债还钱的事本就是天经地义,你们既然打算赖账,那就让官爷来评评理,难不成侯府借了银子就不用还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与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高声说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这一群围在侯府门前看着热闹的人,大都是崇教坊胡同里的人,往日里没少被广平侯府的人欺凌威压,这会子好容易见到广平侯府丢了这么大脸面,自然是满心畅快的,听得壮汉发问,都笑着起哄:“可不是,欠债就该还钱……” “难道侯府就没有王法了,欠了银子不还报了官,难不成还敢帮着你们!” 薛老夫人一番义正辞严高高在上的话说了出去,没想到是这么个效果,气得火冒三丈,她咬着牙与那几个看着如同街市上的混癞子一般的人道:“你说老三借了你们三万两银子,可有凭证?我堂堂侯府的人怎么可能向你借银子!” 那壮汉笑得油滑:“老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谁出门在外还没个少银子的时候,薛三爷可是明明白白给我写了借据的,借据都在我这,又怎么能说没有借。” 薛老夫人看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忙过去,伸头往那壮汉手里看去,只见他手里一叠子借据,写的银子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字迹俊秀,只是落笔有些潦草,好似是十分急切的时候写下的。 常嬷嬷看着那几张借据,脸霎时白了,她自然是认得,那借据上的字迹就是薛文昊亲手所写,再不会错的。她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正不耐烦等着的薛老夫人,惶恐的神色无法掩饰住了,哆嗦着嘴对薛老夫人道:“老夫人,这,这是三爷写得……”不承认也是不行的,若是闹得报了官,只怕更加瞒不住。 薛老夫人原本笃定了这几个混癞子是来胡搅蛮缠敲诈的,只等着常嬷嬷看一眼那几张所谓的借据,就要叫人去报官了,她才不相信自家老三会跟这么些人借银子,还是借了三万两那么多,可她万万没想到常嬷嬷居然会说那几张借据真的是薛文昊写得,一时脸色大变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壮汉看着薛老夫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大笑起来,呵出一口痰来,吐在薛老夫人跟前:“既然看清楚了,那就把银子都送出来吧,三万两一两也不能少,给我送出来,这借据我就还给你们。”说着剔了剔牙花子,“不然,咱们就报官,等着这京都人人皆知广平侯府借了银子想要赖账不还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万两银子 不行!不能让他们再把这事闹大了,若是再有什么广平侯府的丑事传进宫中去,那就是谢贵妃也不会管她了,她好不容易才把施粥的事择干净,不能再惹出事来,谢贵妃可是一再叮嘱过她的。 她有些站不稳了,扶着小丫头的手,向着常嬷嬷急急道:“老三呢,快去把他给我找来!”她已经彻底慌了神,三万两银子!若是还不上,他们就要报官了,要是这欠债不还的消息传到宫里去,只怕她再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常嬷嬷也乱了,照说薛文昊应该一早就跟着薛茂业和薛文怀进宫去朝见谢恩,可是这会子三个人都不见回来,那几个壮汉又说薛文昊躲在侯府里,她也糊涂了,只好抓着看门的小厮急慌慌问道:“三爷呢,去朝见可回来了?” 小厮苦着脸指了指紧闭的侯府大门:“三爷一早出去没走多远就被他们几个给堵住了,已经……回了侯府,这会子怕是在府里呢。”生生把个躲字给吞了进去。 薛老夫人身子又是一晃,人都躲在府里不敢出来,看来是真的借了这许多银子还不上了,所以连朝会都没敢去,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呀!她扶着小丫头的手掉头就往侯府里走去:“快,快进去,去把老三找来!”再在侯府门前闹下去,这借了三万两银子不还,还躲在侯府里朝会未去的事可就要传得街知巷闻了,那会子可真是死路将近了。 广平侯爷薛茂业散了朝会,与几位公侯勋贵寒暄了一会,虽然他也知道那几位不一定能看得上他,只是表面敷衍客气几句,但他还是殷勤地陪着他们走了一段,才与跟在自己身后的世子薛文怀出了宫门去。 骑着马从宫里回来的路上,薛茂业拉长着脸问道:“屏姐儿怎么样了,可打发人去请太医了?”虽然只是个姐儿,可是侯府里也没有别的嫡亲的孙辈,薛茂业少不得要问一句,何况还是陈氏那个妇人给耽误了的。 薛文怀脸色憔悴,显然是前一夜未曾好好歇息,低声道:“已经送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岑太医来瞧过了,说是染了风寒又未曾好好诊治吃药,耽搁得久了怕是有些肺风痰喘了。岑太医开了汤药,让乳娘一点点给喂了进去,早起时候好了些了,只是还未退热。” 薛茂业拉长着脸,冷哼一声:“就是陈氏,若不是她不管不顾,屏姐儿又怎么可能病得这样重!”他冷冷盯着薛文怀,“你自己院子里的事若是都管不好,还怎么能打理起府里的事来!前些时候英国公还与我说过,康王有几个要紧差事正要人,你若是这个都打理不好,那些差事又怎么能成!” 薛文怀低下头去,低声道:“父亲放心,儿子必然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薛茂业看着他这副模样,这才冷冷道:“陈氏还私下里让庄子与铺面送了银子和山货过来,这会子也都不知道挪用去了哪里,你好好问问她,让她坦白交代了,把银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原本以为薛老夫人是个搅事精,看着陈氏平日里是个老实稳重的,只当是好的,哪曾想更是贪得无厌不省心,教薛茂业很是气恼,后悔怎么会把侯府的中馈交给了她。 二人带着长随骑着马进了崇教坊胡同,也是远远就看见侯府门前围了好一群人,把胡同堵得进不得出不去,连他们都挡在胡同里了。 薛茂业疑惑地皱着眉:“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正要打发长随薛旺去看一看,就被快步迎上来的小厮给拦住了。 那小厮惊慌地跪下去:“侯爷,今儿一早就有人到胡同里拦住了三爷,说是来讨借走的银子,还堵在府门前闹了小半日,方才老夫人回来了,让人去请三爷了,也让小的来请侯爷与世子爷赶紧回府去。” 小厮说的薛茂业糊里糊涂的,拧紧了眉头:“什么讨银子?这正月新年里头谁会上门来讨银子!更何况我们侯府什么时候欠了别人的银子了!胡说!”他提着马鞭指着小厮,“你再满嘴嚼粪,我一会就让人把你打死扔了出去。” 小厮吓得面无人色,却还是低声道:“侯爷饶命,是那来闹事的人说,三爷借了他银子,这会子人已经被请进侯府去了,老夫人等着侯爷和世子爷回去呢。” 薛茂业听得将信将疑,却还是心里一个激灵,若只是有人来闹事,又怎么会把人请进去,只怕是有什么缘故了。他看了眼薛文怀:“还不让人把这些围在门前的人都轰走,新年节的堵在侯府门前是想传出什么话去吗!”这才让人驱赶开围观的人们,骑着马往侯府里去了。 大花厅里,薛老夫人一脸铁青坐在上位,捏着佛珠的手都是抖的,死死盯着她面前站着的薛文昊。一身朝服却是脸上挂着彩低着头的薛文昊低着头,却是一脸气恼,咬牙切齿地道:“我又不是说不还银子,居然挑在新年元日登门来闹事,分明是有意要让侯府脸面上挂不住!明日我定要找他们去说个明白去……”他知道长乐坊必然是会要他还银子了,可没想到会挑在这个时候堵在门前,把他逼的朝会都不曾去,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薛老夫人听了气得要吐血,狠狠道:“三万两银子!那是三万两银子!你借那么多银子是做了什么!你说个明白!” 薛文昊哪里敢说是赌输了红了眼借了银子要翻本的,只是闷闷道:“不过是与人戏耍罢了,不曾想很快便没了。” 薛老夫人几乎瘫倒在椅子里,指着他颤声道:“如今可怎么办,三万两银子呀,你要去哪拿这么多银子来还给那几个泼皮!他们若是闹出去了,你这个侍读学士还有半点脸面?侯府里的人日后可要怎么做人呀!”她恨不能生吃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沈若华也被请了来,却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端着茶盏闲闲吃着茶,看着他们娘儿两跟乌眼鸡似得瞪着,好似没事的人似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有银子 薛茂业大步进了花厅,阴沉的脸看得一众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不寒而栗,都小心地低着头站在一旁,唯恐会引来他的怒火。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来侯府闹事,说什么欠了银子!”他盯了眼薛老夫人,狠狠问道,又转而看向薛文昊,“你给我说清楚!” “老三在这里呀,”跟在薛茂业身后进来的薛文怀皱着眉道,“你今日怎么连元日朝会都没有去,若不是我与陆院事说了情,只怕就会被问罪!” 薛文昊这会子已经心乱如麻,在位上一屁股坐下,扶着头:“我原本打算过了年节就凑些银子送过去,哪里想到他们这会子就上门来讨要,闹得这样大!” 薛茂业气得青筋暴跳,指着他:“你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借了多少银子?” 薛老夫人这会子不愿意了,薛文昊再不好也是他薛茂业儿子,再混账不也是学了他!她冷笑一声:“三万两银子,人已经在小花厅里等着了,你若是瞧不过眼,就让他们去报官,把老三拿了去就是了。” 三万两!薛茂业与薛文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敢置信地望向一边低着头扶着额的薛文昊,薛文怀忍不住道:“老三,你怎么会欠了那么多银子!这些银子你都拿去做什么了!” 薛文昊声音低的几不可闻:“不过是与人吃酒作赌,输了不少银子,才想着与他们借了些……” “输了三万两!”薛茂业眼中几乎能喷火,他怒冲冲走到上位坐下,“果然都是好样的,如今要债的人已经闹上门来了,这三万了银子从哪拿出来!”他这会子看着坐在一旁不敢抬头的薛文昊气得手不停地抖着,恨不能上前就是一巴掌。 得了消息正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陈氏一脸憔悴,她前一夜都守在屏姐儿的房里,就怕再传出继母苛待嫡女的话来,当着薛文怀的面嘘寒问暖,尽心尽力地伺候了大半宿,还是薛文怀回房歇息之后,她才凑合着在屏姐儿房里的小榻上歇了一会。 方才薛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吩咐了人去把她叫了过来,她顾不得更衣梳妆,匆匆忙忙地过来了,一进花厅就听见薛茂业雷霆大怒地发作着,见她进来,怒火从薛文昊身上顿时烧到了她这里:“让你管着侯府中馈,如今别人都闹上门来了,你居然还不闻不问,由着那些闲人围在侯府门前说三道四,只怕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正月元日广平侯府丢了这么大的脸面,都是你们这些自私无用的害的!” 陈氏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理侯府里的事,半点不敢懈怠,屏姐儿的事不过是一时疏忽,她也照顾了一宿了,好容易歇了一会,这才一进花厅门,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就被薛茂业如此训斥。她满腹委屈,却是一个字也不能说,只能含着泪拜下去:“侯爷息怒,是儿媳的不是。” 薛老夫人瞧着她便冷笑:“你也知道是你的不是!方才若不是我让人去叫你过来,只怕这会子你还在歇着吧!漫说你是侯府当家世子夫人,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媳也早就该起来伺候打点了,哪里还能由着人在门前吵闹生事!” 陈氏低着头忍着泪,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她这会子是百口莫辩了,若是解释说是前一夜照顾屏姐儿一宿,那只怕更会惹得薛茂业生气。 薛文清带着姚氏这会子也进了花厅来,看着里面众人的神色,两口子都吃了一惊,给薛茂业和薛老夫人请了安,小心地到一旁坐下。 姚氏看了眼跪在地上含着泪一副委屈模样的陈氏,目光闪了闪,道:“这是怎么了,侯爷和老夫人先消消气,身子要紧。” 待一旁的常嬷嬷把方才的事说了,薛文清与姚氏两口子脸都白了,姚氏先惊叫起来:“三万两!就是把这府邸卖了怕也值不得三万两吧!如今哪里去拿三万两!” 薛文清平日里不大说话,看着一团和气的模样,只因为他是广平侯府三个嫡子之中最为不出挑的一个,原本也跟着薛文昊一起入了官学,可是几次应考都是无功而返,眼见年纪也不小了,薛茂业只得让他留在府里打点庶务。 他这会子倒是开了口:“应天府的几个铺子今年都还亏着银子,怕是拿不出什么来了。”他并不追问薛文昊,却是一句话说得清楚,他打理的铺子和买卖是不能拿银子出来了。 姚氏见着薛老夫人与薛茂业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也撇了撇嘴,在位上坐好:“我们可没那么多银子,就是公账上也支不出那么多银子吧!”她停了停,飞快补了一句,“再说了,这可是三房里欠下的,也不该公中出银子还。” 薛老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公中已经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了,她还当家的那会府里大半银子就已经都折在放印子钱上了,陈氏这些时日拆东补西也不过是勉强应付,哪里还能拿得出什么银子来。 她看着一脸懊恼的薛文昊,心里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不能由着事情闹下去,不然薛文昊的名声就毁了,不但尚不了公主,还会被传进宫里去,连她也别想好过。 忽然薛老夫人想到了一件事,转过头死死盯住正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若华,自方才她被丫头请了来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花厅里这幅情形也好似没事人一样,薛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沈氏不是才把那两万两的压箱银子给拿了去嘛!她有银子! “老二媳妇说的不错!”薛老夫人再等不了了,开口道,“既然是老三惹来的祸事,自然就该三房里还。” 薛文昊急了,他哪里有银子能还得上,这分明是老大老二要把他赶尽杀绝了!他差点蹦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老夫人这不是要把儿子往死路上逼嘛!我若是有银子又怎么会向那群泼皮破落户开口。” 薛老夫人冷冷一笑:“你没有,但是她有!”她伸手指向沈若华,一点也不含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铺子换银子 听薛老夫人这样说,花厅里薛家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沈若华,陈氏只是瞧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她这会子还跪着的,薛茂业的怒火一时不消她就不能起来,薛文怀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姚氏倒是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她一想到自己折了那么多银子去,这会子连压箱银子与陪嫁都所剩无几,二房这些时日可是过得很是艰难,可三房的沈氏却是守着自己的陪嫁与压箱过得滋润,她哪里会舒坦,如今倒好了,沈氏的陪嫁也保不住了! 薛茂业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这是明着要沈若华把陪嫁拿出来给薛文昊还赌债,他咳嗽了一声,才道:“老三媳妇怎么说?” 沈若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薛老夫人:“老夫人是说我吗?” 她抿了抿嘴,却是微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些银子,只是那是我的压箱银子,如今也是请福王妃替我保管着,想着能在哪里置办几处铺面。” 她停了停,语气轻柔有礼:“先前不是还为了那点子陪嫁和银子,引了不少麻烦来,若是再有什么误会,只怕……”她没说下去,只是微微笑着。 薛老夫人狠狠道:“老三是你夫婿,难不成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告到官衙坏了官声?!” 姚氏这会子也插了话进来:“三弟妹,银子再怎么也抵不上官声要紧,何况再闹下去,只怕更是不可开交,不但耽误了三爷的前程,难不成你还想让侯府没了脸面去?” 薛文昊睁着赤红的眼睛,往沈若华这里看过来,他就等着沈若华被逼无奈地答应,替他还了这三万两欠债,他跟花厅里坐着的薛家人可都是知道的,沈若华那些陪嫁还了这些还绰绰有余。 薛茂业没有开口,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皱着眉坐在位上,薛文怀则是低着头吃茶,只有陈氏板板正正跪着,不开口也不抬头看沈若华,也是一副听凭老夫人吩咐的模样。 一时间花厅里的人都等着沈若华点头答应,只要她肯应承下来,拿自己的陪嫁与压箱银子还了赌债,今日这事就没什么麻烦的了,打发了那些人走了就是了,也不怕会有什么可闹腾的了。 沈若华也不恼,平静地道:“老夫人说得倒也有理,只是压箱银子若是没了,待过了年节,我爹娘来了京都,只怕我也不好交代。”她一副为难的模样。 薛茂业眉头拧成个川字,沈若华说得也不错,若是从前也就罢了,他就是不顾脸面也会逼得她把陪嫁和压箱拿出来的,可是眼下沈钧儒已经无罪开释,吏部还传了消息出来,说沈钧儒被皇上看重,下了诏要让他进京有所重用,眼下广平侯府还未尚了公主,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沈家的好。 他思量一会,终于开口道:“既然这样,你原本也是要用压箱银子置办铺面,不如就把侯府在京都里的几处铺面与了你,你把银子拿出来先用上,不能大正月的就闹得脸面丢尽了!”他也想把那几个泼皮无赖打一顿赶出去,可是老奸巨猾的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那几个市井泼皮敢上侯府来闹事,必然是早有准备,只怕还没等他动手就会闹起来了。 他这话一出,薛老夫人和陈氏顿时脸色大变,这不就是要把铺面拿去给沈若华换了银子!这怎么能行!薛老夫人更是差点跳起来,广平侯府当年可是被夺了爵,早已经把祖产的铺面庄子都给变卖了,只剩下一座老旧的祖宅,如今侯府里的铺子可都是她一点点置办出来的,要把铺面给了沈若华,她哪里肯答应! 陈氏也是满心不甘,好容易得了中馈之权,却是捉襟见肘,侯府公账上只剩下几百两银子,若不是有几处铺面撑着,只怕连锅都要揭不开了,可这才多久的时间,就要把铺子都给了沈若华,那日后她要怎么打理侯府,岂不是连一点银子也没有了! 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侯府在京都拢共不过六七处铺面,也都有买卖营生,若是给了三弟妹,日后又该怎么打理才好?” 她不开口倒还罢了,一说话薛茂业顿时火起,在他看来陈氏一门心思就是想把中馈拿在手里,想从庄子与铺面上偷偷挪用银子,所以现在才不肯把铺子给沈若华换了银子出来。 他脸色转厉指着陈氏:“这侯府轮不到你做主!我说把铺子给了她,就这么办!难不成你还想贪着铺子上的银子!”他早已想明白,那几处铺面虽然值得不少银子,但终究抵不上三万两,何况着急折现怕是更要折损不少银子,若能哄得沈若华先把银子拿出来,又不会耽误侯府的买卖营生,日后再想法子要了回来也不迟。 薛老夫人也没了法子,要她把铺面给沈若华折现了银子如同剜了她的心头肉去,可是若是不这样,她又实在没法子拿了银子出来了结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薛文昊,若是尚公主的事出了什么岔子,广平侯府可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陈氏被薛茂业的斥责说得脸上烧热,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可是半点脸面也没给她留下,让她这个世子夫人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她哪里还能再说话,只是忍不住低头呜咽着。 薛茂业厌恶地看了眼陈氏,又扫了一眼薛老夫人,如今在他眼里,这一对婆媳可谓一丘之貉,都是愚蠢又贪婪,自以为自己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却都忘了这侯府里还是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他转过头与沈若华道:“老三媳妇也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定了,这就让人把铺面的契书给你送过去。” 沈若华很是不情愿地道:“侯爷既然如此说了,我也只好应着了,只是那几个铺子还是要写了切结书才好,省得惹来什么口舌是非,我也不好说话呢。”说着有些怯怯地看了眼瞪着眼看着她的薛老夫人和陈氏。 薛茂业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这侯府自然我说了算!你赶紧让人去取了银子打发了那几个人走吧!”转过脸与跪在地上的陈氏道,“你还不让人把铺面的契书拿了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失望的世子夫人 陈氏再不情愿,也只能让婆子取了铺面的契书给沈若华送了过来,沈若华捏着那几张铺子的契书瞧了瞧,除了西市那三间,还有几处不错的,她叹了口气,接了那几张契书与切结书,才唤了夏嬷嬷过来,让她带着人与那几个要债的泼皮一起去福王府取银子。 看着夏嬷嬷答应着去了小花厅,薛茂业那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如果还让那几个人这样闹下去,怕是广平侯府三爷欠了银子,元日被人堵在侯府门前讨债不还的丑事要传得满京都都知道了,就是想遮掩都难。 他这会子才有心思来处置薛文昊,阴沉沉地转过头,看着正松了一口气的薛文昊:“孽畜,还不给我跪下!”都是这个不成器的,居然敢背着侯府里的人出去作赌,先前与那什么齐家娘子在侯府里私会被撞破,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丢尽了脸面,现在又欠了几万两银子的赌债,害得他不得不把侯府的铺面拿出来与沈氏换了银子! 薛文昊打了个激灵,不得不灰丧着脸起身来,跪在厅中低着头不敢开口,也知道这一回是怎么也逃不过了,却不知道薛茂业会如何处置他了。 看着低着头没了往日那副自得之色的薛文昊,薛茂业又气又恨,恨不能将他打一顿赶出候府去,只是想着之后的事,还得要指望着这个儿子尚了公主,广平侯府才能得康王的看重。所以他眼下只能给薛文昊把这一屁股赌债给还上,还得帮着遮掩住,不然真得坏了名声,只怕就是寿宁长公主再中意,也是没法子成事的。 他咬着牙,把一口恶气忍了又忍,终于指着花厅外:“你给我滚去祠堂里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薛文昊耷拉着脑袋爬起身来,跟着婆子往祠堂里去了,心里却是满腹愤懑,不过是手气不济输了银子,却要让他去跪祠堂,真是没脸,只是再不痛快,也不敢表露出半点,只得乖乖去了。 见薛茂业铁了心要把铺面给沈若华换了银子替薛文昊还债,薛文清与姚氏也不敢插嘴,只是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在一旁看着,见铺面的契书与切结书都给了沈若华,已经尘埃落定了,姚氏扯了扯薛文清的袖子,夫妻俩起身来给薛茂业和薛老夫人告辞了。 薛茂业正一肚子气,也没心思留他们说话,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正月元日里闹出这样的事来,实在是晦气的很! 沈若华也慢慢起身来:“那我也告退了。”那几张契书已经被她拢在袖子里,面上轻描淡写恍若无事。 薛老夫人盯着她,眼睛里都透着要吃人的光,好个沈氏,不但把自己的陪嫁给讨要了回去,还连她的铺面也给想法子弄去了,那可是她一点点置办出来的!现在就这样落在了这个贱人手里了!她手慢慢攥成拳,死死盯着沈若华,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沈氏与老三和离,这些钱财不能由得沈氏再带出了侯府去!那么就只有想法子要了她的命了! 等到薛茂业甩手去了紫竹院,薛老夫人扶着常嬷嬷的手起了身来,走到厅中还跪着的陈氏跟前,冷冷笑道:“世子夫人安心等着吧,这还没完呢。”说罢,才昂着头走了出去。 看着花厅里的人都走光了,薛文怀脸色复杂走到陈氏跟前,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红着眼眶的陈氏,想起还病得迷迷糊糊未退了热的屏姐儿,终究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陈氏看着丈夫走到自己跟前,心里有了点希冀,盼着他能看在往日夫妻情分上,看在她也算尽心尽力操持侯府的事上,能伸手扶了自己起来,也能叫这一干下人瞧见知道她是受了委屈,也能给她这个当家的世子夫人留点脸面。 可是教她失望的是,薛文怀只是在她跟前停了停,连一句话也未说,转身就出了花厅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跪在厅中,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看得清清楚楚,更是半点脸面都没了。 陈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忙上前来扶了她起来,低声道:“世子夫人快些起来歇一歇吧。” 前一夜折腾了大半宿,这会子又跪了大半个时辰,陈氏才被丫头扶起来,就觉得两眼一黑,眼前金星直冒,倒在丫头怀里了。 夏嬷嬷回来的时候,夭桃正吩咐婆子们扫着院子里的雪,见了夏嬷嬷笑道:“嬷嬷回来了,娘子在厢房里呢。” 夏嬷嬷挑了帘子进去,正看见沈若华对着那几张铺面的契书思量着什么,笑了起来:“娘子,事情都办妥了,已经把借据给了他们了。” 她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那几个人也得了酬劳已经离了京都去了。” 沈若华微微勾起一抹笑,指着面前的几张契书:“嬷嬷瞧瞧,这几处都是极好的铺面,咱们该做些什么营生才好?” 夏嬷嬷吃了一惊:“那铺面里不是侯府的买卖吗?娘子这是……” “如今既然已经是我的了,自然就该把他们都给打发出去。”沈若华漫不经心地道,“待出了正月,就让人将铺子里的买卖连人带物一并送回侯府来。”罗贵太妃的孝期也就是开了春便过了,寿宁长公主怕是等不了多久了,她很快就要离开广平侯府,也就不在意跟他们撕破脸了。 夏嬷嬷听到这里放了心,脆生生应着,又道:“方才婢也打发人把话带去长乐坊里了,让忠海明日便去西市的铺子上,长乐坊那边打了烊。” 沈若华点点头,含着那缕笑容:“只怕薛侯爷那个老狐狸不会肯就这么轻易罢休,少不得会让人去长乐坊查探,那边也不必再理会了,横竖也只是赁了半年。让李忠海过两日就去大兴庄子那边,开了春那边有不少事要他打理,药铺那边有王福生就是了。” 夏嬷嬷有些愣神,大兴的庄子不是一片荒地么,哪来的什么差事?只是沈若华吩咐了,她也不敢多嘴,都答应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娘家 仁寿坊胡同的一处没有门匾的小宅子里,厚厚的积雪把小院子给覆盖得一片银白,连院子里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梧桐树也被积雪压得弯了枝桠,宅子门紧闭着,里面连走动的人都没有。仅有的几间厢房看起来很是破旧,都把露着缝的门关着,静悄悄没什么生息。 正房里点了一个小小的火盆,也只是几块炭,火烧的并不旺,一个小丫头蜷缩在火盆边,瘦瘦小小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伶仃,时不时紧一紧身上单薄的小袄,向着冻得发木的手呵一口气。 她回头与躺在榻上盖着棉被的齐大娘子道:“太太,厨里的柴已经烧没了,若是再不让人担了柴来,只怕连饭也做不了了。” 这小丫头翠翠是刚搬进这小宅子里的时候,薛文昊让人从人丫子手里买了下来伺候齐大娘子的,生的很是寻常不起眼,又瘦又小,贵府都不肯要她,才会只值几两银子,现在宅子里做饭烧火伺候都是她一个人。 齐大娘子前一夜除夕等了一夜也不见薛文昊过来,他走的时候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是回侯府吃个合欢宴就会回来这边,陪着她一起过除夕夜,可是她让翠翠做了两三个小菜热了又热,到了半夜还不见他来,才气恼地自己把准备的那一壶素酒都给喝干了,头昏脑涨地歇下了。 听翠翠说,她很是厌烦地翻了个身,这宅子的厢房实在太过低矮阴冷,她就是睡在被褥里也觉得手脚冰凉,相比起来,齐家那宅子倒是好上太多了。 “你去门口看看,看爷回来没有。”齐大娘子皱着眉吩咐着,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当初薛文昊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说是等他过来再送些银子来,可是他一走就没回来过,眼瞧着年节下没了银子使,连柴都买不起了。 翠翠听齐大娘子吩咐又要她去门口瞧,很是不情愿地缩着脖子:“已经去瞧了好几回了,没有马车过来,不然在屋里都能听见响动呢。”外边厚厚的积雪没人扫,她来回好几趟,单薄的棉鞋都湿透了,这会子脚跟冰似得,哪里还肯再去。 “惫懒的贱蹄子!”齐大娘子狠狠骂道,“仔细我扒了你的皮把你卖了去。”只是骂归骂,又不能真的卖了翠翠去,上上下下还得靠着这个小丫头伺候。 翠翠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往外挪着步子,瘪着嘴道:“从昨儿就去瞧,可爷到这会子都还没来,也不知道来还是不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被翻身起来的齐大娘子劈头盖脸啐了一口:“我不知道爷没回来,要你来嚼蛆!” 看着翠翠被吓得出去了,齐大娘子也是一脸闷闷不乐,薛文昊到现在还没有踪影,也没打发人来送银子,眼看着就要没银子可用,要她们主仆两个怎么度日。她走到一旁的妆龛前拨拉了半天,发现自己仅剩的那几件首饰,没有一件能拿得出去典当得了银子的,连这最后一点子办法都没了,她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起了,年前刚搬进这宅子里来的时候,她让翠翠悄悄往永阳巷齐家送了消息过去,告诉了齐大太太自己如今被薛文昊安置在了侯府外了,齐大太太让翠翠回来说了,若是薛文昊肯收她进侯府作姨娘再让人捎了消息过去,别的也没多问几句。 齐大娘子坐在自己寒酸的首饰跟前,思量了好一会,终于把心一横,看样子薛文昊一时半会也没打算过来,她现在可不能上侯府闹去,还一心打算着做个贤良温顺的模样,盼着薛文昊把她收进侯府去呢。那么与其在这里愁着从哪弄银子来,不如回永阳巷瞧瞧去,她不信母亲齐大太太会忍心看着自己这般境况,说不得会私下塞些体己给她,也能过上一段日子。 她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活络起来了,忙忙唤着翠翠:“翠翠,翠翠,死丫头还不过来伺候我更衣梳妆!又死到哪里躲懒去了!” 翠翠低着头进来,忙忙照着齐大娘子的吩咐替她换了衣裙,又梳了发髻:“太太这是要去哪里呀?” 齐大娘子拿着几支桃木簪在头上比了好一会,终究丧气地放下,她实在是没有体面点的首饰了,先前薛文昊给她打的也在客栈里给抵了房钱了,现在拿不出一件看得上眼的了,想想当初进广平侯府时候,看到沈若华身上戴着的那些珠光宝气的头面首饰,光那么一件都让她眼馋许久,可惜连摸都摸不上,现在还得委委屈屈在这里住着,过得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 她咬着牙,也不再思量着怎么打扮自己了,一叠声叫着翠翠就跟着她出了门去,她要回永阳巷齐家,让齐大太太替她拿个主意,要怎么才能让薛文昊赶紧带了她进侯府,再不要留在这样小而破的宅子里偷偷摸摸当个外室。 仁寿坊胡同与永阳巷隔得并不远,只是齐大娘子与翠翠主仆二人还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齐家宅子门前,鞋子都被雪水浸湿了,又冷又饿。齐大娘子正要让翠翠上去拍门时,却发现宅子的门半掩着,看门的婆子都不见踪影了。 她狐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里面一片混乱,齐家仅有的几个丫头婆子们乱作一团,端了热水和毛巾往齐光汝与齐大太太的厢房送过去,脸色都是又惊又怕,好似那厢房里面有什么要命的事一样,都挤在门前往里面探头看着。院子里另一边的水井旁,齐大太太林氏蓬着头趴在井沿上哭的声嘶力竭,嚎啕着要投井死了算了,她身后齐二娘子和齐三娘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扯着她的裙子不肯撒手,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一旁站着的婆子手里还抱着四娘子与小五,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却也是哭的震天响。 站在不远处的齐二太太彭氏幸灾乐祸地笑着,凉凉地飘过来一句话:“大嫂也不必委屈了,毕竟咱们大爷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就是出去吃个席面点个妓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不该跟人抢什么花魁,这不是被人打破了头,还被告到衙门去了,这可真是风流事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回娘家 仁寿坊胡同的一处没有门匾的小宅子里,厚厚的积雪把小院子给覆盖得一片银白,连院子里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梧桐树也被积雪压得弯了枝桠,宅子门紧闭着,里面连走动的人都没有。仅有的几间厢房看起来很是破旧,都把露着缝的门关着,静悄悄没什么生息。 正房里点了一个小小的火盆,也只是几块炭,火烧的并不旺,一个小丫头蜷缩在火盆边,瘦瘦小小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伶仃,时不时紧一紧身上单薄的小袄,向着冻得发木的手呵一口气。 她回头与躺在榻上盖着棉被的齐大娘子道:“太太,厨里的柴已经烧没了,若是再不让人担了柴来,只怕连饭也做不了了。” 这小丫头翠翠是刚搬进这小宅子里的时候,薛文昊让人从人丫子手里买了下来伺候齐大娘子的,生的很是寻常不起眼,又瘦又小,贵府都不肯要她,才会只值几两银子,现在宅子里做饭烧火伺候都是她一个人。 齐大娘子前一夜除夕等了一夜也不见薛文昊过来,他走的时候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是回侯府吃个合欢宴就会回来这边,陪着她一起过除夕夜,可是她让翠翠做了两三个小菜热了又热,到了半夜还不见他来,才气恼地自己把准备的那一壶素酒都给喝干了,头昏脑涨地歇下了。 听翠翠说,她很是厌烦地翻了个身,这宅子的厢房实在太过低矮阴冷,她就是睡在被褥里也觉得手脚冰凉,相比起来,齐家那宅子倒是好上太多了。 “你去门口看看,看爷回来没有。”齐大娘子皱着眉吩咐着,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当初薛文昊只给她留了十两银子,说是等他过来再送些银子来,可是他一走就没回来过,眼瞧着年节下没了银子使,连柴都买不起了。 翠翠听齐大娘子吩咐又要她去门口瞧,很是不情愿地缩着脖子:“已经去瞧了好几回了,没有马车过来,不然在屋里都能听见响动呢。”外边厚厚的积雪没人扫,她来回好几趟,单薄的棉鞋都湿透了,这会子脚跟冰似得,哪里还肯再去。 “惫懒的贱蹄子!”齐大娘子狠狠骂道,“仔细我扒了你的皮把你卖了去。”只是骂归骂,又不能真的卖了翠翠去,上上下下还得靠着这个小丫头伺候。 翠翠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往外挪着步子,瘪着嘴道:“从昨儿就去瞧,可爷到这会子都还没来,也不知道来还是不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被翻身起来的齐大娘子劈头盖脸啐了一口:“我不知道爷没回来,要你来嚼蛆!” 看着翠翠被吓得出去了,齐大娘子也是一脸闷闷不乐,薛文昊到现在还没有踪影,也没打发人来送银子,眼看着就要没银子可用,要她们主仆两个怎么度日。她走到一旁的妆龛前拨拉了半天,发现自己仅剩的那几件首饰,没有一件能拿得出去典当得了银子的,连这最后一点子办法都没了,她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起了,年前刚搬进这宅子里来的时候,她让翠翠悄悄往永阳巷齐家送了消息过去,告诉了齐大太太自己如今被薛文昊安置在了侯府外了,齐大太太让翠翠回来说了,若是薛文昊肯收她进侯府作姨娘再让人捎了消息过去,别的也没多问几句。 齐大娘子坐在自己寒酸的首饰跟前,思量了好一会,终于把心一横,看样子薛文昊一时半会也没打算过来,她现在可不能上侯府闹去,还一心打算着做个贤良温顺的模样,盼着薛文昊把她收进侯府去呢。那么与其在这里愁着从哪弄银子来,不如回永阳巷瞧瞧去,她不信母亲齐大太太会忍心看着自己这般境况,说不得会私下塞些体己给她,也能过上一段日子。 她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活络起来了,忙忙唤着翠翠:“翠翠,翠翠,死丫头还不过来伺候我更衣梳妆!又死到哪里躲懒去了!” 翠翠低着头进来,忙忙照着齐大娘子的吩咐替她换了衣裙,又梳了发髻:“太太这是要去哪里呀?” 齐大娘子拿着几支桃木簪在头上比了好一会,终究丧气地放下,她实在是没有体面点的首饰了,先前薛文昊给她打的也在客栈里给抵了房钱了,现在拿不出一件看得上眼的了,想想当初进广平侯府时候,看到沈若华身上戴着的那些珠光宝气的头面首饰,光那么一件都让她眼馋许久,可惜连摸都摸不上,现在还得委委屈屈在这里住着,过得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 她咬着牙,也不再思量着怎么打扮自己了,一叠声叫着翠翠就跟着她出了门去,她要回永阳巷齐家,让齐大太太替她拿个主意,要怎么才能让薛文昊赶紧带了她进侯府,再不要留在这样小而破的宅子里偷偷摸摸当个外室。 仁寿坊胡同与永阳巷隔得并不远,只是齐大娘子与翠翠主仆二人还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齐家宅子门前,鞋子都被雪水浸湿了,又冷又饿。齐大娘子正要让翠翠上去拍门时,却发现宅子的门半掩着,看门的婆子都不见踪影了。 她狐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里面一片混乱,齐家仅有的几个丫头婆子们乱作一团,端了热水和毛巾往齐光汝与齐大太太的厢房送过去,脸色都是又惊又怕,好似那厢房里面有什么要命的事一样,都挤在门前往里面探头看着。院子里另一边的水井旁,齐大太太林氏蓬着头趴在井沿上哭的声嘶力竭,嚎啕着要投井死了算了,她身后齐二娘子和齐三娘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扯着她的裙子不肯撒手,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一旁站着的婆子手里还抱着四娘子与小五,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却也是哭的震天响。 站在不远处的齐二太太彭氏幸灾乐祸地笑着,凉凉地飘过来一句话:“大嫂也不必委屈了,毕竟咱们大爷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就是出去吃个席面点个妓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不该跟人抢什么花魁,这不是被人打破了头,还被告到衙门去了,这可真是风流事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厄运当头 齐大娘子傻了眼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大过年的齐家成了这副模样。她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到齐大太太林氏身边,急切地问着:“这是怎么了,母亲这是在闹什么……” 彭氏看见齐大娘子回来了,瞪大眼上下打量着,嘴里的话更是尖酸:“这不是咱们的大娘子嘛,不是已经偷偷跟着人跑了,去了广平侯府当姨娘享清福去了,怎么还会舍得回来?!”说着恨恨地吐了口唾沫,“一个未出阁的娘子跟人私奔了,还有脸再回来!”她恼恨林氏私下让齐大娘子跟着薛文昊走了,只当齐大娘子已经悄悄进了侯府去了,有什么买妾之财也不肯再送到齐家了,私下给了林氏了。 齐大娘子脸红到脖子根,却也没心思理会彭氏,只是扶着哭成了泪人扒着井沿的林氏,林氏泪眼婆娑中看见是她回来了,更是嚎啕得伤心:“我不活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一哭,身后跟着的二娘子三娘子,连同抱在手里的四娘子和五哥儿也都哭得更厉害了,吵得齐大娘子头疼,又不能不理会,实在是想不明白大正月里的这是闹得哪一出。 彭氏在旁冷笑道:“大娘子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劝劝你娘吧,你爹好歹也是五品京官,不过是今儿一早便得了帖子,就跟人出去吃席面点了花魁,谁料到与人起了争执,这不是被打破头送了回来,你娘就闹得院子里上下不得安宁,哭着要寻死呢!这会子连老太太也气得起不了榻,让我来宽解宽解。” 她撇了撇嘴,抚了抚自己的发鬓:“我又能劝什么,好说歹说这半日,连口茶也没有吃,可你娘还是不肯听,你既然回来了,就好生劝解劝解吧。”她指了指那边被几个丫头婆子围着的厢房,“才请了郎中来给你爹治伤,这可都是费银子费工夫的事。”说着她又不屑地看了眼林氏,没出息没见识的女人,连个男人都看不住,还有脸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齐大娘子傻了眼,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齐光汝平日里都是老实正经不多话的模样,怎么会与人吃席面点了花魁,还能打破了头!她茫然望向厢房的方向:“如今怎么样了?” 彭氏见她那副模样就觉得痛快:“抬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已经让人请了郎中来了,这不是在里面治伤嘛!把老太太给吓得差点厥了过去,要不是我劝慰着,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事呢,可你娘一门心思哭闹寻死,大正月里真是晦气死了!”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听说那个与你爹动了手的人已经让人告到顺天府去了,说是要告你爹身为朝廷命官却是眠花宿柳,还为了妓子与人争斗。眼下官衙都封了笔,怕是等出了正月就要查问了。” 齐大娘子手一软,差点把扶着的林氏给摔在井沿上了,瞪大眼望着彭氏:“那岂不是要累了官声?” 彭氏冷笑一声:“官声?只怕是要被参一本了!说不得之后会是什么情形了。” 齐大娘子这回彻底白了脸,她如今虽然是薛文昊养着的外室,可终究是出身官家娘子,薛文昊也因为她的出身才会高看她一眼,兴许还能想着带她进府里抬了姨娘,可若是齐光汝死了,或是被参了丢了官位,那她可真就没有半点依仗了,跟侯府里的薛文昊那两个姨娘一般无二了,还能指望着进侯府过好日子吗? 她顾不得理会林氏了,手忙脚乱往厢房那边走去,一边急切地道:“快,快叫人进去瞧瞧,老爷的伤如何了,可不能出什么事呀!”心里乱成一团麻,又恼又恨地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齐光汝便没什么应酬,只因为官小位卑,少有人请他出去吃酒,怎么偏偏正月里就有人派了帖子给他,还是去那样的烟花之地,他的性子素来软和,又怎么会与人争什么妓子动了手,这一切听起来都觉着奇怪,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在房里躺着哀哀呻吟的齐邓氏隔着窗听见了齐大娘子的声音,登时眉头一皱,坐起身来道:“是谁在说话?是不是娇娥回来了!” 丫头忙答应着:“是大娘子,大娘子方才回来了!” “这个贱蹄子!”齐邓氏连呻吟都忘了,声音拔高了好几节,“让她滚进来见我!这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贱蹄子,以为偷偷跟人跑了就算了,还有脸回来!” 齐大娘子被丫头带进房去,忐忑地跪下:“老太太。” 齐邓氏脸拉得跟鞋拔子似的,呸了一口:“你还有脸进门来,不是不要名声不顾这一大家子跟着人跑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齐大娘子臊得抬不起头来,嗫嚅道:“老太太息怒,我那也是,也是不得已……” 齐邓氏冷冷道:“你既然已经走了,我们只当没你这么个人,又回来作甚,还嫌脸面丢得不够?” 她指着闹哄哄的院子:“你爹这会子伤得重了,你娘还在外边寻死觅活的,你回来是要添乱气死我们吗?!” 齐大娘子连忙磕头:“实在是放心不下,也顾不得会挨责骂回来看看,不曾想会是这样了。”她这会子哪里敢提回来讨银子用的话,只能捡好听的说。 齐邓氏阴森森地盯着地上跪着的齐大娘子,目光雪亮,全然不像是方才还躺在榻上呻吟下不了榻的人:“你究竟是跟谁走了?是去了广平侯府?” 齐大娘子吞吞吐吐不敢说,只是低声道:“我,我是跟着薛三爷……”却没敢提自己是被薛文昊留在侯府外当了外室,她只怕齐邓氏会气得赶了她出去。 齐邓氏听说果然如她所料是跟着广平侯府三爷去了,那岂不是已经进了侯府过好日子了!她顿时有了精神,脸上的怒气也和缓了许多,微微点头:“那既然已经是这样,我也不好再拦着你了。”她停了停,接着道,“只是家里现在闹成这样,你既然回来了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让薛三爷拿个二百两银子来,先给你爹把伤治好了,安生过个年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厄运当头 齐大娘子傻了眼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大过年的齐家成了这副模样。她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到齐大太太林氏身边,急切地问着:“这是怎么了,母亲这是在闹什么……” 彭氏看见齐大娘子回来了,瞪大眼上下打量着,嘴里的话更是尖酸:“这不是咱们的大娘子嘛,不是已经偷偷跟着人跑了,去了广平侯府当姨娘享清福去了,怎么还会舍得回来?!”说着恨恨地吐了口唾沫,“一个未出阁的娘子跟人私奔了,还有脸再回来!”她恼恨林氏私下让齐大娘子跟着薛文昊走了,只当齐大娘子已经悄悄进了侯府去了,有什么买妾之财也不肯再送到齐家了,私下给了林氏了。 齐大娘子脸红到脖子根,却也没心思理会彭氏,只是扶着哭成了泪人扒着井沿的林氏,林氏泪眼婆娑中看见是她回来了,更是嚎啕得伤心:“我不活了,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一哭,身后跟着的二娘子三娘子,连同抱在手里的四娘子和五哥儿也都哭得更厉害了,吵得齐大娘子头疼,又不能不理会,实在是想不明白大正月里的这是闹得哪一出。 彭氏在旁冷笑道:“大娘子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劝劝你娘吧,你爹好歹也是五品京官,不过是今儿一早便得了帖子,就跟人出去吃席面点了花魁,谁料到与人起了争执,这不是被打破头送了回来,你娘就闹得院子里上下不得安宁,哭着要寻死呢!这会子连老太太也气得起不了榻,让我来宽解宽解。” 她撇了撇嘴,抚了抚自己的发鬓:“我又能劝什么,好说歹说这半日,连口茶也没有吃,可你娘还是不肯听,你既然回来了,就好生劝解劝解吧。”她指了指那边被几个丫头婆子围着的厢房,“才请了郎中来给你爹治伤,这可都是费银子费工夫的事。”说着她又不屑地看了眼林氏,没出息没见识的女人,连个男人都看不住,还有脸在这里寻死觅活的。 齐大娘子傻了眼,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齐光汝平日里都是老实正经不多话的模样,怎么会与人吃席面点了花魁,还能打破了头!她茫然望向厢房的方向:“如今怎么样了?” 彭氏见她那副模样就觉得痛快:“抬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血,已经让人请了郎中来了,这不是在里面治伤嘛!把老太太给吓得差点厥了过去,要不是我劝慰着,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事呢,可你娘一门心思哭闹寻死,大正月里真是晦气死了!”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听说那个与你爹动了手的人已经让人告到顺天府去了,说是要告你爹身为朝廷命官却是眠花宿柳,还为了妓子与人争斗。眼下官衙都封了笔,怕是等出了正月就要查问了。” 齐大娘子手一软,差点把扶着的林氏给摔在井沿上了,瞪大眼望着彭氏:“那岂不是要累了官声?” 彭氏冷笑一声:“官声?只怕是要被参一本了!说不得之后会是什么情形了。” 齐大娘子这回彻底白了脸,她如今虽然是薛文昊养着的外室,可终究是出身官家娘子,薛文昊也因为她的出身才会高看她一眼,兴许还能想着带她进府里抬了姨娘,可若是齐光汝死了,或是被参了丢了官位,那她可真就没有半点依仗了,跟侯府里的薛文昊那两个姨娘一般无二了,还能指望着进侯府过好日子吗? 她顾不得理会林氏了,手忙脚乱往厢房那边走去,一边急切地道:“快,快叫人进去瞧瞧,老爷的伤如何了,可不能出什么事呀!”心里乱成一团麻,又恼又恨地想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齐光汝便没什么应酬,只因为官小位卑,少有人请他出去吃酒,怎么偏偏正月里就有人派了帖子给他,还是去那样的烟花之地,他的性子素来软和,又怎么会与人争什么妓子动了手,这一切听起来都觉着奇怪,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在房里躺着哀哀呻吟的齐邓氏隔着窗听见了齐大娘子的声音,登时眉头一皱,坐起身来道:“是谁在说话?是不是娇娥回来了!” 丫头忙答应着:“是大娘子,大娘子方才回来了!” “这个贱蹄子!”齐邓氏连呻吟都忘了,声音拔高了好几节,“让她滚进来见我!这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贱蹄子,以为偷偷跟人跑了就算了,还有脸回来!” 齐大娘子被丫头带进房去,忐忑地跪下:“老太太。” 齐邓氏脸拉得跟鞋拔子似的,呸了一口:“你还有脸进门来,不是不要名声不顾这一大家子跟着人跑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齐大娘子臊得抬不起头来,嗫嚅道:“老太太息怒,我那也是,也是不得已……” 齐邓氏冷冷道:“你既然已经走了,我们只当没你这么个人,又回来作甚,还嫌脸面丢得不够?” 她指着闹哄哄的院子:“你爹这会子伤得重了,你娘还在外边寻死觅活的,你回来是要添乱气死我们吗?!” 齐大娘子连忙磕头:“实在是放心不下,也顾不得会挨责骂回来看看,不曾想会是这样了。”她这会子哪里敢提回来讨银子用的话,只能捡好听的说。 齐邓氏阴森森地盯着地上跪着的齐大娘子,目光雪亮,全然不像是方才还躺在榻上呻吟下不了榻的人:“你究竟是跟谁走了?是去了广平侯府?” 齐大娘子吞吞吐吐不敢说,只是低声道:“我,我是跟着薛三爷……”却没敢提自己是被薛文昊留在侯府外当了外室,她只怕齐邓氏会气得赶了她出去。 齐邓氏听说果然如她所料是跟着广平侯府三爷去了,那岂不是已经进了侯府过好日子了!她顿时有了精神,脸上的怒气也和缓了许多,微微点头:“那既然已经是这样,我也不好再拦着你了。”她停了停,接着道,“只是家里现在闹成这样,你既然回来了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你让薛三爷拿个二百两银子来,先给你爹把伤治好了,安生过个年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替罪羊 沈若华果然没有料错,薛茂业虽然嘴上不提,却还是打发人悄悄去查探长乐坊的事,想打听出来究竟是什么人开的赌坊,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威逼东家把那三万两银子吐出来。只是教他失望的是长乐坊早已经关门大吉,听西市的别的铺子说,那一家赌坊有几日都不曾开张了,而且再查问下去,他居然发现那间赌坊跟从前的惠王好似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可是了不得的事,若是一不小心被牵连进惠王的事里,就是十个广平侯府也都没了活路,吓得他不敢再问了,只得就此作罢了。 信国公府的帖子也已经送了来,不但给薛老夫人送了一份,还特意让人给沈若华也派了个帖子来,送帖子来的婆子殷勤又恭敬地给沈若华请了安,才道:“夫人特意吩咐婢务必要请了三夫人过去,还请三夫人一定赏脸。” 沈若华看着那帖子微微蹙眉,她并没什么兴致去信国公府赏梅,何况这赏梅宴又是信国公夫人为了让东平王妃替周祈佑相看姚二娘子所设,她实在不想去,不想再遇见周祈佑了。 婆子见沈若华脸色犹豫,忙陪笑着道:“福王妃也是去的,想来三夫人在更是热闹。” 沈若华听说福王妃也去,才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扫了信国公夫人的兴,到时候会过去的。”她想了想又问道,“只是侯府里还请了谁?” 婆子听她答应了,畅快地笑了:“已经给贵府老夫人送了帖子了,再没有别人了。” 居然没有陈氏!沈若华挑了挑眉,这倒是有些怪了,先前元日入宫觐见,是谢贵妃发了话不让陈氏入宫,这会子信国公府派帖子也没了陈氏,倒是把被关在梨清院许久的薛老夫人请了去,看来这里面是有什么缘故了,兴许是施粥的事传进宫中去了,宫里有了什么话,陈氏怕是已经成了顶罪之人了。 说来这几日侯府里的管事婆子也并不再去琼华院回话了,都是去了侯爷薛茂业的院子或是去紫竹院里回话,只因为薛茂业发了话,让陈氏留在琼华院好好照顾屏姐儿,不必操心侯府里的事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是夺了陈氏的管家之权了。沈若华想到这里不由地摇头一笑,广平侯府这闻风而动的本事还真是不错。 正月初四是信国公府宴请宗室与权贵去府上赏梅的日子,广平侯府门前,两辆马车早就备下了,薛老夫人扶着常嬷嬷的手出了府来,一身石青银鼠大褂头上戴着织金竹菊勒子显得富贵和气的她瞧着与前两日的憔悴大为不同,眉目间也恢复了那副弥勒菩萨的模样,见人未语先带着三分笑,叫人心生好感。 她瞧了眼已经落了帘子的沈若华的马车,蹙了蹙眉,与常嬷嬷道:“既然来了,那就走吧。”一反常态没有流露出往常对沈若华的厌恶,就这样一路相安无事去了信国公府。 信国公府与英国公府相邻甚近,都在仁寿坊里,同样是高头大柱的门脸与匾额,只是信国公府更是富贵些,连门前的一对石狮子都是云石打造的,看着富贵堂皇。只因为信国公虽然不如英国公那般手握大权,却是精通商贾之事,借着与宫中和权贵的关系,经营不少买卖营生,连宫中不少采购之事都是他招揽的,所以虽然不算贵不可言,却的的确确是富得流油。为了大宴宾客,信国公府这一日更是张灯结彩,婢仆如云地出来迎候着诸多宾客们。 见广平侯府的马车来了,丫头们殷勤地迎了上来,请了薛老夫人下了车:“老夫人安好。” 薛老夫人见她们恭敬有礼,可见信国公府还是不曾怠慢自己,虽然施粥的事教她很是难堪,可是现在宫中都有了定论,将那事发落在陈氏头上,她这个婆婆不过是心善糊涂了,也倒没什么过错,又因为有谢贵妃在,这些公侯夫人怎么也不能落了她的脸面,所以没了那日在宫中的冷淡,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的热情。她微微颔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你家夫人呢,今日还有哪几位夫人过来?” 小丫头甚是伶俐,一边笑眯眯地请薛老夫人随自己进府去,一边道:“英国公老夫人、英国公夫人、安阳伯夫人、浔阳伯老夫人都来了,这会子正在小花厅里坐着打叶子牌呢,方才还说不见老夫人您来,少了个角儿不痛快呢,都念着呢。” 薛老夫人听小丫头说,很是得意地笑了:“她们哪里是念着我,是念着我的银子呢。”从前都是陈氏陪着她出来,抹叶子牌也是陈氏陪着这几位夫人的,如今却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她,一团和气得好似从未发生过施粥那桩事一般,一切都那么自然平静。 沈若华这里迎着的却不是信国公府的人,却是福王府的李嬷嬷,见沈若华撩了帘子出来,笑得很是和蔼,上前扶了她:“夫人可算来了,王妃都念了好一会子了,上回在宫里也忘了让夫人去王府坐一坐,这几日庄子上送了好些野味儿过来,惦记着要给夫人送些过去呢。” 沈若华含笑道:“王妃有好的总惦记着我,年前已经赏了那许多东西,哪里吃用得完,实在是不敢再要了。” 李嬷嬷扶着她往信国公府里去,走到没人的地方,低声道:“王妃要婢来与夫人说,今日寿宁长公主也是来的,一会子怕会遇见,虽然有王妃在长公主不敢太过分,但夫人还是小心些为好,千万别再发生那日惊了马的事了,一会子散了席夫人陪着王妃一道乘车回去,也好能保万全。” 沈若华心里一暖,知道福王妃这是怕自己再被寿宁长公主使了手段给害了,所以事事替她提防着,低声与李嬷嬷道:“多谢王妃这般替我着想。”她也知道,过不了多久寿宁长公主就出了孝期了,只怕已经是等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兴许是桩好亲事 李嬷嬷陪着沈若华进了信国公府,转过好几处院落穿堂,到了一处布置雅致的暖阁。一进门就觉着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带着点梅花的甜香味,让人不由有些醺然。只见那暖阁四下都烧着大珐琅火盆,地上铺开朱红锦绣地毡,一溜黄花梨雕漆太师椅上搭着灰鼠椅搭小褥,丫头们屏息静气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福王妃高坐在上位,一旁陪着的正是信国公夫人魏氏,满脸笑容与福王妃说着话:“……不是我自夸,实在是个出挑的,模样一会子请王妃看一看,就是性情那也是温婉淑惠,之前还替吴太夫人抄过经书的,连吴太夫人也夸性情好,还能有错?”她脸上露出自得的笑,“照我说,虽然咱们家不及东平王府出身高贵,可论模样品貌也是配得的。”一副热切的模样。 福王妃却好似没什么兴致,淡淡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若是你们两家都满意,那自然是件好事,只是我年纪大了,也不大过问这些年轻人的婚事,这说合的事你还是请宁王妃她们吧,横竖她们都喜欢热闹,想来是极为情愿的。” 魏氏不曾想到福王妃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脸上有些讪讪,只得道:“王妃爱清净,这倒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若亲事成了,还请王妃赏面吃杯喜酒才好,还有世子妃也一并来坐坐。”她一心想着,若是能说动福王妃答应作主婚的事,说不得东平王妃更是会高看一眼,就应承了这婚事了,毕竟福王可是管着宗人府,这些宗室亲王谁不得卖个面子给福王。可是没想到素来好性子一团和气的福王妃连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只得作罢。 见沈若华进来了,福王妃笑了起来:“你来了,快过来坐着,今儿这天虽然不下雪,但是冷着呢。” 沈若华给福王妃与魏氏见了礼,笑着道:“知道王妃念叨着我,不敢怠慢跟着李嬷嬷过来了,还不曾给那几位夫人见礼呢。” 魏氏为了福王妃拒绝的事,心里有些不痛快,只是见了沈若华还是堆起笑来:“三夫人太过多礼了,那几位老夫人和夫人都在花厅里抹叶子牌呢,你婆婆这会子也过去了,就是不去也不打紧的,不如留在这里陪王妃说说话,也能躲个清静。” 她与沈若华寒暄几句,又匆匆起身:“王妃见谅,怕前边还安排的不妥当,妾身先去瞧一瞧。” 福王妃也没有留她在跟前说话的意思,知道她着急一会相看的事,点了点头:“你去忙你的,只怕今日你不得歇息呢。” 待魏氏走了,福王妃才松了微微蹙起的眉头,与沈若华笑道:“可算是走了,方才她那模样我只当是婚事已经成了,其实还只是相看,哪里就这样着急。”也不打算瞒着沈若华方才与魏氏的说话。 沈若华面上平静无波,轻轻笑着:“是请王妃说合么?” 福王妃轻轻叹了口气:“可不是,她想把这府里的二娘子说给东平王世子,所以想婚事成了请我帮着说合。”她摇了摇头,“只是我一想着从前周家可是跟煦琳订了亲事的,我这心里……”她又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了。 如同密密麻麻的细针扎在心上,并不是十分的痛,但还是有无法言喻的酸楚。沈若华垂下眼帘去,没有看福王妃,轻声道:“永嘉郡主,终究已经没了,总还得过日子,说不得是一桩好亲事。” 福王妃笑了笑,笑容并不好看:“我也知道兴许就是桩好亲事,可是心里过意不去,总觉着煦琳好似还在一般,怎么能就这么又定了亲事了。”她有些感叹,“从前瞧着是极好的一段亲事,煦琳与周家那小子也是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可惜了……” 沈若华心上的针已经被拔了出来,那万万千千的针孔中沁出一滴滴的血珠子,温热而苦涩。不止是青梅竹马,不止是情投意合,他们相识于幼年,那时候的朱煦琳还是无忧无虑的靖王府小郡主,东平王与靖王也是相交甚笃,时时会从巴蜀前来云贵拜访,他们也就这样相识相熟了。在那一场大乱之后,失了父母的朱煦琳被送到了京都,进了宫后没有了亲人,只有君臣一般的太后,她那样战战兢兢地活着,努力让自己成为了没有软肋心思缜密坚强如钢铁一般的女子,直到知道被赐婚给他,那颗早已经被层层覆盖的心才有了微弱的跳动,慢慢地活了过来。 嫁给他,离开宫中,去巴蜀成了她唯一的期盼,在一次次勾心斗角躲过明枪暗箭之时,这个是她唯一温暖所在,他对于永嘉郡主朱煦琳不止是未婚夫婿,还是她平生的期盼。可惜,她还是没能如愿,就这么死了。 她把心慢慢按捺下去,勾起一抹笑容:“听说姚二娘子模样和性情都是极好的,一会说不定就相看中了,王妃可是吃不到谢媒茶了。” 福王妃哈哈笑了起来:“我年岁大了,不爱揽这些事了,宁王妃倒是个爱热闹的,一准愿意做这个。”她忽然想起来,低声道:“前次在宫里那事,你可有了法子?” 她轻声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宫里是非多,若不是辅国公夫人实在求得我没法子,又想着或许能替你再多个帮衬的人,才应下这桩事。” 沈若华听到说起许皇后的事,不由地微微蹙了眉,轻声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寒气太重,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怀上子嗣,还需好生调理一番,这期间怕是不能随意用什么汤药,怕乱了药性。”她说的已经尽量含蓄了,也只能这样告诉福王妃。 福王妃又岂是糊涂的,听她这样说,顿时脸色一变,眉头紧皱,沉吟了好一会才道:“这是自然,回头我进宫去亲自与皇后娘娘说一说。”她脸色很是凝重,“只是这段时日怕是要常常召你进宫觐见了,你好生准备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佳人 东平王妃是魏氏亲自迎了进来的。小丫头进来给福王妃和沈若华屈膝行礼,道:“东平王妃来了。” 福王妃扶了扶发髻上的双龙福寿鬓花,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快请进来吧。”沈若华也收敛了笑容,站起身来低垂着眉眼而立。 暖阁的门推开来,魏氏陪着一位身着沉香斗纹对襟银鼠袄裙头上只簪着三两支梅花竹节碧玉簪的中年贵妇人进来。一进门,那位贵妇人便含笑上前来恭恭敬敬拜下去:“王妃安好。” 福王妃也露了浅浅淡淡的笑:“快起来吧,咱们也算平辈,哪里就能当你的大礼。” 沈若华没有抬头,依旧低垂着眼拜下去:“见过东平王妃。” 东平王妃目光落在沈若华身上,见这位年轻的夫人很是面生,不由地回头看了眼魏氏,魏氏笑着上前来道:“这位是广平侯府三夫人,最是得福王妃喜欢,在这里陪着王妃说话呢。” 听说是广平侯府三夫人,东平王妃仿佛明白了过来,脸上露了笑:“快起来,快起来,我来京都时日短,也不认得什么人,你可别在意。” 她语气轻柔恳切,望着沈若华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欢喜,叫人打心眼里觉着很是诚心实意。沈若华道了一句不敢,心里轻轻一叹,这位王妃还是这样叫人挑不出半点不是来,实在是玲珑八面水泼不进的细致。 待东平王妃落了座,魏氏殷勤地吩咐丫头端了茶来:“……要新送来的毛尖,不要龙井!” 福王妃笑了笑,与东平王妃道:“你回京都也不来府上走动走动,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倒罢了,那几个年轻的岂不是以为你生分了。”沈若华听得出,这说的是康王。 东平王妃笑容平实,低声道:“我们是守着藩地的,进了京都原本就是为了给太后和皇上贺岁谢恩,哪里敢与宗室里多走动,怕惹来非议呢。” 福王妃抿嘴一笑:“偏你是个心思周全的,万事都想得一点也不漏,连我也说不出不好来。”她语气不算亲热倒也不生疏,“说来你也有两年未回京都了,前一回来还是得了诏谕回来谢恩……”她忽然想起那一次来,是东平王世子周祈佑与永嘉郡主朱煦琳赐婚,眼下信国公夫人可是盼着要把自己的二女儿说给东平王世子呢,说这个有些不合适,也就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信国公夫人一心想着要把自己女儿引荐给东平王妃,也没听出不对来,看了西洋钟好几回,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二位王妃,那边戏班子已经准备好了等着开锣,不如去听听戏吃吃茶?” 福王妃也不想再提从前,与东平王妃道:“走吧,都是他们的心意。”又与沈若华道,“他们府里有一片不错的梅林,既然说是赏梅,你们年纪轻想来也不耐烦听戏,你也过去瞧瞧吧,让李嬷嬷跟着你。” 沈若华含笑起身应了是,正要走时,又听福王妃吩咐:“一会子可要回来,跟我一起回去。”心里暖洋洋地,回身屈了屈膝,告退出去了。 东平王妃看着沈若华出去了,目光意味深长,回头与福王妃笑道:“王妃倒是看重这孩子。” 福王妃起身来,接过丫头手里的暖炉,笑容高贵端方:“她性子稳重善良,我很喜欢她,是个有福气的。” 出了暖阁,丫头引着沈若华和李嬷嬷往后院去。信国公府极大,因为家财万贯更是修葺得朱楼碧瓦金碧辉映,可谓十步一堂五步一阁,院中的花木也是珍奇斗艳,很是不凡。沈若华从前倒也知道信国公府有一片长得极好的梅林,只是那梅林名声并不显,倒是信国公府两位嫡出娘子的美名远播。 当年皇上初登位,就曾在权贵和公侯府上挑选娘子入宫为妃嫔,信国公府姚大娘子十分出挑,连慈明殿里都听说了,姚大娘子生的花容月貌,不是别家闺秀能比得上的。那时候宫里都传说姚大娘子一入宫一定能被皇上宠爱,说不得那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就是她的。可是叫人出乎意外的是信国公府不但没把女儿送进宫去,反而匆匆忙忙给她定了南直隶柯知府家嫁了过去。 后来太后才说起,是因为姚大娘子性情耿直刚烈,信国公夫人只怕她进了宫会闹出事来,不得已才把她匆匆嫁了。如今这位姚二娘子听说容貌不输其姐,心情又是柔顺婉约,如此倒是难得的佳人。 沈若华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失地笑了笑,姚二娘子是不是佳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如今麻烦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地好。 眼看着梅林就在不远处,沈若华带着李嬷嬷信步走着,她对赏梅也没有太大兴致,只是不耐烦跟那些公侯夫人们应付,倒不如在这里清清静静地走一走。 只是才走到梅林小径便,就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从小径另一边走过来,一身玄青色潞绸长袍当风而动,身姿笔挺却是脸色难看,英挺的眉宇间微微皱着,紧抿着嘴有着不耐烦的神色,不过片刻已经到了沈若华跟前了。 沈若华看见来人,不由地一愣,扯出一丝笑来:“齐将军安好。”又是齐明睿,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三不两日就遇见这个让她很尴尬的人,毕竟他们曾经……有同床受难的交情。 齐明睿原本皱着眉大步往前走着,见到沈若华的时候却是停下了步子,偏头看着她,脸上那股子不耐烦的神色少了许多,点了点头道:“三夫人。”只是看着身后不远处从小径走过来的两个人,脸上有点可疑的红,好在他原本黑着脸看不大出来。 可是跟着他从梅林走出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位婆子却是远远地高声道:“齐将军,且等等,我家娘子有事想问一问……”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相看 沈若华疑惑地望过去,只见小径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个一身鹅黄缎子小袄桃红缎裙怯生生的小娘子,她身旁站着的是个打扮得体的婆子,正笑着向这边说着话,看那位小娘子的打扮不似是身份高贵的嫡出娘子,倒像是个庶出的,这会子正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往这边望过来。 沈若华愣了愣,忽然明白了过来,不由地望了一眼齐明睿,只见他懊恼地很,连头也不肯回,只是皱着眉与沈若华说着:“三夫人若是无事,某有一事想问一问。” “齐将军不必客气,有什么但说无妨。”沈若华有些忍俊不禁,看着齐明睿一贯正经镇定的脸上那抹可疑的红,也不好意思拒绝他,毕竟他曾救过沈若华。 齐明睿点点头,道:“那咱们边走边说。”看也不看身后那带着期盼的目光,脚下步子不停往小径另一边走去。 小径这边站着的姚四娘子悄悄抬起头来,看见的却是那位高大英俊的齐将军与一位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梅林另一边走去的情形,顿时白了小脸,眼眶都要红了,低声与婆子道:“嬷嬷,齐将军是不是不曾中意?”她是庶女,能得嫡母的安排相看是很难得的机会,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家室人才都很出色的年轻男子,哪怕是嫁过去做续房她也情愿。 那位嬷嬷忙道:“四娘子莫要如此说,齐将军只是不曾仔细看罢了,一会子婢再想想法子让娘子见到他。”姚四娘子不比姚二娘子是嫡出,一个庶出的女儿哪里能特意安排相见,不过是与她提了提,让她自己想法子去,所以也只好顾不得未出阁娘子的脸面,想尽法子去“巧遇”了。 姚四娘子已经泫然欲泣:“还是二姐姐好,长得模样出挑,还是夫人亲自安排了相看,听说是位藩王世子呢。”她怎么能不羡慕,同样是相看,她却只能自己厚着脸面来,姚二娘子却是众星捧月一般,连这赏梅宴都是替她安排的。 婆子心里腹诽着,不过是不得宠的姨娘生的女儿,怎么能比得上正房夫人所出的二娘子。但她只能低声劝着,把呜呜咽咽的姚四娘子劝到一旁去。 齐明睿与沈若华一路走着,他身材高大步子也大,却是放缓了步速,一直不曾把沈若华落下。转过梅林另一边,看不到身后那两个人时,齐明睿才松了口气一般,与沈若华道:“三夫人,某有一事想请问,还请夫人赐教。” “夫人精通医术,可有治疗头风之症的良方?”齐明睿也不遮掩,坦白直言。 头风?沈若华疑惑地望着他,看他不似有头风症的模样,为何会问这个。 齐明睿看出她的疑惑,道:“是家祖母,她素来有头风之症,只是时好时坏,时时会有头痛,只是这两日好似更是重了许多,请了太医来诊脉拿方子也不见好,所以想请三夫人帮着想想法子。” 原来是英国公府老夫人,她想起那日在英国公府见到的齐老夫人,的确是目光绵绵无力,时时垂着眼好似有些畏光一般。只是英国公夫人傅氏对她却是另有打算,先前在英国公府险些就中了她们的算计,若非必要实在不想与英国公府打交道了。 她思量了一会,终究还是道:“头风之症病因极多,不是轻易可以拿出方子来,还得看过是什么病症才可决定。”不知为什么,她始终不好意思对齐明睿说出拒绝的话来,大概还是因为他帮过她好几次吧。 齐明睿笑了起来,乌黑的眼眸里都是笑意:“那就有劳三夫人了,过几日就请了三夫人到府上小坐,真是多谢三夫人了。”他虽然不知道沈若华的医术究竟如何,但是也听福王世子说起了她救下世子妃与双生子的事,终究还是有所期盼的。 沈若华微微一笑,目光从他英挺的脸上跳开去:“齐将军太过客气了。”那双眼太过闪亮,让她有些不大自在,不敢直视。 信国公府的梅花开得极好,枝干遒劲,梅香四溢,白梅傲雪欺霜,红梅凌寒盛放,可见是精心照料栽种的。梅林的另一边也有人在赏着梅花。 东平王世子周祈佑信步而走,看着盛放的梅花,不由地停下步子赏玩一番,微笑着与身后的荣王世子朱栩琨道:“这梅花果然是极好,信国公府有心了。” 朱栩琨素来不爱这些花儿草儿的,漫不经心地道:“你还真当他们是请了你来赏花的?这宴席上谁不知道,信国公府是想把二娘子嫁给你,才弄了这劳什子赏梅宴,要让东平王妃相看一番。” 他忽然来了兴致,凑到周祈佑跟前,低声道:“听说这位姚二娘子可是长得跟天仙似的,比她姐姐姚大娘子不差分毫,还是个体贴温柔的,你若是娶了她倒也不差,何况……”他指了指信国公府高大的楼阁,“这府里银子可不少,怕花上几辈子都够了。” 周祈佑微微笑着:“那又如何?” 朱栩琨笑得不怀好意:“那你可动心了?” 周祈佑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温润地微笑着赏玩着梅花。 “你不说,我也知道。”朱栩琨道,“难不成你还想着永嘉郡主?你自然是长情,可是煦琳已经没了,你也该……” 周祈佑回头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中的梅花,淡淡道:“我这不是来了?走吧。” 朱栩琨听得糊里糊涂,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认了还是没认,只得摇摇头跟着他往前走去。 梅林正中是一座小巧精致的六角亭,几条小径的正中就是这亭子。等在梅林中赏梅的人们慢慢走近时,却听见亭中响起一阵清幽的琴声,轻缓而缠绵,如潺潺流水,在梅林中穿行而来,十分动人。 周祈佑不由地停住了步子听着那琴声,顺着琴声抬头望去,只见六角亭里坐着一位穿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的少女,隔得有些距离看不清容貌,却能看清那身形窈窕动人,正低头安静地抚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姚二娘子 沈若华走到梅林中六角亭不远处时,看见的是六角亭里一位身姿袅娜的少女含笑抚着琴,一旁铺开白狐皮的石凳上坐着周祈佑与荣王世子朱栩琨,二人正端着热气腾腾的茶盏颇有兴致地吃着茶,男才女貌,一派和睦的美景。 沈若华停住了步子,远远看着,忽然淡淡一笑,转身往梅林外走去,与身后的李嬷嬷道:“嬷嬷,这梅林瞧着好看,但也很是无趣,不如我们去陪着王妃听戏吧。” 李嬷嬷笑着点头:“三夫人怕是冻着了吧,今日虽然不曾下雪,却更冷了些,这外边风大早些回去也好。” 踏着小径上落着的积雪,沈若华一步步从梅林深处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过。 戏台子搭在信国公府的中堂前的院子里,中堂里摆了好几桌宴席,一众年长的女眷都在席上坐着吃着果子和酒听戏说话。沈若华带着李嬷嬷进去,几桌子的夫人们看了过来,不少人都认出她来了,笑盈盈地与她招呼着。 广平侯府薛老夫人正坐在席上,她身旁的安阳伯夫人拉了拉她袖子,道:“那不是你三媳妇,叫她过来一起坐了吧。”京都贵府人人都知道沈均儒已经得了皇上看重,要回京重用了,谁还不想着与沈若华多多来往,说不定日后就有用得着的时候。 薛老夫人却是拉长了脸,看也不看沈若华:“她有福王妃看重,哪里会坐在这里。” 正说话时,另一桌坐着的胡氏堆满了笑把沈若华拉到一旁的位上坐下:“你方才去哪了?我等了好半天也不见。” 沈若华笑了笑:“听他们说这府里的梅花开得好,就去瞧了瞧。” “怎么样,瞧见了没有?”胡氏一副好奇的模样,忙问道。 沈若华点了点头:“瞧见了,开得果然好。” “我不是问梅花,我是问你瞧见他们相看了没有?”胡氏摇头嗔怪道,“听说今儿东平王世子被引去了梅林,那位姚二娘子就在梅林里呢。” 沈若华想起方才看见那一幕,淡淡笑道:“不是让东平王妃相看吗?怎么成了东平王世子相看。”这倒是与规矩不一样,所以她才会没有料到自己会看见那一幕。 胡氏笑着压低声音道:“听这里伺候的丫头说,是信国公夫人的意思,兴许是觉着自家二娘子生的容貌极好,即便东平王妃不一定能看中,却能先让东平王世子看中。” 的确是个佳人。沈若华笑了笑,四下看了看,道:“怎么不见临江伯府二夫人,可是疮疡之症还未大好?” 胡氏连忙摆手:“大好?快别说这个,听说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子,这会子都烂的不成样子了,哪里还敢出门来,吓得高二爷都不敢回府去,我们可不敢看。” 沈若华面色平静如水,低声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正说话间,只见中堂外进来一位衣着光鲜的婆子,给陪在上席的信国公夫人屈了屈膝,低声说了几句,信国公夫人魏氏陡然眼前一亮,笑得欢喜与上席上的福王妃、东平王妃、英国公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道:“妾身的二女儿来给王妃与诸位夫人们请个安,还望不弃。” 福王妃平静地笑着,瞧了眼东平王妃,东平王妃笑容得体恰到好处,点头道:“听说府上二娘子品貌出众,能见一见也是极好的。” 英国公夫人傅氏接过话来笑道:“可不是,早听说你那二娘子样样出挑,我一心想见一见,可是你都藏着不肯,跟宝贝似的,打量我没个女儿,还怕我抢了去不成?”这凑趣的话说的风趣,引得一旁桌上的夫人们一阵笑。 魏氏笑骂道:“你这样泼辣的货,我当然是怕的。”一边吩咐那位婆子:“快让二娘子进来给王妃和夫人们请安。” 众人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挑线穿花小袄缎裙身姿袅娜的年轻女子一步步走了进来,肌骨莹润,举止娴雅,果然是容貌丰美动人,含着温柔的笑拜下去:“慕雪给福王妃、东平王妃、诸位夫人请安。”举止妥帖大方,颇有大家闺秀之态。 福王妃笑了笑,道:“二娘子多礼了,起来吧。”又吩咐丫头赏了位请姚二娘子坐下。 沈若华看着方才在梅林六角亭里一身明艳的少女,到眼前已经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含笑坐在面前,瞧着果然是出众的佳人。 只是这会子看着姚二娘子的不止她一个人,席上的众人都在看着这位名声在外的二娘子,东平王妃也在一旁瞧着,却是笑着不曾说什么,只是吩咐丫头把戏折子递过去与姚二娘子:“二娘子既然来了也点一出戏吧,我们这些有了年纪爱听的兴许不合你的心意。” 戏台子上唱着的是京都有名的德春班,唱的也是压轴的《桃花扇》,咿咿呀呀的曲调缠绵悱恻。 姚二娘子瞧了眼先前点的戏,低头思量一会,点了一出《十五贯》,笑着把戏折子送了回去,轻柔地道:“往日里也爱听戏,也不知道王妃爱听什么戏,就点了这一出,若是王妃不喜欢再换了就是。” 沈若华微微挑眉,看来这位姚二娘子很是做了些功夫,连东平王妃的喜好都打听了,东平王妃平日里的确是爱点这出戏。 果然,东平王妃微微笑着点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爱听戏,倒是有耐心。” 信国公夫人在旁看得心花怒放,忙于姚二娘子道:“还不谢过王妃夸赞。” 姚二娘子起身屈膝拜下,粉面微红:“谢过王妃夸赞。”一举一动都是娉娉婷婷,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东平王妃也笑得很是亲切,与福王妃道:“现在的小娘子们不比我们那时候,都是些没耐心的,难得有个肯陪我们听听戏。” 福王妃一笑:“你觉着好,那就是好的。” 她们说着话,又有小丫头快步进来,拜在跟前:“康王妃与寿宁长公主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让她陪我去 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康王妃与寿宁长公主进了中堂来,一身藕色织金团花袄裙头上是明晃晃的九翅金凤钗的康王妃含笑进来,看着一众起身请安的夫人们道:“快起来,快起来,别让我搅了你们听戏。”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上席走去,还未到跟前就要拜下去给福王妃与东平王妃见礼:“两位婶子可别怪我,我实在是府里的事耽搁了,这会子才匆匆过来,怠慢了婶子,还望两位婶子饶了我这次。” 福王妃微微一笑,与东平王妃道:“她惯来嘴巧,说几句好听的我也就不忍心怪她了。” 东平王妃含笑道:“康王妃太过多礼了,这戏也才开锣不久,快坐下吧。” 康王妃身后的寿宁长公主却是拉着脸,一脸不高兴地跟着她进来,给两位王妃请了安,不言不语地在康王妃身边坐下,对着一众给她们请安的夫人们也没个好脸色,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众人们起来回位上坐下,胡氏瞧了眼上席一副气恼模样的寿宁长公主,撇了撇嘴与沈若华低声道:“这位长公主也真是能折腾,都知道她最是不好相处,与这些王妃夫人们也说不到一处去,偏生每回有宴请她都是必来,连个好脸色都不给,真是叫人怄地慌。”她冲着上席努了努嘴,“这不知又是什么事不如意了,脸拉得比我马车上那匹马的脸还长。” 沈若华差点没忍住,要噗嗤笑出来了,胡氏不说她还不觉得,这么一说看起来还真是,寿宁长公主那张有些年纪的容长脸这会子看起来更长了,她忙拉了拉胡氏的衣袖:“快别说了,叫别人听见了怕是要惹来麻烦。”这样非议长公主,若真叫人知道了,怕是要问罪的。 胡氏笑了笑,也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上席上康王妃对着福王妃与东平王妃十分殷勤,一边与福王妃问候着就要满月的小世孙和郡君,一边又与东平王妃热情地说着京都这两年的事,倒是半点也不耽误,聊得很是投机。 信国公夫人笑眯眯地端了戏折子上来,请康王妃与寿宁长公主也点一出戏。康王妃看也不看,就笑着推了:“我哪里知道听什么戏,两位婶子点的就是极好的,我跟着听个热闹。”又与东平王妃笑着道:“那一年才嫁进王府,就去婶子那里听戏吃宴席,我贪吃了两钟酒,听戏的时候险些睡着了,差点丢了人去,这会子我都还记着呢,听戏可不敢吃酒了。” 东平王妃笑着点头道:“是有那么一遭,连我都纳闷,咱们康王妃这么伶俐的人居然还有迷糊的时候。”众人也都捧场笑了起来。 沈若华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有些疑惑,康王妃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素来不是个谦和忍让的人,如今康王又是手握大权十分得势,康王妃对着福王妃恭敬倒也没什么奇怪,毕竟福王管着宗人府,宗室之中谁人都要卖他的面子,可是康王妃为何对着甚少进京的东平王妃如此恭敬亲近?要知道,东平王可不过是个在巴蜀边缘之地就藩的异姓王,在朝中也是声名不显,这还真是件奇怪的事。 康王妃不曾点戏,寿宁长公主倒是接了过来,扫了几眼戏折子,随手点了一出《西厢》,她话音未落,下面席位上几位夫人们都有些面色怪异,面面相觑之后都低下头去,不敢让寿宁长公主瞧见。胡氏倒是心直口快,也不敢叫人听见了,只是强忍住笑低声与沈若华道:“这罗贵太妃的孝期还未过,又是多年没了驸马的,却点这么一出。” 也难怪叫人笑话,沈若华微微摇头,心里轻轻一叹,寿宁长公主素来性子怪异,当初罗贵太妃在时还能劝着点,如今早已肆无忌惮了,偏生康王又是正得势,谁又敢说出什么来。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得热闹,福王妃与东平王妃听得认真,康王妃时不时与她们说上几句,倒也不冷场,只是寿宁长公主有些坐不住了,拉长的脸显得冷冰冰得,没一点生气,她在位上做了一小会,就起身来:“这堂里太多人了,实在是憋闷,我出去走一走。” 信国公夫人忙起身来,陪着笑道:“长公主不如去赏赏梅花,这几日梅花开得正好呢。” 寿宁长公主嗯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去,信国公夫人有些愣神,忙跟上前去:“妾身陪长公主去瞧瞧吧。” 寿宁长公主瞥了她一眼,却是伸手指向下席:“让她陪我去瞧瞧。” 席上一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却看见她指着的正是坐在胡氏旁边的沈若华,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有如薛老夫人那般幸灾乐祸的,也有如福王妃那样很是担忧地,只是一时间众人都只能看着,福王妃正要开口之时,沈若华轻轻笑着起身了:“能陪长公主游园赏梅,是妾身的荣幸。”她说着,向着福王妃微微笑着。 福王妃微微蹙眉,往一旁站着的李嬷嬷那里看了看,李嬷嬷心领神会,悄悄走到一旁去,等着跟着沈若华一起出去。 沈若华在一众怪异的眼神中站起身来,走到寿宁长公主身边,微笑道:“长公主请吧。”她知道寿宁长公主必然不肯轻易作罢,怕是又要想法子逼着她尽快离开广平侯府,只是她正好也有此意,等最后一件事完她就可以安然得从广平侯府离开了。 看着沈若华坦然地跟着寿宁长公主出去了,留在中堂里的夫人们都是止不住地奇怪,寿宁长公主对广平侯府三爷那点子心思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是想不到这位侯府三夫人居然不躲不避,还敢跟着寿宁长公主去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长公主给…… 薛老夫人这会子是最高兴的,她盯着沈若华走出去的背影,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容,若是能让寿宁长公主亲自处置了沈若华就再好不过了,也就不怕谢贵妃怪罪了,她还能高枕无忧不必担心这个祸害又来害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毫发无伤 信国公府的梅花开得再好,寿宁长公主也无心赏玩,她阴鹜的眼神一直盯着走在一旁自在从容的沈若华,许久才冷冷道:“你居然还敢跟着过来!”她有些看不明白这个沈氏了,从前听薛老夫人与那些夫人们说,沈氏不过是个软弱愚蠢之人,可是这几次看来,倒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很大胆的聪明人。 沈若华迎着寿宁长公主冷冰冰的眼神,微笑着道:“长公主要妾身陪着赏梅,自然是要过来的。” 寿宁长公主怒极反笑:“你倒是个胆大的。”她语气阴寒,“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呢?眼看就要开春了。” 沈若华望着寿宁长公主:“待出了正月,妾身便听候吩咐。” 寿宁长公主倒是吃了一惊,前一回沈若华答应和离的事,她只当是缓兵之计,这许久不见动静更是认定了当初的话只是诓骗她,所以这一回气冲冲把沈若华叫出来,若是今日她再想搪塞吞吞吐吐不说个清楚,她今日说不得就要当场发落了沈若华,就算有福王妃在又如何,她堂堂一个长公主处置这么个妇人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可她没想到沈若华痛痛快快答应了,而且就在出了正月,这倒让寿宁长公主很是惊讶,她盯着沈若华半信半疑地道:“你可当真?” 沈若华微笑:“自然是当真,岂敢诓骗长公主。”她停了停,“只是……” “只是什么?”寿宁长公主脸色顿时又转阴,“你想反悔?” 沈若华叹了口气:“哪里敢反悔,只是之前也与长公主说过,妾身也是风光大嫁进广平侯府的,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不然会坏了侯府与三爷的名声。” 寿宁长公主一愣:“那你要如何?” 寿宁长公主带着沈若华一出去就是大半个时辰,中堂里的夫人们听着戏说着话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只是都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瞟过门外,想看看究竟怎么样了。薛老夫人最是急切,她只恨这不是广平侯府,不能让人去打探消息。只是她心里笃定了,看样子也不用她费什么手脚了,今儿寿宁长公主怕是就会要了沈氏的命了。 只是事实还是叫她失望了,寿宁长公主一副冷傲的模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沈若华,她平静地跟着寿宁长公主走了进来,回到自己的位上坐下,分明是安然无恙,并不曾被寿宁长公主苛责的模样。 等她落了座,胡氏才悄悄在桌案下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你没事吧?”她可是对寿宁长公主的心思最是清楚,对沈若华很有几分同情之意,毕竟都是为人正妻的,若是有人要抢了她的夫君还要逼着她受欺辱,她也受不住。 沈若华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谈成了一桩买卖,并没有事。她也感受到了另一桌望过来那道不甘气恼的目光,那是薛老夫人,看样子她是大失所望了。 一直到席散,薛老夫人的脸都是铁青的,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明明寿宁长公主一脸怒气地带着沈若华出去了,明明是要收拾她了,最后却是毫发无伤地让她回来了,究竟她们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不信寿宁长公主会轻易就放过了沈若华了。只是事已至此,薛老夫人也不敢去质问寿宁长公主为何会放过了沈若华,只得暗暗忍着气,打算好了,等一回侯府就想法子动手,这一回她是怎么也要除了沈若华。 信国公夫人殷勤地送了几位王妃出来,更是时不时打量着东平王妃的脸色,想看看能不能看出东平王妃的心意来,只是她怎么看也只觉得东平王妃脸色温和如故,跟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好送了她们上了马车,等着宁王妃去说合了回来给她消息。 沈若华跟着福王妃身后,与信国公夫人作别时候,还看见她不住地盯着东平王妃的马车,心里低低一叹,正要转身随福王妃上马车离开,不远处却是有人骑着马过来,翻身下了马给这几位王妃夫人行礼:“祈佑见过福王妃、康王妃与诸位夫人。”是周祈佑。 他一身银白滚边海水蟒袍彬彬有礼地给众位女眷行礼,举手投足之间让人觉得神采飞扬却又温文尔雅,教一旁耷拉着脸的寿宁长公主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未回过神来,脸上不由地露出笑来:“这是,东平王世子吧,难怪我见得少。”周祈佑常年在巴蜀,甚少进京,所以寿宁长公主不大识得他,只是当初他进京谢恩时见过一面。 福王妃停住了步子,回身望着周祈佑,脸色有些复杂,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康王妃笑得和气:“早听说东平王世子随王妃回了京都,一直不曾见到,这会子一见还真是翩翩少年,瞧瞧这一表人才,怪不得婶子整日笑呵呵的,真是有福气。” 信国公夫人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声道:“世子真是人才出众,王妃好福气呀。”一双眼在周祈佑身上看来看去,越看越中意,果然是仪表堂堂谈吐有礼,这若是婚事能成,日后信国公府不但能得了东平王的支持,还得了个称心如意的乘龙快婿了。 周祈佑温文尔雅地与众女眷客气着,却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了站在福王妃身后站着的沈若华,不由地目光停了停,又见到了这位三夫人了,他总觉得这位三夫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好似他们曾经相识一般,可是他们并不相识,这样的怪异一直让周祈佑很是困扰。 他盯着低着头的沈若华,仔细思量着,终究还是没有想明白是什么缘故。 东平王妃这时候在马车上撩了帘子,向着众人微微一笑,才与周祈佑道:“走吧,你父王今日入宫觐见太后娘娘,这会子怕是该回来了。” 周祈佑答应了一声,才又与众人抱了抱拳,微笑着告辞:“祈佑先行告辞了。”离开时仍然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个低着头站在福王妃身后半挡着的人,这才翻身上马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秘香 正月里的广平侯府很是热闹,送了年礼和拜帖的多如牛毛,虽然比不得别的权贵府上那样高朋满座,却也是远亲近邻济济一堂,府里上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被打发去照顾屏姐儿的陈氏都出来打点了,只有沈若华的琼碧院里清清静静的,也没人敢来打扰。 夏嬷嬷捧了张礼单进来,送到沈若华跟前:“娘子,这是西直胡同徐佥事府上送来的年礼,说是过几日要请娘子过府小坐呢。” 沈若华一算时日,又到了该给徐刘氏送药的时候了,因为有她这些时日的用药,徐刘氏的胸痹之症已经大为好转,原本太医都说只怕是过不了冬了,可现在人还好好地,只怕这一年都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了,也难怪徐佥事府上时时惦记着自己这边。 她笑着看了看手里的单子,上面倒也不寒碜,金累丝嵌宝点翠双鸾头面、墨玉镇纸一对、和田碧玉摆件一套……这即便是在广平侯府都算得上是贵重之物,可是徐勉居然拿来当做送给她的年礼,可见并不放在心上。沈若华合上礼单,摇头轻笑,锦衣卫果然是权大势大,小小一个四品佥事怕是都已经家财万贯,连广平侯府这样的公侯之家都比不得,更何况锦衣卫都指挥使那样的地位,怕是更不得了吧。 她在宫中那么多年,自然知道锦衣卫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只是她肯跟徐勉合作,不仅是因为知道徐刘氏的病情,还因为徐勉此人比起其他锦衣卫官员而言,还算有些血性和良心,惠王一案之中他尚算公正处事,没有借机报复或是要挟利用,因为有他主办惠王之事,才不至于牵连众多无辜,没有再酿成先皇梁国公谋逆一案株连九族血流成河的惨案。或许日后还有更多事要他去做,眼下多多走动也是好的。 沈若华一笑:“去比着这份单子减半给我备一份年礼送去徐佥事府上。”他们知道感恩,她自然也不会失礼。 她想起来,问夏嬷嬷:“王福生这些时日也没有进府来,药铺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张?” 夏嬷嬷笑着道:“听说都张罗得妥当了,照着娘子给的单子采买了药材,铺子也都收拾好了,只等着出了正月就能开张。”她皱了皱眉,“只是……真的不用请郎中坐堂么?”沈若华只吩咐了人去采买药材,收拾药铺,还从庄子上挑了几个小僮来当药童,可是没有吩咐请郎中,这没有郎中坐堂,药铺又如何能开起来? 沈若华摇了摇头,抿嘴一笑:“不必了。”她这个药铺与别的可是不同,专治疑难杂症,这郎中自然就是她自己了。 夏嬷嬷却是不知道的,糊里糊涂地看着自家娘子,摇了摇头,也没有再问,从前是不敢多问,现在却是觉着不用问,娘子说的必然不会错,这许多次可不都叫娘子说中了? 夭桃端了燕窝羹进来,见沈若华正翻看着药书,把碗盏轻轻放在她面前:“娘子趁热用了再看吧。”沈若华的身子已经大好了,汤药都停了,只用些滋补之物调养身子。 沈若华点点头,伸手取过那碗燕窝,端起来舀了一小勺正要往嘴边送,却是忽然皱了眉,道:“这是什么味儿?” 她脸色有些凝重,把夭桃唬了一跳,忙接过那碗盏仔细看着:“是这碗燕窝羹不对么?”自打出了芳杏的事,青梅和夭桃两个整天都是风声鹤唳,就怕有人又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对沈若华的吃用之物动什么手脚。 只是她哪里看得出什么来,心里更是急了,忙忙转身要走:“婢去问刘二家的去!”若是还让人做了什么手脚,那小厨里脱不了干系了。 沈若华摇了摇头,唤住了她:“不是燕窝羹,是香气,这股香气不大对劲。”她盯着垂着的珠帘外的外间,拧紧了眉头:“可是换了香料了?”往常她惯用安息香,可是这外边的香味却不是清幽的安息香香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甜腻的香味,闻久了让人有些胸口发闷。 夭桃一愣,忽然想了起来,忙道:“是今儿去采买的婆子,说那间卖舶来之物的奇物斋昨日安息香已经被人买光了,没了存货,恰好侯府里送了些保和香过来,这便用上了。”她明白了过来,急忙忙撩开帘子到了外间,“必然是这香不对,婢这就把它给倒了。” 沈若华走了出来,看着夭桃打开香炉,里面是刚燃了一小部分的香塔,果然不是往日她用的安息香,这几个香塔瞧着颜色深褐,走近来问到那种甜腻的味道更是重了,叫人不由地皱眉,实在香味太过浓郁,有些不大寻常。 她俯身仔细查看剩下的香塔和跌落在香炉里的香灰,又闻了闻那香味,忽然脸色微变,吩咐夭桃:“把这点了的香塔浇了水拿去埋了。”夭桃见她脸色严肃,片刻也不敢耽误,忙端着香炉出去了。 夏嬷嬷与青梅听了夭桃的话,忙进了厢房来,脸色焦急地道:“娘子,这是……可是又有人想动什么手脚?” 沈若华冷笑一声,指了指摆在案几上的侯府送来的保和香:“这是今日侯府让人送过来的保和香,你们瞧瞧有什么不对没有?” 夏嬷嬷与青梅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却是看不出什么来,都是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沈若华,沈若华淡淡道:“看不出也不奇怪,这香塔做得极好,若不是点了之后香味有些不对,我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若不是她在宫中之时就熟识各种药材,为了防着宫中的那些阴私之事,对各种香料也是了若指掌,只怕这会子已经中了招了。 夏嬷嬷见她脸色难看,也吓了一大跳,忙道:“娘子,这香料究竟有什么不对?” “香料没什么不对,”沈若华冷冷道,“只是里面掺了别的阴私之物,想来还是要害我的性命。”香料里掺着的是一味秘香,最是甜腻,久闻之下甚至能令人醉倒,常作散剂,若是吞服下更有五石散一般迷幻的效果,只是这香味若是闻得久了,却是极为活血,若是身上有一处小小的破溃之处,就会出血不止在半醉半醒之中丢了性命去,所以这秘香有个雅致的名字“醉梦”。想不到有人把这种秘香掺在了保和香的香塔里,送到了她的房里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送上门来的好东西 夏嬷嬷青着一张脸,咬牙骂道:“这群烂了心肝的人,到这时候还想着要害娘子的性命呢!我这就拿着这些香找他们说个明白去!” 沈若华唤住了她:“嬷嬷且等等,不必急于一时与她们分辨,我自有打算。”陈氏如今失了势,也没有那个心思来害她,姚氏历来管不了事,手也伸不到这采买的事上去,算来算去大概也只有薛老夫人一心恨毒了她,还能动这个手。既然薛老夫人还不肯消停,还想要折腾一番,索性在临走之前送她一份大礼。 她瞧着桌案上的保和香,淡淡一笑:“既然她送了这样重的礼来了,那我也送些与她吧。” 夏嬷嬷与青梅愣了愣,不明所以地互望了一眼,娘子要送礼给她?送给谁? 这几日广平侯府的大厨房真是忙得不可开交,登门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侯府里也设了不少宴席宴请宾客,大厨房里的管事婆子林六媳妇一边大声吆喝着厨娘们快些准备,一边打开屉笼查看着要送到宴席上去的菜肴,才看了几眼,就皱了眉与一旁忙忙碌碌的厨役婆子道:“这枣糕又蒸老了,你瞧瞧面皮都皱了,瞧着就不光生,罢了罢了,赶紧端了上去吧。” 厨役婆子忙应着,顾不得烫,从屉笼里提了一碗核桃枣糕出来,浇上蜂蜜端了出去。 林六媳妇正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琼碧院小厨的刘二家的撩了布帘进来,见她在笑着道:“你这厨里怕也能唱出六国大封相了,瞧着架势真是吓人。” 林六媳妇回头见是她,直起身子来笑着道:“是刘二嫂子来了,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你瞧我这里忙插不下脚去,不然要请你坐下来吃盏茶说说话才好呢。”她虽然说着,还是吩咐婆子端盏茶来给刘二家的。 刘二家的笑着摆摆手:“你忙你的,我来你们这讨点子新鲜牛乳子,我那里备得少了,这会子夫人点了个金丝酥酪倒是不够用了。” 林六媳妇听说是三房夫人沈若华要的,也不敢怠慢,忙吩咐婆子去取,笑着道:“三夫人吃得精细,难为你这样尽心。”她可是听说了,三夫人待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格外好,不但有月钱,逢年过节都还有打赏,但凡当差尽心的都能得好差事,教她们这些人羡慕得紧。 刘二家的点点头:“可不是,我们夫人吃用上最是挑剔,我们可不敢有半点马虎。”比起大厨里婆子们的忙得抬不起头,她倒是悠闲得很,笑着四下看着。 林六媳妇心里着急着,若是从前三房不得势时候,刘二家的过来她可是理也不理的,要用什么讨些什么那更是没个好脸色,如今不一样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三房夫人可是个财神,打赏那几个看门婆子可都是几十两银子的,何况三夫人还与福王府交好,得了皇后娘娘的召见,这可是连世子夫人都没有的脸面,谁不想着上赶着巴结一番。 她只得耐着性子陪着刘二家的说话:“嫂子那边不忙?这正月里的客人可是不少,你瞧瞧我这里,十好几个人都还不够用。” 刘二家的一笑:“我们院子里清净着呢,夫人吩咐了,辛苦一年了,赶在正月里让我们松快松快,还赏了银子赏了好些东西下来呢。” 林六媳妇听得心里痒痒,她在大厨里管事这么些年,也没得到半点赏,钱倒还罢了,毕竟她平日里克扣厨里的用度,从手下婆子们的孝敬中也能得不少,可是夫人们赏的好东西却是没有,那多半是用银子也难买的到,何况她生性就是好贪小便宜,忍不住就凑到刘二家的跟前去:“三夫人都赏了什么好东西了,也给我们长长眼呀。” 刘二家的却是忙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你这大厨管事媳妇还能瞧得上这些,什么好东西没有。” 林六媳妇见她越是遮掩越觉得三夫人必然是赏了什么好东西,谁不知道三夫人可是从保定沈家嫁过来的,高门大户的娘子出身,陪嫁单子上那些可都是她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赏给得脸的管事婆子还能寒碜了去。 “嫂子也别小气,我哪里有什么见识,你还是让我开开眼吧。”林六媳妇哪里肯罢休。 刘二家的看了看左右,叹了口气低声道:“别的也倒罢了,不过是些金银之物,人人都是少不了的,只是夫人瞧着我往日里打理小厨很是尽心,特意赏了我个体面,给了两瓶子宫里的好东西,唤作玫瑰清露,那可是福王妃送的,拢共也不过五瓶,就赏了两瓶子给我,听说可是西洋送来的好物,连咱们老夫人都没见过的。” 林六媳妇听说是什么清露,原本皱了皱眉有些不屑,还当三夫人赏的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瓶子香露哪里没有,可是又听说是西洋进贡的宫中之物,还是福王妃给的,连老夫人都没有见过,顿时眼前一亮,低声道:“什么好东西,居然连老夫人都没见过?” 刘二家的自得地笑着,点头道:“也不瞒着你,那日我悄悄开了瓶子挑了点出来兑了,那香味……”一副回味的模样,“可比老夫人往日用的桂花膏子好得多了,听说还能有滋补之用,我都没舍得用了,这会子还都收在箱笼里呢,这么金贵的东西可不能糟蹋了。” 连老夫人都没见识过得好东西,还能滋补……林六媳妇瞪着眼,心思飞转起来。她先前也是老夫人的人,管着大厨这么个肥差也有几年了,这几年里克扣公用私下得了别人孝敬可是有不少银子了。可是之前世子夫人陈氏当家之时,她怕陈氏嫌她是老夫人的人,会把她的差事给换了,没少往陈氏那里走动献殷勤,连吃用上都是克扣了梨清院的孝敬给了琼华院,没想到才多久时日,老夫人又出来了,这侯府里的事世子夫人做不了主了,她先前得罪了老夫人,只怕这大厨管事未必还能保得住,这些时日她正着急上火,想着怎么也得去老夫人那里再孝敬孝敬,卖卖旧情说不得还能保住这份差事。 可是老夫人如今哪里瞧得上她,她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能让老夫人瞧得上的东西来,这不就可巧送上门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蹊跷的秘方 林六媳妇打定了主意,脸上堆满了笑,拉着刘二家的到一旁坐下:“嫂子平日里就待我极好,不然有这样的好事也不会说给我听了,我可有个事求求嫂子,你可一定应了我。” 刘二家的一脸懵然,看着林六媳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还能求到我头上来?我还得跟你讨牛乳子呢。” 林六媳妇笑着道:“嫂子这是哪里话,一点牛乳子值当什么,你吩咐一声,我早就让婆子给你送过去了,还辛苦你走这么一遭。”她殷勤地亲自给刘二家的端了茶来,才又低声道:“我是想求嫂子把三夫人赏你的那两瓶子玫瑰清露给了我,我也不白要你的,要多少银子我给嫂子就是了。” 刘二家的一听说她要玫瑰清露,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要走,嘴里嘀咕着:“我才得了这么点好东西,你缠歪着说给你听了,还想要了我的去,那可是不成!” 林六媳妇忙拦住她,笑得可怜巴巴地拉着她坐下:“嫂子这是做什么,连话也没说上一句就走。”她低声下气地道,“我这也不白要嫂子的呀,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要给银子的,要多少银子我都不含糊。” 刘二家的看她巴巴儿求着,有些拉不下脸来,却还是板着脸道:“你要那个做什么,不过是个稀罕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宝贝,难不成你还贪这一口?” 林六媳妇自然不会说自己是想要了去孝敬老夫人的,只是涎着脸低声道:“我就爱瞧个稀罕,听嫂子说的那样好,心里实在痒痒,所以求着嫂子心疼心疼我,就把那两瓶子香露让给我吧……”她哀求地望着刘二家的,只有得了香露送给老夫人,兴许才能保住她这肥差,是怎么也不会罢休了。 刘二家的起初是怎么也不答应,奈何被她缠歪得好一会,实在是没法子,只得虎着脸道:“那银子可是一点都不能少的,一百两!少一两都不成!” 林六媳妇一阵肉痛,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可是想一想跟自己的差事比起来,那也算不得什么了。她咬了咬牙,一口答应了,又低声道:“只是嫂子可替我瞒着点,我怕人家说我贪了嫂子的好东西呢。” 刘二家的笑了笑:“知道的,就说是你自己个儿外头得的。”林六媳妇连连点头,一脸欢喜。 等刘二家的拿了牛乳子回了小厨,厨里的婆子回话道:“方才南厢房那边又来要了炉子与药钵子,瞧着怕是又要煎药了。” 刘二家的皱了眉,这些时日南厢房每日打发人来借炉子与药钵子过去,像是要煎药,可又不照着往常那样送到小厨里来煎,神神秘秘好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般。 她把牛乳子给了婆子,道:“我正要去给娘子回话,这事也不能瞒着,一并禀告娘子。”说着出了小厨去了。 南厢房里,碧玉正蹲在廊下拿着蒲扇给药炉扇着风,被烟熏磕了好几声,眼都睁不开。小丫头忙上前来道:“姐姐却歇一歇吧,我来看着火。” 碧玉把手里的蒲扇递给小丫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吩咐道:“好生看着火,可不能把药给煎坏了。”这才撩了帘子进了厢房去。 厢房里也是一股子散不去的药味,榻上的桂姨娘却是脸色青白难看地躺着,没了往日的明艳动人,倒显得有几分吓人,她睁着眼盯着碧玉:“汤药可煎好了?” 碧玉轻声道:“快好了,一会子就送上来。只是姨娘这样……” 自打用了这个什么秘方的汤药,桂姨娘就一直身子不大好,常常下腹隐隐作痛,隔了没两日就来了小日子,只当是吃得晚了没能怀上哥儿,还照着方子日日煎药吃下去,可是下红却是一直不曾断过,眼瞧着不像是小日子了,倒似是崩漏了,可桂姨娘执意觉着就是药方子有效了,也不肯停药,就这么吃着。 桂姨娘这会子怕也是觉得身上绵软无力,小腹坠得厉害了,心里也慌了,低声道:“还是让人悄悄去请个郎中进来瞧瞧吧。” 碧玉苦着脸道:“只是看门的婆子都是夫人的人,若是不回过夫人,只怕是没法带进来。” 桂姨娘死白着一张脸,苦笑一下,为了怀个哥儿,她用尽了手段从莲姨娘房里偷了这个秘方出来,偏生吃了不见怀上身子,倒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原本是没脸与沈若华说,只怕问起来更是没法子说,可如今不请郎中来,怕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只得道:“去,去与夫人说吧,让赶紧请了郎中来。”若是教三爷知道了,只怕会嫌弃她大正月里的晦气,日后都不会来这南厢房了,看看西厢房就知道了,到现在三爷还未进去过,丫头婆子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碧玉只得应着,自己出了南厢房往东厢房去了,进了院子门也不敢就求见沈若华,一眼瞧见夭桃正吩咐丫头扫雪,上前去笑着给夭桃屈了屈膝:“夭桃姐姐安好。” 夭桃瞧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碧玉把桂姨娘的病说了说,只是不提是吃了秘方坏了的,说了想请郎中进来瞧一瞧。 夭桃想起前一回请郎中的事,南厢房指不定就是弄了什么鬼,她也不耽搁,转身道:“你等着,我去禀告娘子。”撩开帘子进了厢房去。 沈若华听着夭桃的话,方才刘二家的也来回过南厢房的事,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也不打算理会,点了点头:“她既然病了,要请郎中就由着她吧。”等她离开广平侯府,这些姨娘们之间的内斗与她便毫无瓜葛了,所以也不用费心思理会。 碧玉得了话,这才忙忙赶回了南厢房去,桂姨娘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望着碧玉,低声道:“你说,是不是那秘方有什么不对的,不然怎么会就成了这样子……”她明明一直身子都不错,无端端就成了这副模样,难道那秘方真的有什么不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秘方?绝育药! 正月里郎中也不好找,广平侯府的婆子还是把关着门的千金堂拍开了门,这才请了郎中进府里来。 郎中进了南厢房,给隔着帘子的桂姨娘把了脉,脸色很是不好看,皱着眉许久才道:“这是用了大热辛燥且有毒性之药,以至于血不归经,成了血崩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若是早些看诊用药止血或许还能好,现在就是止住血,只怕也……” “也什么?”桂姨娘原本就煞白的脸看着更是没了血色,忙问道:“先生有话就直说,不必瞒着我。” 郎中叹了口气:“就是止住血只怕也是难以再有孕了,先前用的药里就有绝育之物,加上下红出血这些时日,早已起了药性,难以根治了。” 这好似一个晴天霹雳,生生把桂姨娘震得呆呆坐在榻上回不过神来,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她明明要人偷出来的是莲姨娘怀哥儿用的秘方,怎么会是绝育之药,害的她以后也不能再坏身子了!彻底毁了她的希望! 碧玉急了,忙问郎中:“若是用药所致,可有法子能治?” 郎中抬头道:“这药性霸道狠厉,实在是没法子,只能止住血,要想怀身子的事……”他咂咂嘴,摇头道,“只能看天意了。”他也不好就把话说的绝了,免得惹了主人家不喜欢,迁怒于他,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明白白透着不可能的意思。 呆坐在榻上的桂姨娘手攥着身下的锦被,一点点攥紧,几乎要把那绣花的锦绣被面给扯烂掉,她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中了别人的算计了,什么求子秘方,只怕是早就等着她的陷阱,偏生她还真的中了计,如今连身子都坏了,再也怀不上身孕了,还有什么希望。 打发了郎中走了,碧玉一脸慌张地上前扶住桂姨娘,低声劝慰着:“姨娘快别气坏了身子,现在治好了身子要紧。” 桂姨娘牙根咯咯响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治好了身子,也怀不上孩子了,又有什么用。教那个贱人称心如意了,她再也不用防着我了!” 碧玉有些愣神:“是,是莲姨娘?” “除了她还会有谁?!”桂姨娘有些癫狂地笑着,“她倒是聪明了一回,居然用这样的法子让我自己中了套,吃了绝育的药,彻底断了念想了。” “姨娘……”碧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愣愣在旁看着。 桂姨娘捂着脸哭了一会子,终究是气力不济,又躺了下去,她一脸空洞绝望地躺在迎枕上,没了半点生气,许久也没有开口,连碧玉都以为她已经歇下了,正要转身走时,却听见身后的她低声道:“既然我没了念想,那索性都别想再有!”声音低而弱,几不可闻,只是那里面的怨毒之意却教碧玉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回头看时,却又见桂姨娘已经闭了眼,好似方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梨清院已经没了前些时日那般冷清,院子门又打开来了,看门的婆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得意,进进出出的别院的丫头们都得陪着笑脸与她们说几句好话,得了她们点头才能进去回话,只因为薛老夫人已经不再被侯爷关在梨清院里,常嬷嬷也回了梨清院伺候着了,府里上下都知道,宫里的贵人发了话,先前施粥的事并不是老夫人的意思,自然也就不能再被关着了,虽然没有管着侯府的事,可该有的体面是半点也不能少了。 林六媳妇提着个小包袱过来,与看门婆子笑着寒暄着:“罗嫂子,今日是你当值呀?” 看门婆子瞧见是她,也笑得亲热:“可不是,你怎么得空过来了,大厨那边不是忙着么?” 林六媳妇笑眯眯地:“这几日可不是忙得不成活,好容易这会子得了个清闲,过来给老夫人回个话,先前听常嬷嬷说老夫人这几日嘴里没啥滋味,嫌大厨送来的菜太过油腻,我来问问。” 看门婆子自然不会拦着,笑着道:“老夫人这会子在暖阁里歇着呢,常嬷嬷在院子里,你进去就是了。” 林六媳妇连连点头,与她说着:“改日去我那,我给你留几道小菜吃酒。”看门婆子笑着应了。 常嬷嬷听了丫头的回话,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来了,这倒是稀罕事了,她不是有了世子夫人撑腰,早已经不把梨清院放在眼里了,这会子倒是巴巴儿来了。” 她讥讽地笑了几声,吩咐小丫头:“既然她要见老夫人,那就请了她进去吧,老夫人说不得也想见见她呢。”一想到先前老夫人失势,这些个在眼前献殷勤讨好的人个个都脚底打滑开溜了,都去捧着世子夫人陈氏,半点没念着旧情,常嬷嬷就一肚子恼怒,少不得打算着今日要好好收拾林六媳妇一番。 林六媳妇抱着小包袱跟着小丫头往暖阁去,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她可是知道自己当初做的事没少得罪老夫人和常嬷嬷,可那会子是世子夫人陈氏当家,她一个小小厨房的管事婆子若是不能讨了陈氏的好,岂不是就会被换下去,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会愿意用别人的人来管事呢。也怪她时运不济,好容易得了陈氏的信任,没过几日侯府又是变了天,世子夫人被侯爷怪责,掌家之权也被收回去了,老夫人却又被放了出来,虽然不曾管着中馈,可终究是侯府的主母,要想换个管事也不过是句话的事,她怎么也不敢不来请罪的。 她在大厨管事这么几年,也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必然不会让自己有好果子吃,可她若是不来,只怕还不知道会被赶到什么地方去,所以壮着胆子来了。幸好前一日得了这个好东西,兴许能让老夫人看在自己一片孝心的份上,能高抬贵手不计较她先前的那点子短见了。 想到这里,林六媳妇不由地抱紧了怀里那个小包袱,里面是她前一日花了一百两银子从三房刘二家的手里买来的玫瑰清露,可是西洋进贡的稀罕物,她买回来后悄悄用了一点,还真的是香甜诱人,实在是难得的好东西,所以急急忙忙给老夫人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孝敬 进了暖阁,林六媳妇还是缩了缩脖子,她一眼就看见坐在上位端着茶盏吃着茶的老夫人,正目光如电扫过她身上,露出冷冷的笑,盯着她走进来。老夫人的位旁站着的正是常嬷嬷,也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望着她,好似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心知不好,忙低了头上前拜下去:“婢给老夫人请安。” 薛老夫人也不叫她起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好一会才道:“这不是管着大厨的林六家的吗,怎么会来梨清院?我这里可不是当家主事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林六媳妇吓得连连磕头:“早该来给老夫人磕头的,只是因为大厨事忙,怕打搅了老夫人休息,一直没敢过来,这会子来给老夫人请安,还请老夫人饶命。” 常嬷嬷在一旁冷笑一声:“这会子倒是有脸来磕头了,先前怎么没这个孝心,倒是个有眼色的。” 薛老夫人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吓得林六媳妇又是一个哆嗦,忙道:“先前是婢猪油蒙了心糊涂了,这会子想起来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教你糊涂瞎了眼,老夫人才可千万饶了婢这一回,以后再不敢了。”她哆哆嗦嗦把手里的小包袱推了出来,“婢这两日新得了点稀罕物,不敢自己享用,一心想着要孝敬老夫人,特意给老夫人送了来。” 听说有稀罕物,薛老夫人瞧了眼那个小包袱,冷淡地道:“你那点子见识,能有什么稀罕物,也值得巴巴儿送过来。”她虽然贪财,却也瞧不上丫头婆子手里那点子东西。 林六媳妇忙解了包袱皮,拿了那两瓶子玫瑰清露出来送上前来:“这是婢新得了的,是西洋舶来的玫瑰清露,最是香甜滋润,还说有滋补养颜之效,婢特意送来孝敬老夫人。” 薛老夫人与常嬷嬷往那玫瑰清露看去,只见两个七寸来高的西洋玻璃瓶里装着胭脂一般的汁子,透着光反射着玫瑰紫的颜色,看着煞是好看,还真是件稀罕物。 常嬷嬷仔细看着那瓶儿,道:“这什么清露是怎么用的?” 林六媳妇见老夫人真的瞧上了,心里满是欢喜,忙道:“就跟咱们的膏子一般用的,只是这个更是香甜浓郁,只要一小勺子化在水里就很是香的不得了。” 薛老夫人还真的看中了,不说那玫瑰清露有何等稀奇,单是这西洋玻璃瓶子就是个难得的,上面还有彩色的西洋画儿,画的是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连薛老夫人都难见到这样的物件。她让常嬷嬷取了一小瓶来,打开来闻了闻,果然是一股子清新的玫瑰花香味,比平日用的桂花膏子要香甜许多,还不腻人,很是好闻。 她脸上微微有了点笑:“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你那厨里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东西。” 林六媳妇听她这么问,心里已经放下大半,笑着道:“是婢前几日从外边得来的。” 常嬷嬷看了眼老夫人,见她盯着那两瓶子玫瑰清露脸色和缓许多,知道是看上了眼,便道:“你这点子东西老夫人自然是瞧不上的,只是你有这份孝心又亲自送了来,也只好留下了。” 林六媳妇这会子可是彻底放了心了,连连磕头,谢了老夫人恩典,这才退了出去。 薛老夫人等她走远了,这才摆了摆手,让常嬷嬷把那两瓶子玫瑰清露收了起来,道:“正好这几日桂花膏子吃得絮了,换个花样子也好。” 常嬷嬷答应着,让小丫头取了清露去调了水送了来,自己端到老夫人跟前:“瞧着倒也是件稀罕物,再香也没有了。” 薛老夫人接过来吃了一小口,露了笑:“是不错,难为她还能得了这样的东西。”她吃着玫瑰清露,想起一事来,“琼碧院那边如何了?” 常嬷嬷低声道:“前儿就已经打发人把东西送了去,只是这两日还不见动静,想来是还未用上。” 薛老夫人冷笑一声:“只要她留下了就有用的时候,那个香只要用上就会有效,要不了两日她就会糊里糊涂地死了。”她笑得狰狞,“她可怨不了我,若不是她想把陪嫁都拿了去,还要了我的铺面,我也不一定要让她死!怪只怪她命不好,偏偏要嫁到侯府里来!” 常嬷嬷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老夫人,那香真能顶用?”只是小小几块香塔,还能要了人的性命去? 薛老夫人笑得得意:“那是从宫里得来的秘香方子,听说是宫里留着要人命的东西,主子娘娘们处置不听话的宫人有的是法子,教人死得不明不白的,就算是外边的郎中来了,也未必能救得下来。”她从谢贵妃那里得来的方子,这会子倒是用上了,她可以高枕无忧地等着看沈若华凄惨地死去了。 只是沈若华却是不知道老夫人的得意,她带着青梅出了侯府要去英国公府,之前答应了要去给英国公府老夫人看诊,她也怕时间久了耽误了病情,所以让人准备了马车去了。 青梅一路上忧心忡忡,她想着之前在英国公府的事,只怕沈若华这一回过去又会被人算计,满心不安地劝着沈若华:“娘子,不如还是算了吧,英国公夫人对你可是……这一去,只怕又会有危险。” 沈若华笑着摇了摇头:“长公主不吩咐,英国公夫人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何况有英国公老夫人在,她做不了什么的。” 青梅只得闭嘴,只是还是满脸担忧,只盼着这一回去英国公府不要再遇见什么麻烦了。 到了英国公府门前,已经得了消息的齐明睿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见着沈若华的马车过来,大步走上前来,向着垂着帘子的马车抱拳一揖:“三夫人如约而至,某实在是感激。” 青梅撩开帘子,沈若华从马车中走了下来,还了齐明睿一礼,淡淡笑着:“齐将军太客气了,将军可是曾经救过我的性命,举手之劳我又岂能不答应,还请带我去见见老夫人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有蹊跷 齐老夫人闭着眼半躺在软榻上,身后放了大迎枕,脸色看着有些虚浮的红涨,她是不是皱皱眉,好似正在忍耐着什么痛楚一般。沈若华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替她把着脉,齐明睿则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望着这边。 齐老夫人的头风病有好些年头了,起初只是偶尔隐隐作痛,后来却是越发重了,隔上几日就会痛楚难当,发作之时头痛欲裂,无法安枕。请了太医来看了许多回,却都说头风之症难以根治,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开了药方子暂时止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齐老夫人的头风眼看就越来越重,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了。 沈若华把脉许久都没有说话,齐明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请了沈若华来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并不是真的就相信她一定能治好齐老夫人的头风,看沈若华这么久没有开口,只当是难住了她,打算一会不管她说能不能治都要好好谢谢她,终究是一番热心才会答应再来英国公府。 好一会,沈若华才收回手来,把齐老夫人的手放回锦被里,回头与齐明睿道:“老夫人是不是时时头中胀痛,腰膝酸软?” 齐明睿一愣,点了点头:“三夫人说得不错。”他没想到沈若华居然一口说准了。 沈若华微微颔首,道:“那就怪了,老夫人的头风当是肝阳上亢所致,照说太医院应当都瞧得出来,也该开了方子对症下药才对,怎么会越发重了?” 齐明睿脸色一冷,轮廓分明的脸上阴沉了下来,道:“先前好些次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瞧过,也都开了方子拿了药用了。” 沈若华想了想,道:“可否请齐将军把太医院开的方子与我瞧一瞧?”看了方子就能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齐明睿点头答应,吩咐丫头去取了老夫人的方子来,才道:“三夫人可有法子医治?”虽然不抱太大希望,可还是带着点期盼地望着她。 沈若华轻轻一笑:“并不算是什么奇难杂症,只要用药对症,还是能够大大缓解的。” 齐明睿也知道头风之症要根治极难,能够缓解已经是很好了,先前太医们都没有法子的事,在沈若华嘴里说起来就是那么轻巧容易,可他还真的愿意相信,因为这么多次看见的她都是镇定自若从容而行,就连生死关头都没有半点惧色,好似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太难的事,让人忍不住就愿意相信她的话,也让人忍不住就想亲近她。 他望着低头翻看方子的沈若华,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上满是温柔沉静,看着分明就是个恬静娇弱的女子,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情,让他忍不住想去探究,想要看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感受他从未有过,他生性冷淡自持,从未对任何女子上心过,却会对一个妇人这样在意,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终究只能当是自己一时好奇,不敢深究。 可看着她在眼前,又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这样的心思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几位太医的方子沈若华都看过了,可是越看她脸色越是凝重,不是因为方子上面有什么不对,而是因为方子明明没有错,用的药也都是枸杞、羚羊角、熟地黄……这一些滋补肝肾,镇肝息风的药,可这样一来为什么老夫人的病症会越来越重了呢? 若真是照着太医的方子拿了药煎服,绝不会头风一日重过一日,看来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了。 她收起了那一叠方子,交还给齐明睿,道:“这些方子没有什么不对。” 齐明睿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也知道沈若华的意思,沉着脸接过方子来,沉吟片刻才道:“可否请三夫人写个方子,某会让亲信之人拿药煎药,绝不假手他人。” 沈若华笑了,这位齐将军果然是知道了她说的意思,也是,他本来就是生活在这个明枪暗箭满是算计的英国公府,自然也不是个愚蠢的人,她点了点头:“我这就写了方子给你,你让人照着方子煎了药,给老夫人用上些时日,再配合穴位按压,想来能够大大缓解老夫人现在的头疼。” 齐明睿正要问穴位按压之事,却听小丫头快步进来禀报:“大爷,夫人来给老夫人请安了。”傅氏来了! 沈若华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齐明睿道:“不必害怕,有我在这里,她不敢怎么样的。”竟然这样直白地护着她。 沈若华一愣,望向齐明睿好一会回不过神来,傅氏来了,他想到的不是自己与她的私下恩怨,毕竟那名义上可是他的继母,就算是刁难他他也没有办法,可他想着的却是护着她。 等她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目光不敢再往他那里看过去了。 一身海棠红织金团花袄裙的傅氏快步进来,一脸焦急的模样问着迎了她的丫头道:“老夫人身子怎么样了,头风可好些了?”丫头低声回着话。 沈若华起身来,微微屈膝给傅氏行礼:“夫人安好。” 齐明睿站起身来,冷冷淡淡在一旁看着傅氏,并没有给她行礼,也没有开口说话。 傅氏见到沈若华,很是吃惊的模样:“这不是广平侯府三夫人么?可是稀客呀,怎么来了府里也没人禀报我一声,教我怠慢了贵客了。” 她一时脸上堆满了笑,上前拉着沈若华嘘寒问暖:“那日在信国公府见了你,我还想问问你呢,怎么好些时日也不来我府里坐一坐,教我很是挂记着,只当是那一回老夫人的寿宴上怠慢了,你恼了我了呢。” 她说得坦荡大方,好似是真心实意怕沈若华觉着自己怠慢了她恼了她了,若不是沈若华那日听得真真切切,又是知道英国公府与康王府的关系,只怕真要相信了她是无辜的了。 她笑了笑,与傅氏道:“实在是府里事多抽不开身来,今日还是听说府上老夫人病了,特意来探望的。”她也笑得格外真诚,望着傅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善心仁术 傅氏与沈若华寒暄两句,便走到齐老夫人的榻边,轻声唤道:“老夫人,儿媳来给你请安了。” 齐老夫人并不睁开眼,只是淡淡道:“难为你有心,我这里有明睿在就好了,你回去吧。” 傅氏没想到齐老夫人开口就是让她回去,当着沈若华的面不由地脸上有些讪讪,强挤出一丝笑来:“这几日府里事多,我没能时时过来伺候老夫人,老夫人莫怪我才好。”她露出很是歉疚的表情,“今儿一早明轩还与我说,待下了学要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齐老夫人眉眼也不动,依旧躺在大迎枕上闭目合眼:“你们都是孝顺的,让明轩不必来了,不是什么大病,不必搞得兴师动众的,他课业要紧。” 傅氏只得作罢,强笑着应着,又道:“老夫人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儿媳让她们去准备。”见齐老夫人翻了个身不再理会她,才起身来与沈若华说话:“三夫人真是有心,还特意来探望老夫人。” 她一副热情的模样:“既然来了,就留在府里用了饭再走,我平日可是想请你来也请不到呢。”说着亲亲热热拉着沈若华的手,就要留她用饭。 齐明睿在一旁冷淡地道:“三夫人是我请来的,夫人不必客气了,府里事情多,老夫人这里有我照应就是了。” 齐明睿忽然开口,倒让傅氏唬了一跳似得,居然放下了沈若华的手,脸上有些失色,好一会才扯了扯嘴角:“既然大爷如此说了,那我也不好再多留了,我先回去了。”她脸上那层热情的笑容慢慢褪了下来,看了一眼沈若华,转身走了。 沈若华在旁冷眼看着,只觉得这一对婆媳和母子之间关系很是怪异,好似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在其中,从前也听说过,因为继室傅氏的缘故,英国公与长子齐明睿之间关系失和,连世子之位都给了次子齐明轩,把个原配嫡出的齐明睿撇开了去,可今日看起来,傅氏对齐明睿好似有些惧怕似得,方才齐明睿只是一开口,她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了。而齐老夫人对傅氏好似也有什么芥蒂一般,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相安无事。 如此一来,齐老夫人的病……沈若华蹙了蹙眉,看样子英国公府里面不可告人的事也有不少。 傅氏走后,沈若华写了方子与齐明睿:“这方子上的药吃上七日,七日之后我再来给老夫人诊脉,看看是否会有好转。”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能配合银针刺穴和穴位按压之术,对老夫人的头疼也能大有缓解。” “银针刺穴和穴位按压?”齐明睿望着沈若华,有些疑惑:“只是银针之术怕是连太医院里通晓的太医也没有几位,先前太医们都过来看诊过,也是束手无策,又如何能为老夫人施针?” 沈若华展颜一笑,从袖口处摸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来:“这个不难,我会。”自打上一次来英国公府险些中了算计,她就更不敢让银针离身了,每次都会在袖口处藏下几根银针以备万一。 齐明睿看着那个娇弱温婉的女子在面前露出自信的笑容,如云销雨霁后的日光破云而出,一时间明艳得如同牡丹盛放,看得齐明睿忙别开眼去,不敢直视。 沈若华却是不曾发现,她笑着道:“之后隔上几日我便来给老夫人施针,只是穴位按压之术不必我亲自来,只要让人随我学一学,每日给老夫人按一按,就能缓解头痛之症。”她与齐明睿道:“不如这会子就给老夫人先施针吧,也好减缓些头痛。” 齐明睿忙吩咐丫头上前扶了榻上的齐老夫人坐起身来,沈若华小心擦拭了银针,仔仔细细地站在老夫人身旁替她施针。 她一边施针,一边与齐老夫人身边得脸的何嬷嬷细细说着:“……这里是百会穴,轻轻揉按可以活血通络,这里是风池穴,这里是合谷穴,揉按可以缓解头痛。若是老夫人睡得不好,请嬷嬷帮老夫人按一按神门穴,可以宁心安神的。” 何嬷嬷得了齐明睿的吩咐要替齐老夫人按压穴位,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跟着沈若华学着,时不时还问上几句,沈若华倒也都不嫌麻烦,一一解说与她听。待到施针完毕,沈若华笑着与何嬷嬷道:“嬷嬷若有什么不懂得,再打发人去问我就是了。” 何嬷嬷连声道谢,与沈若华屈了屈膝:“三夫人真是善心仁术,不但医术好,这性子也是难得少有的。” 沈若华笑了笑,低头收拾了银针。 齐老夫人这会子头痛还真的轻了许多,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低头含笑收拾着的沈若华,脸上也微微露出点笑容来,看来是个不错的孩子。她方才虽然不曾睁开眼,却也听到了齐明睿与沈若华的对话,不由地也看了眼齐明睿,只见她的嫡孙这会子正负手站在窗旁,并没有往这边看,身姿依旧笔挺,只是那背影未免略显孤单。 齐老夫人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么些年是苦了这孩子了,她虽然有心,可奈何终究只是英国公齐绍远的嫡母,许多事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看着他在府里艰难地度日,只是傅氏终究是没有手软,哪怕连世子之位都给了他弟弟明轩了,还是逼的他离开英国公府,小小年纪就跟着梁家父子上了战场,在军中这么些年死里逃生数次,才能回到京都英国公府里,没想到傅氏却是开始算计他的婚事了,若不是那一次……只怕这孩子心里那心结还是未曾解开。 “老夫人可觉得好些了?”沈若华见齐老夫人怔怔出神,轻声问了一句。 齐老夫人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还特意为我走这一遭,已经好了许多了,这会子没有那样胀痛了。” 沈若华笑了起来:“只要按时施针,配合穴位按压,老夫人的头痛可以大大缓解地。” 齐明睿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原本冰冷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与沈若华道:“有劳三夫人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中风 一睁开眼,薛老夫人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头昏沉沉的隐隐作痛,眼前一片模糊,连床榻上的烟罗纱帐子都看不清楚了,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连想使上点力气都是徒劳,好像她就只能躺在榻上了。 “芍药,芍药……”她使了好几回力气都坐不起身子来,慌了神了,高声唤着丫头的名字。 房门打开来,大丫头芍药带着几个小丫头捧着铜盆热水和毛巾进来了,走到跟前:“老夫人可是要起身?” 薛老夫人慌张地望着她们:“快,快扶我起来,我,我坐不起身子来了……”她发现自己就连想伸手把盖在身上的锦绣软被掀开都不能了,只能软绵绵地躺在榻上,看着芍药她们。 芍药愣了愣,不明白什么叫坐不起身子来,她依着吩咐上前,带着小丫头们伸手去扶薛老夫人,却发现她居然半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沉甸甸地靠在她们手里,好似用不上劲一般,才扶起身来一松手又要躺倒在榻上了。 “老夫人,您这是……”芍药这会子发现不对了,吓得脸色都白了,“怎么好好地就成了这样了?” 薛老夫人看着自己的身子就那样软塌塌地靠在迎枕上,却是感觉麻木无力,好似那就不是她自己的身子一样,连抬一抬手都做不到,吓得她魂飞魄散了:“快,快去请郎中,快去……”芍药连停都不敢停,提着裙摆飞跑出去了。 常嬷嬷得了消息快步进了厢房来时,正看见薛老夫人身子歪在榻上,身后塞着大迎枕,小丫头正跪在榻前给她擦脸,却被她骂得抽抽噎噎眼泪都掉出来:“……没眼力的贱蹄子,手里也没个轻重,这是要搓烂我的脸吗?” 常嬷嬷忙上前挥退了小丫头,自己接过毛巾来替老夫人擦着脸,带着哭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薛老夫人满腹怒火无处发泄,方才想伸手扇那小丫头一巴掌,却还是连手都抬不起来,她颓然地望着常嬷嬷:“我动不了身子了,不知道是怎么了!郎中怎么还不来?都死了吗,还不快些让人去请了来!” 前一日她还好好地,只是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偏偏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知觉,却只能如同一个死人一般躺在榻上,半点动弹不得,连翻个身都得小丫头们伺候着。 郎中很快被请了来,忙忙慌慌进了梨清院的厢房里,老夫人躺在帘子后,丫头帮着把手拿出来给他请脉。 “老夫人是今儿一早就觉着身子动不了了吗?”郎中把了脉,却是一脸惊讶地问道。 芍药在旁应着:“昨儿还好好地,就是今儿一早就来就这样了。” 郎中更是奇怪了,他把着薛老夫人这脉象洪实且数,不像是忽然无端病倒的,倒像是久病成疾的,可是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忽然发了病,还是这般严重? 他疑惑着收回了手,摸着山羊胡须好半天没说话,倒把薛老夫人和常嬷嬷给急坏了,忙问道:“老夫人的身子是怎么了,怎么会动不了了?” 郎中叹了口气:“这是气血逆乱引动内风所致的中风之症,所以老夫人的手脚都动弹不得了,也是因为中风了。” 中风!常嬷嬷被吓得手脚发软,她们可是听说过中风之症,长兴侯府老夫人就是跌倒了中了风,整个人躺在榻上动弹不得连吃饭都得人伺候,连话都说不清楚,偏偏还是个长寿的命,长兴侯夫人在榻前伺候了十几年才盼着她闭了眼去了,那才叫活着受罪!可现在自家老夫人也是中风了?! 薛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死灰,她不肯相信地高声道:“怎么会是中风之症?我又不曾不能说话,这不是好好的?昨儿都还是能走能动的,也不曾跌倒,怎么会中风了?” 那个请来的郎中也是往日惯常来侯府看诊的,对老夫人的身子很是清楚,道:“老夫人本就有头风之症,又是心志郁郁,五志过极,心火暴盛也可引动内风,只是老夫人病得不那么重,所以还只是身子麻木不遂。” 真的是中风!薛老夫人急了,连声道:“那你快开方子,快把我治好,我不能就这么躺在榻上!” 郎中摇了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老夫人也当知道,中风之症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养着,要想大好却是难。” 常嬷嬷颤着声道:“你是说老夫人以后也只能,只能躺在榻上了?”她不敢置信地望向榻上软软躺着惊愕绝望的老夫人。 郎中也知道这样的病症是谁都难以接受的,他低声道:“若是好生将养着,或许还能坐起来。”言下之意就是至于其他也就不用想了。 薛老夫人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她怎么可能会甘心相信,好不容易把陈氏赶跑了,眼看着沈氏也要死了,一切都能如她所愿,侯府早晚还得是她当家做主,待薛文昊尚了寿宁长公主之后,这京都谁看见她不得尊敬有加,连谢贵妃对她也会越发看重,好日子都要来了,她怎么会中风了!她怎么能从此就躺在榻上,像长兴侯老夫人那样糊里糊涂等死?! 她厉声道:“胡说!庸医!居然胡言乱语!我好好的,怎么可能会中风!”她呼喝着常嬷嬷,“把这庸医赶出去!快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快去!” 郎中脸上挂不住了,索性连方子也不开了,冷哼一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丢下一句:“老夫人既然不信,就去请太医吧,看看是否老朽有半句不对。” 常嬷嬷没了法子,只得出来吩咐小丫头给了郎中诊金送了出去,自己思量了一会,还是下定决心去紫竹院求见侯爷薛茂业,毕竟如今是薛茂业管着侯府的事,要向请了太医来还得薛茂业点了头才成,何况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敢瞒着薛茂业。(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夫妻情深 太医院的秦太医进了梨清院给老夫人看诊的时候,广平侯爷薛茂业已经到了梨清院,冷着脸坐在正堂上吃着茶,一旁站着地梅姨娘兰姨娘也都百无聊赖地揣着手炉,低声说着话:“……这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大正月里的可不晦气么。” “说来也怪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依我看来呀,这梨清院里怕是不干净……”兰姨娘左右看了看,撇着嘴道,“老夫人怕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了吧?” 她话未落音,梅姨娘叫了起来:“快别说了,真是吓人呢。”一副嫌弃的神色看着梨清院。 薛茂业斥了一句:“都闭嘴,成什么体统。”梅姨娘与兰姨娘才撇了撇嘴一边站着不再说话。 薛文怀带着陈氏,薛文清与姚氏,还有沈若华也都过来了,给薛茂业行了礼,在堂中坐下了。 “老夫人昨儿不是还请了几位夫人到府里吃茶说话,怎么今儿就病倒了?”姚氏嘴快,先开口问了,她听说老夫人病了,只当又是拿乔与侯爷叫板呢,听说请了太医才相信是真的,却也是满腹好奇。 陈氏这些时日灰头土脸的,不但没了管家之权,连平日里请了宾客到府里也都不让她出来招呼了,人人都知道她这位世子夫人已经是没了脸面了,只能在琼华院里闭门不出。这一回还是听说老夫人病了,才能跟着薛文怀来了梨清院。 她看着依旧温顺沉着,只是显得瘦了些许,开口道:“老夫人身子素来不大好,是不是这几日太过操劳才会病了,太医可到了?” 常嬷嬷一直陪在正堂里,听陈氏开了口,满腹愤愤,却只能忍着道:“方才请了郎中来,说是中风之症。”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她也知道老夫人要是真的中风了,她这个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嬷嬷也没个好。 中风!堂里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薛茂业更是脸色难看至极,问常嬷嬷:“太医呢?请来了没有?”他倒不是担心薛老夫人的身子,只是怕薛老夫人中了风,日后没了她去宫里走动,谢贵妃那里难免会生疏了,还有寿宁长公主,说不得也会嫌弃未来的婆婆是个中了风只能躺在榻上的废人。 常嬷嬷苦着脸道:“已经请了太医去老夫人房里了,这会子正在看诊呢。” 薛茂业烦躁地站起身来,四下走动着。虽然薛文昊这几日都被关在祠堂里闭门思过,可是等开了春,寿宁长公主出了孝期就要想法子提薛文昊尚公主的事了,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薛老夫人中风了,若是她就这么死了,那岂不是薛文昊三年都娶不了妻,尚公主的事又是没法再提了。不成,可不能让她死了,哪怕是吊着一口气也得让她活着等到薛文昊和离了再娶。 不到片刻的功夫,薛茂业心里把最坏的打算都想了一遍,只等着太医出来问问病情,让他开方子给薛老夫人吊命了。 沈若华坐在下位上,悠然自在地吃着茶,全然没有被堂中众人的惊讶着急所感染,好似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一般,神色安然平静。 秦太医看诊完跟着小丫头进了正堂来,薛茂业带着儿子儿媳迎了上来,一脸关切:“秦大人,内人究竟是什么病?情形如何了?”神色焦灼,好似很是担忧。 秦太医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老夫人是情志郁怒引动内风,这是中风了,如今已是身子麻木不遂,不能行动,怕是要好生将养着了。” 薛茂业一副震惊的神色:“怎么会是中风了!她平日里虽然也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也没什么别的不妥,怎么会忽然就……”他摇头叹息着,用袖子掩着脸在位上坐下。 薛文怀上前来,劝慰道:“父亲身子要紧,莫要太过担忧了。”才又抬头与秦太医道,“有劳秦大人走这一遭,只是我母亲的病可有法子可以治好?” 秦太医依旧是摇头:“中风之症素来无根治之药,只能将养调理着。” 薛文怀只得请秦太医写了方子,吩咐丫头拿去抓了药回来煎好给老夫人送了去。 薛茂业这会子悲伤地站起身来,与秦太医说着话:“还请秦大人务必要保住内人的性命,她如今病成这样,着实叫我心里不好受呀。”他哀哀一叹,“哪怕用再多银子,多贵重的药也罢,我都让人去替她准备着。” 秦太医看着薛茂业那一副夫妻情深的模样,脸上表情说不出有多怪异,好半天才吭哧一句:“侯爷,老夫人的中风之症不算太重,只是行动不便,并不会有性命之忧,侯爷不必担心了。”京都里谁人不知广平侯与老夫人面和心不合,薛茂业这会子却如丧考妣的哀伤模样,叫人如鲠在喉说不出的感受。 薛茂业没想到薛老夫人的病只是瘫在了床上,并不会要了命,不由地脸上很是尴尬,讪讪地笑着:“那就好,那就好,不会有性命之忧就好。” 薛文清这时候倒是有眼色,忙端了盏茶上来:“秦大人辛苦,请用茶。”才算解了薛茂业的难堪。 姚氏看着爷几个在招呼着太医,她却是忍不住了,开口道:“我去看看老夫人。”用眼瞟了眼沈若华:“三弟妹不过去瞧瞧吗?”她历来精滑,知道如今陈氏不得侯爷喜欢,也就不开口叫她,把沈若华给叫上了。 陈氏却是自己站起身来,轻声道:“我也去瞧瞧,看老夫人那里有什么要伺候的。”一副孝顺儿媳妇的模样。 沈若华不置可否,起身来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世子夫人与二夫人都这么有心,那就去瞧瞧吧。”去看看老夫人瘫在床上会是什么模样,可还想着要了她的性命去? 姚氏得了沈若华的话,忙上前拉着她就往外走去,步子急急忙忙,半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等等陈氏的意思,分明是有意避着她。陈氏却还是那副温柔和气的模样,也不想着赶上她们,慢慢一个人跟在后面,三人就这样往老夫人的厢房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孝顺儿媳妇 薛老夫人这会子是彻底绝望了,她躺在榻上欲哭无泪地睁着眼,看着丫头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哀凉。她居然真的是中风了,连太医院请来的秦太医都是这样说,再不会有错了,只怕她日后也只能这样躺在榻上,什么也做不了了,连坐起来都不能,吃喝拉撒都得丫头们伺候着。 看着她那死灰的脸色,连素来得脸的大丫头芍药都不敢靠近去,只是悄悄站在一旁,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只怕惊动了她把气都撒到自己头上。方才就有个小丫头走路声音重了些,就被老夫人叱骂了一顿,吩咐人拖出去打一顿发卖了,谁也不想再被发落了。 一个小丫头聊了帘子进来,看了看榻上躺着的老夫人,蹑手蹑脚走到芍药跟前:“世子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来看老夫人。” 芍药顿时脸色一变,二夫人也倒罢了,世子夫人与三夫人可是老夫人的眼中钉,平日里就不待见她们,这会子怕是更不想见着她们,若是让老夫人看见了,说不得又是要大发雷霆了。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躺在榻上的薛老夫人已经听见了,厉声喝道:“你说谁来了?!” 小丫头吓得脸色发白,也不敢隐瞒低声道:“世子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来给老夫人请安。” “请安!”薛老夫人尖利刺耳的冷笑声响起来,“她们是来看看我死了没有吧,我若是死了她们就称心如意了,这侯府岂不由着她们折腾了!” 芍药慌忙上前道:“老夫人身子要紧,快别跟她们置气了,婢这就去请她们回去。” 只是还没等芍药起身来,姚氏已经撩了帘子进来了:“老夫人,我们来给你请安了。”探头进来,一双眼四下扫视着,目光顿时落在了榻上的老夫人身上。 到这会子姚氏才相信,老夫人是真的瘫在榻上起不来了,这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当初她嫁进来的时候,广平侯府还只是薛家,那时候老夫人就是管着府里的事,一直到薛家得回了爵位,连侯爷薛茂业对老夫人都是有几分忌惮,侯府里的事从来都是老夫人管着的,就算前些时候老夫人被关在梨清院里,她也不敢有轻举妄动,毕竟薛老夫人娘家可是有一位贵妃娘娘的,说不得哪一日就会又被放出来重新掌管侯府。可是眼看世子夫人已经没了脸面,掌家之权就要落回老夫人手里,她却忽然中风了! 姚氏心里感叹着,却是说不出的畅快,她从前可也没少受老夫人的气,只因为她娘家不济事,得回爵位后老夫人嫌弃她出身商户,好几回挑唆着薛文清想要休了她,好在侯爷薛茂业看在姚太师的份上,终究是未能得逞。 沈若华跟着姚氏进来,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淡淡看着薛老夫人,连开口都没有开。 只有陈氏恭恭敬敬走了进来,走到榻边屈膝给老夫人福了福:“老夫人,儿媳来给您请安了。” 薛老夫人没想到她们三个居然连拦都拦不住,就这样进来了,一想到自己如今瘫在了榻上了,侯府的中馈还得落在她们头上,让她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她就觉得胸口的怒火就要喷出来了,她咬牙切齿怒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三个贱蹄子,一心想着要拿捏我,这会子可算是如愿了!我起不来身子了,你们就想要作践我是吧!” 她努力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榻边的陈氏:“咱们的世子夫人是想来看看我病成什么样子了吧?这回你该喜欢得不得了了,我病了,再没人跟你抢掌家之权了吧!”她桀桀怪笑着,“可惜呀,你贪墨别的府里施粥的银子,换了米粮去害人的名声已经传得宫中都知道了,太后娘娘可是动了怒,你再也别想有半点脸面,留着你这个世子夫人的位分也不过是顾念着侯府罢了,不然早就让文怀休了你回去了!”她这时候已经没了半点遮掩,已经绝望得失去了理智。 她这样的喝骂着,连房里的丫头都不禁白了脸,把头埋得更低了,唯恐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陈氏却是含着泪跪在老夫人的榻边:“我只是想着老夫人病着,身边肯定要人伺候,并没有别的心思,老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苍白憔悴的脸上挂着泪珠,一副委屈却又无从诉说的模样。 薛老夫人看她那模样更是怄地不行,一叠声呵斥着芍药:“还不让人把她们给赶了出去,是想让她们气死我吗?我就是病得要死了,也轮不到她们来作践!统统赶出去!” 芍药只得上前来与陈氏道:“世子夫人不如先回去吧,老夫人这会子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去,房里有婢们伺候着,不敢怠慢了的。”又陪着笑与姚氏和沈若华道:“二夫人三夫人不如也先回去吧。” 陈氏还流着泪想要再说几句,姚氏也在旁看着陈氏,谁也不肯就这么先走了,沈若华淡淡一笑,转身往外走去,半点要留下的意思也没有。 姚氏愣了愣,只得跟着她出了厢房去,快步赶上她:“三弟妹,你怎么不劝老夫人几句,你看看世子夫人……”说到陈氏,姚氏不由地撇了撇嘴,“明知道老夫人见着她就动气,偏生还是一副孝顺的模样,还说要在跟前伺候,也不怕气坏了老夫人去。” 沈若华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这才是陈氏的聪明之处,方才秦太医在正堂才说了,老夫人是情志郁怒引发的中风,陈氏这会子就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孝顺媳妇的模样,分明是要让老夫人更是气恼,说不得就会引得病情更重,而旁人还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她可是为了孝敬病了的婆婆。 看老夫人如今的模样,只怕这样下去,内风不定,肝火难平,或许还真能如了陈氏的愿了。沈若华淡淡一笑,这样也好,在临走之前,还能看这么一出好戏,实在是痛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便宜沈家了 送走了秦太医,薛茂业全然没了先前的担忧之色,懒洋洋地起身,与梅姨娘兰姨娘道:“走吧,回院子去。”既然薛老夫人死不了,也就不会坏事了,他才不会在意她会不会瘫在榻上起不了身,这样一来还能清净许多,还能少个人给他添堵。 只是还没出梨清院,就有婆子快步上前来通禀:“侯爷,寿宁长公主府的于嬷嬷送了封信来,说是长公主给侯爷的。” 薛茂业愣了愣,看着婆子手里的信函:“寿宁长公主让人送来的?”难道是康王有什么吩咐? 他忙接过来拆了信函一目十行看下来,却是越看脸色越怪异,到后来有些青筋暴跳,满满都是怒气了,却也不能发作出来,只能紧紧攥着那张信函,咬牙吩咐婆子:“去祠堂把三爷请出来,让他到紫竹院里来,我有话要吩咐他。” 薛家祠堂在广平侯府后院,这会子静悄悄没个人声,薛文昊坐在一旁吃着茶,百无聊赖地听薛兴说着侯府的事,正无趣时,一个婆子快步进来,给薛文昊见了礼:“三爷,侯爷让您赶紧去紫竹院,他有话要吩咐。” 薛文昊顿时苦了脸,这大正月里的能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准是又要教训他了,这两日虽然没挨什么打,可是把他关在祠堂罚跪已经让他很是苦闷了,若是还要教训他,真是让他苦不堪言。 他只得耷拉着头,慢吞吞地起身跟着那婆子往内院里去,到了紫竹院更是步子拖沓,好半天才进去见了薛茂业,给他作礼:“父亲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薛茂业盯着眼前的三儿子,其实在三个儿子里面他最看重的就是老三,不仅因为他做得一手好制艺文章,才貌出众,还因为他性子与薛茂业颇为肖似,是三个儿子里最像他的。可是他现在却是荒唐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一想到为了他侯府白白没了三万两银子,薛茂业就是一肚子的火。 他强压着火,板着脸道:“你可想明白了,若是再有行差踏错,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赶了你出去。” 薛文昊低着头道:“是儿子的错,再不敢了。” “罢了,你今日就回院子去吧,过两日你跟沈氏去一趟玉真观,见一见玄清真人。”薛茂业皱着眉,含含糊糊说着。 “去玉真观见玄清真人?”薛文昊愣了,“为何要和沈氏去见玄清真人?”玉真观是宫中御敕的道观,玄清真人更是连太后都是供奉的得道真人,为何要让他跟沈若华去见那位真人? 薛茂业也不能明说,只能虎着脸道:“让你去就去,大正月里的,你母亲又病了,你们过去帮侯府上香祈福有什么不妥?” 薛文昊也不敢再问,只得答应着。 薛茂业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你回去吧,后日一早,我就让人备了马车送你们过去。”神色里有这不耐烦,薛文昊只好告退了。 待薛文昊出去了,梅姨娘才敢上前来,端了热茶轻声道:“侯爷这又何必呢,三爷只是年轻一时糊涂,日后必然不敢再与人胡乱作赌了。” 薛茂业长叹口气:“我哪里是为了那个,只要能尚公主,日后多少银子没有,只是长公主却不知听了谁的话,如今也不让老三休妻了,倒想着法子让他和离……” 梅姨娘惊讶地道:“是要三爷与三夫人和离?可若是和离岂不是要把陪嫁都给带了回去?”连她都知道三房的陪嫁可是值不少银子,就这么白白让沈氏带了回去,实在不像是薛家的做法。 薛茂业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若只是把陪嫁还出去也就罢了,要得还不止陪嫁呢!”长公主的信上吩咐了,要干脆利落地打发了沈若华走,不但把陪嫁全部给她带走,还要再另给银子田地和铺面,这样才能不被人说是薛文昊薄情寡义,与人苟合私会逼的正妻和离,不会坏了薛文昊的名声。 这若是沈若华自己提的,薛茂业是绝不会答应得,可是现在是寿宁长公主的吩咐,他硬着头皮也只得答应下来,不然岂不是要得罪了长公主,更不要想做别的打算了。 真是白白便宜了沈家了!薛茂业胸口一阵发闷,原本以为娶了沈家女儿能得了陪嫁,想不到最后不但没得了陪嫁,还得多送上这么多财物出去!真是叫人怄地要吐血! 薛文昊垂头丧气地回了琼碧院,自打欠了长乐坊银子就没能睡上几个安生觉,如今虽然被责骂关了祠堂,可好歹也把银子还上了,心里总算踏实了,再也不怕有人登门要债了。他也没换衣袍,索性倒在抱厦的小榻上睡了一觉,到天黑才醒过来。 等他睁开眼时,已经掌了灯了,懒洋洋坐起身来,正要唤人进来伺候,却听一旁有人道:“三爷醒了?睡了这许久怕是饿了吧。” 他转头看时,却是一身娇艳的桃红小袄鹅黄缎面裙的桂姨娘,正笑盈盈望着他,一旁还放着个食盒。 “你怎么来了?”薛文昊由着她上前来伺候自己,披了件外袍就坐起身来。 桂姨娘今日特意上了点胭脂,嘴上还擦着艳红的口脂,一笑之间倒也有几分风情:“妾身听说爷回了院子,怕这几日在祠堂吃得睡得不好,特意让小厨炖了野鸭子汤和几个小菜,给爷端了过来。” 她殷勤地打开食盒,把里面一碗热腾腾香气四溢的汤盅端到了案几上,还有四味小碟也摆了上来,笑着道:“一来就见爷还睡着,想来是累着了,也不敢吵了,就在这里等着了。” 薛文昊瞧了她一眼,莹莹灯光下的桂姨娘倒也不显得十分憔悴,那股子柔顺的性子倒是没变,他低下头看桌案上的菜肴,还真觉得有些饿了,露了笑点头道:“你素来有心,爷知道你的心意了。”他走到案几上坐下,接过桂姨娘送上的碗筷吃了起来。 桂姨娘微笑地立在一旁,垂着头伺候他用饭,如同从前一般的温顺,只是袖中紧紧握着的手似乎在掩藏着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成全美事 夏嬷嬷进了厢房时候,沈若华刚刚起身,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坐在铜镜前,让夭桃帮着梳着发髻。见夏嬷嬷进来,她微微一笑:“嬷嬷先坐一坐,待梳洗好,我们便去北居贤坊的宅子看一看。”过不了几日就可以搬过去了,少不得要过去瞧一瞧。 夏嬷嬷笑着答应着,却不肯坐下,只是在一旁看着夭桃梳头,嘴里笑着道:“夭桃的手艺是越发好了。” 沈若华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眉头皱着,分明是有事,便笑道:“嬷嬷有什么话就说吧,也不必瞒着我。” 夏嬷嬷被她说破了,老脸一红,走到她身旁低声道:“还是瞒不住过娘子,是前院的采芹来回话,说昨儿夜里桂姨娘在前院抱厦歇下了。”照着规矩,姨娘们是不能去前院的,只有正房夫人可以去前院。桂姨娘私自去了前院,还在前院留了夜,这可是乱了规矩了。 沈若华毫不在意地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白玉簪,让夭桃替自己簪上,才又道:“三爷既然喜欢,由着她去吧,横竖这院子过些时日会另有人来打理,不必来回我话了。” 夏嬷嬷也知道自家娘子铁了心要和离了,也都准备妥当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道:“薛兴的老子娘带着他也说要来给娘子磕头。被婢拦住了,他们在院子门外磕了个头也算一番心意。”她皱了皱眉,“只是薛兴说三爷前些时候在侯府门外遇见了齐娘子,还让她上了马车。” 齐娘子?沈若华挑了挑眉,倒是有了些兴致,问道:“后来怎么了?” “薛兴说后来三爷把齐娘子带去了客栈安置下了。”夏嬷嬷一脸厌恶,一个未出阁的娘子不回府,跟着男人去客栈,这叫怎么回事! 沈若华唇边勾起一抹笑:“去了客栈?”那也就是私奔了,连齐家都不肯回了,看样子齐娘子是铁了心要进侯府当姨娘了,连私奔这样的下策都想出来了。 夏嬷嬷想着薛家三爷如今还是自己的姑爷,可是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叫人不齿,她掩饰不住脸上的厌恶之色,接着道:“只是过了几日三爷就把齐娘子又从客栈接了走了,却不是送回齐家,是送去了仁寿坊的一处宅子里。” 沈若华看着铜镜里头上莹润无暇的白玉簪,笑容越发深了:“想不到咱们三爷虽然欠了几万两银子的赌债,却还有闲情逸致养外室,这可真是两不耽误。” 夏嬷嬷看了眼沈若华的脸色,低声道:“娘子,这事可要让侯爷与老夫人知道?”若是三爷真要尚公主,侯爷又怎么能容得他养外室。 沈若华摇了摇头,笑容很是狡黠:“棒打鸳鸯可不是好事。那位齐娘子连脸面名声都不顾了,哪怕作外室也要跟着薛三爷,可见是情深义重,咱们又怎么能不成人之美。” 夏嬷嬷一愣:“娘子是要……” 沈若华缓缓站起身来,展颜一笑,容光绽放如娇艳的花:“自然是要去替咱们三爷成全这桩美事了。” 仁寿坊的小宅院里,齐大娘子看着眼前火光微弱的炭盆,脸上一片死灰之色,一旁的翠翠缩着手脚,尽量靠近炭盆边,哆哆嗦嗦还在补着衣袍。外边已经是化雪的天气,比往常更冷上几分,她们却只能靠着这一小盆炭火取暖,纸糊的窗户破了个窟窿,这会子冷风直往里面灌进来,更是觉着如同坐在冰窖里一般。 前两日,她为了能从齐家那里得些银子来补贴自己,悄悄回了齐家去。原本想着自己如今过得如此拮据,母亲齐大太太素来心疼自己,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哪怕是祖母齐邓氏不答应,也会私下里悄悄塞些银子给自己,如此也能把眼下应付过去,等薛文昊回来了,也就不必担心没有银子支撑了。 可是不曾想到,她才一回去就看见齐家已经大乱了,别人请了她爹齐光汝出去吃花酒,却为了争花魁被人打破了头重伤躺在榻上起不了身,齐大太太为了这个哭着要死要活,几个妹妹弟弟哭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人会管她的事。她祖母齐邓氏听说她回来了,却是不管不顾要她从薛文昊那里拿了银子出来给她爹治伤,半句都不曾问过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当听说她还只是被薛文昊养在侯府外,还只是个外室,居然就让齐二太太邓氏把她赶了出来,连门都不让进了,哪里还会给什么银子。 若不是她回来忍痛把先前薛文昊给她做的新袄裙给当了几两银子来,只怕这会子主仆二人早已冻死饿死了,可是薛文昊还是不见回来。 齐大娘子这会子是真的后悔了,若是没有她一门心思想着要跟着薛文昊,想着一定能进侯府去,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小宅子里委委屈屈地过着,偏生还不知道明日该怎么过。 门外响起拍门声,翠翠一个激灵丢下手里的衣袍,两眼放光地道:“有人来了,肯定是三爷,是三爷回来了……” 齐大娘子也是顿时坐直了身子,一脸激动,三爷总算回来了,他不曾把她丢在宅子里,他还是回来了! “快,快去给三爷开门。”齐大娘子慌忙起身到镜子前,对着镜子照着,看看自己是不是发鬓乱了,衣裙可还整齐,这才忙忙往屋外走去,准备迎了薛文昊进来。 翠翠欢天喜地的开了门,门前站着的却不是薛文昊,也不是往日薛文昊带着的长随,却是一位年长的嬷嬷,正抬头四处打量着小宅子里的情形,见她开了门,这才转身到门前的马车边伸手撩开帘子,扶了一位夫人下来:“娘子,薛兴说的就是这里了。” 翠翠愣愣看着,只见那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容貌娇美的年轻夫人,她扶着嬷嬷的手下了车来,站在宅子门前看了看,微微抿嘴笑着,道:“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宅子,还真是委屈齐家大娘子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同姐妹 翠翠看得傻了眼,这位夫人怎么会来她们这里,又为什么让人敲门?她傻傻盯着沈若华看着,看她一身衣裙华美,举止之间又是高贵大方,实在是不敢相信是来见她们的。 夏嬷嬷看着傻呆呆的翠翠,不由地皱了眉,道:“还不去与齐大娘子说,三夫人来了。” 翠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三夫人来了?!是三爷的夫人?!顿时小脸煞白,转身就往宅子里跑,一心想着不好了,三夫人知道了三爷把太太养在这里的事了,这是要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齐大娘子正扶了发鬓快步往门口走过来,她一心想着薛文昊回来了,自己不必这样捱着了,说不得薛文昊给自己带了首饰和衣料子来了,还有银子,先前那几样值钱的都已经当了银子了,她可要让翠翠都去赎回来。 眼看就快到了,就看见翠翠飞也似的跑过来,一脸惊慌之色:“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齐大娘子拉了脸:“什么不好了,三爷不是回来了,你不赶紧去烧了水伺候着,还这样胡乱嚷嚷什么。” 翠翠年纪小,已经吓破了胆子,带着哭腔道:“不是三爷,是,是三夫人来了……” 齐大娘子吓了一个踉跄,三夫人?是沈氏来了?她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是知道三爷把自己养在这里了? 她顿时慌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着去迎接的步子顿时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唯一的念头是要躲一躲,不能叫沈氏看见她了。 可她转身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道:“那不是齐家娘子么?”是夏嬷嬷的声音,正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意味高声招呼着她,“齐家娘子,我家夫人来了,还不快过来见礼。” 齐大娘子这会子就是想避开也避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来,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不敢抬头看。 夏嬷嬷冷笑着看着眼前的齐娘子,这位齐娘子也真是个有心思的,从前在保定府,她便与娘子故意亲近,从娘子那得了不少好处去,来了京都,她更是借着各种由头登门,原本只是为了贪些小便宜,不曾想到居然把主意打到三爷身上了,私下里与三爷勾勾搭搭,前一次在侯府私会被撞破已经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偏生还不安生,还敢背地里勾搭着,让三爷把她养在这宅子里作了外室,连半点官家娘子的脸面都不要了,真是叫人瞧不上眼。 她冷冷道:“齐大娘子见了夫人怎么连礼数都忘了?”她停了停,“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不敢来见夫人?” 齐大娘子身子抖了一下,只得屈膝道:“见过夫人。”声音小的如同蚊呐。 沈若华望着她,目光清澈分明,却只是一笑:“起来,领我瞧一瞧你这宅子。” 齐大娘子满心狐疑,不明白沈若华究竟要做什么,若真是登门兴师问罪,要来教训她这个外室,也不该是这样的语气和吩咐,可是若不是,她又是为了什么过来?她不敢多问,只得起身低头在前面引着路,带着沈若华和一群婆子丫头在院子里走了一个来回。 沈若华抬头看着破旧的厢房,落满了雪也无人扫的院落,不由地失笑,齐大娘子心心念念,算计许久连名声都不顾了,就是被安置在这样的院子里,薛文昊欠了那许多银子,只怕连自己都顾不上,自然也没有什么银子可以给她,可见过得有多狼狈。 她开口道:“还真是难为你了,让你住在这样的地方。” 齐大娘子一愣,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禁抬起头看着沈若华,她不是应该狠狠唾骂自己,让这群丫头婆子把自己责打一顿赶了出去才是么,怎么会…… 沈若华见她愣愣看着自己,又叹道:“说起来,你也是伺候了三爷的人,也算得上是三爷的人了,论理我该叫你一声妹妹,原本我是恼着你的,毕竟从前你我也算是交好,你既然与三爷有情意,也该与我说,怎么能背着我……”她没有说下去,一副气恼的模样。 齐大娘子听出些意味来了,心里大喜,顿时跪倒在地,眼中流出泪来,低低呜咽着:“夫人饶命,我与三爷只是,只是情不自禁,并非有意瞒着夫人的,往日与夫人情同姐妹,又怎么忍心教夫人伤心……”她伸手用袖子掩着脸,哭得好不悲伤。 沈若华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抹冷光,口中道:“你若真是怕我伤心,就该早早告诉我,我还能拦着你不让你进门?你如今被三爷养在这里,连名分也没有,又成个什么样子!” 齐大娘子听她这样说,分明是松了口了,顿时眼前大亮,爬起来连连给沈若华磕头:“夫人,夫人自来待我亲切,我对夫人也是情真意切,就是跟了三爷也不敢有外心,只拿自己当夫人的人,不敢有别的心思,若是夫人肯留我在侯府伺候三爷,日后唯夫人之命是从,绝不敢违背。” 沈若华却是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早些与我说,我早就安排妥当,让你顺顺当当进了侯府去,以你的身份,怎么也该是个贵妾,哪至于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养着。”她说着,又摇了摇头,“如今只怕……” 齐大娘子唬地魂飞魄散,若是这会子沈若华反悔了,她岂不是前功尽弃,忙哭着道:“夫人待我一片心,我岂能不知好歹,还望夫人看着往日的情分上搭救搭救我,容我进侯府好好伺候夫人吧,我如今是三爷的人了,若是不能进侯府得个名分,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沈若华让婆子扶了齐大娘子起来,一脸犹豫地道:“非是我不肯让你进府,只是如今侯府里老夫人还病着,这当头若是让你进府纳了姨娘,只怕叫人说得不成样子,三爷的脸面也没处搁。只是若不让你进府,你在这里住着也实在太过委屈了……”她看了看四下里,一副不忍心的模样。 齐大娘子哪里还顾得什么,先进了侯府当个侍妾,晚些再抬姨娘也比养在外边当外室的好,她不管不顾扑倒沈若华脚下:“只要夫人肯带我进侯府,晚些纳姨娘也无妨,也好过偷偷摸摸在这里,连个名分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各有心思的夫妻 广平侯府的马车沿着官道往京都南郊的玉真观而去,马车上却是尴尬的安静。薛文昊坐在马车的窗边,故作平静地看着窗外,余光却是不停地扫过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吃茶的沈若华。 一身紫狐翻毛羽缎面鹤氅脚上穿着羊皮小靴的沈若华低着头,看也不看她面前的薛文昊,神情自在地吃着茶,好似浑然这马车里浑然没有薛文昊这个人一般,一点儿在意都没有。这教薛文昊看得很是窝火,他可是她的夫婿,就坐在她面前,她怎么能视而不见,可是他这会子细看之下,又不得不承认,沈若华容光照人,越发教人移不开眼去了,若说当初嫁给他的沈氏只是容貌清丽柔美,那么现在他眼前这个人已经大不一样了,一举一动之间好似有着让人不敢直视亵渎的高贵,让他不觉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他回过神来,却觉得更是恼怒,冷哼一声道:“元日时皇后娘娘召你进宫是为了何事?”他早有心想问,先前是福王妃对她关照有加,时时接了她去福王府,后来宫中居然传了话出来,让她替了世子夫人陈氏入宫请安,这教他这个当丈夫的越发不满,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让这么多贵人对她多加看重,偏生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想到这里,原本因为她答应拿了银子出来换赌债,心里对她的厌恶已经缓和许多的薛文昊,又是一阵气恼,语气也越发不好。 沈若华轻轻淡淡笑着,看了一眼薛文昊:“我也不知,不过是觐见请了安罢了。”然后又吃了一口茶,闲闲地望向马车窗外,好似对他的问话并不曾上心。 薛文昊气得脸都青了,到嘴边要说这几日去东厢房的话也被噎了回去,只得愤愤地别开脸去。不知好歹的沈氏,到这会子还是如此愚蠢,休想让他再进东厢房去。 沈若华却忽然转过头来,对着薛文昊抿嘴一笑:“三爷,昨儿我带人去了仁寿坊胡同,把齐家妹妹给接了进侯府来了。” 她一句话,让薛文昊脸色顿时变了,瞪大眼望着她:“你去了仁寿坊胡同?你是要做什么?!”她居然知道了自己把齐氏养在仁寿坊胡同了,可为什么不吵不闹,还这样安安静静跟着他来玉真观,连说也没跟他说一声?! 沈若华笑得云淡风轻:“我自然是去替三爷把齐家妹妹接进侯府来,日后还留在三爷身边伺候呀。三爷与齐家妹妹那般情深义重,齐家妹子为了三爷更是连名声都不顾了,私奔离了家,却只能住在仁寿坊胡同那小宅子里,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听着都心疼。” 她故作感叹地摇了摇头:“不过昨日我已经去把她接进侯府了,就安置在偏院的厢房里。”她莞尔一笑,“她才进府里来,又不是正经纳了的妾室,比不得莲姨娘与桂姨娘,只好先委屈她了,待与齐家说妥了,给了买妾之财才算是姨娘呢。” 薛文昊盯着沈若华,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越来越陌生了,她真的是沈氏么?沈氏怎么可能会有她这样的手段,又怎么可能会高高兴兴给他纳了妾,还把背着她养在外边的齐氏也给接进侯府来,还这般通情达理?从前他只当她是赌气,可现在他真的感觉到她是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纳妾,不在意自己跟齐氏私会,也不在意自己养了外室,好似他做什么都与她没什么瓜葛一般。这样的感觉让薛文昊很是不舒坦,甚至有些难受,明明眼前这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可是现在却彻底变了。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沈若华撩起一线帘子看了看,与发着愣的他微微一笑:“三爷,玉真观已经到了,该下车了。” 薛文昊忍着心头的怪异和难受,冷着脸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去,看也不看身后的沈若华,他也说不明白自己心里为啥会是这样的感受,那可是他最瞧不上的沈氏,那个懦弱胆小,只会留着泪巴巴儿求着他不要去姨娘房里的沈氏,他如今怎么会为了她的不在意而难受,这一定是他一时想岔了。 只是他才一下马车,就看见于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观门前,傲慢地昂着头看着他这边,一见他过来便走了过来:“三爷来了,长公主已经在观里等着三爷了。”一副不由分说的模样,要带了他走。 薛文昊一愣,寿宁长公主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不是让他和沈氏来上香祈福的么?他一听到寿宁长公主的名头便是头大,连忙道:“今日是来替侯府上香祈福的,沈氏她也……” 他话音未落,沈若华已经带着青梅款款而来,走到于嬷嬷跟前,与于嬷嬷含笑道:“嬷嬷也来了。”却是半点陌生和惊讶都没有。 于嬷嬷见了沈若华也是微微收敛了那股子傲慢之色,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微微屈膝:“三夫人。” 薛文昊彻底傻了眼,沈若华居然知道于嬷嬷,而且好似一点也不惊讶在这里会见到于嬷嬷,难道她也知道寿宁长公主会来? 沈若华望了一眼薛文昊,淡淡笑着道:“有劳嬷嬷引我们过去吧。” 于嬷嬷瞧了一眼薛文昊,眉头微皱,这位薛三爷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事已至此都还糊里糊涂由得人摆弄,倒是沈氏是个聪明的,不然也不能说动已经起了杀心的长公主答应让他们和离,还允诺给沈氏一笔钱财,让她平安离开广平侯府。她是寿宁长公主的管事嬷嬷,最是知道长公主的性子,若是认定了的事从不轻易罢休,这位三夫人沈氏居然能够让长公主转了心思,可见不是个简单的。 她收回了目光,冷冰冰地道:“请三爷与三夫人随婢来吧。”若是长公主真的尚了薛三爷,那也是桩好事,毕竟广平侯府也没什么依仗,薛三爷又是绣花草包一个,可以由得长公主拿捏。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是他们逼你的? “你说什么,命相不合要和离才能平安稳妥?!”薛文昊差点把眼前的桌案给掀了,猛地站起身来,瞪着坐在蒲团上微微阖着眼的玄清真人,他跟沈氏成亲都大半年光景了,这会子说命相不合,只有和离才能安稳,这分明是胡扯! 一身道骨仙风的玄清真人拈着几缕长须,慢条斯理地道:“三爷与三夫人命相相冲,正是辰卯相害,两命相克害,姻缘本不宜,最是容易惹来刑冲、失财、是非不断,很是不合适呀。”他睁开眼,目光精锐逼视而来,“这半年来府上当是有诸多不顺,便是因为这命相不合所致。” 薛文昊狐疑地看着玄清真人,又扫过上位坐着满是欢喜笑容的寿宁长公主,那张上了年岁的脸上扑了厚厚的粉,还抹了鲜红的口脂和胭脂,分明是为了来见他刻意打扮过,却更教他看得胆战心惊,不得不偏过头去躲避她热烈的目光,心里却是慢慢明白了过来,难不成沈氏也知道? 他看向沈若华,只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坐在位上看着窗外白雪纷飞,对方才玄清真人的话充耳不闻一般,好似和离不和离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分明是早就知道了。 薛文昊终于知道了,原来说什么来玉真观为侯府上香祈福,不让世子夫妇过来,单单让他跟沈氏过来,早就是安排好了的,寿宁长公主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让他跟沈氏过来,请了玄清真人出来说他们命相不合,必须和离才能安稳。玄清真人可是连太后都供奉着的得道真人,他的话哪里有错,只要寿宁长公主让人把这话传出去,他与沈氏就是不和离也是不成了。 他咬牙切齿望着沈若华,她居然要和离!她居然答应了寿宁长公主和离!这一切她分明都是知道的!该死的沈氏,她竟然会答应和离! “我不答应,有什么命相不合,已经成亲这许久,也不见有什么不合。”他怒而要转身就走,他绝不答应和离,更是因为这件事满腹怒火,不止是因为沈若华的隐瞒,还因为她居然同意跟他和离,他不能放任沈若华就这么走了,尽管他全然不肯承认当初他可是恨不得沈氏快些死了。 寿宁长公主的脸瞬时拉了下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薛文昊居然当着她的面一口拒绝和离,这分明是不肯娶她!这是何等得扫她的脸面,叫她难堪,她已经忍不住怒气了,却又不舍得拿薛文昊发作,那就只有沈氏了,她满是怒意地望向沈若华。 沈若华不急不忙地起身来,向着寿宁长公主微微欠身:“长公主,想来三爷只是一时糊涂,不如让我劝一劝他,他会明白过来的。” 寿宁长公主冷哼一声:“他若是不肯和离,那就只有丧妻了!你最好好好劝一劝他,否则……”她声音冷厉,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退出去。 薛文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沈若华跟在他身后慢慢出了门来,露出平静的笑容:“三爷这又是何必?” “你早就打算好了要和离?”到这一刻薛文昊还是不肯相信,视他如命唯命是从的沈氏居然有一日会一心打算要与他和离,还与寿宁长公主商量好了,把他骗来玉真观,用尽法子要跟他彻底了断了。 沈若华并不回答,往回廊边走了几步,笼着手炉看着外边随风飘舞的鹅毛大雪,唇边那抹淡之又淡的笑容一直不曾消失:“三爷也该知道,寿宁长公主与侯爷他们都是一心盼着三爷尚了公主,如此对侯府还是三爷都是极好的事。” 她声音不急不缓,平平静静却是直入人心:“长公主对三爷也很是看重,三爷若是能尚了公主,可谓前程无量,又何必如此固执呢。” 薛文昊听她说的句句在理,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是沈氏劝他和离,明明最开始是他厌弃沈氏,是沈氏对他纠缠不休,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氏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他说不出心里为何那种难受的感觉越来越重,好似是有什么原本该属于他的,就这么失去了,变得陌生,让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他咬牙道:“你居然还有这胆量!是不是长公主和侯爷他们逼着你的?是他们逼着你,让你答应和离,还把我骗了来的吧。”他忽然想到了这个,沈氏那么柔弱,一定是他们逼迫她和离,不然她怎么可能离得开自己,他脸上顿时有了神采,忙上前一步要去拉沈若华的手,“一定是他们逼得你没法子了,你与我说,我去与他们说,只要你我不愿意,谁也不能让我们和离了。”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尚了寿宁长公主的,一想到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顿时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沈若华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退了一步轻笑着摇头:“三爷还是答应了的好,不然只怕寿宁长公主一怒之下,连侯府都会被连累,三爷的前程真的就不要了么?” 她说着转过身去:“不管三爷答应或是不答应,我都已经思量好了,若是三爷还拖着不肯,那我只好请皇后娘娘和福王妃做主了,毕竟三爷与齐娘子在侯府私会,又欠了三万两银子的赌债用了我的压箱银子还上的,还有在老夫人病着的时候养外室,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是有证据的,若是抖落出来,只怕三爷的名声……”她掩嘴轻笑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他会想明白的,毕竟这许多把柄可是足够把他的名声全都败坏了,日后也别想再有什么仕途可言,何况还有寿宁长公主与广平侯爷薛茂业,一定能让他想明白的。 薛文昊彻底僵在原地,愣愣看着沈若华纤弱的背影一步步走进去,这个真的是沈氏么?真的是他的正妻沈氏?为什么他觉得那样陌生,这个人分明长着沈氏的脸,可是却让他不寒而栗起来,好似那熟悉的脸背后藏着的是一个他不能靠近的灵魂。(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劝不住 还没出正月,一个消息已经传得京都贵府里人人皆知了,广平侯府三爷夫妇去玉真观给侯府上香祈福,却是被玄清道长批了命数不合,若是不和离就会祸事连连,听说薛三爷当场脸色就变了,一言不发带着三夫人回了侯府,已经闹着要和离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京都贵府里又是好一阵热闹,趁着各府里宴请拜年之时,女眷们凑在一处议论着,却都对玄清道长批命之时半信半疑,倒是大都觉着必然是薛三爷早就有了外心,不肯再让沈氏留在府里了,毕竟当初薛三爷光天白日在侯府私会齐娘子的艳事经由胡氏的口早已传得街知巷闻了,人人都知道这位三爷不仅风流,还连待字闺中的官家娘子都不放过,与人私会苟合。 可就在众人议论的广平侯府里却是一片死寂,因了薛老夫人中了风瘫在榻上了,薛茂业也不好再宴请宾客,只能自己一个人出去应酬,或是与交好的权贵相约出去吃席面听戏,整日不着家,薛文昊自打从玉真观回来就闭了门在琼碧院前院书房里,谁也不见。 只有沈若华最是自在,每日只是带着夏嬷嬷清点着要带走的物件,只等着出了正月就搬去北居贤胡同,夏嬷嬷与青梅夭桃连同陪嫁来的婆子丫头们也都欢欢喜喜地,这大半年在广平侯府她们可没少受委屈,如今能够搬出去,沈家又要搬来京都,她们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 姚氏过来时沈若华正吩咐夏嬷嬷收拾箱笼:“……照着嫁妆单子上的一样样都点了放在箱笼里,那几套大件也别少了去,让人用青绸缎子裹了,到时候一起抬过去。” 夏嬷嬷应着,指着陪嫁单子上的衣料布匹:“这些料子这几日是用不上的,已经打发人装了箱,省下的慢慢收拾也不迟。” 姚氏在外边听得明白,心里一动,这是真要和离了呢,连箱笼都收拾好了,难不成沈氏忽然想明白了,居然答应了和离! 小丫头撩了帘子进去回了话,又出来请了姚氏进去,她忙堆了笑进了房去,见沈若华一身家常的衣裙挽着个素绺儿坐在外间的炕上抬头看着她,忙笑着道:“有几日不见三弟妹了,过来看看你,这是在忙着什么呢?”她往那桌案上的嫁妆单子瞟了一眼。 沈若华也没拦着她,看了一眼夏嬷嬷,让她退了下去,这才笑着道:“二夫人请坐,我这是打发她们收拾陪嫁箱笼呢。” 姚氏没想到她毫不遮拦,坦白地告诉她在收拾嫁妆,脸色不由地变了变:“好端端的三弟妹怎么就想着收拾起嫁妆来了?”她凑近沈若华,“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个流言,说三爷与三弟妹命相不合,所以闹着要和离了?三弟妹你可别糊涂呀,那不过是句嚼舌根子的话罢了,还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哪里就能当真了,就算是有这么回事,可三弟妹你已经嫁进侯府大半年了,这不都好好的,哪里就至于要和离!这和离可是天大的事,三弟妹你可不能一时冲动犯了糊涂呀。” 沈若华笑看着她,姚氏平日里虽然精滑,却是很少过问与她无关的事,照说三房和离与她没什么关系,何况平日她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很亲近的,走动都很少,偏偏这一回这么殷勤过来劝她,想来还是有缘故的吧。看来也是听说了薛文昊要尚公主的事,怕寿宁长公主真的嫁进侯府来,她这个家世平平,没有依仗的二嫂会被长公主压得死死的,半点好处都沾不到,所以赶着来劝她不要和离。 “二嫂快别这么说,那玄清真人可是太后娘娘供奉的得道真人,他说的话再不会有错的,若是方才二嫂的话传出去,怕是太后娘娘要治罪的。”沈若华一脸关切地道,“真人说的也不错,毕竟我嫁进侯府这段光景,侯府里可是出了不少事,说不定就是命相不合,还是信的好。” 姚氏被她一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又挤出笑来:“三弟妹这是铁了心要和离了?可是这若是真的和离了只怕吃亏的还是咱们妇道人家,你还是再想想吧。” 沈若华眉眼温和如故,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多谢二嫂替我着想,只是这事是不会变了,等侯爷回了府就会商量着办了,我这里先谢过二嫂了。” 姚氏没想到劝了几句没有半点作用,沈若华还是铁了心要和离,只得讪讪又说了几句告辞走了。 出了琼碧院,姚氏脸拉得老长,她原本只当是外边传言,沈氏嫁进侯府便不得脸,薛文昊也是瞧不上她,这么久了也不见她说什么,想来也是安分守己的,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打算和离,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她心里有些急了,眼看世子夫人陈氏已经是不能管家了,老夫人又中风瘫在了床上,怎么说这管家之权也该落在她这位二夫人头上了,偏偏这会子三房要闹和离了,这若是真的和离了,让薛文昊尚了寿宁长公主,她还想当家管中馈,那岂不就是做梦了,谁敢当公主的家呀!哪怕公主不在广平侯府常住,这个家也轮不到她这个没家世没诰命在身的二嫂来当家,她怎么能不着急。 她思前想后,带着丫头去了梨清院,如今侯爷整日不在侯府里,怕是只有老夫人能拦着三房和离的事了。 “她想和离!”瘫在榻上的薛老夫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怒道,“她休想!她休想带着那些陪嫁和铺面离开侯府!我绝不答应他们和离,去把老三叫来,我来跟他说,绝不许和离。” 姚氏心里顿时有了希望,连忙应着:“可不是,老三与三弟妹好端端的,就不该闹什么和离。” 薛老夫人声音尖利刺耳:“让老三休妻,让他现在就把沈氏休了,那些陪嫁铺面一样也不能教她带走。”声音大地连厢房外边都听见了。 姚氏傻了眼,老夫人这是糊涂了?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来?就算是心里这样想也不能说出来呀,说不得这里面就有人会去告诉沈若华,何况这话传出去也会落人话柄,老夫人历来精明,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说话了。 芍药这会子凑上前来,脸色哀怨,低声与姚氏道:“老夫人这几日因为中了风身子不便很是气恼,说话都有些糊涂了,二夫人还是不要与她说这些才好。”这几日她们可没少挨老夫人的打骂,打翻了不知多少汤药和饭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老夫人叫人拖出去打板子,都不敢往跟前伺候了。 姚氏顿时泄了气,看着瘫在榻上还在高声叫嚷着的薛老夫人,看样子指望老夫人也是不成了,她心里那点子打算是没了希望了。正沮丧之间,房里不知哪里传来一股子恶臭,薛老夫人榻边站着的小丫头哭丧着脸,转过头来道:“老夫人又在床上大解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劝不住 还没出正月,一个消息已经传得京都贵府里人人皆知了,广平侯府三爷夫妇去玉真观给侯府上香祈福,却是被玄清道长批了命数不合,若是不和离就会祸事连连,听说薛三爷当场脸色就变了,一言不发带着三夫人回了侯府,已经闹着要和离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京都贵府里又是好一阵热闹,趁着各府里宴请拜年之时,女眷们凑在一处议论着,却都对玄清道长批命之时半信半疑,倒是大都觉着必然是薛三爷早就有了外心,不肯再让沈氏留在府里了,毕竟当初薛三爷光天白日在侯府私会齐娘子的艳事经由胡氏的口早已传得街知巷闻了,人人都知道这位三爷不仅风流,还连待字闺中的官家娘子都不放过,与人私会苟合。 可就在众人议论的广平侯府里却是一片死寂,因了薛老夫人中了风瘫在榻上了,薛茂业也不好再宴请宾客,只能自己一个人出去应酬,或是与交好的权贵相约出去吃席面听戏,整日不着家,薛文昊自打从玉真观回来就闭了门在琼碧院前院书房里,谁也不见。 只有沈若华最是自在,每日只是带着夏嬷嬷清点着要带走的物件,只等着出了正月就搬去北居贤胡同,夏嬷嬷与青梅夭桃连同陪嫁来的婆子丫头们也都欢欢喜喜地,这大半年在广平侯府她们可没少受委屈,如今能够搬出去,沈家又要搬来京都,她们自然是再乐意不过的。 姚氏过来时沈若华正吩咐夏嬷嬷收拾箱笼:“……照着嫁妆单子上的一样样都点了放在箱笼里,那几套大件也别少了去,让人用青绸缎子裹了,到时候一起抬过去。” 夏嬷嬷应着,指着陪嫁单子上的衣料布匹:“这些料子这几日是用不上的,已经打发人装了箱,省下的慢慢收拾也不迟。” 姚氏在外边听得明白,心里一动,这是真要和离了呢,连箱笼都收拾好了,难不成沈氏忽然想明白了,居然答应了和离! 小丫头撩了帘子进去回了话,又出来请了姚氏进去,她忙堆了笑进了房去,见沈若华一身家常的衣裙挽着个素绺儿坐在外间的炕上抬头看着她,忙笑着道:“有几日不见三弟妹了,过来看看你,这是在忙着什么呢?”她往那桌案上的嫁妆单子瞟了一眼。 沈若华也没拦着她,看了一眼夏嬷嬷,让她退了下去,这才笑着道:“二夫人请坐,我这是打发她们收拾陪嫁箱笼呢。” 姚氏没想到她毫不遮拦,坦白地告诉她在收拾嫁妆,脸色不由地变了变:“好端端的三弟妹怎么就想着收拾起嫁妆来了?”她凑近沈若华,“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个流言,说三爷与三弟妹命相不合,所以闹着要和离了?三弟妹你可别糊涂呀,那不过是句嚼舌根子的话罢了,还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哪里就能当真了,就算是有这么回事,可三弟妹你已经嫁进侯府大半年了,这不都好好的,哪里就至于要和离!这和离可是天大的事,三弟妹你可不能一时冲动犯了糊涂呀。” 沈若华笑看着她,姚氏平日里虽然精滑,却是很少过问与她无关的事,照说三房和离与她没什么关系,何况平日她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很亲近的,走动都很少,偏偏这一回这么殷勤过来劝她,想来还是有缘故的吧。看来也是听说了薛文昊要尚公主的事,怕寿宁长公主真的嫁进侯府来,她这个家世平平,没有依仗的二嫂会被长公主压得死死的,半点好处都沾不到,所以赶着来劝她不要和离。 “二嫂快别这么说,那玄清真人可是太后娘娘供奉的得道真人,他说的话再不会有错的,若是方才二嫂的话传出去,怕是太后娘娘要治罪的。”沈若华一脸关切地道,“真人说的也不错,毕竟我嫁进侯府这段光景,侯府里可是出了不少事,说不定就是命相不合,还是信的好。” 姚氏被她一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又挤出笑来:“三弟妹这是铁了心要和离了?可是这若是真的和离了只怕吃亏的还是咱们妇道人家,你还是再想想吧。” 沈若华眉眼温和如故,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多谢二嫂替我着想,只是这事是不会变了,等侯爷回了府就会商量着办了,我这里先谢过二嫂了。” 姚氏没想到劝了几句没有半点作用,沈若华还是铁了心要和离,只得讪讪又说了几句告辞走了。 出了琼碧院,姚氏脸拉得老长,她原本只当是外边传言,沈氏嫁进侯府便不得脸,薛文昊也是瞧不上她,这么久了也不见她说什么,想来也是安分守己的,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打算和离,看来这事是真的了。她心里有些急了,眼看世子夫人陈氏已经是不能管家了,老夫人又中风瘫在了床上,怎么说这管家之权也该落在她这位二夫人头上了,偏偏这会子三房要闹和离了,这若是真的和离了,让薛文昊尚了寿宁长公主,她还想当家管中馈,那岂不就是做梦了,谁敢当公主的家呀!哪怕公主不在广平侯府常住,这个家也轮不到她这个没家世没诰命在身的二嫂来当家,她怎么能不着急。 她思前想后,带着丫头去了梨清院,如今侯爷整日不在侯府里,怕是只有老夫人能拦着三房和离的事了。 “她想和离!”瘫在榻上的薛老夫人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怒道,“她休想!她休想带着那些陪嫁和铺面离开侯府!我绝不答应他们和离,去把老三叫来,我来跟他说,绝不许和离。” 姚氏心里顿时有了希望,连忙应着:“可不是,老三与三弟妹好端端的,就不该闹什么和离。” 薛老夫人声音尖利刺耳:“让老三休妻,让他现在就把沈氏休了,那些陪嫁铺面一样也不能教她带走。”声音大地连厢房外边都听见了。 姚氏傻了眼,老夫人这是糊涂了?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出来?就算是心里这样想也不能说出来呀,说不得这里面就有人会去告诉沈若华,何况这话传出去也会落人话柄,老夫人历来精明,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顾地说话了。 芍药这会子凑上前来,脸色哀怨,低声与姚氏道:“老夫人这几日因为中了风身子不便很是气恼,说话都有些糊涂了,二夫人还是不要与她说这些才好。”这几日她们可没少挨老夫人的打骂,打翻了不知多少汤药和饭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老夫人叫人拖出去打板子,都不敢往跟前伺候了。 姚氏顿时泄了气,看着瘫在榻上还在高声叫嚷着的薛老夫人,看样子指望老夫人也是不成了,她心里那点子打算是没了希望了。正沮丧之间,房里不知哪里传来一股子恶臭,薛老夫人榻边站着的小丫头哭丧着脸,转过头来道:“老夫人又在床上大解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和离 和离的事终究还是没能拦住,广平侯爷薛茂业派了帖子请了顺天府罗府尹到侯府来,连同几位本家的长辈一起为和离之事做个见证,他这样急急忙忙,连出正月都等不得了,就是为了怕赶在开春提薛文昊尚公主的事太过仓促,也是因为这时候沈家没有人在京都,沈若华少了帮衬依仗,自然就会弱势许多。 只是他没有料到,沈若华早在年前就已经带了信让人加急送去了保定府,沈均儒在京都的那几日也是听说了薛家的事,心里懊恼当初把沈氏嫁给薛家已久,也让人带了信回来,对和离之事没有异议,只是叮嘱沈若华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委屈,他就亲自赶过来给她做主。 沈若华自然不会有什么委屈,和离之事她也请了长辈来见证,只是她的见证人是福王妃。 福王妃的马车到了广平侯府门前,小丫头进去通禀时,薛茂业正与罗府尹和几位本家老太爷说着话。薛茂业满脸笑容让小丫头给罗府尹上了茶:“罗大人请用,这是明前龙井,宫里赏下来的。” 罗府尹笑眯眯地接了茶,奉承了他一句:“侯爷太过客气,这样的好茶也只有到侯府才能尝一尝了,下官这是有福气了。”在京都顺天府当府尹自然是养成了八面玲珑一团和气的性子,哪个权贵公侯都得罪不起,毕竟他们品级可都比他这个四品小官高上许多。 薛茂业笑得开怀,却是连连道:“罗大人哪里的话,一会的事还得罗大人多多费心,我这里先谢过大人了。”寿宁长公主是吩咐过要他把沈氏的陪嫁全给她带走,还要再给她一笔银子和田地,可是长公主可不在这里看着他们,到这节骨眼里,他就是不肯给,沈氏又能如何,也容不得她不答应。 罗府尹自然也不会拒绝,可他也想到了,这广平侯府三房夫人的娘家沈家也不是好招惹的,毕竟人人都知道沈均儒得了皇上重用,要来京都任职了,说不定就是他要巴结的人,哪里能轻易得罪了去,他也不就一口答应了,含含糊糊地道:“自然要稳妥处置,稳妥处置。” 还不等薛茂业再开口,小厮匆匆进来拜下:“福王妃与福王世子到了府门前了。” 福王妃来了?罗府尹是一脸吃惊地站起来,什么时候广平侯府与福王府有了来往了,还是王妃与世子亲自来了!薛茂业原本也是吃惊,但很快回过神来,是沈氏,一定是为了沈氏和离的事来的,福王妃与福王世子居然会亲自过来过问这件事。他心里顿时一沉,这下可是糟了。 只是等不得他多想,罗府尹已经催促他了:“侯爷快些出去迎接吧,福王妃与世子怕是不能等的。”那可是连宫中贵人都要亲迎的福王妃,哪里容得他们怠慢。 等薛茂业与罗府尹一干人迎出来时,沈若华已经在门外扶着福王妃,她们身旁站着高大的福王世子朱栩宸,正望着他们。 薛茂业看着福王妃与沈若华亲近的模样,心里更是沉到了底,只能硬着头皮拜了下去:“福王妃、世子安好。” 福王妃冷冷淡淡看着他们一干人,道:“起来吧,今日我是为了若华与府上三爷和离之事来的,她娘家人远在保定府赶不过来,我自来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也算是娘家人,来做个见证,你们不必多礼了。” 世子朱栩宸也道:“广平侯爷与罗府尹不必多礼,起来吧。” 罗府尹不曾想沈氏虽然没个娘家亲眷在旁照应支撑着,却能请了福王妃与福王世子来作见证,如此一来该如何权衡,他还有什么要思量的,自然是心里有了底了,忙爬起身来笑着点头哈腰跟着福王世子一路赔笑说着话往侯府里进去了。 薛茂业则是一脸灰头土脸地起了身,吩咐丫头婆子们好生伺候着,陪着他们一起进了侯府去。 薛文昊被人唤了来,低着头站在一旁,他不看薛茂业也不看沈若华,只是两眼无神地发怔,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离,沈若华真的一点情分也不顾了,还请了福王妃与福王世子来,真的是铁了心要和离,可是他还不想和离,一旦和离就要被逼着尚了寿宁长公主,那他的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还有,他虽然不承认,可是心里始终接受不了沈若华居然放着他的正妻都不肯当,要与他和离了。 看人都齐了,福王妃看了一眼下位上坐着的众人,目光略过一脸赔笑的罗府尹,低垂着头木木站着的薛文昊,还有畏手畏脚的薛家族中几位老太爷,落在面如土色沮丧着的薛茂业身上,开了口道:“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开始吧。”她停了停,“只是我今儿来虽然只是女方亲眷,但怎么也算是个主持公道的,若是这事情办得太过失公允,那我也是不答应的。”她语气落得重了许多,满意地看着薛茂业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罗府尹却是点头如捣蒜,唯恐点的慢了会被福王妃责怪。 沈若华倒是一脸平静地站在福王妃身边,想来薛茂业这一回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有福王妃与福王世子在,他答应的那些田地银子必然是一分也少不了得乖乖交出来,她才不在意广平侯府是不是真的已经揭不开锅了,就是四处借银子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要把这银子和田地拿出来给她,就当是当初他们欺凌压榨逼死了沈氏的一点利息。 等到一番商量之后,薛茂业咬着牙忍着心中的愤恨,把手里写好的放妻书让丫头捧到福王妃跟前请她看过。福王妃接了过来,从头看了下来,直到看到上面写着“……愿将陪嫁原数奉还,另与白银一万两,天字田三百亩随沈氏带回,会及诸亲,以求一别,从此解怨释结,各还本道,薛文昊谨书。”这才微微露了笑,点头道:“如此甚好,也算是颇为公道。” 薛茂业心里在滴血,从没有过哪一家和离男方还了陪嫁还要搭上银子田地的,这样也叫公道,真是怄地他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偏生还只能打落牙合血吞了。他忍着气恼,呵斥薛文昊:“还不上前来按了手印,莫要耽误了时候。”这会子他才承认,薛老夫人说得对,沈若华就是个祸害!他如今已经没了法子,只能盼着花了银子赶紧把这个祸害送出门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还不算完 薛文昊被薛茂业那要杀人的目光盯得没有法子,挪着步子上前来,走到桌案边盯着那张墨迹未干的放妻书,上面字迹俨然,都是他认识的,可是连起来他却不明白了,他没有答应和离,为什么会是他写的放妻书,若是按了手印,他与沈氏就再无瓜葛了? 他不禁回头看着一旁神色淡然的沈若华,张口想要再说几句,却见沈若华冷冷望着他,直视他的双眼,目光冷漠而犀利,他分明看到沈若华唇边露出一抹冷笑,就是那抹笑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忽然想起前几日在玉真观时,她说过若是他不肯和离,就要把他欠了三万两赌债,与齐娘子在侯府私会并且把她养作了外室的事禀告皇后娘娘与福王妃,请她们做主。她早就一门心思要与他和离了,所以一直按捺不动,由着他肆意妄为,就是为了等这一***得他答应和离。 沈氏,好狠的心!薛文昊瞪大眼看着冷笑着的沈若华,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懦弱无用的,却不曾想到她早就暗藏心事,悄无声息之间便捏住了他的把柄,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和离!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在印泥之中蘸了蘸,咬牙按在了那张放妻书上,然后飞快抽回手,走到一旁垂着头站着,再也不看沈若华一眼。 福王妃满意地拿起放妻书看了看,取了一份交给她身旁的沈若华:“好生保管着,今日我是做了见证的,有什么我替你做主就是了。” 薛茂业苦着脸微微摇头,福王妃这还是放着他们呢,看来为了沈氏的事,他们广平侯府已经无端端得罪了福王妃,一想到沈氏背后说不定还有皇后娘娘,他心里就有些犹疑,开始有些后悔一定要薛文昊尚了寿宁长公主的事了,说不定沈氏日后还大有福分,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再后悔也是没有用了,只有照着打算让薛文昊尽快尚公主,也好能让康王更加看重广平侯府。 沈若华向福王妃与福王世子道了谢,送了他们出侯府上了马车,福王妃还是有些不放心,撩开帘子与沈若华道:“明日我打发人来接你去那边宅子,若有什么就让人来福王府送了消息给我,我让栩宸过来。”她是怕自己一走,广平侯府的人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为难沈若华。 沈若华微微笑着,满心感激地屈膝道:“多谢王妃。” 待福王妃的马车走远了,沈若华才带着青梅进了广平侯府去,一路上丫头婆子们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十分怪异的,有惊讶,有了然,还有敬畏,她们都想不到嫁过来之后一直懦弱胆小任人欺负的三夫人居然请了福王妃来替她主持公道,跟三爷和离了,听说还带了许多银子和田地走了,侯爷居然都答应了,就这样客客气气地答应了三爷与三夫人和离。 沈若华却是没有理会她们的目光,只是吩咐青梅:“去与夏嬷嬷说,尽快收拾好所有箱笼,明日咱们就搬去那边宅子。” 只是教一肚子恼火的薛茂业没有想到的是,他忍气吞声送走了福王妃,不到一个多时辰,宫中来了人了。 得了丫头禀报的薛茂业惊得从紫竹院厢房里的躺椅上坐了起来,连忙问道:“是谁来的?” 小丫头低声道:“是先前来的那位毛公公。” 还是都知监的毛公公!那么还是宫中贵人传了话来!薛茂业心里一时糊涂了,这会子不年不节的怎么会有宫中贵人让人传了话来,难不成是谢贵妃知道了薛老夫人病了的消息,所以让人来问个话? 他忙让梅姨娘替他整理了衣袍,大步往院子外走去,准备去听候宫中的吩咐。 毛公公这一回在大花厅里却是连坐都没坐,丫头们捧上来的茶也不肯接,冷着脸站着,等着薛茂业进来,才板着脸道:“侯爷可教咱家好一个等,这还赶着进宫回话呢。” 薛茂业却是一眼看见毛公公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内监,手里还捧着几个锦盒,这怕是来送赏赐的,看来真的是谢贵妃知道了薛老夫人的病,让人来问候送些赏赐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忙赔笑道:“是我的不是,教公公久等了。”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请毛公公上座。 毛公公却是一口拒绝了,往门外看着:“怎么还不见三夫人过来?”一说完,又轻轻一打自己的嘴,“瞧我这记性,是沈家娘子,都已经和离了。” 沈家娘子?和离了?薛茂业愣在当场,毛公公来是要见沈若华的么?他居然也知道沈若华与老三和离了的事?那这不是谢贵妃让人来探望老夫人的? 毛公公没好气地瞪了眼薛茂业:“皇后娘娘有谕,命咱家前来送了赏赐与沈家娘子,侯爷还不快让人去请了沈娘子来,耽搁了咱家的功夫事小,若是因此不敬皇后娘娘,惹了娘娘动怒那可就事大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明黄凤纹的诏谕来,在薛茂业面前亮了亮,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薛茂业恍若被雷劈中了,皇后娘娘这会子下了明诏赏赐沈若华,还是明知沈若华刚与薛文昊和离,这不是,这不是再打广平侯府的脸么? 可他也不敢真的耽误了,只得吩咐丫头去请沈若华过来,还让人把世子薛文怀夫妻、二房薛文清夫妻连同才被逼着在放妻书上按了手印薛文昊也唤了来,就算这诏谕不是给广平侯府的,可是既然在广平侯府颁诏,那就得都来跪下听诏,否贼便是大不敬之罪。 等薛文怀、陈氏、薛文清、姚氏和脸色灰败的薛文昊跪在地上,听着毛公公声情并茂地念着诏谕:“……沈氏温婉淑德,恭俭娴雅,特赏赐赤金累丝嵌宝头面一套,翡翠白玉点翠头面一套……” 看着一旁平静地低着头听着诏谕的沈若华,薛家这一家子都脸色涨得发紫,已经说不出半个字来,这真的是*裸地打脸,这边才和离了,那边宫中赏赐就来了,还夸赞她温婉淑德,恭俭娴雅,那广平侯府与薛文昊是什么,岂不是瞎了眼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蠢货?可这偏偏还是皇后娘娘的诏谕赏赐,就是气得吐血,薛家人也只能磕头谢恩,谢过皇后娘娘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等到赏赐的诏谕念完了,沈若华恭敬地谢了恩,让小丫头抱了赏赐与毛公公作别回了琼碧院去了,薛茂业挣扎着要起身来送一送毛公公,却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这一次广平侯府算是把脸彻底丢光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高兴过早的齐氏 齐大娘子来到侯府后,就被安置在琼碧院偏院的厢房里,这里不是琼碧院的正院,只是偏院里下房旁的一间闲置着的厢房,里面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榻和桌椅,连得脸的大丫头住的下房都比不了,可饶是这样齐大娘子也很是欢喜了,她费尽心思终究还是进了侯府了,虽然如今还只是个没有名分的侍妾,可是她人已经进了侯府,迟早也要给个名分的。 小丫头翠翠也被带进了侯府来,还在齐大娘子身边伺候着,这会子正在厢房里东摸摸细看看,好不稀奇:“太太,快瞧快瞧,这被褥都是锦缎面子的,摸着真是光滑……”她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着上面铺好的锦被,“上面还绣着花,真好看……” 齐大娘子这会子心里得意着,她先前很是惊讶沈若华为何会好心把她从仁寿坊胡同的宅子里接进侯府来,照理说她若是知道自己成了薛文昊的外室,怎么也会狠狠教训她一顿赶了出去,怎么会那样好心,思来想去她想明白了,必然是薛文昊对自己情意深重,才会逼着沈若华去接了她进侯府来,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想到这里,她得意地笑出声来了,沈氏终究还是不如自己,哪怕出身高贵,又是正房夫人,可是论起薛三爷的宠爱,她可远远不如自己。 听翠翠说话,齐大娘子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没见识的,不过是床绣花锦被就值当你这样稀罕,以后有的是好东西给你看,这样眼皮子浅岂不是给我丢脸。” “太太,婢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翠翠打小就被人牙子买了调教,哪里有什么见识。 齐大娘子板了脸:“休要乱叫,什么太太太太的,现在叫我娘子,等全了礼后,就要叫姨娘了。”她如今可不是没名没分偷偷摸摸的外室了,哪里能由得翠翠乱叫,若是叫人听见了,岂不是要笑话了去。 正说着话,却听见外边一阵慌乱,传来丫头婆子们乱糟糟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好似出了什么事。齐大娘子瞪圆了眼,走到门边竖耳听着,却听不明白,只得打开门,吩咐翠翠:“快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乱。” 翠翠小声应着,怯怯挪着步子出去了,只是不一会的功夫,她就一脸慌张地跑了回来:“太太……娘子,她们说,说三夫人与三爷和,和离了……” “什么?你在胡说什么?”齐大娘子呆若木鸡,瞪着翠翠,“沈氏怎么可能跟三爷和离,她可是广平侯府三房里的正房夫人,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她才不会跟三爷和离。”她才不相信,就算三爷早就厌弃沈氏,可沈氏就是再糊涂也不会答应跟三爷和离的。 翠翠却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指着门外:“可是她们都这么说,她们说是三夫人要与三爷和离的,还把福王妃都请了来,已经签了放妻书了,明日三夫人就会搬出府去了。” 齐大娘子脑袋里嗡地一声响,顿时一片空白,沈氏真的与三爷和离了?连这广平侯府的三夫人都不肯当了,还请了福王妃来逼着三爷写了放妻书?她这究竟是为什么?可还不等她仔细思量明白,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可是沈氏接进府里来的,偏生纳妾之礼还没行过,如今还是没名没分住在偏院里,丫头不是丫头,姨娘不是姨娘的,若是沈氏真的就这么走了,她可怎么办?这侯府里怕是没人理会她了,更别说给她纳了作三爷的姨娘了。 她顿时心沉到了底,顾不得许多,忙忙吩咐翠翠:“快随我去正房,去见三夫人!”她得去见沈氏,无论如何沈氏得给她个交代,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在偏院里了。 只是她终究还是没能见到沈若华,才出了偏院她就看见侯府的丫头婆子们挤作一堆,都往琼碧院东厢房张望着,那里正在搬着一抬抬的箱笼,沈若华陪嫁的丫头婆子们倒是不慌不乱,井然有序地收拾了箱笼,照着单子对好了一抬抬往侯府外抬去,夏嬷嬷站在廊下指挥着,一点也不显得杂乱。 齐大娘子看着婆子抬着一箱箱沉重的箱笼往外走去,满腹疑惑,与一旁站着看着的婆子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就这样抬了出去?” 那婆子看了她一眼,只觉得眼生,认不出是什么人,看衣着打扮寒酸只当是侯府里哪一处的仆妇,摇头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是三夫人的陪嫁,足足四十八抬,听说都是十分贵重之物,当初三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可是叫人在侯府门前唱了陪嫁单子的,那上面的东西可是你想都想不到的。”一边说着一边咂舌。 陪嫁?齐大娘子瞪着那一个个箱笼,沈氏居然把陪嫁都抬了回去?!那三房岂不是少了一大笔钱财,日后三爷岂不是要少了花用,也没了更多银子赏她了? 她急了,踮着脚往里面看着,口中道:“怎么能让她把陪嫁抬走了,既然嫁进了侯府就该是侯府的了,哪里还能由着她带了去。” 婆子讶异地看了一眼齐大娘子:“大妹子这话就不对了,那是三夫人的陪嫁,既然是和离自然是要带了走了,听说今儿和离的时候,福王妃可是都来了,特意做了个见证,咱们侯爷不但让三夫人把陪嫁带了回去,还允诺给一万两银子和田地呢。”她边说边摇头,“若是能跟了三夫人身边伺候就好了,从前就听说三夫人是个大方亲切的,可惜我没能在院子里伺候,不然怎么也要跟了三夫人一道去了。” 齐大娘子傻了眼,居然真的是沈氏要和离,侯府竟然还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和田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顾不得再跟婆子多说,急急忙忙挤开人群往东厢房去了,她预感到了,沈若华这一走,只怕她想当姨娘这事要成了泡影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惊慌失措的姨娘们 只是齐大娘子才到了厢房门前,却被人堵在了门外,一脸焦急的桂姨娘带着碧玉与裹着狐裘脸色苍白的莲姨娘都在门前等着了,她们也是突然听说三夫人与三爷和离了,急急慌慌赶了过来,就瞧见夏嬷嬷指挥丫头婆子们在搬着陪嫁箱笼,这会子已经面如土色等在门外,要求见三夫人,想问个明白。 可还没进门就被夭桃给拦住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位姨娘:“二位姨娘,我家娘子正歇息着,还是请两位先回去吧。” 莲姨娘小产之后一直缠绵病榻,看起来憔悴得不成人形,站了这么一小会就已经没什么力气,扶着丫头春香的手,与夭桃道:“夭桃姑娘,听下人们说,三爷与夫人闹了别扭,我放心不下,还是过来给夫人请个安,姑娘还是帮我通禀一声吧。” 一旁的桂姨娘也是消瘦许多,脸色蜡黄着挤出一丝笑来:“夭桃,娘子怕是与三爷呕着气,我进去劝一劝吧,不是什么大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叫人说出什么话来。” 她们平日里都是盼着薛文昊能冷落了沈若华,多去自己的房里走动,在自己房里留夜,唯恐沈若华怀上了嫡子,让她们这些作姨娘的失了宠爱去。可是真的听说沈若华与薛文昊和离了,又大为惊慌了,毕竟沈若华这个正室夫人还算宽和大度,不但给她们抬了姨娘,没让她们每日跟前伺候立规矩,甚至不过问她们的事,由着她们明里暗里争宠,可若是真的沈若华走了,薛文昊再娶一位正房夫人进府,只怕她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她们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急忙赶过来,想要劝着沈若华。 夭桃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冷冷一笑:“二位姨娘还是回去吧,娘子吩咐了,以后还请姨娘们谨守本分,好生伺候三爷,也不必磕头送行了。” 莲姨娘身子晃了晃,扶着春香的手,惨笑一声:“看来夫人是铁了心要和离了,也好,这样的地方能走倒是好的。”她也瞧得出沈若华无心与她们几个争宠,只是从前一心争强好胜,也就想不到这些。 她松了春香的手,朝着放着帘子的厢房屈膝拜了拜,带着春香回西厢房去了,看也不曾看过那边抬出去的箱笼。 桂姨娘却是不肯就这么走了,她强扯出一丝笑来,拉着夭桃的手:“娘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也不说与我知晓,旁人也就罢了,你我是什么情分,我自小在娘子身边伺候,就算是抬了房可始终也是娘子的人,怎么也不该瞒着我呀。”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依着我说,你们怎么能由着娘子使性子,这样大的事怎么也该拦着的!好在现在还不曾搬出府去,快让我进去劝一劝娘子,回去跟侯爷陪个不是,和离的事再不提了就是,想来三爷还是念着旧情,不会与娘子计较的。” 她虽然嘴里说的很是轻松,只是一双眼盯着夭桃半点不肯放松,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夭桃看着桂姨娘,当初她还只是金桂,她们四个从小一起在娘子房里当小丫头伺候,最是要好不过,但凡有吃的用的都是一处,沈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打趣她们虽然不是一个老子娘生的,却好似亲姐妹一般。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的心思开始变了,金桂与芳杏各有了各的打算,把心思都用在了别的上,如今也算是各有各的下场。 她叹了口气,从桂姨娘手里抽回自己的手,道:“姨娘还是回去吧,娘子吩咐过了谁都不见,明日一早我们就搬出侯府去了,姨娘也不必来送了,日后安生守着本分,照应好自己就是了。”后面两句是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加上去的,到这会子她才不得不承认,沈若华说的不错,芳杏与金桂二人心性自私虚荣,太过贪心,难免会落得个伤心的下场。 芳杏已经是没了半点指望了,她一心想给三爷当姨娘,费尽心思连娘子都敢害,最后嫁给了一个又穷又瘸的庄户,还每日被婆婆毒打,这两日听孙五家的来给娘子拜年时候说起,说是芳杏的婆婆下手最是厉害,已经把她打得下不了床来,还逼着她去挑水劈柴。金桂以为她得偿所愿了,已经成了三爷的姨娘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她不知道娘子与三爷和离之后,只怕过不了多久三爷就要尚了寿宁长公主,那时候长公主哪里会容得下三爷的这几房妾室,还不知道会怎么打发她们,若只是赶出去还算是幸运的,若是长公主动了性子,只怕…… 她看着桂姨娘一脸沮丧的模样,心里轻轻一叹,别开眼去不愿再看她:“姨娘请回吧。”说完转身进了房去,两个高高壮壮的婆子挡在门前,不教桂姨娘等人冲撞了进去。 一旁看着的齐大娘子着急了,她连忙快步上去,要拦住夭桃:“且等等,我要见夫人……”话音还未落已经被婆子怒目而视地拦下了。 桂姨娘一眼看见她就满腹气恼,若不是她勾引三爷,在侯府里私会,又让三爷把她养在侯府外作了外室,娘子又怎么可能冷了心肠,铁了心要与三爷和离了,都是她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她冷笑一声明知故问地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齐娘子么?你怎么会在侯府里?”又一拍巴掌,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瞧我糊涂的,哪里是什么齐娘子,如今你已经是三爷的人了,先前还在侯府里与三爷私会被撞破了,听说连衣裙都解了,就那么赤着身子被人拉了出去,叫人看得都臊得没地儿去,还被养在外边当了外室,这会子倒有脸面在这里咋咋呼呼的,你也不瞧瞧你是谁!” 齐娘子又羞又气,恼怒道:“我要见夫人,与你有什么相干!”她要让沈氏给她个话儿,不然把她接进侯府,却连个名分也没有,妾不成妾,丫头不是丫头,日后要怎么过! 桂姨娘一口唾沫啐到她绣鞋前,满满是不屑地道:“你当你是个什么,连得脸的丫头都算不上,还想见三夫人,我告诉你,你还是安分守己回你那里待着去吧,不然这就叫人把你打了出去。” 隔着窗户,听着外边吵吵嚷嚷的沈若华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去吩咐她们快着些收拾,明日一早等福王府来了人就离了这府里,也能过点安静日子。”青梅忙答应着,出去与夏嬷嬷说去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铁证如山 看着低眉垂目的沈若华,临安伯夫人露出一丝冷笑,开口道:“二娘子的荷包做得那般精致,可见那荷包里的香药也是用了心思的,有人瞧着眼馋拿了去也是有的,可是这有毒的药丸儿可不是谁都有的,什么天仙子,咱们可连听也没听过,哪里知道是什么。” 那几位夫人也都顺着她的话往沈若华身上看过去了,目光里是掩藏不住地怀疑。 齐老夫人拉下脸来,冷冷望了眼临安伯夫人,伸手拍了拍沈若华的手,与她笑了笑,让她安心,有什么都有她在。 沈若华轻轻笑着点了点头,全然没有因为那几位夫人不加掩饰的怀疑而有所动,她依旧安安静静给齐老夫人按着穴位,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傅氏忍不住开了口:“方才我们可都瞧见了,这荷包当时是王妃让丫头收着了,掉了之后被沈娘子发现了,才被姚二娘子瞧出不对来,这只怕……”她面露难色,望向沈若华:“还是要问个清楚才好,毒害王妃可是大罪呀。” 一直淡淡看着的东平王妃开了口:“只是个荷包,我平日也不大用,不必再提了吧。” 傅氏与信国公夫人齐齐开了口:“那可不成!” 信国公夫人着急倒是人人都知道的,她是怕东平王妃会以为荷包里的香药是自家女儿姚二娘子放的,那可是会彻底毁了姚二娘子与周祈佑的婚事,她迫不及待要让人查个清楚,好教东平王妃不会误解了。 傅氏却也是一脸着急:“终究是发生在我们府里,若是不能给王妃一个交代,那可是我们的不是了。”她转过脸与太医道,“大人可看清楚了,这些药丸里有天仙子?” 太医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再不会错的,这荷包里的香药中都放了天仙子,虽然分量不是极重,但若是用得多了还是会中毒引起心悸癫狂而死。” 听到这里几位夫人都是一脸的害怕之色,想不到这么几枚看着不起眼的香药里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毒。 傅氏顾不得齐老夫人了,她望向沈若华,放缓了语气:“沈娘子是我们请来的贵客,只是这件事既然与沈娘子有关,就少不得要问上几句了,沈娘子莫怪才好。” 沈若华这会子才放下手来,上前一步微微屈膝:“夫人但说无妨。” 傅氏指了指那个荷包:“不知沈娘子见到这荷包的时候,可曾动过荷包和里面的香药?” 沈若华摇了摇头,平静地道:“不曾动过。”她目光沉静望着傅氏,“那会子我带了丫头正往水榭来,碰巧瞧见掉在廊桥边的荷包,还来不及捡,丫头就找过来了。” 傅氏蹙着眉:“这倒是奇了,这荷包为何会被换了药还扔在了廊桥边,沈娘子既然也不曾碰,那会是谁动了手脚呢?”她虽然是一脸疑惑,可旁边的几位夫人却都是更加怀疑地看着沈若华,毕竟她们也都听说这位沈娘子可是通晓医术的,齐老夫人的头风病就是她治好的,在香药里加这样的毒药,说不得就是她做下的。 广平侯府世子夫人陈氏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好像对眼前的事没有半点在意和惊讶,只是面色平平静静地坐着,不看那个荷包也不看沈若华。她那模样教一旁的临江伯夫人看见了,拉了拉她的衣袖道:“世子夫人也说句话吧,终究沈娘子是你们侯府出去的,从前与你也算是妯娌,你可曾听说她通晓医术的事?我与府上老夫人也算是投契,常常去府上走动,可都不曾听说过沈娘子会医术呢。” 陈氏被她拉着,不得不低声道:“我也不知。” 临江伯夫人声音顿时拔高了:“连你也不知道,那可真是奇了,方才听说沈娘子一身好医术,却半点不曾露过口风,倒是瞒得紧。” 几位夫人都议论了起来,齐老夫人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沈若华却是向她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微笑着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当初我自己也是身子不济事,好些时日都病得下不了榻,又哪里能给人看诊治病,只能将养着。” 她瞧了眼那个荷包,笑得平和,屈膝与东平王妃道:“王妃恕罪,方才的确是我先瞧见了这个荷包,只是这荷包里的药却不是我放下的……” 她话音未落,那边信国公夫人硬邦邦地开了口:“那可未必,那个丫头与二娘、四娘她们可都是瞧见了你站在荷包跟前,谁也没瞧见你动没动过这个荷包,谁又敢说你一定不曾碰过呢。”她满腹的怨气都恨不能撒在沈若华身上。 沈若华不急不慌,依旧笑着道:“若是旁的兴许我真的是难以辩解,只是方才太医说这香药里放的是天仙子,可是如此?”她望向那位太医。 太医点头:“不错,是天仙子。”他不过是被请来看了看香药,也不是什么秘药,自然是十分肯定。 “方才这位大人也说了,这药丸里天仙子的分量不算多。”沈若华含笑说了下去,“天仙子毒性大,却也好解,只要用甘草升麻煎汤付下就可以解毒,可是如此?”她又望向太医。 太医倒有几分惊讶地望着沈若华,点头道:“说得不错。”这位小娘子看样子真的知道些医术呢,还知道天仙子的解毒汤药。 沈若华听他这样说,笑容绽放开来,与东平王妃道:“王妃可记得前几日曾让我过王府去给王妃把脉开过一副方子,我记得那方子上就有甘草与升麻两味,是为了清热祛湿用得。” 东平王妃与周祈佑都是一愣,想起了沈若华先前开的那副方子,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的确是有这两味药材。 “若真是我换了香药,有意要毒害王妃,那就不该下天仙子,这样少分量的天仙子只怕早就被解了毒性了。”沈若华说完,微微欠身,退回了齐老夫人身后去了,依旧垂下眼帘安静地立着,任由惊讶的众人打量着。八宝豆沙包说万更开始了,大家多鼓励下包子,快过年了包子年货都不去买了,先把万更搞定。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宽厚的东平王妃 傅氏的脸僵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勉强扯出丝歉意的笑容,与沈若华道:“是我的不是,教沈娘子受委屈了,我给娘子陪个不是。” 沈若华还没开口,齐老夫人倒是冷哼一声,拉着沈若华在她身边坐下了,看也不看一眼傅氏,连一旁的几位夫人们都看出这对婆媳面和心不合了。 沈若华说得清清楚楚,却让那边的姚二娘子顿时变了脸色,她咬着唇拜下去:“终究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想着做个荷包敬给王妃,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如今查不出个缘故来,就请王妃责罚我吧。”她声音低弱无力,娇美的脸上满满都是难过。 信国公夫人这会子也坐不住了,她想起来说几句,却被姚二娘子望了一眼,向着她几不可见地微微摇头,才不情不愿地坐在位上,忍着气别开脸去。 沈若华把姚二娘子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才收回目光来,看来这位姚二娘子也是个聪明人,这会子事情已经说不清楚了,她非但不往外推,倒是自愿受责罚,如此一来就是别人有什么怀疑也不好说了,反倒觉得她受了委屈。看起来这位姚二娘子不止是容貌出众,连心思也很是缜密细致,远远不是外表看着那般柔弱。 东平王妃看了眼姚二娘子,淡淡笑道:“快起来,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她与傅氏道:“夫人不必如此,先前我也说了,这荷包香囊什么的平日里我也甚少用,素来不爱这些香呀粉呀的,上了年纪更是不大用了,就是有人换了荷包里的香药也无济于事的。”她指了指姚二娘子,“看把这孩子吓得,不必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她让姚二娘子起来,又与信国公夫人笑道:“倒是我的过错,让二娘子受了委屈了。” 信国公夫人忙道:“王妃宽厚,她感激还来不及呢。”姚二娘子盈盈拜了拜,含泪谢了东平王妃。 东平王妃却是笑脸一收,往身后看过去,声音虽然温和却有说不出的冷肃:“金兰,你过来。” 先前收着荷包的丫头顿时脸色死白,咬着唇一脸惊惶之色,低着头到东平王妃身边拜下去:“王妃。” 东平王妃看着她,脸上无悲无喜:“是你的疏失遗落了荷包,才会引起这样大的事来,你保管不力该责罚,你说照着王府的规矩,该怎么罚?” 丫头身子籁籁发抖,低声道:“当杖责五十,赶去杂役处。” 这话倒是让夫人们都吃了一惊,傅氏忙劝道:“王妃也莫要怪责了,终究是我府里的疏失,才会有这样的事。”能被东平王妃带在身边伺候的,必然是贴身亲信的丫头,她自然是要劝着的。 东平王妃却是淡淡笑道:“无妨,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她既然犯了错就该责罚了,不然我以后也不好管束王府里的人。” 她望着丫头:“你既然知道,那回了王府就自己去领了责罚吧。” 丫头已经哭出声来了,却都不敢求饶,给王妃磕了个头答应着,起身退回到东平王妃身旁伺候着,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一时间,这些公侯夫人们都很是吃惊,怎么说也是贴身亲信的丫头,可是说发落就发落了,连半点情面也不留,东平王妃平日里看着性子和气,想不到还是个这样守规矩的。沈若华却是微微皱了眉,她从前去东平王府的时候,东平王妃便是极为随和热情,待人也是亲亲热热,却从未有这样的模样,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东平王府了,能有这样森严的规矩,只怕不是一般。 荷包的事到最后还是以东平王妃发落了自家的丫头作了了结,信国公夫人自然是满心感激,更是觉着东平王妃为人宽厚和气,也越发觉得与东平王府结亲是门再好不过的婚事,越发殷勤起来。英国公夫人傅氏也是满是愧疚地与东平王妃道谢,几位公侯夫人都连声称赞王妃大度和气,遇到这样的事还能如此宽厚,也实在是难得了。 周祈佑一直在旁看着不曾开口,目光却是在沈若华身上停留了许久,方才沈若华的举止他都看在眼里了,这样危急的事面前还能如此镇定,这位沈娘子果然不寻常,让他想起一个人来,也是无论何等危急之事都能这样淡然从容面对,那个人曾经是他一直看不透的存在,只是现在只剩下眼前的沈娘子了。他忽然察觉到,眼前的这位沈娘子与那个人真的十分相似,虽然容貌完全不同,但行事作风与这一身医术都十分相似,难怪他常常有觉得沈娘子很是熟悉的错觉,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眼前这位可是如假包换的沈氏! 他看了沈若华许久,才收回目光来,看来是自己的错觉,她们明明是不同的人,怎么可能相似。 他身旁的齐明睿也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沈若华与齐老夫人身上,抿着的薄唇绷得紧紧的,一直到沈若华说完话退回齐老夫人身边时,才微微缓和了下来,冷眼看着一众夫人女眷们议论着。 见东平王妃起身说要回府去了,齐明睿依旧没有开口,却是走到齐老夫人身边不远处站住了,像是在等着什么似得。 齐老夫人看见他,笑着与沈若华道:“就让明睿送你回去吧,马车他早就让人备好了的。” 沈若华道了谢,这才转身跟着齐明睿一起出了英国公府去了。 周祈佑陪着东平王妃一路向府外走去,信国公夫人与姚家两位娘子也一道陪着出去,信国公夫人与东平王妃凑趣说着话,姚二娘子却是含羞带怯地低着头,在周祈佑不远处娉娉婷婷地走着,偶尔悄悄带着期盼地看一眼玉树临风的周祈佑,又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周祈佑笑容温润地与傅氏和信国公母女道别,翻身上马时却是一眼看见从府门里走出来的齐明睿与沈若华二人,齐明睿身材高大笔挺,沈若华娇小秀美,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虽然不曾说话,却并不显得疏离。不知为什么,周祈佑觉得这一幕有些碍眼,皱了眉看了一眼,一抖缰绳策马前行而去。八宝豆沙包说第二更已送上,还有三更稍微晚点,包子出去吃口饭回来送上更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梁家女儿 梁老将军醒过来已经是五日之后的事了,沈若华得了消息赶到将军府的时候,梁夫人亲自出了府来迎着她,见到她是掩不住的欢喜,连连给沈若华道谢:“若不是沈娘子,只怕老将军的病已经给耽误了,真是感激不尽……”她一边陪着沈若华往将军府里走去,一边道:“老将军可是梁家军的主心骨,若是他有什么不好,只怕在北疆的将士们都会分了心去。” 沈若华淡淡笑着:“夫人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尽力罢了,也是老将军身子强健,才能挺了过来。” 到了梁老将军的厢房外时,却正看见梁秉之陪着周祈佑过来,见着沈若华,周祈佑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彬彬有礼地笑着:“沈娘子也是过来看老将军的?” 沈若华看着他俊秀温和的笑脸,却没有了当初见时那样的心悸和不安了,她微微颔首,上前屈膝:“世子安好。” 周祈佑笑着道:“我也是听说老将军醒了,特意过来看一看,终究是放心不下,还带了一对有些年份的野山参过来,一会子请沈娘子帮着看看,若是可以用就给老将军补补身子。” 梁秉之在一旁忙道:“多谢世子,世子太过费心,末将实在是受之有愧。” 周祈佑向着梁秉之笑着道:“又不是给将军你的,这是给老将军的,这野山参可是极难有的,快些收下用吧。”他提步往厢房里走去,“从前我在梁家军中那些时日可不曾忘了,从来都还拿自己当梁家军呢,自然要给老将军尽一点心意。” 丫头打了帘子起来,几个人进了厢房里,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一位穿着如意对襟小袄翡翠撒花百蝶裙模样清秀的年轻女子正端着一碗汤药在房里伺候着,见着梁秉之与梁夫人进去,忙起身道:“父亲,母亲。” 梁秉之忙唤了那小娘子过来:“还不快来给世子与沈娘子见礼。”又转过头来对着周祈佑与沈若华歉意地笑了笑:“这是小女宛如。” 梁宛如一眼看见温文儒雅俊秀的周祈佑正含笑望着她,不由地噌地红了脸,低下头去屈膝道:“见过世子。”又与一旁的沈若华见了礼:“沈娘子安好。” 沈若华仔细瞧了瞧梁宛如,看着不过及笄的年纪,生的模样清雅娟秀,倒是文文弱弱没有梁秉之夫妇的干脆率性。她笑着道:“梁娘子多礼了。”也还了一礼。 周祈佑倒是看了梁宛如两眼,很是温和地道:“娘子亲自给老将军送了汤药来么?” 不曾想到周祈佑会与她说话,梁宛如的脸更是红得透彻,轻声道:“祖父病重,我自当在跟前伺候着。”说着话,耳朵根都绯红了。 梁夫人笑着道:“就是个性子软弱得,教世子与沈娘子见笑了。” 周祈佑摇头笑道:“梁娘子果然秀外慧中。”沈若华在旁分明看见周祈佑的目光几次落在了梁宛如的身上,带着打量之意,她很了解周祈佑的习惯,看来梁家这位娘子让周祈佑上心了,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梁老将军已经半坐在榻上,因为毒性才退,看着脸色还略显苍白,只是依旧是声音厚重有力:“多谢沈娘子了,让我还能捡回条命来!”他说着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没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却差点教暗箭上的毒给害得丢了性命!” 梁秉之皱起眉头:“只是不知道为何鞑靼会用苗疆的毒,这件事透着古怪。” 周祈佑一直在旁听着,也开了口:“兴许是鞑靼那些胡奴畏惧老将军的威慑,才会想出这等阴毒的法子,想要暗害老将军。” 梁老将军接过梁宛如送上的汤药,一口吃了干净,摇头道:“鞑靼素来不会使什么毒,都是骑兵和弓箭,怎么会忽然用了毒了,倒是怪事。” 三人议论来议论去也没个头绪,梁夫人见男人们说事,她们插不上嘴,与沈若华笑着道:“娘子若得空多来府里走动走动,宛如这孩子平日随我们在潞安,来了京都也没人说话,若能与娘子多来往可是再好没有的事了。” 沈若华看着梁宛如,笑道:“梁娘子平日里不去与那些娘子们一起赏花游园?” 梁宛如细声细气地道:“京都府里没什么相熟的人,甚少与她们一道出去。” 梁夫人看着自己女儿叹口气:“沈娘子不知道,我生了三个儿子,偏生这个小女儿最是不像我和她爹,性子文弱胆小,也不知道随了谁。先前还想着让明睿陪着她出去走动走动,只是羽林卫当值也是走不动,只好让她一个人在府里了,她倒觉着自在,每日只是看书做女红,连我都觉着憋闷。” 梁夫人性子豪爽,说话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沈若华倒是觉着与她相处很是自在,笑着道:“待过几日我带梁娘子去京都市坊走一走。” 梁夫人笑着道了谢,见自己女儿笑着低着头也不说话,只得又是一叹作罢。 待梁老将军与梁秉之、周祈佑三人说了会话,沈若华才上前给梁老将军把了脉:“……老将军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只是终究伤了身子,还要好生养上些时日,才可大好无虞。” 梁秉之感激地道:“这都是托了沈娘子的福气,才能让老将军好起来。”他与梁老将军说着话,“还是等身子大好了再动身回大同也不迟,那边有老二坐镇,不会有事的。” 梁老将军皱紧了眉头,道:“就怕老二那莽撞的性子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沈若华倒是知道,他们说的是梁老将军第二子,梁秉之的弟弟梁裕之,倒也是一名猛将,身材魁梧高大,只是性子很是莽撞冲动,与梁秉之的细致稳重倒是很是不同。 周祈佑挑了挑眉:“原来梁裕之将军留在了大同,我说为何回了京都不见他了,还想请了他出来吃酒的,当初在梁家军可没少被他灌得醉倒。” 梁秉之笑着摇头:“惭愧惭愧,还望世子莫怪。” 周祈佑大笑道:“哪里会怪他,只是当初真的是听到裕之将军的脚步声就害怕,就怕他又拉了我去吃酒。”三个男人都大笑起来。八宝豆沙包说回来晚了,还有一更,稍微晚点送上来,大家不要着急。推荐几本书:绝世医妃:逆天邪皇狂宠妻作者:楚漓月简介: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军医,一朝穿越到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虾米?五岁小萝莉?没弄错吧?废材?很好?那就亮瞎你们的狗眼?想虐她,那就看看谁虐谁好了。一手毒药横行天下,一炉丹药废材也能变天才。那么,为啥这个死皮赖脸的男人会缠上她?“陌儿,你忘了八年前以身相许的事了?”某王爷臭不要脸的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能救命的郎中 沈若华治好了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头风病,又救了梁老将军的命,这消息还是在京都贵府里传扬开来,还有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沈若华是得了哪一位名医的真传,一身好医术比太医院那几位还要强上许多。广平侯府自然也听到了消息,风声传到了姚氏的耳朵里去了,她有些坐不住了,带着丫头去了琼华院。 陈氏正带着婆子清点着库房,也没工夫招呼她,只得请了她在一旁说话:“……我那日去英国公府,的确是见着了沈娘子了。” 姚氏有些着急:“她们都说沈氏居然通晓医术,还比太医都要厉害,你说说这怎么可能,她现在这府里的时候,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差点就……若是真的懂医术,哪里会由得别人动手。” 陈氏淡淡道:“从前是不曾听说过,我也没瞧出来,只是如今她也是真的有医术,我也见着了。”她可是不曾忘记在英国公府时,沈若华与太医一问一答,半点都没差错。 姚氏一时愣住了,好一会才道:“那,那她是真的治好了英国公老夫人的头风病?”这可是从前想都想不到的。 陈氏没有兴致与她多说,点了点头:“英国公府是这样说的。” 姚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陈氏带着婆子清点库房,虽然先前薛老夫人与陈氏把侯府里大半的银子都给折了,但侯府的库房里还是有不少贵重物件的,织金妆花缎子,苏绣紫檀大插屏,粉彩美人瓶,在姚氏眼里看来样样都是好的,自打她的陪嫁也给折在了印子钱上,她手里就一直拮据着,贵重些的物件都悄悄让人送了好几件去折了现银,到了年前只能给院子里的都做了件寻常料子的新衣,哪里还敢想着这些。现在在这里看着是说不出的眼热,虽然是侯府的,可是这些却也轮不到她手里,还有陈氏这个世子夫人在跟前,有什么都轮不到她。 兴许老夫人再当家,念着她的心意,让她帮衬着管上些差事。她看了一会子,终究是把心一横,带着丫头出了琼华院,往梨清院去了。 梨清院里这会子又是一片死寂,丫头们一脸惧怕地缩在回廊上,都不敢往房里去,唯恐被薛老夫人看见了又要挨骂挨打。自打薛老夫人中了风瘫在了床上,性子就一天比一天更差了,每日不是喝骂丫头,就是说婆子不尽心,要人打骂收拾了去。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梨清院里已经发卖了好几个丫头婆子了,连贴身伺候的芍药和常嬷嬷也没少挨骂,何况这些丫头们。 “人呢?都死了么?房里没一个人伺候着,难道是要让我死了才称了你们心吗?”只是厢房里又传来薛老夫人高声地喝骂声。 丫头们只得低着头进了厢房去,小心翼翼到床边伺候着:“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薛老夫人已经没法自己坐起来了,狠狠望着那几个丫头:“你们是瞎了么,还不快扶我起来!”她愤愤地道,“仔细着你们的皮,若是再敢怠慢了,我这就让人把你们拖出去打死!” 丫头们委委屈屈地不敢出声,扶了她坐起身来,把迎枕塞在她身后靠着,这样才能勉强在床榻上坐上一会,还得时不时给她动动腿脚,太医吩咐了,若是坐的久了不动弹就会压坏了腿脚的。 一个小丫头怯怯进来拜下道:“老夫人,二夫人来了。” 薛老夫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还敢来我这梨清院,不是见我已经成了废物,一个两个都躲得老远,别说在跟前伺候了,就是来看一眼都不情不愿的,这会子倒是来了。” 她没好气地吩咐小丫头:“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要做什么。”她可不相信儿媳妇会好心特意来看她,她已经是废人了,侯府的事也都管不了了,谢贵妃也不管她了,几十年夫妻的薛茂业早就当她死了,连梨清院的门都没进过,姚氏会有这份心意来看她? 姚氏跟着丫头进来,一进厢房就闻到一股子复杂的味道,夹着药味和混沌的臭味,说不出的恶心,想来还是薛老夫人瘫在床上连大小解都已经不能自理,更是半点知觉也没有,都是弄了一身才被丫头们发现,久而久之这气味就越发难闻。她不由地皱了皱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走到榻边拜了下去:“老夫人安好。”也不敢抬头看,也知道老夫人现在的性子不好,指不定就会挨了训斥。 薛老夫人冷笑道:“我还不曾死,你就来请安了,倒是比世子夫人有心。” 姚氏这才起了身,一眼看见已经瘦得脱了形的薛老夫人靠着迎枕坐在榻上,如同中了邪似得阴森森地盯着她,不由地身子一阵发麻,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过来了,只是想了想那库房里的物件和琼玉院里捉襟见肘的日子,只得在一旁坐下,轻声道:“老夫人可好些了?” 薛老夫人冷冷道:“不是说了么,不曾死。” 姚氏看了眼老夫人,又忙把目光收回来,道:“我听说前些时日英国公府老夫人几十年的头风病治好了,还特意宴请了不少夫人到府里听戏庆贺呢。”她眨了眨眼,“先前太医也说老夫人的中风就是头风引起的,若是能治好了头风病,说不得还能好起来呢。” 薛老夫人原本满是愤恨恼怒的脸上顿时一僵,眼前大亮,焦急地道:“可是真的?真的有人能治好头风病?” 姚氏连忙点头道:“这可是英国公府的人说的,想来不会有差,连世子夫人那一日都还亲自去了的。” “治得好头风,那就必然能治我的病症,”薛老夫人恍若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慌忙道:“快,快去请了那位郎中来,让他替我诊治,说不得过上些时日我就能好起来了,不用再瘫在榻上了!” 她死死盯着姚氏:“是哪一位郎中?快让人去请呀!” 姚氏一时苦了脸,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是,是沈氏。”八宝豆沙包说还差了一更,今天补上,谢谢大家。推荐一本姐妹的书原来我只是女配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公主驾到 薛老夫人的脸扭曲地有些狰狞,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胡说,沈氏会什么医术,她那么个没用的蠢物还能给人看诊,纯属胡言乱语!你想骗我!” 姚氏苦着脸:“我也是不信的,只是如今京都贵府都知道了,都说沈家娘子医术极好,说不定真能有法子给老夫人治好呢。” 薛老夫人哪里肯信,冷笑道:“这样糊涂的话你也敢说,分明是想骗我再让沈氏进门来,休想!只要我在一日,就休想让她再回侯府!”说罢又是一阵恶毒地咒骂,半点脸面也不顾了。 姚氏只得低声应着,看着原本慈眉善目的薛老夫人如今一头发白的头发胡乱散在脑后,满脸阴刻怨毒的神色看得人不寒而栗,哪里还有当初那一副弥勒菩萨的模样,分明如同恶鬼一般。她不敢再多劝,慌慌张张带着丫头退了出去,走了老远还听见厢房里老夫人的咒骂声,还有丫头们哭泣求饶的声音。 出了梨清院,她松了一口气,却又皱了眉头,若是薛老夫人的病不能好起来,那这侯府里终究还是世子夫人当家,若是等到三房尚了公主,她就更没可能打理中馈了,若是这会子再不想想法子,二房可真就什么也捞不着了,怕是还得再想想主意。 她正走着思量着,一位小丫头慌慌张张过来了,在她身边站住了屈膝道:“二夫人,世子夫人请您过去琼碧院里,那边怕是,怕是有事……” 姚氏没好气地道:“慌慌张张做什么,那是三房的院子,让我过去要做什么!” 小丫头满脸惊恐的模样,低声道:“寿宁长公主来了,就在琼碧院里,世子夫人方才已经过去了,请二夫人也过去呢。” 一听到寿宁长公主几个字,姚氏就觉得头痛,又是惧怕又是厌倦,好生烦恼。自打三房和离之后,寿宁长公主已经把薛文昊视为她的囊中之物一般,隔三差五就来广平侯府里走一遭,起初还留着些脸面过来小坐吃茶,见一见薛文昊,到后来已经把广平侯府当成了自家的公主府一般,径直就去了琼碧院,为了薛文昊的妾室丫头闹了好几回了,半点脸面都没给广平侯府留下,闹得不可开交。偏生广平侯爷薛茂业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躲了出去,倒是让陈氏与姚氏二人去劝解着。 可是寿宁长公主的脾气岂是好相与的,陈氏与她二人去了没说上几句,被寿宁长公主赶了出来,或是给了脸子看,话语更是刻薄,全然不曾把她们当成嫂子来看,陈氏性子好倒还忍得,她是半分都不想再凑上前去了,只盼着三房尚了公主能搬去公主府,倒还能有个清净日子过,不必每日这样受气。 只是眼下寿宁长公主已经来了,陈氏又打发了人来请,她也不能装聋作哑地避开去,只得沮丧地道:“这又是怎么了,好好地又去了琼碧院,还打发人来请一定是又闹了起来了。” 小丫头跟在她身后往琼碧院走去,轻声说着:“……一早就过来了,去了琼碧院让人把三爷请出来,偏生三爷昨夜歇在了西厢房莲姨娘那里,长公主带着婆子丫头就冲了进去,这会子已经叫人把三房的莲姨娘掌嘴了。” 姚氏抚了抚额头,这都是什么事,这还没成亲就把侯府里的几个姨娘侍妾打得不成样子,若真是成了婚只怕是容不得半点,可薛三爷偏生又是个风流多情的,怕是有的闹了。她实在是不想过去,寿宁长公主泼起醋来,谁都别想好过。 才到了琼碧院门口,就看见一群丫头们挤挤挨挨地缩在回廊边,连门都不敢进去,唯恐被人看见一般。姚氏皱着眉:“这成什么样子,还不让人快些散了,好生当差事去。”却也知道这是因为寿宁长公主,长公主如今可是盯得死死的,但凡这院子里的丫头有几分姿色,都让人打发走了,就怕又被薛文昊收了房去。 姚氏一路跟着小丫头到了西厢房,这会子西厢房的院子里正热闹着,寿宁长公主昂着头高高坐在上位,阴冷地盯着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的莲姨娘,几个婆子正按着她,狠狠掌着嘴,那张往日里娇美的脸上已经血泪纵横,肿的老高叫人看不下去了。一旁坐着的陈氏虽然不曾开口,但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厌倦,看也不看莲姨娘,只是低着头吃着茶。 另一边坐着的薛文昊脸色更是铁青,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先前是齐氏,在前院抱厦里伺候了他一宿就被寿宁长公主的婆子把脸给打烂了,如今连看一眼都觉得为难,现在又是莲姨娘,这可是他的妾室,本就该伺候他的,却也被打得不成样子,这样下去只怕再没有人敢让他碰了,他岂不是连姨娘们的门都不能进了,这成什么样子了! 可他看着寿宁长公主一脸狰狞的模样,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连莲姨娘哀哀戚戚向他求救也只能咬牙狠心假装没看见,实在不是他不想救,只是寿宁长公主那霸道专横的性子,让他不敢开口,唯恐说了之后会引来更大的怒火,反倒对他和侯府不好,所以只好让莲姨娘受委屈了。 姚氏硬着头皮进去给寿宁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一双浑浊阴沉的眼看了她一眼,理也不理会,只是喝道:“给我狠狠打,让她以后还敢花言巧语勾引爷们,什么姨娘,只要有我在,她们是死是活就只能由我说了算!”婆子们听了打得更凶了,莲姨娘连哀号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嘴里,只能呜呜地呻吟着,听得人后背生凉。 寿宁长公主满意地看着莲姨娘的惨状,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盯着陈氏:“世子夫人,广平侯今日既然不在,我就索性与你说了,已经过了孝期了,康王妃替我去宫中请了诏谕,过不了几日礼部就会来颁诏,你们准备好礼单等着成礼吧。” 陈氏一愣,才想起是说尚公主的事,忙要答应,却被寿宁长公主下一句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了,只听她说:“只是我嫁来侯府可以,但薛三爷不能有个瘫在榻上无用的嫡母,辱没了皇家的声誉!”八宝豆沙包说尚公主了,要尚公主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鸡儆猴 一时间,陈氏与姚氏面面相觑,不能有个瘫在榻上的嫡母,这是何意?薛老夫人是中了风瘫了,可是太医也说没法子治好,这又能有什么法子呢,难不成她要…… 陈氏脸色微变,挤出笑容来:“长公主说的是,只是如今老夫人病重,身子行动不便,却也没有法子可以医治,只怕实在是……” 寿宁长公主冷笑一声,看着陈氏:“我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们广平侯府既然想要尚公主,那又怎么能有个瘫在榻上废人一般的主母,我也不能有这样的婆母,说出去岂不是连累我没脸面!”她目光转回肿的看不清楚模样的莲姨娘身上,“要休要赶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陈氏一时噎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寿宁长公主这意思分明是让广平侯府把薛老夫人送走,是休回永安侯府还是打发去庄子上都不能让她再留在侯府了,也不能再是侯府的老夫人了,这人还没嫁进门来就要把婆婆赶走,实在是天下少有的事。 姚氏在一旁脸色煞白,没想到薛老夫人用尽心思把沈氏赶走了,盼到三房和离,薛文昊终于要尚了公主时,却会被长公主如此厌弃,要逼着侯府赶了她出去,可是薛老夫人若真的被赶走了,二房岂不是更落不了好,日后岂不是由着长房与三房欺凌! 她不由地看了眼薛文昊,心里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他被寿宁长公主看中了,又怎么会有这些事,如今他倒是一言不发由得长公主作威作福! 看着莲姨娘被打的脸肿成了猪头一般,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寿宁长公主才算满意,哼了一声又吩咐婆子:“去把南厢房那个也拖过来,让她好好看看,敢勾引爷们是什么下场,若是她识趣老老实实待着,或许我还能给她留条命,若是敢背着我动什么心思,这个就是她的下场!”婆子应着转身出去往南厢房去了。 没过一会的功夫,桂姨娘发髻散乱,一身家常的旧衣裙低着头进来,头也不敢抬就给寿宁长公主跪下:“长公主安好,贱妾给长公主请安。”这琼碧院里现在是人人自危,听说寿宁长公主来了都吓得魂飞魄散,只因为知道寿宁长公主可是动辄要取人性命了的,哪里还敢有半点放肆。 寿宁长公主瞧了一眼桂姨娘,总算不是打扮娇俏出挑让她觉得扎眼的,她冷笑道:“你瞧瞧那边躺着的是谁,好生瞧清楚了,若是你日后敢像她那样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会如同她一样。” 桂姨娘顺从地望向地上躺着的人,看衣着打扮身形应该是莲姨娘,可那张脸真正是没法看了,被狠狠掌了几百巴掌,大半张脸都肿胀着,血流得糊了一脸,眼睛都看不见了,完全没法看出是莲姨娘来,虽然来得路上有了些思量,可是看到这副模样桂姨娘还是唬了一大跳,身子一软伏在了地上,摇头连声道:“贱妾不敢,贱妾不敢,贱妾安分守己待在房里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了。”声音都哆嗦起来了。 寿宁长公主得意地看着一个昏着一个求着饶的两个姨娘:“留着你们的贱命,就是要让那些敢再来勾引爷们的狐媚子掂量掂量,看看有没有这个胆量,还敢动心思,落在我手里我不会让人这么快取了你们的命,自然是要让你们好好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了!”她说着笑得更是阴狠,房里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这一刻的桂姨娘真的是悔断了肠子了,看情形薛三爷是一定会尚公主了,现在寿宁长公主还没嫁过来已经这样了,她们漫说伺候三爷,就连近身都不敢了,等到真的尚了公主,还能留条活路给她们吗?怕是长公主一时看不顺眼就叫人把她们打杀了,或是发卖到别处去了,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可她还能有别的什么出路吗?眼看着莲姨娘与齐氏都已经遭了毒手,下一个必然就是她了!早知道会落到这种地步,当初还不如死心塌地跟着娘子,当个体面的大丫头,许个家底殷实的寻常人家,也不至于这样糟践屈辱,更是性命难保了!可她心里的悔恨是半句也说不出来,终究只能暗暗恨着。 折腾了大半日,寿宁长公主总算气平了些了,扶着丫头的手起身来,斜了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薛文昊:“还不随我去寿春公主府上,过几日东巴人就要来朝见了,要赶在这时下赐婚的诏谕,你还不去学着成礼的规矩要等什么时候!” 薛文昊只得站起身来,闷闷道:“我这就随公主过去。” 寿宁长公主才算满意了,瞥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莲姨娘和瑟瑟发抖的桂姨娘,与薛文昊亲亲热热地道:“一会就留在寿春的府里,我陪你吃酒听戏。”薛文昊苦着脸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陈氏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莲姨娘,道:“让人抬到榻上去吧,再打发人去请郎中来瞧瞧。”寿宁长公主说了不会要她们的命,就必须让她们活着,不管是怎么样活着。 桂姨娘慢慢爬起来,扶着碧玉的手软绵绵地往回走,神色茫然无措。碧玉也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低声道:“姨娘,这可怎么好,只怕下一回长公主就会寻了南厢房的麻烦,方才莲姨娘被打成了那副模样,可怎么办才好?要不去求求世子夫人,让咱们到庄子上去避上些时日吧?” 桂姨娘苦涩地一笑:“长公主可没有答应让我们去庄子上,世子夫人就不会允准的。”她们现在就是由着长公主折磨打杀的命了。 陈氏沉着脸出了琼碧院,方才的事她还是要去禀报薛茂业才能定夺,毕竟事关重大。姚氏赶忙追上来,压低声音道:“世子夫人不会真的要让人把老夫人送走吧,那可是世子和二爷三爷的亲生母亲,是侯府的老夫人呀!” 陈氏瞧了她一眼,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我不曾糊涂,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是长公主的意思,该怎么处置还要请侯爷决断,我不敢拿主意。”说罢带着丫头走了。 姚氏听了直咬牙,犹豫了好一会,终究一跺脚,又往梨清院去了。 第二百二十章 突然的召见 回春堂前依旧围了不少人,只是这时候却大都是来看热闹的,这附近的人们都听说回春堂的东家是个医术高深的隐世高人,专治疑难杂症,那些寻常的病症他都不肯看,救了不少人的性命,好生厉害着呢。所以许多人都特意凑上来看一看,想着能开开眼界也好,真正来看诊的反倒没几个,毕竟这里只看别处看不好的病。 广平侯府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姚氏扶着丫头下了马车来,吃惊地看着围在门口的一群人,惊讶地道:“前面就是那药铺了,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这许多人围在这里?” 丫头上去打听了回来回话:“都是来看诊的,说回春堂的东家医术高明,连千金堂救不活的送来这里都救了回来,这些人都是来求东家看诊救命的。” 姚氏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震惊地看着那围了好几层的人们,难不成沈氏真的有了不起的医术,不然怎么英国公府这样说,眼前这些人也都这样说?她原本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来的,可是看着眼前这许多人,想着京都贵府里的传言,心里忽然有几分相信了,一时有几分热切了。她来之前老夫人可是答应了,若是这能想法子救了老夫人,就把府里的掌家之权分一半交给她打理,这怎么能让她不动心。 她带着丫头往人群中进去,用手绢掩着口鼻,厌弃地看着一群来求医的人们,看看都是些面黄肌瘦一脸病容的人,穿的也很是寒酸,分明是没什么钱势的寻常人家,她就想不明白就算沈氏通晓医术,为何肯替这样的人看诊,岂不是有辱她贵家娘子的身份,何况这样抛头露面,更是坏了名声。 姚氏一脸嫌恶地带着丫头走到回春堂跟前,不耐烦地看着正翘首企盼等在门前的人们,让丫头上前去问:“掌柜的,我家夫人来了,要见你们东家,还请把闲杂人等赶出去等着,夫人不愿意与他们一处。” 王福生看了眼趾高气昂的姚氏主仆几人,脸色依旧挂着温和有礼地笑容:“这位夫人若是看诊就请稍候,这几位是先来了的,一会子请他们看完再请夫人进去。” 姚氏顿时柳眉倒竖:“没听见我说的吗,把他们都赶出去等着,我可不跟他们一处。”她左右扫视着回春堂里:“你们东家呢,还不让她出来,我有事要见她。” 王福生脸色有些冷了下来:“请问夫人是什么病症,我们东家有规矩,不是疑难杂症一概不治,今日东家不在铺子里,夫人若是没什么事,还请改日再来吧。” 姚氏一时顾不得跟王福生置气,忙忙问道:“她去哪里了?我有急事要马上见她!” 王福生收起了笑容,道:“东家不曾说过。”便不再理会她,招呼其他前来求诊的人去了。 姚氏又急又气,她急着要见沈若华,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一身医术,能够想法子给薛老夫人治病。这时候已经耽搁不起了,寿宁长公主发了话,若是广平侯爷薛茂业真的为了让薛文昊尚公主,就把薛老夫人给送回了永安侯府或是打发去庄子上等死,那二房真的就没了半点依仗了! 可是凭她怎么问,王福生都是推说不知道,她也没了法子,只得悻悻带着丫头走去,想着去北居贤胡同的宅子看看她是否在那边。 只是姚氏终究还是猜错了,沈若华并不在宅子里,她一早带着青梅准备去回春堂的时候,就得了宫中诏谕,乘着宫车进宫去了。 坐在宫车上,沈若华脸色有些凝重,她不知道为何宫中忽然来了人接她进宫觐见,来接的宫女瞧着很是眼生,不像是许皇后宫中的,那究竟是谁要召见她,竟然这样突然?会是谢贵妃吗? 一路上沈若华都不曾开口,只是微微撩开一线帘子,仔细分辨着宫车走过的地方,看看究竟是要往哪里去。她坐的这辆宫车进了宫门过了毓庆宫,从高大的奉先殿旁穿过,依旧继续往前走着,道旁都是依依垂柳,这会子连叶子也未长出来,还只是光秃秃的枝丫,全然没有从前的郁郁葱葱。 沈若华的脸色变得发白,这的确不是去许皇后坤宁宫的路,这是去慈明殿的路,再往前就是慈宁宫了,她对这条路是何等熟悉,当初每日都陪着太后乘着御辇慈明殿到太极殿早朝,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回来,可现在又走在这条路上了。今日召见她的,是太后! 宫车在慈宁宫的玉阶下停下了,早有年轻的女官在一旁候着了,见了她下车来,笑盈盈上前来:“是沈娘子吧,请随婢来,贵人要见你。” 沈若华并不认得这女官,看来是她死后新进慈宁宫的人,她微微一笑,屈了屈膝:“有劳姑姑了。”女官笑着引着她往慈宁宫中走去,却也有些惊讶,这样忽然的召见,换了是谁都会惊讶害怕,何况是来了慈宁宫,怕是更加会战战兢兢,神色慌张,就连那些惯常进宫的公侯夫人们也都会想法子打听上一番,可偏偏眼前这位年轻的娘子泰然自若,平静如常,连看见慈宁宫的牌匾都毫无波动,还真是叫人吃惊。 慈明殿依旧如同往昔一般,一草一木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她的身份已经变了,不再是深得太后信任看重在这殿中主事的永嘉郡主,而是得太后召见而来的沈氏。看着曾经战战兢兢生活了十余年的慈明殿,沈若华不由地微微低下头,掩饰住自己泛红的眼眶,她已经不是永嘉郡主了,沈氏不过是个刚刚和离,没有诰命在身的妇人,不知太后为何会召见她。 到了慈明殿正殿前,女官笑着道:“太后娘娘正与皇后娘娘在说话,你且等一等,待婢进去通禀,再来引你进殿去觐见。” 沈若华一愣,许皇后也在这里,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会让太后召见她?八宝豆沙包说今天一更,包子吃了感冒药,明天恢复两更,对不起大家。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太后之威(第一更) 慈明殿正殿中,一身织金云霞龙纹燕居冠服的邵太后坐在凤位上,皱着眉看着她身旁坐着的许皇后,声音有些暗哑地开口道:“你既然这般坚持,那就待我见过沈氏之后再决断吧。” 素日柔弱的许皇后虽然瞧着还是有些怯懦,却是低头道:“多谢太后娘娘。”轻轻颤抖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衣袖上细细密密金线织成的寿山福海花纹,用力地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女官引着沈若华一路进了殿,便退到了一旁。沈若华低垂着眼帘一步步向着殿中走去,停在了离两位贵人不远的地方,屈膝拜下:“臣女沈氏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邵太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沈若华,模样算得上清丽,但在这宫中却也只是寻常,只是就这样一个看似寻常的女子已经与许多事都有关联,这样的人只怕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邵太后的目光阴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淡之又淡:“起来吧。”收回目光来,语气平平,“你是沈氏,保定府沈均儒的女儿?” 沈若华慢慢抬起眼来,看着邵太后:“是。”心里却是一沉,太后的模样看来很是憔悴,虽然是按制大妆,但她头上明晃晃的珠宝累丝五龙三凤冠下发鬓已经发白,原本合身的翟衣也显得有些宽松了,只有那一双眼还精锐犀利,灼灼望着她。 她不由地有些心酸,太后中年丧夫,扶持幼子登基,这些年为了朝事殚精竭虑,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偏生皇上的性子很是执拗,让太后更是费尽心思。从前她活着还能帮着照看打理,如今只怕太后身子更是不好了。 邵太后并不知道沈若华的心思,她见沈若华神色从容自若,就连觐见之时也不显得慌乱,倒是个有见识的,脸色和缓了几分,吩咐宫女:“赐座吧。” 宫女们端了张方凳放在了沈若华跟前,沈若华谢了恩,安安静静地坐下了。 “我听说你替皇后把了脉,还开了药方子与她,要替她调理身子,可是如此?”邵太后目光落在沈若华身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沈若华望着太后身旁的坐着的许皇后,只见她一身薰貂满襟织金龙凤比甲,梳着家常的挽髻,竟然没有按制穿着皇后燕居冠服,而脸色瞧着更是苍白了几分,倒像是身子有什么不好似的。 她不禁心里一沉,低下头去回话:“是,臣女的确曾替皇后娘娘把脉拿了药方子调理身子。” “好大的胆子!”邵太后的语气顿时一厉,冷冷道,“一个寻常妇道人家居然敢替皇后看诊,若是皇后凤体有什么差池,你万事难辞!” 她陡然转厉的语气让殿中一众女官宫人都吓得瑟瑟低着头,连许皇后都不由地变了脸色,谁都知道眼前这位太后娘娘才是帝国真正的主宰,虽然是女流之辈,却是执掌朝政十余载,就连朝上的首辅老臣都不敢逆她心意。 只是沈若华依旧平静,微微欠身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女不敢妄断,所以仔细把过脉后才谨慎地拿了药方子,只因为皇后娘娘身子湿寒太重,才需要用些药将养着。” 邵太后不由地对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有几分刮目相看,很少有人能够在她面前如此镇定的,就连皇上在她动怒之时都要收敛许多,这宫中已经没有几个人能如此了,毕竟永嘉也没了。 想到永嘉郡主,邵太后脸色稍稍放缓了些,冷冷道:“你倒是个大胆的。”她看着沈若华:“听说你才与广平侯府的老三和离了,还请了福王妃去替你作见证,倒是个有主见的,可惜前两日康王妃才来我宫里求了诏谕,要让薛家老三尚了寿宁长公主,他就要作驸马了,你可后悔?” 一时间连许皇后都望向沈若华,想看看她是什么神情,毕竟薛文昊与沈若华是结发夫妻,才和离了就要尚公主,这若是寻常妇人哪里能够咽的下这口气,只怕是要哭闹怄上好一阵子。 沈若华却是听出些意味来了,她不相信太后召她进宫来就是为了问问她这些话,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了那么些年,深知太后虽然平日里看似不过问这些琐碎之事,事实上却是有司礼监与锦衣卫事事上了密折禀报了,对京都贵府的动向一清二楚。若是她真的想要干涉广平侯府之事,就不会等到这会子才召了她来问,看来太后是另有打算! 她平静地微笑着,道:“佛法说缘分,夫妇之道也讲究个缘分,臣女与薛三爷和离了,便是夫妻缘分已尽,只盼着各自安好。薛三爷能够尚了寿宁长公主,也是广平侯府莫大的福分,臣女也替他们欢喜呢。” 邵太后目光如炬盯着沈若华好一会,依旧见她静静地坐着,笑容平和自然,并不似说谎掩饰,这才挑了挑眉,露出一丝笑容来:“你倒是个特别的,不哭不闹便与夫家和离了,这会子还能如同无事之人一般,也难怪福王妃也看重你。” 她摆了摆手,让跪在脚边替她用艾灸熏着穴位的宫女退下,才又道:“先前梁老将军中毒也是你解了的,这么说来你倒真有一身好医术。” 沈若华微微笑着:“臣女谢过太后夸赞。”她没有再谦虚,就是承认了。 “想不到沈均儒那么个沉闷倔强的性子倒有你这么个胆大的女儿!”邵太后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既然皇后也觉着你医术好,想让你做了坤宁宫的女医照顾她的身子,我也不能不答应。” 她瞧了一眼脸上微微露了笑容的许皇后,也淡淡笑了,才又转过头来看着沈若华:“只是皇后与她腹中的皇嗣若有半点差池,我就要了你沈家一门的性命!你可听清楚了?” 邵太后的语气轻柔,并没有方才的声色俱厉,却让沈若华愣了愣,低头答应着:“臣女遵命。”许皇后有孕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女医(第二更) 出了慈明殿,许皇后带着宫女女官与沈若华同行,她目光柔和,轻轻抚着还平坦的小腹道:“沈娘子,这段时日用了你开的方子,我才能得天之幸有了身子了,我要多谢你。” 沈若华欠身道:“娘娘福泽深厚,自然会怀上皇嗣。” 许皇后原本平常的容貌中绽放出无比柔和的光华,轻轻抿嘴笑道:“我只当是不能了,毕竟已经这么些年了,看着她们一个个都有了身子,我只能守着坤宁宫里告诉自己,我是皇后,是国母,不能妒不能争。”她声音低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她忽然抬起头来,目光郑重望着沈若华:“只是现在既然有了这个孩子,我就不能不争了。”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福王妃最为看重信任的人,也是我信任的,所以我来求了太后娘娘,让你作了坤宁宫女医。如今我就把我和孩子都托付给你,只盼娘子能护我们母子周全。” 沈若华心中大为吃惊,许皇后素来柔弱怯懦,执掌六宫却毫无决断和威慑,太后一直为此担忧不已,时时提醒教导着,却让许皇后更是胆怯,越发束手束脚,连去慈明殿都是谨小慎微,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敢主动求了太后,可见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她看着许皇后带着期盼坚强的目光,心中有几分酸楚,屈膝道:“臣女遵命。” 许皇后激动地拉起她的手:“多谢你。”带着她往坤宁宫去,让女官细细说了宫中许多规矩与她听,又特意给了她进出宫门的腰牌,毕竟之后怕是有不少时日她要进宫来请平安脉,甚至可能要留宿宫中,所以坤宁宫给她准备了一间耳房小歇。 看着许皇后带着沈若华出了殿去,邵太后身子一软,靠在了凤位上,一旁的嬷嬷与女官宫女们忙上前扶住她,急急忙忙要唤太医。 她摆了摆手,拦住了她们,无力地道:“无妨,只是有些乏。” 贴身伺候的潘嬷嬷红着眼上前取了迎枕放在她身后,低声道:“娘娘是费心神太过,太医不是说了要好生养着么,哪里经得起这样耗着。” 邵太后费力地笑了笑:“这身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已经不济事了,从前有永嘉在,还能缓一缓养着,现在那些个太医能有什么法子,不过说句好听的宽慰宽慰我这个老婆子罢了。” 提到永嘉郡主,太后的脸上是满满的哀伤,连潘嬷嬷都不敢再说,只是低声道:“郡主已经去了,娘娘多保重身子才是。” 邵太后哀凉地一笑道:“你不必拦着我了,煦琳那孩子自小送进宫里,在我身边长大,我怎么能不心疼,她就那么走了,偏生我还不能替她讨个公道,只能让她冤死在这个宫里,是我对不住她呀!” 她话语里都是凄凉苦楚,让殿中众人也忍不住跟着落泪,潘嬷嬷哽咽着道:“太后娘娘也是有苦衷,郡主泉下有知必然也会体谅的,别太过自责了。” 邵太后有些喘不过来,接过宫女捧上来的茶盏吃了几口,缓了缓才苍白地摆摆手:“我总觉着煦琳还活着,也不知是还怨着我。早知道这样就该早点放了她出宫去的,不该留着她跟着我受苦。” 她见殿中众人都是一脸难过,便强打起精神强笑道:“我瞧着皇后倒是强些了,知道为了肚子里孩子来我这里求恩典了。” 潘嬷嬷正怕永嘉郡主的事让太后太过难过,更会坏了身子,忙道:“可不是,皇后娘娘能怀上皇嗣可是天下的福气,毕竟这么些年都不曾有身子,自然是十分看重。” 邵太后却是冷笑一下:“她是提防着我呢,只当是我动了手脚,没听说她宫里连我让人赏的吃食都悄悄赏给了宫女了吗,约莫是听了什么吧。” 潘嬷嬷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兴许只是太过小心了。” 邵太后动了动身子,满脸倦意:“你也别替她说话,我知道她让人去查了太医院的脉案,或许是觉着有什么吧。” 她苦笑一下:“她那性子哪里会知道,当初若不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我又何必要那样做,这宫里哪一处不是虎视眈眈,若她进宫就有了身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也就成了这宫里的冤魂了,。” 潘嬷嬷有些担忧,轻声道:“可如今已经……” 邵太后微微摇头:“现在不比从前,在宫中我也能保她无虞,何况她不是还召了沈氏在跟前了吗。” 潘嬷嬷低声道:“婢冷眼瞧着那位沈娘子不一般,进了慈明殿都不见有半点害怕。” 邵太后脸色有些凝重:“倒的确是个不一般的,看她行止举动都很有章法,不似一个普通女子,何况她也通晓医术。”她忽然道:“不知怎的,看见她我就想起煦琳来,她与煦琳倒是有几分相似。” 潘嬷嬷见太后又提起永嘉郡主,心里有些着急,道:“也不知这位沈娘子是否真有那样好的医术。” 邵太后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只是寻常一个妇人,能有多么高深的医术,不过是为了让许皇后安心罢了。 她问潘嬷嬷:“太极殿那边可有回话?” 潘嬷嬷心里一沉,低下头轻声道:“还不曾回话来,兴许是皇上忙着朝上的事,还来不及过来……” 邵太后脸色微变,冷冷道:“朝上的事哪里让他费过心思,他每日不过是袖手玩乐,却还嫌人妨碍着他。” 她声音越发冷了:“问过王槐生他这几日去了哪个宫里不曾?” 潘嬷嬷忙道:“除了在太极殿就是去了畅音阁,还有蓬莱殿。 “蓬莱殿?”邵太后愣了下“那是谁的寝殿?” 潘嬷嬷道:“听说是新进宫的贵人,是前一回各藩地亲王进献上来的美人中的云美人,已经伺候过皇上,得了贵人的封号。” “藩地进献的美人?”邵太后想起了年前各藩王回京都请安,送来的十几位美人,看来是那里面的一位。她叹了口气:“让他好生规劝着皇上,多费些心思在朝上。如今是有我撑着,若是我真的随先帝去了,这天下又该怎么办!”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没有规矩了(第一更)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几日的功夫沈若华作了坤宁宫女医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都贵府,那些公侯夫人们都是震惊不已,中宫皇后居然有了身孕,这是何等的大事,偏偏宫中还让这么个妇人作了女医照看皇后与她腹中的皇嗣,凭谁都不敢相信,只是又听说这是太后的旨意,不由地都猜测纷纷起来。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广平侯府,广平侯爷薛茂业听了陈氏的话足足半晌没有开口,脸色难看着好一会才道:“你说中宫怀了皇嗣?” 陈氏低声道:“是,宫中已经传了旨意,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让沈氏为坤宁宫女医照看娘娘的身子。” 薛茂业目光沉沉地思量了好一会,才道:“先前寿宁长公主已经命人送了要准备的礼单来了,你吩咐人照着单子准备妥当吧。” 陈氏露出为难之色来,轻声道:“我看过那张单子了,只怕单子上要备的聘礼实在是太过,太过贵重,一时半会府里怕是难以凑齐……”何止是难以凑齐,根本就无法做到,那张单子上除了惯常的三牲六畜、束帛彩绢与礼金之外,更是添了赤金累丝嵌宝、和田白玉、翡翠雕花、合浦珍珠这样上好贵重的头面首饰七八套,还有灰鼠、银貂、紫狐皮毛料子近百匹,缂丝、妆花缎、江绸更不必说了,足足要三四百匹之多,都得是江南贡品,那一张冗长的单子看下来,花费怕是要数万两银子之多,现在的广平侯府只有个空架子,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银子来。 薛茂业自然也知道府里的情形,一想到先前那许多银子就生生折在了薛老夫人与陈氏这对婆媳手里,就是满腔怒火无法消散,咬牙道:“没有银子就是把庄子田地都给典当了,也得凑齐了单子上的物件送去礼部!难不成要回报长公主,说侯府拿不出聘礼来,尚不了公主!” 陈氏一怔,低下头去,轻声道:“是,我这就吩咐人去办。”她也知道如今广平侯府已经是骑虎难下,寿宁长公主已经请了康王妃进宫禀明了太后,允准了薛文昊尚公主的事,京都各府里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只等着礼部明发诏谕赐婚了,这个当头若有什么差池,那就是生生坏了长公主的声誉,可是要问罪的! 可她想起那一日寿宁长公主的话来,脸上更是为难,低头道:“只是老夫人那里……长公主怕是不会允准再留在侯府里了。”她那一日就让人禀报了薛茂业,等着他的定夺,可是薛茂业只是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没有下文,一直拖到这会子。 薛茂业冷冷道:“既然长公主如此说,我们也不好违逆,这几日你就让梨清院那边收拾起来,打发几个人趁早将她送去广宁的庄子上去吧。”顾忌着谢贵妃,薛茂业终究还是没有决定将薛老夫人送回永安侯府,只是打发她去了庄子上,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几分心慈的,毕竟薛老夫人在他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了,折了那么多银子还给侯府丢了脸面,如今又是个瘫在床上的废人,没有一纸休书送了她回娘家已经很是仁义了。 陈氏却是一阵心惊,广宁离着京都还有好几百里,一路车马颠簸过去,薛老夫人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何况广宁的庄子很是贫瘠破落,连好些的院落厢房也没有,去了那里又怎么能好生度日,岂不就是变相要了薛老夫人的命。 可她什么也没说,屈了屈膝,低声道:“我去吩咐他们。”一如既往地温顺。 姚氏是真的急了,眼看着赐婚的诏谕就要送来,寿宁长公主又是铁了心不肯让薛老夫人留下,只怕侯爷薛茂业也是乐得顺水推舟将薛老夫人送走,那会子这侯府里的二房可就彻彻底底没了出头之日了,她怎么还能坐得住。 只是去北居贤胡同与回春堂好几回,却始终不曾见到沈若华,听回春堂掌柜说她不是被接去了龙虎将军府就是被接去英国公府,没几日她又听到侯府里的人说,沈若华居然成了坤宁宫的女医,太后下诏令她照看皇后娘娘的身子。到这会子姚氏才真正吃了一吓,难不成沈氏真的是医术高深,连皇后娘娘与皇嗣都让她来照看,这实在是叫她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待问真切了,更是焦急要见沈若华。 “掌柜的,你家东家娘子在不在铺子里?”姚氏匆匆带着丫头又来了回春堂,只是这一回她客气了许多,没了先前的趾高气昂,脸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来。 王福生看了她一眼,微微欠身:“东家娘子在里间,待我进去通传一声,夫人稍候。”他转身进去了。 姚氏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等到沈若华在回春堂里了,一会子只要说上几句软话,依着沈氏那个性子必然还是肯去侯府替老夫人看诊的,毕竟曾经也算是一家子人,怎么也会看着些情面的。她想的十分轻松,却是完全忘记了当初薛老夫人可是想要了沈若华的性命去的,那会子可没人拿沈若华当一家子。 王福生进去了一会,出来道:“娘子正在看诊,只怕是不便见夫人了,夫人还是先请回吧。”他进去回话,沈若华听说是广平侯府的人,头也不抬就回绝了,连问清楚是谁的兴趣都没有。 姚氏一时傻了眼,居然连见都不肯见,这是怎么回事?她急了,大声道:“你可是没有说明白?我可是广平侯府的二夫人,是你们娘子的二嫂……” 青梅这会子正撩了帘子出来,要与王福生说话,听到这里过来冷冷一笑:“这位夫人,我家娘子是保定沈家的,沈家老爷只有一儿一女,并没有兄长,何来的二嫂?” 姚氏见着青梅,登时柳眉一竖:“好你个青梅,居然如此放肆,怎么说我也是二夫人,你这个小蹄子居然如此不知规矩!”她冲着放了帘子的里间高声道:“三弟妹呢,你出来瞧一瞧,这么个丫头也敢对着我如此说话,难道你这里就没有半点规矩了吗?”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是来求医的(第二更) 姚氏的吆喝惹得不少人都看了过来,连回春堂里前来求医的人也都被惊动了,看着姚氏一身富贵打扮,都躲开去不敢招惹,却是纷纷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个贵夫人与回春堂究竟有什么瓜葛。 沈若华撩了帘子出来,目光冷清地扫过前堂里:“何事这样喧闹?”如霜雪一般冰冷的目光扫过堂中众人,最终落在了姚氏身上,她知道是姚氏要来见她,却并不想见,对广平侯府的事她没有兴致再掺和,也不想节外生枝惹出别的麻烦来。 姚氏见了她出来,忙迎上去,却仍旧掉着脸子:“三弟妹,你这是摆上架子了,居然连我都不见,还让这么个丫头如此放肆,分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若华笑容极淡:“二夫人你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府上的女眷,当不得你一声弟妹的称呼。”她摆了摆手,让王福生与青梅退下了,“仔细寿宁长公主听见了,只怕会恼了二夫人呢。”她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地望着姚氏。 姚氏愣了愣,忙闭了嘴,才想起来寿宁长公主可是忌讳着沈若华,若是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去,自己只怕真没有好果子吃了。见沈若华并不怎么在意,她有些讪讪地道:“沈娘子,我可是来了好几回想见你,偏生你都不在,听说去了龙虎将军府里,连英国公府老夫人都特意请了你过去看诊。”她说到这里又带着气,“你倒是瞒得紧,连侯府里都不知道你会医术,到这会子听说你成了坤宁宫的女医才得了消息,可真叫人想不到。” 沈若华听她又是怨怪又是试探地说完了,才淡淡道:“二夫人来这里有何事?里面还有病人等着看诊,若是无事我便先进去了。”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姚氏着急了,忙快步上前拦着她道:“我可是有要紧事来见你的,你可不能不管。” 沈若华皱了眉头,转回身来冷冷看着她:“二夫人这话倒是稀罕,我与二夫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既非故交又非亲朋,为何二夫人有事我就不能不管?这回春堂是给人看诊的地方,二夫人若是没有什么疑难杂症就请移步吧。” 这话可是半点情面也没留,姚氏哪里受过这种气,登时面皮紫涨,一股气怄地咽不下去,就想发作出来,可是理智提醒她眼下是要求着沈若华,要请了她去侯府替薛老夫人看诊,不能一时气恼得罪了去,何况沈若华如今不比从前,不再是侯府任人欺凌的三夫人,而是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医,连太后都见过她,如今怕是不能轻易得罪了。 姚氏终究忍着气放软了口气,强挤出笑容来:“沈娘子,你瞧我这嘴,太不会说话了。我是来求娘子看诊的,还请娘子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着诊治才好。” 沈若华眉头微挑,明白了姚氏的来意,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来:“二夫人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依我看二夫人声音高亢有力,举止敏捷灵活,实在不像个有病之人,又要求什么医?” 姚氏笑脸僵硬,低声下气地说着:“不是我,是老夫人。你也知道的,老夫人先前已经中了风瘫在了榻上,如今是半点动弹不得,身子骨越来越差了,眼瞧着就消瘦了一大圈,教我们瞧着都难过。”她作势用手绢按了按眼角,好似真的有眼泪似得,“你那会子也在府里,可是瞧见了的,太医来了都说没法子了,可是我听说你可是连英国公府老夫人的头风病也治好了,所以才想着来请你过去给老夫人看一看。” 沈若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齐老夫人是头风病,不是中风,不一样。”她面色平淡,好似没有太多惊讶。 姚氏忙道:“老夫人也是头风引动内风才会中风的,你能治得了英国公老夫人的头风,想来这中风也能有法子吧。”连皇后娘娘都信得过她的医术,姚氏还是抱了几分希望的。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打量着沈若华的神色,见沈若华微微蹙眉,又忙道:“怎么说先前也是一家人,沈娘子就是不看我,也该看在三爷的份上,终究是夫妻一场,你就忍心看着老夫人这样瘫在榻上?” 沈若华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还是摇了摇头:“中风可不比别的病症,我也没有把握能够治好,二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她转身回了里间去,没有再理会姚氏着急地挽留。 姚氏看着里间放下的帘子,想要闯进去,又怕真的惹恼了沈若华,不由地急地直跺脚,终究只能悻悻走了。 回了侯府琼玉院,薛文清正歪在椅子里拨弄着蛐蛐罐里养着的蛐蛐,见她回来忙抬头道:“怎么样,人请来了没有?”他也知道姚氏去请沈若华的事。 姚氏一脸气恼,愤愤在一旁坐下,接了丫头送上来的茶盏狠狠吃了一口,才道:“她不肯来,连话也没说上几句。” 薛文清皱了眉:“不肯来?看来也是没法子吧。” 姚氏却是摇了摇头:“我冷眼瞧着她好似有些犹豫,看来还是有些法子的,何况连皇后娘娘都这样看重她,把肚子里的皇嗣都交给她照看了,那还能有错?” 薛文清脸色也冷了下来:“那就得让她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世子他们把老夫人给送走了。”他们可比不得薛文昊,有寿宁长公主撑腰,若是老夫人走了谁还会顾着没权没势的二房,只怕都要被赶出侯府去了。 姚氏苦着脸:“她不肯来,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沈氏那性子越发怪癖了,竟然怎么也说不通。” 薛文清目光阴沉,声音低了下来:“你再去求她,无论如何要求了沈氏过府里来给老夫人看一看,这会子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姚氏很是不情愿,低声道:“只怕老夫人未必肯让她看诊呢,毕竟她也算是老夫人的眼中钉。” 薛文清摇了摇头,冷笑道:“老夫人这会子已经想明白了,侯爷已经发了话,若是再没有法子,她就要被送去广宁的庄子上了,她只怕是怎么都要想法子留下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求医就得求(第一更) 姚氏终究还是又去了回春堂,这一次是半点不顾颜面,又是哭又是求,硬泡软磨地与沈若华说着:“……沈娘子哪里能不知道,侯府里侯爷历来是不过问府里的事,一应事情都交给了世子夫人,可是从前还有老夫人在,世子夫人就是再顾着长房也有个分寸,眼下老夫人病成了这副模样,世子夫人不但不过问,还一心想着要把老夫人送走,这会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动了侯爷,要把老夫人送去广宁的庄子上了。” 她呜呜咽咽一副痛心的模样:“这怎么忍心的!你也知道,广宁离着京都那么远,老夫人哪里守得住,二爷与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也顾不得别的,一次次来见娘子,就想着能请了娘子去给老夫人看一看。” 沈若华看着她声泪俱下,一副孝顺的模样,却是并不为所动,将手里的药方子递给药童让他去抓药,才道:“我说过了中风之症我并没有把握。” 姚氏哭诉了这半天,又累又乏,听她依旧是拒绝,顿时恼了,收了脸上的哀戚之色,冷了下来:“沈娘子如今已经是皇后娘娘的女医,自然是不把我们放在心上,连侯府也没放在眼里,哪里肯替老夫人看诊,只是娘子可别忘了,老夫人终究是永安侯府的姑奶奶,宫中谢贵妃娘娘可是老夫人嫡亲的侄女,娘子日后在宫中行走,少不得要见谢贵妃娘娘的,只怕脸面上未必过得去吧。”她斜着眼看着沈若华,依着她的性子,素来是无利不起早,若不是为了想法子留下薛老夫人,才不会费了这么多心思在这里跟沈若华厮缠。 沈若华自然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威胁之意,抬眼看着她,好一会才露了淡淡的笑:“要我去侯府替老夫人看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出门看诊规矩大,若是不肯照着我的规矩来,那便是谁说了也无用,断断不肯去的。” 姚氏一时心花怒放,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要沈若华肯答应,自然是有法子能够治了,她当然是满口应承。 她忙又道:“你只管说,我这就让人去办。”在她想来,沈若华也就是想多要些诊金,再多的些体面罢了。 沈若华却是望着她道:“我如今是太后下诏为坤宁宫的女医,府上想请了去给老夫人看诊,自然也该照着规矩来,也该亲自接了去府里,不能怠慢。” 姚氏愣了下,笑了起来:“这是自然,娘子如今身份不同了,连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很是看重呢,我们自当恭恭敬敬来接了。”心里暗暗腹诽,还当是为了什么,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长长脸面。 沈若华又道:“既然是给老夫人看诊,侯爷与老夫人素来是和睦恩爱,几位爷与夫人也是孝顺有加,又怎么能不陪着看着,就不怕别人说府里往日的名声都是做与人看的么?”她说着轻轻一笑,看向姚氏。 姚氏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答应了,毕竟沈若华说得也不错,若是传出去老夫人病着,他们却不管不顾,终究违背了孝道,二房原本也就是要陪着的,自然是没什么可犹豫地。 她问道:“可还有别的规矩?” 沈若华思量了会:“别的到了府上再说吧,你先回去。”却并没有说去侯府看诊的时候。 姚氏急了:“那该什么时候来接了娘子呢?我还打发人带了马车过来。” 沈若华摇了摇头:“不急,这几日就会有消息到府上的。”说罢,转身进去给人看诊去了,没有再与姚氏说什么。 姚氏一时糊涂了,明明已经答应了去侯府给老夫人看诊,可为何又不肯定下日子,这样让她怎么办才好?思来想去,实在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又没法子进去再问沈若华,只得糊里糊涂先回了侯府去了,等着沈若华所说的消息。 过了两日,消息真的来了,只是不是沈若华让人送来的,却是宫中来了人到广平侯府。来的是都知监的毛公公,他带着小太监一脸不耐地扫了眼满脸吃惊迎着他的薛茂业,尖细着嗓子道:“府上求了沈女医来看诊么?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让咱家带了口谕来。” 薛茂业一脸惊愕,回头看了看世子薛文怀与薛文清薛文昊几人,完全不明所以,他这几日都与人听戏吃席面,哪里知道二房商量着要请了沈若华来给薛老夫人看诊的事,这会子听毛公公说起更是糊涂。 毛公公皱着眉没好气地道:“还不跪下听娘娘口谕。” 薛茂业忙带着府里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低着头恭敬地听着毛公公道:“……念广平侯府求医心切,着坤宁宫女医沈氏即日替广平候夫人薛谢氏诊治。” 见薛茂业震惊地抬头看着自己,毛公公冷笑道:“侯爷还不谢恩么?可是皇后娘娘赏了恩典呢,让沈女医亲自过府来给老夫人诊治。” 薛茂业僵硬地拜下去:“臣谢恩。”他身后跪着的薛文怀夫妇与薛文昊脸色也是不大好看,只有薛文清与姚氏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沈若华居然求了皇后娘娘的口谕来,这会子就是薛茂业与世子夫妇不答应也是不成了。 毛公公见薛茂业谢了恩,这才点了点头,带着小太监就往侯府外走,薛茂业忙上前挽留:“……公公辛苦了,就赏脸留在侯府里用了饭吧,前些时日还得了几坛金陵春,最是香醇。” 毛公公理也不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哼一声道:“侯爷也知道沈女医可是皇后娘娘最为信任的,皇后娘娘也是瞧在谢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才给了这样大的恩典,让沈女医亲自来给老夫人看诊,你可要想明白了,半点都不能怠慢了才是!” 薛茂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强笑着道:“这是自然,不敢辜负了娘娘的恩典,必然不敢有半点怠慢了去。”薛文怀与陈氏对视了一眼,面色都很是复杂,想不到有一日广平侯府居然要对当初被厌弃瞧不起的沈氏做小伏低了,她可是才与薛文昊和离不多久,可现在他们就要恭恭敬敬再请了她回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治不治得好看造化 广平侯府的马车停在了回春堂门前,广平候世子夫人陈氏撩开帘子来打量着这间药铺,这里先前是广平候老夫人的铺面,开的是间布庄,只是生意很是惨淡,她为了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就特意请了沈若华来打点,谁料她居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处药铺,如今更是成了坤宁宫女医,还得让她亲自来请了去侯府。 她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沉,看了眼一脸急切的姚氏,不用猜也是二房的主意,若是薛老夫人被送出府去,这侯府早晚是要分了家过的,三房尚了公主自然是不着急,可二房里既未出仕又无什么营生买卖,哪里还能得什么好。 她让丫头撩开帘子,面无表情地下了马车去,皇后下了口谕,她们就是再不情愿也不敢怠慢了,只能忍气吞声亲自来迎了沈若华去侯府。姚氏见她下了马车,忙也跟了过去。 回春堂前依旧是等着不少求诊的人,这些时日回春堂治好了不少危重病症,名声越发响亮了,连京郊的大兴宛平都有人听说了回春堂的名气,远远地慕名而来。陈氏带着丫头到了回春堂前,见着这许多人都在门前挤挤攘攘地等着,心中很是惊讶,面上却是半分不露,与丫头道:“去问一问沈娘子可在铺子里。” 沈若华正在里间看诊,听青梅回话说陈氏与姚氏来了,微微露了点笑容,道:“既然来了,就让她们等着吧。”她并不急着去广平侯府,今日她可是另有打算。 王福生倒也不怠慢了陈氏与姚氏,笑着请了她们到回春堂里坐下,让药童端了茶与他们:“二卫夫人宽坐,娘子还在给病人看诊,还要请二位夫人再等一等。” 这一等却是足足一个多时辰,姚氏早已坐不住了,拉长了脸站起身来就要去问王福生,却被陈氏皱着眉头一把按住,向她摇了摇头,让她耐着性子等着,如今已经不是广平侯府与沈若华的事了,可是皇后娘娘的恩典让沈若华去广平侯府看诊,若是冲动了惹恼了沈若华事小,说她们藐视皇恩可就罪名大了。 姚氏只得忍着气坐了下来,与陈氏吃着茶等着,眼看着药童换了一次又一次茶,连陈氏都要没了耐性了,王福生才笑眯眯地出来,与还在外边等着看诊的人们抱拳作揖:“诸位,真是对不住,今日东家有事在身,不能帮诸位看诊了,还请明日再来。” 一直等着请沈若华看诊的人们都很是不满地抱怨追问起来,王福生笑着陪着不是,指着一旁坐着的陈氏与姚氏二人:“实在是有要紧的事,那边的二位夫人就是广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与二夫人,她们可是等了这许久,一心要请了我们东家去侯府里看诊,所以只好请各位改日再来了。” 听说是侯府里的夫人们,那些人都探着头往里张望打量着,对着陈氏与姚氏指指点点。 陈氏与姚氏都是一愣,没想到王福生会把她们的身份也说了出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究竟是要做什么,只能转开脸去,有些难堪地避开那些打量的人们。陈氏一时心里沉了沉,她不相信这是无意之举,只怕是沈若华有什么打算才会让她们这样等着,又与人说了这些。 沈若华终究还是出来了,只是她自里间出来时,却是让陈氏与姚氏都是一愣,只见她一身紫色团领金线折枝梅鸣鸾女官补服罗裙,头上俨然簪着宫制赤金花钗,白皙的额间还点着金钿,难得地严妆丽服,完全是规规整整地宫中二品女官打扮,腰间还挂着金灿灿明晃晃的御赐腰牌,步履端庄地走了出来。 她走到陈氏与姚氏跟前,向着二人微微颔首:“二位夫人。” 姚氏还愣愣的,陈氏却是眉头微皱,拉了姚氏一把,屈膝给沈若华行礼:“沈女医。”她不得不给沈若华行礼,虽然她是广平候世子夫人,可广平候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广平候世子薛文清不过领着三品的衔,而陈氏又只是继室,更只是四品诰命,按着品级见了沈若华还得行礼请安问好。 姚氏糊里糊涂跟着拜下去,一双眼却是盯着沈若华一身官服移不开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沈氏如今是真的不得了了,真成了宫中的二品女官了,连她们见了都还要向她行礼了。 沈若华冷冷看着不情不愿拜在自己跟前的陈氏与姚氏,好一会才开口道:“二位夫人请起。” 回春堂外的人们早已看得傻了眼,不是说这两位是侯府的夫人们,怎么会这样恭敬地向东家娘子行礼呢?看着东家娘子这一身打扮,只怕也不是寻常人! 陈氏起了身,脸上满是恭敬:“我们是来请沈女医过府去给老夫人看诊的。”她看了眼姚氏。 姚氏这才回过神来,却再也不敢似从前那样放肆,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沈女医请登车吧。”如今她才发现沈若华早已不是她以为的愚蠢无用的沈氏了,已经是堂堂二品女官,更是得了许皇后的看重信任,就连广平侯府也只能低声下气求着沈若华,她又怎么敢再像之前那样张狂,更是满心惶恐,唯恐沈若华会想起之前的事来,更低下头不敢抬起来。 沈若华却并不就动身,她望着陈氏与姚氏语气平平地道:“我奉皇后娘娘口谕,前去侯府给老夫人看诊,却有几句话不得不说,虽然皇后娘娘恩典命我前去诊治,但想必诸位早已知道,太医也曾说过中风之症难以医治,我去也只是尽力而为,能不能治好只能看造化了。若是不能治好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还请诸位海涵。” 太医早在当初给薛老夫人看诊时就说过了,中风是治不了的,陈氏等人也早有打算,并不就指望沈若华能够治好薛老夫人,只是得了皇后的口谕不得不遵从罢了。她笑着道:“沈女医宽心,我们也知道老夫人病得重,只是想请沈女医前去看一看,不辜负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姚氏却还是心中暗藏期盼,沈氏这样得宫中看重,兴许还是有法子的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是没法子(第一更) “沈女医,不知这情形如何呀?”薛茂业强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殷勤地上前问着刚刚把完脉的沈若华。 沈若华看也不看榻上对着她咬牙切齿,却又不能不能忍得一脸狰狞的薛老夫人,缓缓抽回手来,面无表情地接过丫头碰上来的手巾擦了擦,又接了茶盏吃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道:“老夫人是中风。” 厢房里原本就是心思各异的几个人顿时无语,太医与郎中早就说了,还用得着她再来说,纯属一句废话。可偏偏就算是句废话,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听着。 薛茂业脸皮跳了跳,脸上的笑容更是难看,还得恭恭敬敬地道:“沈女医说的是,只是不知可有法子医治。”原本牙根咬得咯咯作响的薛老夫人这会子也留了心,紧紧盯着沈若华, 沈若华不回答他,反倒是闲闲地问了一句:“太医怎么说?” 薛茂业只得道:“太医说无药可医,只能养着。”他压根就不信沈若华会治病,从方才看来,她说了半天也不过是照着先前太医所说的话重复罢了,不过他倒也不在意,若是沈氏也治不好,就让人将薛老夫人送去广宁的庄子。 薛文清给姚氏递了个眼色,姚氏忙道:“沈女医可有法子医治?”她又补了一句:“先前你可是治好了英国公老夫人的头风病,想来能有法子的。” 薛文昊再也忍不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沈若华居然会医术,还要来侯府给老夫人看诊,他们夫妻一场,他居然完全不知道沈若华有医术在身,这让他十分没有面子,更何况如今沈若华居然还成了坤宁宫女医,领着二品的衔,连他见了沈若华都要行礼,这让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猛然站起身来,恨声道:“她哪里会什么医术,不过是在这里装腔作势罢了,连太医都看不好的病症,她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想着来寻我们的不是罢了!”他一想到先前去回春堂原本想接了沈若华回侯府来,却被沈若华好好羞辱了一阵,心里就是气不顺,连寿宁长公主平日里都是百般讨好,偏偏沈氏这么不知好歹,如今还到侯府来了! 他话刚说完,薛茂业眉头不禁一跳,皱着眉骂道:“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沈若华冷笑一声,望向梗着脖子气呼呼的薛文昊:“看来薛三爷这是对我的医术信不过。”她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房里坐着的众人:“看来诸位对皇后娘娘的恩典并不满意呀。” 这话顿时让薛茂业几人面如土色,旁的也就算了,沈若华虽然是坤宁宫女医,但终究也只是个妇人,他们并不十分在意,可若是传出去说他们对许皇后赏赐的恩典不满,那可是真的是了不得的事。所以就算沈若华真的是不懂医术,只是来寻晦气的,他们也得忍着,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口谕,是给广平侯府恩典,若是有半点怠慢,那就是藐视皇恩的大罪! 她没有开口,只是冷冷望着一脸不服气的薛文昊,目光冰冷,看得薛茂业心里发寒,忙喝到:“孽障,还不快些跪下来给沈女医赔不是!”若是不赶紧堵住沈若华的嘴,真得把薛文昊的话传到了许皇后的耳朵里,只怕广平侯府还未等尚公主,就已经大祸临头了。 薛文昊哪里肯跪下,咬牙道:“我怎么能跪她,她不过是……”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薛茂业一声怒吼打断了:“还要胡说什么,给我跪下!” 那边薛文怀与陈氏夫妇也着急了,薛文怀皱着眉起身上前拉着薛文昊,压低声音道:“老三,你今日若还想这府里安安生生的,就跪下去给沈氏陪个不是。”他用力按着薛文昊的肩膀,“等尚了公主之后,她要生要死还不是由得你!” 陈氏那边赔着笑与沈若华道:“三爷怕是有吃醉了,在这里说胡话呢,沈女医可千万别在意,皇后娘娘费心惦记老夫人的病,让沈女医前来给老夫人看诊,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我们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别的心思。” 薛文昊终究是跪下了,他咬牙低着头,依旧是一脸不甘,却是不敢再多说了,他方才一时冲动,现在可是想明白了,沈氏已经不是那个沈氏了,他今日若不想被夺了官职锒铛入狱,就得老老实实给沈氏赔了不是,求了她宽宏大量饶了自己,哪怕再丢了脸面也得如此。 薛茂业这会子挤出干巴巴的笑来,好声好气与沈若华求着情:“沈女医,你看老三也是一时糊涂,这会子明白过来了,你千万别与他计较。” 沈若华看着跪在地上的薛文昊,还有一旁都挤出笑来一脸讨好的薛茂业与薛家其余几人,心里一阵冷笑,就是他们当初害了沈氏的性命,任意欺辱她,辜负她,还拿她做了垫脚石,如今却不得不跪在沈氏的面前,哀求着她的原谅,这样也算是给死去了的沈氏一个慰藉了。 薛老夫人眼看着薛文昊当着自己的面给沈若华跪下了,又是气恼又是不甘,脸上涨得通红,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出来:“沈女医究竟能不能治?若是你不通医术却胆大妄言,那可是欺君之罪,就是皇后娘娘也容不得你!” 房里的众人都看向沈若华,等着她开口回答。 沈若华微微一笑,看也不看跪在她跟前的薛文昊,慢条斯理地道:“中风之症的确是没法子治愈。”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老夫人病情缓一缓,兴许还能起来走动走动。” “你说老夫人能起来走动?能够好起来?”姚氏最先开口,一脸惊喜地问道。 沈若华看着房里众人满脸惊讶与不敢相信的表情,微笑着点点头:“的确是如此,只是这法子却是十分凶险,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让老夫人病得更重,甚至可能丢了性命去。”她摇了摇头,很是惋惜的样子,“所以还是算了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谁说一定是治病(第二更) 姚氏急得忙道:“怎么能算了呢!”她看了看薛茂业与世子夫妇,忙一脸担忧的模样:“好容易有法子能够治,哪能轻易就算了,总得听听是怎么回事吧。” 薛老夫人心里也是急切难耐,她瘫在榻上这些时日,每日都是度日如年,不但不能再打理侯府的事,甚至连动都动不了,渐渐地侯府里的人也不再把她当成要紧的了,又哪里还能有当初掌管侯府时候的风光。 现在听说能有法子让她可以走动,她怎么能不着急,对沈若华后面说的反倒是不怎么在意,她才不相信会无端端丢了性命去。 她盯着沈若华:“你说能让我下榻走动?” 见几个人都死死盯着自己,沈若华淡淡笑了:“老夫人是气血逆乱引动内风,若是能够用药试着通经络活淤血,再善加调养,虽然不能根治却也能好上不少,至少可以下榻来走动。” 薛老夫人的身子在抖,她这会子真的是有些相信沈若华了,她愿意相信沈若华说的是真的,毕竟她太想能够好起来了,在榻上这些时日真的是生不如死,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如同一个废人一样,被薛茂业与陈氏瞧不上,连梅姨娘兰姨娘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明里暗里说她是个等死的人。 她哆嗦着嘴:“那还不快些写了方子!” 沈若华摇摇头:“老夫人且慢,我已经说了这法子很是凶险,一个不小心可能会丢了性命去,还是不用的好。” “好端端的怎么会丢了性命?沈女医还请细说。”素来寡言的薛文清开了口,带着温和的笑。 沈若华一笑,道:“这法子原本就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暂时将淤血散了,可若是老夫人再犯了病,引得气血逆行,那可就会比先前更是严重,说不好会引得卒中,那可真就难以医治了。”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副很是要紧的模样。 只是她的话薛老夫人哪里肯相信,认定了沈若华必然是有法子能够治好自己,却不肯拿出来,才会寻了这样的理由。 她让丫头扶了自己坐起来,喘着气道:“你想要多少诊金只管说,把那药方子留下!” 薛茂业眉头一皱,要上前来拦着:“这个还需再从长计议……”沈氏是不是真的有法子能够治还不知道,难不成要花银子买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药方子? 却被薛老夫人恶狠狠地盯着,怨毒地道:“怎么,侯爷舍不得那点子银子,要眼睁睁看着我瘫在榻上,好想着把我赶出侯府去?”她现在是恨毒了薛茂业,恨他全然不念多年夫妻之情,竟然连看也不来看她一眼,还想着把她赶去广宁的庄子上等死。 薛文怀这会子也劝老夫人:“沈女医说得这样凶险,还是再商议商议吧。” 薛老夫人劈头盖脸骂了过来:“你如今年纪大了,当了世子也越发看不得我了,由得你那黑了心的媳妇糊弄着,我病了这些时日你可曾来请安伺候过?这会子好容易有法子治,你倒是还拦着,是想着要了我的命吧!” 这话让薛文怀脸色大变,跟陈氏一起跪下,含泪道:“儿子不敢,只是听沈女医说得,实在是……” 薛老夫人索性道:“她既然说有法子治,那就让她把方子留下来,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横竖比让我躺在这里等死得好,难不成就由着你们把我赶出侯府去?!”她不能被送去广宁的庄子,若是被送走,那就真的只有等死了,好不容易盼到了老三尚公主了,她日后就能扬眉吐气更加得意,怎么能在这会子被送走! 她这样说,谁还敢再劝,就是薛茂业铁青着脸想要拦着,也被她压得说不出话来,总不能落下个无情无义逼死发妻的名声吧。 沈若华看到这里,淡淡笑了:“既然老夫人这样说,我也不好不给。”她莞尔一笑,“我现在是宫中女医,也是个生意人,今日出诊是皇后娘娘的口谕,自然是不收诊金的。只是这药方子却是不能不收些银子,也就照着惯常的规矩,三千两银子吧。” 三千两!薛茂业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这么个不知真假的方子,还是从沈若华手里写出来的,居然要三千两银子,这分明是讹诈!他气得不轻,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狠狠别开脸去,瞪了一眼陈氏,让她出来说话。 陈氏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死死盯着的薛老夫人,一边是恶狠狠的薛茂业,她怎么说都不对,怎么做都是不孝,只能吭哧吭哧地道:“这方子要三千两银子?” 沈若华一笑起身来:“若是诸位觉着三千两银子贵了,就索性算了吧,横竖我已经来看诊过了,这就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回话去,告辞。” 薛老夫人急了,咬牙与薛茂业道:“若是她进了宫,教谢贵妃娘娘知道了你连三千两银子都不舍得拿出来,宁可送了我去庄子上,只怕娘娘未必肯与你罢休呢!”她不得不抬了谢贵妃的名头来逼着薛茂业了,太医们都说没得治了,这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走了。 薛茂业狠狠一甩衣袖:“由得你吧!”他还真不信,一个药方子能够让中风瘫在榻上的薛老夫人走动自如!倒要看看沈氏能有什么法子治好薛老夫人! 沈若华接了陈氏送上的三千两银票子,痛痛快快地写了方子交给她,道:“这方子大可请太医们看过再用,只是老夫人得千万小心,不可再动气动怒,若是五志过极,心火暴盛再引动内风,那可就凶险了!” 陈氏嗯嗯啊啊地应着了,榻上躺着的薛老夫人更是没放在心上,她满心期盼着沈若华留下的方子能让她好起来,这会子也顾不得去想沈若华怎么会医术,又怎么会有方子能够治中风之症的了。 回去的马车上,沈若华看了看手里的三千两银票,冷笑了笑交给了青梅收起来,银票子她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既然是广平侯府巴巴儿请了她去,不收银子就给了他们药方就不合规矩。 青梅倒是有些郁郁,低声道:“娘子还真的给老夫人开了方子,要治好她了么?”她想不明白,为何自家娘子会忽然答应了给薛老夫人看诊开方子,先前薛老夫人可是几次三番想要了她的命的。 沈若华微微一笑:“谁说药方子就一定能治病?说不好还是催命的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 信口开河的沈女医(第一更) 坤宁宫里,金线绣凤络盘花织锦帷幔低垂着,帘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来,太医院医正冯朝生闭着眼仔细把着脉,好半天才收回手来,与一旁垂手侍立着的大宫女胭脂道:“娘娘这几日进食如何?” 胭脂上前替许皇后盖上锦被,满带忧色:“不曾用什么,只说口苦不想用膳,何况又吐得厉害,就是吃口汤羹也吐了干净。” 冯朝生微微颔首,起身与一旁站着的太医院妇人科几位太医低声商议起来,目光不时扫过在另一边坐着的沈若华,脸色越发阴沉。自打太后下了诏谕,令沈若华为坤宁宫女医,照拂许皇后与腹中皇嗣,太医院里就是一片非议,虽然不敢明着说,可是这些太医往日里个个眼高于顶,哪里能容许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妇人凭空成了宫中女医,何况还是皇后身边的女医,都是个个憋着气的。 几位宫女上前撩开帷幔,一脸憔悴的许皇后已经端坐在小榻上,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丰满的双颊失了颜色,略微凹陷的眼窝隐隐有些发青,她强打起精神,问冯朝生几位太医:“几位大人怎么看,我这究竟是怎么不好?” 冯朝生与几位妇人科的太医商议许久,听许皇后问话,忙拜下道:“娘娘呕恶不食、烦渴口苦,此乃阻病,此乃受孕后血聚胞宫养胎,冲脉气盛,冲脉之气上逆,致使胃失和降所致,只需善加调养,加以时日便可无恙。” 许皇后不曾有过身子,只不过也听说过有许多妇人有孕之时也是吐得厉害,待到生产之后便会无事,只是她实在是受不住了,这几日几乎水米难进,只怕伤了腹中孩子,所以才让人把沈若华与太医院的太医都传了来,为求个稳妥。 她听冯朝生如此说,心里略略安定了些,接过胭脂手里的燕窝羹,忍着翻涌而上的恶心,想要为了腹中的孩子勉强用一点,可她才接过来,手却是不自觉的颤抖着,险些把一碗热腾腾的燕窝洒在身上,胭脂忙接了过去,轻声道:“娘娘这两日身子不好,还是婢替娘娘端着吧。” 许皇后无力地摆摆手,把还颤抖着的手收回袖中,与冯朝生道:“冯大人所说的阻病不打紧吧?先前并无半点不好,不知怎么的,这两日忽然如此,实在是受不住。” 冯朝生胸有成竹地微笑:“娘娘宽心,恶阻之症很是常见,只要用上些药降肝和胃,就能解逆止呕,再用些开胃的吃食,很快娘娘就能用膳了。”阻病不过是妇人有孕之时的常见之症,太医们又怎么会担心,自然会药到病除。 许皇后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既然冯大人如此说,我便宽心了。”她转过头望向沈若华:“沈女医可也是如此认为?” 冯朝生与几位太医都冷冷看向那边沉默地吃着茶的沈若华,先前就听说梁老将军中毒是这个小娘子发现的,被请去的几位太医居然都误判了,没能看出是中毒,被她狠狠落了脸面,今日他们可是憋足了气来的,就想着用法子在皇后娘娘面前让沈若华好看。 “沈女医医术精深,必然有更为精妙的见解,愿闻高见。”冯朝生带着假惺惺的笑容,向着沈若华抱了抱拳。 在一旁坐着不曾说过话的沈若华一直在仔细看着许皇后的一举一动,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许皇后问话,又见冯朝生一副挑衅的模样,起身来淡淡道:“冯大人说得不错,恶阻之症很是常见,不必太过担忧。”她话锋一转,目光犀利望向冯朝生,“只是皇后娘娘怕是并非恶阻之症,而是中毒!” 是中毒!殿中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冯朝生与几位太医顿时大惊失色,连声道:“休要胡说,这分明是信口开河,当治罪!” 冯朝生气得老脸通红,抱拳向着许皇后拜下:“娘娘,沈女医分明是信口开河,只是为了哗众取宠,欺世盗名,理当问罪!”这么个不通医术的妇人,只怕连寻常的医理都不懂,就敢这样胡说,他今日就要当着皇后好好教训这个妇人一番!不但要夺了她的女医之职,还要治她的罪! 一旁的太医更是讥讽地道:“先前沈女医说梁老将军是中毒,倒也凑巧说准了,这会子又说皇后娘娘是中毒,难不成还指望能够再胡乱瞎蒙么?”他们并不相信一个妇道人家能认得出滇地的苗毒来,也只有认为她是胡乱说对了。 许皇后原本发颤的手这时候抖的更厉害了,她煞白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沈若华:“你说的可是真的?是中毒?怎么会中毒!”自打她有孕以来,坤宁宫里上上下下越发小心,半点不敢怠慢,一应吃食衣物都是有专门的嬷嬷打点,唯恐会一个疏忽引来什么麻烦,可现在沈若华居然说她是中了毒,这怎么可能! 还不等沈若华发话,冯朝生抢先道:“娘娘,沈女医并未曾把脉就敢说不是恶阻之症,而是中毒,这分明毫无根据,只是她信口开河的言语,意图危言耸听,臣恳请彻查问罪。” 在一众质疑的目光中,沈若华缓缓开了口:“冯大人说得是,我并不曾把脉,只是几位大人都替娘娘把过脉,却还说娘娘是恶阻之症,可见娘娘脉象并没有大碍,而且有孕之时呕恶不食的确像是阻病的症状。”她顿了顿,“只是冯大人忘了,娘娘有孕已经两月余了,若真是恶阻之症早就该有征兆,甚少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何况如此严重。” 她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向着许皇后走去,拧着眉头:“若是臣女说的不错,娘娘这些时日常常会似现在这样手抖吧?” 众人往许皇后的手看了过去,果然见她凤纹翟衣下的手轻轻颤着,她自己也是一脸惊讶盯着,可那手还是不受控制一般微微动着,连宽大的衣袖都跟着籁籁而动。 许皇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慌,白着脸抬头看向沈若华:“我以为只是身上无力,才会这样的。” 第二百三十章 哪里来的毒(第二更) 冯朝生与几位太医都怔了一下,他们方才并没有留意到许皇后的情形,只是照着规矩询问了宫女,给许皇后把了脉之后便认定是阻病,这也是他们平日里给宫中各位贵人看诊得出的经验,毕竟许皇后有了身孕,这样的症状大都是恶阻之症,所以便有了结论。 可是即便是许皇后有不同的症状,他们依旧不相信是中毒,毕竟坤宁宫的小心谨慎可是没有半点疏漏的,何况仅凭手抖这样微小的症状就断定是中毒也未免太过草率。 冯朝生绝不肯就此罢休,他梗着脖子道:“就算娘娘有手抖的症状,可也不能说是中毒,毕竟娘娘如今有孕在身,又是阻病,难免会有些别的不适,沈女医又如何能断定就是中毒?” 许皇后强压住心中的惊恐,与沈若华道:“沈女医可能确定?我真的是中毒?” 沈若华看着一干变了色的坤宁宫女官宫女们,轻轻叹了口气,与大宫女胭脂道:“敢问娘娘这些时日吃食都是何处准备的?” 胭脂听说许皇后是中了毒,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毕竟她可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一应吃用作息都是她亲自打点的,若有什么不对她第一个跑不了。她忙向着许皇后拜下:“娘娘的吃食从前都是御膳房准备的,自打娘娘有孕之后,为了照应娘娘的身子,都命坤宁宫中的小厨打点了,小厨里的人也都是精挑细选了的,就是做好了的吃食也都是请平嬷嬷用过确定无误才能送到娘娘跟前来。” 她战战兢兢抬头望着许皇后:“平嬷嬷可是太后娘娘送来的人,必然不会有什么不对的。” 听到太后娘娘几个字,许皇后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原本颤动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脸上带着一抹复杂的神色:“太后娘娘……你说得对,既然是太后娘娘的人必然不会有什么不对的。” 沈若华看得真切,不由地皱了眉,难道许皇后对太后有什么芥蒂不成?为何会如此提防和戒备着太后派来的人?她忽然想起先前许皇后亲自去太后跟前求了恩典,让自己作了坤宁宫的女医,却坏了规矩不肯用太医院的人,分明是有所防备的,可太医院本就是为宫中贵人看诊医治的地方,若是有谁能够在太医院动手,那这个宫中怕也只有太后与皇上了。 沈若华不动声色,淡淡道:“既然有那位平嬷嬷帮着照看吃食,可否请了上来,我有话想问一问。” 胭脂不知所措望向许皇后,许皇后灰白着一张脸,软软靠在塌边:“不必了吧,那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还能有什么不是。” 那边冯朝生更是冷笑道:“难不成沈女医要说太后娘娘使了来的人动了手脚不成?”他今日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赶出宫去,不然堂堂太医正被人说的还不如一个妇人,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沈若华平静地道:“正是因为太后娘娘绝不可能让不妥当的人来,所以才要请平嬷嬷过来问一问,也好彻底查清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能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 许皇后无力地点点头,让胭脂去了。 看着胭脂去请平嬷嬷了,沈若华回头望了一眼一脸不服气的冯朝生和几位太医,目光如出鞘的利剑,雪亮锋利:“相信几位大人在当初学医之时,就知道诊病最为基础的法子就是望闻问切,望色闻声问症切脉缺一不可,才可以准确断症。”她声音平和,言辞却是犀利,“可是几位大人只是问了几句,摸一摸脉象便断定娘娘是恶阻之症,更是要娘娘宽心,照着方子吃了药便罢了,却不曾发现娘娘有手颤的症状,也不曾仔细看看娘娘的面上还有斑疹,这些都不是恶阻的症状。” 冯朝生与太医们惊讶地仔细看向许皇后,只见皇后原本白皙的脸上果然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斑丘疹,只有少许并不明显,若不留心看或许都不会发现,可是往日真的也不曾有。 许皇后忙摸了摸自己脸上,道:“这两日长的,只有一小片,只是我吐得厉害心里烦躁,见也不是很要紧,也就不耐烦再让太医送了药来。” 沈若华摇了摇头:“依着我看来,娘娘呕恶口苦,又是手颤长了斑丘疹,这样的症状只怕是因为中了丹砂之毒了。”她拧着眉头,“只是坤宁宫中防备如此严密,却不知道这毒是如何让娘娘触碰到的。” 许皇后原本发颤的手这时候抖的更厉害了,她煞白着一张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沈若华:“你说的可是真的?是中毒?怎么会中毒!”自打她有孕以来,坤宁宫里上上下下越发小心,半点不敢怠慢,一应吃食衣物都是有专门的嬷嬷打点,唯恐会一个疏忽引来什么麻烦,可现在沈若华居然说她是中了毒,这怎么可能! 还不等沈若华发话,冯朝生抢先道:“娘娘,沈女医并未曾把脉就敢说不是恶阻之症,而是中毒,这分明毫无根据,只是她信口开河的言语,意图危言耸听,臣恳请彻查问罪。” 在一众质疑的目光中,沈若华缓缓开了口:“冯大人说得是,我并不曾把脉,只是几位大人都替娘娘把过脉,却还说娘娘是恶阻之症,可见娘娘脉象并没有大碍,而且有孕之时呕恶不食的确像是阻病的症状。”她顿了顿,“只是冯大人忘了,娘娘有孕已经两月余了,若真是恶阻之症早就该有征兆,甚少会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何况如此严重。” 她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向着许皇后走去,拧着眉头:“若是臣女说的不错,娘娘这些时日常常会似现在这样手抖吧?” 众人往许皇后的手看了过去,果然见她凤纹翟衣下的手轻轻颤着,她自己也是一脸惊讶盯着,可那手还是不受控制一般微微动着,连宽大的衣袖都跟着籁籁而动。 许皇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慌,白着脸抬头看向沈若华:“我以为只是身上无力,才会这样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投毒的方式(第一更) 沈若华点点头,与平嬷嬷道:“我知道娘娘所用的膳食不会有什么不对。”她望向满是怀疑的许皇后,微微欠身:“丹砂颜色鲜艳,难以混入食物之中,故而不会是吃食上出了纰漏。” 冯朝生冷笑着:“听沈女医如此振振有词,煞有其事的样子,说娘娘是中了丹砂之毒,却又说不是吃食上出了纰漏,那娘娘又是如何会中了丹砂之毒?” 沈若华皱了皱眉,与胭脂道:“娘娘这几日可用过什么汤药药丸?”丹砂大多用来炼药,极有可能是用了什么药。 胭脂却是摇头:“不曾,娘娘有孕之后便停了滋补的汤药,连往日用的药茶也都不敢再用。” 这倒是奇怪了,吃食没有问题,也没有用什么药,怎么会中了丹砂之毒?这让沈若华也很是奇怪。 见她并没有查探出什么来,冯朝生与几位太医对视了一眼,冯朝生挑眉道:“既然查不出有什么丹砂之毒,就不能说娘娘是中了毒,分明是沈女医凭空捏造,危言耸听!” 他扶了扶头上的官帽,义正辞严:“娘娘,臣既然为太医院医正,当管束宫中医官,沈女医如此目无法纪,意图蒙蔽娘娘扰乱后宫安宁,当革职问罪!还请娘娘允准将沈女医送锦衣卫严审查办!” 许皇后一时脸色惊疑不定,她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自己这症状的确不像是寻常的恶阻之病,更像是中毒,可是现在查不出毒物来自何处,就无法证实沈若华所说,她不得不令人将沈若华问罪,可是她又不愿意如此,一时间她皱着眉头没有开口,却是看向沈若华。 沈若华并没有理会冯朝生的咄咄相逼,她心里想着的却是当初在宫中所见的各种手段,的确下毒无非是在吃食与汤药之中,如今这两样都不曾有,那又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忽然扫过许皇后塌边案几上的一只碧玉杯,眼前一亮,忙转过头来与胭脂和平嬷嬷道:“娘娘往日用的碗盏用具可否给我瞧一瞧。” 胭脂让人取了许皇后惯用的雕花青玉碗、犀角杯和乌木银箸来,放在了沈若华的跟前:“娘娘往日用惯了这些,都不曾换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看这些碗盏银箸,难不成这个里面还能有毒? 沈若华拿起玉碗与犀角杯仔细看了看,都不曾发现什么不对,直到拿起那双乌木银箸看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看似是上好的乌木所制成,掂在手里却并不是很重,沈若华掂了掂疑惑地拧紧了眉头看了好一会,忽然将那乌木箸上镶嵌着的包银给用力拧了拧。 原本与乌木箸严丝合缝的包银却好似有些松动了,居然被她拧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乌木,只是叫殿中看着的人们吃惊的是,那包银里掉落出不少红的发黑的粉末,散落在案几上很是显眼。 沈若华用银针挑了一点儿仔细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丹砂,原来是把丹砂放在了乌木箸中,难怪吃食中没有,却让娘娘中了毒。” 听说那是丹砂,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冯朝生几人犹不肯相信,忙上前来仔细查看,果然看见乌木箸的包银里还有不少红色粉末,他们查看之后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就是丹砂。 许皇后按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哆嗦着手指着那对自己惯常用着的乌木银箸:“怎么会在这里面,不是该放在吃食之中才会中毒么?” 沈若华轻轻挑起那一小块包银的箸头:“娘娘请细看,这包银的箸头已经被动了手脚,有一处细小的孔,而臣若是猜的不错,只怕这对乌木箸中已经被做成了空心,里面放满了丹砂,若是娘娘还是照着惯常一般使着这对箸用膳,箸中的丹砂就会慢慢从小孔渗入娘娘的吃食里,不用多久娘娘就会中毒益发重了,非但保不住腹中的皇嗣,只怕连娘娘自己也……” 丹砂中毒很是可怕,甚至可能会内腑大出血而死,或是神志失常以致疯癫,下手之人怕是不仅想要许皇后保不住皇嗣,还想取了她的性命去! 许皇后的脸色白的如同纸一样,吩咐胭脂把那对乌木箸敲断来,果然如同沈若华所说,乌木箸中不知何时成了空心,里面填了许多丹砂粉末,红的很是扎眼,赫然露在众人面前。 冯朝生一时面如土色,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安地低着头,不敢多看许皇后,方才他可是一直叫嚣说沈若华是信口开河凭空捏造,可现在丹砂就在眼前,他是怎么也不能再否认了,先前太医诊断的恶阻之症的确是误诊了,皇后娘娘是中毒了。 许皇后盯着那对乌木箸,眼中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才有了皇嗣不多久,这些人就想尽法子给她下毒了,就连防范如此严密的坤宁宫里都有了他们的人,而且能够把她平日用的乌木箸都给偷天换日动了手脚,让她和腹中的皇嗣几乎被害死!这让她又惊又怕,更是愤恨。 她此时对沈若华满是信任和依赖,只有沈若华才能设法保全自己和腹中的皇嗣:“沈女医,如今可怎么是好,我已经中了丹砂之毒,不知道会不会累及皇嗣,若是皇嗣有什么不好,可让我怎么能安生……” 沈若华微微蹙眉,若是完全没有影响也不可能,丹砂之毒中得深了,可能会成了畸胎,或是生下痴愚儿来,可是许皇后出现症状不过一两日,又发现得早,想来影响还算小,现在清除毒素应该还来得及。 她面色沉稳,吩咐胭脂取了笔墨来,写下一副方子交给她:“快让人照着方子去拿药,煎了汤药给娘娘服下。”又道:“让小厨端了牛乳子过来,这就给娘娘服下。”胭脂答应着,忙忙去了。 沈若华这才向许皇后欠身:“娘娘中毒尚浅,只要用药清除余毒,便不会太过凶险。” 听她如此说,许皇后才放下心来,却是冷冷望向另一边,低着头不敢再开口的冯朝生几人,声音也冷了下来:“冯大人,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问罪(第二更) 冯朝生心里一沉,扑通跪了下去,连着他身后的几位太医也都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娘娘恕罪,臣等失职,请娘娘责罚。” 许皇后看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沈若华,她恐怕早就信了他们的话,当自己只是恶阻之症,便不会在意这些症状,待到中毒久了,不但保不住皇嗣,还会连自己的命都丢了去,那时候真是后悔莫及了。 一向温柔宽厚的许皇后此时也是满心愤怒,狠狠道:“冯大人真是好医术,不但认不出是中毒,还信誓旦旦与我说是恶阻之症,几次三番要挟要治罪于沈女医,如今可还有话说?” 冯朝生连头也不敢抬,连连叩首:“娘娘恕罪,臣知错了。” 许皇后看了看平静立在一旁的沈若华,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怒火:“既然你已经知错,那就罚了你们俸禄两月,这些时日回去静思己过,若再有差错,严惩不贷!”这责罚却是重拿轻放,不过是两个月俸禄,这些往常得了权贵宗室们好处的太医哪里会放在眼里,比起先前冯朝生威胁沈若华的话,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冯朝生几人心中一松,忙磕头谢恩:“臣不敢,臣谢娘娘恩典。”都给许皇后磕头告退了。 在冯朝生起身离开殿中之前,他阴沉地扫过一旁站着的沈若华,阴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才转身走了出去。 沈若华心里一叹,看样子自己是彻底得罪了这位太医正了,她对冯朝生也算了解,此人医术并不差,只是心胸十分狭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此次在坤宁宫被责罚,他自然会怪罪到沈若华跟前,将这一切归咎到她身上,日后少不得会找机会报复。 只是沈若华依旧坦然,经历过这许多,她早就看明白,许多事无法避开,要想达成所愿,总要有所担当。 许皇后看着那几位太医出了殿去,才放柔了脸色与沈若华道:“沈女医会不会怪我方才对他们的责罚太过轻了?”她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无力,“并非是我不愿意责罚他们,只是你才进宫为女医,势单力薄,又是个女子,若是我今日重罚了他们,少不得会怪到你身上,日后在宫中只怕会让你更是为难,所以我只好小惩大诫,也算是警告他们收敛些。” 沈若华含笑屈膝谢了恩,她也知道许皇后是一片好意为了维护她,只是许皇后并不明白,这宫中并非你想求和就能平安无事,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从来就是宫中的不二法则, 许皇后见她温顺地应着,并没有不甘的神色,也满意地露了笑,点了点头:“今日多亏了你,才能救了我与腹中的孩子。看来福王妃说的不错,你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福气的,让你作了坤宁宫女医,我没有看错你。” 说到中毒之事,她心有余悸,声音低沉了下来:“我会让人查个明白,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毒害我与皇嗣,敢在坤宁宫里动手!” 沈若华屈了屈膝:“娘娘何必禀报太后娘娘,请求彻查此事。”她希望许皇后能够消除对太后的成见,毕竟这宫中已经是危机四伏,若是没有太后的庇护,许皇后只怕会举步维艰,这一次下毒还只是个开始,只有真正能震慑宫中众人,才能保证长久的平安。 许皇后听了她的话,却是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会让平嬷嬷去回话的。”她心里始终对太后有所戒备,当初若不是太后让人在太医院送来的助孕汤药里动了手脚,她只怕早已有了孩子,难保现在太后会不会也想对她动手。 沈若华见她如此说,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开口。她只是个女医,许多事由不得她插手,不然只怕连她都会有危险。 广平侯府,梨清院里的丫头们都是屏息静气地立在回廊下,不敢有半点动静,唯恐房里的薛老夫人听见了会让人处置了她们,这些时日薛老夫人的性子越发差了,梨清院里伺候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只怕惹了薛老夫人动怒,会被打一顿发卖了。 厢房里,常嬷嬷躬身在薛老夫人榻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一匙一匙地小心地喂着薛老夫人吃下去,一边喂着她一边满是忧虑之色:“老夫人,这汤药可是沈氏开的方子,且不说她医术如何,就是她这用心,只怕也……”老夫人先前可是几次三番想要了沈氏的命,常嬷嬷可不信沈氏会好心到愿意救治老夫人的病。 薛老夫人对着伺候了她几十年的常嬷嬷,脸色还是有几分和缓的:“不是已经请太医看了吗,这方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几味药与太医的方子有些不同罢了,却也没有妨害。”她也没有糊涂到拿了沈氏的方子就彻底信了,早已请了太医查看过了,确定没有什么不妥。 常嬷嬷却还是满腹怀疑:“可这汤药已经吃了两日了,却还不见有动静,只怕是沈氏有意诓骗了吧,毕竟中风之症可是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的。”先前沈氏可是侯府三夫人,嫁过来那么些时日也不曾听说她会医术,怎么会和离之后反倒说她医术高超,连太医都不如,这话可是谁也不信。 薛老夫人心里也是急得不成,她当初可是抬出谢贵妃的名头逼着 沈若华微微蹙眉,若是完全没有影响也不可能,丹砂之毒中得深了,可能会成了畸胎,或是生下痴愚儿来,可是许皇后出现症状不过一两日,又发现得早,想来影响还算小,现在清除毒素应该还来得及。 她面色沉稳,吩咐胭脂取了笔墨来,写下一副方子交给她:“快让人照着方子去拿药,煎了汤药给娘娘服下。”又道:“让小厨端了牛乳子过来,这就给娘娘服下。”胭脂答应着,忙忙去了。 沈若华这才向许皇后欠身:“娘娘中毒尚浅,只要用药清除余毒,便不会太过凶险。” 听她如此说,许皇后才放下心来,却是冷冷望向另一边,低着头不敢再开口的冯朝生几人,声音也冷了下来:“冯大人,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翠湖春晓(文艺范名字的第一更)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京都已经传遍了,广平侯府薛老夫人中风瘫在榻上已经好些时日,却是忽然奇迹般地好起来了,被人搀扶着走着去接了礼部赐婚广平侯府薛三爷尚公主的诏谕,这可是想都不想不到的事,据说当时连广平候薛茂业自己都吓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接着赐婚诏谕的手都是哆嗦的,欢喜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一下京都的贵府连同宗室都纷纷打听起来,究竟薛老夫人是用了什么药连中风这样的病症都能治好,实在太过让人难以置信,可不曾听说太医院哪位太医有这样的医术。可是得回来的消息却是,前些时日皇后下了口谕,赏了广平侯府一个恩典,让坤宁宫女医沈氏去了广平侯府替薛老夫人看诊,治好了薛老夫人的中风。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这些贵府里谁没个头痛脑热,还有不少各式各样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病症,往日里想请太医过府来看诊,还要递了帖子去宫中请,花了诊金陪着笑脸还不一定能诊治好,如今有这样一个医术高明之人,听说还开了间药铺,他们自然都是趋之若鹜,纷纷拍了帖子到北居贤胡同的沈府,想要请了沈若华去府上小坐或是宴会。 沈若华却是行事依旧低调,并不曾接了任何帖子,依旧是定时去宫中请安问脉,平日里也就留在回春堂里替人看诊,但凡不是要紧的病人,她一概不见。 回春堂里间,沈若华正坐着给病人写方子,端着一盘子帖子的青梅进来:“娘子,这些都是各府里送来的帖子,你可要瞧一瞧?” 沈若华写下药方最后一个字,将药方子递给一旁的王福生:“让他照着方子捡了药回去煎成汤药服用。”这才转过脸来看向那一盘子堆得满满的各色帖子,随意翻看了一下,都是各个贵府送上来的,她并没什么兴致,摆了摆手:“不必看了,放在那边吧。” 只是在青梅端走之时,她忽然看见帖子之中有一张写着梁府的,忙又唤住了她,拿过那一张打开来看,果然是梁大将军府上的,打开来看却不是为了梁老将军的病,而是梁夫人想请沈若华陪着梁宛儿一道去翠湖海棠花会赏花的。 帖子里梁夫人言辞很是恳切,解释了梁宛儿在京都没有相熟的手帕交,梁家平日与其他府上也甚少来往,只有请沈若华陪着她一同去,更是诸多感谢,十分诚恳。 翠湖海棠花会?沈若华微微蹙着眉想了想,她倒是曾经听说过,那是京都的盛事,每逢开春之际,翠湖旁的海棠花盛放,各色海棠争奇斗艳,京都和附近的人们都会前去观赏海棠,京都贵府中的人更是以此为雅事,更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未出阁的娘子与青年才俊相看一番,总能有几段良缘佳话传出,也就成了京都的一大美事了。 看来梁夫人是有意让梁宛儿在京都贵府里寻一门好亲事了,沈若华微微一笑,倒也认为梁夫人想得明白,梁宛儿性子温和柔顺,若是随梁大将军夫妇常年在潞安只怕也难有什么见识,更难说到合适的婚事,倒不如借着在京都的机会,也与京都各府熟悉熟悉,访一门好婚事。 青梅见她思量好一会,轻声道:“可要婢打发人去回绝了?”这几日登门求见的人险些把门槛给踏破了,送来的帖子如雪片一般数也数不清,可娘子谁也没有应,想来这个帖子也不会答应了。 沈若华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打发人去给将军府回话,就说我答应了,让他们到那一日过来接了我同去就是了。” 梁夫人得了回话,十分感谢,又让人送了许多西北土仪过来,沈若华也没有拒绝,让人都收下了,梁家是她少数愿意来往的人家,自然与别家又不同。 到了三月二十二,梁家的马车等在了北居贤胡同沈府门前,沈若华带了夭桃出来,已经看见梁宛儿含笑羞怯地站在马车边,轻声道:“沈家姐姐,多谢你肯陪我去。” 沈若华看她一身簇新桃红百子缂丝对襟褙子,下面是盘金彩绣的锦裙,这样早春天里穿着显得有些单薄,分明是刚刚做好的春装,可见梁夫人很是着紧。 她笑了笑,与梁宛儿道:“咱们走吧,去翠湖看看海棠花去。”她其实也不曾见识过翠湖的海棠花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盛况,也有几分好奇之意。 一路上,梁宛儿很是局促地坐在马车里,不敢多说多看,还是沈若华问一句她才小声回答一句:“……母亲要留在府里照料祖父,所以不能陪我过去,才想着请沈家姐姐与我同去,多谢姐姐不嫌弃我。” 沈若华倒也知道梁老将军虽然余毒已清,可终究上了年纪,要养上好一阵子才能好起来,她微微笑道:“只是我也不曾去过那花会,一会子咱们一起看看究竟是什么模样。” 梁宛儿抿嘴一笑,点头道:“好。” 明明是为未成婚的娘子和才俊相看的花会,在马车中两个人的心里却是难得的赏花游玩的机会,都是怀着好奇和期待向着翠湖而去。 马车才到了翠湖边停下,已经见到许多贵府的马车都停在一旁了,沈若华与梁宛儿下了马车来,就看见绕着翠湖数里都是海棠花树,这会子开得满树缤纷灿烂,挤挤簇簇如同五彩流云好不夺目,花树下已经有不少人在游玩赏乐,很是热闹。 “这不是三……沈女医么?”远远地有人招呼着沈若华,快步走了过来,“可是好些时日不曾见过了,你搬去了别处也不与我说一说,只当你回了保定府了呢。”来的人是胡氏,一脸笑容迎着沈若华,那样的殷勤比当初还在广平侯府时更要热切上好几分。 沈若华见了是她,笑着点了点头:“五夫人别来无恙,的确有些时日不曾见过了。” 胡氏看了眼一旁的梁宛儿:“这位娘子是哪一府里的?我瞧着倒是面生。”她可是京都贵府有名的包打听,哪一个府里的娘子没见过,偏偏这一位的确是没什么印象。 沈若华笑道:“是虎威将军府的梁家娘子。” 胡氏一拍手:“瞧我糊涂的,先前就听说梁将军府上的娘子回了京都来了,却不曾想到就是这位,真是俊俏出挑。”她笑着与梁宛儿见了礼,自来熟地介绍自己:“我是江夏伯府五夫人,论起来与梁夫人也很是亲近呢。” 梁宛儿屈膝见了礼,红着脸轻声道:“五夫人。” 胡氏这会子迫不及待地拉了沈若华:“你如今可是京都的大红人了,我今日可不能撒手,不然只怕一会那许多夫人娘子要抢了你去了呢。”她熟门熟路地带着沈若华与梁宛儿向着翠湖走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亲大会的开始(接地气的第二更) 翠湖四周都是海棠花树,而最为珍奇繁盛的却是在翠湖中心的萍岛上,只是萍岛上早已被作为皇家别院,寻常百姓不能过翠湖上岛观赏,只能在翠湖四周的海棠花林中赏玩。贵府中的人们自然不会与寻常百姓一处赏玩,都是换了小舟过翠湖上了萍岛去。 胡氏带着沈若华与梁宛儿换乘了乌蓬船,从碧波粼粼的翠湖上向远远已经可见绚丽如锦的萍岛而去。 坐在稳稳的乌篷船里,胡氏笑看了眼梁宛儿,凑近沈若华轻声道:“这倒是奇了,这样的花会为何不是梁夫人亲自带了她过来,非亲非故的,怎么让你来了?” 沈若华摇摇头:“先前与梁夫人有过几次来往,倒算得上亲近,所以请我陪她一道过来看看海棠花。” 胡氏嗔怪道:“来这海棠花会谁是正经只为了看什么花,自然是有别的想头。”她又道,“你也是个锯嘴葫芦,瞒我都瞒了这么久,有那样了不得的医术在身,却是半句都不曾说过。” 沈若华淡淡笑道:“你不也没问过,所以就不曾特意说了。” 把胡氏噎得好一会子说不出话来,只能跺了跺脚:“如今你可是名声在外,谁不知道你治好了英国公老夫人的头风,救了梁老将军的命,这会子还把广平候老夫人的中风都治好了,这可是听都没听过的事,真是让我听了都不敢相信。”她忽然好奇地凑到沈若华跟前,低声道,“从前就听说广平侯府里那几位刻薄着呢,还打了你陪嫁的主意,怎么你还有这好心替她诊治?依着我说就该让她在榻上躺着。” 江夏伯府素来与广平侯府不大对付,何况胡氏也是为人媳妇的,听说婆家打陪嫁的主意,早已是看不顺眼,与沈若华又算得上是交好,自然要说句公道话。 沈若华笑了笑:“没法子,他们求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别的她就不再多说了,胡氏应该也都打听得清楚了。 乌篷船到了萍岛的岸边停下了,丫头们扶着沈若华、胡氏与梁宛儿下了乌篷船,放眼看去,萍岛上流光溢彩海棠花如锦绣织就的彩云,玫红朱紫淡粉深赤五彩缤纷,叫人看得啧啧称奇,花树下的夫人娘子们个个穿着鲜艳簇新的春裳,衣带翻飞如云霞般,真是人如花娇,应接不暇。 见沈若华下了船,早有认识的夫人们迎了上来,将沈若华团团围住,堆满了笑容嘘寒问暖着:“沈女医也来了花会,快请去我府里备的榻席小坐。” “沈女医怕是还不曾来过海棠花会吧,我那里有上好的海棠春饼,快请过去用两块。”先前可是派了帖子都请不到沈若华,好容易在这里见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了。 沈若华含笑一一谢过那些夫人们的邀请,与她们道:“多谢诸位夫人,只是我已经应承了五夫人,与她同游花会,就不打搅各位赏花游玩了,多谢。” 胡氏楞了一下,顿时大喜过望,忙点头笑道:“可不是,我眼疾手快,先请了沈女医了,她也应承了,不如一会子请各位去我府里的榻席那里说说话。”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沈若华与梁宛儿快步往海棠花林里走去,江夏伯府的榻席就在那边。 看着头上锦绣盛放的海棠花,沈若华倒还只是赞赏一番,梁宛儿却是惊奇不已,她自幼便随父母在潞安府镇守边关,大西北天寒大风,甚少有这样娇艳的花儿,更不会有海棠花会如此热闹的盛会,她一时看得入了迷,好半天都不舍得走开去。 胡氏回头看见梁宛儿远远跟在后面,一副惊奇痴迷的模样,笑了起来:“梁家娘子倒是爱看这些花儿。”她是年年过来看,早已经不以为奇了。 沈若华笑望了一眼梁宛儿:“她年岁尚小,正是天真浪漫的性子。”梁宛儿常年跟着梁秉之夫妇在潞安府,梁家又是家风淳朴,并没有寻常贵府娘子的城府心思,一派单纯善良。 梁宛儿却不知道前面两位正在看着她,她满眼都是盛开的花树,不住地惊叹着,与自己的贴身丫头翠竹道:“你瞧,这花儿开得真是好看,还是这样大片大片的,咱们从前在潞安府就不曾见到过。” 翠竹也是大开眼界,连连点头:“可不是,潞安府都是风沙,不到十月就下了雪,这会子怕是才化了雪呢,哪里有这样好看的花。” 正说话间,一旁的花林中有人分花拂柳长身玉立而来,笑着与她道:“梁娘子,你也来了这里赏海棠么?” 梁宛儿一愣,却看见周祈佑立在离她不远的一处海棠花树下,正含笑望着她,一身朱紫八团倭缎蟒袍,面如冠玉般俊秀的脸上满满是温和亲切,看得梁宛儿一时愣住了,回过神来已是双颊绯红,忙低下头去屈膝:“世子安好。” 周祈佑信步走过来,轻言细语地微笑道:“梁娘子好似对这海棠花林很是喜欢,可是从前不曾来过海棠花会?” 梁宛儿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如擂鼓一般,双颊的红晕越发浓了,轻声回话道:“我自小就在潞安府,并不曾来过海棠花会。”她没想到周祈佑居然愿意与她说话,心中的滋味是又欢喜又胆怯,说不出的复杂。 周祈佑的声音就停在她身边,轻柔如海棠花林里三月的春风:“那真是可惜了,梁娘子不来,这海棠花会岂不是少了颜色。” 梁宛儿身子一哆嗦,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周祈佑,却见他云淡风轻地看向另一边盛开的花林,好似方才那温柔多情的话并不是他所说一般。她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满脸惊喜,已经仿佛能听到自己胸口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就要跃出来掉在手上了。 “梁娘子,五夫人还等着我们的。”沈若华的话打破了她的恍惚,只听见她冷清如琳琅美玉一般的声音响在不远处,“原来世子也来了海棠花会。”八宝豆沙包说这一更接地气了,我还是不适合文艺范,抱头滚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万人迷周世子(第一更) 周祈佑的神色半点没有变,只是目光微微一紧,转身微微笑着向与一脸探究的胡氏走过来的沈若华欠身:“原来是沈娘子,沈娘子也是来海棠花会赏花的么?” 梁宛儿脸上红晕如同头上盛放的海棠一般,头低低地道:“我这就来了。”才挪动步子走到沈若华身后。 看着周祈佑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柔的笑容,沈若华却是面容冷清,淡淡望了一眼,屈了屈膝:“世子好兴致,也是仰慕翠湖这海棠花会盛景而来么。”她心里却一片冰凉,他来过海棠花会的,当年就是他绘声绘色把这海棠花会的盛况告诉了在深宫中不能前来的朱煦琳,听说了海棠花锦绣如云,让朱煦琳一直神往,直到今日。 周祈佑含笑道:“正是,我早就听说了京都翠湖海棠花会的盛名,特意前来赏玩,不想在此遇到了五夫人与沈娘子,还有梁家娘子。”他说着一边笑看了一眼站在沈若华身边的梁宛儿,梁宛儿原本绯红的脸更是羞怯,嘴角是藏不住的笑容,低着头不自在地摆弄着手帕儿。 胡氏这会子可是插上话了:“世子难得回京都,这海棠花会可是难得的盛事,一定要好好走一走。”她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红云缭绕的海棠花林,“那边可是最为出名的红宝海棠,世子可以过去瞧一瞧。” 周祈佑笑着道谢,与沈若华和梁宛儿告辞:“如此倒要去看看,我便先过去走一走,晚些再去与几位说话。”彬彬有礼地欠身,向着那一片红宝海棠林走去,步履文雅衣带当风,如同谪仙一般。 看着他走远,胡氏一脸着急,拉着沈若华与梁宛儿往另一边走去,压低声音道:“可是不得了了,看样子东平王府与信国公府说亲的事未成,不然这位世子也不会来这海棠花会了。”她一边走一边摇头,“谁不知道来这海棠花会的爷们与娘子就是为了相看,他既然来了那就想必没有看中信国公府的姚二娘子了。” 沈若华淡淡望了眼一旁不住回头张望的梁宛儿,道:“先前并不曾听说信国公府的事没有成,好似东平王府并不曾拒绝。” 胡氏摇了摇头:“东平王妃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可是后来几次信国公夫人宴请却都推拒了,看样子也是不成了。”她撇了撇嘴道,“只是不知道他们会看上哪一家的娘子,只是不论是哪一家只怕都会得罪了信国公府了,那一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所以方才她才急急忙忙拉着沈若华与梁宛儿走开去。 沈若华听着胡氏说着,一脸平静地与她说了几句,便赏起花来,好似这一切与她并无关系,而她身边的梁宛儿却是脸上红晕久久不退,一直摆弄着手里的手帕,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全然没有听见胡氏与沈若华的对话。 她们慢慢朝着花林中走去,却是全然没有看见那一边的花林中那个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她们的身影。周祈佑回头望向这边,却并不是望向梁宛儿,他望着的是沈若华,目光冷凝着不曾移开,带着点疑惑与凝重,他始终觉得沈若华似乎是他很是熟悉的人,虽然明知道这不可能,可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而这位沈娘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他不能不注意,想要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那三人走入花林中不见,才慢慢收回目光来,向着花林之中信步走去。只是眼前的海棠花虽然开得好,却没有让他有半点驻足观赏的心思,他此刻心事重重,全然不曾留意盛开的花。 只是道旁的花林中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在他面前盈盈拜下:“世子安好。”声音轻柔低婉,却又带着些低低的哭腔,好似有无线委屈一般。 是姚二娘子,她一身盛装,却是素着脸,半点脂粉不施含着泪抬头看着周祈佑,目光里有伤心也有满满的期盼。 周祈佑不经意地眉间微蹙,又松开来,嘴角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是姚二娘子,这么巧在这里也见到你。” 姚二娘子低着头,洁白如玉的脸庞上是满满的哀伤,口中却道:“原本是该去王府拜见王妃的,只是这几日听闻王妃身子不好,不便见客,所以才想着求见世子。” 周祈佑温和地道:“前些时日家母的痰饮之症又犯了,这些时日只能在房里歇着,所以才不能见夫人与二娘子,还请二位莫要见责才是。” 姚二娘子心里却是明白的,这些时日信国公夫人特意去了东平王府好几回,想请了王妃去信国公府却都是不曾见到,连周祈佑也是不见踪影,信国公府并不是糊涂,自然也是知道原本就没给准信的婚事是不成了。 她脸上露出苍白浅淡的笑容:“并不是别的事,只是先前王妃提起想借用商会的船只在巴蜀之地通行一事已经办妥了,给王妃与世子回个话罢了。”她半句也没有提婚事的事,纵然满脸委屈已经让人看得明白。 周祈佑脸上的笑容更是和煦,欠身与姚二娘子道:“如此真是多谢二娘子,改日定要陪同家母登门谢过信国公与夫人才是。”他轻轻一叹,“这几日我忙着去几位宗室王府,不在府上,真是怠慢了娘子了。” 姚二娘子脸上有了些喜色,轻声道:“世子太过多礼了。” 周祈佑指了指前面盛放的海棠花林:“听说那里是红宝海棠,开得正好,娘子不如与我一道过去瞧瞧吧。” 姚二娘子脸上微微泛红,轻声应着,随着周祈佑一道向海棠花林走去。 满心期盼的梁宛儿却是等了许久也没能再见到周祈佑的身影,她咬着唇坐在榻席上,不住地向着花林里张望着,只是来来去去的人都不是她想见的,一时让她有些沮丧,低着头把揉地不成样的手绢紧紧捏在手里,脸上满是失望。 沈若华在旁看得真切,轻轻叹了口气,与一旁陪着临江伯夫人说话的胡氏轻声道:“时候怕也不早了,我陪着梁娘子回去了,就先告辞了。” 胡氏这会子正与自己婆婆说着信国公府与东平王府婚事未成的事,正在兴头上,听她说要走,便笑着起身来:“你如今贵人事多,我也不好多留你,过两日我去你那府里叨扰了,你可别嫌弃我。” 沈若华抿嘴笑了笑,与她客气了几句,才陪着不情不愿的梁宛儿往花林外走去,乘舟离了萍岛要往回走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惊险的回程(第二更) 上了马车的梁宛儿闷闷不乐地坐着,好一会才忍不住拉着沈若华扭捏地道:“沈娘子,听说那位东平王是驻守在巴蜀之地,很难得才回京都一次?” 沈若华目光清澈望着她,淡淡笑着点头:“不错,东平王的封地就是在巴蜀之地,分封的藩王要隔上三五年才会从封地进京拜谒一次,难得回来。” 梁宛儿手中的手绢儿拧了一圈,低声道:“可是听说东平王前两年回来了一回,却是为了东平王世子被赐婚。”她飞快地抬起头望向沈若华,“听说赐婚的是那位宫中养大的永嘉郡主,却不知道是什么模样。”她说着,脸上是怯怯地神色。 沈若华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掀起无限涟漪,许久,她才缓缓道:“我也不知道那位永嘉郡主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听说她已经病死在宫中了。” “能赐婚给世子,一定是极好的人。”梁宛儿声音越发低了,手里的手帕拧了一圈又一圈,“只是可惜了,那样好的人怎么会这样就没了。” 沈若华打断了她的话,轻声细语地道:“梁娘子既然叫我姐姐,我少不得说上几句,梁家自高祖之时就是十分得看重的将门,梁老将军更是两朝老将,梁大将军也是戍守边疆多年,深得太后与皇上的看重,可越是这样,梁家就越是为朝中众臣所瞩目,越是要步步为营,不能有半点轻举妄动。”她看着梁宛儿单纯的脸,轻轻叹口气,“即便是儿女婚事,那也必须是得太后与皇上恩准才可以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娶梁家的女儿。” 梁宛儿听她说到婚事,顿时脸上泛起红霞,可是听到后面,脸色又有些发白,咬着唇轻声道:“我看周世子是个好人。”那样俊秀的人,却愿意用温和的口气与她说话,那笑容让她心里好似海棠花一样也慢慢盛开来了。 沈若华慢慢转过头,看向马车外:“是不是好人,不是看得出来的。”她停了停,语气冷静,“何况他以后是分封的藩王,无论如何也不能娶梁家的女儿的。”梁宛儿心思单纯,此刻对周祈佑满满是好感,若是不挑明了,只怕日后还是会害了她。 果然,梁宛儿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眼眶也微微泛了红,可是她并没有再开口,只是低着头把手绢攥地死死的,眼中虽然委屈却没有惊讶,看来她并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情窦初开的心思没有多想,这会子被沈若华点破了,也就慢慢清明了一些。 马车向着京都城里飞奔而去,却是在穿过城外不远处的一处树林旁时被人拦住了,车夫勒紧了缰绳才把马车险险停了下来,呵斥那些拦着马车的人:“什么人,拦在这路上却要做什么。” 夭桃撩开帘子看时,只见十余个彪形大汉一脸嬉笑地挡在了道上,见马车停了下来,大摇大摆往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冷笑着与车夫道:“做什么?这道上你既然走得,爷自然也走得!只是看你这马车不错,倒要瞧瞧上面有什么人。” 车夫是梁将军府的人,也是梁家军出来的,行伍出身身手不错,往日里都是他给梁家驾车的,见这情形沉了脸,厉声道:“这马车里的贵人也是你们这些无赖之人可以见的?还不滚到一边去让开路来!” 可那些混混儿好似浑不在意,依旧将马车围了起来,嬉皮笑脸地道:“什么贵人,我们倒是要见一见,说不定看我们喜欢就赏了银子了呢?”说着身后就要去撩那车帘子。 车夫看出来这群人来意似乎不那么简单,登时一把抽出放在马车旁的佩刀,怒吼着跳下马车要去拦住他们,一边向着马车里面高声道:“快护着两位娘子出去!” 马车上的梁宛儿与丫头顿时慌乱了起来,尖叫着道:“这群歹人是要做什么,快些逃吧……” 沈若华沉着脸,从撩开一线的帘子里看着,那群大汉约莫十余人,车夫虽然勇武却终究只有一人,难敌这许多人,一时间被团团围住,腹背受敌。可那些人好似也不着急要拿了马车上的人下去,只是围在马车边高声笑着,看着车夫作困兽之斗。 这群人是为了什么而来?沈若华一时很是困惑,她并不相信在这京都近郊还能有路匪恶霸,何况梁家的马车上分明有官家府邸的徽号,就算有歹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拦截! 正想着,却看见那车夫已经被那些人打倒在地,动弹不得了,那群人掉转头嬉笑着朝着马车来了。梁宛儿看见了,吓得面无人色,哆嗦着拉着沈若华的手:“沈家姐姐,你快跑吧,我,我怕是不敢跑了,别连累了你。” 沈若华反手取下袖子上的银针攥在手心里,死死盯着那被夭桃与另一个丫头按住的马车帘子,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为了什么而来,她今日是绝不会随他们摆布的。 周祈佑指了指前面盛放的海棠花林:“听说那里是红宝海棠,开得正好,娘子不如与我一道过去瞧瞧吧。” 姚二娘子脸上微微泛红,轻声应着,随着周祈佑一道向海棠花林走去。 满心期盼的梁宛儿却是等了许久也没能再见到周祈佑的身影,她咬着唇坐在榻席上,不住地向着花林里张望着,只是来来去去的人都不是她想见的,一时让她有些沮丧,低着头把揉地不成样的手绢紧紧捏在手里,脸上满是失望。 沈若华在旁看得真切,轻轻叹了口气,与一旁陪着临江伯夫人说话的胡氏轻声道:“时候怕也不早了,我陪着梁娘子回去了,就先告辞了。” 胡氏这会子正与自己婆婆说着信国公府与东平王府婚事未成的事,正在兴头上,听她说要走,便笑着起身来:“你如今贵人事多,我也不好多留你,过两日我去你那府里叨扰了,你可别嫌弃我。” 沈若华抿嘴笑了笑,与她客气了几句,才陪着不情不愿的梁宛儿往花林外走去,乘舟离了萍岛要往回走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感谢(第一更) 从帘子后张望过来的梁宛儿顿时眼前一亮,欢喜地道:“是世子,东平王世子。”她又惊觉自己太过喜形于色了,忙又害羞地低下头去:“他居然让人把那些歹人拿下了!” 沈若华望着马车外温文尔雅的周祈佑,眉间紧皱,许久才开口道:“走吧,梁娘子,我们下去谢过世子。” 马车帘子撩开来,沈若华淡定从容带着夭桃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一脸羞怯却又不住抬头张望的梁宛儿,走到周祈佑跟前,屈膝拜下:“多谢世子出手相救。” 周祈佑向羞红着脸望着他笑着的梁宛儿含笑颔首,却把目光最终落在了沈若华身上,眼前这么个并不十分起眼的女子却有种让他心神凛然的气魄,只是平静地立在那里,可挺直的身姿与灼灼的目光,都让人不敢小觑。 他目光越发深邃幽暗,微笑着与她们道:“教二位娘子受惊了,方才我带着侍卫从翠湖回京都,就看见这些人拦在道上,惊扰了二位的马车,才让人将他们拿下,不知可伤到二位了?” 沈若华望了一眼那边被按住的十余人,见他们这会子都老老实实低着头跪伏在地,没有了半点先前的蛮横。她收回目光笑容越发浅淡了,垂下眼帘向周祈佑道:“若非世子及时赶到,只怕会有不小的麻烦,真是多谢了。” 梁宛儿咬了咬唇,上前一步抬头望向周祈佑:“沈家姐姐说的是,若不是世子,今日只怕我们要落到那些歹人手里了。” 周祈佑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二位娘子太过多礼。”他满是恳切地望着沈若华与梁宛儿,“只是看来车夫受了伤,还是让我亲自送了二位回去吧。” 梁宛儿真是欢喜不尽,忙转身拉住沈若华的手:“如此再好也没有了,能有世子的护送,必然能平安无事了。” 沈若华深深望了一眼周祈佑,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真是多谢世子了。”转身向着马车走去,身后的梁宛儿红着脸又给周祈佑道了谢,这才向着马车走去。 马车又缓缓驶动,周祈佑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左右,与撩开帘子目光闪闪的梁宛儿说着话,温和地回答着梁宛儿问的巴蜀风土人情,只是他目光偶尔瞥过马车里,却是看不见沈若华。 沈若华此刻坐在马车的阴影里,冷冷望着笑容温和的周祈佑,看来他是动了心思了,旁人或许很少了结他,只有朱煦琳最是知道,他看似性子温和文雅,但心性冷淡,若非十分紧要的人和事,他不会如此体贴细致,从前他也是这样对待永嘉郡主朱煦琳的。 马车在梁府门前停下,得了通禀的梁夫人唬了一跳,忙带着丫头婆子迎了出去,只见一脸欢喜的梁宛儿正拉着沈若华站在门前,一旁还立着谦和有礼的周祈佑。 见她过来,梁宛儿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母亲,今日去海棠花会可真是凶险,居然在道上碰上了一群歹人……”她叽叽呱呱地把回程时的事说与梁夫人听了,时不时还偷偷看一眼周祈佑,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喜欢。 梁夫人听得眉头紧皱,与周祈佑见了礼,却是转身与沈若华道:“沈娘子可有伤到?不曾想出了这样的事,让娘子受了惊吓,实在是过意不去。” 沈若华微微笑着:“无妨,夫人不必担心。” 梁夫人这才正色敛衽作礼,向周祈佑道谢:“多谢世子相救之恩,改日定要送上谢礼,亲自去王府道谢。” 周祈佑欠身道:“夫人这是哪里话,不过是恰巧遇上,自然义不容辞。”他笑着看了眼梁宛儿,“既然梁娘子已经无事,今日受了惊吓,我也不便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见老将军与大将军,便先告辞了。”他并没有要进府的意思。 梁夫人看着他,脸色有些复杂,也没有再开口留客,笑着道:“改日定要下了帖子请世子过来小坐。”又望向沈若华:“我这就让人送了沈娘子回去。” 周祈佑笑了起来:“沈娘子可是要回北居贤胡同?我正要回王府,不如送了娘子回去就是了。” 他说话时,将军府里走出一位身着明光甲腰仗长剑身材高大的人,大步走到梁夫人身旁,淡淡开口:“不必世子费心了,我送沈娘子回去就是了。”是齐明睿。 沈若华看见他,脸上不禁微微露了笑,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有劳齐将军了。” 周祈佑目光微微一紧,面上却是温和如故:“明睿也在府里呀,那就有劳你了。”他回身指了指被侍卫押送过来的那群人,“这些就是胆大包天意图拦截马车的人,就交给府上处置了,若是要送去顺天府,有什么话要问的,只管让人去王府,我必然会尽力相助。”他笑容坦荡地望着梁夫人与其余三人,俊秀的脸上一片诚恳,让人生不出半点嫌隙来。 梁夫人脸色柔和许多,屈膝道:“多谢世子。” 回去的路上,齐明睿一直皱着眉头,刚毅俊朗的脸上神色凝重,他隔着马车帘子与沈若华道:“沈娘子可曾伤到?” 沈若华知道他必然是要问方才的事,没想到开口问的是她有没有受伤,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不曾,世子来得及时。” 齐明睿的声音越发低沉:“京都有十二卫拱卫,这些年早已安定许多,不曾听说有什么匪人胆敢光天化日拦截官家马车的。” 他只说了这一句又是沉默了,沈若华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低声道:“只是那一群人看似寻常,怕也难问出什么来。”敢动手就知道会被抓住,若是没有周密妥当的安排,只怕未必敢这样大胆。 齐明睿沉默一会,忽然道:“京都如今是多事之秋,你身边连个妥当的随从都没有,进进出出实在不安全,过几日我送几个人过来,都是从前的梁家军的人,好歹也能有些拳脚功夫,会驾马也能护着你。” 沈若华愣了下,坐在马车笑了起来,心中有点点暖意,没有推拒他:“那就多谢齐将军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聘礼之争(第二更) 广平侯府这些时日忙得是不可开交,采买的单子如同流水一般从琼华院往外传出去,陈氏带着婆子们清点库房,置办聘礼,半点都不敢怠慢,只因为礼部定下的薛文昊尚公主的日子越来越近,若不能尽快把这些准备妥当,在纳征礼上丢了脸面,那可就是藐视皇恩的大罪。 就在陈氏拿着长公主命人送来的聘礼单子与婆子商议着采办之时,丫头快步进来回话:“老夫人与二夫人来了。” 陈氏忙站起身来,迎了出去,心里却是一沉,薛老夫人这会子来,只怕没什么好事。 出了厢房,她就看见一身松绿团花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格外板正了身子的薛老夫人扶着姚氏的手走过来,只是她步履间还是有些蹒跚踉跄,终究是没大好,可她已经急不可耐来了琼华院了。 陈氏忙拜下去:“老夫人安好。” 薛老夫人艰难地咧了咧嘴:“世子夫人可真是辛劳,尚公主这么大的事都自己一手操办了,连我都没能沾上一点,还真是费心。” 这话阴阳怪气地,让陈氏脸色白了白,只是她素来温和稳重,低下头轻声道:“老夫人身子刚好,不敢拿了这些去扰了老夫人清净,才自己拿了主意的,只是这些单子都是长公主命人送来的,不敢有怠慢。” 薛老夫人一声冷哼,瞧也不瞧拜在地上的陈氏,径直朝着厢房走去:“咱们去瞧瞧到底怎么样了。”带着姚氏停也不停地走了。 陈氏咬牙起身来,扶着丫头的手忙忙跟了过去,吩咐婆子把聘礼单子和置办的物件都抬了过来,给薛老夫人过目。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薛老夫人和姚氏还是被寿宁长公主让人送来的聘礼单子给吓了一跳,一叠子聘礼单子拉开来足足从手里盘到地上都有两圈之多。一脸震惊的姚氏仔细看去,更是脸色发白:“……我的青天,这也太贵重了吧!”她指着单子上的那一列列物件,脸色很是难看,“单单是各色衣料都有四五百件,还有这些上好的貂狐银鼠,也足足有三百余件了,这哪里是聘礼单子,怕不是要把整个侯府都给送去了吧。” 看着单子上的一样样物件,她怎么能不眼热,好些是她听都没听过的,连二房都没有的,如今都做了聘礼送去寿宁长公主府了,她当初嫁来的时候可是只三牲六畜和茶酒,哪里敢想这些,如今侯府里处处拮据,就为了凑齐这个单子上的物件送过去。 薛老夫人看了眼那单子上物件,心里也是一痛,想不到尚公主这样的好事,偏偏还要花这许多银子,就单单看看衣料这些怕是都不下万两银子了,那样长的聘礼单子,岂不是要好几万两银子? 她一时胸口又闷了起来,好半天才缓了过来,无力地向着陈氏道:“那宫里的恩赏与公主府的陪嫁单子可来了?” 陈氏让婆子送了上来,轻声道:“宫中带了话出来,寿宁长公主是皇上与康王的长姐,孀居多年,此次赐婚格外恩厚,赏赐比别的公主多了好些。” 看着赏赐与陪嫁的单子,薛老夫人脸色才好看了许多,甚至有了笑容,那两张单子可是不比聘礼单子少多少,何况赏赐的都是上好的贡品,比宫外这些可要贵重多了,如此算来,广平候府尚了公主倒是有不少盈余,还能多得些好处。 她心里很是满意,越发觉得当初想着让薛文昊尚了寿宁长公主是再好也没有的事,若不是她想尽法子,如今沈氏那个祸害还在侯府里呢!她一时底气也足了起来:“让她们把准备了的那些头面首饰衣料子都拿出来瞧一瞧。” 婆子们捧着一盘盘头面衣料出来,一一放在薛老夫人面前,一时间厢房里金光灿烂流光溢彩好不耀眼,把姚氏的眼都看花了,直愣愣地望着那一盘盘聘礼。 陈氏细声细气上来说着:“这一盘子是点翠凤钿头面,那是攒珠珊瑚累丝头面,那边是和田白玉雕花头面……”一盘盘让人端过来给老夫人过眼。 薛老夫人目光雪亮看着那些头面衣料,冷冷道:“都是请哪一家铺面做的?” 陈氏道:“头面首饰都是请集宝斋的当家师傅打的,衣料是锦绣阁的绣娘们做的。”集宝斋与锦绣阁都是京都一等一的好铺子,寻常人家就是有银子都请不到师傅们做。 姚氏在旁撇了撇嘴,自来知道陈氏做事滴水不漏,这样要紧的差事自然是寻不出什么不是来,只怕这一回老夫人也难有什么话说,约莫也只能由着陈氏打点了。 薛老夫人却是冷笑两声:“我只当世子夫人真心是尽心尽力替侯府打点尚公主的聘礼,没想到却是别有心思,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聘礼上面,却也不怕长公主怪罪下来,把侯府治了罪。” 陈氏一愣,忙道:“老夫人,儿媳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这些都是上好的,照着聘礼单子准备好的,哪里敢有半点欺瞒之心。” 薛老夫人懒懒往椅子上靠了靠,笑容冷如冰霜:“这么说,还是我瞧错了不成?”她指了指那一盘子攒珠珊瑚累丝头面,“我虽然上了年纪,身子不好,可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识不得珠子,这上面明明是东珠,哪里是单子上写着的合浦南珠!” 众人朝着那头面上看去,只见宝光灼灼的凤钿上嵌着好几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看着圆润洁白有光,瞧不出什么来。 薛老夫人见姚氏也是一脸糊涂,冷笑一声:“东珠与南珠可是大为不同,东珠不过是个大圆润,南珠却是颜色瑰丽,在光下瞧来还能是彩色的。”她冷冷看着陈氏,“咱们世子夫人拿着这东珠充了南珠送去长公主府,难不成是想害死这一府的人?如此私心还能打点陪嫁的事?” 陈氏一时面白如纸,她其实是知道这珍珠头面的事,只是因为这样大的合浦南珠实在难寻,聘礼又赶着送去长公主府,她只能答应用东珠顶了南珠用着,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聘礼单子上首饰足足有好几百件,长公主也不会一一戴过,都是放在库房里罢了,可没想到被薛老夫人一眼看出来了。 她只能咬牙拜下去:“是儿媳的不是,只是这东珠与南珠,儿媳实在看不出不同来,才会混淆了去,这会子听老夫人说了,也就知道了,不敢再有差错了。” 薛老夫人望着她,满眼轻蔑:“这倒也怨不得你,终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里见过这些,就是在侯府这些年也没学着我一星半点,还是上不得大台面。”她望了眼姚氏,“罢了,这尚公主的事也不能都交给你一个人,若是你有点差错,岂不是要害了侯府。你管着打点宴请的席面戏班子就好,这些聘礼与陪嫁交给老二媳妇吧,我看着她就是了,必然不会有错。” 第二百三十九章 意想不到的邀请(第三更) 寿宁长公主的婚期就定在了五月里,这也是寿宁长公主让礼部挑选的吉时,更是吩咐了广平侯府广发帖子,请了各个权贵与宗室府上来观礼,把个广平侯府折腾得不可开交,连刚刚能下榻的薛老夫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帮着打点。 整个侯府里最为清闲的要数薛茂业与薛文昊父子二人,薛茂业自打得了赐婚的诏谕便是满心欢喜,着急着去康王府求见康王,又是与一干素日交好的公爷侯爷们约着听戏吃席面,得了一大堆的恭贺逢迎,正是踌躇满志之时。薛文昊却是恰恰相反,他灰头土脸地拉着交好的几个日日醉倒在广和楼,连侯府也不大回了,只盼着能忘了即将要尚公主的事。 整个京都都关注着寿宁长公主大婚的事,权贵与宗室府里的人们虽然不敢明着取笑,暗地里可是议论了许久了,谁都知道寿宁长公主已经孀居了十余年,驸马早逝,她性子又是古怪,偏爱清俊的小倌与爷们,这回又想尽法子赐婚给了广平侯府三爷薛文昊,那一位薛三爷可是足足比她小了十一岁,还是刚刚和离了,如此说起来谁又能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大婚的事连沈若华的回春堂也被波及了,这几日都是门庭若市,可是真正来看诊的人少,倒是来打探消息的人为多。 “……给我们府里也下了帖子,不但请了我婆婆和世子夫人去,连我也得了帖子,也要过去观礼。”胡氏坐在一旁叽叽呱呱地说着,“真是好大的面子,怕是要把这京都贵府里的人都请了去呢,也不看看广平侯府那样小家子气的府邸,不知道容不容得下。” 沈若华这两日病人不多,也倒有功夫听她闲聊,笑了笑道:“这是大喜事,自然要请了你们过去热闹一番。” 胡氏没好气地道:“亏了你还替他们说话,京都谁不知道,才与你和离了不到几个月,就得了赐婚尚公主,可不就是早就打算好的,偏生你是个心善的,由着他们欺负。” 沈若华抿嘴笑着:“不是有你替我打抱不平。”胡氏虽然是个消息灵通的,可沈若华与广平侯府那些事却是当事人都隐讳莫深,谁也不肯说出来,毕竟在广平侯府看来被一个软弱无能的妇人逼得团团转无计可施,实在是没什么脸面的事,也就不愿意说出去。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沈若华就是被广平侯府仗势凌人逼得和离了,还险些连陪嫁都保不住了。 胡氏一副看穿了她的模样,叹口气低声道:“你也不必瞒着我了,当初薛三爷就敢背着你在侯府里私会,又是一家子人合伙算计你的陪嫁,若不是被他们逼得没法子,你怎么会答应和离。”她看了看回春堂上下,一脸同情,“哪有妇道人家出来行医问诊的,也是没了法子的事。” 沈若华也不愿解释,笑着道:“多谢你替我担忧,我如今倒觉着日子更好过些。” 二人正说话间,青梅撩开帘子进来回话:“娘子,门外有位嬷嬷来送帖子,”她脸上有些不安,“说是,说是寿宁长公主府的。” 胡氏一听,险些跳了起来,又是好奇又是担忧:“这会子寿宁长公主府的人怎么会来,莫不是要闹出什么事来吧?” 她忙与沈若华道:“你别急,我与康王妃也算相熟,若是有什么事我替你去求求康王妃,帮着劝着点,总能有用的。”沈若华可是薛文昊的旧妇,寿宁长公主容不得她也是当然,说不定这就是来寻晦气的,想在大婚前把沈若华这个眼中钉给除了去。 沈若华微笑起来:“不是说了是来送帖子的,又不是长公主亲自来了,没什么打紧的。”她却是知道的,寿宁长公主如今就是再恼恨,也不敢动她了,毕竟她现在是太后下了诏谕的坤宁宫女医,还领着二品女官的衔,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寿宁长公主府来的人是一位面生的老嬷嬷,到没有于嬷嬷那样的张狂,她进来规规矩矩给沈若华和胡氏拜了拜,手中捧着一张帖子,笑着道:“沈女医,长公主吩咐婢将这张帖子给沈女医送来。” 沈若华倒还罢了,胡氏已经是满脸好奇地盯着那张帖子,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帖子?长公主有什么吩咐?” 嬷嬷笑着道:“过些时日就是长公主与广平侯府薛三爷大婚的日子,广平侯爷已经给京都各府里都送了帖子去,请了诸位爷和夫人娘子们前来观礼,五夫人也是得了帖子的。”她话音一转,“只是长公主惦记沈女医前些时日治好了广平侯老夫人的病,这可是件好事,自然不能怠慢了沈女医,所以特意吩咐了婢前来送了帖子给沈女医,请沈女医那一日去广平侯府观礼。” 她的话一说完,胡氏登时瞠目结舌,哪有这样的,抢了人家的夫婿,逼得人家和离了,还下了帖子请人家去观礼,这不是摆明了打脸么,这叫别人怎么有脸面去看,岂不是戳胸口?可是偏生这还是寿宁长公主下的帖子,沈若华还不能不去,否则就是不知好歹,藐视长公主。 她很是担忧地回头望着沈若华,只怕她会气得失了态,毕竟换了是谁,遇上这样的事都是不知道有多闹心,怕是要当场发作出来的。 可是教胡氏惊讶的是,沈若华一脸平静地接过嬷嬷送上来的帖子,翻开来看了看,笑了起来:“长公主如此盛情,我岂敢不去,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抬起头来望向嬷嬷,“烦请嬷嬷回禀公主,待大婚那日,我必然是要去道贺的。” 那位嬷嬷也吃了一惊,她可也知道眼前这位是什么人,长公主在府里已经恨得牙根痒痒,偏生如今沈若华是她动不得的人,连康王妃都几次警告了她,她只能咬牙忍着,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计策,只要沈若华在她大婚之时有什么失态之举,她就能让人给沈若华扣了名头好好处置了。 可是这位娘子居然半点气恼也没有,就这么答应了!这实在是让人看不透!嬷嬷强笑着,答应了沈若华的话,告辞退了出去,急急忙忙赶回寿宁长公主府回话去了。 第二百四十章 不情愿的新郎官 四月十二这一日,广平侯府早早府门大开,铺开大红地毡,高挂着大红双喜红灯笼,丫头婆子小厮们个个都是穿红着绿,喜笑颜开地准备迎接宾客。前院的另一边,薛老夫人带着陈氏与姚氏看着婆子们把准备好的一抬抬崭新系着红绸的箱笼抬出去,那里面是广平侯府变卖了大半庄子田地才凑齐了的聘礼,这会子都要抬着沿着街市一路送去寿宁长公主府。 姚氏盯着那一抬抬箱笼,向着抬着箱笼的婆子们招呼着:“……慢着些,慢着些,里面可都是头面首饰,若是碰坏了,仔细你们的命!” 婆子们小心翼翼地应着,抬着箱笼往外走去。 薛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并不凑上前去的陈氏,带着点讥讽地道:“世子夫人这些时日倒是清闲,今日宴请的席面可都准备好了?若是有什么怠慢,那可是让长公主跟咱们侯府都丢了脸面去。” 陈氏轻声道:“已经吩咐大厨准备好了,还怕准备得不够,特意又去广和楼订了两桌子送过来。” 姚氏看着箱笼一一抬了出去,这才转身回到位上,抬眼瞧了一眼陈氏,露出丝冷笑来:“世子夫人这几日还真是不一样了,听说昨儿还让人去大厨里吩咐了,要大厨去采买上好的贡燕送去琼华院,还真是讲究起来了。”她这些时日借着薛老夫人的势,打理聘礼置办的差事,正是春风得意,连大厨里的事都知道得清楚,也越发不忿陈氏,少不得找机会刺一刺陈氏。 薛老夫人脸色更冷了下来:“好好的非要挑了贡燕,哪里有这样多的讲究。”她冷哼一声,“你自己管着侯府的中馈,难不成不知道府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哪里能吃得上这些贵重东西,昨儿我还想吩咐了这些时日再节俭些,连我那里都不用什么燕窝了。” 陈氏一时委屈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咬着唇好一会才道:“这是郎中开的方子,说是有了身孕了,又是胎热,要用上好的贡燕来养一养才好。” 陈氏怀孕了?!薛老夫人与姚氏脸色都是一变,不由自主地望向陈氏的小腹,只见她穿着宽松的海棠红通花妆缎褙子与马面裙,看不出什么来,可是陈氏已经微微含笑,小心抚着自己的小腹:“说是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也是我忙糊涂了,竟然都不曾发现。” 薛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才笑了起来:“这可是喜事,咱们府里一向子嗣艰难,只有屏姐儿一个嫡出的姐儿,如今你能给世子生下个一儿半女,也能给侯府开枝散叶了,可是再好也没有了。”她瞧了眼姚氏,“说来你嫁进侯府也有三年了,怎么还不见个动静。” 姚氏一时脸色讪讪,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别开眼去低声道:“世子夫人真是好福气。”她嫁进侯府这三年,也是想尽法子想要给薛文清生个哥儿,想着薛文清是没什么指望了,不曾入仕,侯府也不看重二房,只能盼着子嗣能借着祖荫出息些,可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倒是院子里的姨娘生了两个庶子,让她又气又恼,恨得直咬牙。 薛老夫人换了一副面孔一般,向着陈氏招招手:“过来我这里坐。”拉着陈氏的手嘘寒问暖着:“你如今有了身子,可是与平日不同了,不能马虎大意了,说来你这是头胎更是要格外小心,吃什么用什么都要仔细,晚些我让常嬷嬷去你院子里照看着,她毕竟是经了事的,有她在你那里我也放心些。”她又一叠声吩咐丫头:“去拿了软枕来让你们世子夫人靠着,这会子可是不能不小心,不能太过费心神。” 陈氏一愣,忙道:“无妨的,我身子都好,郎中也说了……” 薛老夫人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那些郎中医术平平,哪里知道什么要紧,咱们府里能与那些寻常人家一样么,你肚子里的可是咱们府里的长房嫡出的哥儿,若是有半点差池要如何是好。”她不由分说吩咐了,“你既然有了身子,我更不能让你劳累了,这些事你都不必过问了,让你二弟妹看着就是了,你好生养着身子。” 陈氏咬着牙,好半天才强扯出一丝笑,向薛老夫人道了谢,不言不语地坐在一旁。 广平侯府外热闹非常,四十八抬聘礼风风光光抬着向着街市上走去,一旁更是有衣着光鲜的小厮敲着锣开道,箱笼上红艳艳的绸花直耀眼,一时间道两旁许多人停下步子争相围着看着,都是一脸感叹惊讶,这样的排场可真是少见,光聘礼就有四十八抬,还都是上好的箱笼装着,照着规矩只怕陪嫁要更多了。 薛文昊一脸恹恹地骑在马上,脸上是还未醒过来的酒意,方才他是被薛茂业让人从抱厦里拉起来的,前一日与高宏宣几个吃酒吃到半夜,烂醉如泥地被送回来,这会子还未醒过来,胡乱套上了崭新的大红起花八团倭缎长袍,头上束上簪缨金冠,一身驸马品级的新郎官打扮,可他却没有半点当新郎官的喜气,只是一副垂头丧气。 骑着马带着抬着聘礼的小厮们往长公主府行去,薛文昊有些恍惚,他不是第一次当新郎了,上一回是娶沈氏,那时候广平侯府刚刚复了爵位,他也刚刚任了翰林院侍读学士,风光无限,意气风发地骑着马带着聘礼,去保定府亲迎了沈氏回来,虽然沈氏并非他中意的,却也是青春年少结发夫妻,他那会子也并不是不欢喜的。 这会子思量起来,薛文昊好似又看见了大红鸳鸯戏水头巾下,沈氏那张柔美清丽的脸,含羞带怯满满是情意地望着他,她其实长得很好,对他也曾是温柔体贴,百般柔顺的,可是为何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现在的沈氏对他却是没有半点情意,更是冷漠非常,而他却要去迎娶寿宁长公主了! 想到寿宁长公主,薛文昊的脸色更是苦涩,这个女人明明大了他十余岁,却偏偏用尽法子要逼着他和离娶了她,她那副模样……又是那样的性子,只怕过了今日,明日一早那两个姨娘给她请安的时候,就会被她处置了,以后更不要想能再近别的女人的身了! “三爷,长公主府到了。”小厮的一句话把薛文昊吓得身子一哆嗦,险些从马上掉了下来,抬头看着前面不远的寿宁长公主府,无奈地闭了闭眼,实在是不愿再往前走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屈辱的亲迎(第一更) 寿宁长公主一身大红金线凤纹通花妆缎大袖对襟裳遍地金凤尾裙,梳着高高的望仙髻,五尾金凤吐珠钗明晃晃地在发髻上摇曳着,她正得意地坐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的打扮,与一旁笑眯眯的于嬷嬷道:“今儿这梳头嬷嬷可是太后娘娘从宫中赏下来的,瞧着手艺倒是不错的。” 于嬷嬷笑着替她系上腰佩:“长公主天生丽质,就是没有这些那也是最好看的。” 寿宁长公主长脸上笑容越发得意,挑了挑眉:“那是自然,一会子准教薛三吓一跳。”她总算是如愿以偿嫁给了薛文昊了,不用再日日守着孀居的名分,一举一动都不自在。 于嬷嬷理好寿宁长公主腰间的佩玉,笑道:“驸马一准是喜欢得不成,长公主如此尊贵肯下嫁给他,那是他也是广平侯府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压低声音道:“只是长公主可千万要记着,公主身份高贵,就算是下嫁给他,也是君臣有别,可不能让广平侯府那群妇人给拿捏了才是。” 于嬷嬷去过广平侯府好几回,与薛老夫人、陈氏姚氏都打过交道,早就看得明白,她作为长公主的教导嬷嬷自然是不能让长公主被他们蒙蔽了。 她借着这会子与长公主说着:“婢瞧那薛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先前长公主吩咐了广平侯府把她打发了,她就请了沈氏去看诊,还治好了中风之症,这会子怕是得意着呢,毕竟名义上也是婆母,还不知道想怎么乔张做致,还有那府里的世子夫人与二夫人,也不像是好相与的,公主可不能由着她们张狂!”她去了那么多回,广平侯府连一点孝敬都不曾给,自然不能让她们好过了。 寿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转为狰狞,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修满金线缠枝花的衣袖:“无妨,她们很快就会知道我的性子了。” 正说话间,丫头在帘子外跪下道:“驸马带着聘礼到了府外了。” 寿宁长公主忙吩咐于嬷嬷与丫头们:“快,快替我瞧瞧可都理好了。”迫不及待要准备登车去广平侯府了。 于嬷嬷忙拦着:“长公主别急,要让驸马把聘礼抬进了府里,行了奠雁礼才能出来。”寿宁长公主这才耐着性子坐了回去。 薛文昊捧着一对扎了大红绸带的大雁,苦着脸耷拉着嘴角进了寿宁长公主府,在宫中派来的引导嬷嬷的引领下,一路从长公主府府门进去,只是与娶沈氏时不同,他每走三步就要一跪一叩首,这也是尚公主时候的规矩,意味着虽为夫妻,却是君臣有别,寻常夫妻都是夫为妻纲,可驸马只能以公主为天,不能乱了尊卑。 在一众夫人们的众目睽睽和指指点点下,薛文昊红涨着面皮,抱着那对不停挣扎着的大雁,咬牙一跪一叩首一步步从府门走到了前堂,心里已经是无比地屈辱,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想他堂堂风流探花郎,从来都是女人逢迎讨好,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前堂里一身儒雅的康王与康王妃已经坐在正位上了,寿宁长公主是先皇长女,太后身子不好,就打发康王与康王妃来代了至亲之位。薛文昊一进正堂,就被引导嬷嬷喝令跪下,抱着那对雁拜倒在康王夫妇跟前。 康王看了眼拜伏在地的薛文昊,脸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驸马请起吧。” 薛文昊三叩首之后才起身来,将手里的大雁送到一旁的婆子手里,恭恭敬敬听着康王与康王妃训话。 康王照着规矩说了几句,却并不亲热,虽然眼前这位就要成为亲姐寿宁长公主的驸马,他却并不满意,只因为薛文昊虽然才名在外,却也只是精通制式文章,对朝政大事完全不通,且自视甚高,毫无变通之能,实在不是个有用之人,若不是寿宁长公主看中的他模样,执意要嫁给他,康王对广平侯府也毫无兴致。 康王妃见自家王爷不再说什么,忙吩咐婆子:“去请长公主来吧。” 寿宁长公主带着婆子丫头们一阵风似得进了前堂,撩开头上的盖头欢喜地向薛文昊道:“还不快些让人备好车,这就去广平侯府吧。”她这一身妆扮和俊秀的新夫婿可得让京都贵府里的人都看一看,好知道她不是守寡的了。 康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姐姐,咳了一声道:“皇姐,不能乱了规矩!”他脸色淡淡转而看向薛文昊:“驸马当给长公主行大礼。” 薛文昊一时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别家亲迎都是岳丈叮嘱新妇孝顺公婆开枝散叶贤惠温良,只有他要被小舅子命令给自己妻室磕头,日后还要以妻为尊,真是奇耻大辱。可是他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反驳康王的话,只得再跪下去,给寿宁长公主磕了三个响头:“见过长公主。” 康王这才微微颔首:“日后虽为夫妻,可尊卑不能乱了,驸马当谨遵规矩。” 薛文昊忍住吐血的心,低声应着,这才起身来,躬身请坦然受了她大礼的寿宁长公主出府登车回广平侯府全礼去。 马车早已经准备好了,是礼部送来的宫车。寿宁长公主披着盖头,由引导嬷嬷与于嬷嬷扶着一路向着宫车走去,身后的薛文昊却还是得照着规矩三步一跪一叩首跟着往宫车去。 看着寿宁长公主一身大红凤袍出来了,请来公主府观礼的夫人们更是不住议论起来,不少人都用袖子掩着嘴笑着,低声说着,这位长公主可是孀居十余年又作新妇,这在本朝可都是少有的事,偏生尚的驸马还是这样年轻,长得好模样又是才名在外,却肯娶差不多可以当自己娘的公主,还真是个奇闻。 寿宁长公主走过的时候,她们自然不敢说,可是跟在后面的薛文昊却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让磕头的他不由地身子都哆嗦起来,这分明是在戳他的脊梁骨,这以后可是再没了脸出来见人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意外来客(第二更) 张灯结彩的广平侯府已经是宾客满堂了,为了薛文昊尚公主的喜事,广平侯府早上小半月就已经广发帖子,邀请了京都所有有名望的权贵与宗室府里的人来观礼,冲着康王与寿宁长公主的份上,宾客大都客客气气地来了,与站在门外迎接的广平候薛茂业道着喜。 薛茂业这一日也是格外地意气风发,一身崭新挺括的二等侯公服,满脸堆笑地站在侯府门前,与下了马车来的宾客一一道谢,一反往常的吝啬,豪爽地开口:“快请府里坐,已经备下宴席,一会子成了礼再陪各位好好吃几钟。” 那些公侯伯爷们都笑了起来:“看广平侯这幅模样好不得意,若是不知,只当你今日是新郎官呢!” 薛茂业老脸一红,笑着道:“快请,快请进去,一会亲迎的马车就到了。”今日可是他的儿子尚公主,日后与康王也是至亲了,广平侯府再不会是从前那样不入流的散闲公侯,这可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事,怎么能不春风得意。 内院里,姚氏忙着打点照料着前来观礼道贺的夫人娘子们,一边吩咐丫头好生伺候,一边又要叮嘱着厨里快些准备好席面,忙得是不可开交,只是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拿出了当家夫人的架势来,板着脸拿着腔调吩咐婆子丫头们做事。 先来的英国公夫人、信国公夫人还有临安伯夫人在一处说着话,看着广平侯府的热闹。 “瞧瞧这架势,怕是把全京都的贵府都给请来了吧,不知道的只当这里是玉皇观呢,进进出出都是人,还真是热闹。”信国公夫人这些时日心气不顺,又因为从前施粥的事,看着广平侯府的做派便不爽利,忍不住开口道。 临安伯夫人笑了笑:“怎么说尚公主可是大喜之事,就是按着规矩也得大办,不然岂不是怠慢了长公主。” 信国公夫人冷笑一声:“那也是,这样大喜的事就落不到咱们头上,谁叫咱们府里没个好儿子呢,长得不如人家,自然是轮不上。”临安伯夫人越帮着广平侯府说话,她就越发气不顺。 英国公夫人傅氏见她说的过了,也不理会她,与临安伯夫人说起话来:“听说你府里二爷前些时日放了外任,去了苏州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也好替他设个席面践行呢。” 临安伯夫人听她提起自己二儿子,一时就是愁眉苦脸起来,叹气道:“快别提他了,也不怕你们笑话,若不是他房里闹得不成样子,我哪里舍得让他去江南,那边可比不得京都,最是湿寒,只怕身子受不住呀。” 信国公夫人这会子又接上话来:“听说府上二夫人病得重了,连出门都不成,如今可好了?” 临安伯夫人没听出她的嘲讽之意来,老老实实道:“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还是撞了邪气,一身又痛又痒,烂的不成样子,请了太医看了拿了方子吃了汤药也不见好,一时烂的好不吓人,老二都不敢回房见她,偏生她又是个心气高的,娘家出了事,还不依不饶地闹,真是……真是晦气!” 英国公夫人目光微闪,笑着道:“若说是怪病,没人治得好,这可就是你不上心了,你忘了咱们京都现在出了个神医,也不是别人,就是……”她左右看看没人听她们说话,才又道:“就是这府里先前的那位三夫人,沈氏!她可是连薛老夫人的中风都给治好了的,又是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医,还能看不好你那媳妇的病?!” 临安伯夫人一时惊醒过来一般,连连点头:“瞧我,怎么忘了她了!”若能治好了孙氏,也就不用整日与高宏宣厮闹,逼着他要去苏州好些年不敢回来了。 信国公夫人倒是兴致缺缺,撇了撇嘴,用袖子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问英国公夫人:“怎么府上老夫人不曾来?还有府上世子和大爷呢,听说也派了帖子给他们的。” 英国公夫人见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老夫人与齐明睿,分明是想刺一刺自己,想来还是为了那次姚二娘子献荷包的事,还怪着她府里管束不严。她倒也不恼,低头整了整衣袖:“老夫人身子才好些,怕今日广平侯府太过热闹,身子受不住,才特意让我代为道喜,世子已经来了,在前院与那些爷们说着话呢。”她顿了顿,“只是不曾见到大爷呢,也不知道他今日来是不来。” 她们几个打着嘴仗,说得倒也热闹,一旁的正位上薛老夫人看了眼在一旁正襟危坐的陈氏,见她靠在软垫上,双手放在腹间护着还未显怀的小腹,一副小心又满是欣喜的模样,心里不由地冷笑一声,看来陈氏有了孩子便觉着吃了定心丸,先前薛茂业还因为屏姐儿病倒与铺面银子的事,对陈氏很大成见,甚至想过要让薛文怀把陈氏送去庄子上,可现在陈氏若是生下个哥儿,那可就是长房嫡孙,薛茂业怎么也不会再动陈氏了,说不定更会把侯府的中馈又交给陈氏打理,那薛老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她阴冷冷地看了眼陈氏的小腹,移开目光去,她可不要陈氏生的嫡长孙,不然岂不是由着陈氏骑到自己头上来了! 小丫头进来回话:“老夫人,世子夫人,沈,沈女医来了。”她差点叫成了三夫人了,只因为这位实在是侯府上下都认得,可不就是先前的三夫人么。 一时间花厅里忽然一阵安静,沈女医?沈氏?她居然会来!难不成也是来道喜的? 薛老夫人与陈氏姚氏的脸顿时惊愕至极,沈氏这会子怎么来了,今日可是薛文昊尚公主的大喜之事,她来是要来闹的吗? 还不等她们回过神来,沈若华已经款款进来,一身鹅黄挖云织金缎面褙子,藕荷月华裙,看着娇艳又大方,含笑与各位夫人见礼,走到厅中才轻笑着望着一脸震惊防备的薛老夫人婆媳几人:“得了长公主的帖子,不敢不来给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道喜,也来看个热闹吧。” 薛老夫人看着沈若华,好半天才抽动着嘴角,挤出一句:“沈女医真是客气,请坐下吃茶吧。”她就是再恼恨沈若华,这会子也不敢表露出来,一来是长公主请了沈若华来的,由不得她不准,二来沈若华可是才“救”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恩负义! 沈若华微笑颔首,风度翩翩地到江夏伯夫人与胡氏身边坐下,与她们说笑起来,理也不理会身后薛老夫人婆媳几个咬牙切齿又满是担忧的目光。 第二百二十五章 公主嫁到(第三更) 胡氏看了看四周的目光,强忍着笑凑近沈若华低声道:“难不成她们还不知道你也得了帖子要来观礼?瞧那副模样,方才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说着,忍不住用袖子掩着嘴笑了,“怕是以为你是要来大闹一场了。” 胡氏的婆婆江夏伯夫人倒是个好说话的,一边嗔怪着胡氏道:“休要胡说。”一边又与沈若华道:“无妨,一会你就在我们这边安生坐着,她们不敢说什么的。” 英国公夫人傅氏这会子看见沈若华,勾了勾嘴角,与临安伯夫人道:“她居然也来了,这倒是热闹了。一会子你倒是好好请了她去给你媳妇看一看,必然能有法子治好的。” 临安伯夫人点头,思量着一会子要怎么与沈若华开口,她只怕沈若华会直接拒绝了她,毕竟她们可是没什么交情。 这时候外边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小丫头满脸喜色进来报到:“宫中来了赐婚使者了,到了前院了。” 薛老夫人大喜,忙道:“宫使既然来了,那宫中的赏赐与陪嫁可都送了来了?”她这话一出口,便察觉到花厅里的夫人们都忍着笑看着她,这分明是盼着能快些得了宫中的赏赐与长公主的陪嫁,连掩饰都忘了。 小丫头道:“宫使说,赏赐和陪嫁已经送出宫来了,想必一会子就能送到了。” 薛老夫人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想一想为了凑齐尚公主的聘礼,侯府可是把最后一点家底子都给折现了,还借了不少银子,如今已是负债累累,连表面的风光都已经维持不了了。可是只要宫中的赏赐和陪嫁送来,照着单子上那些看来,广平侯府很快就不用担心银钱的事了,那些陪嫁的庄子铺面和物件哪一样不是上好贵重的,她很快就能又过上穿金戴银,随心所欲的好日子了。 她低声吩咐小丫头:“一会子赏赐和陪嫁送过来的时候,你进来禀报我,我要带着二夫人过去瞧瞧。”要看着那些东西都送到她的库房里才能安心。 看着小丫头答应着出去了,薛老夫人得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花厅里安静吃着茶的沈若华,恨恨地想着,就是没了沈氏和她的陪嫁,广平侯府也照样能有的是银子,何况还尚了公主,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可不是沈氏这么个卑贱的祸害能比的。 外边鞭炮声再响起的时候,却是报说亲迎的马车已经来了,长公主就要到侯府里了,让薛老夫人与一众夫人出去看全礼。薛老夫人一时容光焕发,让姚氏扶着自己,带着陈氏大步当先往外走去,待全了礼她可就是长公主的婆母了,说不得有多风光,可不是这些公侯夫人们能比得上的。 从马车下到广平侯府里铺开大红地毡,丫头婆子在两旁跪着捧着各色果品吉物,小厮们忙着放着鞭子敲着锣,薛文昊翻身下了马,强忍着气走到马车前跪下:“恭迎长公主。” 于嬷嬷撩开帘子,寿宁长公主拈着兰花指伸出手来,搭着于嬷嬷的手一步步走下马车来,隔着盖头与跪在她脚边的薛文昊道:“驸马起来吧。” 这会子薛茂业带着薛老夫人与儿子儿媳已经全部迎了出来,恭敬地拜在寿宁长公主跟前:“恭迎长公主。”这也是规矩,但平日里尚公主时,公主大都会免了他们行礼,毕竟名义上他们还是长公主的公婆与兄嫂,论家礼不该行此大礼。 可是寿宁长公主没有半分要叫他们起来的意思,反倒是撩开盖头瞧了瞧广平侯府的布置,道:“终究是小家子气,当初寿春大婚时候,驸马府上可都是摆开了十里红绸障布,就是为了顾全公主的体面和高贵,你们府里居然只挂了几只破灯笼就作数了!” 薛茂业几人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可是费了好大气力才凑齐了聘礼单子上的物件,那聘礼单子早已超过其余几位公主大婚时候的行制了,哪里还有余钱再做什么十里红绸障布,能够体面地摆了席面请了这许多宾客已经是难之又难,偏生寿宁长公主还不满意,才到侯府就给了这样一个下马威,半点脸面都不给,让他们齐齐跪在这里难堪至极。 还是于嬷嬷在旁低声道:“长公主,吉时快到了,先进府去吧。” 寿宁长公主这才作罢,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来:“还不快些请我进府去,耽搁了吉时你们担待得起吗?” 薛茂业几人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还要给长公主谢了恩,小心翼翼地躬身请长公主进府,准备全礼。薛文昊青着脸爬起来,垂头丧气地跟在长公主身后,继续三步一跪一叩首进了自家府里的大门。 照着规矩,长公主进了侯府顺着大红地毡上走着,一路进了前厅,请了宫使念了合婚书,吃了合婚酒才算全礼。薛老夫人看着寿宁长公主顶着大红盖头,带着丫头婆子跟着引导嬷嬷一路往前厅走去,她却故意放慢了步子,等着寿宁长公主走到前面了,让小丫头扶着自己,悄悄跟着长公主的步子,也上了大红地毡,就这样紧紧跟在长公主身后走着。这可不是她想沾沾喜气,而是按照俗礼传说,若是婆婆跟在新妇后面走,就能让新妇贤惠柔顺,万事听从,从前娶沈氏的时候,她可是理直气壮地跟在后面走了的,这一回她也不想例外,只盼着长公主能多多敬重她这个婆婆。 可是她在后面走了没几步,就被扶着长公主的于嬷嬷给看见了,顿时脸色一变,低头在顶着大红盖头的寿宁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长公主的步子顿时停了下来,身后不远跟着的薛老夫人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差点撞了上去,正想抬头问是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了来,却是正看见一把拽了盖头的寿宁长公主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脸上一片恶狠狠的杀气:“你这个老虔婆,你想做什么,还想翻天了不成!” 第二百四十四章 委屈的婆婆(第一更) 薛老夫人吓得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被丫头们搀住才险险站稳了身子,她脸上又是惊吓又是不满,好半天才忍着气恼,挤出丝笑容来道:“这也是旧俗,我只是盼着长公主能宜家宜室……”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被把大红盖头扯下来的寿宁长公主几步走到跟前一口唾沫啐在她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还想拿捏我,也不瞧瞧自己是谁!” 看着寿宁长公主忽然发作起来,观礼的人们都是一阵吃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愣愣看着薛老夫人被寿宁长公主教训得老脸红涨,连姚氏与陈氏都是好一会才想着上前扶着老夫人,劝上几句。 姚氏忙忙扶住了老夫人,赔着笑与长公主道:“公主快消消气,老夫人也是好意。” 寿宁长公主斜了她一眼,冷笑道:“休要打量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是想踩着我的步子走,以后好压我一头吧!”她脸上讥讽之色越发浓了:“我下嫁到你们广平侯府,可不是来由着你们欺负的,你若是识趣,或许日后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若是不知好歹,就休怪我不给你脸面,让人送了你去庵堂等死!” 这几句话一出,薛老夫人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得,一张老脸白的吓人,连皱纹都不住地颤着,被姚氏与丫头扶到了一旁,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一旁观礼的人们也都不敢说话了,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寿宁长公主与薛老夫人,这些年几位公主大婚也有好几回了,他们也都前去捧场观礼,虽然公主金枝玉叶难免娇贵些,可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形的,大婚行礼之时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训斥婆婆,实在是乱了人伦孝道了,若不是因为寿宁长公主是公主之尊,只怕这会子早已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眼看着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上闹起来了,陈氏只得满脸堆笑,轻言细语地劝着寿宁长公主:“公主有什么话不如一会子再说,马上就是吉时了,全礼要紧,可不能耽误了,有什么不好的,一会子给公主赔不是。” 寿宁长公主剜了一眼被扶到一旁捂着胸脸色煞白的薛老夫人,与于嬷嬷道:“嬷嬷替我瞧好了,谁再敢有什么不该的心思,就让人拉出治她个藐视公主之罪,杖毙了就是。”轻飘飘地丢下这一句,才让丫头帮她盖上大红盖头,让于嬷嬷与引导嬷嬷扶着她继续往前堂去了。 看着凶神恶煞的长公主进了前堂去,薛老夫人才吐出一口气来,用袖子掩着脸让姚氏扶了她躲到一旁的耳房里去坐下,红涨着脸委屈地几乎要哭出来:“这是做了什么孽呀,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待我!我是她婆婆呀!” 若不是她费尽心思对沈氏下手,又逼着薛文昊与沈氏和离,寿宁长公主又怎么能与薛文昊大婚,可眼看着这儿媳妇进了门却是翻脸不认人,先是要薛茂业把她送去庄子上,现在又是毫不留半点脸面,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她,让她这张老脸往哪搁,以后就是有什么宴请邀约也没脸去了。 她一时老泪纵横,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这长公主才进门就这样跋扈,日后还有她容身的地方吗?这侯府的事怕是她连半点也管不了了。 姚氏只得在旁宽慰着,一边劝着,一边心里暗暗冷笑,这会子知道后悔了,先前倒是一门心思想着要薛文昊尚了寿宁长公主,偏痛她那不成器的小儿子,半点没念着二房里的好,这下好了,长公主可是压根没把她这婆婆当回事。 前堂里,寿宁长公主与薛文昊已经站在堂中,宫中赐婚使是礼部尚书方同辞,他一身二品绯色官服笑呵呵看着寿宁长公主与薛文昊,打开合婚书高声念着。待他摇头晃脑念完,才欠身与寿宁长公主道:“公主可在婚书上盖上印玺。”照着规矩是要夫妻盖上印玺或是按上手印在婚书上才算全礼。 寿宁长公主顶着大红盖头点了点头,一旁的于嬷嬷就取出锦绣丝囊里的青玉印玺来,上前盖上了大红公主之玺四个字。 待到方尚书看向一旁的薛文昊,笑着道:“驸马请吧。” 一旁的丫头端来薛文昊的印章,薛文昊无精打采上前取了正要盖,却听一旁的于嬷嬷道:“驸马莫非是忘了礼数了?” 薛文昊一愣,想起之前在长公主府里康王所说的规矩,这是要他跪着在婚书上盖印章!他顿时怒火难抑,咬牙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寿宁长公主:“这婚事不成……” 他想说这婚事不成也罢了,岂有如此作践人的!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瞪着眼看着的薛茂业冲上来一把强按着跪下,还哆嗦着面皮挤出干笑来:“还不快些照着规矩盖了印章!莫要耽误了行礼。” 薛文昊的勇气顿时又没了,屈辱地被薛茂业强按着跪在地上,拿起印章往那张大红合婚书上盖去,那么一方小小的印章这会子好似重过千钧,这一盖下去他这辈子就只能对着这个丑陋凶狠的老女人了,什么风流探花郎,什么自在的日子就此没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眼下他就是不愿意也得盖了,不然不只是锦绣前程,就连性命怕都保不住了! 看着薛文昊跪在地上盖上了印章,方尚书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人碰了那张婚书好生收好,笑眯眯地道:“该行礼了。” 他高声道:“夫妻叩谢皇恩浩荡。” 于嬷嬷扶着寿宁长公主拜了下去,口诵皇恩:“儿臣谢皇恩浩荡。”薛文昊则是大礼跪下叩首。 谢过皇恩,该是给双亲磕头了,方尚书笑着转过身与一旁的薛茂业道:“薛侯爷请上座吧,新人该给你们磕头了。” 说是磕头,可公主下嫁哪里敢让磕头,也就是受公主一礼罢了,算是全了礼。 薛茂业答应着,笑容满面正要往上走,还打发人去把薛老夫人请来,可是还没在位上坐下,便一眼看见撩开盖头的寿宁长公主正阴冷地望着他:“怎么,薛侯爷还真敢受我一礼不成?” 第二百四十五章 终不如愿(第二更) 薛茂业一时愣住了,似乎没有明白寿宁长公主的意思,这时候薛老夫人被姚氏与丫头们扶着进来了,她红肿的眼睛还未消褪,正要往上位走去,要坐下接受长公主与薛文昊的行礼,却被陈氏一把拦住,在她发怒前向着寿宁长公主那里努了努嘴,薛老夫人这才愣愣看向一身大红凤袍撩开盖头的寿宁长公主,只见她正阴冷望着薛茂业与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薛茂业嘴角哆嗦一下,想挤出笑脸来,却没能成功,只是一张脸不停抖动着,好半天才挤出句话来:“不敢,臣,不敢。”起身来让到一旁,步子都是踉跄的。 寿宁长公主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看向方尚书:“方大人,既然他们不敢受我的礼,那就免了吧。” 方尚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是主持了寿春寿安好几位公主的大婚,也知道公主们身娇肉贵,自然不肯向公婆磕头,可别的公主怎么也会行个屈膝礼,眼前这位寿宁长公主居然用这种法子免了这礼。这教他也是瞠目结舌,只好点点头:“那,那就算了吧。” 他看着一旁观礼的人们都是咂舌,忙吩咐丫头:“快,快把合婚酒端上来。”他现在觉得这件赐婚的差事不是好事了,寿宁长公主这样张狂,传扬出去只怕连他这个赐婚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他恨不能快些让他们全了礼,早早作罢。 合婚酒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丫头们端着送到了寿宁长公主与薛文昊跟前,寿宁长公主拿起酒盏来一脸欢喜地望着薛文昊,放柔了声音道:“卿卿,吃了这一杯酒,你就是我的驸马了,我就是你的夫人了。”容长的脸上是荡漾的柔情。 薛文昊端着酒的手在晃动着,他惊恐地看着对面咧着鲜红的嘴向他温柔笑着的寿宁长公主,他感觉眼前这个不是要嫁给他的公主,倒更像是要吃人的妖怪,他实在不敢把那杯酒往嘴边送。可就在他犹豫时,忽然目光落在了长公主身后一个熟悉的人影上,一时定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那是沈氏!她居然会在这,在这里看着他娶寿宁长公主!薛文昊眼睛越瞪越大,他不相信沈若华居然会在大婚的现场,她怎么能怎么会来观礼!他死死盯着寿宁长公主身后那抹淡雅秀丽的人影,可他看见的沈若华却是冷冷淡淡地望着他,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平静的笑容,好似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一般,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成亲礼。 寿宁长公主见他目光呆滞望着自己身后,狐疑地转过头去,正看见沈若华站在不远处,平静地望着这边,登时目光冷了下来,狠狠扫了一眼薛文昊,又转回头去看着沈若华,忽然她露出一抹笑来,与薛文昊道:“沈女医可是我请来的,驸马难不成有什么不愿意?为何一直看着沈女医呢?”她声音很是柔和,好似浑不在意薛文昊那样盯着沈若华一般。 薛文昊猛然惊醒过来,察觉到寿宁长公主正觑着眼看着他,忙不迭低下头去,低声道:“不,不曾。”又忙补了一句,“她与我不相干。”他现在已经是胆战心惊,只要他与哪个女人亲近,寿宁长公主就会大发雷霆,不但要把那女人收拾了,还让他不好过,逼着他赔不是哄她,他每次都是昧着良心假做柔情,实在是受不了了。 寿宁长公主冷笑道:“谅你也不敢。”她就是要让沈氏来看着他们大婚,让她知道谁才是薛文昊真心要娶的人,让他们都死了心! 吃了合婚酒,寿宁长公主被一众夫人们陪着送进修葺一新的琼碧院去了,薛文昊哭丧着脸跟着薛茂业去了前院陪宾客吃席面,热闹的前堂一时冷清了下来,只留下颤巍巍的薛老夫人扶着丫头的手,带着陈氏姚氏在位上坐下了。 “你们瞧见了吗?瞧见了吗?连行礼都不行,还逼着我们避开去!”薛老夫人不停地揉着胸口,那里好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踹不上气来了,好半天才说着,“她可是公主,我们怎么敢怠慢了她,可终究我们也是老三的爷娘,难不成以后连孝道也没了吗?” 姚氏忙劝着,低声道:“这些话可说不得,老夫人先消消气,忍忍吧。”说不定就有长公主的人在这里走动着,那些人可精滑着呢,听到一句半句传到了长公主耳朵里,那可不得了了。 一旁坐着的陈氏却是低低叹了口气:“这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可才是全礼,刚刚嫁进门就这样,谁知道以后这侯府里会是什么样。 薛老夫人摇了摇头,都已经到了这会子哪里还敢想以后,就是觉着不好也来不及了,她也没心思再多想这个,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揉着胸口问伺候的丫头:“不是说宫里的赏赐和长公主的陪嫁很快就送来了,怎么还不见来回话?”她现在更关心这个,这可关系着广平侯府之后的生计,现在侯府里真的是一穷二白,一身负债累累了。 丫头忙出去打探消息,过了好半晌才回来,低着头拜在薛老夫人跟前:“方大人带来的人说那些赏赐和陪嫁出了宫门就被送去了寿宁长公主府里了。” 薛老夫人大惊失色:“送去长公主府做什么?那不是给侯府的赏赐么,长公主的陪嫁也该送到夫家来呀!”连姚氏与陈氏也是脸色一变,忙直起身子来听着。 丫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是长公主吩咐的,说既然是三爷尚了公主,就该随公主去公主府里住着,那些赏赐和陪嫁也不是给侯府的,是给公主府的,所以,所以都让人送了过去了。” 丫头的话说完之后好久没有动静,陈氏与姚氏都是震惊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正想问薛老夫人该怎么办才好,一抬头才发现位上的薛老夫人已经两眼翻白,软倒在椅子里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闹得停不下来(第一更) 姚氏的惊叫声打破了广平侯府的热闹,陈氏也是吓得变了脸色,上前几步看着倒在椅子里不省人事的薛老夫人,好半天才道:“这,这可怎么好,才成了礼就闹出这样的事来了!” 姚氏是急坏了,好不容易靠着薛老夫人好起来,她才能管着府里的事,可现在老夫人又倒了,二房岂不是又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了! 她一把抓着一旁扶着薛老夫人的丫头,急急忙忙地道:“快,快去请太医!”才说完,忽然又想起来,连连摇头:“沈氏在,她就在那边,快让人把她请来,这会子只有她有法子。”先前薛老夫人的病可不就是沈氏治好的,这会子请太医也及不上她了。 小丫头听了,忙忙慌慌提着裙子向着外跑去,赶着去琼碧院那边观礼的女眷中把沈若华请过来。 这会子的琼碧院里一团热闹,修葺一新的院子厢房就是为了给寿宁长公主与薛文昊作新房,连院子里的青石地砖都给重新铺设了,看着很是雅致。沈若华随着一众女眷之后慢慢踱步向着琼碧院来,倒是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毕竟当初这里可是沈氏居住的院子,现在瞧着的确是不一样了。 胡氏见她四下看着,忙放慢了步子,与她道:“你若是瞧着不自在,不如我陪你去院子里走一走吧,也比过去看着添堵好。”她心里也是不住地咂舌,寿宁长公主这性子真是越来越怪了,明明知道沈若华是薛文昊的旧人,还非派了帖子给她让她来看大婚,看着从前的夫婿尚了公主谁心里能舒坦,何况这院子从前还是沈若华住着的,现在这样也不嫌怄得慌。 沈若华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我也好奇这院子收拾成什么样子了,过去瞧瞧吧。”胡氏只得陪着她一起走着。 只是这院子在寿宁长公主看来却是很不满意,她早就让丫头把原本该等着驸马撩开的盖头取了,挑剔地四下看着琼碧院,从前她就来过几回,只觉得广平侯府很是穷酸,这会子给她作新房更是看不上了。 她一路走着,一路与于嬷嬷道:“这院落这样小,怎么能让伺候的丫头婆子都住进来!”看着庭院里的花池,也是一脸不满意,“这些也能叫花草,还不让人拔了去!” 好容易走到厢房了,更是横眉竖眼地站在房门前:“这是要给我住的么?瞧着还不如公主府的下房呢!”她连进去都不肯,直接吩咐于嬷嬷:“去,让人准备好马车,教驸马跟我一起回公主府去!” 这下子连观礼的夫人们都急了,忙上前劝着,哪有才行了礼就回了公主府去了,这教广平侯府与观礼的宾客如何是好? 胡氏掩着嘴站在人群后偷偷笑着,与沈若华道:“还真是任性,这才全了礼,驸马与广平侯还在前面陪宾客,连新房都不进就闹着要回公主府,传出去可不就是个大笑话!” 沈若华抿嘴笑了笑:“公主身份尊贵,难免挑剔些。” 正说话间,小丫头急急忙忙冲了进来,在人群里四下找着,好容易看见了站在后面角落里的沈若华,忙上前给她行礼:“沈女医,老夫人方才又昏了过去,这会子还不曾醒过来,世子夫人与二夫人让婢请了您过去帮着看诊。” 她话音未落,胡氏先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们老夫人又昏了?这公主与薛三爷大婚的大喜之日,方才不是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昏了?” 她一声惊呼让一旁观礼的夫人们都看了过来,听见她说的话也都吃惊地互相望着,追问道:“是薛老夫人么?她怎么了?” 小丫头被一群夫人盯着追问着,也不敢隐瞒:“方才老夫人忽然闭过气去了,这会子还不曾醒过来,世子夫人与二夫人瞧着不大好,让婢赶紧请了沈女医过去瞧瞧。” 这可是稀罕事,儿子才尚了长公主,喜事还没办完,薛老夫人居然忽然昏了过去了,难不成是旧病复发了?她不是才中了风,被沈若华治好了,这会子却又昏了!夫人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都猜测着是方才全礼时候寿宁长公主那副蛮横跋扈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给薛老夫人脸面,所以才会被薛老夫人气得昏了过去。 原本就满是不高兴的寿宁长公主也听到了丫头说的话,顿时心中的怒火压抑不住了,狠狠望向那丫头:“她这会子昏了过去!我大婚的日子,她却昏了,分明是要触我的霉头!真是晦气!”她昂着头,与于嬷嬷道:“让人去把驸马叫过来,这府里待不得了,回公主府!” 一旁听着的夫人们都不住地摇头,怎么说薛老夫人也是长公主的婆婆,都已经昏了过去了,不想着让人去看看问问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想着闹着要回公主府,真是……让人无法评说。 沈若华听说薛老夫人又昏了过去,微微挑了挑眉,也不推辞:“既然是这样,我过去瞧瞧吧。”要与胡氏告辞。 胡氏哪里肯放过这样好的看热闹的机会,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我陪你过去瞧瞧,你一个人怎么成。”二话不说跟着沈若华就要走。 那一群观礼的夫人们这会子也不肯留在琼碧院里看着寿宁长公主闹了,若是一会寿宁长公主真的闹出事来,她们反而不落好,也都推说要去看看薛老夫人,跟着一起出了院子往前堂去了。 等着一大群人回到前堂时,薛老夫人已经被扶到一旁的耳房里小榻上躺下了,只是她这会子还是不曾醒过来,脸色却是越来越白,瞧着很是不好。姚氏急得在旁边直跺脚,已经打发了人去前院禀报了薛茂业与薛文清三兄弟,却还不见有人回来。 听丫头说沈若华来了,姚氏如同等到救星一般,连忙吩咐丫头请了沈若华进来,自己更是亲自出去迎着,一脸焦急地与缓步进来的沈若华道:“方才说着话的忽然就昏了过去,现在还不曾醒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谁也救不了(第二更) 沈若华进了耳房给薛老夫人把脉看诊,一群观礼的夫人们都坐在了前堂吃着茶,低声猜测着薛老夫人的病:“方才不是还见她好好的,能走能动地,还敢跟在长公主身后踩路,还真是胆大。”那位说话的夫人不由地笑了起来。 “可不是,她还以为这是那几个儿媳妇呢,还想日后能压着长公主一头不成!” 另外有人插嘴进来:“我瞧着她这怕就是被气得,你们不是没瞧见先前长公主可是半点脸都没给她留,还连礼都没行呢。” 这些夫人也都觉着就是如此,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就昏了过去,想起方才寿宁长公主的跋扈,她们也都是不住摇头,实在是太过分了,让人敢怒不敢言,这样看来尚了公主倒成了个麻烦的事。 得了消息的薛茂业快步赶了过来,到了耳房门前,沉着脸问等在外边的陈氏:“这又是怎么了,她倒是会挑时候,这时候病倒了,只怕长公主非要怪罪下来不可!”他也看出来了,这位长公主很是不好伺候呢。 陈氏扶着腰,低声道:“是让人去问了,听说宫里的赏赐与陪嫁都送去了长公主府里,不会再送来侯府了,这才一急之下昏了过去了。” “什么?!”薛茂业登时瞪大了眼,震惊地望着陈氏,急忙道:“你说宫里的赏赐与陪嫁送去了长公主府?!”他这会子才真的急了,比听说薛老夫人病了时更显得惊慌急切。 陈氏一脸苦涩,点了点头:“是,是方尚书带来的人说的,这会子只怕赏赐与陪嫁都送去长公主府里了。” 薛茂业愣了好一会,腿一软差点跌倒下去:“怎么会送去长公主府,那不是赏赐侯府的么,是我们府里尚了公主,陪嫁自然该送来这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无法想象,没有了这些赏赐和陪嫁,侯府的庄子田地已经全都变卖了,还借了几万两银子,又该怎么才能还得上! 沈若华收回把脉的手,很久没有开口,反倒是皱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看得姚氏胆战心惊,小心地上前来问道:“沈女医,你看老夫人这是……” 沈若华叹了口气,在丫头端来的盆中洗了洗手,摇头道:“先出去说话吧。”一副不好直言的模样,把姚氏吓得更是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跟着她出了耳房。 薛茂业与陈氏正在门外,见沈若华出来了,陈氏上前一步道:“沈女医,老夫人的病不打紧吧。” 沈若华看了看他们,不住地摇头:“先前我便说了,老夫人是引动内风才中了风,虽然用了法子治得好了些,可不能再五志过极,动气动怒,否则就是我也没法子了。”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老夫人如今是动气太过,肝火郁结,再一次中了风,这一回我也救不了了。” 这话一出让薛茂业与陈氏姚氏都是面面相觑,薛老夫人又中风了?! 姚氏哆嗦着嘴,望着沈若华:“那,那老夫人会如何?再瘫在榻上?”她可是才管了事,若是薛老夫人再瘫了,她也别想再沾边了。 薛茂业与陈氏也都盯着沈若华,看沈若华这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心里都暗暗揣测着,看样子薛老夫人是不好了,说不得办完这场喜事就要报丧了。 可沈若华却是叹道:“若只是瘫在榻上也就罢了,只怕老夫人这一回心火暴盛引发中风远胜过先前了,等到醒过来时怕是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了,连坐起来都难。” 姚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连话都说不了坐也坐不起来还怎么打理中馈,她是想也不要想能再帮着管事得些好处了。薛茂业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什么叫醒过来不能说话不能动了,那就是不会死,反而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陈氏不甘心地问道:“沈女医真的没法子了么?还请再想想办法救救老夫人呀。” 沈若华摇了摇头,望着脸色各异的几个人,还有已经听到声音都从前堂出来的夫人们,淡淡道:“我先前已经叮嘱过了,让务必小心不能动气,可如今老夫人还是……”她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剩下的话大家也都知道了,方才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薛茂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若华说的不错,她当初可的确是说过这些,只是那会子薛老夫人满心欢喜自己能治好了,其余几个又是压根不信,哪里会记在心里,现在实在是怨不得沈若华,可他也不敢说寿宁长公主半句不是,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多谢沈女医了,还请沈女医拿个方子吧。”总不能让人这样不死不活地躺着吧。 沈若华却是摇了摇头:“如今这样我也治不了了,没有方子可以拿了。” 那群夫人们炸开锅了,大婚的好日子却闹成了这样,长公主还在琼碧院闹着要回长公主府去,薛老夫人又中风了,这一回还是没救了,大喜的日子成了这副模样,真不知道是碰了什么霉运了。 姚氏哪里肯就此罢休,还想拉着沈若华再问几句,再缠着她想想法子,她思量着既然第一次能救,那这一回中风也一定还有法子。 可还没等她开口,沈若华已经欠了欠身:“回春堂还有病人等着看诊,我就不多留了,多谢诸位的款待,就此告辞了。”就这样轻飘飘地与薛茂业几人告辞走了。 胡氏看了看放了帘子的耳房,忙高声道:“沈女医,等等我,我送你回铺子上去。”也跟着沈若华去了。 那些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看着薛茂业几个人脸色不对,也都知道薛老夫人这一回是彻底治不好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知道还是趁早走了的好,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一个个连席面也顾不得吃,干巴巴安慰了陈氏与姚氏几句,又寻了由头与薛茂业告辞快些走了。 不到片刻的功夫,热闹非常的前堂走得只剩下薛茂业与陈氏姚氏几个人,看着薛茂业铁青的脸,陈氏低声道:“侯爷,如今该怎么是好?这喜事还未办完,老夫人却病了,总不能耽搁了大婚的事呀。” 薛茂业看了眼放了帘子的耳房,一字一句地道:“今儿就是用人参给她吊着命,也要让她留着口气,待长公主与老三成了婚,她要死要活都随她!”气急败坏之下,连恩爱夫妻都不装了,拂袖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悔不当初 在康王妃劝了半天之后,寿宁长公主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留在广平侯府过了新婚之夜,按捺着性子拉着脸进了厢房的榻上坐下,等着薛文昊回房来。 薛老夫人的病并没有影响到前院的宴请,一众邀请来的宾客们很是捧场,连连恭维和敬酒,把薛茂业父子几人都灌得醉醺醺的。 薛茂业是又喜又愁,如今公主娶回来了,与康王府总算也扯上了关系,日后还怕没个好前程,只要尽心尽力,康王必然也不会亏待了广平侯府。 可他又是止不住的发愁,寿宁长公主居然命人把所有的陪嫁与赏赐都送去了寿宁长公主府了,广平侯府为了凑齐聘礼欠下那许多银子,日后该怎么度日?他又哪里来的银子支撑府里的支用? 最为郁闷的却是薛文昊,他坐在席上一言不发一杯接着一杯地吃着酒,不管谁来敬酒都是端起来一饮而尽。他想起方才寿宁长公主那一脸荡漾的柔情,就不禁身子一哆嗦,觉得后背生凉。 他向来自诩人才出众,许多未出阁的娘子,府里的丫头,连广和楼的花魁都对他满心青睐,他也风流自在惯了,对这样的女人缘很是骄傲,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比他大十几岁的寿宁长公主看中了,这个毫无姿色又是蛮横跋扈的老女人若不是公主,谁又会多看她一眼,可她偏偏就看重了自己!还逼得他娶了她!一想到她那张马脸,薛文昊就觉得连被子里的酒都没了滋味,浑身难受。 坐在他身旁的临江伯府二爷高宏宣这会子也是一杯接着一杯吃着闷酒,看着薛文昊一脸闷闷不乐,醉醺醺地道:“你都已经是驸马了,怎么还是这幅不情愿的模样?”摇晃着身子,一把拍到薛文昊肩膀上,“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个花魁颜如玉?” 薛文昊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愿意,让了与你就是了。” 高宏宣忙摇头:“我可没那福气,过几日我就要去苏州了,可不敢再想这个。” 薛文昊也知道高宏宣的事,没有多问,只是低下头去一口吃干净了杯子里的酒,想起了方才在行礼时看见沈若华的情形,那张清丽娇艳的脸越发动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并不觉得沈氏好看,甚至觉得很是寻常,现在却越发觉得那张脸打动心扉,尤其是看了寿宁长公主再看沈氏,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闷痛,明明她是他的妻室,贤惠大度貌美心慈,可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叹了口气,低声与高宏宣道:“若是当初不曾和离,现在何至于如此……”这会子他才承认真的是悔不当初。 高宏宣却是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一大半,左右看看正热闹地吃酒喧闹着的宾客,压低声音在薛文昊耳边道:“你不会还想着沈氏吧!她如今可是二品女医了,那样一身好医术连宫中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很是看重,你已经尚了公主是驸马了,怎么也是不可能了……”夫妻大半年,居然连有这样一身医术都不曾露出半点来,这位沈氏很是不一般,高宏宣本能地觉得沈若华不一般。 薛文昊没再开口,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吃着酒,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似这一日不是他的喜事,倒更像是开始了受苦受难的时候。 等到丫头们搀着薛文昊往琼碧院回去时,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只是紧闭着眼一直咕哝着:“不回,不回院子……” 丫头们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照着薛茂业的吩咐送了他进新房去,寿宁长公主还在房里等着呢,已经是动了气性,训斥了好几个跟前伺候的丫头。 听丫头说薛文昊回来了,一直气恼着的寿宁长公主顿时舒展眉头,一脸笑容正要让他进来,却看着几个丫头吃力地扶着一滩烂泥一般薛文昊进了房来,登时火起:“这算什么,洞房花烛夜他却醉成这副模样,是要我伺候他不成?!” 丫头们都不敢说话,低着头把薛文昊送到了榻边,他径直倒在了榻上,醉得糊里糊涂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袍,高声道:“把莲姨娘叫来,伺候爷更衣歇息!”往日他吃醉了都是让莲姨娘伺候的,她伺候的时候久,最是知道他的喜好,这一回朦胧中也是如同以往一般吩咐着。 寿宁长公主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新婚之夜他居然叫莲姨娘来伺候!可见平日是多么宠爱这位莲姨娘,连她这个长公主都没放在心上。 她冷笑两声,阴冷地看了眼躺在榻上的薛文昊,与一旁伺候的丫头道:“去,让于嬷嬷去西厢房,传我的吩咐,莲姨娘这些时候伺候驸马有功,替我赏了她一丈红!” 丫头吓得脸色瞬时就白了,寿宁长公主说得一丈红是宫中的一种私刑,将人裹上白绢狠狠杖打,直到那白绢被鲜血全都染红了才算完,那时候人也大都不成了,不死也残。她们哪里想到新婚之夜寿宁长公主便要对姨娘们动手,还是这样很辣的私刑。 可是对着寿宁长公主的怒火,她们谁也不敢劝,只得低声应着出去传话去了。 这会子榻上的薛文昊其实已经醒了,方才他刚说完让莲姨娘来伺候的话时就惊醒过来了,才想起如今已经不是沈氏在跟前了,是寿宁长公主这个灾星,只怕要大闹起来了。 他也听到寿宁长公主说的话,不由地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想不到这个女人如此心狠手辣,可是他半句话也不敢说,不敢开口替莲姨娘说半句话,只是闭着眼装醉,只有这样寿宁长公主才会放过他,不会连他一起收拾了。何况他实在是不想与这个又丑又老的女人同房,不如索性装醉还能蒙混过去,他打定主意一动不动躺在榻上闭着眼一副醉的狠了的模样。 可是寿宁长公主的下一句话就把他冷汗也给吓出来了,只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让嬷嬷们进来,把驸马的衣服都给我脱了,放了帷幔,伺候我歇息!” 她这是要强上呀!薛文昊只觉得心如死灰,生不如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扒了个干净丢在榻上,等着寿宁长公主蹂躏。 第二百四十九章 疫灾 宫中的召见来的很是突然,沈若华还在回春堂里给病人看诊。这一回的病人是个有些年纪的行脚商人,脸色青黄,颧骨高高耸起,看起来瘦的有些脱了形,坐在位上还身子微微晃动着,连伸出来让沈若华把脉的手都在抖动,看起来很是不好。 沈若华把了脉,却是皱着眉头收回手来,并不着急断症写方子,却是问让王福生把病人请到一旁的小厢房里吃茶,又问了几句才进来回话。 “……说是从西北采买了马匹到京都来,才出大同府就病了,又拉又吐,沿路也去看了郎中,拿了方子吃了汤药可还是不见好,到了京都实在撑不住了。”王福生回话。 沈若华脸色更是难看,正要吩咐王福生再去问几句,却听撩开帘子进来的青梅脸色凝重地道:“娘子,宫里来了人,已经到了铺子里了。” 沈若华一惊,还不到进宫给许皇后看诊的日子,便是有什么事也会直接传召,宫中怎么会突然来人,难道是皇后的身子有什么事了?她忙写了一个方子,吩咐王福生给病人拿了药先服下,她还没有问清楚具体情形,只能先用止泻止吐的方子对症下药,毕竟病情耽误不得。 出乎沈若华意外的,宫里来的居然是位小太监,一身青灰长袍看着跟寻常人一样,只有腰上挂着的腰牌显示他来自宫中的身份,见了沈若华忙恭恭敬敬地拜下去:“沈女医。” 沈若华不明所以,忙问道:“不知公公前来回春堂是有何事?” 小太监正色道:“请沈女医速速进宫,太后娘娘召见。” 沈若华一愣,太后再一次召见自己,难不成还是为了许皇后的皇嗣?她前两日进宫请平安脉时明明都很好,自从有了上一次的事,坤宁宫打死了两名照看杂物的宫女,说是错了规矩,只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从此以后坤宁宫里的规矩就更严了,所有送进坤宁宫的物件都要请几位嬷嬷看过点了头才能留下,如此防备森严又怎么会还有什么事。 沈若华满腹疑惑,也顾不得再多问,让青梅伺候自己换了紫色团领金线折枝梅鸣鸾女官补服罗裙,照着宫中规制梳妆妥当,上了马车跟随小太监往宫中去了。 当沈若华坐着的宫车停在慈宁宫门前时,宫女们忙上前迎住拜下。沈若华抬头看着高大庄严的宫殿,微微蹙眉:“可是在慈明殿?” 宫女们恭敬地道:“是,太后娘娘与皇上已经在殿中了,还有太医院的几位大人也在殿中觐见。” 太后与皇上都在,太医院的那几个也在殿中?沈若华眉头拧得更紧,看样子是有什么事了,只是牵扯到太医院的那几位太医,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她没有再多说,挺直身子跟在宫女进了宫门,往慈明殿走去。 慈明殿里此刻气氛很是凝重,邵太后高坐在凤位上,冷冷望着殿中跪了一地的太医们,一反往常的温和,声色俱厉地道:“你们是说没有法子?连个方子也拿不出来?” 太医院的七八位太医都是面面相觑,面上都是惊恐之色,却仍然没人敢开口,好一会太医令冯朝生才战战兢兢地道:“太后娘娘,看诊需望闻问切,如今不知具体情形,实在不知该如何救治,何况听急报中所说的病症,像是,像是……”像是什么他终究没说出来,毕竟这可是天大的事,不比寻常的误诊,若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他恐怕不但要丢了太医令的乌纱帽,连脑袋也不一定保得住。 就在太后脸色难看至极时,宫女进来跪下禀报道:“沈女医在殿外等候召见。” 邵太后脸色微展,道:“让她进来。” 沈若华进了殿中,拜下给邵皇后与皇上行礼请安,邵太后点了点头,让她起身来,一直坐在一旁逗弄着蛐蛐罐里的蛐蛐玩的不亦乐乎的皇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沈若华:“你就是那个皇后指名要了去做女医的沈氏?” 沈若华屈了屈膝:“是。” 年轻的皇上上下看了看她,漫不经心地道:“也不过如此,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说罢,低下头继续用草茎逗弄着蛐蛐,对殿中太医们战战兢兢的模样和所说的事没有半点在意,好似那些还不如他手里的蛐蛐更重要。 沈若华目光微微掠过上座的皇上,心里暗暗一叹,这位年幼继位的年轻皇上自来不爱打理朝政,只爱游玩嬉闹,让邵太后操碎了心,如今看来只怕更是变本加厉了,倒是难为邵太后年岁已长还要操心朝中之事,又没有人能够再替她分忧。 邵太后看了眼沈若华,开口道:“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事要你与几位太医商议,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务必要想出法子来。”她说罢看了眼冯朝生。 冯朝生只得与沈若华道:“昨日宫中得了西北八百里加急急报,说大同、潞安等州府出了疫灾,已经有好些镇子都已经瘟疫暴发,病倒了许多人,连驻守西北的梁家军中也有不少兵士将领都染上疫症下不了榻了。” 疫灾?西北?沈若华忽然想起了回春堂里那个商人,他就是来自西北,也是在那里得了病症的,难道他也是染了疫症? 邵太后听到疫灾两个字便眉头紧皱,执掌朝政这许多年,她怎么能不知道疫灾是何等可怕,一旦暴发就无法遏制,只怕过不了多久整个西北就会大乱,流民四起哀鸿遍野,更是民不聊生,何况如今连镇守西北的梁家军中都已经染上了疫症,若不及时设法救治,找到治疗疫症之法,恐怕不需要多少时日,一直虎视眈眈的鞑靼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长驱直入,打进关中直逼京都而来,那时候整个帝国都会岌岌可危! 她脸色冰冷,盯着冯朝生与沈若华以及一干太医,一字一句地道:“若是拿不出救治之法,留你们又有何用,都让锦衣卫带去问罪处置!”八宝豆沙包说还有两更,晚点就送上来。 第二百五十章 替罪羊(第二更) 邵太后的话刚落音,一直玩着蛐蛐的皇上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面如土色哀求着望着他的冯朝生与几个太医,冷笑道:“直接赐死便是了,不如请了张真人来当太医令最好了,他可是能够点石成金,起死回生的。” 邵太后脸色一沉,低声斥道:“皇上这是什么话,张真人不过是个游方道士,怎么能当太医令。” 皇上不满地撇了撇嘴,又不理会他们继续逗弄蛐蛐起来。 冯朝生脸色更是惶惶,跪在地上给邵太后磕了个头:“太后娘娘明鉴,如今不知西北具体情形,实在不敢轻易断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症。”他急急忙忙说着,“只怕还需请西北的军医将病症具体情形加急报送到京都来,臣等才能商议断症。” 邵太后登时大怒:“西北如今已经是乱成一团了,若是再等着军医报了病症来,只怕早已疫症横行,天下大乱了!难道你们就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冯朝生几个太医都是低下头去:“臣等无能。”承认无能总比要他们断症得好,这可是天大的事,要是真的说错了,只怕是要被诛了九族了。 邵太后只觉得怒不可遏,可又无可奈何,终究疫症之事还得这些太医拿出方子才能遏制,可如今已经是迫在眉睫半刻都耽误不得了,西北是帝国的要害之处,鞑靼瓦剌这些胡人可是虎视眈眈盯着的,若是有半点差错就会引起帝国倾覆,她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太后娘娘,或许臣有法子可以查证西北的疫症。”沈若华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才拜下去道。 邵太后与几位太医都是不敢相信地看向沈若华,她说她有法子能够查证西北的疫症?这怎么可能,西北离京都千里之遥,先前的急报上也没有写明白究竟是什么病情,如何能够诊得出是什么疫症,就算是要赶去西北,一来一回也要好些时日,来不及诊断拿方子采办药材,这才是眼下的难题。可是沈若华居然说她能? 冯朝生先前因为坤宁宫的事便对沈若华恨之入骨,这会子听了这个话,更是满心嘲讽,冷笑出声:“沈女医虽然医术出众,可还是不要夸口得好,西北千里之遥,你又不曾去过疫区,如何能够诊断疫症!” 邵太后也沉着脸开口:“沈氏,你到底有什么法子,这会子可容不得你信口开河。” 沈若华平静地道:“臣想请太后娘娘恩准臣这就出宫,赶回臣开的药铺里去,今日有一位刚从西北大同府来的行脚商人到药铺里来看诊,臣奉召进宫来之前就在给他看诊,只怕他便是染了西北的疫症一路进了京都。” 她的话音还未落,殿中众人脸色都是大变,染了疫病的人进了京都来了,那岂不是要把疫病都传到京都?!那沈若华与他接触了,岂不是也染上了疫病?! 冯朝生这会子是顾不得了,连跪带爬躲到一旁,高声道:“快,快来人把沈女医带走……” 沈若华看着脸色大变却依旧没开口的邵太后,平静地道:“娘娘不必担心,那位病人所得的并非伤寒或是传尸之症,故而轻易不会染上。” 听她这样说,脸色又是十分镇定,邵太后才略略安心了一些,挥了挥手让进殿来的宫人们退下,沉着脸问道:“那你看他得的是什么疫症?” 沈若华皱着眉道:“臣来的匆忙,还有些话没有问明白,暂时不能断症,所以想请太后准臣出宫这就将那位商人单独留诊,问清情形才好明白究竟是什么疫症。” 冯朝生却是顾不得害怕沈若华,向着邵太后一叩头:“太后娘娘,染了疫症之人就在京都,这是何等危急之事,怎么能随意安置在一个药铺里,若是真的是大疫之症,岂不是要让疫症在京都传播开去吗!这万万使不得!” 邵太后皱起眉头,也陷入了犹豫之中,她虽然有些相信沈若华的话,可这终究是瘟疫,若是一个不慎岂不是要引得京都都陷入恐慌之中,这是绝对不行的。 她思量片刻,开口与沈若华:“那商人如今在你铺子里?我这就让人把他带去京郊舒清宫,让那里清理封宫,不让人随意进出,如此才能稳妥些。” 冯朝生与一众太医顿时一个激灵,太后恐怕是要吩咐他们去诊症了,不说此事事关重大,一不小心就要丢了乌纱帽和脑袋,更何况这是疫症,若真是大疫之症,只怕最先染上的就是前去看诊的太医,他们是怎么也不愿意去的。 “太后娘娘,此人既然是去了沈女医的药铺才发现的,沈女医对他的病症怕是最为清楚,方才她也说了,只要让她再问上些话,查看一番就能断出病症来,何不就让沈女医前去看诊。”冯朝生道,“毕竟是疫症,还是不要让别人随意进去才好,免得都染上了疫症,引来疫灾。” 邵太后看着沈若华:“沈女医觉得如何?”如今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西北那边岌岌可危,若是能够尽早断症准备药材送去西北才能及早平定这一次疫灾。 沈若华淡淡看了一眼正目光复杂盯着她的冯朝生几人,向着邵太后欠了欠身:“臣定当尽力。”她知道冯朝生是要她当替死鬼,只是她并想拒绝,此事事关帝国安危,容不得半点拖延,她要尽快断症拿出药方才行。 邵太后心头稍轻,看着沈若华的目光也温和许多,点点头道:“沈女医能为我与皇上分忧,实在是难得,此事事关重大,又是危险,你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她指了指跪着的冯朝生几人:“你诊症期间,太医院的人与药材都由得你动用,但凡有什么只管让他们去做就是了。” 沈若华屈膝道:“臣谢娘娘恩典。” 那边的冯朝生几人脸色有些狰狞难看,想不到邵太后如此信得过沈若华,连太医院的人都由得她用,只是现在他们半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磕头道:“臣等遵旨。”瘟疫岂是小事,他们就不相信沈若华还能治得好疫症,都抱着等着看沈若华下场的打算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刻不容缓(第三更) 舒清宫是京都郊外的一处别宫,只是原本作为皇家园林的行宫,近十余年来已经没有启用,渐渐破落下来,只有照看宫殿的宫人守在里面,很是冷清。此时羽林卫将舒清宫牢牢把守起来,将宫中的宫人都安置在一处偏殿里,不让随意进出,清理出一间殿室来给沈若华看诊用。 回春堂前来看诊的病人都已经被打发走了,一身甲胄腰仗佩刀的羽林卫威严地站在门前,把看热闹的人们与回春堂里的人隔开来,回春堂里的王福生、小药童与青梅都与那位染了疫病的商人接触过,怕也染上疫病,所以一并带去舒清宫里观察隔离。 一身银鳞甲头束簪缨冠腰仗长剑的齐明睿脸色沉沉走进回春堂,看着身着女官袍服的沈若华,皱起眉头来:“你这是胡闹!”他语气里满是忧虑和气愤,“这是疫症,不比一般的病症,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染上,你怎么能答应去舒清宫看诊!” 沈若华看他往日稳重镇定的脸上满是担忧,心里轻轻一动,微笑着道:“无妨,我先前就替他把了脉,不是传尸那样的大疫,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齐明睿浓黑的眉毛皱得更厉害,好一会才道:“我这次会在舒清宫驻守,你有什么事就与我说,若是真的治不了,我送你走。”他的话里没有提邵太后的诏谕,也就是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护送沈若华离开。 沈若华有些吃惊,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道:“多谢齐将军。” 那位商人被送到舒清宫时,已经是四肢冰凉身子摇摇晃晃几乎走不动了,先前还勉力支撑着坐着,这时候已经坐不住了,只能躺在榻上,口中还不住地要喝水,腹泻与呕吐更是厉害了。 沈若华拧着眉头坐在他的榻边,再一次替他把脉,脉象依旧是难寻到,左右按压才寻到脉象,这是伏脉。 “你在大同府待了几日?”沈若华放下手,问那商人。 商人很是虚弱,嘴唇焦干不住地舔着,纵然喝了水也无济于事,很快就又吐又拉折腾了干净,倒是更渴了。他无力地道:“只在那里待了三四日,就是为了采买马匹,然后就往京都赶了回来。” 沈若华点点头,又问道:“在大同可曾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商人摇了摇头:“都是在客栈吃住,哪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我一同去的几个伙计都还好好的,他们也是与我一起吃住的。” 他说着话,忽然一睁眼,道:“不曾吃什么不干净的,倒是在出城时喝了些不干净的水。”他见沈若华拧着眉头看着他,忙道:“赶着马匹出了大同府不远,我一时口渴,又不舍得用水囊里的水,看路边不远有条溪水,就凑合着下去吃了几口,后来才知道那溪水不干净,是边上村子里用了的水。” 沈若华听他说完,才长长叹了口气,看来是霍乱不错了,因为吃了染了病的人污染了的水才染上,乱于肠胃,上呕下泻,脉象为伏脉,都是霍乱的症状。只是教她疑惑的是,霍乱之病大都发生于暑夏之际,天气炎热才会有霍乱横行,可现在明明还只是四月暮春之时,西北更是天气才回温,怎么会有霍乱之疫! 她唤了王福生取了笔墨来,斟酌着写了一副方子,让他把方子交给看守在宫门外的齐明睿,羽林卫会把药材送进来,而她不仅要给商人断症,还要拿了方子在商人身上试用,想法子找出治疗疫症的药方,要确定他真的好了才算完成太后的吩咐。 药材很快被送了来,都是太医院里上好的,这时候谁也不敢再动什么手脚。沈若华也没有让青梅煎药,她自己提着个小炉子在殿外回廊上看着火煎着药,这些事她从前在慈明殿也是常做的,那时候太后的汤药她从不假手他人,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煎熬,如此才能把握住煎药的火候与时间,才能更放心。 看着炉子里的火烧的旺了起来,沈若华有些出神。西北大同与潞安两府都出了霍乱之疫,连梁家军里都有将士染了病,若是不尽快拿出法子医治,恐怕很快就会蔓延开去,不消多少时日,西北只怕就是一片大乱了,可是这霍乱之病的源头是哪里呢?为何在这个时候就有了霍乱,还是在甚少有此疫症的西北? 沈若华本能地觉得一切好似不那么简单,这场疫症来得太过蹊跷。 就在她怔怔出神之时,身后有人走了过来,看着坐在小炉子前拿着蒲扇出神的她,开口道:“为何不让他们帮着煎药?”是齐明睿,他站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她。 沈若华回过神来,忙起身道:“横竖在这里没什么事,也没有病人要我看诊,还不如帮着煎药,还能打发些时间。” 齐明睿走上前来,很是自然地取过她手里的蒲扇,蹲在小炉子前慢慢摇着,看着炉子里的火苗越发旺盛起来:“你说这疫症是霍乱?可会要命?”他漆黑幽深的眼眸盯着那火不曾移开,神色却很是沉重。 沈若华微微皱眉,道:“若是不能及时用药救治,就会呕泻不止,无法进食而死。”她望向齐明睿:“梁家军也有人染了疫症。”她没有再说下去,等着齐明睿开口。 齐明睿英俊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凝重,声音低沉:“我二舅就在大同梁家军中镇守,昨日得了急报,他已经染了疫症,卧病不起了。” 沈若华脸色微变,心里更是一沉,她先前听说梁家军有将士染上了疫病,只当是寻常的士兵和将领,却没有想到是梁家军主将梁裕之,现在梁老将军因为先前中了毒箭在京都修养,梁秉之与梁夫人在京都陪着照看,西北梁家军只有梁裕之镇守,可他如今又染了疫病,那么梁家军岂不是已经没有主将镇守,只要稍一疏忽就会军心大乱,无法应敌?看来真的已经是十分危急,拿出治疗疫症的方子片刻都耽误不得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下场(第一更) 西北暴发疫灾的消息终究还是在京都传开来了,一时间人人自危,虽然京都隔着西北千里之遥,可百姓与贵府里的人们也都小心起来,唯恐被染上疫症,街市上走动的人都少了许多,贵府都是大门紧闭,小厮婆子也被勒令不得随意外出。 薛文昊大婚的第二日,薛老夫人终于还是醒了过来,只是这一次她却是没法子再抱怨咒骂了,在睁开眼后不多久她就发现自己不但动弹不得,就连张开嘴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想要唤了丫头进来都不能,费尽力气除了把脸憋得通红,眼珠飞快转动,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了,彻彻底底瘫在了榻上。 可是一早寿宁长公主就闹着回了长公主府,薛文昊自然也被她带了去,不但没有照着礼仪规矩一早去给薛茂业和薛老夫人敬茶,就连梨清院的门都没有进去,对着来请他们过去的陈氏与姚氏冷冷丢下句话:“我早就吩咐了你们快些送了她走,还在大喜之日出这样晦气的事,若不是看在驸马的份上少不得要问了你们的罪!还敢来让我去给那个废人敬茶!”说罢,带着一众丫头婆子拂袖而去。 陈氏与姚氏没了法子,回去禀报了在梨清院正房里等着敬茶的薛茂业。薛茂业听完半晌没有开口,脸色是说不出的复杂,许久之后才幽幽地道:“罢了,走了就走了吧。”就是不走他也不敢真的让长公主敬茶,现在他最是担心的却是侯府的支用,凑齐了那份聘礼之后,府里的银子已经干干净净一点也没剩下,还欠了别的府里好几万两,原本指望着宫里的赏赐与陪嫁来了就能还上,还能有不少富余,可现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总不能去与寿宁长公主要陪嫁与赏赐吧。 他思来想去,终究是半点法子也想不出,咬了咬牙与陈氏道:“账上还有多少银子,都凑一凑领了来与我,我去康王府走一走。”眼下只有求着康王给个职缺,才能想办法凑点银子把眼下应付过去了。 陈氏只得答应了,心里却更是没有底,账上只剩下不到一千两银子,可已经是侯府仅剩的一点子银钱了,若是侯爷再想不到法子,只怕很快侯府就要揭不开锅了,这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又改怎么办! 等薛茂业出去了,陈氏才与姚氏一起进了薛老夫人的厢房来,一大早常嬷嬷就带着人给薛老夫人换上簇新的衣裙,虽然她已经彻底瘫在榻上了,可若是长公主与薛文昊要来敬茶,少不得要扶了她起来的,这打扮可不能马虎了。 陈氏与姚氏进了房的时候,薛老夫人已经被扶着靠在软枕上半坐在榻上,只是她身子软绵绵地如同一滩烂泥,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瘫在背后的软枕上,穿着簇新的织金褙子和马面裙,却是脸色如同死灰一般,透着一股子晦暗之气,一双眼死死盯着门口,见陈氏与姚氏进来目光亮了起来。 她虽然已经彻底瘫了,心里却终究是有盼头的,薛文昊可是她的亲生儿子,长公主既然嫁给了薛文昊那就是她的儿媳妇,就算身份再贵重,那也得照着规矩来,前一日长公主恼了没有行礼,但肯留在侯府过夜就还是认了这门婚事,今日肯定是要来给她敬茶的。 她如今也没有别的指望了,连沈若华都说治不了她的中风了,她这辈子只能瘫在榻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如同废物一样度过余生,可只要她是薛文昊的亲娘,是寿宁长公主的婆婆,得了长公主的承认,这侯府里上上下下连同外边的人就不敢太怠慢她,所以她一心期盼着薛文昊夫妇能过来给她敬茶。 只是在她期盼地眼神中,陈氏与姚氏进来屈膝行了礼:“老夫人安好。”却又不肯再说什么,都是脸色有些不自在地互相看了看,问起小丫头老夫人的身子来。 薛老夫人盯了好一会门口,也不见有人进来禀报回话,外边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动静,并不像是寿宁长公主与薛文昊要来敬茶的样子,心里很是急了,眉头紧皱目光慌乱地死死盯着姚氏,她是要问为何不见长公主与薛文昊夫妇二人过来敬茶。 姚氏自然是明白薛老夫人的意思,只是她不敢说,只怕又会气得老夫人昏了过去,这会子薛老夫人的身子可是如同风中残烛,经不起任何折腾了,二房里可还指望着她,哪里敢说半句,只是别开脸去,假装没有看见。 还是陈氏看了面露不忍,轻言细语地道:“长公主一早就与老三回了长公主府去了,只怕是要进宫谢恩,所以就不过来敬茶了。”她叹了口气,“老夫人早些歇息吧,莫要再费了心神,身子要紧。” 薛老夫人眼中的那点子亮光瞬时熄灭了,脸上的神色开始扭曲起来,长公主连敬茶都不肯来,分明是不承认自己是侯府的儿媳妇,更不打算承认她这个婆婆,这让她日后要怎么过下去,唯一的一点子指望也没了,这是要她的老命了! 她不看姚氏,只是盯着陈氏看着,要她说个明白,为何长公主连来也不肯来,就是她不愿意薛文昊也该劝着她过来才是,毕竟自己是他亲娘呀! 陈氏不知道是看明白了薛老夫人的心思,还是没看明白,她只是低下头去轻声说了下去:“长公主还说了,若不是看在驸马的份上,就要治了侯府的罪了,驸马也不敢说话了,我与二弟妹只好请了罪回来了。” 有什么比这个更打击薛老夫人的,她最偏疼的三儿子薛文昊眼看着长公主不把她放在眼里,却是半句话也没有说,如同前日全礼时候一样,眼看着长公主对她这个婆婆恶言相向半点脸面不留,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好似没有看见一般,这就是她心疼了这么久,为他百般打算的三儿子,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好儿子! 她看着低着头扶着小腹面色沉稳平静的陈氏,只要生下个哥儿这侯府自然就又交回给这位世子夫人了,还有二房姚氏,这样一直顺从听话也不过是为了自己那点子小算盘,如今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谁没有点伤心的往事(第二更) 京都城中一片惊恐,京郊的舒清宫却很是安静,宫人们被关在一处偏殿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倒也算平静无事。沈若华带着青梅与王福生三人一起照看着那位病倒的商人李丁旺,只盼着能够尽快找到对症的药方子,才能想法解了西北疫症之灾。 齐明睿每日都会进来,就算沈若华拦着他也没用,他也并不出去,就在离沈若华住的殿室不远处的偏殿住下了,每日除了带着羽林卫兵士巡视宫殿,就是帮沈若华分药煎药,大多时候都是脸色冰冷目光深沉,只有看到沈若华的时候才会微微和缓一些。沈若华也知道他心里担心在梁家军中染了疫症的梁裕之,也便不再多劝,由着他留在舒清宫中了。 “五倍子,石菖蒲,郁金……”沈若华仔细斟酌着从太医院送来的药材中取着要用的药,分量把握地十分细致,一点都不能增减,目光专注,没有发现进来的齐明睿。 齐明睿见她在忙,也没有说话打扰她,只是静静走到一旁窗边站定,负手而立,脸色沉沉很是冰冷,已经是第三日了,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西北梁家军中情形如何了,霍乱之病起病最急,若是不能有法子对症治疗,只怕很难熬多久,他心里越来越担心,想来看看情形如何了。 沈若华分好药后抬起头来,正看见窗旁负手站着的齐明睿,这个身材高大笔挺的男人静静立在那儿,目光深沉幽暗如同深入不可测的深泉,刚毅的脸上线条分明,神色中那种坚定如同磐石一般不可撼动,让沈若华一时看得愣住了。 她自来甚少与男子来往,从前在深宫中并不曾接触过什么外人,只有周祈佑一人。可眼前这个人与周祈佑很不一样,一个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时时处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无论做什么都让人无法生出恶感来,而眼前这位却是人人皆知的冷面无情,自幼随梁秉之去了梁家军,上了无数次战场,身上带着的杀戮之气很难让人靠近。可不知为什么,沈若华再活过来之后,却宁可选择相信齐明睿,对周祈佑却有了莫名的戒心。 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可现在对周祈佑以及东平王府所做的事越发产生疑惑了,好似与她从前所知道的大不一样,这里面好似有什么她未曾想到的隐情。 “你不必每日过来的,虽然这疫症不是那些大疫,但终究是有危险,你该留在宫外的。”沈若华望着齐明睿开了口。 齐明睿转回身看着她,目光柔和了许多:“无妨,我身子素来好,不会有事。倒是你,这样柔弱不禁风,先前又病了那许久,哪里撑得住。”他听傅氏与齐老夫人说起过沈若华的事,原本只是与他毫不相干的闲话,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留了心记在心里了。 沈若华脸上一阵热,低下头去:“我知道你担心梁将军和梁家军将士的安危,可也不必如此以身犯险,还是顾着点自己要紧。” 齐明睿望着她有片刻没说话,好一会才慢慢开口道:“我十一岁那年就随两位舅父去了西北军中,并非是我不怕死,而是若是我再不离开英国公府,只怕就要丢了性命了。”他的语气平静如同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一样,可话里的内容却让人心惊胆战。 “我母亲去世得早,三岁的时候英国公娶了傅氏,有了齐明轩,那之后我便时时发生意外,好几次死里逃生,捡回条命来,到十一岁那年我又一次险些出了‘意外’死在府里的莲花池里,我舅舅与舅母得了消息,从西北赶回京都把我接走了,让我随他们去军中从军,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最亲的亲人只有外祖、两位舅舅与舅母他们,英国公府里的只是群不相干的人。”齐明睿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慢慢说着。 沈若华不知不觉也跟在坐在一旁,静静听他说着,给他斟了一盏茶送到面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与她并不相干,可是就是愿意听下去,或许因为她也曾经历过太多不愿回顾又无法忘怀的过去,知道挣扎求存的艰难和无奈。 “在西北梁家军那些年,我跟着两位舅舅上战场迎战鞑靼不知道有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受了伤被舅舅们救回来的,若是没有两位舅舅,我只怕不是死在英国公府,就是死在了西北关外了。”齐明睿目光里满满是专注,“所以我很担心,但我也相信你能有法子的。” 沈若华没想到他如此直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对着他专注殷切的目光,更是心里有些乱,忙忙移开目光去,轻声道:“我必然会尽力而为。” 二人正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时,青梅撩开帘子急急忙忙进来,脸上有着喜色:“娘子,那个人醒过来了!” 李丁旺已经昏了一日了,他们想法子喂了好些汤药进去,可是他虽然没有再吐再泄,却一直没有醒过来,看不出有什么好转,所以才一直不敢肯定用的方子是否有效,如今人醒过来那就是好起来了。 沈若华与齐明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道:“去看看。”又互相相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些不自然,好似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在二人之中酝酿着。 青梅忙打了帘子,让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出来,跟在旁边急切地道:“方才他就醒了过来,说是口渴要水吃呢。” 沈若华听着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样就是真的好起来了。”又吩咐青梅:“给他些温水,让他慢慢喝,才好一些急不得,怕他受不住。”青梅忙应着。 齐明睿一直拧着的眉头也开始松动了:“若是方子无误就可以让人送去宫中,让太医院准备好药材送去西北了。”这可是半点耽搁不得的事,早一日送去便可以多救不知道多少人。 沈若华点了点头,她确认过李丁旺的情形,就可以拟订方子送到太后跟前了,也算是不负太后的吩咐。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太后的决定 慈明殿正殿中,沈若华立在殿中,身旁远远站着的是太医院的几位德高望重颇有名气的太医,太医令冯朝生为首,都是一脸恭敬的模样,只是扫过沈若华的目光很是阴沉,他们没想到不到三日功夫,这个妇人就已经拿出了治疗疫症的方子,还把那个染了疫症的商人治好了,这让他们这群看不起她的太医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听候太后的决定。 隔着一座高大的雕花屏风,邵太后高高坐在凤位上,看着宫女送上来的药方子,一直紧皱着的眉头稍稍缓解些许,她也没想到沈氏居然真的治好了那个染了疫病的人,把方子拿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向冯朝生几人:“冯大人,这方子你可曾看过,是否有什么问题?” 冯朝生不得不上前一步,拜下道:“臣等已经看过,若真是霍乱之症,这方子倒是并无差错。”他看过那张方子,可以说用药十分妥当,分量也斟酌得很是精准,他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来,其他几位太医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在他们眼里对沈若华更是忌惮起来,她是个妇人,却有一身好医术,若真的让太后与皇上对沈若华信任看重起来,以后只怕他们这些太医都只能屈居她之下了。 太后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与沈若华道:“沈女医有如此医术,能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拿了方子出来,实在是难得,待此次疫灾平定之后,我与皇上必然会重赏你。” 她看向冯朝生几人,口气又很快转厉起来:“只是如今有了方子了,你们要立刻准备好药材让人送去西北,太医院当派出太医亲自送了药方与药材前往梁家军中,率各州府医官与军医共同处置应对此次疫灾才是!” 太医院药库长吏高老太医颤巍巍地拜下去:“太后娘娘,西北大同潞安两府都已经出现疫症,何况梁家军中也有不少将士也染了疫病,只怕光凭太医院药库之中的药材远远不够,还要向民间大量收购药材才是。” 邵太后也深知此次瘟疫非同小可,已经有好些时日,染上疫症的人怕是不下千万,点头道:“所言甚是,该让户部采办药材送去西北。”她吩咐下去,“命户部尚书着手筹备此事,速速采办药材押送去西北。” 药材采办的事定了下来,可是太医院要派了谁去西北处置此事呢?太后目光犀利望着冯朝生,等着他答话。 冯朝生身后的几位太医都不禁缩了缩脖子,他们谁也不想领到这份差事,那可是瘟疫横行的西北,谁也不知道一去还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就算再想得重赏也还是保住性命要紧,能安安稳稳留在宫中做太医就能很不错,还有那许多贵府巴结讨好,何必去疫区搏命!他们一时都低下头,唯恐被太后看中。 冯朝生眼珠一转,上前拜下道:“太后娘娘,臣以为此次平定瘟疫之事非同小可,还需对此有经验,医术精深之人前去才能稳妥。”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沈若华,提高声音道:“臣举荐沈女医,先前治好染上疫症之人,又拿出了治疗疫病的方子,医术高超连臣都自愧不如,由她亲自前去西北平定疫灾再合适不过。” 他的话音刚落,那几个太医也回过神来,连忙都拜下去:“臣等也是如此认为。” “沈女医医术高超,前去平定疫灾再合适不过。” 几位太医七嘴八舌地说着,跟着冯朝生一起拜下,他们心里都有打算,若是能让沈若华去西北,他们就不会被选中了,何况西北瘟疫横行,沈若华一介妇人去了很容易会染上疫病,说不定就命丧黄泉,也就不用担心她日后会得了太后与皇上的看重了。 邵太后眉头微皱,她眼神雪亮,怎么可能看不出太医院这群人的小九九,这些年太医院被这群人掌管着,早已是各有心思,可只要不是太过分,她对太医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永嘉郡主死后,还有不少事要让他们去做了。 何况现在看起来,沈若华去的确是最合适的,毕竟是她拿出的诊治方子来的。太后慢慢转过眼看向沈若华:“沈女医,你如何说?” 沈若华看也不看那边一脸诚惶诚恐拜在地上的一群太医,从容拜下:“臣愿往。”她知道太后已经动了心,打算照着冯朝生的话让她去西北,她并不惧怕去疫区,何况梁家军中也染了这等瘟疫,就算是为了帮齐明睿她也愿意前去。 太后大喜,连声道:“好,好个巾帼不让须眉,沈女医有如此勇气与医术,实在是帝国之幸,有你前去西北,我也就放心了。”她赞赏地望着沈若华,“待你功成回来,自有重赏。”她不曾想到眼前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有这样的勇气深入疫区去平定瘟疫,这可是连那群太医都不敢做的事,让太后都觉得意外,却又好似很是熟悉,这样的性子好似从前的永嘉一样。 想到永嘉郡主,邵太后眼中落寞下来了,若是永嘉还在,现在她又怎么会要这样费心费力,她也一定能拿出治疗瘟疫的方子,尽快平定这场疫灾。这位沈氏与永嘉还真像!邵太后看了一眼沈若华,又暗暗叹了口气,可她终究不是永嘉。 见太后允准了让沈若华前去西北的事,冯朝生几人大喜,连忙歌颂起太后的英明,又舌绽莲花地夸奖着沈若华的医术,恭维话不断说着,沈若华淡淡一笑,拜下告退出了宫去,要去西北她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耽搁不得。 齐明睿一直在宫门外等着她,见她下了宫车,忙迎上去道:“怎么样,他们可有问难你?” 沈若华见他一脸担忧,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曾,太医院也说方子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齐明睿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皱眉道:“只是什么?” 沈若华轻轻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只是太后命我前去西北主持平定疫灾之事,即日就要出发,我这就要赶回府里去准备了。” 齐明睿大惊失色,盯着她好一会,见她微笑如故,全然没有办法担忧害怕之色,才淡淡道:“我送你回府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求救 “娘子,西北如今可是到处瘟疫,去了难保不会染上疫症,你素来身子弱才好了些,怎么能去那里!”夏嬷嬷急得不知怎么好,苦口婆心地劝着沈若华。 青梅与夭桃也是一脸担忧:“娘子,先前虽说也救治了有疫症的人,可终究只有一个人,西北已是瘟疫横行,如何去得!” 沈若华看着她们都是担忧不已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太后已经下了诏谕,不能不去了。” 她与夏嬷嬷微微一笑,柔声道:“嬷嬷,这一回是奉诏前去平定瘟疫,你与青梅夭桃不必跟着伺候了,宫里应该会遣了人跟着去的。”西北终究是疫区,她不能让夏嬷嬷与青梅夭桃跟着她去冒险。 夏嬷嬷顿时眼泪就下来了,给沈若华拜下去:“娘子这是要折煞婢呢,去西北怎么能没个人在身边伺候,就算是宫中有人跟着,也该让婢等跟着前去才是呀。”青梅与夭桃也跟着拜了下去。 沈若华看着她们不由地叹了口气,从她再活过来,就是夏嬷嬷几人在身边伺候着,虽然她并不是沈氏,但对着她们满心信任与依赖,终究还是难免会感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那就让夭桃跟我去吧。” 青梅着急了,往日都是她陪着沈若华去回春堂坐诊,夭桃都是陪着夏嬷嬷打理府里的事,怎么这会子不让她陪着去了,她上前拜下就要开口。 沈若华微微一笑,止住了她:“你要留在回春堂,帮着王福生一道打点药铺,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们只管守着铺子就好。” 夏嬷嬷知道劝也没有用,这才抹着泪带着夭桃一起去给沈若华收拾行李。 小丫头进来禀报:“娘子,府外有人递了帖子进来,说是福王府的人来请娘子过府去。” 沈若华点了点头,想来是宫里的消息传到了福王府,福王妃必然是不放心她去西北的,所以急着要见见她,想来是有话要叮嘱,她带着青梅随来的人去了福王府。 “怎么会让你去了,你就算医术再好,也是个女子,那可是疫区,你去了若是染上疫病可怎么办!”福王妃一边担忧地拉着沈若华,一边叹着气道,“太医院的人都是死的吗,那么多太医,却让个女医去西北平定瘟疫,这分明是欺负人!” 一旁的福王世子妃轻声劝慰着:“母亲快别这么说了,毕竟是太后娘娘的诏谕,谁敢违抗!”她说着也是忍不住叹气道,“只是西北如今只怕太过凶险,你去实在是叫人担心。” 沈若华微微笑着与福王妃道:“王妃莫要担心,这疫症不那么容易传染,只要吃食饮水上注意些也就无妨了。” 福王妃却是摇头:“你这孩子到这会子还想着宽慰我,这次你去西北只怕不那么容易,你可知道那些送去西北的药材是何人押送过去?” 沈若华摇了摇头,这个她还真不知道,这些是太后吩咐户部与太医院准备的,她量太医院也不敢对这些药材动手脚,所以也就不曾过问过。 “是广平侯!”福王妃说着脸色很是难看,“户部原本就都是康王的人,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举荐了广平侯,让他负责采办押送这批药材去西北。” 沈若华脸色变了变,居然是薛茂业!如果由他采办押送药材,只怕沈若华真的会有不少麻烦,毕竟之前她与广平侯府之间有那么多恩怨,很难不出什么矛盾。 只是很快她平静了下来,微笑道:“那也无妨,横竖他只是押送药材,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她不想让福王妃担心,毕竟现在已经没法子了。 福王妃也知道如今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就是再不放心也没法子,只好拉着沈若华叮嘱了好一会,才吩咐着人给她准备了好些物件带走,让她带去西北用。 沈若华看着那许多皮毛料子吃食果饼,知道福王妃是担心自己在西北过得不好,心里很是感动,屈膝谢了才告辞出去,坐上了福王府的马车回北居贤胡同去了。 马车才到北居贤胡同外不远处,却是被人拦住了,有人跪倒在道中,挡在马车正前方向着马车里磕头:“娘子,娘子,你救救我吧,求娘子救救我……”声音很是熟悉。 沈若华在马车里满是疑惑地与青梅道:“去看看是谁。”会是谁在这里闹了起来! 青梅撩开马车帘子,赫然看见两个穿着青灰襦裙一身丫头打扮的两个女子向着马车连连磕头,不时抬头望向马车这边,见马车帘子撩开来,有人探出头来,那两个女子大喜连忙爬起身向马车走过来。 待到走到跟前,青梅才唬了一跳,那两个人居然是桂姨娘与齐大娘子,她们此时一身丫头打扮,形容消瘦十分憔悴,齐大娘子的脸上更是布满了疤痕,好似从前那张娇艳的脸被人划了无数扣子,看上去十分可怖,她看见青梅看过来,更是不住地用袖子掩着脸,躲躲闪闪不敢抬头,好似也知道这张脸给人的惊吓。 桂姨娘见到青梅一时尴尬难言,好半天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当初她与青梅夭桃几人都是沈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若不是她之后动了心思,想尽办法在沈氏病重之时去了前院,悄悄伺候了薛文昊作了姨娘,现在也应该与青梅一样,还在沈若华身边伺候着,被带着到了这边府里。 看着青梅一身玉青缎面夹绫小裳水红撒花裙,头上还簪着两支素银珠钗,手上还拢着支翡翠镯子,面庞水润丰盈,瞧着比寻常人家的娘子还要体面几分,比起她来,再看看自己这一身丫头的粗布衣裙,还有这一身的伤和瘦的突出骨节的手腕,这要如何能够比,如果当初她没有动那份心思,现在或许也能像青梅一样,还能是个体面的大丫头呢。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桂姨娘含悲带怯看着青梅,终究是开了口:“娘子,娘子可在马车里?妾身来求娘子救一救命!”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软不得(第二更) 沈若华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两个女人,两个人都是一身丫头打扮,连绣鞋上都满是泥灰,看起来十分狼狈,更叫人吃惊的是原本面容算得上姣好的齐大娘子那张脸上居然伤痕累累,现在看来没有半点动人,反倒让人很是害怕。 桂姨娘这会子再也顾不得脸面了,向着沈若华连连磕头,泪流满面:“娘子,快救救我们吧,那府里实在是待不得了,只怕过不了两日就会丢了性命去了……” 她流着泪与沈若华说起了寿宁长公主嫁进侯府之后的事,新婚之夜为了薛文昊醉的狠了唤了一声莲姨娘过来伺候的话,寿宁长公主大发雷霆,让于嬷嬷带着人过去西厢房把还养着伤的莲姨娘从榻上拽了下来,命人用白绫把莲姨娘裹得严严实实,用杖生生把莲姨娘打得浑身是血再也没醒过来,丢在房里不到两日就一命呜呼了,她与齐大娘子一起被带去西厢房,看着婆子们给莲姨娘用的杖,到后来吓得两个人连话都不会说了,才被放了回去。 可就是这样寿宁长公主还是没放过她们,让人把她们从厢房里赶了出来,连衣服首饰都给收了去,只给了下等丫头的衣裙让她们穿上,打发去杂役上做粗活,洗衣洒扫打水烧火什么苦活累活都赏给了她们,还不许府里别的丫头婆子帮她们,全然把她们当粗使丫头使唤,还时不时挨打挨饿,不过几日的光景,两个人身上新伤旧伤遍布,再也捱不住了,才偷偷想了法子逃出来,想来求沈若华救一救她们。 沈若华看着哭得成了泪人儿一般的桂姨娘与跪在原地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齐娘子,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们想让我怎么救你们?” 桂姨娘听她问,连忙道:“娘子,妾身不敢求别的,只求娘子能收留妾身,让妾在你身边伺候,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沈若华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脸看向齐大娘子:“你呢?” 齐大娘子从刚才就一直低着头,不曾抬头看过沈若华,并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知道自己如今容貌被毁了,模样不但不敢说有多好看,只怕已经是吓人了,原本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容貌不比沈氏差上多少,心中不忿沈氏能有这样的好命,可如今她连唯一可以自傲的脸也被毁了,哪里还有脸再让沈若华看见自己的模样,尽管知道挡不住,却还是想要遮掩回避。 她低低声道:“我想求娘子替我治一治脸。”她在侯府已经听说了,沈若华如今可是不得了,她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好医术,不但成了皇后娘娘的女医,还治好了薛老夫人的中风,连太医都比不得,她又嫉又恨,却终究还是来求沈若华替她治一治这张脸,她不能没有了这张脸,那可是她以后唯一的依仗。 沈若华颇有兴味地看着齐大娘子:“你要治好你的脸?之后又打算如何?” 齐大娘子听不出她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听她这样问,终究忍不住抬起头来:“你可是三爷的结发妻室,当初也是你答应了让三爷收了我进侯府的,如今我落到这一步你可是得意了?”她言语之中满满都是怨毒,只是她怨毒的不是把她打成这样的寿宁长公主,也不是负心的薛文昊,却是眼前的沈若华。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你若真想救我,那就替我与三爷说一说,让他收了我在侯府里做个妾室,我也不敢想能跟着他去长公主府,只是求着他能偶尔回侯府来见一见我,让我有个名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没名没分地死在侯府里。”只要她的脸治好了,三爷肯收了她,就算长公主再跋扈凶悍,她只要小心讨好,安分守己留在侯府一定可以的。 沈若华不由地挑了挑眉:“你还想留在广平侯府?” 齐大娘子伸手摸着自己脸上坑坑洼洼的伤疤,面无表情地道:“自然是要留下,我已经是三爷的人了。”她无路可退了,齐家已经是彻底没落了,齐光汝病得下不了榻,齐大太太又是个没主见的,齐老太太与二太太都是一副虎视眈眈,只要她被赶出侯府,只怕下一刻就会被她们想法子折腾死,她只能留在侯府里。 沈若华看着眼前各有心思的两个人,淡淡笑了:“只怕我帮不了你们。”她接过青梅端上来的茶盏吃了一口,才又道:“桂姨娘从前是我的贴身大丫头出身,原本是有主仆之义的,只是你当初背着我去前院伺候了三爷,丝毫没有顾忌我还病重,就已经眼里没有我这个主子了,我赏了你作姨娘也算成全你的心愿,你我就再无恩义,如今你来求我收留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冷冷望着战战兢兢地桂姨娘:“你是广平侯府三爷的妾室,却来求我一个不相干的人收留,这岂不是要我收留别人私逃的妾室嘛?这可万万不能的。” 她又转过脸看向齐大娘子:“至于你,要治这张脸倒不是不能。” 就在齐大娘子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时,她冷笑一声又道:“只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给你治病,也不愿意再看到你那张脸,倒是现在这张脸更适合你,如你所作所为一般。” 齐大娘子希望瞬时落空,又气又恨就要张口时,又听沈若华道:“看你们也是诚心来求我的,我也就不与你们追究先前的事,毕竟如今那些与我再无瓜葛了,我一会让人送了你们回去,就不与广平侯府说你们是来求我救你们的事了,也好给你们留一命。” 两个女人都是身子一颤,她们也知道若是让广平侯府与寿宁长公主知道她们是来求沈若华救她们的,只怕很快就会要了她们的命去。到这时候,她们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能流着泪被人带了下去,沈若华也不肯救她们,她们的唯一一点生路也没有了,只有回去任由寿宁长公主处置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去了。 青梅看着被带走的桂姨娘,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替沈若华换了盏热茶,沈若华也看得出她眼里的叹息和些许不忍,淡淡道:“当初她们可不曾对我留过情面,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许多时候心软不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同行(第一更) 马车一早就停在了北居贤胡同的沈府门前等着了,沈若华带着夭桃拿着包袱出了门,夏嬷嬷与青梅眼含着泪送了出来。 “娘子,西北风大苦寒,千万要多加保重呀。”夏嬷嬷一路走一路叮嘱着,又与夭桃絮絮道:“娘子身子弱,你多小心伺候着,千万别让她受了凉,吃食上更是要留心,那里可是瘟疫遍地,马虎不得……” 沈若华走到马车前,向夏嬷嬷轻笑道:“嬷嬷不必送了,安心守着府里等着我们回来吧。” 夏嬷嬷看着等在门前的马车,也知道是没了法子,含泪点头:“娘子千万珍重,婢等会打理好府里的事。” 夭桃扶着沈若华上了马车,与夏嬷嬷青梅等人作别,放了帘子吩咐车夫启程。 宫里果然安排了两名宫女一路跟随沈若华伺候,此时正在马车上,恭敬地给沈若华行了礼:“沈女医。”一边还悄悄抬头打量这个在宫中已经人尽皆知的女医。 沈若华看着二人,她也认出来了,这两个都是慈明殿伺候的下等宫女,看来是太后使了来伺候,兴许还有点不放心的意思。 她笑了笑,点头道:“起来吧,既然是一路同行作伴,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事我会吩咐夭桃,你们有什么事也只管与她开口,不必太过拘束。” 两位宫女答应着起身来,在一旁坐下。 “药材可否已经准备好了?”沈若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宫女轻声回话:“已经准备好了,都已经在北城门外等着了,等女医一到就可以出发了。” 沈若华淡淡一笑,没想到广平侯薛茂业居然会求了康王给了这个差事,虽然采办这样大批量的药材的确有不少甜头,算得上是个肥差,但要押送药材去西北疫区,却有不小的风险,也不知道这位整日里花天酒地养尊处优的广平侯受不受得住。 马车一直沿着街市到了巍峨的北城门外,出了京都远远就看见一队马车停在驿站门前,为首的是一辆宽大的马车,看来就是押送药材的车队了。只是旁边还有一队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甲胄姿容严正的兵士,最前面的那一人身上的明光铠银光耀眼,头上戴着簪缨盔,风姿凛凛气势逼人,正按着腰间长剑身姿笔挺望向城门这边。 见了沈若华的马车行来,他缓缓策马而来,在马车旁停下,冷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沈女医。” 沈若华隔着帘子听到那声音,惊讶地撩开帘子来,果然看见齐明睿骑着马就在她眼前:“你怎么会……” 齐明睿见着她惊讶的样子,微微弯了嘴角:“外祖身子才好些,舅舅还有公务要就为京都,令我先去大同军中查看情况,安抚军心,所以要与沈女医同行了。” 他说的半真半假,可不是梁秉之让他去的,是他据理力争许久,还是梁老将军发了话让他先去,过上几日他们便赶过去,他才能与沈若华和押送药材的车队一道同行。 沈若华好半天才咬了咬唇,道:“那里是疫区,你要多加小心。”她岂能不知道,前一日太后已经召见了梁秉之,命他这几日就动身,赶往大同府坐镇军中,以防鞑靼趁乱偷袭,齐明睿分明是不放心她,才要陪同一路同去西北的。 齐明睿脸上的线条更是柔和,连周身的冰冷气息都收敛许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们说话时,那边押送药材的车队里一位小吏走过来,一脸谦卑的笑向着二人作揖:“沈女医,齐将军,广平侯方才吩咐了,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启程吧。” 他也知道眼前这两位也不是他一个小吏得罪地起的,连连打千作揖:“这差事赶得紧,还请二位多多包涵才是。” 沈若华看了眼那边垂着帘子纹丝不动的马车,淡淡一笑:“既然广平侯爷吩咐了,那就走吧。” 齐明睿脸色转冷,向着沈若华点点头,就策马向着那队梁家军兵士过去,一声号令下去,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已经整装待发。 广平侯薛茂业那辆宽大的马车领先动起来,后面紧跟着押送药材的十余辆马车,后面才是沈若华的马车,齐明睿带着兵士在最后走着,一行人沿着官道向着西北而去。 看着一路越发凋零的景致,薛茂业的脸色难看至极,连梅姨娘贴心地献媚都冷着脸不肯理会。 兰姨娘最是善解人意,柔声道:“侯爷这一次差事如此要紧,办完之后必然会得宫中重赏,连康王都会对侯爷更加看重的。” 薛茂业脸色有些和缓:“那是自然,若不是康王信任,又怎么会把这等紧要之事交付与我,只是……”他脸色又转阴沉:“这终究是去西北,那里可都是疫症,可是会要人命的,要是不小心染上了,只怕有赏赐也没命拿了!” 说起瘟疫来,梅姨娘与兰姨娘也是脸色煞白,她们也知道西北起了瘟疫,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薛茂业让她们跟着去伺候,有不敢不听,只有战战兢兢跟着来了,心里却始终是惶惶不安。 梅姨娘给兰姨娘递了个眼色,兰姨娘赔笑道:“侯爷安心,那不是有位沈女医一路过的么,她有法子治好疫症,想来也就不必担心了。” 薛茂业冷哼一声:“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还不知是医术还是妖术,如何能靠得住。”就算沈若华真的治好了薛老夫人,他也依旧不信,毕竟沈氏在侯府大半年的时间也不见会什么医术,怎么可能突然成了精通医术的人。 梅姨娘低声道:“侯爷说的是,想不到当初在侯府里的三夫人如今却成了名声响当当的女医了,从前可是真的不曾看出来。” 说起沈氏当初是侯府三夫人,薛茂业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沈氏,广平侯府又怎么可能落到这一步,若是她乖乖把陪嫁留下,不借着福王妃的名头勒索去那么多钱财,广平侯府又怎么可能为了凑尚公主的聘礼倾家荡产还借了这么多银子!他脸色越发阴冷,更是有几分狠厉,这一次他可不会轻易放过沈若华。 第二百五十八章 疫情(第二更) 越往西北走,越是让人胆战心惊,原本在京都不远还可以看见翠绿茂盛的田庄,热闹的村镇和来来往往的客商行人,可是渐渐的他们看见的是已经荒了大半的农田,人烟稀少的村子还有已经无人行走的官道。京都已经是四月暮春,早已暖洋洋一片翠绿,可在西北之地还是一片寒冷的荒芜,看得人越发揪心。 到了大同府,道旁已经没有绿色,连一个走动的人都见不到,更是让人觉得死气沉沉。沈若华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情形,不由得眉头紧皱,很是忧心,看来这次疫灾已经十分严重,百姓怕是已经纷纷逃难,往其他州府逃了去躲避疫症,才会出现这样十室九空城中少人的情形。若是不尽快平定,只怕会酿大乱来。 大同府的知府邓伦听说朝中派来的太医与药材来了,大喜过望地领着州府一干官职前来迎接。当这群被疫灾吓破了胆子躲在自己府里十余的官员看到那十几车的药材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称颂太后与皇上英明,拜谢押送了药材前来的广平侯薛茂业。 薛茂业倒是坦然受了他们的大礼,打着官腔道:“这都是太后与皇上的恩典,才会命本侯前来平定疫灾,为你们解燃眉之急,也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俨然已经把平定疫灾当做他的使命,全然忘记了他只是负责押送了药材过来,很是洋洋得意。 就在一众官员千恩万谢之时,沈若华马车的帘子撩开来,她扶着夭桃的手走了下来,淡淡开口道:“病坊在哪处,让人带我去瞧一瞧。” 她一身紫色圆领织金折枝梅的二品女官袍服,腰间更是系着御赐玉带,面容冷清如破晓之月,望着那一众忙着巴结讨好广平侯的官员,看得他们都是一怔。 “这位是……”邓伦原本以为这是哪一家的女眷,可是看着沈若华那一身官服又满是疑惑,陪着笑开口问着。 一旁的齐明睿仗剑大步而来:“这位就是奉诏前来平定疫灾的沈女医,这治疗疫症的方子也是她拿出来的。” 竟然是个女子!太后是糊涂了吗,居然派了个女医来平瘟疫!邓伦等一干官员登时愣住了,看着沈若华年轻娇弱的模样,心里都满是狐疑,他们听说这治疗瘟疫的方子是沈若华拿出来的,更是不敢相信,这瘟疫是何等厉害他们都清楚得很,这些时日大同府里瘟疫横行,不过十余日功夫已经病倒病死不知道多少人,难道就靠这么个年轻的娘子就能拿出方子治疗疫症? 只是沈若华对着他们满是怀疑的目光,神色依旧淡定自若:“让人带我去病坊,就在那边替我安排一处宅子住下,好让我开始诊治观察。” 邓伦回过神来,忙答应着道:“这就让人引沈大人去病坊,只是病坊那里房子破旧不堪,没有舒适妥当的宅子,不如还是请沈大人到州府里住下吧。”虽然邓伦对这么个女人的医术满是怀疑,可眼前这个终究是宫中派来的二品女医,品阶还在他之上,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听从吩咐,想法子讨好。 沈若华没有理会他的讨好,语气平淡地道:“不必了,我奉诏前来平瘟疫,就住在病坊附近更为方便。” 邓伦不由地看了一眼广平侯薛茂业,薛茂业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脸上却是笑了起来:“沈女医真是心怀百姓,才到大同府就这样着急要去病坊诊治,如此也好,替沈女医安排好宅子住下吧,早一日治好瘟疫也好早一日让太后与皇上放心。” 邓伦只好吩咐人安排下去,又满脸堆笑望向齐明睿:“齐将军也一道留在州府吧。” 齐明睿冷冷看了一眼薛茂业与邓伦等人:“我一会就要赶去关口军中,不叨扰诸位了。” 邓伦想起来梁家军中也有了疫症之事,一脸叹息地道:“是了,那边也有人染上了瘟疫,听说还有不少将士都病重了,齐将军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真是天降祸事,出了这样的灾难!” 梁裕之染上疫症之事是极为机密的事,为了不让军心大乱,此事用密报的方式送到京都梁府,由梁家人上报太后处置,眼下也只有宫中、梁家人与沈若华几个人知晓,连大同州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寻常将士染了病。 沈若华上了马车,吩咐人直接去病坊,那里是官府用来隔离染病之人的地方,她要去看看究竟已经是什么情形了,才能修改药方尽快施药。 齐明睿也翻身上了马,带着那队兵士护送她往病坊而去。 看着他们走远,邓伦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会让个妇人过来平定瘟疫,这可不是绣花,可是会要许多人命的!” 薛茂业打着哈哈:“太后娘娘必然是另有打算,你们又何必担心,若是平定瘟疫不力那也是她的罪责。” 邓伦忙应和着,笑着请了薛茂业等车,一干官员陪着他往州府去了,堂堂广平侯来了,又是朝中指派负责押送药材的,他们怎么敢怠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陪同着。 沈若华的马车从大同城中穿过,眼看出了南城门却还不见停下来,她有些疑惑了,让人去问带路的小吏。 那小吏回话道:“知府大人吩咐了,这疫症很是厉害,为了不让传给别人,特意把病坊放在离京都十几里外的柳河庄子上。” 待到到了柳河庄子上时,沈若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一处庄子很是偏远,又是看起来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样子,这时候里面却是已经挤满了人,四处坐着染了疫症病得重了的百姓,还有许多已经躺到在地没有生息,不知是死是活,男女老少妇孺混杂在一起,不少病得轻些的还在哀哀呻吟着,看着沈若华几人站在庄子门前不停地向他们喊着救命。 这样的庄子分明没有人管,连一个郎中和医官都不曾见到,也没有见到吃食与水,这哪里是病坊,分明是地狱! 第二百五十九章 梁家军的情况(第一更) 看着病坊是这样的情形,沈若华脸色沉了下来,与那小吏道:“这里缺医少药,又没有吃食与水,这就是你们收留病人的地方?” 用这样破旧偏远的庄子当病坊,连个医官和郎中也没有,更没有人理会送进来的病人,由得他们在里面自生自灭,不少人已经死在里面也没有人抬走,眼看着送进来的人越发严重,整个庄子里面都是一片狼藉,可是外边还在源源不断送了发了病的人过来。 小吏一时也无法辩解,低声道:“这疫症太过凶险,医官与郎中都不敢过来,所以……” 沈若华冷冷望了他一眼:“去把我的住处就安置在这附近,命州府的医官即刻赶过来,与我一同救治病人,片刻都不能耽误!”她负手而立,神色严峻,话语之中有不可抗拒的威严,让小吏不由自主连连应着,不敢怠慢地下去吩咐了。 待到他们去安排了,沈若华才转身与齐明睿道:“这边怕是要些时候才能安置好,我先随你去梁家军看看。” 齐明睿这会子也是心急如焚,点了点头,看着沈若华上了马车,这才翻身上了马,带着兵士护送沈若华的马车往关口赶去,梁家军就驻扎在那一处。 直到看到梁家军军营中依旧是井井有条,把守巡逻依旧严谨有序,齐明睿才略略放下心来,与迎接出营的几名副将道:“大将军呢?”已经过了这么些时日,就是铁打的人只怕也熬不住了。 副将们见着齐明睿赶了过来很是惊喜,这些时日主帅病倒,军中疫症横行,又要封锁消息不能动摇军心,他们已经是绞尽脑汁,见着齐明睿便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可是听他问起梁裕之时,一个个脸色都很是难看,低声道:“病了有好些时日,军医的汤药吃了也不见有什么用,越发严重了,起初还勉力支撑着起来,现在已经是昏迷不醒了……” 齐明睿脸色十分难看,望向沈若华,沈若华点点头:“进去看看吧。” 副将们将他们引到中军大帐,这里帐幕低垂,昏暗的帐中点着数盏油灯,光影摇曳不明,正中的榻席上躺着一个昏睡不醒中年男子,瘦削的脸上已经可见高高耸起的颧骨,眼窝低陷,看起来已经是被疫病折磨得脱了形,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沈若华进了大帐,走到榻席边,让人将梁裕之的手拿出来细细把着脉,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问那几位副将:“可否请军医前来一见,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副将们听齐明睿说了,眼前这个柔弱好看的女子居然是宫中二品女医,得了太后的诏谕前来平定瘟疫的,心里都是又惊讶又敬佩,忙答应着让人去唤了军医过来。他们不像大同州府那群官员那般小看女人,因为龙虎将军梁秉之的夫人素日里就是个厉害的,身为女子都能带兵上阵杀敌,不比他们逊色,所以他们断断不敢小看女子,对沈若华也是敬佩多于惊讶。 大同府梁家军中的军医骆冰却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听说宫中派来平定瘟疫的太医要见自己,很是惊讶,整了整衣袍便赶来了大帐。一撩帐幕正要进去,却是正好撞到了要去给沈若华端水净手的夭桃身上,把他吓了一跳。 梁家军里里外外都是将领军士,没有听说哪里来了女眷,中军大帐中怎么会有女人?骆冰白净的脸上不由地涨红了,退了一步连连赔不是,还是夭桃歪着头看着他那副惶恐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道:“你就是那位军医吧,快进去吧,我家娘子还等着问你话呢。” 娘子?骆冰愣了愣,抬眼看着夭桃的时候不由地脸上更红了,他自从军以来一直留在梁家军中,连女子都没见过几个,更没有见过这样娇俏落落大方的女子,让他慌地忙又低下头去,让到一旁,等夭桃笑着走了,才低着头红着脸进了大帐中。 看着站在面前有些局促的骆冰,沈若华微微点头,露了笑:“先前是你给梁将军拿了方子?” 骆冰虽然不明白为何宫中来的太医成了个女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是,起初不知道是疫症,只当是吃坏了肚子,给将军拿了方子用了药。” 沈若华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梁裕之:“若是我没猜错,想来你的方子是用了藿香、白术和干姜等药,可是如此?”她目光如星望着骆冰。 骆冰一脸惊讶,连连点头:“是,的确是用了这几味药,只是大人怎么会……” 沈若华唇角微微弯起:“难怪梁将军能够支撑到现在,这疫症是霍乱,你的那副方子里有几味药正是治疗霍乱所用,所以梁将军才能一直勉力支撑到此时。”她抬头与齐明睿道:“梁将军如今脉象极弱,染病太久身子受不住虎狼之药,那方子我修改过了,你让他们照着方子拿了药煎了给梁将军服下,我再施以银针术,慢慢将养些时日就能好起来。” 齐明睿忙命人拿着沈若华的方子去抓药煎药,听说梁裕之会好起来,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倒是骆冰听说沈若华会银针术,登时瞪大了眼看着沈若华,满是惊讶之色,他也是行医之人,最是清楚这银针术可不是每个郎中大夫都会的,只怕真正精通的也没有几个人,可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医就会银针术,还能用来治疗疫症,真是了不得。他这会子是站不住了,索性走到沈若华身后不远,看着她怎么给梁将军施诊。 沈若华在大帐里给梁裕之施针,齐明睿与几位副将出了帐来,他脸色沉沉与那几位副将道:“军营中染上疫症的大都是寻常兵士,大将军的吃食与诸位都是一样的,为何会染上了疫症?” 副将们这些时日也是一直疑惑此事,其中一位抱拳低声道:“末将也曾查探此事,只是吃食都是伙夫准备的,那里也都查看过,的确没有可疑之处,若是真的在吃食里动了手脚,那应该我们也都染上疫症才是。” 齐明睿皱着眉,梁家军素来治军严整,打理吃食的伙夫都是梁家军中的老 第二百六十章 康王的秘密差事(第二更) 被邓伦等人迎往大同州府的薛茂业志得意满地享受着大同府一干官员的巴结讨好,带着梅、兰两位姨娘在州府里摆下的宴请上频频举杯,对着一众人的奉承来者不拒,在觥筹交错之中老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是平生少有的得意。 待到席散之时,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对着邓伦等人高声道:“……这也是天降大灾,并非你们的过错,你们不必太过忧心,待我回京都之时必然向太后、皇上还有康王好好禀告,你们镇灾也是有功之臣,不但不应责罚,还当奖赏才是!” 邓伦等人连连点头,诚惶诚恐地道:“多谢侯爷,一切仰仗侯爷美言了。” 薛茂业摆摆手:“无妨,我既然奉诏前来,就该替你们仗义执言几句。”说罢踉踉跄跄让梅兰两位姨娘扶了自己回房去。 邓伦让人把薛茂业住的厢房安排在了州府最大的院子里,梅姨娘扶着薛茂业艰难地推开门,与兰姨娘道:“让人去打了水来吧,我们替侯爷梳洗更衣歇着吧。” 兰姨娘点点头,吩咐在门外伺候着的丫头们去打了水,自己与梅姨娘伺候着薛茂业在榻上躺下,正要给薛茂业脱了官靴,却听见外边有脚步走动的声音,有人隔着窗高声问道:“侯爷可歇下了,小的朱建给侯爷请安了。” 原本醉得糊里糊涂的薛茂业腾地一下坐起身来,赤红着眼高声道:“快,快请进来。” 梅姨娘与兰姨娘吓了一跳,不是吃醉了吗,怎么又起来了,也不知道那朱建是什么人,让薛茂业这么上心。 丫头撩开帘子,那位朱建躬身进来了,却是一身寻常长随的打扮,圆滚滚的脸上满是和气谦卑的笑容,一到房里就给薛茂业拜下:“侯爷安好,小的给您请安了。” 薛茂业却没有半点轻慢之意,笑着点头:“可是康王有什么吩咐么?” 朱建从袖子里摸出一封用朱漆封了的密信送上前去:“王爷吩咐小的给侯爷送来的,说是西北偏僻苦寒,就辛苦侯爷了。” 薛茂业哪里敢有半点怠慢,连忙接过那封密信,迫不及待要拆开来看了。 朱建打了个千:“那小的先告退了,侯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了小的来就是了。”这才告退出去了。 梅姨娘看着那人出去,才低声道:“这人不是跟着咱们从京都来的下人么,怎么就与康王有了联系?”她们一路过来在车队里可是看见他好几次了。 薛茂业一边拆着信,一边斥道:“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他可是康王使了来跟在左右听我吩咐的。”他就知道康王让他来西北必然不只是押送药材这么简单,肯定还有要紧的差事要交给他,所以才会让自己的亲信也跟着他来了,他心里不由地又得意了几分,急急忙忙要知道康王交托给他的是什么事。 那封信只有寥寥数行字,却让薛茂业看得眉头紧皱,好一会才放下那封信,顺手在一旁桌案上的蜡灯上点了,由着一把火烧了作了灰。他那脸色看得一旁的梅姨娘与兰姨娘都不由地心生害怕,她们伺候这位侯爷也有些年头了,知道他的性子,看着好似和气,却是最为阴刻狠毒之人,连夫妻多年的薛老夫人都能舍得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她们二人战战兢兢站在一旁,唯恐惹来他的怒气,却听他开口道:“让人去问问沈氏如今被安置在哪一处。” 梅姨娘出去吩咐丫头去打听,兰姨娘小心地捧着茶盏送上去,替他脱了鞋捏着腿:“沈女医今日不是说了要去病坊那边,看情形还不曾回来吧。”她轻言细语说着,“只是当初在侯府里还真瞧不出来,三夫人竟然是个会医术的,还有这样的福气作了女医。” 薛茂业歪在榻上吃着茶,似乎熨帖了许多,才漫不经心地道:“再能耐也就是个妇人,能做的了什么,也不过是一时投了皇后的喜好,我就瞧不上她,当初老三不也没看上她,才会连房门也不进的。”他说着冷笑一声:“再有本事,那也是我们侯府出去的下堂妇,还敢几次三番羞辱侯府,真是自寻死路。” 听他话里意思有些不对,兰姨娘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给他捏着脚。 梅姨娘很快就进来了,道:“州府的人说了,沈女医去了病坊就不曾回来过,打发人唤了医官与郎中过去了,就留在那边了。”她看着薛茂业,也有几分害怕,小声道,“听说她今日还去了关口的梁家军大营,好半日才走。” 薛茂业冷冷一笑:“看来是去给梁家军里的人看诊了。”他不紧不慢地道,“无妨,由着她折腾去吧,让人盯着她,把她每日的行程都报给我知晓就是了。” 待到伺候薛茂业躺下,兰姨娘向梅姨娘使了个眼色,二人借着收拾的由头走到房外回廊边低声说着话。 “……如今被带到这里来了,你就没个打算?”兰姨娘看了看四下里,与梅姨娘道,“当初不是闹得要死要活的,难不成过了几年姨奶奶的好日子,你就甘心留下了?” 梅姨娘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道:“你还不知道我么,这几年我可是日日想着要逃了出去的,可又有什么法子,咱们可是被他买了的贱籍,卖身契都在他手里捏着,又能逃到哪里去?” 兰姨娘沉默良久,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倒瞧着先前那位三夫人,如今的沈女医是个有手段的,不然也不能在这么群豺狼手里夺了陪嫁,还风风光光的和离出了府去。”她望向梅姨娘,“不如咱们去求求她,或许能有法子!” 梅姨娘愣了愣,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可她与咱们素来没什么来往,又是非亲非故,怎么肯帮忙?” 兰姨娘回头望了一眼灭了灯的厢房,低声道:“未必就不能有法子,只要咱们能帮得上她……”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求救(第三更) 梁裕之的病很重,沈若华不得不每日赶去军营替他施诊,这倒是让骆冰很是激动,自从那日看了沈若华给梁裕之施针之后,他就如同看到了什么新奇之事,只要沈若华一去就半步不肯离开大帐,眼巴巴要看着沈若华施针,也想能学上一点。 齐明睿这几日却很是辛苦,他一边要整肃军纪,指挥副将带领兵士操练,一边要暗中查探梁裕之染上疫病的事,很是费了不少心神,见到沈若华来,一直冷肃的脸上才有了温暖之意:“你这几日来回奔走很是辛苦,病坊那边疫症十分厉害,你要多加注意。” 沈若华低着头写着方子,脸上的绯红却是遮掩不住,低声道:“你们大营之中也有不少染了疫症的兵士,你让骆冰照着方子增减药量给他们服下,好生休养上一段时日应该就会好起来了,你……也多加小心才是。”最后一句话声音极低,若不是齐明睿耳力极好,怕也听不到了。 他脸上笑容更深,只是想着查探之事又不由地皱了眉头,低声道:“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几日查了许久也没个头绪。” 沈若华将方子交给了骆冰,这才抬头望着他:“是为了梁将军染上疫症的事?”她脸色也严肃起来,“我思量着也不简单。” “霍乱之症多为吃食被染了疫病之人污染所致,只是梁将军与其他几位将军所用的饭食都是同样的,可其他几位将军并没有染上疫病,却单单只有梁将军一人发了病,这实在是不寻常。”沈若华慢慢说着,“我先前也看过大营中其他染病的将士,同样的吃食也只有少数人染上,可见不是吃食上的问题。” 齐明睿眉头紧皱:“那会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着疫症多半是吃食被污染所致?” 沈若华思量着,忽然想起什么来,眼前一亮:“你可还记得那个商人李丁旺,他也不是因为吃了污染的吃食才染病的……” “是饮水!”听了她的话,齐明睿一惊,与她齐齐说了出来。 沈若华点点头:“我也是如此想,应该是梁将军用了不干净的水才会染病的,而那水只有梁将军用了!” 齐明睿脸色一冷,吩咐人请了副将前来细细查问着,大帐另一侧沈若华挽起衣袖,取了银针替梁裕之行银针之术,急急忙忙赶着让人去拿了药的骆冰这会子是彻底走不动了,就瞪着眼站在榻边看着,连沈若华的一点微小的举动都不舍得放过,看得仔仔细细的,半点不肯漏。 夭桃正替沈若华端了水来,看见骆冰痴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地又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傻子,你以为这样盯着看就能学会不成?” 她走到一旁把铜盆放下,促狭地道:“你不知道京都有多少贵人见过我家娘子施针,要是看也能看会,那只怕人人都会了。” 她的一番打趣把骆冰说得俊脸生红,吭哧地道:“我就是想看看银针之术究竟是什么样的,当初学医之时也没有见识过,所以,才想着能见识见识……”他也是个行医的,有这样顶尖的医术自然是想学一学,可他没胆量跟沈若华开口,只能跟着每天瞧一瞧也就心满意足了。 沈若华正好拔了最后一支银针,听见他如此说,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没有开口。 给梁裕之施针之后,沈若华又赶着回病坊去,那边病人众多,就算是调了医官与郎中来,可还是人手不足,忙碌不堪。齐明睿也不多言,将大营中的事交付给副将,亲自送了沈若华回病坊去。 一路走着,二人都没有多说什么,都是脸色凝重,能够在梁裕之的水中动手脚的,只怕也不是寻常人,或许这场原本就来的奇怪的瘟疫本身就有蹊跷,这背后的复杂远远不是他们最开始想的那么简单,还有先前梁老将军的中毒,一切都让人觉得卷入了一个复杂诡谲的谜团中。 才到病坊不远处,却见有个穿着鲜艳裳裙的年轻女子在道旁站着,翘首张望着,不时地走动着很是着急的模样。见着齐明睿与沈若华的马车过来,急急忙忙迎了上去,高声道:“三……沈女医,且等等,妾身有事求见。” 沈若华疑惑地撩开帘子来,这里是大同府的病坊,只有染了疫症的病人与医官,她并不认识什么夫人娘子,怎么会有女子在这里唤她的名号要见她? 只见马车不远处的道旁广平侯府的梅姨娘快步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给她屈膝作礼:“沈女医,妾身有事要求见。” 沈若华见是她,不由地愣了愣:“梅姨娘?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梅姨娘看了看左右,一副焦急的模样:“还请女医寻一处方便处说话,妾身有急事要告诉女医,耽误不得。” 沈若华虽然讶异,却还是点了点头,请她上了马车来,带着她一起往病坊附近的宅子去了,她却是想不明白,为何梅姨娘会来见自己,毕竟从前在广平侯府她们也是互不相干的人,梅姨娘是薛茂业的姨娘,沈若华是三房夫人,连面都少见,更说不上什么话。 到了厢房里,沈若华把大同府送来伺候的丫头与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下夭桃在身边,才望向梅姨娘:“姨娘从州府赶来见我是有何事?” 梅姨娘吃了一口茶,才吐出口气来,又焦急起来压低声音道:“沈女医这几日可千万要留神,万事都要小心才好……” 沈若华一惊,面色却是平静无波,淡淡笑道:“姨娘这么老远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却又是有什么缘故?” 梅姨娘见她神色冷淡,猜她必然是信不过自己,而且这话又没头没尾,也难怪她如此,她也顾不得了,起身来恭恭敬敬大礼拜下:“我是来求沈女医救一救我们姐妹二人的,今日侯爷去酒楼赴宴,我才能脱身过来见你一面,求你想法子救救我们,我还有个消息,也是从侯爷那里听到的,要来给你报个信……”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宁死不肯留下(第一更) t?{?C?n~?]{??:?A???!ngUK3p~???d?0?B[rt?I?F???B?!?b??着人到病坊时,病坊里一片忙碌的景象。没有了先前那一片弥漫的死气,柳河庄子上搭起了许多简易的棚屋,让染了病被送来的百姓都有可以躺下歇息的地方,从大同州府招来的医官、郎中和药童们都在病坊里忙忙碌碌给病人施药看诊,还有许多大同府里自发赶来帮忙的百姓送了热腾腾的粥与馍馍过来,让病坊里的病人与医官郎中们都有吃食饱腹,一派有条不紊的景象。\r 邓伦等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不过几日,这位沈女医还真的带人将病坊打理的井井有条,看病坊里病人的情形,已经比先前送进来只能等死的样子要好太多了,还有不少人甚至可以下了榻走动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大好了,这实在是让他们想也想不到,看来这位沈女医还真是不一般。\r 可饶是这样,邓伦还是不敢往病坊里去,只是吩咐了下人进去打听沈大人现在何处,自己带着人等在病坊门外,半步都不敢踏进去,唯恐会染上疫症。\r 可是使了进去的人好半天不见出来,让邓伦一干人等得不耐烦了,才见那人快步出来,却是苦着脸道:“大人,沈大人正在给病人看诊,说是不得空出来见大人们,让大人们先回去,改日再拜访。”\r 邓伦脸色很是难看,低声叱道:“你就不曾与沈女医说明白么,是广平侯染了疫症,要请她过去诊治,耽搁不得!”\r 下人委屈地道:“小的不敢隐瞒,仔仔细细说给沈大人听了,可是,可是……”可是沈若华听完,淡淡笑着让他先回去,并没有答应要去州府给薛茂业看诊。\r 邓伦愣了愣,想起先前打听来的消息,这位沈女医与薛茂业可不是寻常关系,沈女医从前就是广平侯府三夫人,只是后来与薛三爷和离了,却被宫中看重成了二品女医,还被派遣来了大同平定瘟疫,可巧的是押送药材来的居然就是广平侯,虽然这二人算不得仇人,可只怕也难免有些不对付,也难怪沈女医不肯去帮广平侯看诊。\r 可他不敢就这么作罢,薛茂业那里他可是得罪不起,尤其听说了薛茂业此次是康王特意安排来的,他们哪里敢怠慢。他只得整了整衣袍,与身后一干官员道:“随我进去见沈女医,请了她去州府吧。”这会子怕死也没有用了,前程要紧,毕竟这么多医官每日进出病坊也不见染上疫病,他们想来也不会有事。\r 待他们一众人战战兢兢进了病坊,跟着下人穿过一间间棚屋见到沈若华时,她正认真蹲在一位老妇人身边替她把着脉。这几日给病坊里的病人用上了汤药,大多数病人都好起来了,只有几位年老体衰又病得久了的还不见大好,她少不得要亲自过来诊治。\r 邓伦一众人进来,恭敬地拜下:“沈大人安好。”\r 可不曾想到沈若华理也不曾理会他们,依旧专注地把着脉,好似压根没看见他们一样,将他们晾在当场。直到她收回手来,看了他们一眼,才微微笑着与眼巴巴看着她的老妇人道:“大娘无需担心,你的脉象已经有好转了,只要再用上几日汤药就能好起来了。”\r 老妇人听她如此说,顿时欢喜不已,连连道谢,枯瘦的手拉着沈若华的手不放:“多谢大人了,若不是大人,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不知道埋在哪里了,大人真是慈悲心肠,不嫌弃我们这些得了恶病的人,还肯替我们诊治,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人才好……”说着老泪纵横,哽咽难言。\r 沈若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到一旁与跟她一道前来的一位郎中低声说了几句,那位郎中点头写了方子去让人拿药去了。沈若华这才转过头看向一旁已经满脸不耐却是强忍着的邓伦等人,淡然道:“是邓大人呀,方才我在看诊,不能与大人们见礼,还望大人们莫怪。”\r 邓伦等人连忙躬身道:“沈大人说哪里话,这是应该的,是下官打扰沈大人看诊了。”\r 沈若华在夭桃端来的热水中净了手,才走出棚屋去,与邓伦道:“不知邓大人此次来是为了何事?”还不等邓伦张口欲言,她又道,“若是要说去州府为广平侯看诊之事就不必再提了!”\r 邓伦想不到沈若华这样干脆利落就拒绝了,一时张口结舌,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这,这是为何呀,沈大人,那终究是广平侯,只怕……”\r 沈若华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笑道:“邓大人误会了,并非我不肯给广平侯诊治,只是如今我实在抽不开身去,你们也看见了,病坊里病人这许多,我与诸位医官郎中不眠不休还分身乏术,哪里还有功夫赶去州府。”她停了停,又道,“何况广平侯是染了疫症,非同小可,必须让人将他送来病坊安置才是,岂能让他留在州府,万一让州府中其他人过了病气,染上疫症,那就更是棘手了。”\r 她扫了一眼邓伦跟他身后的官员:“诸位大人可都还在州府,若是一个不慎染上了疫症,那时候只怕……”她也没有往下说,已经看到了诸位官员与邓伦都黑了脸,他们又哪里不知道若是让薛茂业留在州府,只怕很容易让他们也染上疫病。\r 邓伦咬了咬牙,点头道:“沈大人说的是,是下官考虑不周了,这就回去请了广平侯爷来病坊看诊。”他不能得罪薛茂业,可现在是沈若华发了话,他只要照着吩咐办就是了,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来,官场里的人谁不是人精,自然是有主意的。\r 沈若华微微点头,与邓伦道:“还请转告广平侯爷,疫症可是耽误不得的,若是耽搁久了只怕连我也没法子,还请他尽快来病坊安置才好。”说罢转身向着病坊另一处棚屋去了。\r 邓伦带着人转身向病坊外快步出去了,一旁有人低声问邓伦:“大人,难不成真的让广平侯来这地方安置?”\r 邓伦声音低沉:“我又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让我们也跟着染了瘟疫才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无可奈何(第一更) 薛茂业被马车拉到病坊的时候,已经是气息奄奄了,他不肯让人送他来病坊,大同州府的医官又不敢给他随意用药,唯恐出了什么差错会被连累,拖了一两日终究熬不过,被邓伦等人连劝带说送到马车上拉到病坊来了。 沈若华听了医官禀报,淡淡笑了笑:“知道了,让人把薛侯爷送去病坊里安置吧。” 那医官却是面露难色:“沈大人,病坊里没有合适的厢房可以让广平侯爷住下,这可怎么是好……” 这一处病坊原本就是处荒了的庄子,里面只有临时搭起来的棚屋,都是给染了疫症的病人住的,薛茂业自然是不肯住的,可是又要将他安置在哪里呢? 沈若华头也不抬:“你让广平侯自己去挑吧,他觉着哪里合适就安置在哪里就是。”完全不打算理会。 医官没法子,只能苦着脸去了,与送了薛茂业来的人说了沈若华的话。 躺在马车上的薛茂业怄地差点吐血,这分明是不打算过问的意思,这样破烂的病坊哪里有能够安置他和一干下人的地方,难不成要他跟这些低贱的贩夫走卒一起住在棚屋里!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头冷汗瞪着那医官:“你们居然敢如此怠慢!待我回了京都必然要好好参上一本……” 医官哪里敢得罪他,忙道:“侯爷息怒,下官这就去让人准备,必定不敢怠慢了侯爷!”急急忙忙去让人想法子。 折腾了好一会,薛茂业被人抬到了病坊的医官住处,勉强安置下来了,只是带来的十几个丫头婆子和仆从却是无处安置,只能留下了梅姨娘和兰姨娘几个丫头在身边伺候,别的打发回去了。 看着简陋破旧的泥墙土瓦,连窗纸都不曾糊上的矮房,薛茂业喉头咯咯作响,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让沈氏过来,我是广平侯,她敢怠慢耽搁了给我治病,康王爷饶不了她!”他连沈女医都不称呼了,恨毒了沈若华,若不是她不肯去州府替他诊治,他怎么会被送到这种地方来,还要在这样破旧的地方安身,他来了大同谁不巴结他,偏偏被她逼得要在这样腌臜的地方待着! 梅姨娘应着,出了矮房去,往沈若华看诊的小屋走了去,她脸上那浅薄的哀戚之色很快不见了,只剩下冷漠与掩藏甚深的怨恨。 “大人,他这会子正恼着呢,怨大人你逼得他要来病坊。”梅姨娘低声与沈若华道,“不如晚些再过去吧。” 沈若华笑了笑:“无妨,他来了我若是不去反而不好,既然是染了疫症,自然是不能马虎,我这就过去给他看诊。” 梅姨娘也不知道沈若华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只得不再劝她,又听沈若华道:“二位姨娘这两日准备准备吧,我让人送了你们离开。” 梅姨娘眼前一亮,原本晦暗的脸色容光大放,又惊又喜向着沈若华就拜了下去:“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我们姐妹出火坑!我们必然感恩戴德不敢忘记大人的恩典。” 沈若华看着她微微笑着:“快起来吧,我不是为了让二位姨娘感激我才如此做的,二位姨娘也算帮了我一次,又是不得已才被留在广平侯府里的,我不过是出些微薄之力罢了,姨娘不必如此的。” 她目光沉静,语气中有种让人安定的沉稳:“这里是大同府,是西北边境,与鞑靼瓦剌金帐汗国交界,常有胡商与流民进关来,我已经让人给你们准备了几套衣物与通关文牒,你们离开之后,只需要说自己是从关外来的,就可以安然无恙离开这里,还有些银子你们拿着寻一处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吧。” 梅姨娘万万没想到沈若华都已经替她们准备齐全了,连她们的身份也都安排好了,让她们全然没有后顾之忧,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一时眼泪涌上来,向着沈若华深深拜了下去:“多谢大人,大人这再生之恩,我们姐妹是无论如何也还不上了,只有给大人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磕头,求菩萨保佑大人平安顺遂。” 沈若华让夭桃扶了梅姨娘起身来:“只是举手之劳,姨娘快别如此了。”她停了停道,“只是这几日二位姨娘要格外注意,好生留在薛侯爷身边伺候,千万不要露出半点不对来才好。” 她低声与梅姨娘叮嘱了几句,梅姨娘一一点头应着,小心翼翼地记下了,这才陪着沈若华往矮房去了。 薛茂业听说沈若华过来了,又气又急,让丫头扶着自己靠在软枕上半直起身子来,他要看看沈若华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已经让人在沈若华的吃食里动了手脚,可为什么最后沈若华不见有什么不好,倒是他自己却染上疫病倒在榻上一病不起了,这怎么可能!这里面已经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带着郎中医官进来的沈若华步履从容,神色平静,没有半点病容,根本就不曾染上疫病,他的手开始哆嗦起来,到了这一刻,他明白了,看来自己的算计不但没有成,还被人给动了手脚,反倒害了他自己! 他咬着牙,胸口大起大伏地喘着气:“沈氏,你可真是好手段!”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只因为再说下去他自己做的事也会被人知晓,只能狠狠瞪着沈若华,她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沈若华淡淡笑着,欠了欠身:“侯爷过奖了,我没什么本事,就是医术还算好。”走到薛茂业的榻边,“难得侯爷不嫌弃我的医术,这不是来替侯爷看诊了。” 她的话看着只是寻常语气,却是气得薛茂业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险些厥了过去,好半天都缓不过来,只能软在榻上呼呼直喘气,却又无可奈何,如今他是真正染了疫症,寻常的医官只怕也未必能够治好他,这里也只有沈若华能够给他诊治,他就算知道是沈若华动了手脚,却也没有法子,只能由着她摆布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心狠手辣的姨娘们(第二更) 薛茂业的病来势汹汹,就算是沈若华亲自替他看诊,医官小心地照着药方子拿了药煎了汤药给他服下,可他还是止不住呕泄,很快就已经是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只是昏睡着,醒来也只能无力地睁着眼,动弹不得。 梅姨娘与兰姨娘伺候地很是尽心,一应薛茂业身边的事都不让丫头插手,亲自替他擦洗更衣喂饭喂药,连病坊里的医官都议论着,从未见过哪一家的姨娘这样尽心尽力伺候的,连疫病都不顾了,如此忠心也是难得了。 只是这样体贴的两位姨娘却没过两日也被训斥责骂了,一早病坊里便听到梅姨娘与兰姨娘的哭声,哀哀戚戚好不可怜,顺着声音病坊里的人三三两两聚了过来,只看见广平侯安置的矮房前几个丫头缩着头惧怕地站在门外,里面两位姨娘的哭声哀哀不绝地传来,好似正在被责骂着。 有人好奇地探头往房里看了看,又低声问丫头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广平侯的身子不好了?”都听说了广平侯病得很重,好几日也不见好。 丫头摇了摇头,脸色惶惶:“婢也不知,一早就是两位姨娘进去伺候侯爷用汤药,谁料不到一会就听里面摔了碗,两位姨娘哭着求饶,只怕是惹得侯爷恼了,正在训斥吧。”往日她们也不近前伺候,都是两位姨娘在房里伺候,打发她们在门外等着吩咐就是,所以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她们也不知道,也不敢随意进去,只能在外边等着。 围过来的人不住地摇着头,很是不以为然:“说来那两位姨娘也算很是尽心了,能够不顾染上疫病的危险留在病坊里伺候,事事亲力亲为这可是很难有人能做到的,想不到广平侯爷还挑剔,也真是委屈了。”身旁的人都应和着,这几日他们可是看得真切,梅兰两位姨娘伺候地很是周全细致了,想不到还会挨了训斥责骂。 说着话时,里面传来梅、兰两位姨娘的哭求声:“侯爷饶了妾身吧,不要赶了妾身走,侯爷如今身子不好,妾身怎么能离了这里呢,还要留下伺候侯爷呀……”声音低低切切,好不哀婉。 正在众人诧异之时,梅兰二位姨娘抹着泪出来了,眼眶红红地吩咐丫头:“去收拾收拾,我们二人要回大同去。” 一众人都愣住了,只听梅兰二人道:“方才喂汤药时不小心洒了些,侯爷气着了,不肯再教我们伺候,让我二人回大同府去。”说着还不住用手绢擦着泪,很是委屈的模样。 丫头们看了看矮房里,终究没敢多说,只得照着吩咐去收拾了二位姨娘的衣物,又是张罗着马车,要送了梅兰二人回州府去。 兰姨娘唤住了丫头:“你们不必跟着去了,留在这里好好伺候侯爷吧,我二人自己坐了马车回去就是了,待过几日侯爷气消了我们再过来。”她说着,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矮房里,一副放心不下的模样,“侯爷如今身子不好,我们不在跟前怎么能放心,又怕他气坏了身子,只好先回去,过两日再来。” 梅姨娘还特意叮嘱了丫头们:“侯爷方才气着了,这会子刚歇下,你们就先别进去扰了侯爷歇息,又惹得侯爷气恼。”丫头们忙应着。 真是忠心可嘉!一众人连连摇头,想不到广平侯还有这样的福气,能得了这么两个忠心的姨娘,实在是难得! 在一众人感叹的目光中,梅姨娘与兰姨娘三步一回头地出了病坊,坐着马车离开了。 丫头们一直等到过了午时还不见薛茂业的房里有半点响动,实在是奇怪,才小心翼翼地端着汤药进房去,想唤了他起身用药,却发现他已经人事不省地昏了过去了,吓得她们一时惊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高声唤着:“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侯爷不好了……” 这一声尖叫打破了病坊里的平静,几位医官慌忙往这边奔了过来,快步进了矮房里去看,若是广平侯因为疫病死在了大同,他们这一干大同府的官员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他们那里能不着急! 进了房,几位医官七手八脚上前把脉的把脉,查看的查看,摸到薛茂业还有气息,脉搏也尚算平稳,才稍稍放下些心来,只是见他昏睡不醒却很是不寻常,不像是病得如此,倒更像是……被人下了药了,才会这样唤也唤不醒。 医官急得直跺脚,问丫头道:“侯爷今日用了什么,怎么会中了药了?” 丫头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不曾用什么,一早两位姨娘伺候侯爷用汤药,被责骂了赶回州府去了,婢们方才进来就见识如此情形了。” 医官更是疑惑了,忙又问道:“可还有别人进来过?” 丫头摇头:“二位姨娘走时吩咐了,不让婢们进来扰了侯爷歇息,所以一直不曾有人进来过。” 医官糊涂了,没有别人进来,难不成是两位姨娘给广平侯下了药?这怎么可能呢?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呀。 直到有人请了沈若华过来,替薛茂业看了诊拿了药给他灌下去,已经病得不成样子的广平侯才悠悠醒转,虚弱地睁开眼,茫然看着一干围在榻边的人们,好半天才想起了先前的事来。 “梅姨娘和兰姨娘呢?!那两个贱人呢?”他脸色陡然转厉,瘦削的脸上满满是愤恨,“她们居然敢算计我!给我灌了药!”想到早上那一幕,他就觉得又是羞辱又是愤怒,他的两个姨娘趁他病得动弹不得喊不出声来,强给他灌了药进去,把他给药倒了! 丫头们这会子已经吓破了胆子,跪在地上道:“两位姨娘说,说侯爷赶了她们回州府去,已经坐了马车走了……” 广平侯薛茂业面色狰狞扭曲:“让人去追,追回来看我不要了她们的命!”两个乐户出身的贱人居然还敢对他动手,看他怎么收拾她们,他有的是阴毒的办法对付女人! 丫头们忙答应着,连滚带爬地出去,让人感激去州府把两位姨娘接过来,半点也不敢耽搁,唯恐会被薛茂业拿来撒气。 薛茂业这时候已经怒火冲上了头顶,他堂堂一个广平侯,本来就该被这些官员巴结讨好着,等着平定了瘟疫风风光光回京都去领赏,可不想被沈氏这么个女人算计了,染了疫病躺在破烂的病坊里,现在居然还会被自己的姨娘算计了,教这么多人看了笑话,这叫他脸面上怎么挂得住! 他愤恨地看着沈若华,都是这个女人,若不是她动了手脚,让他病得起不了榻,又怎么会让梅兰两个贱人胆敢对他动手,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他抬起头来,让丫头扶他起身来,等人把梅兰二人带回来,他要好好折磨她们一番,让她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只是丫头们上前来要扶他起身时,一掀开锦被,却吓得惊叫起来,连连退了两步,一旁的沈若华与医官上前看时,只见锦被下薛茂业身下的榻上洇着一滩血,好似有哪里受了伤似得。 薛茂业自己一脸惊愕,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下身,看着裆上还在慢慢渗出来的一大滩血迹好半天也回不过神来,他受伤了么,怎么不觉得疼?这是伤到哪里了? 沈若华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往外走,吩咐一旁的医官替薛茂业看一看,究竟是伤了哪里。 她出了矮房,负手站在门外,看着病坊里来来去去的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看来梅姨娘与兰姨娘是恨毒了薛茂业了,临走了还送了薛茂业这样一份大礼,只是不知道薛茂业知道之后会不会哭晕过去,果然善恶到头终有报,他自己种的苦果,就得自己吞下去! 果然,矮房里很快传来一声嘶吼声,里面一片杂乱的声音,还有打翻东西的碎裂声。很快医官们便面如土色地走了出来,到沈若华身边吞吞吐吐地道:“沈大人,侯爷伤在,伤在阳处,是被下了麻沸散,已经尽数切下,只怕,只怕难以治好了……”他们方才可都是瞠目结舌,想不到广平侯居然这样被去了势了,那切下来的物件还被剁得稀烂丢在一旁,看得同为男人的他们都忍不住一个哆嗦,毛骨悚然。想不到那二位姨娘这样吓人,往日瞧着很是柔顺娇媚,下手却是如此狠。 沈若华淡淡道:“如此我不便医治,之后还是交给你们来给广平侯诊治吧。”她一甩衣袖向外走去,步子如行云流水,留下句话:“此事怕是隐瞒不得,毕竟那两位姨娘可是有意谋害广平侯,可是不小的罪名,你们还是禀报邓大人他们才好。” 医官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片惶恐,想不到会出了这种事,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是他们的确不敢隐瞒,毕竟这可是大事,只得吩咐人赶紧去给邓伦等人送了消息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烟花二月下扬州(第三更) 一时间没人敢进薛茂业的矮房里去,方才丫头伺候他除了亵裤那一刹,他就差点昏了过去,本能地发出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眼前一黑,厥了过去。可是等他醒过来,挣扎着将手边能够到的物件全都砸到了地上,把房里伺候的丫头们也给吓得退了出去,那群医官更是面如土色,没人敢进去,毕竟方才他们可是亲眼看见了广平侯的惨状,他又怎么能容得下他们! 邓伦等人得了消息,也是吓得目瞪口呆,不是送去病坊治疫症,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来,还是被自己的的姨娘给……阉了,这消息传扬出去,广平侯日后又要怎么抬得起头来,可是如今遮掩也遮掩不住,还得让人把两位姨娘找到才好。 只是等邓伦吩咐人去找两位姨娘的时候,才发现梅姨娘与兰姨娘压根就不曾回过州府,她们上了马车离开病坊之后就不知去向了,只找到了广平侯的马车,车夫哭丧着脸说二位姨娘出了病坊不远就说要方便,他停了车等在道旁,好半天也不见她们回来,下去寻的时候就发现她们不见了。 这会子邓伦也傻了眼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广平侯可是奉命前来大同的,如今病得要死不活,还被人给阉了,偏偏对他下手的人又是他自己的姨娘,人也跑了,断了的也接不上了,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他只得带着几位官员去了病坊,战战兢兢进了矮房里,强挤出笑脸来,与如同恶鬼一旁赤红着眼的薛茂业道:“侯爷,二位姨娘今日离了病坊就悄悄逃走了,不知去向,如今下官已经让人赶紧去寻,侯爷宽心,想来很快就能……” 薛茂业压根不曾听见他说让人去找的话,只是听到梅姨娘与兰姨娘已经不知去向便怒火攻心,胸口大起大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抓回来,是死是活都抓回来!”可是一想到那两个贱人给他下了药,对他做了这样的事之后,却是大摇大摆地逃走了,不知道逃去哪里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了,他心里那一口气便越发堵得厉害,恨不能把眼前的一切都给撕碎了,终于他身子受不住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昏了过去。 邓伦等人吓得连忙唤了医官过来诊治,知道只是昏了过去才松了一口气,却是苦着脸议论着,只怕这事瞒不住,若是广平侯就这么死在这里了,他们可是说也说不清了,还是赶紧禀报了京都才好,一众人议论纷纷地离开病坊回了州府去。 跟着邓伦来的下人中,朱建佝偻着身子跟在后面并不起眼。他凑近了邓伦几位官员的马边悄悄听着他们的话,听到他们议论薛茂业现在的情形,他的脸色很是难看,想不到广平侯这样不中用,先前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办妥王爷交代的差事,可不曾想居然反倒被一个女人给算计了,自己染上了疫病被送到病坊里来了,现在又被自己的姨娘给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实在是无用至极! 他早在薛茂业染上疫症之时就悄悄送了消息回京都,不知道王爷会如何处置,现在看来指望广平侯是指望不上了,只盼着王爷能有别的法子。他听明白了薛茂业的事,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下人之中。 就在病坊里为了薛茂业的事人仰马翻的时候,远在大同府往南去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前驶去,马车里坐着两个布衣棉裙素着头脸的年轻女子,她们倚在车窗旁贪婪地看着外面刚刚换了新绿的春景。 “兰姐,你快瞧,那边还有镇子呢,瞧着好是热闹!”其中一个女子欢喜地指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村镇说着。 另一个看上去略年长些的女子也微微露了笑,点头道:“越往南越多城镇,离苏州也越近了,咱们就快可以回乡了。” 那个年轻女子眼眶微湿:“是呀,可以回乡了,这一走就是十余年,从前只当是这辈子也不用指望了,没想到还能回来。” 年长的女子也红了眼,别开脸后拭泪:“咱们命苦,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若不是遇到沈女医……” “沈女医救了我们姐妹二人,还替我们安排好了这些,让我们能离了那个老畜生回乡去!”年轻女子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只恨没有要了那个老畜生的命,他糟蹋了我们那么久,日日折磨羞辱我们姐妹两,何尝把我们当人来看,还不如他养的叭儿狗!” 年轻的女子听她说起也是恨意丛生,冷笑道:“我何尝不想要他的命,这些年我日日想趁他睡着勒死他要了他的命去,可他若是死了,我们二人也活不了了,咱们已经被他毁了清白,不能再搭上性命给他陪葬!” 年轻女子一脸后悔:“早知道我走的时候那一刀就该割了他的脖子!他死了我才能消了心口的恨!” 另一个摇头:“沈女医说得对,他毕竟是广平侯,又是奉命来大同府的,若是死了只怕那些人会不肯罢休,会四处追查我们,倒不如就这样,让他生不如死!” 年轻女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的是,这样只怕比要了他的命更好,他日后还想再去华天酒店祸害别人也是不能了!” 她抹了泪,又道:“只是沈女医也说了,让咱们不要留在乡里,只怕会被人寻了去。” 年长那位点了点头:“沈女医说得不错,咱们不能留在那里,还是另寻去处。”她想了想,“我瞧扬州就不错,戏文里不是常唱烟花二月下扬州么,离乡也不远,不如咱们也去瞧一瞧,咱们攒了不少首饰银子,去了也能置办一处宅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吧。” 马车在春意渐浓的官道上奔驰而去,离西北越来越远,只留下滴滴哒哒的马蹄声与那轻快自在的笑声挥之不去。 第二百六十九章 劫数又来了(第一更) 梁裕之的病慢慢好起来了,沈若华每隔一日就会赶去梁家军大营中替他施针,这些时日那几位副将与沈若华也熟络起来,骆冰更是殷勤得跟前跟后帮着写方子拿药,就为了多看看沈若华的银针术,心里实在是想学。 拔了梁裕之身上最后一根针,沈若华在夭桃端来的铜盆里净了手,骆冰忙上前来帮着收拾着,看着那几支明晃晃纤细如牛毛的银针不由地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很是羡慕与期盼的模样。 沈若华看着他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与榻上的梁裕之道:“梁将军的病已经好起来了,想来过两日就能下榻来走动了。” 梁裕之模样粗犷,性情也很是豪爽,听沈若华如此说,咧开嘴笑了起来:“明睿你可听见了,沈女医都说我好了,还不快让人把我的黑云牵来,让我骑着出去遛个弯,躺了这些时日骨头都快散了!” 齐明睿眉间舒展,却是冷着脸道:“沈女医只说你好起来了,下榻还要几日,自然是不能乱走动的!” 梁裕之不住地摇头:“这酒也喝不得,肉也吃不得,每天吃白粥,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还不让骑马出去,叫我怎么待得住!” 齐明睿不理会他,却是与沈若华道:“听说广平侯也染了疫病,还被送去了病坊?”梁家军大营管束森严,没有外人进出,他还是听骆冰说起,在沈若华看诊时候夭桃告诉他的。 沈若华点点头:“的确是,现在还在病坊里,只是情形不大好。” 自打薛茂业被两位姨娘灌了药,又被去了势,加上原本就染着疫病,一时病得更加重了,他为了不让人看到那个让他羞愤欲死的伤口,不肯让医官上药看诊,伤口化了脓,更是起了高热,病得糊里糊涂了。 齐明睿蹙了蹙眉:“他不是一直留在州府,怎么会染上疫病了!” 沈若华抿嘴一笑,并没有打算告诉他这些事,这是她与广平侯之间的恩怨,不想让齐明睿也被卷进来,他这些时日操持梁家军的事已经够伤脑筋了,不需要再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费神了。 临走的时候,梁裕之趁着齐明睿出去吩咐备马,悄悄看了看左右,向着沈若华招了招手,让她近前来,低声与她道:“沈家娘子,我瞧你是个和气的,不如下回你帮我跟明睿说说,就说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喝酒了,让他别再管着我,痛痛快快喝一场才好呢。” 沈若华忍俊不禁:“梁将军身子才好些,还是少喝为妙,只是你为何不自己与齐将军说,却要我来开口?” 梁裕之连连摇头,低声与沈若华道:“明睿那性子你也知道,一板一眼,哪里能说得动,我瞧着他倒是挺听你的话,你说他一定答应得。”他干笑几声,“我这人别的不爱,就是好酒贪杯,没几杯酒压压肚子里的酒虫,连觉都睡不好。” 沈若华听他如此说,不由地脸微微红了:“那过几日我瞧瞧将军的情形再说。”这时候才起身与梁裕之告辞,带着夭桃出了大帐去。 齐明睿已经上了马,在大营门前等着她了,每次沈若华来回都是他亲自接送,即便营中事情再多,他也不会不去,沈若华说了几次,他总是不言不语,到走的时候还是亲自送了她回来,只有一句淡淡的我不放心,让沈若华说不出话来,红着脸上了马车随他送了。 沈若华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已经看见齐明睿策马向前,吩咐车夫启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在她马车旁不远,虽然未曾开口说话,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沈若华看了一会才慢慢放下帘子,嘴角有一丝浅浅淡淡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容。 夭桃倒是一眼瞧见了齐明睿后面跟着的骆冰,往日里涎着脸跟在沈若华主仆二人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他这会子倒是一身甲胄,腰间也配着腰刀,那张白皙秀气的脸也绷得紧紧的,看着很是威风了不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不是那个小郎中么,他怎么也跟来了,难不成还想跟着娘子学银针术?”她总是打趣地教骆冰小郎中,取笑他跟前跟后的殷勤。 沈若华微微笑着:“他倒也有些悟性,只是不知道品行如何,好医术若是落在了坏了心肠的人手里反而会成了害人之术。” 夭桃吐了吐舌头:“婢倒是瞧着他不错,总是跟着帮忙收拾,端茶倒水也不嫌弃。若是娘子肯教他医术,他一准不知会乐成什么模样。” 沈若华瞧了她一眼,眼中有淡淡的笑意:“只是过些时候平定了瘟疫我们就要回京都去了,他又怎么能跟着我学医术,只能留在梁家军大营里,怕是过上几年就在这里娶妻生子了,哪里还能跟着学医术。” 在她仔细的打量下,果然看见夭桃原本弯弯的嘴角慢慢耷拉了下来,瘪了瘪嘴道:“那,那也没法子,只能怨他没福气。”语气里满满是失望和难过。 沈若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却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没福气,只能这样了。” 夭桃咬着唇不说话了,低着头摆弄着衣角,闷闷的模样。沈若华倒是轻笑出声,撩开帘子看起风景来,看来这春天近了,有人也动了春心了。 梁家军大营离着柳河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沈若华日日来回,倒也熟了路,看着马车跟着齐明睿几人沿着官道进了一处山道,只要再走上一段,出了这一片山林就能到柳河。可是马车进了山道不远就听得道两旁有人吆喝起来,那声音很是怪异,并不是他们能听懂的话,更是极为响亮,在寂静的山林里响得透彻。 一时间道旁冲出许多人来,都是些作寻常百姓打扮的壮年男子,只是他们手里提着的明晃晃的弯刀与那一身杀气,让人看着心惊胆战,他们要做什么?是冲着谁来的? 第二百七十章 你信我(第二更) 齐明睿眉头紧皱,喝令随他来的几名梁家军兵士:“护住马车,警戒!”兵士们都紧紧靠近沈若华的马车,抽出腰刀小心防备警戒着,不敢有半点大意。 沈若华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这里是大同,她们更是才从梁家军大营出来,怎么会有人在这里设伏?为的是要他们的命? 齐明睿沉着地看了看四下的情势,那群人怕是早就埋伏在了道旁,听到声音便出来了,这会子已经提着刀往马车靠近了,眼看就要围上来了。 骆冰并不是带兵杀敌的将军,只是个守营军医,不曾上过战场,这时候已经脸色微微发白,却是强自镇定着,低声与齐明睿道:“将军,他们人数众多,只怕我们硬拼也拼不过,倒不如先退回大营去,调了兵士出来拿下他们。” 齐明睿看了看来时的路,只有甚少几个人从后面包抄而来,道两旁却是人数众多,明晃晃的刀光映得一片雪亮。他看着摇了摇头,咬牙道:“退回去只怕来不及了,反倒中了他们的埋伏!” 他向着马车里忧心忡忡的沈若华道:“别怕,我们冲过去,他们人数都在两侧,倒是前后最是薄弱,只要一口气冲了出去就无妨!” 沈若华抬头望着他,见他神色镇定,专注地看着自己,不由地点点头:“就听你的。” 齐明睿低声吩咐兵士们:“一起护着马车冲出去!”这群兵士除了骆冰,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心性果断勇敢,都点点头道:“得令!” 就在那群人提着刀冲上来的时候,一直警戒不曾有举动的一行人动了起来,齐明睿一声厉喝:“冲!” 所有人都一抖缰绳向前冲去,沈若华马车的车夫也是狠狠几鞭子抽打着马匹,马车像利箭一样飞射出去,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从围上来的人群中冲了出去,连撞到了人也不曾停下来,向前丝毫不停地奔去。 那群人似乎愣住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悍不畏死,就这样冲了出去,前面可是上山的山道,他们中有马车,很难冲出去的,只是白白浪费时间,这样的举动实在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眼看着马车与齐明睿几人就要冲了出去,为首的那人才回过神来,用奇怪的语言高声说了几句,一群人提着刀飞快追了上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齐明睿几人都骑着马,马车的车夫也是连连扬鞭,只想着快些摆脱这些人,能够赶到安全的地方去,只是这里是山道,没多远就是拐弯上坡,更是崎岖不平,马车无法跑得很快,不一会又慢了下来,任凭车夫如何着急甩鞭子也无济于事。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追了上来,齐明睿急了,向着车夫高声道:“快,刺马!” 车夫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齐明睿,他也是梁家军里的老人了,往日也是照顾马匹的马夫,最是清楚刺马是何等冒险之事,一旦马匹受了惊就会发狂,那时候未必能控制得住,就是逃出了这些人的追杀,也很有可能会死于惊马,不到万不得已以死相拼的时候,谁也不会下手。 齐明睿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追兵,沉声吩咐:“刺马,冲出去再想法子!”惊了马他还有法子能够救下她们,可若是落在后面那些人手里,只怕是活都活不成了! 车夫终究是把心一横,拔出腰间的匕首向着马臀扎了过去,一霎时鲜血直流,马一声长嘶,疼痛之下迈开腿大步飞奔起来,全然不顾山道崎岖难行,速度陡然提升,拉着马车向前不管不顾冲了去。 马车上的沈若华与夭桃面如土色,沈若华最是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形,先前她在福王府门外被人算计惊了马时也是这等情形,岌岌可危命悬一线,若是这马匹控制不住,冲出山道撞上山岩时,马车也会跟着被撞毁,她与夭桃也别想能够幸免,也都会丢了性命去。 可是她也知道齐明睿的决定是唯一的法子,身后追来的那些人分明带着杀意,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只怕更是悲惨,倒不如搏一搏,兴许还能逃出去! 受了伤的马奋力向前奔着,很快又与那群人拉开了距离,慢慢地将他们甩在了后头,齐明睿几人也是快马加鞭,努力追赶上马车,一起冲出了包围。只是这条山道十分狭窄陡峭,马车已经经不住这样飞快地奔驰,渐渐向着一旁的山岩斜了过去,车夫死死拽住缰绳,瞪大眼看着前面,一次次努力将马车拉扯着往道中间赶去,却越发难以控制住马车。 眼看再不用多久,这辆马车就是不被颠得散了,也会失控撞到山岩上粉碎,齐明睿看了眼骆冰几人:“你们去把夭桃与车夫接下来,我去救沈女医!” 不等他们多说,他已经策马追上马车,向着马车里高声道:“沈女医你走到马车外边来,向外跳过来,我接住你!” 这话让沈若华与夭桃都吓了一跳,夭桃顿时白了脸,快要哭出来了:“马车这么快,怎么能跳呢,若是有个差错,岂不是……” 沈若华看看道旁飞驰而过的树林,与越来越歪斜不稳的马车,又看了看一边拉着缰绳一边向她伸出手来的齐明睿,他目光如星,带着沉稳安定的力量深深望着她,让她不由自主愿意相信他。 她鼓起勇气,撩开马车帘子,走出马车去,踩在疾驰的马车车辕上,望着齐明睿,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若是我摔下去了,记得替我告诉梁将军,他还要过上些时日才能喝酒!”故作轻松地望着齐明睿,望得他目光里满是柔软。 “你信我,不会摔下去的,我会护住你!”齐明睿松开缰绳,双手向她伸过来,目光温柔。 沈若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扶在马车上的手,向前用力一跳。在耳边呼呼风声响过,身子从轻飘飘没有着落,到落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一颗忽上忽下的心突然放了下来,落到了实处,不再慌乱地跳着。 她的脸贴在了他胸膛上,温热的感觉透过他的衣袍传到了她脸上,把她的脸熨烫得更是燥热,一时不知道该低下头去,还是继续靠在他身上。她努力挣扎起来,着急地道:“夭桃,夭桃还在马车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是康王?(第一更) 齐明睿一手揽着她,一手拉着缰绳向前奔驰而去,与她道:“不必担心,骆冰他们会把她救下来的。”他们不能停下来,不然要不了多久后面的人就会追上来,只有到了柳河庄子才能平安。 那一边夭桃已经吓得哭出声来,软软倚靠在骆冰的怀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半点也不肯撒开,方才的事实在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还算大胆,撑到这会子才哭出来。骆冰方才也是有些惊慌,这时候对着夭桃反倒镇定下来,一边低声劝慰着她,一边策马跟着齐明睿等人一同向前赶去。 一直到远远望见了柳河的庄子,齐明睿与沈若华提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这里有梁家军的兵士把守,又是病坊,那群人就是再胆大也不敢过来,他们总算是安全了。 沈若华从最初的害羞慢慢沉静了下来,她思量着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奇怪,低声与齐明睿道:“那条山道是从柳河的庄子去关口大营的必经之路,那群人能知道这条路,想必也是早就打探过了,而能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去给梁将军施针看诊的,怕也只有在大同的人。” 齐明睿这时候也是紧皱着眉:“方才那群人所说的不是汉话,是鞑靼语。”他声音沉沉,“从前我随舅父学过一点,能够听懂一些。” 这么说方才那群人是鞑靼人?!沈若华脸色更是凝重,她与鞑靼并无任何关联,为何会有鞑靼人埋伏在山道上,趁着她去给梁裕之诊治的时候动手追杀?若说他们是为了齐明睿而来,为何那么多机会不选,偏偏选择这时候?而且最为要紧的是为何这里会有鞑靼人,这里可是梁家军驻守的关内,离大同府不过十余里,近日也没有与鞑靼交战,这群鞑靼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里面好似裹着重重谜团,让人越想越想不明白。沈若华直觉得感觉到这一回鞑靼人的追杀,只怕与先前梁老将军中了毒箭,与这来得怪异的瘟疫都有关系,这里面好似有一只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她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先前广平侯身边的两位姨娘来见过我……”她将先前的事细细说给了齐明睿听,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很难说会不会与之前这些也有关联,她得让齐明睿知道究竟。 齐明睿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听到薛茂业所做的一切眼中隐隐流露出杀意,他沉声地问沈若华道:“可知道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沈若华轻声道:“梅姨娘只说他先前收了康王一封信函。”此事倒也明白,他们都知道薛茂业是康王派来的,也只有康王能让他敢对沈若华下这样的杀手。 齐明睿声音冰冷低声念了一遍:“康王!”才又抬起头与沈若华道,“看来他还是动了那个心思了,只是不知道这群鞑靼人是否是他使了来的。” 沈若华的眉间有了难以掩藏的忧虑:“若真的是他使来的,只怕先前梁老将军中毒之事,还有这场疫灾只怕都是他一手操纵的。”她声音越来越低,“如此他只怕已成大患了。” 当年先皇驾崩,康王正是年轻,又是素来又贤名,深得宗室与藩王们的尊敬推崇,人人都尊称他为贤王,若不是先皇遗诏,只怕如今在位的该是这位康贤王。宫中这些年对康王甚是忌惮,只因为太后与皇上势单力薄,只能权且忍让,让他插手朝政安插党羽,只打算待皇位稳固朝政清明之时再想办法拔除,可没想到他居然早有不臣之心,已经暗中动手了。 齐明睿也是想到了,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此事怕是不能隐瞒,要尽早送了消息回京都,才能有所防备。” 沈若华却是依旧有些疑虑,只是想了许久也没个头绪,点了点头,此事的确关系重大,要尽快让宫中知晓,也好有个应对的准备。 进了柳河的庄子,齐明睿放下沈若华,才道:“我要带着兵士立刻赶回大营去,点了兵去追捕那群鞑靼人,查清楚他们究竟是从何处来的,有这群人在大同府附近,是个极大的隐忧!”鞑靼人出现在了重兵把守的大同府附近,还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实在是叫人不能不心惊胆战。 沈若华点头,望着他英挺的侧颜,终究没有忍住,轻声道:“你,要多加小心……”说了一半就没有再说下去,已经转过头去唤夭桃,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让人看得出一点点心思来。 齐明睿原本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目光里冰冷被柔软取代,嘴角微微弯起:“好,我会小心的,你这几日就留在这边,我会多调些兵士过来把守,以保安全。” 沈若华没有再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那边夭桃红着脸下了骆冰的马,往日里常常拿他打趣,这时候却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蚊呐一般低声说了句:“多谢。”便快步往沈若华这边走来,头也不敢回。 骆冰白皙的脸上也有着点点红晕,却是昂着头故作沉着镇定,骑着马到了齐明睿身边:“将军,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齐明睿冷冷望着那条官道远处,道:“点上些兵士随我们赶回大营去,彻查此事!”几位兵士抱拳应下,急急忙忙骑着马走了。 夭桃这会子脸上的红晕才褪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不自在,与沈若华道:“娘子,咱们进去吧,方才真是吓人,快歇一歇吃盏茶压压惊。” 沈若华却是摇了摇头,道:“去病坊,我要去见一见广平侯。” 夭桃脸色有些发白:“娘子为何要去见他,婢听那几个在广平侯跟前伺候的丫头说,这几日广平侯的病越发重了,脾气也更坏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责骂,还要人把她们拖出去打死,连说错句话都会被责打,现在谁也不敢进屋去伺候。”她看了看沈若华,“广平侯爷对娘子原本就有积怨,只怕这会子去更是……” 沈若华冷冷一笑:“他见了我只怕更是气恼,只是他如今不敢拿我如何,只怕还要求着我呢。”她说着,带着夭桃往病坊里去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谁更可怕(第二更) 薛茂业躺在榻上木木地睁着眼,形容枯槁,目光里更是透着一股子灰败之气,他正发着热,偏偏疫病还不见好,折腾了这么些时日,他早已经如同风中残烛,只剩下腔子里这一口气了。原本他不会病得这么重的,只要让医官替他处理伤口上药,就可以慢慢好起来,可他怎么肯,怎么能愿意让医官再看到那个让他羞愤欲死,恨不能把梅兰两个姨娘抓回来杀个千万遍,折磨到死都不能泄愤的伤口。他的伤口不曾上药,只能慢慢溃烂化脓,让他的病更是雪上加霜,终日卧病不起。 丫头们都不敢在跟前伺候,连进来给他看诊送药的医官都是小心翼翼,唯恐会惹到这个暴怒中的侯爷。他只能这样如同一个死人一样躺在榻上,一想到梅兰二人还没有拿到,他的羞辱还无法发泄,心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的他嘶吼出来,可是张了张嘴却只是低哑无力的嚎叫,更叫他觉得痛苦。 丫头进了房来,看着一脸死气和恨意的薛茂业,战战兢兢地拜下去:“侯爷,沈女医来给侯爷看诊。” 沈氏!沈氏!!薛茂业听到沈若华来了恨得目赤欲裂,挣扎着要起身来,却终究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恶狠狠盯着门外,看着沈若华带着夭桃步履从容地进了矮房来,到他榻边不远停住,含笑望着他:“广平侯这几日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这分明是嘲笑讥讽,现在谁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姨娘下药还去了势,这种对男人来说比死还要痛苦的事却是已经被大家亲眼看见,还人尽皆知了,他怎么能好?! 薛茂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吧!”他那股子怨毒毫不掩饰,“沈氏,若不是你,我今日怎么会被……终有一日我会要了你的命!” 沈若华却是笑得更亲切:“侯爷这是说什么呢,我自然是来给侯爷看诊的。”她说着叹了口气,“只因为侯爷伤的地方实在是……我终究是女医,自然是要避嫌的,只好请那几位医官给侯爷看诊,只是听说侯爷这几日病得更重了,便过来看望一下。” 她在夭桃端过来的小凳上坐下,言笑晏晏望着薛茂业:“侯爷原本就染上了疫病,现在又是身上带着伤,若不好好医治,只怕连性命……” 薛茂业冷笑道:“你以为你要挟我我就会怕了你?你这个毒妇!” 沈若华摇了摇头,一脸叹息:“这怎么会是要挟,只是照实说与侯爷听。”她看了看薛茂业那一脸愤怒的神色,“其实你也是明白的,如今你的身子已经是虚弱不堪,伤口也已经化脓,若不尽快医治,很快就会脓毒攻心,到那时候,只怕侯爷的富贵荣华也只能拱手让人了,连京都都回不了,只能埋在这西北荒野之地。” 薛茂业想不到她说话居然如此刻毒,一时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哆嗦着抬手指着她:“你……你居然敢如此冒犯……” “冒犯你?”沈若华丝毫不在意他那副模样,“横竖你也快死了,我又何必要再让着你,倒不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薛茂业看着她,却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她说的不错,若是真的再不想办法诊治,只怕很快自己就会死在病坊里,先前辛苦打算谋划的一切,好不容易让薛文昊尚了公主,得了康王的看重,都会成了泡影,再也别想有享尽富贵的时候了。 他忽然心中生出无限恐惧,他还不想死,虽然已经被去了势,再也不能抬起头来做人,可他还不想就这么死了,哪怕被人嘲笑被羞辱,他还是想活着,只要他能得了权势,他们还得恭恭敬敬地巴结他讨好他,谁又敢说他什么! 他开始着急了,狠狠望着沈若华:“你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你还敢看着我死!” 沈若华掩嘴一笑:“侯爷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方才也说了,侯爷可是自己不让医官诊治的,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何况侯爷染了疫症,这可是就连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的,所以就是有什么,也只能说是侯爷时运不济,原本奉命前来押送药材,偏偏染了疫病,还出了这样的事,死在了大同,真真是可惜了。” 她摇头啧啧感叹着,更是激怒了薛茂业,他手指攥着被褥捏的咯咯作响,偏生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唯一能够治好他的人,他要想活下去还得求她。 “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薛茂业终于从愤怒中找回了些许理智,“银钱?还是别的?你只管开口,我给你就是。” 沈若华这时候才正色看着他,冷冷一笑:“我要知道是谁让你对我动手的?” 薛茂业一愣,想不到她问的是这个,他自然不肯照实说,只是含糊地道:“什么动手,你胡言乱语什么!” 沈若华冷笑一声,转身就要往房外走:“既然如此,薛侯爷好生养病吧,我就不打扰了。” 薛茂业连忙道:“慢着,你等等。” “侯爷若是还看不明白现在的情势,只怕我也救不了你。”沈若华冷冷转回头看着他,“你若是不照实说,过不了几日我就可以启程回京都了,而你只能死在这里了,永远别想回到京都。” 她一步步凑近薛茂业:“你信不信,若是我传出消息去,就说你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第一个想要了你的命的不是我,而是你背后那个人,他绝对不会容许你再活着了!” 薛茂业看着慢慢走近的沈若华,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头一次他觉得这个原本应该是柔弱愚蠢的沈氏,居然是这么可怕的存在,好像她才是那个可以随手捏死他的人,他或许真的错了,居然想要拿她的命去向康王邀功,现在却把自己给送到她手心里了。 他不由地往角落缩了过去,想要避开沈若华咄咄鄙视的目光,好一会才又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你,你问吧,我说就是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雨欲来(第一更) 果然是康王!沈若华从病坊中走出来,轻轻吐出一口气,薛茂业惊吓之下将他所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说了干净,是康王密令他对沈若华下手,并让他伪装成沈若华染了疫病,这样就算是沈若华死在了大同,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只是薛茂业终究是让康王失望了,不但没能让沈若华染上瘟疫,自己反倒被算计了,倒在病坊里奄奄一息,受尽人嘲笑生不如死。 但沈若华始终有一事想不明白,薛茂业全然不知道之后埋伏追杀的事,也没有听说过康王与鞑靼人有什么来往,西北多年来都是梁家军驻守,宫中更是紧紧盯着,康王的手再长也很难伸到这边来,更何况是背着宫中与鞑靼人勾结,这实在有些难以说通。 难道说康王真的为了不该有的心思,私通外敌,与帝国天敌鞑靼勾结一气了?沈若华一时心思沉重,带着夭桃往外走去。 此时的病坊已经没有了当初那样紧张的气氛,这些时日来大半的病人都好了起来,这些时日的诊治用药已经将当初肆意扩散的疫病给控制住了,眼看着大同府染上疫病的人越来越少,这两日已经再没有人送过来了,看来回京都的日子就要到了,她也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心急如焚,想要尽快把消息送到宫中去,让太后有个防备。 梁老将军与梁秉之是在两日之后赶到大同的,齐明睿带了好些兵士亲自来接了沈若华去大营,他脸色有些掩藏不住的着急,没有了以往的镇定,这让沈若华不禁心一沉,自从与齐明睿相识以来,她还从未见过齐明睿如此神色,他从来都是冷冷的平静着,很少有失态的时候。 她上了马车,撩开帘子与马车旁骑着马的齐明睿道:“那些鞑靼人可曾寻到?” 齐明睿脸色难看,对她却依旧声音放柔了几分:“不曾,只是在关外荒地里寻到了他们当初穿的衣袍,已经被丢弃了。” 沈若华不由地吃了一惊,已经出了关去了,还来得及脱去装扮的衣袍从容而去,分明是早就准备好了撤退,何况要出关必须要有梁家军的令牌和通关文书,这群人居然能在梁家军的眼皮子低下出关去了,只怕在梁家军中有内应! 她一时焦急地望向齐明睿,只是不等她开口,齐明睿已经脸色沉沉摇了摇头:“还未能查到,舅舅与外祖会让人秘密查探,肃清梁家军中的奸细。” 她点了点头,二人一路沉默着往关口大营而去。 大帐中,梁老将军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听着一众副将的回话,梁秉之站在梁裕之的榻边,看着他脸色红润,谈笑自如才放下心来,却仍然是忍不住追问道:“为何会染上了疫病,营中现在可还有人不曾好?” 一旁的骆冰回话道:“沈女医与诸位将军查问过,怕是将军所用的水有问题,所以才会被染上了疫病,营中也有些兵士染了疫病,现在也都大好了。” 齐明睿与沈若华主仆二人撩开帐幕进来,梁老将军一眼看见沈若华,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些,点头道:“沈女医来了,快进来。”梁秉之与梁裕之兄弟二人也都抬头望向齐明睿与沈若华,脸上有了些笑容,沈若华先前救了中了毒的梁老将军,这一次又是亲自来大同救下染了疫病的梁裕之,他们心里十分感激,更是钦佩她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医术和胆量,丝毫不畏生死,前来疫区平定瘟疫,还被人算计追杀,几次死里逃生,实在是叫人肃然起敬。 沈若华与梁老将军和梁秉之几人见了礼,才在一旁坐下,接过兵士送上的热茶,却不见梁夫人,开口道:“梁夫人与宛儿不曾随两位将军一起回来吗?” 听她提起梁宛儿,梁老将军却是露出怒容,哼了一声看向梁秉之:“都是你往日管教不严,一味由着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碍于帐中还有外人,他没有再说下去,狠狠瞪了一眼梁秉之,转回头来与沈若华道:“她们留在京都了。” 梁秉之一张脸涨得通红,叹了口气,与齐明睿低声道:“待你们回了京都,去府里替我劝一劝你舅母和宛儿。”他也没有说下去,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 齐明睿愣了愣,低声答应了,他虽然猜不出在京都究竟梁家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是十分严重的事,不然梁夫人与梁宛儿不会这样留在京都,梁老将军与梁秉之也不会是这样的神色。 梁老将军这会子才冷静下来,挥手让福将们都退出去,连大帐里的兵士与骆冰、夭桃也一并让他们退下了,只留下沈若华与梁秉之梁裕之,还有齐明睿几人,他神色凝重,与沈若华道:“沈女医,我们来大同之前得了宫中的消息,太后病了。” 沈若华脸色瞬时白了,太后病了!太后一直身子不好,常年的劳累积劳成疾,从前都是永嘉郡主细细照料,给太后用药调养着,这些年才安然无事,可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在旁替她分忧为她打点吃食汤药,想来太后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差了,现在会让人送了消息给梁家,想来已经病得非常重了,不然也不会让梁家人知道这件事。 她一时急了起来,不由地站起身来:“太后是什么病?情形如何了?” 梁秉之摇了摇头,在旁道:“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宫里来了位嬷嬷,把消息送到我们府上就急急忙忙走了,她拿着太后的令牌,让我们立即回西北来,并要转告沈娘子,皇后身子有恙,请娘子立刻回京都去!” 沈若华手里端着的茶盏不由地颤了一下,茶水几乎都要洒了出来,太后病了,让梁家父子赶回西北驻守,却不是照着规矩传诏谕,也不曾召见他们,是让人拿着她的令牌去传的密诏,又说皇后身子有恙,让她立刻赶回京都去,这些都只有一个可能,宫中要出事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宫中巨变(第二更) 回去的准备十分仓促,沈若华吩咐夭桃带人速速收拾了行李,准备好马车,立即准备启程,连再等一日都等不得了,要赶回京都去,齐明睿也要一起回京都去,点了十余名兵士同行。 就在夭桃收拾着行李时,一个丫头怯生生地在门外望着,好半天才低着头进来给沈若华行礼:“沈大人,广平侯爷想请你过去,要见一见你。” 沈若华眉头微蹙,点了点头:“走吧。”她也知道薛茂业是要说什么,他是怕自己把她丢在西北,自己回了京都去,那么他说不定就真的只能死在这里了,不但疫病难以诊治,康王若是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怕也饶不了他,趁着他染了疫病在大同就会要了他的命。 果然进了矮房,薛茂业就是一脸焦急地望向沈若华:“你这是要回京都去了?”他不肯停下,唯恐沈若华把他撇在这里,“你可不能就这样把我留在这里,我也是要回京都去的!” 沈若华看了他一眼:“侯爷身患疫症,自然是要在这里修养,怎么能回京都去呢!” 薛茂业急得顾不得自己身子虚弱无力,勉强坐了起来:“当初你问我的话我都照实说了,我如今还未治好,你就要回京都去了,岂不是食言?” 他又挤出些巴结难看的笑容,低声下气地道:“沈女医,你不能就这么让我留在这里呀!” 沈若华看着他那张挤出来讨好笑容的老脸,厌恶地别开脸去,冷冷道:“你安心留在这里,待过几日你病好了,会有人送去京都,你放心,暂时还不会有人对你动手。”只要康王还未察觉自己的事已经泄露,薛茂业的命就暂时不会有威胁。 薛茂业哪里肯,硬泡软磨哀求着沈若华带上他一起回京都,沈若华没有再理会他,径直出去了,吩咐了医官几句,让他们照着方子给薛茂业用药,那方子的确是治疗疫病的药,只是沈若华在方子里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将几味药的用量加了些许,薛茂业的疫病治好了之后也会留下不少病根,只怕他就是能活着也是极为难过了,只是他现在还不会知道。 赶回京都的一路上,沈若华心思沉沉,她最是了解太后的性子,从前也常常有身子不好的时候,前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都会早早让宫人给她上了粉遮盖住憔悴的脸色,半点消息都不让人露出去,只是因为怕自己病了的消息会引起更多动荡,这一回只怕真的是病得重了,又顾忌着什么,才让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梁家。 可是皇后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这样着急召了她回京都,离开京都之前太后特意命给自己看诊的黄老御医前去照顾皇后,这时候却又说出了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缘故? 沈若华越想越觉得宫中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西北发生的事有关系,她实在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赶回京都,进宫弄个明白,也好能够给太后看诊。 齐明睿一路也是脸色难看,他离开梁家军时,梁老将军与梁秉之梁裕之几人正在彻查军营内奸之事,只是还不曾有眉目,却让人都捏了一把汗,只因为梁家军历来军纪森严,上下一心,才能够镇守西北屡退鞑靼瓦剌一干胡人的侵扰不败,可现在在梁家军里居然有鞑靼的内应,能够让那许多鞑靼人换上汉服混进关内,胆大包天地妄图埋伏追杀梁家军将领与朝廷医官,还能来去自如出了关去,若真的等到鞑靼来袭,岂不是要腹背受敌危在旦夕!若是不能尽快查出内奸,梁家军也是隐忧难除。 七八日的路程他们仅用了五日就赶到了,一身风尘仆仆进了京都,沈若华顾不得多耽搁,换上女官裙袍戴上令牌便往宫门赶去,连北居贤坊沈府的来不及回,匆匆进了宫去,齐明睿将她送到宫门前,自己也往羽林卫指挥所去了,若是宫中真的有什么事,十二卫首当其冲,他必须守在羽林卫中。 宫门前守卫忽然多了起来,原本只要出示令牌就能进宫,这时候却是严格盘查,将那些要进宫奏闻请安的朝臣宗室都给挡在了宫门外,能够进出的只有几位宫女,好似在提防着什么。眼看连正常进宫请安问好的几位公侯夫人也被挡在了门外,只能掉头回去了,沈若华心里顿时更是惊疑,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样的出入管束就连当初先皇驾崩之时都未曾有过,又是谁下的命? 她思量一会,低着头往宫门前走了过去,果然被守卫喝住了:“你是何人,进宫是为了何事?” 沈若华拿下腰上的二品女官腰牌送上前去,道:“我是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婉侍,奉娘娘之命出宫采办了些玩意儿,这会子回去给娘娘回话。”她笑着提着手里的包袱,打开一个角来给他们看了看,里面的确放了几样荷包香囊之物,看着不怎么起眼。 那守卫看沈若华一身装束的确是二品女官的服饰,腰牌也不差,真的是宫中二品女官,也就没有多想,摆了摆手让她进去了,没有再阻拦细查。 沈若华笑着提着包袱进了宫门,身上却是微微有了冷汗,她方才冒用了杜婉侍的名头,只因为她知道太后、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甚少会亲自在宫门前露面,宫门的守卫也难以进宫见到她们,所以不会认得出她们来,只有冒充她们才能险之又险地进了宫来。而她手里的包袱里装的不是什么玩意儿,而是一叠子奏章,写着此去西北发生的事,以及对疫灾起因的追查,上面有齐明睿和她的印章,还有梁家军诸位将士的手印,就是为了让太后能够知道西北究竟是什么状况,那几个荷包香囊是她从自己身上解下来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往慈明殿赶去,太后病情不知道如何,若是多耽搁一刻,只怕她多一刻危险。可是到了慈宁宫前,她才发现她根本无法进去见到太后,慈宁宫已经封了宫,宫门紧闭,更有內侍卫在宫门前把守着,拦住了所有要进慈宁宫去的人,更是拿下了几个宫人盘问着,全然无法靠近。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只有你能力挽狂澜(第一更) 沈若华站在慈宁宫门前好一会,也不想出什么办法能够进去,反倒是让守卫在宫门前的內侍卫注意起来,眼看就要上前来盘问她,她忙抱着包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她不能再等在这里,这样不但不能进去见到太后,只怕还会被人抓住,若是宫里真的出了什么变故,这些內侍卫到底是谁的人谁也说不好,不能不小心谨慎些。 她低着头抱着包袱往前走着,一路上都躲开那些人来人往的宫道,沿着不起眼的甬道穿过一座座宫殿,这些平日里一派威严富丽堂皇的宫殿这时候却都是一片死寂,不少宫殿都紧闭着大门,虽然不像慈宁宫那样有內侍卫把守,却也无人进出,这很不寻常,只怕宫中真的出了大事了。 她转到坤宁宫的侧门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没有內侍卫守在门前,只是宫门也是紧闭,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里还没有被人封宫,毕竟邵太后才是宫中真正的主宰,许皇后性子懦弱,素来不大管宫中的事,对朝政也是一无所知,就算真的有什么变故,也不会有人对她太过在意,所以沈若华才会想到先来坤宁宫,她要先见到皇后,弄清楚宫里究竟发了什么事。 她拍了许久的门,宫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宫女怯怯探出头来,正想看看是谁,却一眼看见了沈若华站在门前,她顿时吃惊地叫了起来:“是,是沈女医……” 她顾不得许多,忙让开来:“沈女医你快进来看看,娘娘她身子不大好,没有太医能过来帮着看诊,正急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好。”她一边让沈若华进了门来,一边小心地看了看门外,飞快地关上门。 听到通传,杜婉侍急急地从殿中出来,见到沈若华又惊又喜:“沈女医,你从西北回了京都了?”又惊讶地道,“你怎么能进宫来的,这几日宫门已经被严密看守起来,连辅国公夫人想进来拜见娘娘都被拦住了。” 沈若华摇了摇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进来的。”她没有太多心思跟杜婉侍解释这些,脚步不停地往殿内走去:“娘娘身子如何了?” 杜婉侍也顾不上惊讶了,随她一起进了殿去,一边说着:“这几日受了惊吓,吃不下睡不着,连躺着都会惊醒过来,今日更是有些腹痛,实在是叫人担心,偏生现在所有的太医也都被留在了慈明殿,没法过来看诊,若是有个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太医被扣在了慈明殿?沈若华一时大惊失色,低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给我听听,我才好知道怎么处置。” 杜婉侍面露难色,停下了脚步,让伺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才低声道:“前些时日太后娘娘病了,原本只是头晕心悸,太医院也看了诊拿了方子,说是操劳太过,只要吃了汤药静养些时日便不打紧了,可不曾想没过几日慈明宫里忽然传出消息来,说太后娘娘病重,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了,宫中之事都交由司礼监打理,那时候开始宫里便加强了守卫,不但不让宫人随意进出,连进宫觐见的夫人们也被挡在了宫外,慈宁宫更是连皇后娘娘都不让进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形了。” 沈若华更是惊疑:“皇后娘娘也不能进慈宁宫?”那太后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形?为何司礼监会接管了内宫?她眉头紧皱,问道,“皇上呢?他就由着司礼监如此乱来?” 杜婉侍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皇上早就去了西郊狩猎,先前也让人去送了消息,只是毫无音信,现在宫中的人也出不去,也不知道西郊是什么情形。” 沈若华的心沉到了最底,皇上只怕也被留在了西郊,宫中的消息怕是根本未曾送到他手里,现在只能想办法进慈明殿去见太后,只有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形才能想法子应对。 她回想着司礼监的事,司礼监历来是数代帝王的心腹内监,先皇驾崩时,也曾留下口谕,让司礼监尽心辅佐幼主,这些年太后对司礼监的依仗甚深,也十分信任,可是现在司礼监为何会如此?究竟是为了宫中的稳定,还是司礼监早已有了二心? 她没有再多问,进了内殿,向着躺在榻上的许皇后见了礼:“娘娘身上哪里不好?” 许皇后见了沈若华一时好似溺水的人见了救星一般,扶着宫女起身来,连声道:“沈女医,你可是回来了,现在可怎么好……”说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这几日她可是满心惊恐忧虑,腹里的孩子也受了影响,常常隐隐作痛,更是让她害怕,直到这会子见了沈若华,终于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沈若华点了点头,上前替她把起脉来:“娘娘宽心,凡事都有法子解决,先安心养胎要紧。” 许皇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安静地躺在榻上,让沈若华替她把脉,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位看起来也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却能让人有种依靠感,就是在危难之中也能给人以安定。 待到她收回手来时,杜婉侍着急地上前问道:“娘娘的身子如何了?” 许皇后也着急地问道:“孩子还好吗?” 沈若华点点头,安抚地笑了笑:“没有大碍,只是有些忧思过重,只要用上些汤药修养一番就无妨。” 许皇后才放下心来,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可是她很快又满脸担忧地道,“可是现在是这样的情形,又该怎么是好!”她是中宫皇后,腹中又怀着皇嗣,若是真的宫中出了大变故,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沈若华思量一会,终于正色望着许皇后:“娘娘,此时怕是只有您才能力挽狂澜,整肃宫中之乱,稳住内宫了。” 许皇后一时愣住了,望着沈若华:“我?我能做什么?”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时机(第二更) 慈明宫前,数十名内侍卫将宫门严密看守起来,慈明宫的宫人一概不准出宫,外边的人也进不来,只有司礼监派来送饭食的太监可以进出,也是严加盘查,不让出一丝半点纰漏。 就在这样一片死寂之中,宫道另一侧却是传来九声鞭响,有宫车碌碌而来,内侍卫都转头望过去,却看见数十位宫人高举着明黄的曲柄黄伞,打着赤金油骨凤尾扇,捧着金凤香炉、拂尘,后面是凤鸾宫车,带着皇家威严碌碌而来。 内侍卫都是一愣,忙上前拦住,高声道:“太后病重,慈明宫无诏任何人不得出入,速速回去!” 凤鸾宫车旁的杜婉侍上前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没看见是皇后娘娘驾临,还不跪下请安。” 那几位内侍互望了一眼,都拜倒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他们自然是认得皇后仪仗,不敢怠慢。 杜婉侍抬起头来,冷冷道:“皇后娘娘过来给太后娘娘问安,速速打开宫门恭迎凤驾!” 内侍卫却是起身来,依旧挡在了门前:“皇后娘娘见谅,小的们奉命把守慈明宫,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还请娘娘先行回宫,待太后娘娘召见。” 他话音刚落,凤鸾宫车的帘子却是被一把撩开来,许皇后露出脸来,她一身织金鸾凤翟衣凤尾裙,头戴九龙九凤冠,端庄肃穆地望着那些内侍卫,面上有着不怒而威的高贵,冷冷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我的仪仗!太后如今卧病在床,皇上驾临西郊尚未回宫,宫中之事当由我定夺,是谁给你们的命令让你们阻拦我进慈明殿见太后的?”她声音陡然拔高,“难道你们要犯上作乱不成?” 那样咄咄逼人的质问与她平日的柔弱大为迥异,也让那些内侍卫都愣住了,一时间呐呐说不出话来,只得低声道:“还请娘娘稍候,小的进去禀报一声。”一名内侍为快步进了慈宁宫去。 许皇后放下了帘子,却是身子一软,靠在软枕上,与一旁穿着宫女衣裙坐着的沈若华低声道:“沈女医,他们可真的会让我们进去见太后娘娘?不会又赶了我们回去吧?” 沈若华摇了摇头:“她们不敢,毕竟现在娘娘才是名正言顺地六宫之主,只要他们还没想着动手,就不敢阻拦娘娘进去,否则这叛逆的罪名就坐实了。” 她所猜测的是,司礼监只怕早已被另有居心的人所掌控,才会趁着太后病重,皇上离宫之时,将六宫封闭,妄图掌握内宫,以此图谋前朝之事,只是他们此时按兵不动是因为还在等待时机,或者是尚有顾忌,所以她们只能尽快进去见到太后,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想出法子来。 内侍卫一路进了慈宁宫,却是转过几处宫殿,到了最里面一间偏殿边停下脚步,轻轻叩了叩殿门:“大人,皇后娘娘带着人来了慈明宫门前,要进宫见太后娘娘。”他把方才的情形都说了一遍。 殿中好半天没有声息,许久才传来一声尖细的笑声:“许皇后居然还有这样的胆量,倒是想到了摆着皇后仪仗大张旗鼓地过来,如此倒是不好不让她进去,毕竟她也是皇后。”那声音停了停,又吩咐道:“罢了,她也是个不中用的皇后,就是让她进去见了也没什么,放她进去吧。” 内侍卫答应着,转身要走,又被殿中的人唤住了:“康王的人可曾送了消息来?他不是去调集十二卫的兵马,怎么这会子还不见动静!” 内侍卫轻声道:“还没有消息。” “真是没用,若不是他行事不稳,朝中大都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大可以徐徐图之,何需要如此铤而走险!”殿中的声音陡然转厉,“如今他迟迟调不来兵马,我们又还能脱多久,若是引得那些宗室藩王联手勤王,那就会功亏一篑了!” “果然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还真是不如那一位!”殿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有再开口。 内侍卫躬身听完,一言不发退了出去,往宫门前走去,吩咐他们让许皇后等人进慈明宫去。 直到那扇被关了好些时日的宫门打开来,她们的宫车慢慢驶入,许皇后死死抓着沈若华的手,颤声道:“他们真的让我们进来了,我还以为是不成了。” 她转过脸一脸惶然看着沈若华:“接着该做什么?咱们真能有法子救下太后吗?” 沈若华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点头:“会有法子的,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留在坤宁宫坐以待毙,若真的出了大乱,娘娘与腹中的皇嗣都难以保全,只有咱们一起想法子救出太后才成。”不知道太后现在是何情形,只盼她还不曾被这些人害死。 凤鸾宫车到了慈明殿前停下了,许皇后扶着杜婉侍的手下了车来,昂着头一脸威严地往殿中走去,沈若华一身宫女打扮低着头跟在后面,她不能被人认出来,否则所有的打算将都成了泡影。 她们走到殿前才发现,慈明殿前也守着许多内侍卫,殿门紧闭,没有宫人敢出入,看来邵太后就在殿中。许皇后看了眼关着的殿门,杜婉侍忙道:“还不快打开门让皇后娘娘进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内侍卫这才上前推开殿门,却是把许皇后身后的宫女尽数拦下,他们只得了吩咐让许皇后进去,并不曾说宫女们也可以进去。 许皇后却是急了,沈若华就在那群宫女中,她若是不进去,又怎么能够给太后看诊,知道太后的病情,想法子应对。 她递了个眼色给杜婉侍,杜婉侍心领神会,板着脸呵斥内侍卫:“这些是娘娘的贴身宫女,你拦着她们,难不成一会子让皇后娘娘亲自端茶倒水伺候太后娘娘?!还不快快让开!” 内侍卫疑惑着看着那群宫女,只得道:“皇后娘娘恕罪,如今太后娘娘病重,只怕这许多人进去会扰了娘娘养病,还是……” 杜婉侍没好气地道:“罢了,那就挑一两个跟着进去就是了。”她指了指沈若华与一旁另一位宫女:“你们两个跟着娘娘进去伺候吧。”说罢,扶着许皇后径直进了殿去,看也不看一旁皱着眉的内侍卫。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会是谁 殿中一片昏暗,只有几点幽暗的烛光,只有几名伺候的宫女,却也都是低着头跪在地上低声呜咽着,层层帘幕后隐约可见榻上躺着个人影,一旁有人跪在地上哀哀唤着:“娘娘,娘娘您醒一醒呀,您快看看,宫中要大乱了……”是潘嬷嬷。 听到身后的响动,老泪纵横的潘嬷嬷回过头来一眼看见了杜婉侍扶着许皇后进了殿来,一时惊呆了,好一会才连跪带爬地过去,惊喜地拜下去:“皇后娘娘,您是来救太后娘娘的吗?娘娘她病了好些时日,可是他们连太医也不让进来看,再这样只怕她熬不住了……”话音未落,她的泪却又下来了。自先帝驾崩,太后执掌朝政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委屈,如今昏迷在榻上人事不省,却连个看诊的太医都没有,缺医少药让太后原本就虚弱的身子怎么能熬得住,眼看着她气息越发微弱,潘嬷嬷的心里宛如刀割,却毫无办法,这真的比杀了她还要难过。 许皇后一步步走过去,看清楚了榻上的邵太后,她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毫无生气地躺在榻上,枕上撒开的一头夹杂着银丝的发看起来是那么苍老,连那张没有脂粉覆盖爬上了皱纹的脸,没有凤袍加身枯槁的手,太后老了,她一直不过是强撑着身子打理朝中宫中之事,现在也只能躺在榻上任人摆布,无能为力。 她忽然心里十分酸楚,也更加惶恐,从前不觉得,更是心里暗暗恨着太后,只当自己一直怀不上身子是太后让太医院动了手脚,还给皇上选了那许多美人进宫来,如今太后昏迷不醒,性命也堪忧了,她却觉得唯一的依仗也要没有了,这才真的是天都塌了。 她顾不得与潘嬷嬷说话,连声道:“沈女医,快,你快来给太后看看,究竟如何了!” 潘嬷嬷与宫人愣住了,挂着眼泪顺着许皇后的目光看去,一身宫女服饰的沈若华快步上前来,走到太后的榻边,撩开帷幔伸手替太后把脉。 只是不到一会,她的脸色便很是难看起来,太后的脉象很是奇怪,若真的是重病不起,脉象当是十分散乱虚弱,可太后此时的脉象却尚算平稳,并不是病重之象,那为何太后一直昏睡不醒,看着如此形容枯槁? 沈若华一时心里惊疑起来,她上前摸了摸太后的脸,轻轻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沉吟着收回手来,许久没有开口。 潘嬷嬷急了,从太后忽然发昏病倒,慈明殿就被内侍卫围得水泄不通,连太医都不曾进来看过,也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只是太后的气息越来越弱,看着好似已经病得不成了,好容易沈若华能够跟着许皇后进来了,她实在是急着想让沈若华帮着治好太后的病。 她忙问道:“太后娘娘的病如何了?可还有法子能治?”许皇后与杜婉侍也都望着沈若华,目光里满是焦急。 沈若华抬起头来:“太后娘娘并不是病倒。”她慢慢地道,“她是中了迷药,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这,这怎么可能!”潘嬷嬷第一个摇起头来,“太后娘娘原本就有心悸之症,身子一直不好,前些时日还病了一场,才好了些就突然发昏倒了,怎么会不是病倒的!” 许皇后也是一脸不敢相信:“沈女医,你说太后娘娘是中了迷药,这怎么会,他们若真的……那也该是下毒,怎么会下了迷药!” 她看了眼躺在榻上双眼紧闭昏迷着的太后:“何况什么迷药能有这样的效力,让太后娘娘一直昏迷不醒!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沈若华轻轻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脉象尚算平稳,只是略有虚弱,但绝不至于是病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只是如此呼之不醒,毫无反应实在是奇怪。”她指了指太后的手,“方才我在把脉时候斗胆掐了掐娘娘的手,照说就算是病得昏昏沉沉,也该有些回应,可是太后娘娘毫无知觉,如此看来,并非病得昏迷了,而是中了迷药!” 她看了看四周,一眼望见了桌案上放着太后素日用的莲瓣金碗,里面还有小半碗水,显然是给太后喝剩下的,大步走上前去端起来仔细闻了闻,又用手指点了点放在嘴里舔了一小口,皱着眉放下了:“果然,这水里加了洋金花的汁液,每日这样用下,难怪会昏迷不醒。”他们设计的巧妙,每日送来的水是用太后惯常用的碗盛着,潘嬷嬷与宫女自然不敢用,只有太后用了这加了迷药的水,也就一直昏睡着。 许皇后听得糊里糊涂:“他们给太后娘娘下了迷药,难不成就是为了掌控内宫,可为什么他们不动手谋害了太后娘娘,以绝后患呢?”这群人分明是打算行叛乱之事,为何还要留太后一命,用这样的法子拖着? 沈若华站直了身子,淡淡道:“太后娘娘若是甍了,乃是国丧,宗室藩王都要进宫举丧,他们还没有完全的准备,自然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何况太后娘娘甍逝自然要细查,若是有什么纰漏,那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倒不如让太后先‘病’着,待万事俱备再动手也不迟!” 她说着慢慢吐出一口气来:“这些倒没什么奇怪,只是我奇怪的是,能够把洋金花的分量掌握的如此精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能够不伤了太后娘娘的性命,还能让她一直昏睡不醒好似病危一般,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至少太医院那几位太医是做不到的,毕竟洋金花毒性极大,稍有不慎就会适得其反,要了人的命去! 许皇后回头问潘嬷嬷:“那些太医呢?他们不是也被关在慈宁宫里,说留下给太后娘娘看诊?” 潘嬷嬷苦笑一声:“他们并不曾进过殿来,更不曾给太后娘娘看诊过,娘娘病倒之后,整个慈宁宫就被司礼监的人命内侍卫围了起来,进不来也出不去,只能坐在这里等死。” 那么会是谁?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医术如此高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比不上,出手让太后昏迷不醒?沈若华苦苦思量起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唯一的办法(第一更) 许皇后担忧地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邵太后,低声道:“如今要如何才能把太后娘娘就醒呢?宫里如今出不去,拿不了药。” 沈若华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粒清心丸,交给潘嬷嬷:“把这个给太后娘娘喂下去,只要过上一两日太后娘娘就会慢慢醒过来。”只要不再服用加了洋金花的水,太后自然会慢慢醒过来。 潘嬷嬷看着那粒清心丸,却是有些惊讶,她自然认得眼前的药丸,当初永嘉郡主尚在时候,就特意炼制了不少这样的解毒药丸,也是随身带着以备万一,眼前这位沈娘子与永嘉郡主还真是相识,连这些小习惯也如此相识,实在是奇怪。 她带着满心疑惑拿着药丸,去给太后另外盛了水来,想法子把药给喂进去。 太后身子无恙,沈若华却依旧是眉头紧皱,向着许皇后拜下:“娘娘,如今怕是等不得太后娘娘醒了再行事了,只怕这些狼子野心的贼子们不肯等了,眼看着宫中情势越来越乱,再等下去越发危急了。” 许皇后扶着杜婉侍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扶着自己的小腹,身上津津出了一层冷汗,慢慢渗进了织金绣凤的翟衣里,让她更觉黏腻。她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发出声来:“你说,如今该怎么好?”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年纪比她还要小,也不过是寻常官家娘子,却为何能如此镇定自若,临危不乱,连她们都忍不住想要依靠她信任她。 沈若华眉头紧皱:“皇上在西郊,只怕这会子也是被他们所蒙蔽控制,无法得知消息,如今只有想法子将消息送到那几位宗室辅政王爷手里,他们手中有西大营的兵符,能够调来兵马勤王护驾。”她抬头望定许皇后:“还有辅国公,他手上有东大营的兵符。” 许皇后虽然出身辅国公府,对这些却是甚少过问,这会子一脸茫然:“东西大营不是在京都外么,为何不调十二卫,就在京都之中,又是皇上亲卫。” 沈若华轻轻叹口气:“此次是司礼监突然发难,平日里十二卫大多由司礼监代掌,只有锦衣卫和羽林卫各司其职,不曾交于司礼监,其余只怕都已是他们的人了。”自开国以来,历代君王对司礼监都是颇多倚重,只因为司礼监里的都是内监,并无家眷老小,也无同僚党羽,所以都认为司礼监中的人最是忠诚可信,连太后也是颇多看重他们,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司礼监会暗中依附叛党,意图谋害太后扶持叛臣。 许皇后听到这里脸色霎时白了:“那,那可怎么好,就算是调了东西大营的人进城来,怕是等他们打进宫来,那群反贼早已害了太后和我,夺了宫了!” 沈若华咬了咬唇,低声道:“娘娘可有法子把消息送到辅国公府?” 许皇后看着她好一会,终究咬牙点点头:“我倒是有法子,只是怕是掉了东西大营的兵马也不济事了。”她是辅国公府娘子出身,嫁进宫中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有些法子能递了消息出去的,现在司礼监紧盯着的是慈宁宫,对她的坤宁宫倒是不甚在意,想送点消息出去倒也不算太难。 沈若华点点头:“只要能把消息送到辅国公府,请辅国公将宫中的情形代为告知福王、荣王几位辅政王爷,就能调动京郊的兵马进城来勤王。”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只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怕他们很快就会领着那些亲卫来了,我们要想法子调了人来抵挡一阵,拖延住他们才是。” 许皇后叹气摇头道:“还能从哪里调得来人,宫中已经被他们掌控了,连我都要摆开皇后仪仗才能进慈明殿,又怎么可能调得动人。” 沈若华却是淡淡一笑:“娘娘别忘了,还有锦衣卫与羽林卫,若他们能守住宫中,应该能够拖延住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许皇后愣了愣,苦笑道:“沈女医倒是想到不错,只是锦衣卫与羽林卫都是直接听命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如今太后娘娘病重不起,谁能调得动她们呢?” 沈若华转头望向潘嬷嬷:“嬷嬷,太后娘娘的凤印何在?取出来与我,我亲自去那两处卫所,想法子调了兵马来守住宫城。” 许皇后与潘嬷嬷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她要去那两处卫所调兵!十二卫的卫所都在西华门外的皇城中,此时内侍卫既然已经封闭了宫门,自然也不会轻易让人进出皇城,沈若华又怎么能去调兵呢? 潘嬷嬷忍不住道:“沈女医,只怕哪里早有人把守,你这样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若是让司礼监知道沈若华从西北回到京都,又悄悄潜入宫中救了太后,还想前去皇城调兵,那只怕立刻就会要了她的命。 沈若华脸色凝重:“终究要搏一搏,若不能调来那两卫的兵马护住宫城,一旦让叛军进了宫,那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许皇后看着沈若华好一会没有开口说话,忽然道:“潘嬷嬷,你去取了太后娘娘的凤印给沈女医,她说得不错,此时已经耽搁不起了,只有请她代为前往皇城调兵了!”她面色肃然望着沈若华:“之后的事就要拜托沈女医了,还有什么需要你只管说。”太后不能醒过来,凤印便是无用的死物,倒不如让沈若华拿去搏一搏,或许还有活路。 沈若华摇了摇头,低声道:“只请娘娘让人给我准备一块出入皇城的腰牌,我这就动身。” 潘嬷嬷捧了一个用金凤锦帛抱着的锦匣送到沈若华跟前,神色忐忑:“这里面就是太后娘娘的凤印,沈女医务必要好生收着,万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沈若华接了过来,点点头:“嬷嬷放心,我必然好生护着它。”又转身向许皇后拜下:“太后娘娘中了迷药还未醒过来,那些歹人终究要对她下毒手,还请娘娘与诸位格外当心。” 许皇后一时心酸,堂堂帝国皇家,至尊无上的邵太后与自己这位皇后居然落到了这样的地步,只能艰难地挣扎求存。她忍着泪点点头:“你快去吧,我会想法子护太后娘娘周全。”到这时候,她心里的那个结已经烟消云散,只觉得她与邵太后是紧密相连的,一直以来都是邵太后替她撑起宫中的天,这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护住太后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富贵险中求(第二更) 长长的宫道上,一个瘦小的提着食盒的内侍卫低着头慢慢走着,四周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队腰间仗着腰刀一身青甲的内侍卫快步而过,经过他身旁时候都看了几眼,只觉得眼前这个眼生,不知道是哪一处当差的,但是见他依旧低着头慢慢走,没有半点慌张,腰间也挂着腰牌,也就不多理会了。 沈若华穿着内侍卫的衣袍,低着头提着食盒到了西华门前,过了西华门就从宫城进了皇城了,锦衣卫卫所与羽林卫卫所就在皇城里。她看了眼西华门外把守着的侍卫,又低着头慢慢吞吞往门里走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要去哪里?”侍卫厉声喝道,不住地扫视着沈若华与她手里的食盒。 沈若华压低了嗓音,一脸倨傲地看了眼几名侍卫:“还不让开,耽误了差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想不到她压根不把自己几个人放在眼里,那几个侍卫一时恼了起来,将她团团围住:“放肆,这里是西华门,任何人不得擅闯,还不如实交代,你这是要去哪里,手里是什么东西?”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瘦小的内侍卫压根不曾有半点害怕之色,反倒粗着嗓子呵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这是要送去给内务府的吃食吗?居然还敢拦着!” 内务府?几名侍卫互相望了一眼,有些疑虑,正要再盘问,却听那个内侍卫斥道:“这可是给刘程刘大人的,里面装着的可是大人最喜欢的糟鲥鱼,若是耽搁久了坏了味道,刘大人归罪下来,你们谁来担待?” 她声色俱厉,一副傲慢的模样,倒让那几名侍卫愣住了,他们自然也听说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公公别的不爱,就爱这一口吃食,常常还嫌皇城的御厨做的菜色不合口味,想法子让人从宫城御膳房里做了吃食送去内务府,眼前这个大概就是给刘公公送吃食的吧,不然怎么敢这样放肆。 这下他们倒是忙点头哈腰给沈若华陪起不是来了:“一时没认出来,委屈兄弟了,千万莫要见怪,快去办差事吧,莫要耽搁了时候。”他们也知道如今宫中的事都由司礼监掌控着,刘公公一句话可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哪里敢有半点怠慢,只盼着不要惹出事来才好。 沈若华大摇大摆提着食盒进了宫门,看了他们一眼:“以后长点眼,耽搁了差事要你们小命!”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让那几个侍卫恨得牙根痒痒,却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来,陪着笑看着她进了宫门走远了。 直到走得远了,沈若华四下望望没有别人,这才快步朝着皇城东南角的锦衣卫卫所去了,她提着食盒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方才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唯恐那几名侍卫会不管不顾要查看她手里的食盒继续盘问下去,那食盒里根本没有什么糟鲥鱼,只有太后的凤印,若不是她记得当初在慈明宫听说太后赏了刘程一道糟鲥鱼,知道他最爱口腹之欲,这时候哪里能够这样顺利地过了西华门。 锦衣卫的卫所大门也是紧闭着,连看门的守卫都不见踪影。沈若华沉了心,看来他们早已知道宫中大乱,如此闭门谢客是不打算过问此事,连锦衣卫都是如此,其余那些亲卫只怕更是见风使舵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司礼监调来占领宫城。 她顾不得多想,上前去拍了拍门,高声道:“可有人在?” 拍了许久门,才有人来打开门,一名身着红甲的锦衣卫力士打开门来,戒备地看着沈若华:“什么人?敢在锦衣卫卫所前吵闹!” 沈若华看了看门里,只见里面数十名锦衣卫官员正高声议论着什么,显然正是混乱之时。她低了低头:“我来求见徐佥事,是佥事府上徐夫人捎了消息来,说徐老夫人身子的事。” 那名锦衣卫力士看了她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回话。”徐佥事母亲身子不好的事他们也都知道,见沈若华如此说也就没什么疑心了。 沈若华从半开着的门里看着卫所里的情形,里面那许多锦衣卫官员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言语之间都是各有不甘。还不等沈若华听真切,那名锦衣卫力士已经快步出来了,与她低声道:“佥事大人正有要紧事要处理,请你随我进去见他。” 沈若华点了点头,拎着食盒低着头跟着那名力士进了卫所,一路从旁边的小路,绕过院子里正在大声争执着的人们,进了卫所后面一间小耳房中,徐勉正在里面皱着眉看着密报,听到她进来才抬起头来。 见到沈若华时,他几乎跳了起来,忙不迭一把关上房门,神色惊骇:“沈女医,你怎么会……”他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这才压低声音道:“如今宫中已经大乱,太后病重不起,司礼监让人将宫城封闭了,你怎么会进来了?还能到锦衣卫来了?” 沈若华放下手中的食盒,在一旁不客气地坐下了,目光淡然如水望着徐勉:“徐佥事到锦衣卫多少年了?” 徐勉不想她居然问了这么句不相干的话,对他前面那许多疑问只字不提,一时愣了愣,好半天才吭哧道:“十,十年光景了,沈女医为何如此问?” 沈若华轻笑一声,伸手取过桌案上的杯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吃了一口才又道:“以徐大人的才干与胆量,绝不该十年才仅仅只是个四品的佥事之位。”她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若是我没记错,那位罗同知先前与徐大人一样是千户,偏偏如今成了大人的上峰,大人就不觉得屈才么?” 徐勉此时心中一惊,死死盯着沈若华:“沈女医到底想说什么?你此来见我所为何事?” 沈若华依旧不回答他,只是放下茶盏望着他:“不知宫中出了如此大事,有人意图谋逆叛乱,锦衣卫打算如何处置?” 徐勉皱着眉目光阴沉,许久才道:“锦衣卫是御用亲卫,无太后娘娘与皇上之命不可擅动!”谁也不愿意送死,锦衣卫指挥使与那两位同知都决定先闭门观望一番,不做任何举动,以此保全自己。 沈若华像是早已料到一般,淡淡笑了笑,又望定他:“自来富贵险中求,那么徐大人可愿冒上一次险,搏一搏呢?” 第二百八十章 调兵(第一更) 徐勉倏然起身,正色望着沈若华:“沈女医于我徐家有大恩,勉铭记于心,只是你若是要我去做乱臣贼子,行叛逆之事,却是万万不能。”说罢,他转身再也不理会沈若华,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密报。 沈若华看得出他的话发自肺腑,不由地露出一丝笑容,却是道:“不知指挥使大人与那两位同知是何打算?” 徐勉闷闷道:“说是宫中之乱与锦衣卫无关,无太后与皇上的诏命,锦衣卫不得插手。”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满,“吩咐了紧闭大门,不得过问此事。” 沈若华却是望定他:“大人以为如何?” 徐勉丢下手中的密报,抬头看着她:“锦衣卫乃皇上亲卫,十二卫之首,岂能任由那起子乱贼祸乱宫中,太后病危更该守卫宫城,待皇上回銮拨乱反正!” 沈若华点点头,忽然打开她提进来的食盒,取出藏在里面的锦匣,放在徐勉跟前:“太后与宫中的安危就要托付给大人了,还请大人行忠义之事,率锦衣卫兵士抵御反贼,护卫宫城!” 徐勉吓了一跳,见她神色严肃,一时愣住了,低头看向面前的锦匣,见那匣子上镶嵌着赤金龙凤,更是战战兢兢,好半天才伸手打开来,只见里面俨然放着血玉凤印,上面明晃晃刻着太后之玺几个字,唬地他许久都回不过神来,怔怔看着沈若华:“这,这……” 沈若华深深望着他:“我受太后与皇后娘娘所托,前来请大人率兵士速速进宫护卫!”她伸手取出匣中的凤印,“太后凤印在此,大人请奉诏行事。” 徐勉这时候心中混乱不堪,眼前这个妇人他早已查探过底细,不过是保定府督抚沈家的娘子,嫁到广平侯府一直是个胆小没主见的,不曾听说有什么医术也没有什么胆量,可是她所做的事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吃惊,而眼前她居然临危受命,带着太后的凤印前来说服锦衣卫出兵护卫,这样冒险的事漫说是她,就是个男子也不敢来,可她来了! “沈女医,你怎么会……”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站起身来不知怎么好。 沈若华淡淡一笑:“既然我是奉诏来调兵,那就请佥事大人奉诏入宫护卫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吧!” 徐勉挣扎了一会,终究一咬牙拜下去:“臣领诏!” 沈若华轻轻舒了一口气:“大人快请起,如今宫中只有内侍卫奉了司礼监之命把守,叛军尚未入宫,大人此时带兵过去还来得及,还请速速行事。” 徐勉起身沉思着低声道:“沈女医稍等,我让人把几位信得过的千户请过来,商议一番才好行事。”他若要率兵入宫,势必要惊动指挥使与那两位同知,他们可是不同意插手的,那可就是抗命!若想行事只有先动手,只有铤而走险先拿下那三位,才能有机会。 沈若华自然也知道,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大人已经有了主意,我便先告退了。”她把凤印小心地放回锦匣,“羽林卫那边想必还不曾被控制,我这就赶过去。” 徐勉点点头:“沈女医先走也好,一会怕是还要乱上一阵子,我会尽快带人赶去宫中。” 沈若华望着他诚恳地道了一声谢,这才提起食盒跟着先前那个锦衣卫力士低着头走出门去了。她终究是赌对了,徐勉对宫中还算忠心,又是在锦衣卫中被压制着心有不甘,自然是愿意在危难之时出手。 出了锦衣卫指挥所,沈若华的步子更快了,她怕来不及了,只怕叛军已经在路上了,若不能尽快调动两卫的兵马,一会子被叛军打进宫去,拿了太后与皇后,帝国就真的沦陷在乱臣贼子之手了。 到了羽林卫指挥所前,这里倒是不曾紧闭大门,还有两位羽林卫兵士站在门前把守,看着一身内侍卫打扮提着食盒的沈若华,那二位很是狐疑,高声道:“什么人?” 沈若华心思飞转,提着食盒与他二人打了个千:“小的是奉命来给齐将军送吃食的,是英国公老夫人让人送进宫来的。” 那两位兵士看了看她,见她孤身一人,手里也的确提着食盒,便点点头:“你随我来。”带着她进了卫所。 与锦衣卫不同,羽林卫的卫所里倒是静悄悄的,所有的兵士将领都各司其职,只是脸色看起来都十分凝重,想必也是知道了现在的情势,没有人敢掉以轻心,都在忙碌着。 兵士领着沈若华到了一处厅堂:“齐将军与诸位将军都在里面议事,你把东西送了就出来吧,不必耽搁了。” 沈若华提着食盒走近厅堂,却见厅堂里坐着好几位羽林卫将领,他们个个脸色沉重,一言不发地皱着眉,好似为了什么事正在僵持不下。齐明睿也在其中,正坐在上位,只是他此时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原本冷俊的脸看着更是叫人不敢亲近了。 见沈若华在门前,厅堂里听候吩咐的兵士忙上前来,正要问她话,沈若华却是摆摆手,径直朝着厅堂里面走了进去,全然不理会兵士的阻拦。 “诸位将军都觉着此时行动不妥吗?”待她走得近了,正听见齐明睿开口了,“宫中如今情势如何谁也不知道,若不及时入宫只怕为时晚矣,让居心叵测之人得逞!” 一旁有人开口了:“齐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我们羽林卫终究是亲卫,若无诏谕擅自入宫是大罪,如今宫中情势不明,太后是否真的是病重,还是为人所害尚未知晓,若是贸贸然有所举动,只怕……” “所言甚是,还未知晓宫中情形就行动,只怕太过草率!”有人附和着,“还是再让人打听打听情形吧。” 齐明睿的眉头紧皱,他此时心急如焚,自然是想要快些进宫去,能够率兵护卫宫城,清除叛乱,可是宫中是什么情形的确是不清楚,何况沈若华尚在宫中,若是真的调兵强闯,只怕混乱之中会伤到她,他心里不得不犹豫。 “诸位将军不必再有所顾忌了,如今太后娘娘被奸人下了药,昏迷在慈明宫中尚未醒过来,司礼监假传诏谕封闭六宫,更是幽禁太后娘娘在慈明殿,意图谋逆,还请诸位速速率兵进宫护卫太后娘娘与宫城!”沈若华大步进来,高声说着,神色严肃目光凝重,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一个阵前大将军(第二更) 一身明光铠仗剑的齐明睿望着一旁换了羽林卫银鳞甲的沈若华,目光沉重:“你真要随我们进宫去?一会说不定会有交手,很是危险,不如你还是留在卫所里,等一切平息之后再回来吧。” 沈若华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还未醒过来,皇后娘娘又怀着皇嗣,若是有什么不好还得我在身边照顾,不能不回去。” 齐明睿低低叹了口气:“那你多加小心。”他不再劝她了,也知道她必然放心不下,只是看着她,她身上穿着的事好容易寻来的库房里最小的银鳞甲,可是还嫌宽大的,那样娇弱的身子却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力量,更是教他无法移开眼去,心里满满当当都是她。 沈若华点点头,微微露了笑,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得意地道:“我可是想了不少办法才能把这两卫的兵马都调进宫去,没什么能难到我的。” 齐明睿嘴角微弯,目光却还是深沉,看了她几眼之后,才转身高声吩咐身后的羽林卫兵士将领:“上马,奉诏入宫护卫!” 军容整齐精神抖擞的羽林卫兵士们高声应道:“是!”齐刷刷翻身上马,挺直身子高昂着头随着齐明睿策马向着西华门而去。 沈若华也骑上了一匹马,跟在他们后面向宫中飞奔而去,虽然现在调动了两卫的兵马,但要抵挡的却是另外十卫的人,人数相差悬殊,所以皇后让人往辅国公府送信的事不容有失,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寿宁长公主府,薛文昊被人从榻上拽了起来,他前一夜与高宏宣几人吃得烂醉,摇摇晃晃被送回公主府时,寿宁长公主大发雷霆,让人把他扶起来泼了一盆冷水,生生把他给浇醒过来,哭闹着逼着他问个明白,是不是又跟人去看戏打茶围了,足足闹了大半宿,直到他跪下指天发誓日后再不敢与人吃酒玩乐了,这才勉强作罢。 这也不是寿宁长公主第一次吵闹了,自打新婚之夜后,她便摆起了公主的尊贵,再不像从前那般对薛文昊百般讨好,动不动就甩脸色给他看,若是他多看那个丫头几眼,更是怒火大盛,让人打骂发卖了那个丫头不说,还要狠狠给薛文昊好看,逼的薛文昊都不敢留在公主府,整日想法子溜出去与人吃酒消遣。 可还没等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薛文昊醒过来,他已经被人急急忙忙唤了起来:“驸马,驸马,快醒醒,康王殿下命人请你去王府。” 薛文昊迷迷蒙蒙睁开眼,听到康王两个字才一个激灵醒过来,忙问道:“康王唤我去是有什么事么?”他说起来算是康王的姐夫,可是康王可从未曾把他放在眼里,与寿宁长公主成婚这些时日来,康王连见都不大愿意见他,更不要想像先前打算的重用他了,他做了驸马,先前的侍读学士自然也是做不成了,只能整日无所事事。 唤他的是寿宁长公主打发来伺候他的长随连禄,见他醒了堆满了笑:“小的也不知,只是方才康王府的人急急忙忙过来,说康王殿下要请驸马过府去,说是有要事要见驸马。” 薛文昊忙翻身下床:“让人备马,我这就去康王府。”这会子着急要见他,自然是有差事要给他了,看来他先前想得还是不差,康王终究还得用他这个姐夫了。 等他梳洗更衣好了,急急忙忙骑着马赶去康王府时才发现街道上甚少有人走动,显得格外冷清,不由地疑惑起来,这里可是京都,这会子都已经是日过中天了,怎么会没什么人。 可他来不及多想,到了康王府门前翻身下了马,整了整衣袍才让连禄前去通传,自己昂着头一副傲娇的模样,等着下人殷勤地来请他进去,他现在是驸马的身份,还是康王亲自让人请来的,就是康王府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他才是。 只是他没聊到的是,康王压根没让他进门,只是让人端了一盘头盔甲胄出来,又让几位侍卫跟着他一起去皇城门外。 他糊里糊涂看着那盘子看起来很是沉重的簪缨头盔和锁子甲:“这是什么?为何康王要赏了我这个?”又满是疑惑地望向那几个二话不说已经翻身上马冷冷看着他的侍卫,“这是要去哪?康王殿下究竟要我来做什么?” 侍卫冷笑着抱了抱拳,并没有几分恭敬之意:“驸马还是赶紧上马吧,那边的将军和兵士们怕是等不及了。”不由分说让人把他推上了马,几个人夹着他一路向着皇城门外奔去。 直到看到那近千人的队伍,薛文昊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些不是鹰扬卫那些亲卫么?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队伍里分明是好些不同的亲卫,可此时都乌压压地聚集在皇城门前,由各自的将领带领着,好似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那几名侍卫此时向着薛文昊抱了抱拳,高声道:“太后娘娘病重,宫中出了大乱,康王殿下命驸马为阵前大将军,领十卫亲兵入宫勤王护驾!” 他们话音一落,那些亲卫和将领们都看了过来,眼看着这位寿宁长公主驸马一脸瞠目结舌地骑在马上,一身的甲胄穿得直不起身子来,听到方才的话还被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了下去,不由地哄笑起来,全然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薛文昊却是顾不得别人嘲笑,瞪大眼望着那几名侍卫,穿着甲胄的身子哆嗦着道:“你说什么?任我为大将军,带兵入宫勤王?”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哪里会带兵,何况是要杀入宫中,说什么勤王护驾,不就是叛贼吗? 他终究不是个糊涂的,康王的心思早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趁着太后病重,私自调动这么多亲卫,所图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了,可是为什么让他做了这个什么阵前大将军,带这么多兵士杀进宫去,那他岂不是成了活生生的靶子了? 他越想越怕,后背不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哭丧着脸与侍卫道:“可,可我不知道行军打仗呀,还是,还是放我回公主府去吧。”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绣前程,他现在就想保住这条小命! 第二百八十二章 打破的美梦(第一更) 薛文昊骑着马带着亲卫到了帝宫宫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朱漆宫门,他禁不住一阵阵腿肚子发抖,若不是那几名康王府侍卫一直死死盯着他,他可能早就滚鞍下马逃走了,可现在他不得不紧紧抓着缰绳,努力挺直身子哆嗦着停在这里。 “现在该如何是好?”薛文昊僵直着回过身子来,看向那几个侍卫,脸上是掩饰不住地惊恐。 几名侍卫很是不耐烦地看着他:“既然已经到了宫门处,就该下令打开宫门入宫勤王。”看着这个已经吓得浑身哆嗦着快要掉下马的驸马,几名侍卫实在是觉得看不上。 薛文昊哭丧着脸,颤声道:“那,那就打开宫门吧……”他身上的甲胄几乎都要抖得籁籁作响,勉强支撑着说着,心里一直不断宽慰自己,只要康王真的坐上皇位,他就是皇上的亲姐夫,那时候他是何等风光。 他身后的侍卫嗤笑一声,带着数千人向着宫门嘶吼着冲上前去,留下薛文昊独自佝偻着身子伏在马上闭着眼害怕着。他攥着缰绳的手都开始发白了,这一切实在太过可怕,他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是个风流倜傥的才子,哪里见过这样打打杀杀犯上作乱的可怕情形! 在这样多亲卫的冲击之下,那一扇高大紧闭的宫门很快就坚守不住了,守城的內侍卫急急忙忙上前打开了宫门,任由他们冲进了宫城里去,一时间亲卫们提着腰刀策马向宫城里冲进去,只要到了慈宁宫,掌控住邵太后与许皇后就可以大功告成。 那几名侍卫都是康王亲信,此时已是志得意满,只要攻下宫城,西郊那边的人也会动手,那时候就可以迎康王入宫,他们都会是从龙有功的重臣,日后自然是泼天的富贵。他们顾不得理会已经吓破胆子的薛文昊,跟着亲卫们冲了进去,那里面是他们的富贵荣华,已经心急如焚,至于这么个挂名的阵前大将军,也不过是顶着个名头毫无用处,去与不去也无所谓了。 薛文昊看着不到片刻,所有人都涌入宫城里去了,只剩下他孤零零留在了宫门前,一时惶恐得不知怎么好,等回过神来,使劲挥着马鞭,骑着马向着街市另一边飞快地逃去。 只是他还没跑多远,就被人拦住,又押了回来,只是这一群人穿着的并不是亲卫服饰,却是宫中侍卫的打扮,并不与他多说,强行将他带着往已经大开的宫门里进去了。他挣扎着高声道:“你们是何人,居然敢拦着我,我是寿宁长公主驸马,还不让我走!” 那群人却是毫不理会,好似丝毫不曾把寿宁长公主的名号放在心上,更是没有与他说过半句话,径直拔出明晃晃的腰刀架在他脖子上,吓得他再也不敢说话,只能惊恐地跟他们进了宫门去。 众多亲卫如狼似虎向着慈宁宫蜂拥而去,眼看已经进了慈宁宫门前的宫道,却是被宠出来的数百名锦衣卫与羽林卫拦阻,很快便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厮杀声四处响起,这一刻的宫城如同战场一般,没有了半点威严与高贵。 慈明殿中,许皇后脸色苍白,扶着肚子在位上坐立不安,时不时起身走到窗旁,侧耳听着外边传来的厮杀惨叫声,脸色越发难看,她捂着胸口望向沈若华:“沈女医,太后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她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越来越沉下去的心,“就算是锦衣卫与羽林卫也不过数百人,哪里比得上那些亲卫人数众多,宫门也被攻破了,说不定他们还有援兵,只怕慈宁宫很快就要守不住了,我与太后娘娘也要落入他们的手里了……”她咬着唇,她是辅国公府娘子出身,并不惧怕以身殉国,宁死也不肯落入这些乱臣贼子手里,成了皇室的耻辱,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无辜,让她心里很是不忍。 沈若华给太后把了脉,轻声道:“太后的脉象平稳,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她对外边那惊心动魄的打斗声好似并不曾听见一般,依旧是平静如水。 她知道,这时候齐明睿正带着人在外边护卫慈宁宫,这里有邵太后与许皇后,是唯一的希望,但她也知道,这里有她,所以他一定会尽全力护住慈宁宫。她不知道最后会是如何,但却能够安心在这里,不去想成败生死。 尽管锦衣卫与羽林卫的兵士十分骁勇,奋力将叛军阻挡在宫道上,不让他们靠近慈宁宫,然而终究人数相差悬殊,叛军已经一步步向着慈宁宫逼近,不消多久,就能攻进慈宁宫,将宫中众人尽数拿下了。 再一次被人拿住了押到慈宁宫门前的薛文昊被推了出来,那群拿住他的人将他交给了康王府侍卫,悄然退下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茫然无措惶恐地站在人群前。 康王府侍卫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道:“还请驸马上前命他们放下抵抗,速速就擒才好。” 可是薛文昊哪里还发得出声音来,被他们逼得一步步挪上前,刚要张口,却听身后不远传来怒喝声:“拿下这群叛贼,保护太后!”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声传来,夹杂着数不清的马蹄声向着这边奔袭而来。 待康王府侍卫与薛文昊等人惊讶回头看时,只见一身明晃晃铠甲在身的福王与荣王骑着马领着众多银甲灰袍的兵士向着这边飞奔而来,他们身后跟着的是辅国公与五军都督府诸将,还有源源不断的兵士涌过来。 是援兵,是赶来勤王护卫太后的援兵,就在破宫前一刻赶到了!他们领着东西大营的兵马赶到了宫中,打破了叛军的美梦。 薛文昊只觉得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源源不断涌过来的援兵,忽然惊醒过来,高声喊着:“是他们,是他们胁迫我来的,我是被逼的,快,快拿下他们,救我……”他到这一刻终于聪明了一回,若是还不想法子救自己,他也会被当做叛军,还是叛军之首给拿下的!他不能就眼睁睁等死,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 第二百八十三章 求情(第二更) 慈宁宫的宫门被打开来,福王、荣王与辅国公大步流星向着慈明殿而去,到了殿门前抱拳拜下高声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等救驾来迟,望娘娘恕罪!” 只是他们声音落下,殿中依旧毫无动静,他们一时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了担忧之色,又高声道:“臣等救驾来迟,望娘娘恕罪。” 这一次过了一会,殿中传来许皇后低弱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是父亲么?” 辅国公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高声道:“娘娘,是老臣,还请打开门来。” 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许皇后扶着杜婉侍的手快步出了殿来,流着泪快步到了辅国公跟前,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哽咽难言,还是福王轻声道:“娘娘,太后娘娘可还好?” 许皇后这才想起来,忙擦了泪,点点头:“太后娘娘在殿中,只是中了秘药还未醒过来……”福王与荣王忙大步进了殿去,此时太后的安危至关重要,他们不敢有半点大意。 一旁被兵士们拿下的叛军都已经丢下武器,跪了一地,康王的几位侍卫虽然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却都是个个脸色狰狞,满是不服,却也只能咬牙低下头去,成王败寇,他们早在走上这条路时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薛文昊却是不肯就这样被当做叛臣押走,他哭嚎着向前挣扎着:“皇后娘娘,我是寿宁长公主驸马,我是被冤枉的,是他们强逼着我来的,我不曾想过要做谋逆的事,娘娘,娘娘,您让他们放了我吧……” 他看见了兵士们手里明晃晃的长刀,看见了他们眼中的杀意,刚才还骁勇善战不可一世的亲卫军们此时都已经被缴下兵器,或躺或跪倒了一地,他知道要是这时候不想办法把自己择干净,只怕就要一起沦为阶下囚了。 就在他痛哭流涕向着许皇后与辅国公陈述自己是如何被人强逼着来的时候,一脸疲倦的沈若华从殿中走了出来,向着辅国公拜下作礼。 许皇后见她出来,露出些笑容来:“你也累了,一会好好歇一歇才是。” 沈若华轻轻点点头,却是目光向着殿前等着的兵士与被拿下叛军之中来回看着,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薛文昊见了她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连忙高声唤着:“沈氏,沈氏,你快帮我与皇后娘娘还有国公说个情,我是被他们逼着来的,不是叛贼,莫要冤枉了我。”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沈若华会在慈明殿中,但看得出许皇后对她很是不一般,隐隐还有几分尊敬亲近之意,想必只要她肯开口替他说说情,许皇后真能饶他一命,所以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高声呼喊着,向着沈若华跟前挣扎过去。 沈若华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倒是吃了一惊,往日里这位薛三爷虽然行事脓包人品差了些,却最是好脸面,就算是再怎么丢人现眼也还是想着要一副光鲜的模样,可眼前这个脸上红肿青紫看不出本来面目,缩着脖子蜷缩在宽大甲胄里有如乌龟一样的人竟然是自诩风流的薛文昊?实在是狼狈至极,十分猥琐! 她不禁有些嫌恶地退了一步,冷淡地道:“薛驸马怕是求错人了,我不过是个女医,与薛驸马也素来不熟,自然不知道驸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犯上作乱的事,要求情驸马还是去求寿宁长公主吧,她可是驸马的妻室,又是皇族至亲,兴许能有几分用。”她说罢,理也不理呆若木鸡愣在那里的薛文昊,转身问一旁的一位羽林卫:“齐将军呢?他人在何处?” 那位羽林卫腿上受了刀伤,半坐在地上,抬头道:“方才见同知大人好似受了伤,已经被送到偏殿去了……” 沈若华的脸瞬时白了,她顾不得与许皇后和辅国公多说,只是粗粗拜了拜:“齐将军受了伤,娘娘容我前去看一看。” 许皇后这会子也觉得身子沉重,方才太过担心,一放松下来觉得一身酸软,点了点头:“你去吧,我也该回宫歇一歇了。” 辅国公看着女儿满是倦意,很是心疼,碍于君臣有别,只能低声道:“老臣护送娘娘回宫吧。” 许皇后点点头,吩咐慈明殿的宫女:“太后娘娘若是醒过来,立刻让人去给我送了消息。”这才带着人一步步从乱军之中走出了慈宁宫,有福王与荣王在,接下来的事也不用她来费心了。 一路提着裙摆向着偏殿快步而去的沈若华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好似那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偏偏还嫌脚下的步子不够快,不能快些看见齐明睿。方才那羽林卫兵士说他受了伤,是被抬来偏殿的,必然是伤得很重!她心里如同落在滚烫的油锅上煎熬一般,无法安生下来。 到了偏殿门前,沈若华看着进进出出的兵士大都带着伤,一脸惊恐的宫女拿来干净的绢布和热水,怯生生地挪着步子到殿中放下,她顾不得避讳,大步进了殿来,在殿中找寻着齐明睿的身影。 殿中或坐或躺着好些锦衣卫与羽林卫的兵士们,都是身上受了伤流着血,连空气里都弥漫这一股子血腥味,沈若华看了一会不见齐明睿,心里更是着急了,一把拦住一位小宫女:“齐将军呢?刚才抬进来的齐将军呢,他在哪?” 焦急的神色把小宫女都吓住了,结结巴巴地道:“沈,沈大人,婢不曾见过什么将军……” “沈女医,”她身后传来依旧低沉稳重的声音,“我在这里,只是些皮外伤,没有什么事,你放心。”只是你放心那三个字不知为何带着点上扬的调,好似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沈若华转过头去,只见解开了明光铠松着衣襟的齐明睿坦露着宽厚的胸膛,微微笑着望着他,他胸前正包扎着一大块绢布,血从里面沁了出来,他却好似不知道痛一般,目光亮晶晶里满是喜悦望着她,没有半点顾忌。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切平息了吗(第一更) 慈明殿里,福王与荣王拜在太后的榻边,低着头不敢看帷幔,恭敬地说着:“……已经让人查的明白,此次是康王与司礼监勾结,用护驾勤王的名义调动鹰扬卫等众多亲卫入宫,意图叛乱,实乃十恶不赦之罪。” “康王至今不肯认罪,还让王府侍卫死守康王府,口口声声说要见太后与皇上,说是被人陷害背上叛臣之名……”荣王接口道。 “荣王不是素来与康王亲近,前些时日康王妃不是还特意送了一对上好的田黄冻到你府上给荣王妃贺寿?”帷幔后居然传来太后的声音,原本应该还在昏迷的她慢慢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坐起身来,隔着层层帷幔,目光落在了荣王身上。 此时的荣王已经一头冷汗,一向威严的脸上已经有些发白,忙拜下道:“太后娘娘,臣绝不敢与他有任何勾结,也不敢有二心,此次叛乱都是他一人所为,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一旁的福王看了眼帷幔中的太后,开口道:“先前辅国公送了消息来时,荣王即刻随臣一起前往东西大营调兵,并不曾有怠慢。” 太后缓缓撩开帷幔,扶着一旁宫女的手走了出来:“罢了,罢了,我与皇上如今只能仰仗诸位亲王了,还要好好彻查此次叛乱之事。” 福王与荣王都道:“不敢,臣等必然尽心尽力。” 邵太后终究是昏迷了好些时日,身子很是虚弱,坐在位上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无力地道:“那就有劳福王先去康王府将康王与王府里的人都送去诏狱关押,好好审问!还有那些叛军,也都关押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她说着,头还不由地一阵疼,扶着额靠在椅子上歇着。 福王领了命,与战战兢兢的荣王一起退出殿去了。 只是不到片刻,宫女又进来禀报:“福王、荣王与东平王、东平王世子在殿前求见。” 进了殿来的福王脸色凝重,大步流星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的荣王却是一头的汗,脚步也有些踉跄,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东平王父子,脸上隐隐有一丝恐惧之意,东平王却是依旧温和憨厚的模样,一脸和气的笑跟在后面,周祈佑俊脸上也还是那样温润谦和的神色,微微低着头跟着东平王进殿来。 “福王不是去了康王府,怎么又回来了?”邵太后摇了摇头,让丫头把汤药先端下去,抬眼看向殿中的几人。 福王欠了欠身,沉声道:“臣正准备带了兵士前去,只是东平王与世子赶着进宫来,说他们已经攻进了康王府去了。”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默地退到一旁,目光沉沉望着东平王父子。 东平王上前恭恭敬敬向着太后拜下:“太后娘娘,臣等闻听太后娘娘病重宫中大乱,一时心急如焚只想着要进宫护驾,只是此时身在京都,并无精兵在手,只有点了府中百余名侍卫往宫城赶来,谁料到了半途就听说是康王擅自调动亲卫杀入宫城,臣一时情急,就带着侍卫赶去了康王府,想要将康王拿下入宫伏法。” 周祈佑上前来也拜了下去:“只是康王十分顽固,一直叫嚣着不肯入宫,还出言不逊,污蔑太后娘娘与皇上,说要再领兵杀入宫中,臣等一时气愤命侍卫拼死冲入康王府想要拿住他们,可是不曾想到……”他声音低了下去,很是感伤地叹了口气。 太后目光一紧,死死盯住东平王父子:“他怎么了?” 东平王向着一旁跟着的內侍点点头,內侍一脸惊恐地端着几个漆木大盘上来上面用绢布牢牢缠着几样物件,有鲜红的血不停地沁出来,散发着十分浓郁的鲜血味,放在了太后跟前。 “康王冥顽不灵,居然在侍卫破府而入时自刎,康王妃带着王府上下也都尽数服毒!”东平王一脸叹息,不住地摇头,“终究是先帝血脉,臣等很是痛心,却又不能不把他们的首级带回献给太后,以证真身。” 眼前放着的居然是康王与康王妃、康王世子的首级!太后的脸霎时白了,她看着那几个淌着血的漆木大盘许久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别开脸去强自镇定着摆摆手:“快,快端走……”只是话音未落,她便是一阵发昏靠在椅子上。 孟嬷嬷急忙快步上前扶住她,高声吩咐着:“快,快请沈女医过来。” 沈若华跟着宫女快步进殿来时,正看见周祈佑与几位王爷坐在殿中,一脸焦急地望着太后,只是他见到沈若华时,脸上的焦急之色隐隐转为惊讶,又很快露出温润的笑容,向着沈若华轻轻颔首,很是亲近的模样。 沈若华一怔,忙转开目光向着太后快步而去,一边低声问着孟嬷嬷:“方才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怎么会醒了过来,又昏了过去?” 孟嬷嬷急得不行,连连摇头:“婢也不知道,方才两位王爷进来请安时候太后娘娘就醒过来了,只是东平王爷与世子进来不一会,还带来了康王与王妃世子的首级,太后娘娘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 康王的首级!沈若华也震惊了,她愣愣怔怔转过头去看向那边皱着眉看起来很是着急的东平王与温和与荣王说着话的周祈佑,他们看起来与从前记忆里一般无二,东平王爷最是憨厚温和,她幼年时候常偷看父王与东平王下棋,东平王输了棋也不恼,笑呵呵地向父王认输重来。 周祈佑也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依旧那么俊秀温文,一举一动都满满是贵族世家子弟的风雅。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他们居然带来了康王与王妃世子的首级!她记得康王世子才八岁,尚且不懂事,居然就这样还未经审问,就取了首级送到了太后跟前。这实在让沈若华十分震惊!这一切与她记忆里的很是不一样,究竟这一场看起来很是仓促的叛乱究竟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康王死了,真的一切都平息了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怀疑(第二更) 太后再醒过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孟嬷嬷松了口气,忙让宫女端了汤药上来,亲自接了跪在太后榻前的脚踏上给她一点点喂进去,一边轻声说着:“太后娘娘,福王与荣王两位王爷已经去处理宫中和康王府的事,晚些就会带着兵马去接皇上回宫,很快就会安然无事了,您可以放心了。” 邵太后面色冷淡吃了一口汤药,半靠在榻上,声音虚弱无力:“安然无事?这宫里什么时候能够安然无事!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你们都跟着我死在慈明殿里了。” 孟嬷嬷一愣,轻声劝道:“如今康王也已经伏法,叛军被尽数拿下了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了。” “伏法?”邵太后强撑着酸软的身子,冷笑一声,“康王是何等野心,能够用了这些年想尽办法在朝中四下安插亲信,羽翼渐丰,这些年我费了多少心思压制他,他都能笼络住这么多人的人心,岂是心机寻常之人,又怎么可能还未审问就自尽,就算是真的罪名坐实,他大可以诬陷他人,说是别人栽赃,以他的势力,只怕很快就会有人出来顶罪。” 她说着不由地歇了歇,才又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自刎!他究竟与司礼监勾结多久了这个还不知道,而荣王与康王素来交好,此次宫变他未必就不知情,福王倒是置身事外多年,但当初他对我垂帘摄政之事很是反对,这一次也不知他有没有插手,东平王为何会去了康王府,还带了康王首级进宫来,也是个疑点。所以如此看来只怕这里面又不知道有多少缘故!” 孟嬷嬷一时脸色发青:“娘娘是说,这些王爷都有叛变之嫌?” 邵太后苦笑着摇摇头:“如今我已经不知道宫中还有谁可以相信了。”她脸上闪过一抹冷色:“蘅芜处置了吗?” 孟嬷嬷点头:“已经喂了药,让人拖了出去了。” “想不到她跟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还会听从别人之命给我下药。”邵太后声音低缓,似乎带着无限感伤,“自从永嘉过了,这宫里我能信任的只剩下你了,别人再也不能信了。” 孟嬷嬷也是十分难过,轻声道:“太后娘娘您宽心,蘅芜是烂了心肠才犯下这等滔天大罪,这些都是尽心伺候的,不敢有别的心思。” 邵太后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提这个事,只是有些疲倦地道:“康王既然已经死了,康王妃与世子也都死了,康王府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就放了流刑,发送剑南道吧。” 孟嬷嬷连连点头:“太后娘娘慈悲,只是寿宁长公主这几日都进宫来,说是要给太后娘娘请安,更是去福王府、荣王府求情,说她对宫变之事毫不知情,求太后娘娘与皇上网开一面。” 邵太后笑容十分冷:“寿宁,她与康王虽然不是我所生,可我自认这些年待他们不薄,先帝驾崩之后我更是为了皇上忍气吞声,多次忍让康王操纵朝政,可是如今他还是想着那个不属于他的位置,甚至要致我于死地!”她声音越发尖利,不见了往日的温和端庄,“寿宁何尝不知道朱嗣俞的心思,她往日能够如此蛮横霸道也都是因为康王,如今倒是有脸来求情说她不知晓。” 孟嬷嬷仔细看着太后的脸色,道:“那可要将她也拿下问罪?” 邵太后摇了摇头:“不必了,她一个草包成不了事,若是将她问罪,说不得宗室里的人又要说我狠毒刻薄了,连公主都不放过,要斩草除根。”她目光微动,“听说这一回叛军攻破宫城时候,寿宁的驸马是阵前大将军,还是康王亲自封的?” 孟嬷嬷点头:“的确是,只是驸马一直喊着自己是被强逼着的,他并不知情,求太后娘娘饶了他。” “好一对夫妇,一个是亲兄弟叛乱不知情,一个是作了叛军首领不知情,倒真是无辜。”太后的语气里满是讽刺,“广平侯往日不是也与康王交好,让人好好彻查,究竟他是不是康王党羽。” 她话音一转,“听说先前我昏迷时候,是沈氏悄悄进了宫来请来皇后守在我这里,还捧了我的凤印前去调来锦衣卫与羽林卫的兵马护住了慈宁宫?” 孟嬷嬷连忙点头:“沈女医真是机智勇敢,若不是她当机立断请来皇后娘娘摆了依仗大张旗鼓进了慈明殿,又想办法进了皇城调来兵马,只怕那群叛军就要阴谋得逞了,真是太险了。”她赞不绝口,“想不到沈女医不但医术高深,还有这样的胆量气魄,婢都很是钦佩。” 邵太后微微露了点笑容:“这样的人的确是难得,只是她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对宫中情形如此熟悉,还能冒这样的险铤而走险去调兵,就不怕有什么万一吗?” 孟嬷嬷一惊:“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她心里不由地提了起来,看着邵太后的眼神也很是吃惊,从前太后虽然做事谨慎小心,却并不会这样事事多疑,沈女医毕竟是救了太后与皇后,保住宫中的大功之臣,难道太后连她也信不过? 邵太后吐出一口气:“她先前不是去了大同府平瘟,随她同去的都有谁?” 孟嬷嬷低声道:“广平侯与羽林卫齐将军。” 邵太后听到齐明睿的名字脸色微微缓了缓,点了点头:“让齐明睿过来见我,我有话要问他。”若说宫中只有孟嬷嬷是邵太后相信的,那么宫外能够让她信任的人怕也不多,梁家人算得上,还有就是齐明睿,他也是当初太后亲自示意梁秉之带去梁家军加以培养的,这些年来对他更是寄以厚望,是日后梁家军的接班之人,他的话是太后愿意听的。 孟嬷嬷应着,下去吩咐人去羽林卫请齐明睿来慈明殿,心里却是有些担心,只盼着齐明睿能为沈若华说上几句,她心里对沈若华很是有好感,因为她救了慈宁宫中的人,也因为从前太后身边有永嘉郡主,现在的沈氏与永嘉郡主很是相似,永嘉郡主已经不在了,她只盼沈氏能好好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梁府的邀请(第一更) 等宫中的马车停在了北居贤胡同沈府门前,沈若华一脸倦意的下了车,这两日她实在太过操劳,险些在马车上睡了过去,直到马车停下她才惊醒过来,撩开帘子一看已是掌灯时分,夏嬷嬷带着夭桃青梅提着灯笼含着泪上前来迎着她了。 “娘子总算平安回来了,真是叫人担心,这两日宫中不让进出,夭桃去打听了好久也不知道消息,只看见里面进出的都是兵士,带着刀骑着马,吓也吓死了……”夏嬷嬷见了她止不住流泪,絮絮地说着,拉着她的手上下看着,“平安无事就好,平安无事就好!” 青梅上前扶着沈若华:“娘子,快些进去歇歇吧,从西北一路回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 夏嬷嬷连忙点头,抹了泪道:“正是,娘子快进去歇歇,已经让厨里做好了饭菜,一会就能用饭了。”她露出欢喜的笑容,“保定来了信,过几日老爷与夫人他们就要到京都了,这下子一家子齐齐整整团圆了,再好也没有了。” 沈若华停了停步子,望向夏嬷嬷:“老爷与夫人他们要来京都了?” 夏嬷嬷连连点头:“可不是,原本早就要搬来京都,只是蕴哥儿的病耽搁了些时候,所以才……”说到这里,她不由地叹了口气,蕴哥儿的病实在是让人揪心,打小留下的病根子,这些年时好时坏,一到开春就会发作,郎中也束手无策。 沈若华点了点头:“等他们来了,我再给他看看。”她知道沈氏弟弟的病,是极难治愈的哮病,也难怪让沈钧儒与沈夫人费尽心思求医问药也没个法子。 只是她才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却又有人急急忙忙来拍着沈府的门,与开了门来的小厮道:“敢问沈娘子可曾回来,婢是虎威将军府上的,夫人让婢前来送了帖子,请娘子过府去。” 小厮惊讶地道:“可我家娘子方才才回来,这会子都已经掌灯了,眼看就要宵禁,怎么能再出门去?” 那婆子已经急得脸色发白,挤出笑脸来:“还请小哥帮着通传一下,实在是事情紧急,夫人才不得不让婢来请沈娘子过府去的。” 小厮只好请她稍候,自己拿着帖子送了进去。 夏嬷嬷接到那帖子,脸色很是难看:“娘子在宫里担惊受怕这几日,又是才从大同府赶回来,好容易能够歇一歇,这饭还没用就又送了帖子来,还要请着过府去看诊,实在是太不体恤了!” 青梅也皱着眉:“那要不让人去回了她吧。” 正说话间,房里的沈若华听见了,吩咐夭桃出来问是什么事,夏嬷嬷只得拿着帖子进了房去:“……说是虎威将军府梁夫人让人送来的,要请娘子过去看诊。”她说着,很是不满地道,“只是这会子天都黑了,一会该宵禁了,娘子若是去了岂不是不能赶回来了。” 沈若华听说是梁夫人送来的,接过来看了看,帖子上却也没有说是什么事,只是说梁宛儿得了急症,请沈若华过去帮着看诊,语气带着歉意很是诚恳,却也难掩急切。她皱了皱眉,放下了帖子,先前在大同府,梁老将军与梁秉之的对话便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好似京都梁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梁夫人与梁宛儿不能跟着一起赶回大同去,难道是因为梁宛儿的急病? 她吩咐青梅:“替我更衣,拿了药箱来,随我去一趟虎威将军府。” 夏嬷嬷急了,正要劝几句,沈若华微微笑着与她道:“梁夫人素来大方有礼,不会无缘无故这会子递了帖子过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这样着急。”她起身来,让夭桃替自己取了外裳来,“我不打紧,先前在宫里也睡了一小会,这会子倒不觉得乏了。” 夏嬷嬷叹口气,只好不再劝了,忙忙吩咐人把饭菜收下去热着,想着若是晚些沈若华回来了,还能用上热好的饭菜。 梁府的婆子见沈若华带着丫头出来,欢喜地迎了上去作礼:“沈大人,实在是……还请沈大人见谅。” 沈若华微微颔首:“走吧,别让夫人久等了。”带着青梅上了马车往梁府而去。 梁府门前,梁夫人焦急地搓着手,不住地来回走动着,天色这样晚了,市坊胡同的门就要关了,她担心沈若华不会来了,毕竟宫中发生那么大的事,她也听说了。 直到看到沈若华的马车进了胡同,远远而来时,梁夫人那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忙提着裙摆迎上前去,与撩开帘子出来的沈若华感激地道:“沈娘子,多谢你,多谢你能来。” 沈若华见她脸色有些憔悴,神色惶惶,吃惊地道:“梁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梁夫人一边拉着她往府里走,一边声音嘶哑地道:“是宛儿,宛儿她……” 梁宛儿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好些时日不肯出来,连梁夫人都劝不了她,只能由着她,原本以为她只是赌气,过不了几日就会好的。可是没想到她越发执拗,没过多久居然闹着要去京都郊外的家庵里住下,梁夫人没有法子只好留在京都陪着她,让梁老将军与梁秉之先去了大同。 沈若华吃惊地道:“是为了什么事?”她与梁宛如特接触了几次,分明是个温柔胆怯的小娘子,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梁夫人露出为难的神色,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好一会才低声道:“你与明睿去了大同之后,东平王府曾请了人过来要宛儿的庚帖。” 沈若华惊讶地望着梁夫人,这是说东平王府要与梁家议亲? “是东平王世子对宛儿有意,想要迎娶宛儿作世子妃。”梁夫人也是拿沈若华当自己人了,索性不再瞒着她,“可是东平王是藩王,与我们梁家是断断不可能结亲的,老将军自然是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宛儿自那日起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步也不肯出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太累了(第二更) 沈若华恍然想起了先前在海棠花会上周祈佑对梁宛儿的殷勤,梁宛儿那时候的确是情怀初动,也就不奇怪为何她现在会这样。只是没想到东平王府先前与信国公府议亲没有议成,却是想着要与梁家结亲! 沈若华目光复杂,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梁娘子现在如何了?身子可还好?” 梁夫人含着泪摇头:“她不肯出来,也不让我进去,这几日连吃食都不肯动,丫头们端了进去又原样端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她素来刚强坚韧,唯独对这个独生女儿舍不得,伤透了心。 沈若华低声道:“我先进去看看,劝劝她。”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先前面对姚二娘子时的酸楚,倒像是只剩下平静,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 梁宛儿的厢房门外站了许多丫头婆子,都是焦急的模样,手里捧着的吃食都已经凉了却仍旧没有动过,看来梁宛儿还是不肯听话。梁夫人连连叹气,含着泪与沈若华道:“沈娘子,这样的事我也不瞒着你了,只因为先前宛儿与你亲近些,只好请你帮着劝一劝了,她这么几日都没有用吃食,我怕她身子受不住呀……”她说着更是辛酸,强忍着泪别开眼去,儿女之苦最心疼的莫过于亲娘,她又何尝舍得。 沈若华心里轻轻一叹,让青梅提着药箱在门外等着,自己上前拍了拍房门:“梁娘子,是我,能让我进来么?” 房间里没有声音,一旁的丫头低声道:“娘子怕是睡了,方才婢们拍了好一会门,她都不理会。” 话音刚落,房间里却传来梁宛儿怯怯地声音:“是沈家姐姐?你进来吧。”声音又低又弱,几不可闻。 门吱呀一声打开来,露出梁宛儿苍白的小脸,她披散着头发,眼睛红肿,怯生生望着沈若华,却是不敢看梁夫人一眼。沈若华向梁夫人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坐在梁宛儿的榻边,看着她抱着锦被缩在榻上,委屈地流着泪,沈若华叹了口气,到一旁给她倒了一盏茶过来:“梁家娘子,你这又是何苦。” 梁宛儿流着泪抬起头来:“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答应呢,东平王府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人家,连太后娘娘不都夸赞他们忠勇,为何他们就是不肯让我嫁过去?” 沈若华还没开口,她又哭着道:“我知道,他们是觉得东平王府是藩王府邸,我们梁家世代为将,镇守西南,不能与藩王结亲,可我只是个女儿家,嫁去东平王府又能有什么不妥,为什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沈若华看着她哭成泪人,静静地不发一言,听她哭诉着,直到她不再说了,才低低道:“梁娘子可是欢喜上了东平王世子?” 梁宛儿虽然流着泪,却还是红了脸,低下头轻声道:“不,不是……” 沈若华俯下身子,看着她道:“你可是见过东平王世子?” 梁宛儿有些惊慌,又有些藏不住的甜蜜,好一会才低声道:“在尚书大人府上的宴席上见过一面,他与我说了几句话……” “他可是说了议亲的事?”沈若华的声音平静却很是冷淡。 梁宛儿迟疑着点点头:“……他说从第一次在府里见到我,就很是欢喜,觉得我与京都这些官家娘子很是不同,若是能跟我在一起会很是欢喜,一定会带我回巴蜀……” “去看看那里的蝴蝶与花海,还可以骑马划船……”沈若华在心里慢慢补充着,这些都是当初周祈佑对永嘉郡主说的话,一字不差,一模一样的甜言蜜语,只是这一次却是说给别人听了。 梁宛儿脸上不禁露出甜美的微笑,又怕教沈若华看见,只能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不曾想过世子他居然会欢喜我,毕竟京都有那么多娘子喜欢他。” 沈若华在一旁坐下了,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慢慢吃了一口:“所以梁家娘子想要嫁给他,才会这样不肯出门不肯吃饭?” 梁宛儿有些羞愧:“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我既然与他盟誓,自然就不能嫁给别人。”她很有些委屈,“可是那日祖父说让父亲母亲给我在大同说一门亲事,要把我带回大同成亲,我怎么能嫁给别人,我已经应承了世子……” 沈若华看着梁宛儿那张虽然怯怯却很有些坚定的脸,心里的叹息无法说出口,只能淡淡道:“我曾与梁家娘子说过,你的婚事不是梁将军与梁夫人能够决定的,只有宫中才能定下,你这样只是在为难梁夫人,梁夫人这几日怕都没有好好吃个饭歇息一下了。” 梁宛儿更是羞惭:“可,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若是不成只怕真要被带回大同去了。” 沈若华伸手给她把了脉,起身来看了她一眼:“他若真欢喜你,就该知道梁家是不会把你嫁给他的,若是执意娶你就该放弃世子之位,进宫求了太后娘娘恩典,留在京都做个散闲宗室,又怎么会提了一次亲别不再替这事了。”她脸色清冷如月,声音也越发冰冷:“你有父母庇护,做个安然无忧的官家娘子,就该好好替他们考虑,岂能只顾着自己的性子,伤透了亲娘的心,这世上若有人真心实意替你着想,也就是你父母双亲了。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去,留下一脸惊愕的梁宛儿呆呆坐在榻上。 出了房来,沈若华与等在门外焦急的梁夫人道:“梁娘子没有大碍,只要好生休息几日就好。” 梁夫人不住往房里张望:“她还是不肯出来不肯用饭吗?” 沈若华露出淡淡的笑容:“无妨,一会让人送进去吧,她会想明白的。”梁宛儿还是有几分心思,知道羞愧,就算是再想嫁给周祈佑也会安生些。 她与梁夫人说了几句,在梁夫人千恩万谢之下,出了梁家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北居贤胡同去,就靠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她脸上满是倦容,神色却是一片麻木的冰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没有想。 青梅把沈若华的女官令牌交给了车夫,让他给宵禁巡城的兵士看,回头看见沈若华竟然已经倚靠在马车壁上沉沉睡去了,忙拿了锦毡给她盖上,轻轻叹了口气,娘子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就这样睡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赐婚(第一更) 一大早宫中就有宫使来召沈若华进宫觐见,来的是位看上去很是面生的小太监,见着沈若华,便恭恭敬敬拜下去:“沈女医,太后娘娘召见。” 沈若华点点头,倒也不惊讶,太后醒来也有两日了,这两日怕是忙着处置康王与司礼监的事,倒也不曾召她过去看诊问话,现在让她过去怕是也想问问先前的事。 她带着青梅上了马车,跟着宫使匆匆往宫门去了。 宫车停在了慈宁宫前,沈若华下了马车抬头看去,此时的慈宁宫已经不见前些时日的混乱不堪,宫女们端着鲜花瓜果进进出出,巡逻的內侍卫威严有度,又恢复了往日的高贵繁华,若不是沈若华亲自经历了宫变,只怕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小太监一路引着沈若华往慈明殿去,到了殿门前才与沈若华道:“有劳沈女医在此稍候,待我进去禀告太后娘娘再请沈女医进去觐见。” 只是他一走许久也不见出来,沈若华静静等在殿外,殿门紧闭着,不见有人进出,殿外伺候的宫女也是规规矩矩地低着头,并不敢四下张望交头接耳。 “可有人在殿中觐见?”沈若华问宫女,这许久也不召她进去,只怕是有人在里面。 宫女却是摇摇头:“婢等不知。” 正说话间,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出来的却是一身大红通花妆缎宫装的寿宁长公主,她正哀哀戚戚地抹着泪,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出来,与送了她出来的孟嬷嬷哭诉着:“……我不过是个公主,哪里知道什么结党篡位之事,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她往日用脂粉盖得厚厚的脸上这会子倒是素净着,只剩下蜡黄的憔悴,皱纹越发深了,一边走一边絮絮说着:“驸马哪里知道康王会有如此打算,他也是被康王给骗了去的,他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会骑马打战,带着兵马攻进宫城来,太后娘娘是知道的,他只会写几句酸文,手无缚鸡之力……” 孟嬷嬷淡淡听着她的哭诉,许久才说了一句:“公主安心回府去吧,太后娘娘必然有公断的,不会委屈冤枉任何人的。” 寿宁长公主这会子是彻底慌了神了,她往日仗着康王的势力耀武扬威,受尽别人的讨好巴结,蛮横跋扈惯了,没想到有一日康王成了叛臣,她也被牵连成有叛乱的嫌疑,整日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而她心爱的驸马更是成了领着叛军攻进宫城的首领,现在还被关押在诏狱中,她只有想尽法子求太后与各个宗室王妃们,只是大都吃了闭门羹,连慈宁宫也是求了这几日才能见到太后一面,可是太后听了她的哭诉还是没说什么,就让人送了她出来了。 沈若华在门外看着寿宁长公主与孟嬷嬷走近,屈膝拜下:“长公主。” 寿宁长公主不曾想会在这里看见沈若华,一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复杂,想不到自己最是难看狼狈的一面被她最讨厌看不上的沈氏给看见了,她忙不迭地抹了泪,高高昂起头依旧一副傲慢的模样,虽然这傲慢看上去十分僵硬脆弱,可她还是极力板着脸冷哼一声:“是你,你也敢来慈明殿!” 沈若华态度依旧平静:“臣是奉太后之命进宫觐见。” 寿宁长公主更是觉得脸上难堪,她也听说了沈若华救下了太后与皇后,解了宫中之围,心里对她越发忌惮和痛恨,眼下奈何不了她,只能愤愤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孟嬷嬷看着寿宁长公主走远,回过头与沈若华微微笑道:“沈女医请随婢入殿去吧,太后娘娘在殿中等着你呢。”对沈若华的语气比对寿宁长公主更要温和几分。 沈若华随着孟嬷嬷进了殿中,只见邵太后独自一人坐在上位,虽然依旧穿戴着织金云霞龙纹燕居冠服,但凤冠下的白发已经遮不住,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只有那双眼精光更盛,盯着一步步走进来的沈若华,让她也不由地有些心惊。 “太后娘娘。”沈若华拜下去,“臣给娘娘请安。” 只是邵太后并没有叫她起身,也没有开口,只是那样冷冷地望着她,目光阴冷似是有千钧之重,沉沉落在她身上,像是能够看透她的心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缓缓开口:“我要把你赐婚给英国公长子齐明睿,你可愿意?” 沈若华一时懵在地上,愣愣地抬头看着太后,只见那华光四射的凤冠下太后的脸冰冷威严,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可是沈若华却是分明看见了她眼中的杀意,这让她很是心惊,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一旦让太后动了杀心,绝不会轻易放过。可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太后会想要除掉自己,她明明已经格外小心,没有露出太多端倪,想不到还是引起了提防猜忌。从前的太后不会如此,可为何现在会是这样? 沈若华慢慢低下头,脸上的惊愕之色慢慢消失,只有平静,脸色微微发白,直挺挺跪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开口。 邵太后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怎么,你不愿意?”她笑容越发冰冷,“齐家那小子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与他是两情相悦,愿意娶你为妻,你却并不愿意?” 沈若华低着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细细密密的缠枝花,上面用细细的暗色金线一点点织成凌霄花,枝枝叶叶缠绕绵绵,如同她的心一样说不出的纠结与复杂。许久,她终于俯身拜下:“臣领诏,谢娘娘恩典。” 上位的太后眉间微展,露出满意的笑容:“好,这是桩喜事。”一旁伺候着的孟嬷嬷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沈若华的目光里有怜惜与欢喜,太后终究还是不忍心对沈女医下手,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沈女医救了太后的命,还因为已经故去的永嘉郡主吧,也幸好齐将军向太后求了诏谕赐婚,才能保住沈女医,这样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双喜临门(第二更) 太后的脸上的笑容有了温度,向沈若华点点头:“你起来,先前你不顾生死救了我与皇后,还调来羽林卫与锦衣卫护住了慈宁宫,又平定了西北的瘟疫,是帝国的大功之臣,我与皇上会重重赏你。” 沈若华慢慢站起身来,低垂着眼帘:“臣不敢。” 太后却是一笑:“太医院的太医令与那几个太医都是年老体衰,脑子糊涂了,医术也不抵用,我打发他们都告老还乡了,终究还得有个掌事之人。”她望向沈若华,“我觉着你倒是个合适的,只是你终究是女人,不能当太医令,我与皇上商议过,封你为宫中一品女官,暂时领着太医院的事吧。” 沈若华愣了愣,想起了先前太后中了迷药的事,想来太医院必然也是被卷在里面,想要在宫中用迷药是瞒不过他们的。看来冯朝生他们已经被处置了,太医院不能空着,必须要用上最为亲信之人,而现在沈若华已经是他们信得过的人了。 “臣领命。”沈若华没有再推拒,她知道若是再推拒只怕更会引来太后的疑心,她只有领命。 邵太后满意地看了一眼沈若华,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你与齐家小子的婚事,我会让礼部好好操办的,我不会亏待忠于皇上与我的人,也让那些还有异心的人看看,妄图犯上作乱只有死路一条。” 沈若华木木地立在一旁,听着太后的话,心里却是掀起轩然大波,眼前的太后让她觉得十分陌生,她的言语之间满满都是猜忌是怀疑,还有那近乎偏执的专横,这些都不是太后从前的性子,从前的邵太后纵然是垂帘听政十余年也都很是敬重宗室,对待身边的人更是慈和,从未有现在这样的神情与言行。有一刹那沈若华几乎要怀疑眼前的太后是不是她曾伺候那么多年的那一位。 沈若华慢慢退出殿外,孟嬷嬷出了殿来,轻声与她道:“太后娘娘怕是这几日受惊过度,一时性子有些执拗,沈女医莫要害怕,她平日最是亲切和善,就是对婢这些伺候的下人也不会责骂的。” 沈若华点点头,露出清浅的笑容望着孟嬷嬷:“嬷嬷宽心,我没事,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嫁给齐明睿也不是坏事,沈若华并不觉得自己心里难过,比被赐婚给别的什么人要好得多。 看着沈若华走远,孟嬷嬷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她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着门的慈明殿,心里很是沉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太后自打醒过来之后性子大变,对所有人都满怀猜忌,连她整个贴身伺候了三十年的人也信不过了,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只怕宫中的情形会更是复杂了。 沈若华顺着玉阶慢慢走了下去,宫车就在玉阶下等着她,宫车旁站着身穿明光铠的齐明睿,他端着簪缨盔,轮廓分明的脸上目光沉静专注,望着一步步走下玉阶来的沈若华,紧紧抿着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随着她一步步走近越发加深。 “是我求了太后娘娘赐婚,因为……”他看着走到跟前的沈若华,开口道。 沈若华却是直视着他深邃的双眼,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多谢你。”若不是他肯求太后赐婚,说他们两情相悦,只怕此时沈若华已不能从慈明殿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齐明睿却是深深望着她:“这也是我自己想要的,原本打算等处置完宫中之事,我就去向太后娘娘求赐婚,如此倒是成全了我,只是委屈你了。” 沈若华笑了:“我一个再嫁之妇,委屈了将军才是。”虽然她说自己是再嫁之人,却是神色坦荡,笑容平静,丝毫没有半点在意与避讳的模样。 这让齐明睿也不禁露了笑容,他看了看宫道上来往的宫人:“你先回府去吧,待宫里下了赐婚的诏谕,就会让人去要庚帖,听说沈大人与沈夫人过两日就会到京都了,我还要正式登门拜访才好。”他此时倒是有些紧张了,好似毛头小子头一回见岳丈一般。 沈若华脸上微微泛红,低声道:“这时候还没个正经。”转身上了宫车,看了他一眼,才放下帘子让车夫出宫去了。 宫中赐婚的诏谕很快就到了,新任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邓世坤一脸笑容捧着诏书与沈若华道:“恭喜沈大人,双喜临门呀,已经被册封为一品女官,掌太医院,又被赐婚给了齐指挥使,真是可喜可贺。” 沈若华微微笑着与他道谢,跪下听了太后的诏谕,谢了恩这才起身来请他坐下吃茶。 邓世坤笑呵呵与沈若华道:“沈大人真是医术精绝,太后这两日觉得身子大好了,还召了福王荣王几位王爷觐见,特意要司礼监拟了赐婚的诏谕,命礼部好好操办,也算是对齐将军与沈大人的嘉赏,方才齐将军已经进宫领了诏谕,礼部也打发人去也英国公府要年庚,要给二位合婚呢。” 沈若华淡淡笑着道:“过两日家父家母就会到京都,此事还是要长辈操持才是。” “沈大人说的极是,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吩咐的,只是特意吩咐内务府准备了一份陪嫁,算是给沈大人的一份心意。”邓世坤讨好地应着,“这可是难得的殊荣,除了几位公主,可没有哪位娘子出嫁能得了太后娘娘赏的陪嫁,就连藩王的郡主们也没有,娘娘可真是喜欢沈大人。” 沈若华笑容清淡:“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臣感激不尽。” “说来这一回太后娘娘还给东平王世子与信国公府二娘子赐了婚,却不曾说过要赏赐呢。”邓世坤接口道,“东平王与世子此次也是平乱有功,可终究比不得齐将军与沈大人,只是两桩婚事的婚期倒是没差几日,也真是巧了。” 沈若华抬眼望着他:“东平王世子与信国公府二娘子也被赐婚了?”果然不是梁宛儿。 邓世坤点头:“也是今日下的诏谕,诏谕这会子也送到东平王府了吧。” 第二百九十章 分家 京都北门,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出着城门,热闹得一如平常一样,宫中那一场大乱并没有在京都引起什么波澜,好似一切都在宫中的压制掩盖下慢慢烟消云散,只是偶尔有人茶余饭后会好奇地猜测一番当日宫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却也是不得而知。 一辆马车慢慢从人群中驶入京都,悄无声息地并不引人注意,向着崇教坊胡同驶去。 马车上,薛旺撩开帘子悄悄看了眼外边热闹的街市,轻声与躺在马车上佝偻着的薛茂业道:“侯爷,京都好似没什么动静,想来宫中的事已经平息了吧,您安心回府吧。” 只是薛茂业这时候瞧起来却是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嘴角好似不受控制地歪斜抽搐着,好半天才含含糊糊说出一句:“康,康王呢?”话音未落,涎水却是顺着嘴角往下流了出来。 薛旺忙拿了手巾给他擦了嘴,低声道:“必然不会有事,不然京都也不会这样平安无事,还是等回了侯府再让人去打探一番吧。”薛茂业的疫病折腾了好些时日才好,薛旺奉了薛文怀之命赶去大同接了他回来,宫中的事他们不知道究竟,只是隐隐听人说了宫中出了叛乱,这让已经病得不成样子的薛茂业更是提心吊胆,他一面盼着康王能够马到功成,一边又担心着康王会知道自己把先前的事告诉了沈若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当马车停在广平侯府门前时,薛茂业还是吃了一吓,侯府大门大开着,不少婆子与小厮正抬着箱笼从侯府往外走着,外边还准备了几辆马车,那些箱笼都被抬到了马车上,还有人在张罗着,看起来好似很是焦急的模样。 姚氏这会子带着丫头婆子出来,高声吩咐着:“都给我仔细着些,快些收拾好了赶紧走。”她一边说着,一边拉长着脸看了眼广平侯府的府门:“真是晦气,他们费了那么多心思,还以为娶了个公主娘娘回来,能得什么好处,哪曾想这才多少时候,就成了叛贼的亲眷,一个不小心怕是要满门抄斩了。” 一旁的婆子低声道:“夫人,方才琼华院来人问了是怎么回事了,兴许是知道咱们搬了家具箱笼要走,这会子怕是已经回去请世子夫人来了。” 姚氏柳眉倒竖,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就是请了她来又如何,我昨儿就说了,横竖侯府已经是这样了,老夫人病得起不了身,连话都说不了,侯爷得了疫病,怕是留在大同回不来了,老三这会子还在诏狱里,若是不小心说出什么来,整个侯府怕是都没活路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二房留在侯府里,原本早就该分家了,也不必再拖了,今儿咱们就搬出府去。” 正说话间,侯府里陈氏带着丫头扶着肚子急急忙忙赶了出来,看着姚氏快步走了过来:“二弟妹这是要做什么,好端端地这可是跟谁闹了别扭不成,怎么就要搬了箱笼走了?” 姚氏看见她,冷笑一声:“世子夫人莫不是贵人事多忘了,昨儿我便说了,侯府里老夫人如今不济事,侯爷在大同回不回得了京都还另说,老三也已经下了诏狱了,不知是死是活,咱们也不必将就着过了,索性分了家倒干净。” 她瞧了眼陈氏煞白的脸:“世子夫人宽心,我也知道侯府里如今是捉襟见肘,怕是连下个月的月钱还不知道在哪,所以二爷和我也不想着分什么家财了,只是把二房里的物件都带了走,老太太陪嫁的头面首饰和侯爷留着的古玩原本就该三房一房一份分了,如今老三是没了盼头,公主也瞧不上这点子,我们二房搬出去吃住都要费钱,自然该多照拂二房一些,所以我带了两份走,想来世子夫人也不会介意的。” 她说罢,也不等陈氏回答,便大声吩咐婆子们:“快着些,再耽搁了仔细你们的皮!” 陈氏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不到二房趁着侯爷不在侯府里,老夫人又病得不中用了,自己私自拿了财物,便强行要分家搬走,只是她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只能放柔声音劝道:“二弟妹也太过着急了,世子今日去了锦衣卫所,想法子见见老三,长公主也还在公主府里,就是要分家也该请了长公主过府来,等世子回来,接了侯爷到京都再商量也不迟,哪里就这样急急慌慌的,也不成个规矩呀。” 姚氏听着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世子夫人也不用再哄着我了,府里谁不知道老三他可是叛军首领,都已经被关在了诏狱里了,诏狱是什么地方,就是没事的人进去都要脱一层皮,何况他还是这么个诛九族的罪名,还不知道太后娘娘跟皇上会怎么处置了他,说不得很快就会下了诏谕问罪,那可是连我们都会被牵连,这会子再不走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催促着婆子小厮们快些抬了箱笼上马车,自己理也不理一旁气得愣怔的陈氏,大步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陈氏扶着肚子好半天才缓过气来,一旁跟着的婆子问道:“世子夫人这可怎么好,可要让人去请了世子来?” 陈氏苦笑着摇摇头:“二房是打定主意要分家了,就是世子来了也没法子,由得他们去吧。”她心里也知道,如今侯府是树倒猢狲散了,康王成了叛臣贼子,一众党羽都是老鼠过街人人叫打,当初仗着康王得势的人个个都是提心吊胆唯恐会被处置了,广平侯府原本一心想着巴结康王,更是让薛文昊娶了寿宁长公主,本以为这是平步青云的好法子,可没想到眨眼就成了叛臣党羽,何况薛文昊还领了叛军打进宫去,这可是十恶不赦诛九族的大罪,也就难怪二房宁可撕破脸也要分家离了侯府去,恨不得走得越远越好。 马车里的薛茂业亲眼看见姚氏吩咐人搬了箱笼闹着分家,姚氏与陈氏的话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又气又急,挣扎着要下马车去,只是他一着急手抖得更厉害,嘴角也越发歪斜,口水流了一身,哼哼唧唧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只是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什么,叛臣……下了诏狱……快去……” 第二百九十一章 后悔了(第一更) 被抬回了广平侯府的薛茂业总算脸色好看些了,他让丫头伺候着擦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缎面长袍,靠在软枕上才吐出口气来,歪斜着嘴角吃着丫头喂过来的参汤,这些时日他算是把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头都尝了一遍,死里逃生回了侯府,才又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只是他这副模样却是让房中看着的薛文怀与陈氏夫妇吓得不轻,看着原本算得上高大健硕的薛茂业如今佝偻着身子瘦得脱了形,嘴角歪斜不停流着涎水,连话都说不利索,也不知道这一次去大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薛文怀很是心酸,上前亲自捧了茶给喝完参汤的薛茂业漱口:“侯爷的病可大好了,一会子就递了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侯爷请脉。” 薛茂业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无妨了,老三呢……在诏狱?”他听到了姚氏与陈氏的话,心里却是不肯相信的,薛文昊可是寿宁长公主驸马,怎么会被关在诏狱里,一定是姚氏在胡言乱语。 薛文怀低着头,好半天没有回答,许久才低低道:“太后娘娘病重,康王趁机与司礼监联合,调了鹰扬卫十卫兵士攻破了宫城,只是终究没能成事,康王与王妃已经伏诛,老三被康王封为阵前大将军,带了叛军入宫,如今被关在了诏狱里,还未定罪。” 薛茂业的嘴角不停地抽搐着,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死死盯着薛文怀:“你说……康王……败了?”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康王可是权倾朝野,朝中明里暗里许多人都是康王党羽,怎么会就这样轻易便败了?他费了那么大心思在康王身上,甚至照着康王吩咐要除掉沈若华,最后自己被害的染了疫病,还被梅兰两个贱人去了是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容易活着回了京都,却听说康王败了,他又成了丧家之犬了。 薛文怀看着薛茂业狰狞抽搐的脸,吓得忙道:“侯爷莫要着急,康王虽然已经伏诛,但太后并不曾追究旁人,如今朝中尚算平静,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了,咱们侯府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说着说着却是声音越发低了:“只是不知道老三在诏狱里如何了,也不知道宫中会如何处置他。”他虽然不相信以薛文昊的胆量与能耐能做什么阵前大将军,带着叛军攻入宫城去,可现在也是没法子了,只能等着宫中的处置。 “长公主呢?”薛茂业挤出一句话来,薛文昊可是寿宁长公主的驸马,长公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关在诏狱里,这若是真的定了叛逆之罪,可是会牵连广平侯府的,薛茂业怎么能不着急。 薛文怀低声道:“这些时日我去长公主府求见好几次,只是都说公主不在府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薛茂业这会子是悔青了肠子了,若是不急着让薛文昊尚公主,也就不会与康王扯上关系了,薛文昊又怎么会成了叛逆之首被关在诏狱里,那样侯府也就不会被牵连了! 他摇了摇头,涎水流的更厉害了:“别,别管他了……他是驸马……公主会……想法子……” 寿宁长公主这会子的确是在想法子救薛文昊,她的马车停在福王府门前,她坐在马车上焦急地看着福王府的府门,焦急地抱怨着:“怎么还不见来人请我进去,福王妃明明就在王府里。”她连着几日来福王府求见福王妃,可是几次都吃了闭门羹,说是王妃去了庄子上小住,这一回她可是打听好了,王妃前一日才进宫觐见,现在就在王府里,才又赶过来求见。 于嬷嬷担忧地看着寿宁长公主:“只怕王妃避讳着不肯见。” 寿宁长公主却是不以为然:“我终究还是公主,福王妃又怎么会避讳,连太后不也是见了我,并不曾责怪不是。” 她压根不信福王妃是不愿意见她,依旧伸长脖子探出头看着府门外,等了许久,她终究不耐烦了,吩咐于嬷嬷:“你再去问一问,就说我还在马车上等着。” 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福王府的门打开来,一位嬷嬷前来请了寿宁长公主进府去,她忙不迭下了马车,昂着头受了那位嬷嬷的礼,往王府里走进去。 “王妃可是不知道我来了,怎么等了这么久才请了我进去说话。”寿宁长公主一如既往的傲慢,很是不满意地说着。 那位嬷嬷不由地看了一眼寿宁长公主,低下头去道:“王妃方才与世子妃带着小世孙与郡君在院子里,不曾听到通传。”如此不过是让寿宁长公主脸上好看些罢了,方才福王妃听说寿宁长公主求见,知道她必然又是来闹着要自己进宫替驸马薛文昊说情,便一口回绝了,还是世子妃周氏心软,劝了王妃见一见长公主,看她究竟要说什么,这才让人出来请她进去的。 可寿宁长公主却是不知道,她这才有些不满地道:“真是大胆,我都让人通禀,说我已经到了王府门前,你们居然敢不禀报王妃,让我等了那许久,一会子见了王妃定然要让她治你们不敬之罪。”说罢气咻咻跟着那位嬷嬷往内堂去了。 福王妃坐在上位,皱着眉看着寿宁长公主满脸委屈地坐在下首喋喋不休说着这几日在宫中受到的冷落,说她去了慈宁宫这许多次,只见到太后一回,还没等为自己和驸马开脱几句就被打发出来了,全然不曾顾及她是长公主的身份,让她在沈若华面前丢了脸,很是气不过,所以来求了福王妃,让她进宫帮着自己向太后说一说,能让驸马早日回府来,还要替她拿沈若华出出气才好。 看着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福王妃微微摇头,心里不住地叹气,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有什么打算?”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现在已经是处境艰难了,都会想法子要自保才是。 第二百九十二章 好心?坏心?(第二更) 听福王妃这样问,寿宁长公主却是一愣,她望着福王妃呐呐道:“我就想着能求太后娘娘早日放了驸马回府来,再赶了沈氏出宫,不能再让她看了笑话去。”她不明白还要有什么打算,素来她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还要做什么打算。 福王妃听完又是一叹,正色望着她:“这些时日太后娘娘不肯见你,你进宫去那些贵人娘娘们也都推三阻四不肯帮你说话,你还不明白么?”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寿宁长公主一双眼盯着福王妃道。 她看着一脸愣怔的寿宁长公主,终究无奈地道:“你若真的听我的,就回去上一道奏表,请求太后娘娘收回你一半的赐田与岁供,降为郡主。”她脸上满满是叹息,“终究你是康王亲姊,就算是叛乱之事你说不知情,也终究难逃被牵连。沈氏的事更是不要再提了,她救下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又是平乱的大功之臣,如今是宫中一品女官,你与她还是不要起冲突的好。” 听了她的话,寿宁长公主勃然色变,腾地站起身来气咻咻望着福王妃:“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我敬着你是婶母才来请你帮着进宫与太后娘娘说一说,你却要我自请降为郡主,还要躲着那沈氏,难不成是要替别人来欺负我不成!” 她说着冷笑了一声:“是了,王妃素来喜欢那个妖妖佻佻卑贱的沈氏,自然是要替她说话,逼着我自降身份了!”她冷哼着,“我可是先帝长女,就连皇上见了我也要叫我一声皇姐,又怎么可能降为郡主,就是太后娘娘也不能贬斥了我的身份去!” 她说罢,理也不理会福王妃铁青的脸色:“若不是荣王妃这些时日病了不能见客,我也不会来求王妃,今日看来我来错了,王妃一心只是偏袒着沈氏,哪里还记得我这个长公主,告辞了。”说罢,带着丫头婆子拂袖而去,一脸悻悻地走了。 看着她不知好歹的模样,福王妃气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世子妃周氏忙上前来奉茶劝慰着道:“王妃快莫与她计较了,宗室里谁不知道寿宁长公主最是糊涂,连谁真心为她好,谁是虚情假意都看不出来。”她们都知道,荣王妃哪里是病了,只是不肯见寿宁长公主找的托词罢了,前两日还来福王府小坐,与福王妃说了好一会子话,说起寿宁长公主来,直说她骄横跋扈任性妄为,要奏请太后娘娘连她一起发落了,也好还宗室一个好名声。 福王妃接过茶盏吃了一口,平息了一下心绪,这才叹气道:“我知道她是个糊涂的,却不想竟然这样不知好歹,我若不是真心替她着想又何必说这些。”她放下茶盏,“她只当太后娘娘不曾怪罪她,真的相信她不知情,却不曾想这些时日太后对她一直避而不见,宫里人人都躲着她,连宗室里的人也都不肯见她,这分明是有了芥蒂。昨日我进宫去,太后娘娘还特意问起她是不是整日寻门路想法子替驸马开脱,你听听这话,分明是怪罪着她却又不愿意直接处置了,可她若是不想法子打消了太后娘娘心中的忌讳,只怕……”她说着不禁摇了摇头。 周氏轻声道:“太后娘娘若真是怪着长公主,为何不下诏罚了她?” 福王妃叹息越发重了:“太后娘娘怕是顾忌着宗室,才不曾下诏,可康王犯下的事就是死十次也不够的,寿宁终究是康王的亲姐,若说对康王的事全然不知是谁也不信的。” 周氏点点头:“也是这么个理,只是看长公主的模样是不会上奏自请降为郡主的。” “她当然不会,”福王妃讥讽地一笑,“到这会子还觉着我是偏着沈氏来害她呢。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她不信不听那也由着她吧。” 周氏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听说太后娘娘已经给沈女医赐婚了,是英国公府的大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人品如何,可不要委屈了沈女医才好。”她并不曾见过齐明睿,只是听说过一星半点他的事,很是好奇。 福王妃却是笑了起来:“是个不错的,太后娘娘倒是有眼光,如此我也能放心了,她总算能有个好归宿。”她虽然瞧不上英国公府的人,但是对齐明睿很是欣赏,沈若华能嫁给他也是桩好姻缘。 “只是这一回太后娘娘还给东平王世子与信国公二娘子赐了婚,这两桩婚事怕是差不多日子,”周氏抿嘴笑着道,“媳妇有点私心,沈女医可是咱们自己人,到时候该送一份压箱,再随一份重礼才是。”寻常的随礼都有份例,照着先前的规矩就行,可沈若华与福王府交情匪浅,周氏不愿意比着别人的份例去随礼,所以才想着与福王妃说一说,权当是自家人出嫁出一份压箱表表心意。 福王妃笑了:“这是自然,我也心疼她,那压箱我用体己出了,你们随礼就是了。”婆媳二人笑着商议了好一会。 寿宁长公主气冲冲出了福王府,怨毒地看了一眼王府府门,转身上了自己马车,脸色很是难看。 于嬷嬷很是无奈地看了看自家主子,从前长公主就是这副脾气,只是那时候康王得势,京都的贵府谁不是奉承着顺从着她,就是有什么不满也不敢说,可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却还是这般傲慢任性,这可怎么好! 她放柔了声音轻声道:“婢瞧着,方才福王妃说得未必没有道理,毕竟王爷现在已经……长公主还是多顾着自己才好。” 寿宁长公主愤愤道:“就算是被康王牵连,也不该把我降为郡主,我可是先帝长女,身份何其尊贵,太后娘娘到这会子也不曾下诏处置我,她倒是开口让我自请降为郡主,分明是故意来恶心我的!”她阴毒地看着窗子外的福王府,“从前我还觉得她是个公道的,没想到也想落井下石,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回来请她帮忙!” 她怒喝道:“走,进宫去!” 于嬷嬷吓得愣了:“长公主又要进宫去见太后娘娘么?” 寿宁长公主冷笑道:“太后娘娘不肯见我,不是还有谢贵妃么,她先前得了康王那么多好处,这会子还想躲了干净不成!” 第二百九十三章 母亲的怀疑 “她怎么会寻到我这里来了?”谢贵妃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宫女,发髻松散,额上还贴着绞了的两块膏药,蜡黄的脸显得很是憔悴,“不是早就告诉她我病着不便见客了吗?” 宫女低声道:“是,先前已经与长公主说过了,只是不想她今日又来了,还说娘娘若是不肯见她,就去与太后娘娘说当初娘娘得了康王府多少好处,没少仗康王的势。” “蠢货!”谢贵妃气得青筋暴跳,贴着的膏药也跟着翕动着:“这会子不想着躲着风头好好在公主府待着,等着康王的事情过去,居然还整日来宫里吵闹不休,还想着把我也给拉下水,她难不成是疯魔了,要让大家一起跟着康王死了才好?” 宫女道:“怕是又来求娘娘替驸马说情的,这几日长公主可是没少求宫里的各位娘娘们,只是没人敢替她说话。” 谢贵妃冷笑道:“她还以为是康王得势的时候,宫里的人都上赶着巴结她不成,到了这时候都还怕撇不清楚,哪里敢应承她惹了太后娘娘的气恼。” 她说着却是越发烦躁起来:“若不是当初没了法子,我又怎么会愿意与康王府来往,现在倒是添了不少麻烦。” “只是如今要怎么办才好?若是长公主再在宫门前闹一会,只怕会惹得宫里人注意的。”宫女道。 谢贵妃懊恼地摆摆手:“去与她说,我这几日病得厉害起不了榻,过两日再请了她进宫说话,就是要救驸马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总要打算一番才好。”她只恨寿宁长公主太过愚蠢,这会子不想着老老实实待着,还要来带累别人,她如今也没什么法子,只能用缓兵之计暂且拖着,再想法子搪塞过去。 宫女应着出去了,殿中只留下谢贵妃一人独自坐着,她脸色很是阴沉,自打康王伏诛以来,她在宫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从前皇上每月大半时日都留在她的慧毓宫中,宫中各位妃嫔美人见了她无不恭恭敬敬,就连太后对她也是和颜悦色,谁人不知道她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可如今皇上从西郊回来就不曾来过慧毓宫,太后更是见都不曾见过她,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从前与康王府来往密切,这会子如同避着瘟疫一般避着她,幸灾乐祸的议论早已传到宫中沸沸扬扬。 她让宫女去打听了,自打皇上去了西郊,就对那位云美人很是宠爱,这些时日日日留在云岚殿里,对云美人的宠爱甚至比当初对她更为看重,这让她很是气恼,却又毫无办法,就算是盛装打扮想尽法子可也见不到皇上,徒劳无用。眼看康王的事未必就这样轻易过去了,寿宁长公主那个蠢货只怕还会拖累她,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总得想出法子来,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了宠,让慧毓宫沦为冷宫。 怀上皇嗣!只有怀上皇嗣才能让皇上与太后重新对自己重视起来,她猛然站起身来,死死盯着殿外,她必须要赶紧怀上皇嗣,有了皇嗣,太后终究会顾忌几分,或许不会为了康王与寿宁长公主的事怪罪她,甚至还能抱住她的富贵荣华,不至于就此一败涂地。 她思量着,高声唤了宫女进来:“快,快去太医院请了沈女医过来,我要请她过来给我看脉。” 宫女一脸惊愕:“娘娘,可沈女医是……”沈女医可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医,怎么能让她来给谢贵妃看诊呢。 谢贵妃不住地摇头:“她如今领着太医院掌事,自然要来替我看诊才是,她一定有法子能让我怀上皇子。”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把抓住宫女的衣袖:“先前她不是给我开了方子,让太医院看过的确是助孕的药,快,快把那方子拿出来,让人照着方子煎药。” 宫女去太医院请沈若华,却是不曾见到,太医们告诉她,沈若华有事告假了,因为沈均儒一家到了京都。 这时候,沈夫人正下了马车,抬起头看着高高的沈府府门,清漆大柱,厚实的朱漆匾额,门前几个伶俐的小厮正帮着抬了箱笼下马车向着府里进去了,看起来虽然比不得权贵世家,却也是古朴大家,不似寻常的小康人家能比得上的。 她却是脸色微沉,拉过正好奇四下打量着的沈子蕴,与一身长袍的沈均儒道:“这里就是她置办的宅院?” 沈均儒点点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宽心,我瞧着若华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性子稳重了几分,想来是在薛家受了太多委屈才会变了性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一会见了就知道了,不要太过担心了。” 沈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母女连心,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只是这些事绝不会是她能做出来的,我怎么也难相信她真的是若华。”她在保定府听说了沈若华与薛文昊和离,请了福王妃替她讨回了陪嫁,还成了宫中的女医,前些时日更是去了大同府平定瘟疫,回来便成了宫中一品女医,还领了太医院掌事,得了太后的赐婚。这一桩桩一件件外人看来很是了不得的风光的事,在沈夫人看来却是越发加深了疑心,她最是清楚自己女儿,那样懦弱的性子,就是薛家人欺负到了头上也不敢反抗,更是不通什么医术,哪里有这样的胆量和手段能够做出这些事来。 她的怀疑越来越重,一心认为眼下这个沈若华只怕不是她女儿,而是撞了邪了,所以才心急得要赶到沈府,要亲眼看一看沈若华,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女儿,还是被什么迷了心智的邪祟之物! 沈夫人心情复杂地盯着大开的府门,拉着沈子蕴停步不前,沈均儒也只好陪着她站在门外,却是吩咐小厮去请了沈若华出来相见。 沈若华得了禀报,早已经带着夏嬷嬷与青梅夭桃往府门外来迎,刚走出门来就看见沈夫人阴沉着脸站在门前死死盯着她,那目光里带着打量揣测和担忧,只是却一言不发地立着,似乎要把她看个明白。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家人 “父亲,母亲……”沈若华拜下去,她很是平静,也料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引起沈钧儒与沈夫人怀疑,毕竟她不是沈氏,性子也相差甚远。 沈夫人没有答话,只是冷冷望着她,沈钧儒倒是笑呵呵向她点头道:“快起来,快起来。”他在被关押着大理寺里时候就与沈若华见过,在沈府暂住的那几日也是与沈若华长谈过几次,谈起从前沈氏年幼之事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一直觉着沈若华就是自己女儿,只是因为在广平侯府受了太多委屈,才会性情大变,甚至还有些欣赏沈若华现在的性子,干脆果断又深思熟虑,倒有几分他的模样。 沈子蕴见了沈若华,倒是咧嘴笑了起来,挣开了沈夫人的手,向着沈若华跑过去,到她面前停了下来,伸出手来,肉嘟嘟的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大姊,我好些时日不曾见到你了……” 沈若华看着面前穿着小马甲袍子扎着总角鞭子粉扑扑如同人参娃娃似的沈子蕴,不知怎么心底一软,脸上露出笑容来,伸手拉着他:“的确好些时日不曾见过了,你大概又想让我给你买窝丝糖了吧。” 沈子蕴吃吃笑了起来,没了方才的一点拘谨,扭股糖似的黏上了沈若华:“大姊,京都也有窝丝糖么?”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沈夫人,凑近沈若华低声道:“阿娘不让我带了窝丝糖过来,我只好藏了一小块在兜兜里,可是好像不见了。” 他伸出手来给沈若华看,只见胖乎乎的小手上只剩下脏脏的糖汁,看着沈若华皱了眉,他更是咯咯笑了起来:“大姊又要让人给我洗手了。” 沈若华一时也笑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阿娘知道了只怕又要数落你了,快让夭桃带了你去洗了手换了衣袍。”她的举止是那么自然,好似从前就是这样,或许这一切也是沈氏记忆里原本就有的,所以她做来也是那么理所应当,没有半点突兀与怪异,这让沈若华自己都觉得惊讶。 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沈夫人神色有些动摇了,看着沈若华的目光很是复杂,好似有挣扎,却还存在着怀疑,但终究踏上前一步,与沈子蕴道:“快别缠着你大姊了,去跟着夭桃洗了手换了衣袍再来。” 沈子蕴吐了吐舌头,冲着沈若华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跟着夭桃进去了,沈钧儒也看出自家夫人的心思变化,忙道:“咱们也进去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在花厅里坐下,沈夫人不得不承认沈若华把这一处宅院打理得很是雅致,花厅里没有繁复的装饰摆件,只是在案几上一只甜白釉花瓶里插着一支盛开的芍药,春意盎然。她在位上坐下,接过沈若华亲自端上来的茶盏。 “是碧螺春,”沈若华轻轻笑道,“母亲从前就爱用这个。”她看着沈夫人,虽然这时候的沈夫人对她还很是冷淡,可是那眉宇间的担忧与关切却是遮掩不住的,也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本能,她对沈夫人自然而然就有亲近的感觉。 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叫过母亲了,自打那一场动乱之中,靖王府大火熊熊,父母双双倒在了她面前,她就失去了至亲,从此也只记得母亲温柔的双眼,还有那双柔软拍她入睡的手,其余的早已在十余年的挣扎之中慢慢地模糊了。这时候见到沈夫人,她却升起那股久违的温暖之感。 “礼部都已经赐婚了,挑好的日子还没有送来吗?”沈夫人吃了一口茶,终于开了口,语气还是淡淡的,却不再是那样警惕与防备着。 沈钧儒倒是笑着接口道:“想来该是这几日就送过来了,咱们可要挑个好日子才是。” 沈夫人看了眼低着头立在一旁的沈若华,才又道:“只是不知道赐婚是个什么规矩,咱们也不曾操办过,只怕还要去请教一番知道的夫人们,莫要错了规矩倒是教人看了笑话去。”她声音有些低,“我倒不是怕你为难,只是教人笑话了咱们府里去。”她声音越来越低,倒像是在刻意的解释一番。 沈若华不禁泛起一抹笑,第一次有这样可以依靠有人帮着打点出谋划策的感觉,虽然还不适应,却感觉心中暖暖的,轻声道:“是,我让人去问清楚了回话。” 沈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去些:“也不知道那英国公府的长子是个什么性子什么模样,还是要让人去打听清楚了才好,就算是赐婚也该知根知底,不能委屈了去。” 这时候沈钧儒冲着沈若华挤挤眼,开口道:“这个是自然,我让人去打听,一五一十弄个明白,好教你放心。” 沈若华不禁一笑,这样才像是家人的感觉,无论有什么,他们始终在你身后,替你张罗安排遮风挡雨,尽自己的所能就是怕你受到伤害。 沈子蕴这会子换了崭新的衣袍,快步跑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小小的匣子,欢喜地嚷嚷着:“大姊真的给我买了窝丝糖,好多窝丝糖……”他得意地扬着手里的小匣子,滚进沈钧儒的怀抱,献宝似得打开给沈钧儒看:“快瞧快瞧,满满一匣子呢。” 沈夫人看着那一匣子窝丝糖,脸上最后的冰冷终于融化开来,故作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沈若华:“偏生你又惯着他,买这么多窝丝糖,他只怕一会子是不肯再老实用饭了。” 沈若华含笑看着欢天喜地的沈子蕴道:“会让夭桃看着他,只许吃一块!”说着,望了一眼沈子蕴。 沈子蕴只得点点头,盯着匣子里窝丝糖道:“那,那我就吃一块。”很是舍不得的模样。 这会子连沈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嗔怪地道:“真是磨人精。” 几个人正说笑着,夏嬷嬷笑着进来回话:“老爷、夫人,齐将军前来拜访,已经在府门前等着了。”她一边说,一边笑着瞧了一眼沈若华,自打赐婚之后,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那位冷口冷面却生的很是英俊的齐将军将要娶他们娘子了,夏嬷嬷也越发高兴,她可是知道齐明睿与沈若华不少事情,很是喜欢齐明睿。 沈夫人愣了愣:“齐将军?哪位齐将军?”她不记得沈家在京都认识什么齐将军。 沈钧儒倒是笑了起来:“就是那位英国公长子吧,他倒是主动来了。”他脸色一正,一副儒雅的模样:“请他进来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等死(第一更) 齐明睿一身暗绣云纹墨色长袍,身姿挺拔地进了花厅来,看着坐在花厅里的沈钧儒与沈夫人微微露了点笑,素来冷清的脸上柔和许多,当他的目光落在一旁望着他的沈若华身上时,更是有了许多温度,他大步进去向着沈钧儒与沈夫人拜下:“沈大人,夫人。” 一旁正抱着小匣子吃着手的沈子蕴好奇地看着齐明睿,拉了拉沈若华的衣角:“大姊,他是谁呀?长得真好看。”很是仰慕地望着高高大大的齐明睿。 沈夫人忙瞪了他一眼:“没规矩,还不给齐将军行礼。” 沈子蕴倒是也不拘谨,大大方方起来向着齐明睿作了个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齐将军安好。”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齐明睿,“你是大将军吗?会骑马打战?” 齐明睿看着他一副期待的模样,不由地笑了起来:“是,会骑马打仗。” 沈子蕴顿时来了兴致,快步走到齐明睿身边,拉着他的手:“我也想学骑马,可是爹爹说他骑不好,你教教我吧。” 沈夫人连忙走上前来,拉过沈子蕴:“快别胡闹,来这边坐好。”又瞥了一眼沈若华:“还不去吩咐人送了茶来,我们从保定府带了新茶来,让人沏了给齐将军尝尝。” 沈若华含笑应着,感受到了齐明睿专注深邃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热,低头转身出了花厅去了。 锦衣卫诏狱低矮阴暗的牢房中,薛文昊一身邋遢破烂的袍子,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一听到人的脚步声就会害怕地拼命往角落里缩进去。这些时日他被关在诏狱中可没少吃苦头,虽然因为是驸马的身份没有被严刑审问,可是挨打挨饿也是常事,他自来不曾吃过什么苦,养尊处优惯了的,自然是生不如死地期盼着,期盼着寿宁长公主能想出法子来救了他出去。 寿宁长公主想了办法使了人进来给他送了些吃食,却是始终没想到法子救了他出去,他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看着被关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心里的害怕也更加重了,怕他们也会把他拖出去再也回不来了。 牢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有人向这边走过来,薛文昊吓得连忙抱着头蹲在角落里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心只盼着进来的人不是要带他出去的。 可是那脚步声却是停在了他的牢房门前,就在他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有人低声唤道:“驸马,驸马,婢是寿宁长公主使了来的。” 薛文昊登时坐直了身子,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蹲在牢房边,手里还提着个食盒正望着她。他连滚带爬地过去,扒着牢门往外看着那小宫女:“长公主说了什么没有?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把我从诏狱里放出去?”他抓着牢门的手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满眼的期待。 小宫女被他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摇头道:“婢不知,公主不曾说过,只是吩咐婢来给驸马送些吃食。” 薛文昊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地道:“她还没想到法子?只怕过不了几日我连命都没有了。” 小宫女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将手里的食盒打开来,取了几份糕点送进牢里:“公主吩咐了,驸马这些时日在这里受苦了,特意让人准备了些吃食给驸马送来。” 薛文昊看着那些做工精致的糕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颓唐丧气,冲着小宫女摆摆手:“你走吧,回去告诉长公主,她若是再不想出法子来救我,过两日就等着去菜市口给我收尸吧,这两日他们已经把司礼监那几个老太监都给生生打死了,康王那些亲信也都送去菜市口斩首了,她以为我还能拖几日?” 小宫女诺诺答应着,看着薛文昊拿起糕点吃了一口,她才起身道:“那,那婢先告退了,这就回去给长公主回话。” 薛文昊吃着那些精心准备的糕点味如嚼蜡,满心都是惶恐与愤愤,又唤住那个小宫女:“你去与长公主说,让她去广平侯府与侯爷商议,这会子侯爷应该回了京都了,他必然能想到法子的。” 小宫女愣了愣,低声道:“广平侯爷已经回了京都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既然回来了就该知道我现在被关在诏狱的事,他又怎么会袖手旁观?”薛文昊顿时急了,连忙追问道。他可是广平侯府最大的指望,薛茂业怎么也不会任由他这样被关在诏狱等着问罪的。 小宫女低声道:“婢只是听说广平侯爷是从大同被接了回来的,虽然疫病治好了,但是留下了病根了,如今还在侯府里养着病呢。” 薛文昊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长公主想不出法子救他,薛茂业也病了,现在他谁也指望不上了,难道就这样等死?他一时心乱如麻,跌坐在地上愣愣怔怔说不出话来。 小宫女收拾了食盒,急急忙忙与他告退了,转身快步往牢门外走了出去,唯恐被看守牢房的锦衣卫兵士给发现了,她方才可是趁着看守去方便的时候溜进来的,不能久留。 他要死了,只能等死了!薛文昊一时心里如同打翻了酱料碟子,五味陈杂,发自骨子里的害怕起来,他就算是驸马也保不住命了,他就要被问罪了!他拿着糕点往嘴里拼命地塞着,疯狂地咀嚼着,眼中满满是惶恐与不甘。 腮帮子塞得满满的,终于塞不下了,张口吐了大半出来,看着一地的狼藉,薛文昊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想不明白,自己本来是京都贵府出了名的风流才子,生的潇洒倜傥一表人才,又是写的一手锦绣文章,本来应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可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居然只能被关在诏狱的监牢里狼狈地等死!他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甚至顾不得脸面,嚎啕大哭着,好似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惧怕不甘宣泄出来,声音传得连诏狱里另外关着的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们倒也见怪不怪,在这活地狱似的诏狱里,什么人什么样子都有,哭得闹得求饶的寻死的数不胜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他的哭声很快就停了来下,却是成了哀嚎声,几声凄惨的嚎叫声后,居然没有声息了,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救治的方法(第二更) 从沈府出来的齐明睿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容,沈钧儒对他很是满意,不但留他在府里用了饭,还与他手谈了几局,对他的沉稳内敛赞赏有加,沈夫人也是特意问了齐明睿的喜好,吩咐夏嬷嬷去准备饭菜,看齐明睿的目光里隐隐有满意之色,沈若华最是沉默,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齐明睿的目光,唯恐自己微微泛红的脸会出卖了她的心思,最为高兴的要数沈子蕴了,他一直缠着齐明睿问骑马的事,已经跃跃欲试想要跟齐明睿去学骑马了。 送了齐明睿到府门前,沈若华依旧低着头,轻声道:“明日我要去将军府拜访梁夫人与宛儿,也不知道宛儿现在如何了,这几日我也不曾过去瞧瞧。” 齐明睿含笑看着她绯红的脸,道:“我明日也要过去瞧瞧,也好让人给舅舅他们回话,让他们放心。” 他也听梁夫人说了梁宛儿的事,虽然他并不知道当初梁宛儿就对周祈佑动了心,只是听说了东平王府登门求亲的事,也是心里起了疑惑。他想到这里,不由地脸色紧了紧,与沈若华道:“只怕这里面还有些缘故,明日我们去了再说吧。” 他转身正要走,胡同口却是有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到了他们跟前不远滚鞍下马,快步上前来拜下去:“沈大人,寿宁长公主驸马在诏狱里服毒自尽了,太后娘娘命您速去救治。” 薛文昊服毒了?沈若华与齐明睿吃惊地互望了一眼,这又是怎么回事?沈若华更是惊讶,以她对薛文昊的了解,他素来贪生怕死可不是个有胆量自尽的人,又怎么会在诏狱里萌生死意。沈若华向前来传命的小太监点点头,吩咐青梅:“更衣,随我去诏狱。” 齐明睿脸色也冷了下来,与沈若华道:“我正好要去卫所,送了你过去。” 诏狱阴暗的牢房大门打开着,锦衣卫正忙碌地进进出出,像是在追查什么一样,许多被关在牢房里的人都扒着牢门往这边看过来,想要看个究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见的是许多锦衣卫脸色凝重地围在薛文昊的牢房边,还有人着急地追问着太医院的太医可请来了。 薛文昊这时候正躺在地上,只是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牙关紧咬着口角还有白沫涌出来,看起来情形很是不好,先被请来的一名太医在旁很有几分焦灼,他把了脉很容易就诊断出来这是中毒,只是这里是诏狱大牢,哪里来的毒呢?锦衣卫也很是疑惑,想不明白这么个脓包无用之人怎么会有人想要毒杀他的,推测来推测去,都觉得或许就是他自己畏罪自尽服的毒。 “太医,如今要怎么救治才好?”一名锦衣卫力士向着太医问道,“他现在还是寿宁长公主驸马,太后娘娘一日不给他定罪,他就不能死呀。” 那个太医看着薛文昊嘴角的白沫越来越多,心里也很是着急,却又没有好法子:“也不知道驸马中的是什么毒,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解药来,若是能让他把吃下去的毒物给吐出来或许还能有救,可是……”他看着已经不省人事毫无半点神志的薛文昊,两手一摊,“只怕驸马是没法子吐出来了。” 锦衣卫一时犯了难:“难不成就看着他中毒死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呀,咱们可都担当不起的。”毕竟这里是锦衣卫的诏狱,若是还没有定罪的驸马在这里中了毒,那可是他们的疏忽,自然是要被处置的。 就在一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一名兵士进来通禀:“沈大人来了。” 一时间众人肃然起敬,他们自然知道这位沈大人就是宫中一品女医沈若华,如今她还是太医院掌事,医术精绝高超,人人见了她都会敬上三分,听说她来了,先前那位太医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她来了必然能有法子的。 沈若华大步进了牢房里来,众人忙让开路与她,纷纷抱拳行礼:“沈大人。” 走到监牢前,看着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薛文昊,沈若华不由地皱了皱眉,问一旁的太医道:“是怎么回事?” 太医忙恭敬地回话:“下臣方才给驸马把过脉,脉象杂乱,像是中了毒,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看不出端倪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毒,没有解药怕是很难救治。” 沈若华的眉头皱的更紧:“那难不成就看着他被毒死?”她环顾牢房里一周,看着地上有一滩糕点的残渣,而地上的薛文昊衣袍上还落着不少糕点屑,看来他是刚刚吃过这些糕点,这糕点里下的毒毒性很大,不然也不会只吃了那么些进去就成了这样。不过也多亏他吐了不少出来,否则这会子怕是也不用救了。 沈若华也不再多话,与太医道:“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才好不会让中毒越来越深。” 太医犯了难:“可驸马这会子还醒不过来,又怎么能吐得出来?” 沈若华看着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薛文昊,他头发胡须好些时日不曾修剪打理,乱蓬蓬地堆积在一起,身上穿着的也是件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和料子的破烂袍子,原本尚算俊秀的脸上这会子全是青涩胡渣和一脸愁苦,看上去整个人很是猥琐破落,全然没有了当日任意欺负沈氏,在外边风流玩乐时候的得意洋洋。 “既然他吐不出来,就得想法子帮着他吐出来。”沈若华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与太医道:“去让人准备金汁一桶,给他灌进去,想来他很快就能吐了出来了。” “金汁!!!”太医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可是这,这是驸马呀,怎么能给他灌金汁呢?”他实在是不敢想给驸马灌了金汁之后会是怎么样的愤怒。 沈若华却是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话:“他得保住了性命才是驸马,若是连命都没了,这个驸马也当不了了。” 太医愣了愣,终究点点头,吩咐人去准备一桶金汁来,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薛文昊,心里却是无奈地一叹,也怪不得他了,如今可是为了保住他的命,不得已而为之。 第二百九十七章 还没吐干净(第一更) 薛文昊是被一股子恶臭给熏醒过来的,他茫然睁开眼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群人用衣袖掩着口鼻,离他远远地,用嫌恶的目光看着他,好似看见什么很恶心的东西一般,而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恶心的恶臭,就是这股子恶臭把他熏得醒了过来,这会子更觉得刺鼻辣眼睛,他张了张口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却是被自己嘴里的味道给熏得吐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被关在牢房里,怎么会躺在这里,这一身的恶臭是哪里来的?薛文昊一时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来了。 沈若华坐在锦衣卫指挥所的大堂中吃着茶,徐勉让人奉了茶上来,客客气气陪她说着话。眼下沈若华已经是一品女官,又是太医院掌事,品阶要远远高过他了,就算他因为宫变之事,如今已经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那也是得了沈若华的好处,对于这么个看似寻常的妇人,他半点轻视之心都不敢有。 想想当初沈若华还是广平侯府三夫人的时候,为了陪嫁和沈钧儒向他求助过,如今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教他不得不敬畏,越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私以为此事既然发生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就该彻查一番,谁能够在你们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带着毒物进了诏狱,给驸马用下,这可不是件小事。”沈若华淡淡笑着道。 徐勉一脸正色,连连点头:“沈女医说的极是,诏狱素来管辖森严,如今出了这事,下官难辞其咎,这就让人彻查。” 沈若华道:“何况现在驸马还不曾定罪,太后娘娘只怕还要留着他,若是他平白无故死在了诏狱里,只怕太后娘娘会大为不悦,所以徐大人可要千万小心,若是再出什么差错,那可就不好说了。” 徐勉也知道近来邵太后的性子大变,即便是宫变之时有功之臣也多有猜疑,若是真的让薛文昊死在了自己的诏狱里,说不得太后会怀疑是不是自己杀人灭口。他心里一惊,低声道:“多谢沈大人提点。” 给薛文昊看诊的太医在堂外高声道:“沈大人,下官有事禀报。” 沈若华放下茶盏,点头道:“进来吧。” 太医这会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袍,苦着脸进来:“大人,驸马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只是他知道自己被灌了金汁,这会子正吵闹不休,闹着要去见太后娘娘,要给他个公道,说太医院有意羞辱于他,绝不肯善罢甘休。” 沈若华倒是笑了起来:“原来救了回来了,那就好。”又挑了挑眉:“他要见太后娘娘?” 太医忐忑地道:“是,还说要见大人。” 沈若华笑容越发深了,与一旁的徐勉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徐大人与我一道去看看吧,看看咱们的驸马究竟有多少冤屈。” 徐勉倒也不推拒,起身来:“那就我陪大人过去吧,也该问问驸马是如何服了毒的。” 薛文昊躺在卫所的演兵场地上,因为被灌了金汁,四处散发着恶心的臭味,一群锦衣卫都掩着口鼻躲得远远地看着,连看守诏狱的兵士都不敢近前去,就让他一个人躺在一地的秽物中。 沈若华与徐勉往这边走了过来,那群锦衣卫兵士们忙行礼:“沈大人,徐大人。” 听到他们行礼的薛文昊一惊之下,想要爬起身来,至少他不愿意让沈若华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只是他刚中了毒,又大吐了一番,哪里有力气支撑起来,只能勉强在那堆秽物中蠕动着,艰难地挣扎好一会也没能起来,倒是费尽了所有力气,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倒卧在那里。 沈若华往他跟前走去,也被那股子恶臭熏得皱了皱眉,用手绢掩着脸,一双莹润的眼望着他:“驸马要见我?” 薛文昊睁大眼望着眼前的沈若华,她一身绛紫宝相祥云圆领补服罗裙,朝月髻上簪着宫制白玉梅花簪,腰间佩着一品白玉带,看上去高贵典雅。她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望着地上的他,目光里没有鄙夷,也没有憎恨,只有漠然,好似他并不是曾是她夫婿的人,而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可就是这样的眼神让薛文昊觉得发自骨子里的冰冷和卑微,明明他还是寿宁长公主的驸马,应该高高在上地俯视她才对,怎么会沦落到这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不由缩了缩身子,想要把身上秽迹斑斑破烂的衣袍遮挡住一点,让自己离她远点,也就不会让她看得这么清楚狼狈的模样,低下头道:“你居然让人这样作践我!我还是驸马,太后娘娘还不曾定我的罪,你居然敢这样作践我!”他醒过来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醒的时候,几乎羞愤欲死,他怎么能被这样糟践!他是驸马,应该高头大马锦衣玉食人人敬仰才是,可现在被关在诏狱里每日担惊受怕,唯恐就要被问罪处斩,现在还被灌了秽物脸面扫地,真是生不如死。 沈若华看着他,笑了起来:“你当然是驸马,只是这可不是作践你,而是要救你的命呢,毕竟比起脸面,命更要紧些吧。难不成驸马宁可被毒死也不愿意活下来?” 薛文昊一时语塞,他虽然恼怒被这样救活,可也没勇气说自己宁死不屈,他还不想死,就算是到了这一步,也还不想死。 好一会,他才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明明你有的是法子能救我,偏生要如此折磨我!”他一股脑说了下去,“是因为我与你和离尚了公主是吗?我当初可是去接过你,想接你回侯府来,让你安生作三夫人,是你自己不知好歹,现在却要来报复我!” 他看着眼前的沈若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是他的糟糠之妻,明明是依附于他而活着的妇人,现在却是他不可高攀的人。 沈若华看他那副模样,也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笑着转身往外走去,与那太医道:“让人给驸马好好看看,还有些说胡话,怕是还没吐干净,让人再灌些下去,务必要保证驸马的安全才是。” 第二百九十八章 秘密(第二更) 沈若华见到梁宛儿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周祈佑被赐婚了,要娶信国公府姚二娘子,梁宛儿会死了心,也会难过上好一阵子,可是她看见的梁宛儿却是神采奕奕,原本因为梁老将军不肯答应东平王府提亲而消瘦的脸也圆润了许多,脸上更是有了笑容。 她见到沈若华来,笑盈盈地起身与她见礼:“沈家姐姐。” 梁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却很是有些担心,强撑起笑脸与沈若华道:“难为你惦记着,才得了赐婚只怕还忙着,还想着来看看她。” 沈若华看着梁夫人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心里一叹,笑着道:“夫人这是哪里话,我也担心宛儿,过来看看才放心。” 梁宛儿这会子娇俏地笑着,拉着沈若华的手:“我好了,你不必担心了,快进来坐,昨儿我才去天仙阁买了几盒子蜜膏回来,给你也挑了一盒。” 沈若华满心疑惑,难不成梁宛儿不知道周祈佑已经被赐婚了,不然怎么还能这样开怀?她带着疑惑跟着梁宛儿往她房里去了,梁夫人满脸忧心地跟在后面,却是不断地叹气。 趁着梁宛儿带着丫头去拿蜜膏的时候,梁夫人与沈若华说了这几日的事。自打那日宫里传了诏谕给东平王世子周祈佑赐了婚,梁宛儿得知了消息,哭了一个多时辰,更是不肯出门了,将自己死死关在房里,连梁夫人的话也不应了,梁夫人担惊受怕,只得亲自守在她榻边,好说歹说劝了一宿,可她还是只知道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可第二日梁夫人去让人准备饭食,又安顿了下府里的事,再回来看见的梁宛儿便已经擦了泪,更是让人给她换了衣裙,乖乖用了饭,还缠着她带自己出去,买衣料和胭脂水粉,看起来很是欢喜的模样,连梁夫人都觉着她是不是受了刺激所以才会突然转了性子。 没等沈若华与梁夫人再说下去,梁宛儿已经高高兴兴捧了一匣子蜜膏水粉来,让沈若华帮她挑选。 梁夫人只得看了眼沈若华,开口道:“我去让人准备午饭,一会子明睿也会过来的。” 沈若华听到齐明睿的名字也不禁红了脸,不敢看梁夫人,幸好梁宛儿这会子心思全在那几盒蜜膏上,没看见她羞涩的模样,一直拉着沈若华:“沈家姐姐你快看看,这一盒是海棠蜜膏,最是香甜,瞧着也好看。”又拿起另外一盒,“这是梨花膏子,香味也是极好的。” 她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也不知道哪一盒用着更好些。” 沈若华并不曾看过那些蜜膏,只是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才开口道:“宛儿,你已经知道了周世子被赐婚了吧。” 梁宛儿放下蜜膏,望着她点点头:“我听丫头们说了,太后娘娘给他和姚二娘子赐婚了。” 沈若华按住她拿着蜜膏的手,直视着她的眼:“宛儿,他既然被赐婚就只能娶姚二娘子了,你该放下心思了,日后必然会有更好的人娶你待你好的,别让梁夫人担心了。” 梁宛儿全然没有伤心的模样,却是看了看四下里,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退下去,道:“我有话与沈家姐姐说。” 那几个丫头也不敢违抗,屈了屈膝退了下去。房里只剩下梁宛儿与沈若华两个人了,梁宛儿这才到沈若华身边坐下,低声道:“沈家姐姐,周世子是不会娶姚二娘子的。” 沈若华大吃一惊,望着她:“这是什么话?” 梁宛儿抿嘴一笑,隐隐带着点欢喜与得意:“这是周世子让人带给我的话,他说了他对姚二娘子并没有心,只是太后娘娘赐婚才不得不接受。” “只是他心里想着的还是我,一心想娶的也是我。”梁宛儿一边说着,一边粉腮已经泛红,心里满满是藏不住的甜蜜,“他说待他想想法子,求了我家祖与爹娘答应,他就亲自进宫去面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收回赐婚的诏谕,再让人来府里提亲。” 沈若华瞪大眼看着梁宛儿,若不是梁宛儿不会对自己撒谎,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后的赐婚诏谕下了,现在东平王府与信国公府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婚事,全然没有半点要悔婚的意思,可为何周祈佑又会说他会娶梁宛儿? 她皱了眉头,轻声道:“可老将军与梁将军他们都很是反对,他又要怎么让他们答应呢?” 梁宛儿摇了摇头:“他不曾说,只是说让我不要着急,等着他的消息,他再去想法子。”她想起来又补了一句:“他还让人打听家祖与爹爹他们有什么喜好,兴许是想法子讨了他们喜欢,松了口答应这桩婚事吧。” 她拉着沈若华的衣袖:“他还特意叮嘱了我,不能告诉别人的,我连我娘都没有说,只是沈家姐姐待我极好,我也只有你能够说一说,所以才说与你听的,你可替我守着秘密才好,不能教别人知道了。”她红着脸低着头摆弄着衣袖,“他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想到法子了,那时候爹娘他们必然也会喜欢的。” 沈若华的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大浪,原本她就怀疑着东平王府为何会向梁家提亲,明明知道梁家不可能答应,梁宛儿也不可能会嫁给他,现在已经被赐了婚,却又私下向梁宛儿许诺会退婚娶她,他究竟要做什么? 想起周祈佑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沈若华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究竟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有什么目的? 沈若华沉了沉心,微微笑着与梁宛儿道:“我不会说出去,只是这事事关重大,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会替你担心,你有什么消息也不能瞒着我,周世子若是捎了消息来,你也说与我知晓,好歹也能替你思量思量。” 梁宛儿笑颜如花,连连点头,低声道:“我自然不会瞒着你,也只有沈家姐姐你肯听我说说这个了,他那么好的人却欢喜我,我心里真是不知道怎么好,跟你说说才能安心呢。”年轻单纯的脸上满满都是欢喜,全然没有半点怀疑担忧。 沈若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是担心着若是周祈佑真的有别的目的,梁宛儿如此动情,怕是要被伤得极深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难缠的人 傅氏带着丫头婆子登门时有几分拘谨和尴尬,她一身石榴红喜鹊登枝锦缎褙子水缎马面裙,打扮得倒是很有几分喜气,只是脸色看起来却是难掩几分憔悴,即使盖了厚厚的粉,还是瞧得出她笑容的勉强。 她与沈夫人见了礼,很是热情地拉着沈夫人的手:“听说沈大人与夫人来了京都,早就想着要登门拜访,只是府里事情又多又杂,竟然拖到这会子才能过来。”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年纪轻些,也不曾经过这样的大事,好在很快就要成亲家了,只盼着亲家夫人不嫌弃我蠢笨才好。” 沈夫人笑容温和中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请了傅氏进花厅坐下,让丫头奉了茶:“夫人这是哪里话,我们一家子才从保定府来京都,很多规矩都还不知道,还得请夫人多多指教。” 傅氏叹了口气:“也不瞒着亲家夫人,这些时日府里真是忙得我脚不沾地,老夫人那里要伺候着,世子这些时日身子也有些不好,国公爷又忙着朝里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府里团团转,得了赐婚的诏谕真是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她瞧了眼沈夫人,说了下去:“沈女医可是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最是爱重的,医术高超,人品才貌都是没得挑,国公爷与我自然也是欢喜不尽,想不到咱们国公府还能有这等福气,能娶了沈女医进门,真是太后娘娘恩义深厚。”她话音一转,“只是这赐婚的规矩大,我也怕错了规矩,委屈了大爷与沈女医去,所以思量着还是来与亲家夫人商量商量,这桩婚事究竟怎么办才好。” 她心里却是早已思量好了,沈若华毕竟是和离了的妇人,就算是赐婚,再嫁怎么也比不得明媒正娶的结发正房,沈家也是清贵之家,想来也是不会再大张旗鼓准备诸多陪嫁,如此一来英国公府自然也就不必准备什么彩礼,这桩婚事也就不用什么太多排场,轻而易举就能把沈若华娶进门来,这也是她今日特意过来要与沈夫人商议的。 沈夫人看了她一眼,倒是笑容深了些:“夫人真是有心,赐婚这等恩典我们也不曾得过,也是不知如何才好。”她端着茶盏慢慢吃了一口,“只有有一样我们却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她抬起头看着沈夫人:“那就是无论如何是不会委屈了女儿的。” 在傅氏吃惊地目光中,沈夫人缓缓道来:“当着夫人的面,我也就不遮着掩着了,从前我家大姑娘嫁去广平侯府的时候,我就是怕她受委屈,给了四十八抬陪嫁让她带去侯府,只盼着能有这些陪嫁伴身,她独自一人在京都广平侯府能过的好一些,他们能看在这些的份上爱重她几分,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狼心狗肺,逼得大姑娘和离了。” “虽然如今大姑娘是再嫁,可是在我们心里都是一般模样,没有什么区别,自然陪嫁也是只多不少。”沈夫人笑容平静,“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这些陪嫁还是拿得起的,所以也不怕夫人笑话,我们也只是盼着她有些伴身之物。” 傅氏一时回不过神来,她没想到沈夫人居然会如此说,好半天才挤出笑容来:“夫人真是一片慈母之心,连我听着都很是感动。”她脸色有些不自在,“陪嫁彩礼自然都不会少,毕竟是赐婚。” 她心里却又是鄙夷又是愤怒,沈氏这么个再嫁之妇,能嫁到英国公府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居然还想着要大额的彩礼与丰厚的陪嫁,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傅氏的脸上半点都不曾表露出来,依旧笑盈盈地与沈夫人说着:“还有一桩事,只怕要与亲家夫人商议一番。”她面露难色,“也不瞒着亲家夫人了,府里的院落好些年不曾翻修,不少地方都有些残破,前些时日国公爷便让我吩咐人把好几处院落翻修,如今只有老夫人与我们的院子不曾修整,那些院子都在修整着,连世子都搬到前院书房里住下了。”她满是歉意的笑着,“哪曾想得了赐婚的诏谕,这倒让我犯了难,总不能委屈大爷与沈女医在偏院里住着吧,所以要与亲家夫人商议一番才好,这可怎么好。” 沈夫人顿时目光凌厉了几分,笑容也冷淡了些:“这是国公府的家事,只怕我们这些外人不好过问,夫人还是与国公爷好好商量才是。” 傅氏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她是不曾想到沈家居然如此理直气壮,毕竟沈若华这种再嫁之妇怎么也是低人一等的,何况是嫁给了英国公府长子,这可是别家未出阁的娘子都梦寐以求的事,她肯过来谈婚事也是看在是赐婚的份上,沈家人就该识趣地退让,让他们两个在别处住下,反正齐明睿也不过是长子,连世子都不是,日后也该从英国公府搬出去的,倒不如这一次搬了出去更好。 若是换了从前,她倒是不在意齐明睿会娶谁进府里,但现在康王倒了,英国公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眼看着朝里的差事要保不住了,只能靠着府里的家财与田地庄子了,若是齐明睿还留在英国公府少不得也要分一份去,她怎么能愿意,那些可都是要给她儿子留着的。而齐明睿现在娶得是沈若华,更是让她担心,沈若华如今可是太后与皇后跟前的红人,若是真的帮着齐明睿讨要回了世子之位,说不得真能得手,所以她要想尽法子把他们赶出去。 对着沈夫人,她讪讪地笑着:“自然是要请国公爷定了主意,也是我实在喜欢沈女医,怕教她嫁过去委屈了,所以才一时心急,想着与亲家夫人商议一番。”她一拍自己额头,“也是我糊涂了,自然是赐婚的事要紧些,我这就回去与国公爷商量,我们搬去偏院住下就是了,把院子腾出来让大爷与沈女医成了婚再说。” 她话音刚落,沈夫人顿时变了脸色,想不到这位英国公夫人是如此难缠的角色,她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人说沈若华与齐明睿不孝尊长,仗着赐婚逼得英国公与夫人搬出院子去让给他们住下,只怕人还没嫁过去就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了! 第三百章 不如退婚 傅氏的话让沈夫人很是恼怒,她忍着气,冷冷淡淡地道:“夫人这话倒是奇怪了,我家大丫头嫁去国公府,是太后娘娘赐婚的,想来太后娘娘也是觉着偌大一个国公府不至于连给他们两人住的院子也没有,可现在夫人说得如此为难,竟然要自己腾了院子给他们,听得我都觉得心疼。”她目光扫过傅氏,带着点冷笑,“那不如明日请我家老爷进宫禀告太后娘娘,就说国公府怕是没处让他们住下,让大爷来我们府里吧,也好不委屈国公爷与夫人要换院子,还让他们二人还未成婚就落下个不孝的名头。” 她这话可是半点情面都没留,让傅氏蹭的红了脸,脸上更是挂不住,讪讪地道:“我只是怕委屈了沈女医,倒不曾想到这个,亲家夫人别怪我。”她不自在地说着,又起身来:“瞧我来了这一会子也没说出个什么来,还是先回去与国公爷商量商量,再来请沈大人与夫人去府里小坐商议也不迟。” 沈夫人也不留她,起身道:“我送夫人出去吧。” 傅氏还堆着笑拦着:“不劳烦亲家夫人了,我这就回去禀报国公爷,必然是会想出万全之策来的,沈女医能嫁到国公府我们都是欢喜不尽,哪里舍得教她委屈,亲家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沈夫人眉眼不动送了她到府门处,转身回来时候,脸上满是怒容,咬牙与夏嬷嬷道:“没见过这么作践人的,这才得了赐婚的诏谕,还未曾嫁过去就上门来找麻烦,还想尽法子恶心人,这若是把若华嫁过去了,岂不是要被他们作践死去!” 她一边走一边气咻咻地说着:“看那齐家大爷也是个稳重知礼的,行事举止都还稳当,可怎么英国公夫人是这般模样,完全没有半点结亲的诚意,倒像是来挑三拣四的,我们家的娘子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挑,若不是太后娘娘赐婚,我是怎么也不肯给他们英国公府娶了去的。”话里话外都是对英国公府的不满意,对沈若华的维护,让原本担心她心里有芥蒂的夏嬷嬷笑了起来。 “夫人,这事还是别瞒着娘子的好,让她知道英国公夫人的话,日后嫁去英国公府还是有些防备的好。”夏嬷嬷轻声道。 沈夫人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带着夏嬷嬷去了沈若华的房里。先前她对沈氏太过爱护,有什么都不肯让沈氏知道,明知道薛家人唯利是图,却还想着只要沈钧儒的官职还在,又给了那许多陪嫁,薛家人怎么也会顾忌着点,不敢太委屈沈氏,可是没想到到最后沈氏不但陪嫁被薛家人拿了去,还差点被她们毒死了。她也听说了沈氏在薛家受尽了委屈,心里懊悔了这么久的时日,这一次她索性不瞒着沈若华,她相信沈若华能思量好怎么面对英国公府的人。 “英国公夫人来过了?”沈若华放下手里的脉案,微微蹙眉望着沈夫人,“是为了赐婚的事么?” 沈夫人还生着气,粗声粗气地坐下:“哪里是真心为了赐婚的事来的,我看就是来给人添堵的。说是来商量婚事,也不见英国公,也不见个主事的人,就这样巴巴儿过来了,张口就问陪嫁和彩礼,真真是半点规矩也没有。” 她说着,气得揉了揉胸口,接过青梅送上的香薷饮吃了一口,才又道:“还说什么国公府里院子都在修整,要让你们住到偏院去,要不就要让她和英国公腾了住院给你们住,这分明是来找茬的,这是要坏了你们两人的名声呢!” 她放下饮子,拉着沈若华的手:“我瞧着这门婚事怕是不好,虽然齐家大爷瞧着还算可靠稳妥,可你瞧瞧这英国公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日后你嫁进去她可就是你婆婆了,虽然不是齐家大爷的亲生母亲,可终究是长辈,你还能违逆她不成。”她连连叹气,“先前广平侯府那个已经是个难缠的,没想到眼前又碰见这么个不好说话的,看起来比那一个更有手段,你若是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吃她多少排头,要不让你父亲进宫去求求太后娘娘,把这赐婚的诏谕收回去算了吧。” 沈若华听她说完,微微笑了起来,起身来亲自给沈夫人续了饮子,轻柔地道:“母亲宽宽心,她这样来反倒是叫人瞧得明白,只怕她的话不是英国公府里的意思,毕竟是赐婚,英国公就是再大胆也不敢怠慢的,哪里还敢这样行事,怕是她自己有心思作祟罢了。” 她笑着看着沈夫人:“母亲也是替我着急了,才想着请父亲去求太后娘娘退了这婚事,只是母亲也知道,太后娘娘当初赐婚之时就不曾问过咱们的意思,想来是早就有思量,若是这会子去求太后娘娘收回诏谕,只怕……”她心里是深知这道赐婚的诏谕是为了什么的,太后绝不会答应退婚,只怕更会对沈若华甚至沈家起疑心。 沈夫人叹了口气,她也是一时在气头,知道太后下了赐婚的诏谕,又怎么可能收回去,只是心里满是担忧:“那可怎么好,难不成日后就由着她欺负?” 沈若华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母亲先别着急,这原本就是英国公府的家事,不如让齐将军自己去处置,他既然要娶了我进门,就该处置好府里的事,哪里能由得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她倒是老神在在地毫无担忧之色,“我这就让人给他带了话去,看他怎么处置。”这倒是也个机会,至少能知道齐明睿在英国公府的处境,和他对待内院之事的态度,沈若华也想看看齐明睿会怎么样处置这些事。 沈夫人倒是急了:“这怎么能让他知道,这可是内院的事,他一个男子怎么好插手,只怕教他知道了反倒不喜欢,还是我们再想想法子吧。”沈夫人终究是怕沈若华还没嫁过去,反倒惹得未婚夫婿不喜欢,所以也顾不得自己生气了,忙拦着沈若华。 沈若华笑着摆摆手:“母亲放心就是,这原本也不该瞒着他,他若是处置不了我再用法子就是了。”傅氏找的麻烦并不是什么难解决的事,毕竟国公府里还有老夫人呢,只要老夫人开了口,傅氏也难生出什么事来,毕竟她也得守着孝道,她想用孝道逼迫自己和齐明睿,那就也以牙还牙,用孝道逼得她无话可说就是了。 第三百零一章 丰厚的彩礼 英国公府的人再登门的时候来的却是英国公齐绍远亲自带着齐明睿来的,倒是不见傅氏跟着一起,他下了马向着迎出门来的沈钧儒很是客气地拱手作揖:“沈大人。” 沈钧儒刚刚得了诏谕,要去户部任尚书,待过几日就要上任。 他笑着还了礼:“英国公能来府上真是蓬荜生辉,请府里坐。”齐明睿跟着一起进了沈府。 齐绍远刚刚坐下,便很是歉意地道:“前几日拙荆来了府上拜访,原本是想商议赐婚之事,只是她那几日忙得糊涂了,好些事还不曾与我商量过,倒是让沈大人与沈夫人见笑了。”他伸手接过长随送上的一封红封亲自送到了沈钧儒手中:“这是礼部挑出来的吉日,还要与沈大人商议一番才好。” 沈钧儒拆了红封,与齐绍远商议起婚期来,齐明睿倒是不声不响坐在一旁,一副不打算过问,全听齐绍远的安排的模样。 沈夫人今日是冷眼在旁看着,前些时日傅氏来府里闹了那一场之后,她对英国公府的人满是戒备之意。原本以为傅氏那样难缠,素来也听说英国公对长子齐明睿并不看重,将世子之位都传给了次子,只怕未必会看重这门亲事。可现在看起来英国公齐绍远倒像是很有诚意要结这门亲事,这倒是让人惊讶了。 齐绍远与沈钧儒把婚期定在了六月中旬,齐绍远很是恳切地与沈钧儒道:“还请沈大人与夫人宽心,一定会将沈女医风光大娶进英国公府,连彩礼的单子都已经准备好带了过来了。”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叠厚厚的单子送到沈钧儒跟前。 沈钧儒与沈夫人都有些吃惊,他们没想到英国公府如此有诚意,连彩礼单子都已经准备好,而且看起来还不少,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沈钧儒接过单子打开来才真正是傻了眼,这份彩礼的贵重还真的让他们惊讶了,密密麻麻的单子上衣料布匹、瓷器、金银器具都有百件之多,竟然不比那些公侯府邸娶世子夫人的彩礼少上半分,甚至还更为贵重。相比之下,当初薛家送来的陪嫁单子简直不能入眼,几乎是天壤之别。 沈钧儒有些回不过神来,拿着那彩礼单子看向齐绍远:“英国公,这彩礼实在太过贵重……”难不成英国公府十分看重这门婚事,不然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彩礼,可这也说不通呀,明明英国公齐绍远对齐明睿这个长子并不喜欢。 齐绍远却是笑着捏着胡须频频点头:“沈女医能嫁到英国公府来,实在是太后娘娘的恩泽,我们也是再满意不过,这么点彩礼只是聊表心意,还请沈大人与夫人莫要嫌弃才好。”他看也不看一眼沈钧儒手里的彩礼单子,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沈钧儒与夫人互望了一眼,将手中的彩礼单子放下,淡淡笑道:“既然是英国公的心意,我们也就不推辞了,陪嫁单子晚些会让人送到府上去。”英国公府肯多给彩礼也是看重沈若华的表现,至少可以让许多等着看再嫁之妇受尽冷落的别有用心的人失望,沈钧儒与沈夫人也早就打定主意,就算英国公府吝啬彩礼,他们也会给沈若华准备丰厚的陪嫁,让她风风光光进英国公府去。 送走了齐绍远父子,沈夫人满腹疑问地去了沈若华的房里,她刚从宫中当值回来,换了官服在房里翻看脉案。 沈夫人一见到她便急急拉着她在位上坐下,低声道:“方才英国公与齐家大爷过来了,是来送吉期的。”她蹙着眉,很是想不明白,“只是他们一句也没有提院子的事,还把彩礼单子也给拿过来了。” “我跟你父亲看过那彩礼的单子,实在是贵重。”对着沈若华,沈夫人直言不讳地道,“我瞧着只怕就是娶英国公世子夫人也不过如此了,恐怕还有不如之处。我瞧着上回英国公夫人来时分明是一副不情愿结亲的模样,话里话外都是要拿捏你,怎么这会子倒是大方起来,居然肯拿出这许多彩礼将你风风光光娶回去,究竟是有什么缘故?” 沈若华听了她的话,倒是没什么吃惊之色,只是笑着道:“他们既然给了,就收着吧。”她早已从梁夫人那里听说了,这些彩礼除了一部分是齐老夫人赏的,大都是齐明睿亲自准备的,英国公与傅氏并没有破费过一分一毫,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这贵重程度还是出乎沈若华的意料,也不知道齐明睿是如何准备了这许多的,又是如何能够让齐绍远肯替他前来送吉期与彩礼单子,毕竟他与齐绍远的关系有多么僵,沈若华是一清二楚的。 沈夫人叹了口气:“我们倒不是怕收了他这么贵重的彩礼,你父亲与我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陪嫁却还是给得起的,必然不会让你掉了脸面去。” 沈若华却是摇了摇头,轻轻笑着:“我早已给自己准备了,母亲还是把那些留给蕴哥儿吧。” 东平王府使了人来请的时候,沈若华正带着青梅夭桃点算着回春堂的账簿子,这些时日沈若华虽然不在铺面里坐诊,但先前的神医之名已经传了出去,好些病人都大老远赶来求医,虽然不能请沈若华替他们看诊,却宁可舍近求远也要来回春堂拿药,倒也赚了些银子。 东平王府使来的嬷嬷很是恭敬地与沈若华见了礼:“沈大人,这几日王妃身子又有些不好,想请了沈大人再过府去给王妃看一看诊。” 沈若华放下手里的账簿子,看着她:“东平王妃身子不好?”先前那一次分明是试探,并非真的要求医。 那位嬷嬷笑容里有焦灼,点点头道:“这几日都是头晕目眩,只说心口闷得厉害,晚上也不能安睡,请了太医来瞧过,却也说看不出什么来,所以才让婢赶来府上请沈大人过去瞧瞧。” 沈若华挑了挑眉,看来东平王府是真的有什么,不然就该去宫中禀明太后,请了她这个宫中女医前去看诊,而东平王妃只怕也真的是病了,不然不会这会子找到她府上来求医。 第三百零二章 诊断不出的病症 东平王妃半躺在榻上,脸色青中带着白,软弱无力地耷拉着眼,听到丫头通传沈若华来了,才微微睁开眼来,向着一旁的嬷嬷点点头:“请沈女医进来吧。”嬷嬷一边吩咐丫头去请,一边上前替她披了件衣裳。 “沈女医,又要劳烦你来给我看诊了。”东平王妃含笑和煦地望着沈若华,很是亲切地请她坐下。 沈若华微微一笑:“王妃身子有哪里不好?” 东平王妃一阵心悸,摆摆手说不出话来,还是一旁的嬷嬷帮着道:“王妃前几日便觉着胸口憋闷,喘不上来气,又是时时头昏,有时候连榻都下不了。” 沈若华看了看东平王妃的脸色,果然很是不好看,看起来的确是病了,她有些惊讶:“怎么不早些请太医来看看,王妃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嬷嬷低声道:“原本请了两位太医来瞧过了,却说没有什么,只说是为了世子赐婚的事太过操劳,歇息上一些时日就好了,只是总不见好实在叫人担心,若不是曾先生早几日回了蜀地,也就不必……” 东平王妃厉声道:“又在胡言乱语什么,还不退下。”她脸色很是难看,转而与沈若华笑着道:“早就想请你来,只是太后娘娘才赐了婚,只怕府上忙着婚事你脱不开身来,所以不想去打扰。” 沈若华点点头,轻声道:“我替王妃把把脉。” 她伸手搭在东平王妃白皙的手腕上,仔细辨别着她的脉象,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王妃的脉象并没有太大异常,只是有些虚弱。她惊讶地把了许久的脉,也依旧没有查出有什么不对的。 东平王妃与身边伺候的人看着她拧着眉头一言不发,心都提了起来,又不敢开口多问。好容易等到她放下手来,连忙开口问道:“脉象如何,可是有什么病症?” 沈若华却没有就回答她,反而拧着眉头思量了一回,才问东平王妃:“王妃是什么时候觉着身子不好的?” 东平王妃想了一会,无力地低声道:“约莫是七八日前了。” 一旁的嬷嬷替她端了碗汤羹,轻声与沈若华道:“那几日刚得了太后娘娘给世子赐婚的诏谕,宫里又赏了王府好些赏赐,王妃忙着打点,吩咐了管事婆子登了簿子,又要准备世子大婚的彩礼单子,忙得不可开交,就这时候忽然胸闷头昏,被送回房里歇着了。” 沈若华又问道:“可有别的不好?” 东平王妃摇了摇头:“不曾有别的,只是心慌得厉害,一阵一阵地,有些受不住。” 她看着沈若华道:“沈女医可知道我这是什么病症?” 在众人的目光中,沈若华却是摇了摇头:“脉象不见有什么不对,却是看不出是什么病症来。”连她也觉得糊涂了,若真的是有什么病症,或是中毒,脉象必然会出现异常,可是东平王妃的脉象看起来并没有大碍,只是虚弱了些,与她的症状全然不符。 她看了东平王妃的脸色,也注意到了她的指甲,青白中微微有淤紫,的确不是正常的模样。可是她又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症状。 东平王妃很是吃惊地看着沈若华,人人都知道沈若华的医术精深,连西北的瘟疫都能够平定,可现在她都说看不出是什么病症来,这实在是奇怪的事。 那位嬷嬷也是惊讶地道:“连沈大人都看不出王妃的病症来么?”她脸色焦急,有什么话想要说,却是最后看了眼东平王妃还是欲言又止。 “既然连沈女医也没法子,那也只好暂且养着了。”东平王妃倒是很快恢复了笑容,轻言细语地道:“只是辛苦沈女医走一遭了。” 沈若华的确是一时诊不出东平王妃究竟是什么病症,也便起身来告辞:“实在是我的医术浅薄,还请王妃恕罪。” 东平王妃笑容如春风拂面:“沈女医说哪里话,你肯来看诊已经很是感谢了,诊金还是要照付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 那嬷嬷虽然因为沈若华未曾诊断出病症来,满脸焦急,却还是低声应着:“是。” 沈若华看了她一眼,也不推拒,笑着欠身:“多谢王妃,过两日我再过府来请安。” 东平王妃笑着摆摆手:“无妨,你也要当新嫁娘了,哪里还能这样辛苦,安生留在府里好好打点起来,沈夫人也进京了,过些时日我身子好些,再请了你父亲与母亲来王府小坐。” 沈若华敛衽作礼:“多谢王妃。”告辞了跟着那位嬷嬷往外走。 那位嬷嬷沈若华看着倒是面生,只是瞧东平王妃的态度,怕也是亲信的,她领着沈若华往外走去,吩咐丫头拿了一小包银子送到沈若华手里:“沈女医,这是今日的诊金。” 只是她脸上的焦急却是很难掩饰住,送了沈若华到府门边就急急忙忙屈了屈膝行了礼,转身带着丫头匆匆忙忙往王府里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着:“快,快写了加急信函送回锦城去,请曾先生速速来京都……” 后面的沈若华听得不真切了,只是曾先生三个字又一次让她听见了。曾先生?沈若华并不记得周家父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为何东平王妃病了,却要让人去请这个曾先生?难道他也是通晓医术的人?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来,当时太后在宫中中了迷药昏迷不醒,那药的分量拿捏得极为精准,既不会伤了太后的性命,也不会让她醒过来,这不是寻常太医能够做到的,不知道与这位曾先生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她正皱着眉想着的时候,一旁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女医。” 沈若华转过头看过去,却看见一身银白江河海水蟒袍的周祈佑含笑走了过来,与她微微欠身作礼,“沈女医是来给家母看诊的吧,真是有劳了。” 沈若华目光清冷,如冰雪一般直沁人心,望着他也欠了欠身:“世子安好。”再看见他,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悸动与期盼,只有说不出的复杂,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他与这一切都不是她当初看到的想象的那样,究竟这样一个人身后藏了多少秘密! 第三百零三章 惩戒(第一更) 沈若华淡淡笑着道:“是,只是我医术浅薄,竟然断不出是什么病症来,让王妃失望了。” 周祈佑那惯常的微笑终于有点波动,慢慢淡了下来:“连沈女医也诊不出王妃的病症么?这实在是奇怪。” 沈若华不愿与他多说,欠了欠身:“是,实在是惭愧,所以不敢再扰了王妃歇息,先告辞了。”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周祈佑没有再开口,只是脸色慢慢阴沉下来,看着沈若华上了马车往坊市口驶了出去,才转身往王府走去,他身旁跟着的小厮上前低声道:“世子,只怕王妃的病情不那么简单。” 周祈佑声音没有平日的温和,冷得让人害怕:“自然不简单,眼看我就要大婚了,这会子王妃却病了,还是太医们都诊断不出的病症,怎么可能是正常的。”他声音越来越冷,“若是这会子王妃有了什么不妥,只怕我们就得回巴蜀守制,那所有的打算就白白落空了。” 小厮低声道:“那可要请了曾先生回来?” 周祈佑却是冷冷望了他一眼:“曾先生有更为要紧的事,怎么能打搅他。”小厮只得诺诺应着,不敢再多嘴。 “吩咐下去,尽快准备好婚事,礼部的吉日就选在六月。”他步伐稳健,脸色却是难看,“只要成了婚,就算王妃有什么不好,我也可以留在京都。” 小厮却是低声道:“那梁将军府……” 周祈佑微微勾起唇角,往日温润如玉的脸上只剩下冷漠:“自然也要快些动手了。” 慈明殿里,四下的帘幕低垂,让殿中密不透风越发沉闷,邵太后一身织金凤纹翟衣高高坐在凤位上,看着跪在她面前哭得不成样子的寿宁长公主,脸上露出一丝厌烦之色,闭上眼扶着额听着长公主喋喋不休的哭诉。 “太后娘娘,康王所做的事儿臣是真的都不知道,往日里康王也并不肯与儿臣多来往,只是康王妃会与我说说话,可也不曾说过这些,”寿宁长公主难得地柔弱,哭得声嘶力竭,好不伤心,“我怎么说也是先帝长女,当初先帝在时也是备受宠爱,母妃哪里舍得苛责过我,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若是父皇与母妃知道了还不知会有多伤心。” 邵太后脸色越发难看,声音也越发冰冷低沉:“你是说你受委屈了?”语气里有压抑的怒意,一旁的孟嬷嬷与宫女都是脸色有些发白,低着头不敢多看。 寿宁长公主却并不曾听出太后的语气来,长脸上挂满了泪,抬起头来委委屈屈地道:“太后娘娘最是知道我的,我才尚了驸马,驸马却被关在诏狱里,前两日还有人给他下了毒,好容易才救了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害他,分明是想杀人灭口,让他背上莫须有的罪名!我这个长公主却连自己的驸马都不能见上一面,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当公主……”她一肚子的委屈,从前康王得势时,宫中这些贵人娘娘们谁不是对她笑脸相迎,就连太后都会对她容忍几分,先前说要尚了薛文昊的时候,太后也是点头允准,现在却把薛文昊关在诏狱里,任她怎么求都不肯放了他。 太后怒极反笑:“好,原来是我委屈了你,驸马就算是领兵打进宫来,也是冤屈。将他关在诏狱里是不该?” 寿宁长公主这会子听出点意味来了,有些愣愣地停住了哭诉,抬头看着太后:“是,是别人陷害他,他并不是想要谋逆……” 太后脸色越来越冷:“谁要陷害他?康王?他可是康王的亲姐夫,康王只有亲近他扶持他的心,怎么可能会陷害他!”她盯着寿宁长公主,目光中迸出一抹杀意,“你是康王的亲姐,他蓄谋如此之久,连司礼监都被他买通了收为己用,你却说你毫不知情!当初你仗着康王之势做的那些事打量我不知道吗?!” “身为皇室长女,毫无大家之风,目无法纪,上不能造福社稷百姓,下不能修身齐家,纵容驸马结交叛逆,我怜你才新婚不久,不忍心连你一同问罪,可不曾想到你居然敢屡次在慈明殿大放厥词,如今还敢怨我委屈冤枉你和驸马,实乃大不敬!”太后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阴森森盯着寿宁长公主,“你竟然敢说这公主不当也罢,如此狂妄,我今日若不处置了你,只怕日后人人都敢藐视皇室了!” 寿宁长公主一时魂飞魄散,吓得匍匐在地哀哀哭求:“太后娘娘,儿臣,儿臣只是一时气恼,说了几句糊涂话,并不是有意要顶撞太后娘娘的,实在是驸马,驸马他……” 太后根本不愿意听她再说下去,径直打断她的话,唤了孟嬷嬷:“去请福王荣王和宗室里几位老王爷进宫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孟嬷嬷看了一眼寿宁长公主,暗暗叹了口气,应着退了出去。 寿宁长公主却是彻底傻了眼,她心里却是知道的,太后要请了福王荣王与宗室里的老王爷来就是要商议如何处置她的,这一次必然不会轻饶了她,她一时懵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太后会如何处置她?会不会将她禁足在公主府里,那她日后岂不是不能进宫了? 太后却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吩咐宫女:“让內侍卫把她给我拖出去,关在偏殿,等候发落。” 不等寿宁长公主回过神来,一身甲胄腰仗长刀的內侍卫已经鱼贯而入将她强行拖出殿去,她猛然惊醒想要哭喊求饶,却被內侍卫堵得严严实实,一句话也发不出声来,从慈明殿中拖了出来,往偏殿一路拖过去。 她被拖进偏殿前,正看见一身绛紫鸾鸟官服端庄娴静的沈若华在孟嬷嬷的陪同下从玉阶下而来,看着她发髻散乱身上公主服饰衣袍被扯得乱作一团,沈若华停住了步子,就那样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嘲笑,没有讥讽,只是如同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可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让寿宁长公主真正感觉到受到了无比的羞辱,好似自己在沈若华眼里连半点妨碍要紧都没有,不过是个与这慈明殿中的花鸟一般无异的存在。 第三百零四章 自己作死(第二更) 沈若华进了殿时,太后坐在凤位里,手倚在扶手上支着额,脸上是难掩的深深的疲倦之色,她从前白皙光洁的脸上皱纹已经越发深了,凤冠下的白发有几缕落在耳旁,显得更是寥落苍老。沈若华远远望着她,心里却是忍不住心酸,太后终究是老了,这些年来她独自支撑着整个帝国,一面要面对虎视眈眈的鞑靼瓦剌这些胡人,一面要提防心怀不臣之心的宗室亲王,护着不成器的皇上,用尽了她所有的心血,原本该是儿孙绕膝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还要操心这许多国事家事,实在是至高无上的孤独与无助。 听着她走进殿的声音,太后脸上的软弱与疲倦瞬时不见,抬起头来依旧是威严高贵的冷漠,望着她拜下去,才微微和缓了脸色:“起来吧。” 她望着沈若华:“东平王府请了你去看诊?”目光落在沈若华身上灼灼逼人。 沈若华心里一惊,望着太后,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忙屈膝道:“是,是东平王妃身子不适,想请了臣去看诊。” 太后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漫不经心地道:“哦?听说东平王妃素来身子不大好,从巴蜀千里迢迢来了京都这些时日,怕是水土不服吧,她从前不就有痰饮之症,这回莫不是又犯了?”她话语轻飘飘恍若不在意,目光却是一直落在沈若华身上。 沈若华没有抬头,只是回道:“这一回并非痰饮之症,是王妃前些时日忽然觉着身子不适,头晕胸闷,又是心慌地紧,请了太医去看过也未曾断出是什么症,才请了臣去王府看诊的。” 太后目光慢慢收了回来,把玩起手上戴着的嵌祖母绿鎏金护甲起来,口中道:“竟然还真的病了,那你可断出是什么病症来不曾?” 沈若华摇了摇头:“倒是奇怪,臣给王妃请脉时却发现脉象并不见异常,实在是瞧不出是什么病症来。” “连你都断不出来,那还真是奇了。”太后也是如此说,只是她问了几句就不再提东平王妃的病症,倒是吩咐沈若华:“一会子去给皇后请个平安脉,昨日她来请安,我瞧着她身子越发重了,脚也肿得厉害,你去瞧瞧我更放心些。” 沈若华忙起身答应着,心里却是有些疑惑,从前太后对皇后虽然并不苛待,可也没有如此上心过,自打太后中了迷药醒过来后,对皇后腹中的皇嗣却是格外在意,时时过问着皇后的身子,对皇上却是轻慢了许多,甚少再过问太极殿的事。 她屈了屈膝,向太后行礼告退,往殿外去时孟嬷嬷正快步进殿来,顾不得避开她,急急道:“太后娘娘,皇上今日召见朝臣却是又称病不曾去……” 沈若华步子一缓,听见殿中太后带着怒气沉沉地问道:“可是又留在了蓬莱殿里了?” 孟嬷嬷道:“王槐生说还是云美人伺候的……” 殿中沉默了下来,没有别的声音,沈若华也不敢再多听,快步往玉阶外走了下去,她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平安脉。 被关在偏殿的寿宁长公主却是已经吓得籁籁发抖,她趴在紧闭的殿门上,哀嚎着叫人把门打开:“……我是先皇长女,是长公主,连皇上都要称呼我一声皇姐,你们怎么能把我关在这里,让我出去,我要见太后娘娘……” 她不管不顾地拍打着殿门,原本就低哑的声音这会子更是声嘶力竭:“让那些宗室的叔王进来瞧瞧,你们居然如此苛待公主,康王已经死了,现在连我也不放过,这是要斩草除根逼死我吗?”她已经又怕又气,胡乱叫嚷起来,全然不曾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了。 宫女们个个低着头,听着她的叫嚷不敢有半点举动,孟嬷嬷从殿中出来听得真切,不由地摇了摇头,与宫女们道:“好生看好了,不能让长公主闹出半点乱子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关着殿门的侧殿,拍门声与叫嚷声依旧不绝于耳,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位寿宁长公主与康王虽为一母同胞,却实在是太过愚蠢,时至今日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还敢如此叫嚷,真是自己作死,也怨不得别人了。 大殿内,福王荣王与几位宗室里德高望重的老郡王坐在下位上,脸色都有些凝重,太后已经高高坐在凤位上,语气冰冷地说着:“……原本康王之罪十恶不赦,党附之人都当问罪连坐,只是我怜康王已经伏诛,康王府一众人也都获罪,不愿再牵连甚广,以免乱了朝中稳定,寿宁的驸马虽领着叛军打入宫中,却也并不曾要了他的性命,关在诏狱里等候彻查发落,可是寿宁竟如此狂妄,三番五次来慈明殿叫骂顶撞,推说她不知康王之事,要我立刻放了驸马,更敢说我苛待委屈了她……” 太后停了停,殿外寿宁长公主的叫嚷声也传了进来,她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殿外:“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何等骄狂放肆,哪里把我放在眼里,驸马与叛逆勾结,她怎么可能不知情!” 福王与荣王互望了一眼,目光复杂,还是福王开了口:“太后娘娘,寿宁的确太过骄横,不知太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她?” 那几位老郡王也没有开口,分明看出了太后的意思,也都坐在自己的位上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等着太后发话。 太后叹了口气,脸上的怒意慢慢不见:“我何尝忍心,她是先皇长女,我也一直视为嫡亲女儿一般对待,这些年但凡她想要的我都答应了,连她想再嫁小十余岁的驸马这样荒唐的事我都应了她,可现在她如此不知好歹,又是勾结康王叛逆,逼得我没了法子。”她的声音渐渐拔高,“既然她仗着长公主的身份如此放肆,我们绝不能再纵着她,夺了她公主的位份,除去宗室府里的名牒,贬为庶人!” 福王与荣王还有几位老郡王沉默了一会,终究都答应了,毕竟太后并没有要了寿宁长公主的性命,已经是格外宽宏了。 第三百零五章 另有目的(第三更) 梁宛儿带着丫头在花厅里坐着,有些拘谨地给沈夫人道谢:“多谢夫人,我是来见沈家姐姐的,她既然不在,我便先告辞吧。” 沈夫人倒是挺喜欢这个看上去有些怯懦拘谨的梁家娘子,笑着道:“她先前进宫去了,想来很快就回来了,你不如稍坐一会吃盏茶吧。” 梁宛儿犹豫了一下,终究轻声应着,低着头小口吃着茶,不敢抬头看沈夫人,沈夫人却是不住地打量着她,看着她微微红着脸的样子,觉得很是熟悉,就如同从前的沈氏一样,也是这样羞怯胆小。 沈若华下了马车,夭桃便迎了出来,替她解了荷包香囊,一边道:“梁娘子来了,正在花厅里用茶。” 梁宛儿来了!沈若华顿时一惊,忙忙大步向着花厅走去,梁宛儿来见她,必然是因为东平王府有了动静了,究竟周祈佑想要做什么。 听到沈若华进了花厅来,梁宛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忙站起身来期盼地望向沈若华:“沈家姐姐。” 沈若华给沈夫人屈了屈膝:“母亲。”才又看向梁宛儿,“宛儿来了。” 梁宛儿快步过去拉着她的手,带着点哀求地跟她道:“沈家姐姐,我有些话要与你说。”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与沈若华说了,心里激动地无法安静下来。 沈夫人起身笑道:“我去瞧瞧厨里准备的晚饭,梁家娘子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吧。”说罢,她起身带着丫头婆子们出去了。 梁宛儿很是感激地看着沈夫人走了出去,才拉着沈若华的手,急急忙忙地道:“沈家姐姐,是世子,世子他……”她忽然停住了,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我有要紧事要与姐姐说。” 沈若华点了点头,让花厅里伺候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这才道:“你说吧,有什么事?” 梁宛儿满脸欢喜地与沈若华道:“是世子,世子他想到法子了,他想到让祖父与父亲他们接受他的法子了。” 沈若华愣了愣,拉着她坐下道:“是什么法子?他真的有把握?”梁老将军与梁秉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了,太后更是不会允许。 梁宛儿很是兴奋,她满脸通红低声与沈若华说着:“先前世子让人捎了消息给我,说他想知道祖父与父亲这些时日在操心什么,好投他们所好,替他们想法子排忧解难,也就不难得到他们的认可了。所以,所以我……”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着,“我悄悄从母亲那里偷了几封父亲从大同寄过来的信函给他。” 沈若华大惊失色,梁秉之写给梁夫人的信函里难保不会提到大同梁家军的事,若是让周祈佑得到了,必然会知道许多梁家军中的事,如果他真的有什么心思,只怕会是十分致命的事。 梁宛儿的下句话让沈若华的心沉到了谷底,只听她抿嘴笑着道:“世子说祖父与父亲这些时日都在发愁鞑靼侵扰之事,梁家军虽然镇守西北多年,可是先前疫灾大伤元气,鞑靼又时时前来侵扰,让他们很是烦扰,所以世子想替他们想出法子来。”她眼睛亮亮地望着沈若华,“他让我替他取了西北布军图送过去,只要有了布军图他就知道该怎么帮祖父与父亲想法子排兵布阵抵抗鞑靼。” 布军图!沈若华顿时脸色煞白,她记得梁家军的布军图只有三份,一份在太后手中,一份在梁家军梁老将军手里,还有一份就在梁府里,上面是梁家军所有的布阵排兵的情形,倘若布军图落到了梁家人以外的人手里,那对帝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她没想到周祈佑居然利用梁宛儿盗取梁家军的布军图! 她急忙拉着梁宛儿:“你给他了?你把布军图给他了?”她语气十分着急,再也不能平静了。 梁宛儿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如此焦急,摇了摇头:“没,我还不曾跟母亲开口,我原想着跟母亲说我想看一看……”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有想着看看梁夫人把布军图放在了哪里,再悄悄将它拿出来送去给周祈佑。 沈若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却是脸色一正,拉着梁宛儿到一旁坐下:“宛儿,你一直很信任我,所以有什么话都愿意跟我说。那我也不能瞒着你,有什么话也该告诉你是吗?” 梁宛儿原本欢喜的脸色顿时消失了,她拉着沈若华的手,很是紧张地道:“是,可是有什么事?” 沈若华看着她那张怯生生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儿我进了宫给太后娘娘请脉,听说了东平王府与信国公府挑好了吉日了,就在六月里。”她看着梁宛儿的脸顿时白了,心里也很是不忍,却还是要说了下去,“原本信国公府是想挑在九月里完婚的,可是东平王世子却是很是恳切地说动了东平王与信国公,把婚期定在了六月,说是不想让姚二娘子多等两个月,想早点娶了她进王府。” 梁宛儿的脸血色褪了个干净,白的吓人,眼中有了泪,却是不住地摇头:“不会的,一定不是的,他前两日还让人捎了消息来,说只要拿到布军图就能想出法子给祖父他们排忧解难,他们就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沈若华直直望着她的眼:“宛儿,他与信国公府二娘子是太后娘娘赐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婚的,何况他若真的有心要跟你在一起又怎么可能等到现在都不曾提出来,连婚期都选好了,彩礼单子也送去了信国公府,全然没有半点要退婚的打算。” “他若真的要娶你,应该是进宫去求太后娘娘收回赐婚的诏谕,再来请梁老将军与大将军接受他,他如今婚约在身,再过一个多月就要成婚了,老将军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答应?”沈若华的话并没有因为梁宛儿的脸色苍白就停了下来,她这一次要让梁宛儿彻底清醒过来,不再由着周祈佑利用,“他若真的有意于你,就该堂堂正正来求得将军与夫人的允准,而不会让你去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这是要置你于何地呢?” 梁宛儿愣在位上,许久都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她却是傻傻看着沈若华,良久,才扑在沈若华身上哭出声来,呜呜咽咽好不哀戚。 第三百零六章 失望 送梁宛儿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哭,沈若华没有劝她,只是任由她哭得伏在丫头怀里,也没有说过半句话,她不想说那些没有用的话安慰梁宛儿,有些事情说明白反而比瞒着她哄着她要好许多。 到了梁府,沈若华下了马车,梁家的嬷嬷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见着她们回来正笑着要迎上来,却是一眼看见哭得梨花带雨的梁宛儿,顿时愣住了,神色不安地给沈若华行了个礼,有些迟疑地道:“沈大人,娘子这是……” 沈若华倒是神色平静,与那位嬷嬷道:“有劳嬷嬷替我通传一声,我要见见梁夫人,有要事要与她商议。” 梁夫人得了通传匆匆忙忙赶到小花厅里,就看见梁宛儿哭得两眼红肿坐在一旁抽噎着,沈若华却是安安静静吃着茶,看见她来了,起身屈了屈膝:“夫人。” 梁夫人心里纳闷,却是忙道:“快起来,你这是折杀我了。”按品级她该给沈若华行礼,但沈若华却是始终拿她当长辈敬着,梁夫人想着她嫁给了齐明睿之后也要管自己叫舅母,也就不再拦着了。 她不安地看了眼一旁用手绢掩着脸哭着的梁宛儿,才与沈若华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宛儿做了什么事?”她心里下意识就想到了必然是梁宛儿闯了什么祸事,沈若华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冷着梁宛儿,由得她哭成这样。 沈若华却是看了一眼一旁的嬷嬷与丫头:“宛儿怕是有些乏了,还是人伺候她下去歇着吧。” 梁夫人的心顿时一沉,看着沈若华点了点头,吩咐嬷嬷与丫头们:“伺候娘子下去洗脸更衣,我与沈女医有话要说。” 梁家素来规矩严,梁夫人话音刚落,小花厅里的人便扶了梁宛儿退了下去,只留下梁夫人与沈若华坐在花厅里吃着茶。 “沈女医如果不见外的话,也跟着明睿叫我一声舅母吧,你们已经赐了婚,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婚了,我也是一直拿你当自家人看待的。”梁夫人按捺下心里的焦急,缓缓说着,“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我心里也好有个思量。” 沈若华看着梁夫人这些时日越发消瘦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将先前梁宛儿与自己所说的事和盘托出,对周祈佑几次三番托人捎了消息给梁宛儿,骗得她偷了信函给他,又让她去偷布军图的事都说给了梁夫人知晓。 梁夫人听说东平王世子居然让人与梁宛儿私相授受,还骗她会娶她的时候,脸色顿时青白不定,手死死攥成拳,几乎要忍不住气站起身来,可当她听到周祈佑让梁宛儿偷了自己与梁秉之来往的信函,还要她去偷梁家军布军图时,却是顿时煞白了脸,怔怔坐在那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夫人宽心,”沈若华见她如此,忙道,“我问过宛儿了,她还不曾动手,只是一时受了人蒙蔽,才会做下这糊涂的事来,如今怕是也想明白了。” 梁夫人好一会才恢复了一点血色,却是苦苦一笑,“你也不必宽慰我了,她实在太糊涂了,我与她父亲来往的信函里大多会提到军中之事,或多或少会有些不能被人知道的事。” “还有布军图,那上面记载的都是我们梁家军分兵布阵的机密之事,历来只有主帅能够掌握,若是落入了外人之手,就算不是让心怀不轨之人得到,可也是致命的疏失,足以让我们整个梁家获罪抄斩的了!”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道,“她怎么能如此糊涂!”她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沈若华也知道梁夫人知道这些必然会失望心伤,她只好轻声道:“终究是他人算计好了的,宛儿单纯不知事,难免会中了他人的计。” 梁夫人忍住心酸,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来:“只是为何东平王世子会利用宛儿来取布军图?”她思量着,忽然脸色一变,慌忙望向沈若华,“难不成他是……” 沈若华脸色也沉了下去,低低声说着:“我也不想猜疑他,只是如今由不得我们多想了,若是他真的有那些心思,我们便要早做防范了。” 她们两个在小花厅里密谈了半个多时辰,待到送了沈若华上了马车,梁夫人脸色阴沉地吩咐嬷嬷:“去收拾行李,明日我要带着娘子回大同去。” 嬷嬷们吓了一跳,忙道:“这样着急,只怕将军还不知道,大同那边的宅子还未准备好。” 梁夫人冷冷道:“立刻让人带了信回大同,告诉将军我们要回去的消息,还有让二夫人替娘子说一门亲事,就在大同寻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不会委屈了她就可以了。” 嬷嬷们登时愣住了,夫人这是要把娘子赶着嫁到大同?为何这样着急,先前不是还要在京都寻一门好亲事的吗? 梁夫人没有再说话,却是一脸疲倦地摆了摆手:“快去准备,不必与娘子说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京都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若是那起子人再利用梁宛儿做出什么事来,不但梁宛儿会被毁了,只怕连梁家都会被毁了,大同虽然偏远,却很简单平静,更适合梁家。 寿宁长公主是被赶出宫去的,内侍卫奉了太后的诏谕,拖着哭喊着的寿宁长公主到宫门处,用力将她推搡出了宫门,冷冷道:“不得在宫门前吵闹逗留,快些走!” 寿宁长公主跌倒在宫门前,好半天才爬起身来,却是被身后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们看得羞怒难当,她不管不顾爬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衣裙已经散乱沾满了尘土,猛然扑倒关上的宫门前拍打叫喊:“你们好大的胆子,我是长公主,是先帝亲封的寿宁长公主,你们这群奴才居然敢对我动手,还敢把我赶出宫来,这是大不敬之罪!”她当了三十几年的公主,自来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的身份,从来没有这样被羞辱过,“我要进宫,我要去面圣,我要见皇上,他不会允许别人这样羞辱他的皇长姐的!你们都给我等死吧!” 她虽然叫喊地理直气壮,心里却是无比的虚弱,这一次她是触怒了太后了,还不知道太后会如何惩罚她,诏谕还没有送到长公主府去,可她知道必然不会让她好过,她不能坐以待毙,现在只有进宫,进宫去见皇上,让他看在自己是他姐姐的份上,让太后开恩饶了她这一次。 可是任她怎么叫喊,那扇高大的宫门依旧是紧紧闭着,看门的内侍卫也并不理会她,她的吵闹叫嚷只是徒劳,全然无法有半点作用。 进出宫的外命妇夫人们却是看得真切,她们不由地都停下步子来,带着丫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低低议论着。 “那不是寿宁长公主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在这里吵闹?”一位夫人用团扇掩着嘴,与一旁同行的夫人们低声说着话,“瞧瞧那模样,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真是毫无公主的尊贵,倒像是个泼妇!” “可不是,”另一位点头道,“当初康王作乱的时候,就料到她会有今日,也是太后娘娘宽厚大度才留了她一条命,不然就是她从前那样跋扈也该被连坐了才是。” 另外几位夫人看也不看已经近乎疯癫的寿宁长公主,昂着头往马车走去,口中道:“走吧,一个被赶出宫来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只怕以后她都休想再进宫去了,还敢闹着要见皇上。” 她们的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寿宁长公主耳朵里,这让她更是愤怒焦急,她堂堂皇家长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她不能真的成了她们口中那个失了势的罪妇,她得想法子!慌乱之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伸手在腰间摸了好一会,终于摸到了那块龙凤玉玦,狠狠一把拽下来快步走到宫门前的侍卫跟前。 “你把这玉玦送进宫去,送到太极殿给皇上,就说寿宁求见!”她目赤欲裂地望着那块玉玦,塞给侍卫急急忙忙地说着。那块玉玦是先帝御赐给各位皇子公主的,不但她有,皇上也得了一块,算是皇家子弟的凭证,现在只有指望这个,看看能不能打动皇上见她一面了。 侍卫也不知如何是好,太后虽然命人将寿宁长公主赶了出来,却不曾说过不许她求见皇上,她现在还是长公主的身份,谁也不能阻拦她请求面圣的要求,何况那块玉玦是先皇御赐的。他犹豫了一会,只好接了那块龙凤玉玦,低声道:“请稍候片刻。”转身进了宫门去。 寿宁长公主哭闹地累了,靠在赶来接她回公主府的于嬷嬷身上歇了歇,依旧在宫门前等着消息,她不肯就这样作罢,不肯就这么回了公主府等着太后的诏谕,她不死心,终究想要求皇上替她做主。 过了好一会,那侍卫才出了宫门来,看了一眼巴巴儿看着他的寿宁长公主,开口道:“请随我进去吧,皇上召你觐见。” 第三百零七章 疯狂的皇上(第一更) 寿宁长公主跟着侍卫往里走着,她一边走一边疑惑地四下看着,忍不住喝住前面带路的侍卫:“去太极殿还那么远,怎么不乘宫车过去?” 帝国的宫城与皇城十分雄伟广阔,太极殿是历代帝王居住之处,在宫城与皇城正中,离着宫门还有很远,进宫觐见的外臣都是乘着宫车或是骑马前去。 侍卫却是看也不看她,丢一下句话:“皇上不在太极殿,在蓬莱殿召见你。” 蓬莱殿?寿宁长公主一时糊涂了,蓬莱殿明明是宫中低等妃嫔的宫殿,皇上居然在蓬莱殿召见她,这不合规矩呀。 她也顾不得多说,只得咬咬牙忍着脚痛跟上侍卫,一步步往不远处的蓬莱殿走去。 才到了蓬莱殿的玉阶下,远远就听见鼓乐之声传了过来,还夹杂着嬉笑声,在一片威严肃静的宫城里很是突兀。寿宁长公主愣愣抬头看向玉阶上的蓬莱殿,刚要开口问那侍卫,侍卫却是欠了欠身,转身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寿宁长公主也顾不得再多想,眼看着太后的诏谕就要送到长公主府了,她是片刻都不能再耽误了,提着裙摆快步向着玉阶上走去。 蓬莱殿前却没有当值的嬷嬷与太监,只有几个小宫女远远坐在一旁的回廊里吃着点心说笑着,笑得花枝乱颤,好不自在的模样。寿宁长公主满腹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向着那边的几个小宫女喝道:“伺候的人哪里去了?这宫里半点规矩都没有了!还不去替我通传,皇上召了我进宫来觐见呢!” 小宫女瞧见了寿宁长公主,脸上也有了点惧意,都起身来低着头,却是谁也不敢过去,只是道:“皇上吩咐了,长公主若是来了,进去就是了。”脸上怯怯的,却还是不曾走过来。 寿宁长公主气得个倒仰,她想要发作一番,却又怕皇上在殿中听见,只好忍着气愤愤进殿去,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宫女斗气的时候,若是不请了皇上出面,劝太后收回诏谕,日后只怕这些宫女都瞧不上她了。 她上前推开殿门,在一片歌乐声中大步迈进殿去。只是她的步子很快又停住了,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蓬莱殿里一片歌舞升平,伎人弹着琴击着鼓,歌姬们低低柔柔唱着靡靡之音,穿着轻薄暴露的纱衣舞裙的舞伎们舞成了一团团花影,正位上皇上却是半昏半醒的模样,微微睁着眼揽着只穿着束胸襦裙露着雪白臂膀的云美人,口中呢喃着:“……好美,再好也没有了……” 云美人更是扭着不足一握的水蛇腰,依偎在皇上怀里,拈起颗紫葡萄送到他嘴边,娇娇唤着:“皇上,臣妾伺候得可好?”听见寿宁长公主进来,云美人也不起身来,只是回眸一笑,娇媚横生地嗔道:“长公主来了呢。” 这情形何等yin糜,连寿宁长公主都一时看得脸上微热,不由地低下头去,行礼拜下:“皇上。” 温香软玉在怀的皇上慢慢有点清醒过来,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是皇长姐呀,你让人送了龙凤玉玦进来求见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还不等寿宁长公主开口,他又道:“若是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我与云美人正在赏歌舞,没有时间听你说驸马的事。”寿宁长公主先前为了薛文昊的事也去太极殿求了几回,只是都不曾见到他。 寿宁长公主把心一横,噗通跪下,哀哀哭泣着:“皇上,你也知道我是你皇长姐,我们终究都是先帝的子女,皇家的血脉,你就能看着他们作践我么?”她一边哭一边说着,“前几日驸马在诏狱里险些被人毒害了,这分明是有人要杀人灭口,好嫁祸给驸马,我今日去了慈明殿,想求太后娘娘饶了驸马,谁知道太后娘娘居然大发雷霆,还请了诸位叔王与老郡王一起来,商议要处置了我。” 她眼泪流了一脸也顾不得擦,向着皇上连连求情:“皇上,我是你皇姐呀,是先帝亲封的寿宁公主,怎么能由得他们欺负呢,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皇上听得皱了皱眉,很是不耐烦地推开身上的云美人:“是母后要处置你,你就该去求母后,来蓬莱殿求朕做什么!” 寿宁长公主没想到皇上会如此说,顿时一噎,抬起头来看向皇上,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太后娘娘不肯见我,还让人赶了我出宫去,我只有求皇上替我做主了。” 云美人在旁娇滴滴地道:“皇上,臣妾还等着与皇上看歌舞呢,那支新排的羽衣舞都还没看呢。” 皇上脸色越来越红,连眼睛里都开始充血,他盯着妖媚的云美人气息越来越粗,转过头不耐烦地冲着寿宁长公主吼道:“滚出去!”眼睛里没有一丝清明,完全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 那吼声吓得寿宁长公主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楞愣怔怔看着已经近乎疯癫的皇上,看着他半躺在位上眼神迷离涣散,口中唤着云美人:“过来,美人儿,快过来……”这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吓人。 寿宁长公主唬地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才慢慢爬着起身来,惊叫着从蓬莱殿里冲了出去,皇上这是怎么了?是疯了吗?她满心混乱,不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蓬莱殿的小宫女将她送下玉阶,她的惊慌都许久没有平复下来,只能手颤脚颤地往宫外走去,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嬷嬷接到失魂落魄的寿宁长公主,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往长公主府回去。看着她那副模样,于嬷嬷又是担心又是害怕,轻声劝着:“长公主宽心,想来太后娘娘也是一时气头上,才会说要处置您,您怎么也是先帝之女,是当今皇上的长姐,宗室里的那几位老郡王也不会答应太后娘娘苛责您的,您就安心回府歇一歇,过些时日太后娘娘气消了就好了。” 她以为寿宁长公主还是因为太后要处置她的事才会这样害怕,全然不知道方才寿宁长公主在蓬莱殿里见到的是怎样的一幕。 第三百零八章 废公主(第二更) 太后的诏谕已经送到了寿宁长公主府里,下了马车的寿宁长公主还没等被扶进公主府歇着,就不得不跪在府门前接诏,于嬷嬷与一众丫头婆子也都跟着一起跪在了府门前。 “……目无法纪,勾结叛逆,夺去长公主封号,贬为庶人,即日搬出长公主府,不再受食禄封地。”颁诏的太监一字一句照着明黄诏谕上念着,全然没有理会下面跪着听诏的一群人是何神色。 寿宁长公主听到夺去长公主封号几个字,已经是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时远时近,好似一切都扭曲了一样,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她再也不是公主的身份了,她被贬为庶人了,日后要怎么活!她是金枝玉叶出身的公主,这几十年来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没了这个身份,成了个连有点身份的官夫人都不如的寻常妇人,这样一来,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瞧不起她,作践她! 于嬷嬷眼含着泪,扶着一旁摇摇欲坠的寿宁长公主,低声劝着:“长……娘子,咱们从长计议,总能有法子的。”已经不再是长公主了,日后她们也不能再称呼她为长公主了,只有称呼她为娘子。 颁诏的太监轻蔑地看了一眼已经耷拉着头没半点气力的废公主朱煦屏,与于嬷嬷等人道:“既然不是长公主,自然也就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赏两个丫头跟着已经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了,你们都要回内务府去等候发落。” 废公主朱煦屏猛然抬起头,惊慌失措地拉着于嬷嬷:“嬷嬷,嬷嬷你可不能丢下我,我打小就是你在跟前伺候的,你若是也走了我可怎么办?” 于嬷嬷这会子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乱作一团,她原本思量着太后只是一时恼了寿宁长公主,才会给她点颜色看看,小惩大诫罚她在公主府禁足,并不会太过苛责,自己伺候长公主几十年,自来是比别人都体面,以后只要长公主还在,她的日子也不会差,可是现在…… 她犹豫着看了看扯着她慌慌张张的废公主,心里掂量了一会,终究把手从废公主手中抽了出来,向着废公主屈了屈膝:“还请娘子恕罪,太后娘娘命了婢等回宫等候发落,实在不敢违抗。”回了内务府,她凭着过去的老交情,再使上些体己,总能分到不错的差事,还能过上体面的日子,怎么也比跟着废公主身边要好。 废公主朱煦屏愣愣看着带着丫头婆子们回府收拾起行李的于嬷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连最为信任的于嬷嬷都不顾她了,她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了长公主的身份,没了这座长公主府,她该去哪里,又该怎么过日子? 她看着颁诏的太监带着人要上了马车回宫时,猛然惊醒过来,扑过去拽着马车车辕,高声喊着:“太后娘娘夺了我的长公主封号,又收了长公主府,这是要逼死我吗?我要去哪里住?” 那位颁诏的太监冷笑着撩开马车帘子看着她,丢下一句话:“太后娘娘说了,当初可是给广平侯府薛三和娘子赐了婚的,既然娘子已经不是公主的身份,自然就该去广平侯府才是。”说罢吩咐车夫驾车回宫里去了。 废公主看着马车走远,许久才被留下来的两个小丫头扶到一旁,看着宫里的内侍卫拿着一张张封条,将长公主府里里外外都封了起来,连她身上的长公主服制的首饰与外裳都被扯了下来,只给她留了一点碎银子,其余的首饰衣物一件也没拿出来。 她慢慢跌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被关上大门贴上封条的长公主府,那边于嬷嬷与丫头婆子们已经收拾了行李包袱,一队队跟着内侍卫从府里出来,低着头往宫城走了去,看也没看她这个从前的主子。 看着看着,废公主开始笑了起来,歇斯底里地笑着,那笑声十分可怖,只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来,嚎啕大哭着,丫头们劝都劝不住。 两个小丫头吓得手脚无措,只得先用银子雇了辆马车,扶了废公主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往广平侯府去了,这会子除了广平侯府她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广平侯府的门被拍响了,一直躲在门边打瞌睡的小厮惊醒了过来,却是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开了点门,探头出去看了看,直到看到是两个小丫头扶着个妇人,不是什么锦衣卫与衙差才松了口气,声音也粗了些:“你们是什么人,来广平侯府做什么?” 小丫头担忧地看了眼已经浑浑噩噩不知道开口也没有回应的废公主,只好上前带着点哀求之色,与小厮道:“还请小哥通禀一声,是寿宁……是三夫人回府来了。” 三夫人?小厮愣了愣,看向那个靠在丫头身上傻傻呆呆的妇人,这不是沈氏夫人,是,是寿宁长公主!他一时脸色大变,他可是亲眼见过长公主的,当初长公主几次三番打上门来,在侯府里闹的鸡犬不宁,还有大婚之时,寿宁长公主让薛茂业与薛老夫人当众没脸,最后还把薛老夫人气得彻底一病不起,这些可都是侯府上上下下人人都知道的,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这位人见人怕的长公主。 只是眼前的长公主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跋扈高傲之色,只是一脸死白神色茫然地依靠在丫头身上,对他无礼的打量完全没有反应,好似她根本没有半点神志一般。还有方才那小丫头说的是三夫人,不曾说是长公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往日这位长公主回府也不是这个光景,前呼后拥足足十几人,还得让侯爷与两位夫人出门迎着,现在却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又是因为什么? 小厮不敢怠慢,忙请了他们进去,自己却是飞奔着往侯府里面去了,要把这事禀报陈氏与姚氏,现在侯爷已经不当家了,都是这两位夫人拿主意,他得请了两位夫人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零九章 东平王妃的病因 六月一眨眼便到了,沈府里也越发忙碌起来,沈夫人一心盼着沈若华嫁进英国公府能不再被人欺负,不教傅氏瞧不上,更是精心准备着陪嫁,衣料和首饰的样子都是亲自细细挑过,几套大件的样式更是让天工坊挑的最为时兴的,比之前送去广平侯府的还要好上许多。 沈若华瞧着那些源源不断搬进府里来的陪嫁箱笼,有些哭笑不得,与沈夫人道:“先前那些从广平侯府都原样搬了回来,不如就送了这些过去便是了,不用再费银子重新置办。” 沈夫人却是连连摇头:“那怎么成,这可是大喜的事就是要图一个吉利,怎么能再送了那些过去。” 她一叠声吩咐了夏嬷嬷叫人把那些新做好的陪嫁点了数好好收拾好,过些时日就要抬着送去英国公府,可是不能出了什么疏忽。沈若华劝不动,只好由着沈夫人去操持,自己难得得了闲,坐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树下看书。 只是还未翻上两页,就有丫头进来拜下道:“娘子,东平王府使了人来,再请了娘子过府去看诊。” 沈若华脸色凝重起来,对于东平王府,她现在是满心怀疑,周祈佑能想着利用梁宛儿去偷梁家军的布军图,必然是另有打算,再思量起宫变之时,周家父子得了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宫中勤王,却是等到宫中大局已定,攻打了康王府,取了康王一家的性命,这里面实在是疑点重重,只怕东平王府也有不臣之心! 她合上书,好一会没有开口,丫头也不敢多嘴,只能低着头等着她的吩咐。 “给我准备马车,我过去瞧一瞧。”沈若华思量一会,终究决定还是去东平王府,就算真的有什么,她现在也不能有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东平王府也是到处张灯结彩,周祈佑与姚二娘子的婚期就在不久之后,比沈若华的迟上两日,所以东平王府里进进出出的婢仆都在忙着准备婚事。 沈若华下了马车时候,先前那位嬷嬷迎着她笑着行礼:“有劳沈大人再走一遭,原本沈大人即将大婚,原本也不敢打扰的,只是王妃的病越发重了,所以还是要请了沈大人来帮着看看。” 沈若华见到了东平王妃才知道什么叫病得越发重了,这会子的东平王妃已经躺在榻上起不来身了,眼窝凹陷,脸色焦黄消瘦了许多,听嬷嬷的禀报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看着沈若华微微点头:“沈女医来了。” 沈若华心里很是吃惊,前一次她给东平王妃把过脉,脉象并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会病得如此厉害了。 她到王妃的榻边坐下,看着王妃的憔悴之色,轻声道:“王妃不曾再请别的太医郎中来瞧瞧么?”她记得前一次那位嬷嬷几次提到了一位曾先生,想必也是通晓医术的,能够被东平王府信任想必医术不凡,难道也不曾请过来瞧瞧? 一旁的嬷嬷轻声道:“不曾请过,连沈大人都诊不出病症来,想来别的太医郎中也是没有什么法子呢。”却是绝口不提曾先生的事。 沈若华伸手再一次替王妃把脉,这一次的脉象却让她大吃一惊,原本尚算平稳的脉象此时却是脉搏缓慢,时而停上一停才会再有,分明已经是代脉,是脏气衰微之像了。怎么会?不过短短几日,东平王妃的病忽而如此严重,而这病因却还不明白! 沈若华脸色很是难看,那一次她没有诊断出王妃的病情,原本以为不打紧,只是偶尔有些不适,可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若是不再尽快想出法子来,只怕东平王妃的病就难以医治了。 只是究竟是什么原因,沈若华依旧没有头绪。她细细问了那位嬷嬷,把东平王妃的吃食与用具都查看了一遍,可是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东平王府规矩森严,对仆从管束得很紧,王妃身边更是如此,她的衣食住行除了贴身的几个常年伺候在身边的最为亲信的嬷嬷与丫头,旁人都是无法接触到,而她的吃食更是有人先试过才能送上来,没有出差错的可能。 东平王妃身子素来不错,除了有痰饮之症,并无别的病症,照理说也不会突然无缘无故病得这样重。这样一来沈若华就更是疑惑了,为何会无端端有这样的病症,还眼看着就要丢了性命了。 她坐在东平王妃的榻边,皱着眉头仔细思量着,想要找出这病的根源来,却是始终不得头绪。正在她苦苦思索之时,一阵清幽的花香飘了过来,不是那些寻常的桃梨梅兰的香味,很是特别的馥郁芬芳,让沈若华不由地一怔,这香味很是熟悉,好似她曾经在哪里闻到过,印象十分深刻。 她抬眼看过去,厢房的窗旁摆着一盆开着串串浅紫粉白的风铃似的花树,枝叶茂盛,花朵鲜艳异常,看起来十分好看,而方才那香味就是从那盆花散发出来的。可沈若华看见它的时候,却是脸色变了变,好一会才缓和过脸色来,抬手指着那花问嬷嬷:“这花开的不错,是哪里来的?” 嬷嬷这会子哪里有心思与沈若华闲聊,只想能尽快想法子治好王妃的病,只是曾先生还留在巴蜀不曾回京都来,现在只有指望沈若华能够治好王妃,少不得要应付几句,耐着性子道:“那是前些时日太后娘娘赏赐给王爷与王妃的,说是西洋进贡的金钟花,很是难得,又是好看又是好闻,还金贵着呢,所以就摆在了王妃房里。” 沈若华慢慢垂下眼帘,淡淡道:“果然是稀罕物,好看又好闻。” 她也只见过一回,是西洋使臣送了到慈明殿,太后看了很是喜欢,要让人把花摆在慈明殿里,却被那西洋使臣给拦住了,进谏道这花可以入药,更是有剧毒,虽然平日里不觉得,只觉得花香袭人又是娇艳,但时日久了就会毒素入体,慢慢心力衰竭而死。太后忙让人把花端了出去,送到了御花园的角落里种着,不让人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东平王妃在看见太后赏赐的这一盆花。 看着那盆金钟,沈若华想明白了为何当初没有能诊断出病因来,约莫就是因为这盆花,原本要时日久了才会慢慢显出病症来,可是东平王妃原本就有痰饮之症,一直在用着汤药,所以中毒的时日越发短了,病症也就很快显露出来。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日里病得如此之重,就算是金钟花毒性再大,也不会这样快,这其中应该还有别的缘故! 第三百一十章 看不见的机锋 金钟的毒性虽然发作得慢,却是十分难解,沈若华也不曾解过这样的毒,她仔细斟酌着用药的分量,慢慢写着药方子。 嬷嬷却是不停地追问着:“沈女医,我家王妃究竟是什么病症,怎么起初诊断不出来,这会子这般重了?” 沈若华淡淡道:“是难解的杂症,连我也不得而知,只能先开一副方子缓解一下王妃的病症。” 东平王妃脸色越发暗淡,她躺在迎枕上,露出一丝苦笑:“年纪大了,身子自然也不好了,治不治得好都是天意了,也不必勉强。” 嬷嬷惊呼道:“王妃,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 东平王妃一贯精致无懈可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疲态,蜡黄的容色让人瞧着可怜,她无力地摇摇头:“自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里有半分能够强求,罢了,罢了,让沈女医拿了方子,我照着吃就是了。” 嬷嬷没了法子,只得低声答应着。 这会子小丫头却是进来磕头:“王妃,信国公府二娘子求见。” 嬷嬷忙道:“姚二娘子来了,快请了进来陪王妃说说话。”这几日姚二娘子常常过来,陪着王妃说话,伺候在旁。为了不让东平王妃胡思乱想,她只能指望着姚二娘子能开解开解。 东平王妃收了脸上的疲倦之色,强打起精神来,与一旁的沈若华笑着道:“这几日这孩子日日过来陪我说话,虽然用不着她端茶倒水,可是整日里守着我这生了病的老婆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沈若华淡淡笑着写着药方子:“二娘子心性纯孝,又是体贴大方,王妃有福气。” 说话间,姚二娘子已经跟着丫头进来了,她一身鹅黄妆花缎褙子湖水绿十二幅湘裙,娇娇怯怯地进来给东平王妃行了礼:“王妃安好。”一眼望见一旁坐着写着药方子的沈若华,不由地愣了愣,忙又给沈若华行了礼:“沈大人安好。” 沈若华起身点点头:“二娘子。” 姚二娘子原本满脸殷勤的笑容看到沈若华之后变得有些牵强,在位上坐下与王妃笑道:“王妃身子可好些了,这几日我让人去回春坊置办了几支上好的野山参,给王妃送了过来。”她摆了摆手,身后的丫头端了几只锦匣上前来。 那嬷嬷忙接住了,满脸堆笑地道谢:“二娘子真是一心记挂着王妃,日日过来都带了上好的药材过来,还亲自在王妃跟前伺候着,真是有心。”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看着东平王妃的脸色。 东平王妃却依旧是那副平和的笑容,看不出什么来:“多谢你了,难为你这样费心。” 姚二娘子看着嬷嬷收了野山参,这才笑盈盈地转过头与沈若华道:“沈大人是来替王妃看诊的吧,不知王妃的病如何了?前两日听说王妃的病症连沈大人都断不出来,实在是叫我很是担心,大人可是宫里首屈一指的女医呀。” 沈若华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来,交给嬷嬷叮嘱照着方子拿药,每日服上两付汤药,这才转过头来与姚二娘子道:“王妃的病很是少见,连我也断不出症来,只能对着症状给王妃拿上个方子,先缓解王妃的病症。” 姚二娘子看着沈若华,目光微闪,叹了口气:“连沈大人都断不出,真是叫人为难。”她转过脸看着东平王妃,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是王妃病着,实在叫人心中不忍。” 沈若华挑了挑眉,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吃着茶。 丫头这会子端了参汤上来给王妃,姚二娘子径直站起身来从嬷嬷手里接过来,笑着道:“还是我来,我也学着伺候才好。”说着在东平王妃的榻边坐下,轻轻舀起一小勺吹凉了才送到王妃嘴边去,很是仔细的模样。 嬷嬷嘴里的夸赞停不下来了:“二娘子真是心细。又是亲切体贴,这样的娘子真真是少见。”她瞧见沈若华,才硬生生改了口:“沈女医医术精绝,心性也好,二位娘子可真是难得。” 沈若华倒是没有在意她那强搬硬套的话,只是笑着望着贤惠体贴的姚二娘子,忽而开口道:“我听说信国公府上最善经营,京都有不少买卖都是府上的,真是叫人羡慕。” 姚二娘子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又很快掩饰了过去,她也知道沈夫人出身富商之家,只是富商怎么比的信国公府这样作皇商买卖的,又觉得沈若华一股子市侩之气,先前听说她还开了间药铺,实在是难等大雅之堂,只是她很快把那抹神色掩饰了过去,抿嘴笑道:“不过是些小营生罢了,教沈大人见笑了。” 沈若华却好似看不见她的轻蔑,依旧追问着:“那几间生意红火的舶徕坊也是府上的吧,里面可是有不少西洋的奇物,上回我瞧见了那铺子里的皂胰子,又香又好看,真是喜欢。”她叹了口气,“可惜只有那一块,买回来都不舍得怎么用,改日定要再去买上些。” 姚二娘子脸色忽然僵了僵,手里舀了汤的勺子也停住了,回头看了眼沈若华,见她脸色与平常无异,这才慢慢转回头来,笑容却是有些苍白,强笑道:“沈大人这是生分了,我让铺子里留上就是了,明日就让人给大人送到府上去。” 沈若华目光深邃,看着那个温柔体贴的姚二娘子,轻轻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东平王妃却是有些疑惑地望着沈若华与姚二娘子,这两个人中间分明发生了一点什么,只是她却是不曾听明白,难道真的是为了几块皂胰子? 沈若华却不等她再多想,便起身告辞,东平王妃也不好再多留她,笑着与她道了谢:“你如今也是事多,也不好多留你,晚些让人送了谢礼去府上,全是我一点心意。” 沈若华含笑道谢,带着青梅出了王府回北居贤胡同去了。她心里清楚,只怕过几天东平王府还会来请自己过去,因为她给东平王妃写下的方子减了几味要紧的药,药量也少了些,只能减缓病症,不能治愈,在没有弄清楚所有的事之前她是不会拿出治愈的方子给东平王府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压箱礼 第二日姚二娘子并没有来,只是打发人送来了几盒子西洋皂胰子和几盒西洋香粉,不算贵重倒也不失礼,沈若华看了看,淡淡笑着摆了摆手,让青梅收了起来,看来姚二娘子还是不信自己真的知道了,或者说她在赌沈若华究竟有没有证据。 六月初八是沈若华压箱的日子,沈家在京都并没有什么亲眷,只是这一日的沈府却是十分热闹,马车把北居贤胡同堵得水泄不通,还在源源不断涌入,比起权贵宗室府上大宴之时丝毫不逊色,只是更让人惊奇的是连往日里甚少出门的几位亲王王妃都亲自来了,别的贵府的夫人们更是趋之若鹜,纷纷登门拜访。 福王妃带着世子妃周氏一早就到了沈府,沈夫人慌忙出去迎着,有些惶恐地拜下去,却是被福王妃亲自扶住了,她笑着拉着沈夫人的手道:“早就听说了夫人,前些时日就想来府里拜访,只是若华赐婚的事,怕府里正忙着,所以一直没好意思登门来。”又向着周氏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见过沈夫人:“快来见过沈夫人。” 周氏上前来,却是端端正正行了个晚辈的礼,唬地沈夫人忙不迭让开去,连连道:“这这太折煞我了,该是我给世子妃请安。”说着就要拜下去。 福王妃却是稳稳扶着她,微笑道:“应当的,若是没有若华,她与我那一对孙子孙女也早就没了性命了,她如今就该持晚辈礼,还请沈夫人莫怪我们唐突。” 周氏温顺地笑道:“是,沈家娘子往日也与我们常走动,如同自家人一样。” 沈夫人请了她们进府里来,也不让丫头把她们引到待客的花厅里,却是亲自引着她们往沈若华所住的院子里去了。 进了内院的门,一眼就看见一株长得极为茂盛的海棠树郁郁葱葱,碧玉一般的树叶透着油亮的光泽,树下装着一架小巧的秋千,在微风中微微摇荡,不远处的小池中荷叶刚刚长出细嫩的尖角,铺开团团碧色,有小鱼游戏荷叶间的清澈,看起来别有一番闲情雅致。 福王妃笑了起来:“瞧起来还真像是沈娘子的喜好,小小的院子也能收拾得舒适雅致。” 周氏倒是新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致,笑着点头:“瞧着真是好看,回头我也让人把院子收拾收拾,学着这样子一准儿让小世孙和郡君喜欢。” 福王妃笑着嗔怪道:“他们才多大,哪里知道这个,一准是你自己喜欢,也罢,由得你折腾就是了。” 沈夫人吩咐人唤了沈若华出来,却被福王妃拦着了,笑道:“她如今是新嫁娘,我们是来送压箱的,哪里能让她走动,我们进去瞧瞧去。” 推开厢房门,福王妃与周氏看见的新嫁娘沈若华却依旧是一身家常的衣裙,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发髻,半倚在小榻上手里翻看着一本医书,一旁的案几上还摆着一碟子洗好的哀家梨,她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医书,像是在查找什么。 福王妃一眼看见沈若华,不由地笑着摇头:“这才是沈娘子,连出嫁都如此从容,半点羞怯扭捏都没有。” 周氏也笑了起来,上前一把拉住放了医书要行礼的沈若华:“快起来,你这样我倒是放心了,原本还担心你今日害羞不好意思见我们呢。” 沈夫人忙吩咐人收拾了,一边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自打前几日从东平王府回来,就整日惦记着看这些医书,连婚事都顾不上了,也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沈若华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她没法告诉福王妃与沈夫人她们自己是在查找究竟是什么能让金钟的毒加速蔓延,让福王妃原本应该要好些时日才能加深的中毒,居然几日之内如此严重,姚二娘子想的不错,虽然沈若华猜到了,却没能找到真正的证据。 看着面带着微笑给她们端了茶来的沈若华,福王妃欣慰地笑道:“从前刚知道广平侯府的行事,我便很是担心,只怕他们教这孩子受了委屈去,好在她如今有了好的归宿,想来沈夫人与我一样,也能宽心了。” 沈夫人看了眼沈若华,目光微微黯淡下去,口中道:“是了,从前真是难为她了,我与她父亲后悔了这许久,如今总算有了好的归宿了。” 福王妃见她神色不对,只当她是不放心沈若华嫁去英国公府,笑着道:“齐家那小子我却是知道的,虽然瞧着不善言语,却是个有心的,想来也不会亏待若华。”只是她想到英国公与傅氏不由地皱了皱眉,又宽解道,“英国公老夫人也还在,她是个通情达理的。” 沈夫人点了点头,把眼角那抹湿润飞快地掩饰了去:“齐家大爷我们也见过,倒是个好的。” 周氏这会子笑着道:“既然是来压箱的,自然要把压箱礼拿来了。”她招了招手,让丫头端了一只小小的锦匣上来,看起来并不大,轻飘飘地。 她亲自拿了交给沈若华,笑着道:“打开来瞧瞧,这可是娘家人给你的压箱,全是我们的心意。” 锦匣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叠子银票子,齐齐整整都是五百两一张,看起来足足有一万两之数,还有一只碧色通透的玉镯,看得沈夫人与沈若华都愣住了。 周氏上前来拿起那只玉镯交给沈若华,又捋起衣袖露出一截手腕,她自己的手腕上也戴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玉镯,望着沈若华:“你可别嫌弃我,这对玉镯是我陪嫁过来的,给你做个压箱吧。” 这话让沈夫人与沈若华不禁很是动容,周氏的意思很明白了,这是把沈若华当做自家姐妹了,日后就是沈若华没了官职依靠,就是有这只玉镯在,福王府也会护她周全。 沈若华接下那只玉镯,起身向着福王妃与周氏深深一礼,这是她再活一世得来的真心,无比珍惜。 第三百一十二章 败落 广平侯府的大门紧闭着,甚少有人进出,与从前那般热闹比起来,如今可以说是门前寥落,连进出的小厮婆子都是悄无声息地从角门出入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们也知道如今侯府已经落魄了。 往日里进进出出的院子里这会子也是冷清一片,广平侯薛茂业躺在一张躺椅上,他努力地坐直身子,端出一副冷漠肃穆的模样看着儿子儿媳们,好教他们不会因为他病着就小觑了作为侯府掌权人的威严,只是一直不停抽动的嘴角和抽搐的手出卖了他,让他那副强撑出来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笑。 他硬着脖子,用有些尖细的声音道:“老三媳妇呢,怎么还不见她过来!”自打废公主回了广平侯府,没了公主的身份,只好成了广平侯府三夫人,只是这位三夫人却是让广平侯府伤透了脑筋。 原本广平侯府为了尚公主的彩礼已经负债累累,变卖了所有的田庄铺面,府里上下的嚼用都成问题,指望着薛茂业能够得个体面的差事,指望着薛文昊当了驸马能帮衬一把,可是薛茂业因为与康王亲近,不但丢了差事,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进去,而薛文昊早已被关在诏狱里,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这时候多了个三夫人,无非是多了一个消耗银子粮食的废物,全无帮助,偏偏这个三夫人还不是个好性子的。 陈氏低声道:“怕是,怕是还未过来。”她的肚子越发大了,已经无法站起身来回薛茂业的话了,只能半靠在椅子上。 还是姚氏冷笑一声:“侯爷也不必等着那位三夫人了,她只怕还当自己是长公主呢,这几日在侯府里打奴骂婢的,还嫌弃府里的饭食,怕是又惦记起长公主府里的锦衣玉食了,嫌弃咱们侯府伺候不了她。”她话语里满是尖酸刻薄,自打那日闹着要分家,被从大同回府的薛茂业撞见了,薛茂业一怒之下让薛文清跪了七日的祠堂,把二房里的私自收着钱财全都给扣下了,姚氏更是在侯府里没了脸,连句话都说不上了,气得她心肝痛,更是恨着废公主,若不是当初为了尚公主惹出这许多事来,广平侯府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二房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了。 薛茂业气得直喘粗气,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着门口:“去,去把她给我唤过来,既然是侯府的事,她要留下来,就得,就得守着规矩过来!”他不是不想赶了废公主走,可是他不能不小心,毕竟废公主终究是皇家血脉,若是广平侯府有什么苛责虐待,难保不会惹怒了宗室与宫中,所以这么个宝贝吹不得打不得落在广平侯府,他们只得接着,还不敢太过惹了她。 好一会,废公主才带着丫头姗姗来迟,她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倨傲地昂着头一步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上位躺椅上支着身子不满地盯着她的薛茂业,全然没有要行礼的打算,走到位上坐下,很是不耐烦地道:“什么事要扰了我午睡,非要请了我来?”她来了广平侯府这么几日很是不满意,琼碧院的院落厢房都太小,用的器具也都是寻常,吃食衣料更是下乘,连当初长公主府的丫头嬷嬷们吃用的都及不上,教她怎么能受的了,只是现在她无处可去,只能委屈自己留在这里,等过些时日太后气消了,想来还是会复了她的公主身份的,那会子再请了她她也不回来这里了。 薛茂业眉头拧成个川字,看着废公主咬牙切齿好半天才压下怒火,看了眼世子薛文怀:“你说说吧。”自打疫病之后,他身子大不如前,又受了梅兰两人的毒手,更是虚弱,到现在还起不了身走动,也就没有气力与他们说太多。 薛文怀慢慢吞吞站起身来,用一贯温吞的语气与二房三房说着:“侯府里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了,如今已经没有银子养活这么多下人仆从,何况现在老三还在诏狱里,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会不会问罪,所以侯爷与我商议了,打算发卖一些人,还有把侯府里几处闲置的院落给折现成银子,也好能作之后的打算。” 发卖下人,变卖院落?一时间姚氏他们都愣住了,不由地抬头看躺椅上闭着眼睛阴沉着脸的薛茂业,他们都不敢相信广平侯府竟然真的沦落到了这一步,这京都的贵府个个都是最是看重脸面的,就算是一穷二白,只要还能勉强度日都不会明着发卖下人,更不用说变卖府里的院子,那无异于告诉所有人这个府里彻底败落了,养不活下人只能靠着卖府邸度日了,日后也不会有人再瞧得上他们了。 薛文怀的声音也低沉很多:“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毕竟侯府如今情势不景气,田庄铺面都已经被发卖了,没了银钱的进项,这么多人嚼用都等着银子,可是侯府里下人这么许多,每个月要花费的太多,只好壮士断腕了。” 薛茂业这会子慢慢睁开眼,扫了一眼几个儿子儿媳妇:“这已经是没法子的事了,你们不必多说,只管听着就是了。只是要发卖的人,要折现的院子,还得你们商议好,明儿一早就让人安排妥当。”公账上已经没剩下几两银子了,若是不尽快换了银子回来,一府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陈氏看了眼自己夫君,先接上话道:“我院子里现在上上下下三十多个丫头婆子和小厮,明儿就打发一半拿了卖身契给牙婆发卖掉。” 她也知道眼下广平侯府不卖人卖院子是没法子度日了,她又是长房世子夫人,首当其冲要先说话,也就干脆说了,算了算留下十几个伺候的也足够用了。 薛茂业却是冷冷道:“哪里还能留十几个,留下两三个给你使唤已经是勉强了,若不是你怀着身子,要人伺候,只怕连这几个都留不住。” 陈氏脸色微白,低下头去没有再说话了。 姚氏这会子却是拔高了声音:“这是要做什么,我陪嫁过来的丫头都有五六个,难不成连她们也要发卖了,小厨里的厨娘粗使的婆子难不成也要发卖了,那以后要我们自己动手烧火做饭不成?”她当初就打算带着丫头婆子分了家出去,舒舒服服自在地当个当家太太,不会被广平侯府牵连,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早知道就该让薛文清坚持闹着分了家的。 那位新来的三夫人却是一直不曾说过话,她只是懒洋洋地吃着茶,一副挑剔嫌弃的模样用着茶点,对眼前的事毫不关心,好似一切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得。 第三百一十三章 树倒猢狲散 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一旁的废公主,姚氏满心气恼,若不是因为她,广平侯府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还指望砸锅卖铁尚了公主能得点好处,却被拖累成这副模样,还只能收留了这么个愚蠢的废物。她终究忍不住开了口:“要我说,三房才最该削减下人,老三如今还在诏狱,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处置获罪,三房就这只有……”她把难听的话咽了下去,却是没好气地瞥了废公主一眼,“琼碧院留着那么多丫头婆子有什么用,趁早发卖了才是。” 废公主顿时柳眉倒竖,把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掼,轻蔑地看着姚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院子里的事指手画脚,居然还想发卖我院子里的人,就这么个又小又破的院子,那么些个伺候的人哪里比得上公主府里,我肯委屈留在这里已经是给你们体面了,还敢打我院子的主意!” 姚氏咬牙跳起来:“你还想着自己是公主呢?也不瞧瞧,你如今已经被废为庶人了,还想要在这里耍威风!” 陈氏眼看着废公主已经要雷霆大作,忙扶着肚子起身来劝道:“都少说一句吧,二弟妹你别说了,都别说了……”不住地摇头叹气,都到了这份上了,还顾着那么点子私利互相攀咬。 废公主冷笑一声:“还有你,一个小吏女儿出身的也配吩咐我,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世子夫人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京都贵府里的笑话吗?” 把个陈氏气得脸色发白,扶着肚子好一会说不出话来,眼里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了,委委屈屈坐回去,看着薛文怀,指望着自己夫君帮着说上句话。 只是薛文怀一直沉着脸不曾开口,还是薛茂业皱着眉用尽了力气一拍案几:“够了,都闭嘴,成什么模样!”他哆嗦着手,指着薛文怀:“也不必等了,一会就让人把院子里的下人都给发卖了,一房里只留两个伺候的,变卖的院子也都给腾出来安置好,今儿就让人去换了银子!” 他气得身子直哆嗦,好半天才喘过气来,就着丫头的手吃了半盏茶。 薛文怀却是好半天没有说话,为难地问道:“那,那梨清院里呢?” 老夫人住的梨清院现在只有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着,她病得已经全无知觉,躺在榻上任人摆布,只有靠着丫头婆子每天掰开嘴灌些米汤进去活下来,现在若是没有人伺候了,那老夫人只怕一天都撑不到。 薛茂业一脸厌烦之色,他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还要想着怎么安置那个女人,他很不耐烦地道:“既然她要人伺候,就该是你们几个轮着伺候着吧,原本也该你们的本分。” 这话一出连陈氏的脸色都很难看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原本也是他们该尽的孝道,只好勉强低下头不言语。 侯府里的下人都被唤到了大花厅前,丫头婆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段时间广平侯府如同走了霉运一般,先是侯府里连连破财,名声还被败坏了,老夫人还莫名其妙病倒了,接着就是费尽力气凑足了彩礼尚了公主,偏偏陪嫁与赏赐一分也得不到,侯爷薛茂业好容易得了个好差事去了大同赈灾,偏偏还染了疫病回来,三爷成了驸马,可是被康王牵连关进了诏谕,就连从前耀武扬威打上侯府来,闹得鸡犬不宁的长公主,现在也被贬斥成了庶人,只能在侯府里吵闹不休。下人们消息最是灵通,也都知道侯府怕是不好了,日子越来越不景气,吃用都远比不上从前,连月钱都要发不出来了,早已经是人心慌慌。 几个婆子四下打量着,满心担忧地议论着:“听说是侯爷让世子召了我们过来,说是有话要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可不是,瞧这情形怕是把府里伺候的都给召了来了,我方才还瞧见了梨清院的高嬷嬷,连她都来了,看来是有大事了。”另一个婆子点头。 旁边有人接嘴道:“她不是留在梨清院里伺候老夫人的吗,平日里都不让她出院子门,怎么连她也唤了来,看来真是有不得了的事了。” 她们几个都胆战心惊抬头看着闭着门的花厅,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们,只是以现在广平侯府的情形,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从花厅里出来的薛文怀与陈氏的话让她们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忍不住发抖起来。 薛文怀看着乌压压挤着一堂的丫头婆子和小厮杂役们,脸色沉沉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儿把大家召集在这里,是有事要交代下去,大家好生听着。现在侯府的情形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已经是度日艰难了,只有想法子开源节流才能保住侯府。所以侯爷吩咐下来,院子里只留下几个伺候的人,别的都发卖出去另寻出路。” 这话还未落音,下面一直仰着头听着他说话满心惶恐的下人们顿时嗡地一声乱起来,这里大都是广平侯府薛家的家生子,在薛家伺候了许多年,还有些事薛老夫人与几位夫人陪嫁过来的,从未想到有一天会被发卖出去,这会子一听薛文怀的话自然都乱了起来。 薛文怀皱着眉摆了摆手,高声说着:“这也是没法子了,侯府已经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已经让人叫了牙婆过来,一会子就把你们的卖身契一起给了她们带走。” 下面的丫头婆子们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被发卖走,顿时哭嚎起来,他们留在广平侯府终究还是体体面面的贵府伺候的下人,每个月有月钱,吃用也都比寻常人家要好上许多,若是被送到牙婆手里发卖,说不得会卖去什么地方,有可能被卖去花街柳巷的窑子里,也有可能卖去作苦奴,他们怎么能不害怕。 陈氏叹了口气,扶着丫头的手向众人道:“侯爷说了一房只留下两个伺候的,我长房里就先照着吩咐办,除了燕儿与曾嬷嬷留下,别的一概发卖了,哪怕是我陪嫁的也不必说了,回去收拾好衣物,等着跟牙婆走吧。” 连世子夫人都这样说了,别的人又还能如何,只能抽抽噎噎哭着回去收拾了衣物包袱,听着吩咐在府门外等着牙婆带着人领了回去。 高嬷嬷这会子却是急慌慌扒开人群冲了上来,噗通跪在陈氏跟前,一把扯住陈氏的衣袍:“世子夫人,梨清院没有留人,没人伺候老夫人,老夫人该怎么活呀?您可不能把我也给发卖了,好歹留着我伺候老夫人才是呀。”她这把年纪若是被发卖了,怕是只有卖去哪一处做苦奴,那样活不了两年只怕就会没了命。 陈氏一脸倦色,让丫头把自己的衣袍从高嬷嬷手里抽出来,冷漠地道:“这是侯爷吩咐的,我也没有法子,老夫人以后会有人照顾的,你就安心去吧。”说罢,迈开步子向琼华院去了,理也不理跌倒在地上的高嬷嬷,也没有吩咐任何人去看看被独自留在梨清院的老夫人如何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出嫁前的对话 天刚刚亮,沈若华便被夏嬷嬷唤醒了,丫头们忙着端了新嫁娘的衣裙进来,她是一品女官,齐明睿如今也是二品羽林卫指挥使,太后特意赏了她一品诰命,她应当穿着一品诰命的霞帔凤冠,于黄昏之时趁着亲迎的马车前往英国公府。 沈若华倦意未消,有几分懒洋洋地与夏嬷嬷低声道:“嬷嬷,用得着这么早么,不是要申时才会被接走吗?”她已经慢慢习惯了夏嬷嬷与青梅夭桃的伺候,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撒撒娇。 夏嬷嬷这会子有时欢喜又是焦急,连连催促丫头端了热水来,与沈若华道:“娘子,今儿可是亲迎的大日子,哪里耽搁地起,一会子英国公府就要送了彩礼过来,就是不用您亲自去看,也要准备着,说不得亲迎的马车很快就会来了。” 她絮絮叨叨着:“今儿可是来了许多宾客,连福王妃与几位王妃都亲自来了,可不能失礼。一会子英国公府的嬷嬷们就要过来了,娘子可不能叫人瞧了笑话去了,若是失了礼说不得会被婆家挑剔。”想起从前在广平侯府的日子,她现在还心有余悸,跟沈夫人一样唯恐英国公府会欺负沈若华。 沈若华只得瘪瘪嘴,由着丫头们扶了她起身梳洗,到铜镜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中穿着大红袆衣的自己,依旧是沈氏的娇柔可人的模样,那双眼也依旧熠熠生辉,唯一不同的是,那眼中流露出的不再是冰冷幽暗,而是雀跃的掩藏不住的欢喜。虽然嫁给齐明睿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她至少不排斥,甚至是欢喜的。 喜娘已经准备好胭脂水粉,笑眯眯地给沈若华福了福:“沈大人,婢给您上妆了。”她的手轻柔灵巧,是宫中专为贵人娘娘们上妆的嬷嬷,这一回是许皇后特意遣了她过来给沈若华当喜娘的。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喜娘才把沈若华的妆一点点化好,只是她按照沈若华的吩咐少上了许多脂粉,看起来与别的新妇不一样,没有那样白的吓人的脸,看起来更为自然熨帖。喜娘把沈若华的一头乌黑长发绾成了螺髻,将那个沉甸甸的凤冠给她戴上。 沈若华被凤冠压得顿时脖子一弯,嘶地抽了一口冷气,皱着眉与夏嬷嬷道:“这个真沉。” 喜娘笑起来了:“大人怕是没有戴过这样重的凤冠吧,许多夫人大婚时候都嫌重,皇后娘娘当初大婚的九龙九凤冠那才叫沉,隔一会就得让人端起来歇一歇。” 沈若华的头被凤冠压得直不起来,一边用手扶着凤冠一边苦笑着道:“还是先摘下来吧,我可没有皇后娘娘的福气,怕是等到亲迎的时候已经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夏嬷嬷看着沈若华苦恼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与喜娘道:“还是先放一放吧,娘子身子弱,怕是经不住。” 喜娘倒也好说话,笑着替她取下来:“不少夫人都让人取了放在一边的,只是大人也该欢喜才是,这凤冠可是越重越金贵,这可真是福气。” 丫头给沈若华换上五彩禽鸟霞帔补服,系上五彩丝绦,整理好了沈若华才松了一口气,天色还早,她在小榻上坐下,撒着娇与夏嬷嬷眨眨眼:“嬷嬷,我还饿着呢,想吃蜂蜜桂花糕。” 夏嬷嬷原本要拒绝,她可是新嫁娘,怎么能就这样懒洋洋地坐在榻上吃点心,可是想到她就要出嫁,一早还没吃过吃食,一会子有的折腾,她心里就软了,叹气道:“要是夫人知道了,一准又得训斥婢了。” 可是一边说着,她一边又吩咐了小丫头:“去厨里给娘子端些点心来,再沏杯浓茶来,一会子可得打起精神来。” 可她刚吩咐下去,沈夫人推了门进来了,她看了眼夏嬷嬷与小丫头们,夏嬷嬷脸色一白,正要拜下去解释,却被沈夫人摆了摆手:“你们去准备吧,把点心和茶端过来。” 夏嬷嬷一愣,发现沈夫人的脸色有些奇怪,一反常态的凝重,忙应着带了丫头们下去了。 沈夫人又与喜娘道:“我有话要与她说,时候也还早,还请去小花厅吃茶歇一歇吧。” 喜娘也知道完婚前母亲总有话要与女儿交代几句,笑着应着退了出去,听沈夫人的吩咐去小花厅里吃茶了。 沈夫人等丫头们关上了房门,才慢慢走到了房中坐下,她望着一身红衣的沈若华,就在窗棂上投过的阳光中坐着,目光却是阴暗不明,没有开口,长长久久地沉默着,只是那样望着沈若华,又像是透过沈若华的模样望进更深处。 沈若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坐在位上任由她看着自己,没有任何神情。 “你不是我女儿。”沈夫人收回目光,淡淡道,“虽然模样一模一样,连我这个亲娘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可是你不是她。”她语气却是十分平静,没有半点激动,只有悲伤,无法说清楚的悲伤。 “她性子柔弱温和,因为她小时候就身子弱,那会子我跟她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只想好好护着她,没想到让她的性子如此胆小,所以广平侯府来求亲的时候,我一心想着他们是靠着沈家才能夺回爵位,必然会会好好待她,我还准备了那么多陪嫁,就是想着能让她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沈夫人目光中微微闪着泪光,“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若是知道,当初我宁可把她留在身边,寻一户稳妥明理的人家,不要富贵不要权势,只要护她周全就好。” 她的泪终于慢慢落下,看着沈若华的目光也越发悲伤:“她究竟怎么了?你究竟是谁?” 沈若华没有开口,她也无法告诉沈夫人真实的情形,只能看着她哭泣着。 沈夫人的哭无声无息,她好似并没有期待沈若华的回答,一模一样的人,可是在这里的是沈若华,这或许已经说明了许多事,她只是一时无法面对。 许久,沈夫人才擦了泪,低声道:“我只问你一句,她是不是已经……”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古怪 沈若华长久地沉默,低头不忍看沈夫人那带着期盼的眼,许久才轻声道:“我醒过来时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怕她已经……” 沈若华厢房的门关了许久,大半个时辰后,沈夫人才打开了门唤了端着糕点和茶水的夏嬷嬷和丫头们进去,她眼眶红红的,脸色却是和缓了许多,看着送上来的糕点与茶水,回头叮嘱沈若华:“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再让她们包上些带着,到了那边府里怕是还有的一番折腾,不到行完礼你是吃不上东西的。” 沈若华望着她,轻声道:“多谢母亲。” 沈夫人终究还是接受了现实,沈氏已经没有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世上,用另外一个人的名义活着,只是现在他们再也见不到沈氏了,只有这幅躯壳是她的女儿沈氏的,哪怕是为了这身体她也不能让沈若华受委屈,就像沈夫人说得,看着沈若华活得好好的,就好似看到了当初的沈氏一般,让沈若华替沈氏好好活下去。 沈若华看着沈夫人有点佝偻的身影,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心酸,方才沈夫人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或许很早他们就猜到了大部分事实,毕竟沈若华与当初的沈氏实在是大为不同,为人父母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来。 胡氏早早儿来了,她自告奋勇与沈若华说了,要过来帮着打点和拦门,因为沈家在京都没有什么亲眷,福王府又是宗室亲王,不能帮助出面,沈若华也就谢了她,请了她与辅国公府的几位夫人过来帮衬。 她进了厢房,吩咐丫头婆子们准备好和合糕,一会子要送上给新郎与诸位傧相品尝的,又坐在沈若华身旁,笑眯眯地上下看着:“还是你穿着这一身好看,当初我嫁来伯府的时候,也是穿着新嫁娘的衣裙,就觉着显得越发黑瘦,没有你这样好的容光,怎么看怎么叫人觉着看不够。” 她拍了拍沈若华的手,促狭地道:“果然是好模样,一会子新郎倌来了怕是要喜欢得不知怎么好了。” 沈若华腾地红了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是请了你来帮衬的么,反倒打趣起我来了,一会子让他们好好敬你几钟酒,可不能饶了你。” 胡氏笑着连连摆手:“那可不敢,我怕吃得醉了,要闹了没脸去。”她凑近沈若华,仔仔细细看着沈若华身上的五彩织锦霞帔,“不过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从前在广平侯府,我还想着是因为你的陪嫁他们才肯让你嫁给薛三爷作了正房夫人,可后来你居然执意要跟他和离了,又成了宫中首屈一指的女医,得了太后与皇后娘娘的看重,现在又被赐婚给了英国公府大爷,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羽林卫指挥使了,连那些王爷们都称赞说是前途大好,也只有你能有这样的福气,连我们都不敢想。” 她当初还动了想把伯府的庶女嫁给齐明睿的心思,现在压根不敢有半点这样的想法,这两位可都是前朝内宫不得了的红人,哪里还敢有半点别的打算。 沈若华听她说,却是微微笑了笑,没有半点扭捏,坦然道:“我配得上这福气,他也配得上。” 胡氏一时语塞,从没有哪个女子这样说话,可她却又不得不承认沈若华说得不错,这桩婚事不仅仅是沈若华的福气,也是齐明睿的福气,她配得上他,他也配得上沈若华,不同于她们所有人那样依靠着娘家的家世求得一门好婚事,他们是真正相当的,没有谁高攀谁,也没有谁委屈了谁,这样的自信也只有沈若华能有。 她笑了笑,又想起一事来,说与沈若华听个笑:“临江伯府二房里总算是和离了,二夫人闹了许久,高二爷也不肯从苏州回来,只好委委屈屈答应和离了,前两日已经收拾了回了宣化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啧啧摇头,“只是她那脸上始终是好不了了,怕是想再嫁也难了。” 沈若华轻轻抿嘴笑了笑,临江伯夫人倒是与她说了一回,想请了她去府里给孙氏看诊,巴望着能治好孙氏的脸,好让高宏宣回心转意回京都里来安生过日子,可惜沈若华拒绝了,只说她医术浅薄,对孙氏这样的奇症无能为力,临江伯夫人没了法子,也不敢再闹得罪了沈若华,毕竟现在沈若华已经是临江伯府开罪不起的人了,只得悻悻回去了。听说了孙氏的下场,沈若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从当初她敢一而再再而三对自己动手开始,沈若华就已经知道她会有这样的下场,害人先害己,这是公道。 胡氏倒是谈兴正浓,她一边自在地捧着茶盏吃着,一边与沈若华说着家长里短:“你的婚事之后就是东平王府与信国公府的婚事了,隔了没几日,前几日我从东平王府门前过,就看见那里挂了大红灯笼,贴满了大喜的窗花门联,好不喜气。”她说着嗤笑一声,“说来东平王妃也是白费心思,当初不是不答应信国公府的婚事,结果太后娘娘下了诏谕,还不是要欢欢喜喜地迎了姚二娘子进门,看那番准备已经是急着要娶了新媳妇进门了吧。” 她突然想起这几天听到消息,忙问沈若华:“听说东平王妃病了,还病得很重,可是真的?” 沈若华挑了挑眉,却是有些惊讶:“是病着。”东平王妃虽然病着,但这消息只有太医院几位太医与沈若华知道,东平王府里管束甚严,不会允许下人漏了消息出来,更不会让人说出王妃病重的事来,怎么会让胡氏知道了。 胡氏咂咂嘴:“那就难怪了,怕是急着娶了新妇进门冲喜吧。”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这也难怪信国公府如今有些不大乐意了,谁家的娘子愿意嫁过去给婆婆冲喜的。” 沈若华目光微闪:“你怎么知道信国公府不乐意?” “我昨儿去天香坊挑衣料子想给老夫人作几条裙子,恰巧听到信国公府的嬷嬷在吩咐人送衣料子去给信国公夫人挑挑,天香坊的掌柜还问了她大婚为何不给府里上下添新衣,那嬷嬷说夫人没有吩咐。”胡氏有些嘲讽地笑着,“府里嫁娘子,还是赐婚的,连新衣都不添,分明是不大情愿吧,信国公府那样富得流油的人家居然连下人的新衣都不舍得添,也真是个笑话。” 沈若华却是满腹狐疑,不对,信国公府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在赐婚婚事的大日子里连下人的新衣都不给添置,这实在不正常。 她正要再问几句,外边小丫头已经急急忙忙过来了,气喘吁吁地道:“姑爷带着亲迎的马车来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亲迎 英国公府亲迎的车队足有十余辆,都是清一色大红纱帐乌蓬双驾马车,拉车的马匹通神雪白,十分神骏,齐明睿骑着高头大马,身上耀眼的明光铠与头上夺目的簪缨盔让他看起来如同威风凛凛的战神临世,他脸上笑容俊朗,眉宇间满满都是喜气,翻身下马站在沈府门前,意气风发地抬头望着沈府关着的门,那里面现在都是欢喜的叫声,互相招呼着,告诉所有人亲迎的人来了。 亲迎的马车旁还有十余位骑着马的人,都是容貌出众英姿勃发的俊美年轻男子,为首的是福王府的世子朱栩宸,还有不少是别的贵府的子弟,个个都是昂首挺胸,身姿挺拔,也都笑容满面下了马车来,与齐明睿笑道:“快,快让咱们的指挥使大人拍开门迎了新妇去。” 朱栩宸笑着上前去,与齐明睿道:“新郎倌该叫门了。” 他亲自走上前拍响了沈府的兽头门环,门里传来欢呼声,有人高声道:“何人叫门?”照着规矩,亲眷们要拦着娘家大门为难新郎倌,只有过了娘家亲眷们的关才能进门接新妇。 齐明睿俊脸微红,在朱栩宸几人的怂恿下,高声道:“齐家长子明睿前来迎娶沈家娘子。” 门里的笑声不断,又传来胡氏拔高的咯咯笑声:“不见诚意不能开门。”她与门里其余的夫人们笑着议论了一阵,才又高声道:“让新郎倌赋诗一首,快,快……” 齐明睿脸色有些无奈,他看向朱栩宸几人,朱栩宸等人笑得前仰后合:“齐大将军要作诗了……” 前门的欢笑声一直传到了沈府内院,沈夫人站在廊下听着外边的欢笑声,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容来,默默望向前院的方向。 夏嬷嬷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模样,很是担忧地道:“夫人,你还好吗?”她是沈氏贴身嬷嬷,也是沈夫人当年陪嫁的丫头,沈夫人没有把先前与沈若华的对话瞒着她,她知道了并不算很惊讶,只是担心沈夫人,对沈若华她早已真的当成沈氏来看待,只怕沈夫人会想不开。 沈夫人却是微微笑着:“今儿是大丫头大喜的日子,她能嫁个如意郎君是好事。我看齐家那小子是真心对她的,先前请了英国公来府里怕也是那小子费了不少心思,不然以英国公与他的关系,又怎么肯为了这婚事登门。” 她回头望着夏嬷嬷:“她终究是我的女儿,不是吗?”眼中有盈盈欲滴的泪,也有难以言喻的欣慰和平静。 夏嬷嬷心里一酸,想到从前温柔和气的沈氏,也是满心难过,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娘子始终是夫人的嫡亲女儿。” 沈若华这会子已经戴上了沉甸甸的金花树鎏金凤冠,一身大红织锦妆花缎霞帔迤逦于地上,她端坐在席上,低着头听着喜娘的叮嘱,耳边时不时传来远远府门外的欢笑声,那里的热闹已经是人人皆知了,连沈若华都忍不住被感染了,微微翘起了唇角。 喜娘笑盈盈地道喜:“……婢方才跟着去瞧了瞧,齐将军真真是一表人才,英国公府亲迎的车队都是上乘,马匹都是千里挑一的,京都贵府的婚事还不曾见到有这样排场,真是叫婢都大开眼界了。”她可是给不少贵夫人梳过头,只是这样的声势却没见过。 沈若华低下头,心里有一股甜蜜的滋味慢慢泛上来,这是她活了两世的婚事,沈氏从前嫁给薛文昊是什么情形,她没有亲自感觉过,只是模糊地知道是一场十分寒酸的婚事,那时候薛家刚刚复爵,没有给什么像样的彩礼,纵然是有沈家送上的丰厚的陪嫁,也无法掩饰这一场婚礼的草率和仓促,只是一辆马车和几个傧相就把沈氏迎进了广平侯府的大门。 可是这一次,齐明睿却是十分看重,无论是他请来的傧相,还是他准备的一切,都让人明明白白地看出来,他是真心重视这一场婚事的,他不在意沈若华的从前,而是真心欢喜能娶到她。 远远传来一阵欢呼声,小丫头们又来报喜:“新姑爷进了府门来了。”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纷纷议论着方才得了的赏银。 喜娘忙给沈若华扶了扶凤冠,整了整霞帔,仔细看了看,笑着夸道:“沈大人真真是好模样,怎么看都好看。” 沈若华微微一笑,目光却已经瞟向门外,他来了,就要来娶她了。 夏嬷嬷带着丫头进来,笑着拜下去:“娘子,新姑爷已经到了花厅,夫人让婢来请了娘子去花厅。” 喜娘给沈若华戴上大红盖头,扶了她起来,笑道:“走吧,新姑爷怕是等不及了。” 花厅里,沈钧儒与沈夫人端坐在上位,都含着笑端着茶,看着下首坐着的齐明睿,他们还不曾见过身着羽林卫甲胄的齐明睿,这让他更显得丰神俊朗,连沈夫人都不由得微微点头,果然是人才出众。 沈钧儒笑眯眯与齐明睿说起了朝中的几件事,二人谈论了一番,只是齐明睿此时心思全不在这上面,他频频回头看向门外,在等着他的新妇前来。 “新妇到了。”喜娘的声音传来,让花厅里的人都看了过去,齐明睿更是目光热切地望向这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如此急切。 直到那抹大红色窈窕的人影走进他的视线中,一步步向着花厅里走进来,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洋溢起来,从得了赐婚的诏谕来,他的笑容越来越多,再也不像从前那个冰冷的无法接近的齐家大爷,好似是一块坚冰遇到了春日暖阳,慢慢开始融化了。 丫头们扶着沈若华到了花厅里,给沈钧儒与沈夫人见了礼,又送到了屏风后,等着与齐明睿行了奠雁礼,就要出了沈府登车去英国公府,在那边他们会行合卺之礼,拜了天地父母送进洞房,从此沈若华就是英国公府齐家妇,与齐明睿缘定三生。 第三百一十七章 拦亲 一身大红织锦通花缎霞帔的沈若华坐在屏风后,听着外边沈钧儒与沈夫人的吩咐,低声答应着。她头上盖着大红盖头,只能看见脚下的层层锦绣云霞裙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抬头看一看,想看一看那个要娶她的人是什么模样,他是否也跟她一样有藏不住的欢喜。 沈夫人看着丰神俊朗的齐明睿,恍惚想起了当初沈若华嫁进广平侯府时来亲迎的薛文昊,那时候的薛文昊脸上没有什么喜气,只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那时候沈夫人便已经有些担忧,到现在看到齐明睿的模样,她终于知道,这才是真正合适的愿意娶沈若华的人。 喜娘高声道:“该行奠雁礼了。”笑眯眯地让丫头端了齐明睿带来的两只用彩绸束着腿的大雁。这也是规矩,大雁寓意着成双成对,新郎倌要送来一对活的大雁表达心意。 齐明睿上前捧起那对扑扇着翅膀的大雁,照着喜娘的话走到屏风跟前,笑着望着那层薄薄的湘绣缂丝屏风。 喜娘笑眯眯地道:“请齐将军抛雁吧。” 齐明睿将手中的大雁高高抛起来,那一对大雁迫不及待地拍打着翅膀想要飞,却因为被束着脚,只能飞出半人高,将将从坐着的沈若华头上飞过,让丫头婆子们与喜娘都欢喜地拍起手来:“大吉,大吉!” 沈夫人也不禁含了笑:“果然是大吉,必然会和气美满。” 沈钧儒看着身子微微发颤的沈夫人,温和地伸手扶住她,笑着道:“该让他们去英国公府了,不要耽误了吉时。” 沈夫人用手绢按了按微微湿润的眼角,点头笑着:“是呀,吉时快到了,该过去了。” 丫头扶起沈若华,出了屏风来向沈钧儒与沈夫人拜别。 沈钧儒眉宇郎朗,和气地道:“既然嫁为齐家妇,就该恪守妇道,孝敬公婆,爱重夫君……”他照着规矩交代沈若华嫁为人妇的道理,只是说了几句,终究忍不住道:“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回府里来说与我们知晓,总能帮着想想法子。” 又转过头与齐明睿道:“还望你能好好照拂她。”目光里带着沉甸甸的交托。 齐明睿也正色望着沈钧儒,点头道:“还请泰山大人放心,必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沈夫人也插不上什么话,走到沈若华身旁,替她理了理衣裙,轻声道:“有什么事就让人带了消息回来,别为难自己。”她知道沈若华不是沈氏,不会轻易教人欺负了去,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始终是需要保护的。 沈若华心里满是感激,望着她轻声道:“多谢母亲。” 在丫头们的簇拥下,沈若华被扶着一步步走到了亲迎的马车旁,在沈钧儒与沈夫人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朱栩宸与一众男傧相都大笑抚掌:“接了新妇全礼去了。”他们陪着齐明睿一起翻身上马往英国公府行去。 一路上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不知有多少,看着那一匹匹高头大马和华贵的马车,都啧啧称奇,京都很少能见到这样气派的亲迎车队,除了公主下嫁,寻常的贵府婚礼也没有这样的气势,都不由地跟着齐明睿的亲迎车队一路走着,想看看究竟是哪一府里的婚礼,以致于街市上都拥堵起来。 只是还未到英国公府时,几个穿着宫中內侍卫打扮的人朝着车队骑着马飞奔而来,在靠近之时高声喊道:“太后娘娘有诏,召沈大人即刻进宫觐见。” 齐明睿脸色顿时大变,转头望向那几个骑马飞奔而来的人,他认得出,都是宫中的內侍卫,还有一个是在慈明殿里伺候深得太后信任的小太监,他们居然说这时候太后要召见沈若华! 齐明睿与一众傧相都下了马,脸色也阴晴不定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內侍卫,朱栩宸与齐明睿道:“你别急,我先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去向着那几个內侍卫与小太监笑着道:“几位是奉诏前来?” 那几位自然是认得朱栩宸的,忙拜下去道:“世子,我等是奉太后娘娘诏谕,前来召沈大人进宫觐见。” 朱栩宸皱了皱眉:“可是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太后娘娘亲自赐的婚,怎么这会子急着召沈大人进宫去?”他心里也满是疑惑,邵太后不可能不知道沈若华今日成婚,怎么会在这时候召了沈若华进宫去,难道有什么事如此着急,连等一日到他们进宫谢恩之时再说也不行吗? 那几个內侍卫苦着脸道:“世子,实在是十分紧急,太后娘娘说了,待之后再赏赐恩典给齐将军与沈大人风风光光全礼。” 齐明睿目光阴沉了下去,问道:“究竟是有什么事?” 那几个却是一直摇头:“小的不知呀。”就是真有什么事,他们也不敢说。 马车的帘子撩开来,一身红装的沈若华从马车中下来,望着那几个內侍卫,平静的道:“既然是太后娘娘的诏谕,那我这就随诸位入宫去。”她转头望向齐明睿,轻声道:“你等等我,等我从宫中回来,就去府里全礼。”她目光温柔似水,语气轻柔,把齐明睿的恼怒都慢慢平复了下来。 齐明睿也知道这时候若是他执意拦着沈若华入宫,那就是公然违抗太后的诏谕,说不得惹怒了太后会被问罪的,现在的邵太后与从前的性子大为不同,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他只能点了点头,又与沈若华低声道:“若有什么事,你让孟嬷嬷给我捎个消息来,我能有法子帮你的。”邵太后召见如此焦急,只怕真的有什么事,他不放心沈若华再孤身一人留在深宫之中周旋。 沈若华含笑望着他,轻轻颔首:“你宽心。” 她这才与那几位內侍卫道:“只怕也来不及换官服了,就这么进宫去吧。” 那几位內侍卫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毕竟这可是闹了婚事把新妇给拦下了,若是齐明睿与朱栩宸怪罪起来,他们小小的內侍卫也开罪不起,难得沈若华答应了,他们连忙道:“就请沈大人随我们入宫去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惊变 马车入了宫门,却不是向慈宁宫去,沿着长长的宫道往太极殿一路奔去。沈若华很是惊讶,撩开帘子唤住前面引路的內侍卫:“这是去哪里,不是太后娘娘召见么?” 內侍卫欠了欠身:“沈大人,太后娘娘召大人前去太极殿觐见。” 沈若华一惊,皱了眉:“去太极殿?太后娘娘召我进宫究竟为了何事?” 內侍卫欲言又止,低声道:“小的不敢妄言,请大人速速去太极殿觐见吧。” 沈若华只好压着心中的疑惑,乘着马车往太极殿去。只是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今日是她与齐明睿成婚的大喜之日,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十分紧急的大事,太后不会召了她进宫来,毕竟这场婚事也是太后希望能够成的,不然她对沈若华始终不放心。可是太后又怎么会召她去太极殿?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马车在太极殿跟前停下来,这里却已经被內侍卫层层把守起来,进出的宫门已经被封上,任何想要进去的宫人都会被仔细盘问搜身,气氛十分紧张,如同先前那一次宫变之时一般,让沈若华的心不由地一沉。 她扶着宫女的手下了马车,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正品大妆的新嫁娘的霞帔,把头上的凤冠一把摘下来,放在宫女手中:“替我先拿着,待我出来再为我戴上。” 宫女愣愣端着那顶沉甸甸的凤冠,看着她提着裙摆大步随着內侍卫往玉阶上的太极殿而去。 太极殿前已经齐刷刷跪了一排太医院的太医,都是满脸的戚容,惶惶不安地看着紧闭着的殿门,见到沈若华过来,他们齐齐露出期盼的眼色,若说眼下有人能够救他们,那就只有沈若华了。 沈若华看了他们一眼,微微点头,向着殿门外伺候的宫女道:“去禀报太后娘娘,沈氏求见。”宫女应着,推开殿门进去了。 殿外还站着一个人,却是一身青灰道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个拂尘,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正抬起头来望着沈若华,向她打了个稽首:“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若华看见是他的时候不由地脸色一紧,眼前这位老道号称是天龙山得道真人,俗家姓张,几年前不知被什么人举荐给了年轻的皇上,他以三寸不烂之舌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更是屡屡为皇上敬献奇方异术还有丹药,他那些奇淫巧术的确有奇妙之处,这就让皇上对他更是信任,短短几年时间他就从一个碌碌无名的游方道人,变成了朝中赫赫有名的张真人,皇上还命人给他建了一座御赐道观,与玉清观齐名,名气不相上下。 可是沈若华就是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防备之心,或许是因为他的忽然出现,还有尽其所能投皇上所好谋取名利,全然没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清心寡欲,倒更像是另有所图。 她向着张真人欠了欠身:“真人。” 张真人全然不被太极殿低沉阴郁的气氛所影响,闲庭信步似得走到回廊边,看着外边的天气,笑道:“天气如此沉闷,必然要降下暴雨了。”他回头望着沈若华:“沈大人还是早些进殿去吧,莫让太后娘娘与皇上等得急了。” 沈若华目光冷冽望了他一眼,看他的模样只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是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倒是让沈若华有些吃惊。 宫女出了殿来道:“沈大人,太后娘娘召见。” 沈若华顾不得理会张真人与一众太医,跟着宫女进了殿去。 殿中却是一片昏暗,所有的殿窗都紧闭着,殿门也都关着,只打开一扇殿门让沈若华进去,等她迈进去,宫女在殿外已经关上了殿门,好似在防备着什么。 沈若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眨了好一会眼才看清殿中的情形,殿里没有掌灯,所有的东西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她甚至不能看清楚殿中究竟有多少人。 “是沈氏来了?”邵太后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力,“过来,到这边来。” 沈若华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却是吃了一惊,因为往日热闹威严的太极殿此时一个宫女也没有,四下里静悄悄的,好似只有太后一人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太后要把自己关在太极殿里,一个人也不留,连门窗都紧闭着? 她走到了殿中才看清楚,邵太后高高坐在上位,而她身边连孟嬷嬷也不在,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留下,看起来十分怪异。 沈若华连忙拜下去:“太后娘娘,臣奉召觐见。” 可是她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来太后让她起身的吩咐,疑惑中她抬起头来正要看看太后的神色,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内殿里传来一阵嘶吼之声,尖利刺耳,如同野兽一般地毫无理智地疯狂叫喊着。 那声音把沈若华吓了一跳,不由地直起身子惊惶地往内殿张望着,只是那里摆了一架黄花梨天仙子十二幅屏风,隔着屏风她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内殿里究竟怎么样,是什么发出了那样吓人的声音。 太后却是慢慢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好像是筋疲力尽一般,轻轻吐出一口气:“是皇上,那里面关着的是皇上。”她露出惨白的笑,望向沈若华:“皇上他疯了。” 沈若华被惊得许久回不过神来,怔怔望着太后,她不明白,什么叫皇上疯了,皇上怎么会疯了?前些时日她过来给皇上请平安脉时,他明明还好好的,还召了云美人在太极殿伺候左右,召了歌舞姬伴舞饮酒作乐,明明什么也没有,怎么会突然疯了! 内殿里的嘶吼声更加撕心裂肺,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重物被推倒的声音,一切听起来都是那么惊悚,就发生在隔着那扇屏风的内殿里。 太后听着殿里的声音,脸色却是格外平静地望着沈若华:“他就是疯了,今儿一早他被人从蓬莱殿抬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抽筋,后来便哭着叫着胡乱抓挠,连我都认不得了,彻彻底底疯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无法复原 沈若华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后,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皇上已经疯了,这怎么可能!然而从内殿里传来的嘶吼声却是让她不得不信,因为那的确是皇上的声音,此刻那把声音全无理智,的确是癫狂了。 太后慢慢坐直了身子,看着沈若华,苍白憔悴的脸上无悲无喜:“我让你来给皇上看诊,看看他是否还能治好,还有,他究竟为什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沈若华好半天才强压下心头的惊讶,低声道:“皇上昨日是留在蓬莱殿么?”蓬莱殿是低等嫔妃所住的宫殿,她实在想不起那里有什么人能让皇上变成这副模样。 “是云美人,”太后露出一丝冷笑,“原本只当是个狐媚子,从北郊围场回来就勾引的皇上魂不守舍,日日留宿蓬莱殿,我早就想要处置了她,可惜还是小看她了!” 云美人?沈若华记不起宫中有这么一位贵人来。她轻声问道:“不知皇上是否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特别之物。”皇上原本神志清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必然是有缘故的,细说起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中毒。 太后缓缓道:“我已经让人把云美人与蓬莱殿里一干女人都拿下了,严刑拷问了许久,却是都在喊冤,说皇上并没有留在蓬莱殿里用饭,来了蓬莱殿也不曾用过什么吃食,说不出是用了什么。” 沈若华不禁眉头紧皱,思量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请允许臣进去看一看皇上。”她要面诊,只有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中毒才能想法子救治皇上。 太后从黑暗中站起身来,走到沈若华跟前:“你可以见到皇上,只是你要明白,你若是知道了这一切,就必须用沈家全家的性命担保,永远不会有二心,只能奉命行事。” 沈若华看着太后冰冷的双眼,也知道她的意思,她现在知道的是帝国最为致命的秘密,今上还没有子嗣,一旦被人知道他已经疯癫,将会失去皇位,没有皇子能够继承帝位,宗室亲王们将会商议将帝位交给哪一位藩王的来继承,朝廷天下又将是一番混乱,不复这十余年来的太平光景。 她慢慢拜下去:“臣遵诏。” 太后苦笑一下,唤了一声:“来人。”殿门很快被推开,进来数名宫女拜下听候吩咐。 “领沈女医进内殿去给皇上看诊。”太后摆了摆手,又慢慢退回黑暗中,又吩咐道:“去把皇后请来。” 沈若华听到皇后的时候,心里不由地一沉,却也来不及多想,跟着宫女转过屏风,朝着内殿而去。 此时内殿里已经一片狼藉,先前摆设的瓷器字画散了一地,榻上的明黄织金九龙锦被也被撕扯扔在地上,几乎已经无处可以落脚,在内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在无力地抓挠着墙壁,墙上已经满是带着血的抓痕。 那是皇上! 沈若华的惊骇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汹涌而来,她直到这一刻才真的彻底相信,皇上已经失去神智,疯癫了! 宫女们忙上前扶起皇上,用尽力气将他扶到乱成一团的榻边,不让他再用手抓挠着墙壁,那实在太可怖了。沈若华走到榻边,看着被宫女拦着坐在榻上不住嘶吼着凭空抓挠着的皇上,他脸色赤红,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目光痴痴呆呆,没有看向任何人,任凭宫女怎么焦急地呼唤也不回应,分明处于完全不清醒的状态中。 沈若华伸手把着他的脉搏,脉息十分急促,洪大而乱,他的手哆嗦得让沈若华几乎把握不住他的脉,这让沈若华更是惊骇,这样的脉息凭谁也没有办法能够保证有法子让他恢复清醒。 “……太后娘娘,以贫道看来,皇上乃是邪祟侵体才会失去神智,若是能够容贫道作法替皇上清楚邪祟,再烧制一炉丹药为皇上服用,必然药到病除。”外殿传来张真人的声音。 太后没有回答,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才道:“还是等沈女医诊治之后再说。” 沈若华退出内殿,此时太极殿中已经掌了灯,她才看清楚外殿中也已经是一片狼藉,她走到殿中,向着太后拜下,却是一言不发。 邵太后皱了皱眉,向着张真人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若有需要我会召你觐见。” 张真人脸色平静,欠身打了个稽首退了出去,只是在退出殿外时瞟了一眼低着头的沈若华,目光微微闪动。 太后望着沈若华:“你说吧,究竟如何了?” 沈若华抬头坦然望着太后:“臣自当尽力,只是……只是未必能够恢复如初。”这是婉转的说法,言下之意也很明白了,皇上很难恢复神智。 太后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紧握着圈椅扶手的手在微微发颤,低声道:“已经不能治好了么?”干涸的眼睛甚至已经没有了泪,紧紧咬着唇,许久才又用低弱的声音问道:“那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沈若华直言不讳:“中毒,若是臣没有断错,皇上早已中了毒,只是每一次中毒都很浅,时日一久,毒素越发加深,才会忽然成了这副模样。”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为何皇上会突然在蓬莱殿发了病。 太后双手紧攥成拳,原来早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动了手脚,一次又一次,谋算着要有今天!她绝不能任由人摆布,眼睁睁看着她的一切落入别人的手里! 沈若华没有再开口,低着头等候太后的决定,以皇上如今的状况只怕就算是她尽全力也无法让他清醒过来,他的余生都将不能再恢复如常,然而就算封闭太极殿,也无法保证这个秘密保守很久,很快宗室与朝臣都会知道,太后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了宗室进宫来商议如何处置,另选他人来继承皇位,才能保证帝国不会大乱。 然而太后却是许久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话,却不是与沈若华,而是问一旁伺候着的神色难过的孟嬷嬷:“皇后可请了来了?” 第三百二十章 究竟是谁 沈若华拿了方子交给了宫女,太后看着她一身大红霞帔补服,微微蹙了眉:“是了,今日是你与齐家小子的成婚之日,你进了宫了,只怕英国公府乱着。” 她揉了揉额角,问孟嬷嬷:“什么时辰了?” 孟嬷嬷看了看时辰,低声道:“酉时已经过了。” 太后抬起头来,望着沈若华:“也是委屈你了,成婚的吉日还要留在宫中。”她吩咐孟嬷嬷:“让人去英国公府传诏,赏齐家长子从一品太子少保,沈氏一品夫人诰命封赏,另外皇后身子不适,令沈氏暂时留在宫中照拂,改日再行全礼。” 孟嬷嬷与沈若华都是一惊,齐明睿是英国公府长子,英国公是超一品公爵位,世子之位也不过是从二品的品级,可现在太后赏了齐明睿太子少保的官职,今上没子嗣,东宫官职都是虚挂,可是太子少保始终是从一品的品级,齐明睿日后将要比费尽心思得到世子之位的齐明轩还要高出一大截,这分明是要拿捏英国公与傅氏。 孟嬷嬷自然是替齐明睿欢喜地,连忙道:“婢这就去。” 沈若华却是不由地皱了眉头,太后的意思是要把她留在宫中,至少在这件事平定下来之前是不可能放她出宫了。她的心沉了下来,她已经被卷入了这宫中最为危险的阴谋之中,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会葬送在其中。 她看着上位坐着的太后,心里越发冰凉,拜下道:“谢太后恩典。” 太后摆了摆手,吩咐一旁的宫女:“带沈女医去霞飞殿歇下。”她还有许多事要想,要准备,不能让沈若华知道,现在的她对身边每一个人都不再信任。 沈若华被带到了太极殿不远的霞飞殿,这里是一处闲置的宫殿,也是给入宫留宿的外命妇所住的地方。宫女推开殿门,恭敬地与沈若华道:“沈女医请在殿中歇息吧,若有吩咐只管与这里伺候的宫女说便是了。” 沈若华苦笑一下,看着殿外伺候的七八个宫女,伺候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看样子她是被软禁了。她点点头:“你退下吧。” 宫女退下之前,她又道:“让人送一身衣裙来,我要换下身上这一身衣裙。”她进宫太过匆忙,还穿着成婚的霞帔补服,在宫中很是不便。 宫女不由地也看了一眼沈若华的衣裙,应着退了下去,很快捧了一套崭新的女官衣裙来,正是绛紫色的一品女官官服,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的一样。 沈若华道了谢,接了衣裙关上殿门,自己换下那套大红五彩织金的霞帔,放在榻上望着发怔,她说不出此时是什么感觉,原本此时她已经在英国公府与齐明睿全了礼,成了夫妻,可是现在却不得不被软禁在宫中,面对即将到来不知会是如何危险的未来。 躺在空荡荡的殿室中,昏黄的油灯时不时爆一个灯花,这个殿室比不得慈明殿那般华贵舒适,空旷的殿中只有这一张榻,和一张小小的案几,十分简陋,常有留宿的外命妇说与宫女听,都说这殿室太空太大很是吓人。 可是沈若华并不觉得害怕,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这座深宫之中她努力自保活了十余年,到最后就要离开嫁去东平王府之时却被人用牵机之毒毒死在了宫中,所以在这深宫中她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在她眼里那些鬼神之说远远不如人心更叫人可怕。 只是叫她奇怪的是,进宫这么多次,却是从未听人说起过永嘉郡主的事,无论是她活着还是莫名其妙死去的事都没有人提起过,宫中与贵府中的人也都可以避开不提,分明很是不对,当初的永嘉郡主可是名满朝野,突然如此让人讳莫若深,再加上那无人知道的死因,实在叫人不得不怀疑。 沈若华慢慢思量起来,从她活过来,就一直想着要弄明白当初究竟是谁动的手,要取了她的性命去。以她当时的身份,只是一个藩王遗孤,就算是在慈明殿养大却也是与任何人都无碍,毕竟她很快就要嫁去东平王府,与皇室都扯不上太多关系,实在没有什么人有理由要除掉她这么个女子。 可是现在想来,当日永嘉郡主被毒死,太后与宫中却是没有半点要追查她死因的打算,唯一的理由就是太后已经知道了永嘉郡主的死因,而且真正要取她性命的那个人让太后都有所忌讳,宁可让永嘉郡主不明不白地死了,还隐瞒了她的死因,不再提起她来。 会是谁?有谁能让执掌朝政的邵太后都避让三舍,愿意让养在慈明殿十余年的永嘉郡主就这样死在宫中。 沈若华忽然心中一动,猛然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地望着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急促的呼吸许久都没有平复下来,她或许已经猜到了是谁,可是这个疑团越来越大,更多的事情让她想不明白了。 天边微微泛起青白的晨光,还有几颗稀疏的星挂在天际,霞飞殿中的油灯灯光却是始终没有熄灭过,沈若华抱着膝盖坐在榻上,看着薄薄的窗纸外投进微弱的光,她神色已经没有了前一夜的震惊与挣扎,却是冰冷一片。 “叩叩叩……”轻轻响起了叩门声,沈若华只当是宫女,冷冷淡淡道:“什么事?” 齐明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可还好?” 沈若华不由地心神一震,从榻上下来惊讶地道:“是你,你怎么会……怎么这个时候……”她想问齐明睿怎么会这么早就进了宫,还在殿外等着她了。 殿外齐明睿的声音依旧沉稳:“我昨日在卫所当值,一早下了值就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准了我进宫来,还让孟嬷嬷告诉我你在霞飞殿,我就过来了。”他声音顿了顿,“能打开门让我进去么?还是要这样隔着门说话?” 沈若华一愣,脸上不由地笑了起来,她知道齐明睿来了,心里便乱了,忘了他一早赶来就是为了来见她,她这会子还关着殿门在与他说话。她快步上前要打开殿门,又忽然停了下来,整了整衣裙,抚了抚发鬓,这才打开门来,抬头望着满眼担忧与关切的齐明睿坦然一笑:“请进来吧。” 第三百二十一章 打探 皇上好几日不上朝,连司礼监送来的奏折都没有御批,朝中终究也乱了起来,流言蜚语四起,大都猜测着皇上是不是又私下去了北郊,还是在后宫哪位娘娘那里流连忘返,耽误了上朝。 只是当朝臣与宗室发现无论怎么追问太极殿伺候的宫女与太监,也都打听不到皇上的消息的时候,他们终于开始惊疑起来,纷纷递了牌子进宫求见邵太后,想要打听清楚究竟宫中出了什么事。连外命妇们也都纷纷找了由头送了牌子进宫求见各位娘娘,想尽办法要问个明白。 宗室里的几位王妃也都递了牌子进宫来,才送走了几位老王妃,荣王妃又急急忙忙进了宫来,一边走着一边与孟嬷嬷道:“怨不得王爷与我担心,这几日大兴那边的马市已经准备得差不离了,就等着皇上御准让瓦剌、高丽的马队入马市。” 她叹口气:“可不曾想到王爷递了几天的帖子也不见皇上御批,只好让我进宫来问问。” 孟嬷嬷淡淡道:“王妃,请随婢来吧,太后娘娘在殿中。” 荣王妃进了太极殿的时候,只见邵太后一身明黄十二金凤翟衣高高坐在位上翻看着奏折,一旁的位上坐着的是大腹便便的皇后,正看着嬷嬷们捧着的衣料子,与沈若华小声讨论着:“……我瞧着这块料子更是贵气。” 沈若华瞧了一眼忙着掩饰焦急之色的荣王妃,低下头看了看那块衣料,笑着道:“只怕上面的刺绣会硌着小皇子,倒不如那件素缎的更软和光滑些,做里衣也很好。” 荣王妃没想到皇后与沈若华也在殿中,一时有些尴尬,忙不迭掩饰着自己的着急,笑眯眯地进去给太后与皇后请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好。” 等邵太后让她起身时,荣王妃才笑盈盈地与皇后道:“娘娘身子越发重了,瞧着这肚子尖尖,必然是个小皇子。”又望了一眼沈若华:“也多得沈女医的照顾,皇后娘娘的身子越发见好了,沈女医真是医术高明。” 太后冷眼看着荣王妃,开口道:“你这么急急慌慌进来是要做什么?” 荣王妃陪着笑转回身来,在一旁的位上坐下,望了望皇后与沈若华,抿嘴笑着:“原本就该进宫来给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请安了,只是这些时日府里刚添了人,耽搁了好些时日,还望太后娘娘莫怪。” 邵太后冷笑一声:“方才齐王妃、晋王妃也来过了,都是来打探皇上的消息的吧?”她一双满是皱纹的眼却是透着精锐的光芒,“连你们也按捺不住了?” 荣王妃一时脸上挂不住,青一道白一道地如同开了染坊,讪讪地道:“是,也不敢再瞒着太后娘娘,是王爷他让我进来问一问,大兴那边的马市已经准备得全了,只等着皇上的御批就能开市,可是等了这么些时日也不见……所以就让我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提一提这个事……”她声音越来越低,因为看见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太后脸色铁青,脸上的笑容也阴森起来:“你倒是越发贤惠了,连朝廷大事也敢过问,还敢抱着心思进宫来打探,说什么给我请安,不过是想借着机会来探个究竟罢了!真是有心了!” 荣王妃一时脸煞白了,忙不迭起身拜下去:“太后娘娘恕罪,是我的不是,我只想着能帮王爷分忧,所以……” “你们王爷也是个忠心的,让他准备大兴的马市,已经过去大半年光景才有音信,算盘却是打得好,把大兴附近的庄子都悄悄给买到你们自己府里,现在马市那边怕是大半田地庄子都已经是你们荣王府的了吧,是打算等着马市开了市能够卖了大赚一笔银子吧。”太后冷冷道,“你们打量着这还能瞒着我?所以现在急不可耐地要进宫来问一问消息对吗?” 荣王妃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发青了,连连磕头:“太后娘娘饶命,饶命呀……”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却是满心惊慌,邵太后居然对他们王府里私下做的手脚知道得如此清楚,确实一直不曾说破过,这让她不由地毛骨悚然,对邵太后越发敬畏起来。 邵太后看着她许久,才冷声道:“你起来吧。”她停了停,“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亲王妃,连规矩都不知道了,妇道人家还过问起朝中之事来了。你瞧着我这样以为是情愿的么,我们孤儿寡母,皇上又是那么个性子,我若是不替他担待些,那些贵府宗室都是各有各的私心,这天下由得他们胡来岂不是要大乱了!” 她一番话说得荣王妃脸上更是挂不住,完全无法抬起头来,低声道:“不敢不敢。”这才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来坐回位上去,只是这一回如坐针毡一般,全然不能安下心来。 太后很是不耐地摆了摆手,让宫女给荣王妃端了茶:“皇上病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只是染了风寒起了热,要歇息上些时日才能大好,所以朝中的事先由我处置。”她看了眼荣王妃,“马市的事也不必耽搁了,既然瓦剌与高丽的使臣已经到了京都,那就早些开市,也好不耽搁了。” 荣王妃一时又欢喜起来,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得了恩准,笑容满面:“多谢太后娘娘。”又想起来,忙问道:“皇上的病可打紧?王府里还有几支百年的何首乌,这就让人送进宫来。” 她边说着边望向沈若华:“不是受了风寒么,应该养几日就能好的,怎么还要耽搁这么久,就是个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 沈若华知道太后的意思,低声道:“是我的医术不精。” 荣王妃撇了撇嘴,往日她就不大信得过沈若华的医术,这会子也就不给她留脸面,与太后道:“太后娘娘别怪我多嘴,若是用药不见大好,不如试试别的法子,听说那位张真人是有真道行的,不少法术都灵验,倒不如试试看看。” 太后原本不耐地脸色此时一怔,似乎有些犹豫,没有开口仔细思量着。 第三百二十二章 出宫 太后终究还是让张真人替皇上做了场法事,只说替宫中祈福,设了法坛又摆了道场,上了三牲六畜作供品,似模似样地作了法。也不知道究竟是张真人的法事灵验了,还是沈若华开的汤药起了作用,原本一直挣扎抓挠的皇上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依旧没有半点神智,傻傻躺在榻上不言不语睡着。 看着皇上这副模样,太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与张真人道:“真人,不是说只要驱走了邪祟就能让皇上好起来,可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张真人捏了捏三缕长须,摇头道:“皇上被邪祟之物侵体太久,以致于阳虚体弱,需要好生调养一番才能好起来。”他看了一眼一旁安静立着的沈若华,笑着说道,“只是寻常汤药是毫无用处的,只有用无上道法炼制的丹药才能治好皇上。” 太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那就有劳真人快快替皇上炼制丹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这副模样留下我与皇后两个如何能够安生度日。” 张真人打了个稽首:“自当遵命。”转身告退出了殿去。 太后微微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了希望,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下来,看了看一旁的沈若华:“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她让沈若华暗中去查探皇上究竟是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这其中到底是谁动了什么手脚。 沈若华轻声道:“已经彻查了蓬莱殿与太极殿那几日的吃用之物,还不见有什么不对之处,只是……”只是她查过所有的皇上用过的吃食和汤水,都不见有什么异常,可是她听宫女们说起,皇上这一年多来对张真人炼制的仙丹补药很是依赖,时时会让人送上来服用,这里面说不得有什么蹊跷。 太后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道:“还是要查,张真人说的话不可不信,毕竟皇上若是还能好起来,一切就不成问题了,但未必就是那么简单的事,说不定张真人也与此事有关,你还是要查下去,查个清楚究竟是谁动了手脚,我不信皇上会无端端变成这样。” 她看了眼沈若华:“只是这个后面慢慢查也不迟,你先出宫去吧,从成婚之日就被召进宫来,留在宫里这几日只怕让沈家与英国公府都很担心了,委屈你了。”她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如今皇上已经好了不少,也该还你个风风光光的成婚大礼了。” 孟嬷嬷此时带了宫女进来,笑着道:“太后娘娘吩咐了,要把新妇好生生地送去英国公府,连这新妇的衣裙都已经准备了新的了,快换上吧。” 宫女手中捧着一套崭新的大红织金五彩鸾鸟朝日霞帔,还有一顶点翠嵌珠的凤冠,比起先前沈若华穿着进宫的那套更要精美华贵许多,让沈若华看得也很是吃惊。 她惊讶地抬头看着邵太后,拜下去低声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微微露出笑:“是你应得的,去吧,孟嬷嬷会亲自送了你去英国公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全礼,齐家小子怕是已经在宫门外等着了。” 宫女伺候沈若华换上霞帔,戴上凤冠,扶了她向太后谢了恩,一步步出了太极殿,乘了宫车外宫门外而去。 隔着大红盖头,沈若华只能看见自己身上织金绣银的霞帔,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亲迎之时被突然召入宫中,现在又是猝不及防地被送回英国公府去全礼,一切看似慢慢平息下来,她却能察觉到这背后的隐隐的暗涌,只怕眼前的平静只是短暂的假象,很快宗室与朝臣都会知道皇上已经失去神智不能主持朝政了,那时候太后所有的努力怕都是岌岌可危了,而那些原本已经有异心的宗室藩王也会蠢蠢欲动了。 宫门外,齐明睿一身甲胄仗剑而立,今日他没有来得及准备亲迎的车队,只是得了太后的口谕便匆匆赶了过来,在这里等着沈若华。 他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稳稳地望着宫门的方向, 宫车从宫门里出来时,他眼前一亮,脸上冷峻的神色都温柔了下来,大步向着马车走去。撩开帘子的是孟嬷嬷,笑着道:“婢奉了太后之命,送沈大人去英国公府全礼,将军请上马吧,吉时就快到了。” 齐明睿看着从宫中一辆接一辆紧跟在后面的马车,那上面都是太后、皇后与诸位宫中的贵人给的赏赐,不由地愣了愣,没想到太后与宫中居然如此看重,这样丰厚的赏赐连他都觉得吃惊。 他也不再多言,看了一眼垂着帘子的马车,翻身上了马,与孟嬷嬷笑道:“多谢嬷嬷了,一会到了府上一定要留下吃杯水酒。” 孟嬷嬷眉开眼笑:“这个自然的,将军与沈大人的喜事我是怎么都要捧场的。” 英国公府此时已是张红挂绿,伺候的丫头婆子一身簇新的衣裙忙忙碌碌着,府里上下洋溢着一派喜气。只是这会子的英国公府前院上房里坐着的几位脸上却是有着与这派喜气格格不入的神色,房里的气氛十分怪异冷凝。 英国公齐绍远坐在上位微微阖着眼,端着茶盏不言不语,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倒是他身旁的英国公夫人傅氏忍不住开了口:“不是我说,原本礼部挑好了的良辰吉时,府里可是为了这桩婚事折腾了好些时日,哪曾想不明不白就被召进宫去了,哪一家的新妇连礼都不全就进宫去了,教我们国公府脸面往哪里放,那日送了那些夫人们走,她们那副看笑话的模样实在是气得我胸口痛。” 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现在又要折腾着全礼,我只好厚着脸皮再送了帖子去请那些夫人们过来,又生生成了个笑话。这还没进门就有这么多名堂,娶了进来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终究是再嫁之妇,晦气得紧。”目光里满是鄙夷之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全礼 英国公齐绍远叹了口气:“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赐婚,怎能由得咱们府里挑选,安生让人去安排好吧,若是太后怪罪下来只怕谁也担当不起。”英国公府已经不比从前了,他在朝中的要职一一被免去,康王之事的余波至今未消,英国公府已经再也承受不起任何风波了。 傅氏却仍是不甘心,甩了甩手绢:“只是公爷没听宫里传来的消息么,太后娘娘赏了大爷从一品的太子太保,咱们的新媳妇都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了,比我这国公爷夫人差不了多少了,日后进了府来,明轩见着他们还得行礼呢。”她怎么能甘心,眼瞧着沈若华与齐明睿越发被重用,太后分明有意抬举他们,反倒是齐明轩这个英国公世子成了个尴尬的摆设。 齐老夫人看了一眼一脸愤愤的傅氏,冷冷开口道:“你既然知道太后娘娘刚刚赏了明睿与新媳妇,又是亲自命人来吩咐府里准备好婚事,就该好好打理起来,晚些宫里来了人若是瞧见了有什么不妥,那会子就是拿你问了罪也是应该,只是国公府不能毁在你手里!”她抬了抬眼,看着齐绍远:“她糊涂了,难道国公爷也打算由着她糊涂害了国公府吗?” 齐绍远满心惊讶,抬起头看着齐老夫人,这些年来齐老夫人一直是温和慈爱的模样,对英国公府里的事也大都不过问,一副富贵悠闲老夫人的模样,只因为她是齐绍远的嫡母,却不是齐绍远的生母,齐绍远是老国公爷的姨娘所生,老国公爷也只得他一个子嗣,所以他成了英国公,把她这个老国公夫人荣养在府里。但终究不是亲生母子,齐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之人,索性不插手国公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就连当初英国公世子给了齐明轩,她也只是叹了几口气,跟身边伺候的人叹息了齐明睿命苦,终究没有插手。 可现在她居然会如此说,分明是要逼着自己开口,齐绍远一时惊疑起来,不由地打量起齐老夫人的神色,有几分揣度地道:“自然是不能,只是老夫人觉得该如何?” 齐老夫人望定他:“既然夫人糊涂了,这婚事不能没有人操办,我虽然不管这府里的事这么些年了,可也不能看着太后娘娘赐罪,少不得也要费心亲自打点起来。” 傅氏的脸由红变紫,咬着唇忍着怒气,好半天才道:“这府里的事历来都是我来打点,怎么敢劳烦老夫人,自然是……” 齐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先前可是你去沈府与亲家夫人说了没有院子给他们夫妇住的,险些就要坏了这门婚事,你以为太后娘娘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若不是看在明睿的份上,只怕早已经问罪了!” 傅氏一时说不出话来,又不敢恶言顶撞,只能忍着气低下头去,心里却是思量着,齐绍远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齐老夫人掌事的,毕竟这么些年他一直提防着这位嫡母,唯恐齐老夫人有别的心思。 可是齐绍远此时脸色越发阴沉,垂着眼思量了一会,点头道:“原本不该劳累老夫人费心,只是如今也没有法子,夫人终究不曾经过这等事,还得您亲自打点才能万全。” 傅氏惊呆了,正要说话,却听齐老夫人淡淡一笑道:“国公爷太过多礼了,原本这国公府的事我就该多多上心的。” 宫中的车队到了英国公府门前,国公府门前已经铺开了大红波斯地毡,婆子丫头们拜倒在地恭敬地迎接着,齐老夫人与齐绍远带着府里上下迎了出来,看着一辆辆华丽的宫车驶向国公府,还有一身从一品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身姿笔挺的齐明睿,众人目光中很是复杂,各有各的心思,却都是一脸欢喜的笑容。 孟嬷嬷扶着沈若华下了马车,看了看英国公府上下,与齐老夫人和齐绍远行了礼,微笑着道:“有劳老夫人与英国公了。婢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与宫中各位贵人的吩咐,陪沈大人入府全礼。” 她指了指身后的一辆辆马车:“这些是各位娘娘赏给齐将军与沈大人的成婚之礼,还请收下。” 齐绍远瞪大眼看着那一辆辆装满了赏赐的马车,他没想到英国公府还能得到赏赐,自从康王之事后,英国公府便彻底寥落了,没有了往日客似云来的盛况,也没有了宫中的赏赐,只有不停的问罪奏折与免职的诏书,可是眼前这些赏赐却是给齐明睿与沈若华的,这实在教他不能不觉得复杂难堪。 傅氏更是紫涨着脸,咬着牙盯着一身大红五彩霞帔盖着盖头的沈若华,和一旁风姿凛凛的齐明睿,她越发觉得这两个人碍眼了,让她一刻都无法忍受。 齐老夫人倒是面色平静,微微笑着拜下去:“多谢诸位贵人。”转过头望着齐明睿:“还不快背了新妇进门去!”这是成婚的风俗,新妇进门要新郎倌亲自背进去,一步也不能自己走。 观礼的宾客也都迎了出来,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纷纷道:“快,快背了新妇进府里去全礼!” 齐明睿俊脸微微一红,大步走到沈若华跟前蹲下,轻声道:“我背你进去。” 盖着大红盖头的沈若华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他宽厚的背,还有声音里沉甸甸的欢喜与安稳,她慢慢伸出手,放在他身上,终于伏在了那结实温热的身上,放心把自己交给了他。 看着齐明睿稳稳背起了沈若华,孟嬷嬷笑着高声道:“新妇入府。” 小厮们点起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在热闹的鞭炮声中,齐明睿背着自己的新妇一步一步踏着宾客们的道喜声走进了英国公府,齐老夫人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笑着与一众前来道喜的夫人们道谢,一边与她们一起走进府里去,只留下傅氏形单影只地跟在后面,她脸上的笑容有些虚浮,时不时望向那对被众人簇拥着的璧人,目光深黯。 第三百二十四章 洞房 齐明睿与沈若华的新房布置得很是喜气,大红鸳鸯锦被铺满了合欢床,窗棂上张贴着大红双喜字,丫头婆子们簇拥着沈若华在床榻上坐下,笑盈盈地道:“请夫人宽坐,大爷陪了宾客就回房来。” 沈若华也知道来了许多宾客,方才在正堂全礼时她听见了许多人的道喜之声,还有英国公齐绍远凉凉的叫起声,傅氏难掩尖酸的话语:“这可是咱们才得了一品诰命的新媳妇,快起来,哪里敢当你的礼,日后英国公府还指望你和大爷帮衬呢。” 沈若华隔着大红盖头,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却也猜得出他们各自的心思。她没有开口,这时候若是起了争执,只怕会叫宾客们笑话,她只要低着头听着就好,日后怕是与英国公夫妻还有不少麻烦。 齐老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了:“没有谁帮衬谁,都是仰仗太后娘娘与皇上的恩典。”让人扶了沈若华起身来,与齐明睿行了夫妻之礼,送进了新房来。 沉重的凤冠压得沈若华脖子酸痛,她隔着盖头唤道:“青梅,嬷嬷……” 夏嬷嬷忙上前来,轻声道:“娘子,可是饿了?” 沈若华苦笑着指了指头上那鎏金坠宝的凤冠:“这个太沉了,先摘下来歇一歇吧,不然等到齐……他回来,只怕我已经抬不起头来了。” 噗嗤一声一旁有人笑了起来,是齐老夫人遣了来看沈若华的嬷嬷,她恰巧进来听见了沈若华的抱怨,不由地笑了起来,上前与孟嬷嬷道:“老夫人也知道夫人怕是要受不住了,让婢前来瞧瞧,让夫人歇一歇。”她说着,与孟嬷嬷递了个眼色。 孟嬷嬷心领神会,笑着亲自给沈若华取了盖头和凤冠:“是该歇一歇了,让人端了茶水和点心来给夫人用一点。” 那位嬷嬷笑着向一旁的丫头点点头:“大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就是怕夫人饿了累了。”她不由地笑得欢畅,齐明睿是她看着长大的,从未见冷冰冰的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取了凤冠和盖头,沈若华顿时觉得脖子一轻,舒服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缓解了一下酸痛,看见送上来的精美的糕点和茶水,不由地吃了一惊,看着孟嬷嬷低声道:“这可以吗?”照规矩是新娘子是不能进食的,要等着新郎倌进了新房喝了合卺酒才能用吃食。 孟嬷嬷慈爱地笑望着沈若华:“用点吧,齐家大爷可是很上心的。” 齐明睿没有在外面陪宾客太久就回来了,丫头打开门,微微有些醉意的他一眼看见坐在床榻上刚刚戴上凤冠盖头的沈若华,笑容自然而然地绽开,大步进了房来。 孟嬷嬷与夏嬷嬷带着丫头们看着满眼都是沈若华的齐明睿,都笑了起来,退到一旁,捧了合卺酒静静等着。 齐明睿走到沈若华跟前,看着她头上的凤冠都还微微歪着,可见刚才是听了丫头的通传才急急忙忙戴上的,一想到她偷偷放松卸下所有防备时那副模样他就忍不住失笑。 他伸手取下了沈若华头上的大红盖头,看着凤冠下那张娇美动人的脸,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一时间沈若华愣了,齐明睿也愣住了,好半天才红着脸收回了手来。 孟嬷嬷笑眯了眼,亲自端了合卺酒上前来:“请新郎倌与新妇行合卺之礼。” 酒是上好的佳酿,一口下喉,沈若华的脸红得鲜艳欲滴,低下头不敢迎上齐明睿热烈的眼神,红烛灼灼之下,她只觉得一切都让心跳更为急促,避无可避的热烈。 几位嬷嬷笑着互望了一眼,带着丫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把新房留给了这一对新人。 看着她们退了出去,沈若华的脸更是红了,她不敢看齐明睿,也不敢动弹,只能低着头坐在床榻边,心跳如鹿撞一般等待着齐明睿的下一步举动。齐明睿却是笑了起来,看着脸都快埋进衣服里去的沈若华,开口道:“我替你摘了吧。” 沈若华愣了愣,看着他伸手过来替她取了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和身上的钗环,他的手很粗糙,只是动作却是十分轻柔,好似她是什么珍贵之物,害怕碰坏了,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 看着长发披散一肩的沈若华,齐明睿的目光里只剩下温柔与爱恋,痴痴望着她。沈若华被那炙热的目光望得面红耳赤,起身来轻声道:“我替你更衣吧,该歇息了……”后面那一句声音如同蚊呐,耳尖都红了,不敢抬头看她。 齐明睿看着她伸出纤细白净的手替自己卸下腰上的玉佩荷包,解开一颗颗衣扣,看着她手触碰到自己的体温时越发羞红的脸,不由地笑容更深,胸膛里都发出沉沉的笑声,让沈若华更是心跳不已。 终于两个人坐在床榻上,齐明睿望着咬着唇不敢看他的沈若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这许久的思念关切和不安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着落,他慢慢吐出一口气,伸手一把扯下鸳鸯锦帐,垂下的帐帘在烛光中摇曳出旖旎一片。 当一切平静下来,沈若华靠在齐明睿的胸前,感受着他薄薄的中衣里透过来的体温,一时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她从未想过还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就像当初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周祈佑之外的人,会以这样的身份成为了一个再嫁之妇,却还能得到如此的关爱。 “这院子是我母亲住过的。”齐明睿开了口,“在我们成婚之前,这里一直都是封存着的,所有的物件都是她留下的,没有人住进来过。” 沈若华愣了下,抬起头望着他,只见黑暗中他的目光深邃幽暗,不禁开口道:“只是你不是已经……”不是已经成过亲了么?她听齐老夫人说起过,齐明睿曾经娶过一次亲,只是没多久那位夫人就病故了,齐明睿还在梁家军中对鞑靼作战,甚至都没能赶回来。 齐明睿淡淡道:“我没有娶她,是他们替我办了亲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克妻之人(第一更) 沈若华很是惊讶,不由地直起身子望着他,她不明白什么叫他没有娶,是他们办的亲事? 齐明睿看她惊讶的模样,淡淡笑了,把她重新揽入怀里,沉沉道:“她是傅氏夫人的远房亲戚,我在梁家军中时他们做主定下的亲事。” “等到府里的信送到西北时,已经把小定的礼都已经送到她家中,”齐明睿说起往事倒是很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我执意不肯答应,也不肯回来完婚,最后还是国公让人捎了信去军中,说老夫人病重我才匆匆赶回来……” 沈若华想不到齐明睿的第一次婚事居然是如此情形,是在英国公府的欺瞒中作成的婚事,心里很是吃惊,低声道:“那她怎么会……”怎么会病故了?她听到的消息就是如此,还传出齐明睿是克妻之人的名声来。 齐明睿语气平平,像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我回了府里,国公与傅氏夫人便逼着要成婚,我坚持不肯答应,谁知傅家早已把她送到京都来了,更是传得满城皆知我要成婚了。我为了拒绝这门婚事很快便回了西北去,还让人给她捎过话,说过我无意与她成婚,只想一心报效军中征战沙场,并非她的良配,还请她务必另选良人。可是她却还是执意嫁过来,在傅氏夫人的操持下,被花轿接进了府里来。” “她嫁进来时我便一直留在西北,直到两个月后随舅舅回京都来送战报,留在府里数日,也是住在书房之中,与她毫无半点亲近,之后又很快回了西北去。只是才到西北就听说她起了急症,没过几日就送了丧报来。”齐明睿慢慢说着,“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我回府的日子使了人悄悄偷了西北送到府里的战报密函还想偷偷送出府去,不知道是谁指使得她,最后被老夫人发现,为了保住英国公府,命人悄悄处置了她。” 沈若华惊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那一位傅氏夫人是这样“病故”的,居然里面有这样的隐情,而最后竟然是齐老夫人让人动了手,想起齐老夫人平日里温和的笑脸,沈若华不由地有些心惊,看来老夫人能够安然在英国公府荣养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齐明睿望着怀里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沈若华:“这处院子是我母亲病故之后一直留着的,我没有让人动过这里,直到与你定了婚事,才让人收拾打点起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听到那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的时候,沈若华身子微微一颤,他没有说什么很动听的语言,却是用自己的行动让她感觉到最为安稳的感觉,好似这半生的漂泊终于寻到了一处可以依靠的港湾,在他这里不必用尽心机小心提防,从今后她不再是独自一个人了。 她动了动身子,轻轻一笑,却觉得身下一阵酸痛和黏腻,一时脸上又烧热起来,低低声道:“我,我想起来洗一洗……”声音几不可闻,似乎还伴随着她急促地心跳声。 齐明睿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来,笑声打破了房里的安静,他伸手轻轻拉了拉床榻边的拉绳,门外很快有了响动,丫头们隔着门低声道:“大爷,夫人有什么吩咐?” 齐明睿摸着沈若华光滑火热的脸颊,带着笑意道:“准备好热水,夫人和我要沐浴更衣。”丫头们轻声应着,又退了下去。 沈若华有些急了,低声道:“这么晚了,准备热汤只怕要惊动了府里,不必那么费事了……”她是新嫁进府里的新媳妇,洞房花烛夜就闹得府里都惊动了,只怕都会说她轻狂,从前在沈家与广平侯府她不必在意,可现在为了齐明睿,她不想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齐明睿拉着她的手,轻笑道:“无妨,这院子里有大厨房,热汤是时时都有的,不用惊动他们。” 果然,丫头们很快便准备妥当了,扶了沈若华去了隔壁的小间。宽大厚实的木质浴桶里满满是热腾腾的水,旁边皂胰子和毛巾衣物都准备好了,准备伺候沈若华更衣。 沈若华想着方才那激烈之时齐明睿不知在她身上印下了多少痕迹,怕是一片狼藉,哪里好让丫头们看见,便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我自己来便是了。”丫头们依言退下了。 她自己脱了身上的小衣,迈着酸痛的腿踏进浴桶中,浸入温热的水中,酸痛难当的身子好似一下子放松下来,不由地发出一声叹息,沈氏这身子不是第一次云雨,可也不过是与薛文昊有过几次罢了,并不是惯于此事,而她自己对这个更是一无所知,今日试了一回还真是“辛苦”,也不知是不是齐明睿身子特别好,折腾了许久才罢休,她几乎都要求饶了。 一想到方才齐明睿的表现,沈若华顿时觉得水格外热了几分,连脸都烫得烧热,几乎想把头埋进水里去,心里思量着她真是没羞没臊,还好意思再想,还不快些别再胡思乱想。 “夫人这是要做何?”身后传来了齐明睿的笑声,“连丫头们都打发走了,那就让为夫伺候你沐浴吧。”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穿着宽松的素缎中衣站在她身后,高大健壮的身材展露无遗。 沈若华听到他的声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慌地忙道:“你怎么就进来了,我……我自己来就是了,你快进房去,快些快些……”她哪里想到他会进来了,她可是一丝不挂地在浴桶里。 齐明睿却没有听她的话,反而走上前来,伸手轻轻揽住她在水中若隐若现圆润白皙的肩头,柔声道:“方才累着你了,让我替你擦洗沐浴吧。”不等她再开口,已经取了毛巾替她轻轻擦洗起来,一点点在她光滑的胴体上擦拭着,温柔轻巧,脸上满满是爱惜眷恋,那样的神色让沈若华不由地愣住了,竟然开不了口拒绝,只能任由着他肆意温柔。 第三百二十六章 原配和继室 卯时一刻,正堂里已经灯火通明,丫头婆子进进出出端着茶水糕点伺候着,傅氏一身超一品诰命夫人正品大妆高坐在堂上,面色冰冷地吩咐丫头:“还不再去看看,大爷与咱们的新夫人这会子还不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瞟向上位的英国公齐绍远,幽幽叹了口气:“怎么说她也是一品女官,自然是没有那般规规矩矩按着时辰来磕头奉茶了,谁叫咱们府里如今不比从前了,难怪人家瞧不上。” 果然齐绍远的脸色越发阴沉,她嘴角掩饰下一抹冷笑,又道:“只是大爷也糊涂了,新媳妇难免轻狂些,可他是府里的大爷,怎么也该劝着点才是,哪里能这样纵着坏了规矩。” 齐绍远脸色更是难看,手里端着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与一旁伺候的丫头道:“去明春院请大爷与夫人过来,告诉他们英国公府有英国公府的规矩,由不得他们放肆。” 傅氏看着丫头出去了,更是得意了几分,端起茶盏慢慢吃着茶,等着齐明睿与沈若华过来斟茶磕头。 可是丫头们去了好一会还不见回来,也不见沈若华与齐明睿过来,齐绍远的怒意压不住了,愤然站起身来,正要拂袖而去,却听嬷嬷进来行礼拜下:“国公爷,老夫人已经去了明春院,让婢来请国公爷过去,大爷与夫人在那边等着给老夫人与国公爷磕头奉茶呢。” 一时间傅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柳眉倒竖问那嬷嬷:“你说什么?老夫人去了明春院,还要请国公爷过去受礼?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该来这里么?” 那位嬷嬷是齐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见傅氏那副模样倒也不惧,笑着道:“老夫人说照着规矩,大爷与新夫人该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磕头奉茶,只是梁氏夫人的牌位先前一直供在明春院,自然该在明春院行礼,所以请国公爷去明春院受他们的礼。” 这话无异于一巴掌狠狠甩在傅氏脸上,顿时脸上紫涨,气得倒仰:“你,你……”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转过头眼巴巴望着齐绍远,一脸委屈的模样。 齐绍远却是脸色十分复杂,他看着那位嬷嬷许久,才点点头道:“既然老夫人已经去了,那就走吧,莫要耽误了时辰。”居然没有说什么,就带着人跟着那位嬷嬷出了正堂去了。 傅氏又气又急,委屈地说不出话来,自打她嫁进英国公府里这许多年,齐绍远对她很是爱重,从来也没让她因为自己是继室的身份而受委屈,就连对她生的齐明轩都格外厚待,连世子之位都传了给他,她一直也都格外得意,可是没想到今日会被生生羞辱了一回。 她身旁伺候的廖嬷嬷忙上前扶了她起来,低声道:“夫人,现在可如何是好?”国公都被请去了明春院,老夫人更是让人明说了,大爷与新夫人是要给梁氏夫人行礼请安,这让自家夫人哪里还有脸面再过去。 傅氏扶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平复了一下怒气,却是挤出一句话来:“走,去明春院。” 廖嬷嬷不由地吃惊道:“夫人,为何还要过去,他们分明……”分明是有意羞辱夫人。 傅氏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他们的意思,只是越是这样,我越得过去,不然这府里上上下下只当我怕了大爷与沈氏,日后我还怎么打理府里的事,岂不是由得她上了天。”她扶了扶鬓角的宝石鬓花,“何况国公爷还在那边,我自然是要过去,再委屈也要受着,就是要让国公爷瞧见。” 廖嬷嬷这才明白过来,忙吩咐丫头取了团扇和荷包来,替傅氏挂上,一边轻声道:“只是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会插手,还抬了先前那位出来,这分明是要替新夫人撑腰,要委屈了夫人您了。” 傅氏轻蔑地一笑:“我早看出咱们这位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若真的是个一心安享富贵的人,又怎么可能打理英国公府那么多年。如今总算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趁着沈氏进门,我要分心对付沈氏的时候,她找着机会也要来插一手,自然是要想尽法子先打压我了。” 她接过廖嬷嬷捧上来的团扇,轻轻扇着:“只是我进国公府也有十余年了,早已不是当年任由她拿捏的人了,她若想动什么手脚,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她扶着廖嬷嬷的手一步一步走出去,却是思量着道:“只是这沈氏却不是个好对付的,当初那一次她居然安然无恙地逃过了,可见是有些能耐的,何况广平侯府也被她弄得到了这一境地,实在不能小瞧。” 傅氏到了明春院门口,也不就进去,反而打发了廖嬷嬷去与院门前的丫头道:“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夫人来了。”她一副规规矩矩谨慎小心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架势。 齐老夫人高坐在明春院正堂里,正与齐绍远说着话:“……终究是原配正房,明睿成婚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该给他亲娘磕头奉茶才是,你虽然平日里敬重着傅氏,可也不能坏了规矩,终究该记着她只是个继室。” 齐绍远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应道:“是。”吩咐一旁立着的齐明睿与沈若华道:“既然老夫人发了话,你们便奉茶磕头吧。” 话音刚落,丫头进来通禀:“国公夫人来了,在院子门外等着。” 齐老夫人目光中闪过一抹阴沉,看了一眼沈若华,见她依旧平静地笑着,与自己微微颔首,心里有了底气,与齐绍远道:“原本该他们磕了头奉了茶再过去那边见她的,她既然自己来了,就请了进来吧。” 齐绍远嘴角耷拉下来,吩咐丫头:“请夫人进来吧。” 齐老夫人却是与齐明睿与沈若华道:“你们先磕头奉茶吧,莫要耽搁了进宫谢恩的时辰。”全然没有把带着嬷嬷丫头进来的傅氏当成一回事一般。 第三百二十七章 磕头奉茶都不安生(第一更) 傅氏进了明春院,四下里扫了一眼,这院子里她从未进来过,自打她嫁进英国公府就知道有这么一处院子,还是府里的主院,院子比她住的秋霜院要大上许多,听府里伺候的婆子们说了,这院子里用的都是上好的,比秋霜院的更要好,可她从未能踏进这院子一步。这院子都是梁氏留下的人负责打理,连她的人都安插不进,更不要提想要住进来了。 她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一株株长得极好的石榴树,上面的花已经含苞待放,累累坠坠于枝头,分明是有人精心打理了的。她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进了正堂,正看见齐明睿带着沈若华齐齐拜在上位上坐着的齐绍远跟前,手里捧着茶盏奉茶,而齐绍远身旁的位上却是摆着梁氏的牌位,齐老夫人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 她顿时气得哆嗦了一下,强忍着气挤出笑容来,稳稳当当扶着廖嬷嬷的手进了门,笑着道:“大爷和夫人给国公爷和姐姐奉茶呢。” 齐老夫人瞥了她一眼,笑容极淡:“你来了,那就坐在一旁看着吧,一会子他们磕完头再给你敬茶。” 傅氏倒也不说什么,笑一笑在齐老夫人身边坐下了,打着团扇看着齐明睿和沈若华敬茶。 齐绍远看着端着茶盏的齐明睿与沈若华,脸上一丝笑也没有,只是看了眼齐明睿:“你先前说的你可记清楚了。” 齐明睿脸上也是一片冰冷,眉眼也不抬:“国公爷放心,我答应的一点都不会少。” 齐绍远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接过了茶盏吃了一口放下,摆了摆手,一旁的丫头端了盘子上来,取了一对赤金蟠龙手镯给了沈若华,语气平平地道:“日后要安分守己谨守规矩。”看也不看沈若华一眼。 沈若华微微一笑接下来,轻声应着。 二人又给齐老夫人敬了茶,齐老夫人笑眯眯地接过来吃了,才与他们道:“既然国公夫人也来了,你们也就省了走一遭,给她敬了茶早些进宫去谢恩,别耽误了时辰。” 只是等齐明睿与沈若华端了茶给傅氏时,她接住了却不就吃,而是笑着望着他二人:“瞧着你们二人如此恩爱,我也就放心了,日后必然要和和美美的才好。” 说着她转过脸来与沈若华叹气道:“你是不知道,当初玉瑶没了的时候,大爷从西北回来,在府里独自戚戚冷冷地过了这些年,实在是叫人心酸,毕竟是结发夫妻,谁想到那孩子那般没福气,还没跟着大爷享上福就撒手去了,大爷心里怕也是不好过呢。”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连我心里都不好过。” 沈若华似笑非笑回头望了一眼齐明睿,齐明睿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冷冷看着傅氏,眉宇间有压抑的怒意。齐老夫人扫了一眼长吁短叹的傅氏,冷声道:“好了,大喜的日子提那晦气的做什么,连礼都不曾全的算什么夫妻,不过是胡闹。若华是太后娘娘赐婚的,也是英国公府三媒六娉娶回来的正房夫人,今儿是嫁进府里第一日,你还提那些做什么,也没个眼色!” 傅氏脸色青了青,原本一脸叹息的神色也僵在那里,好半天才低下头去,道:“是,是媳妇的不是。”心里却是恨恨想着,不曾料到齐老夫人居然如此护着帮着沈若华,日后只怕这两个人都会成了妨碍。 只是她很快又笑着与沈若华道:“大夫人新入府,只怕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熟,大爷这院子里也不比别处,我也不好多过问,竟然帮不上什么,日后怕是要辛苦你了。”她拉起沈若华的手,“大爷院子里伺候的人还算得力,只是少了些,可不能委屈了你。” 她说着招了招手,身后跟着的丫头里走出来几个到他们跟前低着头拜下,等着吩咐。 “这几个是我挑了又挑,从府里各处挑了上来的,虽然模样差了几分,但还算伶俐守规矩,就放在你们房里伺候吧,也能帮衬着些。”她含笑看着沈若华,一副恳切的模样。 一旁的齐老夫人与齐明睿脸色阴沉地难看,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哪有新媳妇过门第一日就送了人进房里来的,这分明是故意为难沈若华,拿国公夫人的身份压着沈若华收下自己送来的丫头。 沈若华瞧了瞧那四个丫头,都是豆蔻年纪,个个长得容貌出众,或是清丽动人或是温柔娇媚,各有动人之处,可见傅氏是费了不少心思了,特意挑在这个时候要放在明春院里,就是要她拒绝不了,不得不收在院子里,时日一久闹出什么来,也能称了傅氏的心意。 她微微一笑,拉了拉一旁要开口拒绝的齐明睿的衣袖,与傅氏欠了欠身:“多谢国公夫人。”就这样坦然收下了。 傅氏倒是吃了一惊,这样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什么意思,换了是谁心里都要膈应许久,毕竟刚嫁进来婆婆就塞了美貌的丫头进房里,谁也没法心里不气恼,却不曾想沈若华居然毫无半点恼怒,就这样收下了。这样的人不是愚蠢至极,只怕就是心里另有打算,十分难缠。 她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与那几个丫头道:“好生伺候夫人,若是有谁仗着是我送去的敢不守规矩,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丫头们战战兢兢地应着:“是。”更是不敢抬起头来。 齐老夫人看着这些,皱着眉厌烦地转开眼去,与沈若华与齐明睿道:“好了好了,既然已经奉了茶,就赶紧收拾了进宫去谢恩吧。”说着自己站起身来,带着嬷嬷们往外走去。 她起了身,齐绍远与傅氏也不好再多坐,也起身来跟着一并往外去了,傅氏还殷勤地上前扶着齐老夫人,陪着笑道:“老夫人今日想用些什么吃食,我吩咐厨里去准备,今日明轩也要回来陪着老夫人用饭呢……”一路陪着说话出去了。 齐明睿看也不看那几个丫头,只是微微蹙眉看着沈若华:“你若是不愿意,我让人把她们送回去就是了,别委屈了自己。”他虽然常年在军中,但打小在英国公府,也知道这些龌蹉的阴招,不想让沈若华为了这个不高兴。 沈若华却是笑得爽朗:“无妨,这院子里的确是人少了些,多几个人伺候总是好的。走吧,咱们也该收拾妥当进宫去了。”宫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了,她也急着想要进宫看看。至于这几个丫头,她自有用处。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对劲(第二更) 进了宫,齐明睿与沈若华并没能见到太后,宫女引着她们去坤宁宫给皇后磕头谢了恩。 大腹便便的皇后坐在凤位上,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着与沈若华道:“如今可算是成了好事了,也是你的福气,当初齐将军可是在太后娘娘的慈明殿里跪了两个时辰,才求得太后娘娘的赐婚呢。” 沈若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齐明睿,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轻声道:“都是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给的恩典。” 皇后看着她脸上自然而然焕发出来的容光,还有与齐明睿那种夫妻恩爱契合的举止,心里不由地生出羡慕之意,她虽然与皇上少年夫妻,可是这些年来也只不过是相敬如宾,皇上对她从无爱意,更没有这样默契恩爱过。 她想起皇上现在的样子,心里更是心酸,低声道:“皇上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是不是好些了。” 沈若华一惊,想起今日进宫磕头谢恩不曾见到太后,不知是不是因为皇上的事,她忙问道:“皇上如今不在太极殿么?娘娘也不曾见到皇上?”自打皇上出事之后,太后一直都把皇后带在太极殿,怎么会让她一个人留在坤宁宫。 许皇后摇了摇头,叹气道:“张真人说有法子救皇上,只是要皇上去洞虚观住上几日,听经修行才可痊愈,太后娘娘放心不下,亲自陪着皇上去了洞虚观。”她担忧地说着,“只是去了这两日了,还没有消息送回了,也不知道如何了。” 沈若华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候张真人要皇上去京郊洞虚观,而太后也跟着一道去了,她不知道张真人能不能治好皇上,但知道这样的情形只怕很不对劲。 只是对着不知就里的许皇后她也不好多说,只好笑了笑道:“娘娘宽心,皇上洪福齐天,必然会平安无事的。” 许皇后一脸忧愁地道:“只盼太后娘娘与皇上早日回宫,眼看再过些时日我就要临盆了,我实在是心里七上八下担心着。” 沈若华看着她的肚子,担忧更是深了,若是东平王府真的有什么心事,只怕也不会容许皇后平安生下小皇子,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动手,如今没有他们谋反的实证,只能时时处处提防。 许皇后正巧也提起东平王府来:“方才信国公夫人还带着二娘子递了牌子进宫请安,想求见太后娘娘,进了坤宁宫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想来也是因为要完婚的事吧。”她看着沈若华笑了笑:“做新妇总是有些害羞的,难免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沈若华这才想起周祈佑与姚二娘子的婚期就在这几日了,可是信国公夫人为何这时候带着姚二娘子进宫求见太后,照说这会子应该是信国公府最为繁忙的时候,为了准备婚事应该是忙得脱不开身才是,而姚二娘子就要作新妇也是不会随意出府走动。 她想起先前的事,狐疑更深,回头与齐明睿交换了一个目光,按下不再在许皇后跟前提起,陪着皇后说了几句话,请了个平安脉,二人便起身告退了。 宫车出了宫门,齐明睿翻身下马到了车旁,伸手接了沈若华下车,正要走时却看见一身江牙海水蟒袍的周祈佑正带着随从从皇城门内出来,远远见到齐明睿与沈若华夫妇,脸色微微一变,很快露出谦和的微笑,大步走了过来。 “齐将军,沈大人,”周祈佑一边抱拳微微欠身,一边道,“前一日的喜宴我也去了,很是热闹,真是天作之合。” 他一边说着,目光却是一边微微偏向沈若华,看着眼前这个妇人,一身一品夫人霞帔,乌黑的随云发髻上簪着嵌宝赤金扁方,富贵堂皇,更显得她容光耀耀,逼人而来。 这让周祈佑不由地愣了愣,他又一次觉得这个妇人看起来如此熟悉,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感觉,而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他看着沈若华,几乎感觉她就是那个熟悉的人,当初朱煦琳也是这样容光夺目,连太后都屡屡称赞她有林下之风,连先帝的几位公主都比不上她的风姿。 齐明睿上前一步,似是不经意地挡住了周祈佑对沈若华肆无忌惮地打量,微微欠身抱拳:“世子。” 周祈佑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笑了笑:“齐将军与沈大人进宫谢恩么?方才我也听说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去洞虚观上香供奉去了,不在宫中,只怕二位要改日再来了。” 他转过脸与齐明睿背后的沈若华道:“听说皇上前些时候受了风寒,不知如今情形如何?” 沈若华望着他露出担忧的双眼,淡淡道:“想来是无妨了,这不是已经去上香供奉了么。” 周祈佑笑着点点头:“想来也是,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他抱着拳向着齐明睿道:“过两日是我的婚期,还请齐将军与沈大人来府里坐一坐,赏脸吃一杯喜酒才好。” 齐明睿护着沈若华上了英国公府的马车,这才回身与周祈佑道:“自当前去道喜,还望世子不弃。”礼数一点也不差,却始终是疏离着。 周祈佑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笑着道:“那我就恭候了,只可惜梁家两位将军不在京都,不然一定要请了到府里畅饮一番才是。” 别了周祈佑,齐明睿也不骑马,把马交给随从,自己翻身上了马车,在沈若华身边坐下陪着她乘车回府去。 马车不算大,高大的齐明睿坐进来显得有些狭小,沈若华几乎能感觉到齐明睿的鼻息就在自己颈边,温热而瘙痒,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低着头道:“周世子已经走了?皇上不在宫中,他入宫不是也白费功夫吗?” 齐明睿却是拧紧了剑眉,沉沉道:“只怕他有些不对,还得让人留意东平王府的动静才是。” 沈若华这会子也顾不得害羞了,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也觉得不对劲了?我思量着先前信国公府夫人带着二娘子这会子进宫怕也是有什么缘故才对。”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好对付的婆婆 回了府,沈若华才能自在地在明春院里转了转,前一日她是顶着盖头被送进来的,连好好看一看这院子都不能。夏嬷嬷陪着她一路走来,看着院子里的摆设布置,也是不住点头,笑着道:“果然是百年簪缨世家,这院子比起咱们保定沈府要好上太多了,听说明春院还是府里最好的院子,是当初梁氏夫人嫁进府里来时,老英国公特意命人修葺地,瞧起来就是不一般。” 沈若华笑了笑,看着院子里修剪地极好的花木,问夏嬷嬷道:“西郊的庄子地契给了夫人了么?”她从沈府嫁出去之前,特意让夏嬷嬷把西郊的庄子地契都给了沈夫人,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感谢他们终究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嫁来了英国公府。 夏嬷嬷点了点头:“夫人说既然是娘子的心意,那就收下了。” 沈若华笑着往前走着,她知道沈夫人的意思,沈夫人怕是也知道西郊的庄子并不是十分值钱,所以才肯收下,也算是全了沈若华的心意。 “只是王福生这两日送了消息来,说千金堂这些时日还是有不少人来求医,只是娘子不坐堂,只好打发他们走了。”夏嬷嬷道。 沈若华微微蹙眉,思量一会道:“我怕是难有时间再过去坐堂,让他先替人捡药,不必开门开诊。” 夏嬷嬷点头,但还是有些为难:“娘子如今嫁进了英国公府,新妇进门只怕是不能像从前那么进出抛头露面,何况宫中的事也是……怕是不能去千金堂坐诊了。” 沈若华也想到了这个,信步走着:“只怕也得思量着,再请个坐堂大夫帮着打点了。” 她随手折下一片树叶拈着,一边走一边问起夏嬷嬷来:“早上国公夫人送来的那几个丫头安置在哪里了?” 夏嬷嬷不提起这个也罢,听她说起来,登时脸色难看许多,压低声音道:“照着娘子的吩咐,都安置在偏房里了。”她终究没忍住道:“娘子是打算留下她们么?虽然是国公夫人送来的,不好就推拒了,可是婢瞧那几个个个生的妖妖佻佻的,只怕都是她特意挑出来的,还捡在第一日奉茶的时候送过来,分明是要拿捏娘子,没想到这位国公夫人比广平侯府的老夫人更难说话!” 她说的话已经逾礼了,但她一心只为沈若华考虑,不管是在广平侯府还是在英国公府,她都是只把自己当成沈若华的人,这才是沈若华一直信任她的缘故。 沈若华听了她的话,笑了笑:“留自然是要留的,只是未必是她想要的那种。”既然是傅氏的好意,她做新媳妇的也不能不讲情面推了出去,不然会给人留下一个不知好歹当面顶撞的恶名,倒不如留着,用在别处就是了。 夏嬷嬷不大明白,只好满心糊涂地应着。 主仆二人正走着,小丫头过来拜下:“夫人,国公夫人请夫人去秋霜院说话。”又补了一句:“说是有事要请夫人商议。” 沈若华与夏嬷嬷对望了一眼,她一个才嫁进门的新媳妇能知道什么事,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还认不全,又不是当家主母,这会子请了她过去商议事情,只怕这位国公夫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夏嬷嬷一脸担忧,心里直咬牙,从前那位广平侯府老夫人虽然难缠,可终究是道行浅了些,行事说话可没有眼下这位国公夫人缜密,这位傅氏夫人不但心思深沉,而且心狠手辣,怕就算是她家娘子,也不那么好对付了。 沈若华倒是很快坦然一笑,与夏嬷嬷道:“嬷嬷去把青梅唤过来吧,我去一趟,听候国公夫人的吩咐。” 夏嬷嬷心里忐忑,但也不好多劝,忙应着下去吩咐青梅,更是私下仔细叮嘱青梅:“好生看着点,若是国公夫人有什么心事要动什么手脚,赶紧让人过来捎个信,咱们就回禀大爷。”夏嬷嬷已经瞧得明白,齐明睿对沈若华十分爱护,绝不会允许傅氏对沈若华打什么主意的。 青梅点点头,但还是道:“嬷嬷宽心,我瞧着娘子必然有法子应付。”她跟着沈若华这么久,早已知道沈若华不是那种任由人拿捏欺负的人。 沈若华带着青梅与几个丫头到了秋霜院的时候,傅氏亲自领着嬷嬷迎了出来,一见面就拦着要行礼的她,笑语盈盈地道:“你才进门,原本不该让你费心的,只是日后大爷若是分了府去,你终究还要学着打点中馈的,何况这个事也得你出面。” 沈若华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欠了欠身:“是,但凭国公夫人吩咐。”她不知道傅氏找她是什么事,但想来傅氏请了她来不会轻易罢休。 傅氏笑着拉她进房里坐下,又让丫头送了茶上来,才道:“是东平王府,东平王世子与信国公府二娘子过两日就要完婚了,先前大爷与你成婚时候,他们两家可都是来了,还送了重礼过来,所以我思量着,到那一日你与我一道过去道个贺。”她一边说着,一边偏头想了想,“这贺仪就比着他们送来的加上一份送过去,你觉着如何?” 沈若华想起了之前在宫门外见到的周祈佑,他与姚二娘子的婚期就在三日后,沈若华归宁后的第二日,她倒也正有打算要过去看看,去英国公府探探究竟。 她想到这里,笑着与傅氏道:“是,就照着国公夫人的吩咐就是了。” 傅氏看着她,笑道:“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平日里又是与这些贵府夫人们走得殷勤,倒省了我许多事,不用担心你怯生了。”话题一转,又问起她进宫谢恩的事来:“……给太后娘娘磕过头了吧,可是要多谢娘娘的恩典,才能作成这一桩美事。” 沈若华摇了摇头:“太后娘娘与皇上去洞虚观上香去了,给皇后娘娘磕了头。” 傅氏有些吃惊,哦哦了几声,才道:“皇后娘娘怕是快要临盆了吧,必然能填个小皇子。”她目光微闪,望着沈若华,“先前的贵人娘娘们生的都是小公主,太后娘娘与皇上怕是盼着能有位嫡皇子呢。” 沈若华笑着打了个哈哈:“可不是,只是这是皇子还是公主谁有能说的明白,只盼着能平安生产。” 傅氏似乎心思有些浮动,应付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第二百三十章 回门(第一更)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了,沈钧儒与沈夫人已经迎出门来了,看着齐明睿扶着沈若华下了马车来。沈钧儒看着高大冷峻的齐明睿对着沈若华的温柔细致入微,笑得眉眼弯弯,一叠声吩咐小厮把他的书房收拾好,他一会要与齐明睿畅谈品茶。 沈夫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笑着快步上前与沈若华和齐明睿道:“快进府里来,外边日头大,别晒着了。”不等沈钧儒再多说,领着沈若华和齐明睿快步进了府去。 已经是六月流火的时节,虽然还是上午,也已经是炎热难耐,日光从树荫中漏下来,落在沈府里的青石板路上,沈钧儒笑呵呵地与齐明睿一边说话,一边走着,沈夫人与沈若华一起走着,沈若华落下一步,抿嘴笑着跟在难掩喜色的沈夫人身后。 “……《朱子兵法》有二十余种注解,一会子去我书房里,我与你好好说说!”沈钧儒与齐明睿说到兴起,顾不得沈夫人的白眼,高声笑道,“我那里可有刚得了的明前龙井,我们一起品一品。” 沈夫人凉凉丢过来一句:“还藏了一坛子陈年花雕,昨儿让人送过去的吧。” 沈钧儒老脸微微泛红,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沈夫人:“夫人真是明察秋毫,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着明睿他们回来了,难得热闹一下嘛。” 沈夫人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省着点,一会子可是备了不少菜肴和好酒的,比你那花雕要强许多。” 沈钧儒忙点头:“夫人说的是,我们先小酌几杯。” 齐明睿见着也不禁笑了起来,拱手道:“泰山大人吩咐,小婿自当奉陪。” 看着他们向着书房走去,沈夫人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父亲还是这么个性子,从前在保定府就没少吃亏,不然也不会被牵连进惠王的事,被关在大理寺那么久,如今到了京都,情势更是复杂,偏偏他还是这副模样,真叫我担心。”她已经不再把沈若华当成外人提防着,而是真正把她当成沈氏,跟她说着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担心。 沈若华上前一步,轻轻扶着她的手,慢慢走着:“母亲不必担心,父亲胸中是有大智慧的,能够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现在一心只盼着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平安无事就好。”在诡谲多变的朝中,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齐明睿与沈若华来的早,离用饭还有好一会,沈若华陪着沈夫人在房里做着针线活,说说话,沈子蕴拿着竹风车在一旁摆弄着,倒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那边府里待你如何?你那婆婆有没有为难你?”沈夫人想起先前傅氏来府里说的那些话,一时又担心起来,直言不讳地问道。 沈若华笑了,摇了摇头:“不曾,我才嫁过去,又不是掌家主母,与她没什么冲突。” 沈夫人没好气地道:“只怕你就算不与她争中馈,她也未必肯就罢休。”沈若华不是寻常新妇,她是一品女医,是御封一品诰命夫人,傅氏必然会忌惮她,容不下这么个能够帮着齐明睿得宫中看重的妻子。 沈若华拿着沈夫人给沈子蕴做的小衣一针一线地缝着,不在意地道:“母亲放心吧,她暂时拿我没什么法子。”有齐老夫人与齐明睿,傅氏就是想要怎么样也要掂量一下。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想着第二日的东平王府与信国公府结亲的事,傅氏要带着她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听她说起这个事来,沈夫人也不再提英国公府的事了:“我们府里也得了帖子,你父亲与我还很是吃惊呢,毕竟我们才进京没有多少时候,与东平王府和信国公府都没什么来往,竟然也被邀请了。”她一边给沈钧儒做着鞋面子,一边说着:“听说东平王府为了这门婚事大摆筵席,把京都贵府都给请了去,连宗室各王府也都接了帖子,终究是藩王世子的婚礼,想必都会捧场。我跟你父亲也商量了好久,才想好了送去的贺仪,既不会太过贵重,让人以为咱们府里要攀交藩王,也不会太过单薄,让人瞧不上。” 沈夫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京都可比保定府复杂多了,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 沈若华却是不由地蹙起眉头,想不到东平王府居然如此看重这一场婚礼,给京都所有的宗室和贵府下了帖子,这与东平王府想来低调处事的态度很不一样,而信国公府的态度更是大相径庭,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情愿结这门亲事,当初信国公夫人可是满心期盼要说成这门亲事,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她有些走神,沈夫人看着她愣怔的模样,以为她是怕回去的时辰晚了,会叫傅氏刁难,吩咐丫头:“去瞧瞧饭菜可都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就去书房请老爷与姑爷过来用饭。” 转头与沈若华道:“快别做了,这个怪费眼的,我平日也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哪里用当真。” 沈若华回过神来,笑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衣,笑道:“我是想着给子蕴做几件衣袍,只是我的活计不大好,母亲不嫌弃就好。” 沈夫人笑道:“你该给明睿做几套衣袍才对。”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你平日事多,但这个可还是得自己动手才好,这些爷们平日里不说,这个却还是讲究的。” 沈若华愣了愣,笑着点头应了。 用了饭,沈钧儒还想留着齐明睿再说说兵法与朝政,被沈夫人瞪了眼,没敢多说话了,只能呵呵笑看着他们。沈夫人与他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也就不多留你们了,早些回去吧。”停了停又道:“明日老爷与我也会去东平王府,到时候再见吧。” 齐明睿躬身向沈钧儒与沈夫人告辞,沈若华屈了屈膝,分明看到了沈夫人眼中的不舍,心里更是暖融融的,轻声与他们道了别,这才随齐明睿一起上了马车离开了沈家。 只是一上马车,齐明睿的脸色便铁青了下来,沉声与沈若华道:“岳丈大人说,马市就要开了,可是皇上还没有回宫来,太后娘娘也没有回来,只是让人带了一份诏谕回来,命荣王主持,连高丽与瓦剌的使臣都不曾见,就这样草草处置了。” 第二百三十章 回门(第一更)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了,沈钧儒与沈夫人已经迎出门来了,看着齐明睿扶着沈若华下了马车来。沈钧儒看着高大冷峻的齐明睿对着沈若华的温柔细致入微,笑得眉眼弯弯,一叠声吩咐小厮把他的书房收拾好,他一会要与齐明睿畅谈品茶。 沈夫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笑着快步上前与沈若华和齐明睿道:“快进府里来,外边日头大,别晒着了。”不等沈钧儒再多说,领着沈若华和齐明睿快步进了府去。 已经是六月流火的时节,虽然还是上午,也已经是炎热难耐,日光从树荫中漏下来,落在沈府里的青石板路上,沈钧儒笑呵呵地与齐明睿一边说话,一边走着,沈夫人与沈若华一起走着,沈若华落下一步,抿嘴笑着跟在难掩喜色的沈夫人身后。 “……《朱子兵法》有二十余种注解,一会子去我书房里,我与你好好说说!”沈钧儒与齐明睿说到兴起,顾不得沈夫人的白眼,高声笑道,“我那里可有刚得了的明前龙井,我们一起品一品。” 沈夫人凉凉丢过来一句:“还藏了一坛子陈年花雕,昨儿让人送过去的吧。” 沈钧儒老脸微微泛红,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沈夫人:“夫人真是明察秋毫,我不过是……不过是想着明睿他们回来了,难得热闹一下嘛。” 沈夫人无可奈何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省着点,一会子可是备了不少菜肴和好酒的,比你那花雕要强许多。” 沈钧儒忙点头:“夫人说的是,我们先小酌几杯。” 齐明睿见着也不禁笑了起来,拱手道:“泰山大人吩咐,小婿自当奉陪。” 看着他们向着书房走去,沈夫人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父亲还是这么个性子,从前在保定府就没少吃亏,不然也不会被牵连进惠王的事,被关在大理寺那么久,如今到了京都,情势更是复杂,偏偏他还是这副模样,真叫我担心。”她已经不再把沈若华当成外人提防着,而是真正把她当成沈氏,跟她说着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担心。 沈若华上前一步,轻轻扶着她的手,慢慢走着:“母亲不必担心,父亲胸中是有大智慧的,能够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我现在一心只盼着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平安无事就好。”在诡谲多变的朝中,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齐明睿与沈若华来的早,离用饭还有好一会,沈若华陪着沈夫人在房里做着针线活,说说话,沈子蕴拿着竹风车在一旁摆弄着,倒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那边府里待你如何?你那婆婆有没有为难你?”沈夫人想起先前傅氏来府里说的那些话,一时又担心起来,直言不讳地问道。 沈若华笑了,摇了摇头:“不曾,我才嫁过去,又不是掌家主母,与她没什么冲突。” 沈夫人没好气地道:“只怕你就算不与她争中馈,她也未必肯就罢休。”沈若华不是寻常新妇,她是一品女医,是御封一品诰命夫人,傅氏必然会忌惮她,容不下这么个能够帮着齐明睿得宫中看重的妻子。 沈若华拿着沈夫人给沈子蕴做的小衣一针一线地缝着,不在意地道:“母亲放心吧,她暂时拿我没什么法子。”有齐老夫人与齐明睿,傅氏就是想要怎么样也要掂量一下。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而是想着第二日的东平王府与信国公府结亲的事,傅氏要带着她去,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形。 听她说起这个事来,沈夫人也不再提英国公府的事了:“我们府里也得了帖子,你父亲与我还很是吃惊呢,毕竟我们才进京没有多少时候,与东平王府和信国公府都没什么来往,竟然也被邀请了。”她一边给沈钧儒做着鞋面子,一边说着:“听说东平王府为了这门婚事大摆筵席,把京都贵府都给请了去,连宗室各王府也都接了帖子,终究是藩王世子的婚礼,想必都会捧场。我跟你父亲也商量了好久,才想好了送去的贺仪,既不会太过贵重,让人以为咱们府里要攀交藩王,也不会太过单薄,让人瞧不上。” 沈夫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京都可比保定府复杂多了,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 沈若华却是不由地蹙起眉头,想不到东平王府居然如此看重这一场婚礼,给京都所有的宗室和贵府下了帖子,这与东平王府想来低调处事的态度很不一样,而信国公府的态度更是大相径庭,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情愿结这门亲事,当初信国公夫人可是满心期盼要说成这门亲事,如今又是为了什么? 她有些走神,沈夫人看着她愣怔的模样,以为她是怕回去的时辰晚了,会叫傅氏刁难,吩咐丫头:“去瞧瞧饭菜可都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就去书房请老爷与姑爷过来用饭。” 转头与沈若华道:“快别做了,这个怪费眼的,我平日也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哪里用当真。” 沈若华回过神来,笑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衣,笑道:“我是想着给子蕴做几件衣袍,只是我的活计不大好,母亲不嫌弃就好。” 沈夫人笑道:“你该给明睿做几套衣袍才对。”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你平日事多,但这个可还是得自己动手才好,这些爷们平日里不说,这个却还是讲究的。” 沈若华愣了愣,笑着点头应了。 用了饭,沈钧儒还想留着齐明睿再说说兵法与朝政,被沈夫人瞪了眼,没敢多说话了,只能呵呵笑看着他们。沈夫人与他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也就不多留你们了,早些回去吧。”停了停又道:“明日老爷与我也会去东平王府,到时候再见吧。” 齐明睿躬身向沈钧儒与沈夫人告辞,沈若华屈了屈膝,分明看到了沈夫人眼中的不舍,心里更是暖融融的,轻声与他们道了别,这才随齐明睿一起上了马车离开了沈家。 只是一上马车,齐明睿的脸色便铁青了下来,沉声与沈若华道:“岳丈大人说,马市就要开了,可是皇上还没有回宫来,太后娘娘也没有回来,只是让人带了一份诏谕回来,命荣王主持,连高丽与瓦剌的使臣都不曾见,就这样草草处置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同寻常的婚礼(第二更) 素来简朴的东平王府难得地张红挂绿,铺开朱锦地毡,仆从们尽数出门来,大开府门迎接宾客。东平王带着世子周祈佑亲自在门外满脸笑容地迎着宾客:“……快请进府来,里面请……” 这一个月的时间,连着两场宫中赐婚的婚事,都是在京都影响极大的。先前沈若华与齐明睿的婚事,因为二人深得太后娘娘看重,特赐了一品诰命的封号,京都贵府的人哪里敢不捧场,个个都是送了重礼前去。而现在这一场婚事,更是藩王与富可敌国的信国公府的结亲,他们更是不敢怠慢,都是堆满了笑给东平王与周祈佑见礼。 英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前,傅氏看着坐在自己跟前垂着眉眼的沈若华,露出一丝冷淡的笑,话语却是格外亲切:“这可是你嫁进府里来,头一回跟着我出来,一会子也不必拘谨,跟着我就是了,有什么我来应付就是了。”说着还亲切地拍了拍沈若华的手。 沈若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傅氏道:“多谢国公夫人。” 傅氏看着她一双眼眸清冷,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甚至还隐隐带着点冷笑,心里更是愤愤,她今日既然带了沈若华过来信国公府,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就算不能为难沈若华,也要杀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就算她是一品女医,嫁进英国公府也只能安分守己地认命。 她扶着丫头的手昂着头,带着点矜贵的神色下了马车来,沈若华跟在她身后,带着青梅也下了车,往东平王府走去。 见了傅氏过来,周祈佑笑着作礼:“国公夫人,多谢能捧场前来。”他一眼又望见了后面跟着的沈若华,目光紧了紧,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难道是因为她像那个人? 只是他很快笑了起来,依旧如春风拂面:“沈大人能来,真是倍感荣幸。” 再见到他,沈若华却是十分平静,不过数月的时间,却好似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从当初的害怕期盼到此时心如止水,中间隔了无数的人和事,一切都成为过去。 看着他那张始终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沈若华却不禁在心里更多地怀念起齐明睿的笑容,明明是一张冷若冰山的脸,却能够在露出一丝笑容的时候,让人心里充满了温暖。 她平静地看着周祈佑:“世子安好。” 周祈佑看着沈若华,只见她此时一身玫瑰色对襟宝相花缎面褙子,湖蓝十二幅湘裙,显得身形窈窕,越发清丽出尘,只是眉梢眼底的温柔掩藏不住她是个幸福的新婚妇人的事实,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扎眼,不由地蹙了蹙眉,收回目光道:“还请二位先随丫头进府去,已经备下席面,还望不嫌弃。” 傅氏道了谢,带着丫头要往王府里去,沈若华却并不着急进去,望着周祈佑语气平平地道:“不知王妃的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时日也未能过来给王妃诊脉,实在是放心不下。” 周祈佑的目光闪了闪,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沈大人挂怀,王妃身子好许多了,只是不敢太过操劳,所以今日还是在府里歇着。” 沈若华面上不露声色,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改日再来给王妃请安。”心里却是激灵了一下,东平王妃的性情她是知道的,看着平和可亲,却是十分要强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把东平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果她真的已经好起来了,不可能在周祈佑大婚这样要紧的时候还不出来打理操持,反而会歇着。 看来东平王妃的病非同寻常了,那么东平王与周祈佑掩盖这个事实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完成这场婚事?他们对这场婚事为何如此着紧,一早要求提前婚期,又隐瞒王妃的病,必然有什么缘故。 她带着疑问,跟在傅氏身后进了东平王府,却是递了个眼神给她身后的青梅,青梅心领神会放慢了脚步,高声道:“想来手绢是落在车里了,婢这就去给夫人取了来。”她慢慢吞吞转身回到马车边,并不跟着沈若华进东平王府。 看着她留在马车边,沈若华才放心心来,她是要青梅想法子送了消息给齐明睿,让齐明睿知道这一场婚宴只怕不一般,让他多加留心,她有预感,东平王府的这场婚宴只怕另有目的。 东平王府里也是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往日里清雅的院子里精心布置过,摆满了各色花卉,丫头殷勤地引着傅氏与沈若华入府,一边说着:“……临江伯夫人、江夏伯夫人、虢国公老夫人都已经到了,正在花厅抹叶子牌,婢这就陪着国公夫人与沈大人过去……” 傅氏笑道:“连素来不出门的虢国公老夫人也请了来,果然是王府盛情,可比我们府里要有面子。”她笑盈盈地,全然不会为了自己的话让英国公府没脸而觉得不妥,倒是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沈若华。 沈若华的心思却是不在与她争长短之上,而是看了看左右,问丫头道:“怎么不见信国公府的丫头婆子,这会子该送了陪嫁来了才是。” 丫头笑道:“陪嫁早就送了过来了,只是伺候世子妃的丫头婆子一会要跟着亲迎的马车才能过来。” 沈若华已经觉得这场婚事着实怪异,照着规矩伺候新娘子的丫头婆子应该跟着陪嫁一起先到东平王府准备着,等待新郎亲迎了新妇入府伺候着,可是信国公府居然连伺候的人都不肯先送过来,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她一边慢慢走着,一副赏玩着风景的模样,一边漫不经心地与丫头道:“说来真是可惜,这么件大喜事,王妃偏偏身子不济,不能亲自主持,实在是叫人惋惜。” 丫头听到提起东平王妃,不由地神色黯了黯,有几分言不由衷:“沈大人说的是,原本该是王妃亲自打点操持的,只是王妃大病初愈,不敢太过费神。” 沈若华笑着看着她:“如此我一定要去给王妃请个安才是,给王妃把把脉,开些滋补之药。” 丫头却是连忙道:“不敢劳累沈大人,世子吩咐了,今日是请了大人来观礼的,改日再请大人来看诊也不迟。” 沈若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同寻常的婚礼(第二更) 素来简朴的东平王府难得地张红挂绿,铺开朱锦地毡,仆从们尽数出门来,大开府门迎接宾客。东平王带着世子周祈佑亲自在门外满脸笑容地迎着宾客:“……快请进府来,里面请……” 这一个月的时间,连着两场宫中赐婚的婚事,都是在京都影响极大的。先前沈若华与齐明睿的婚事,因为二人深得太后娘娘看重,特赐了一品诰命的封号,京都贵府的人哪里敢不捧场,个个都是送了重礼前去。而现在这一场婚事,更是藩王与富可敌国的信国公府的结亲,他们更是不敢怠慢,都是堆满了笑给东平王与周祈佑见礼。 英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前,傅氏看着坐在自己跟前垂着眉眼的沈若华,露出一丝冷淡的笑,话语却是格外亲切:“这可是你嫁进府里来,头一回跟着我出来,一会子也不必拘谨,跟着我就是了,有什么我来应付就是了。”说着还亲切地拍了拍沈若华的手。 沈若华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傅氏道:“多谢国公夫人。” 傅氏看着她一双眼眸清冷,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甚至还隐隐带着点冷笑,心里更是愤愤,她今日既然带了沈若华过来信国公府,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就算不能为难沈若华,也要杀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就算她是一品女医,嫁进英国公府也只能安分守己地认命。 她扶着丫头的手昂着头,带着点矜贵的神色下了马车来,沈若华跟在她身后,带着青梅也下了车,往东平王府走去。 见了傅氏过来,周祈佑笑着作礼:“国公夫人,多谢能捧场前来。”他一眼又望见了后面跟着的沈若华,目光紧了紧,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难道是因为她像那个人? 只是他很快笑了起来,依旧如春风拂面:“沈大人能来,真是倍感荣幸。” 再见到他,沈若华却是十分平静,不过数月的时间,却好似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从当初的害怕期盼到此时心如止水,中间隔了无数的人和事,一切都成为过去。 看着他那张始终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沈若华却不禁在心里更多地怀念起齐明睿的笑容,明明是一张冷若冰山的脸,却能够在露出一丝笑容的时候,让人心里充满了温暖。 她平静地看着周祈佑:“世子安好。” 周祈佑看着沈若华,只见她此时一身玫瑰色对襟宝相花缎面褙子,湖蓝十二幅湘裙,显得身形窈窕,越发清丽出尘,只是眉梢眼底的温柔掩藏不住她是个幸福的新婚妇人的事实,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扎眼,不由地蹙了蹙眉,收回目光道:“还请二位先随丫头进府去,已经备下席面,还望不嫌弃。” 傅氏道了谢,带着丫头要往王府里去,沈若华却并不着急进去,望着周祈佑语气平平地道:“不知王妃的身子可大好了?这些时日也未能过来给王妃诊脉,实在是放心不下。” 周祈佑的目光闪了闪,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沈大人挂怀,王妃身子好许多了,只是不敢太过操劳,所以今日还是在府里歇着。” 沈若华面上不露声色,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改日再来给王妃请安。”心里却是激灵了一下,东平王妃的性情她是知道的,看着平和可亲,却是十分要强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把东平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果她真的已经好起来了,不可能在周祈佑大婚这样要紧的时候还不出来打理操持,反而会歇着。 看来东平王妃的病非同寻常了,那么东平王与周祈佑掩盖这个事实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完成这场婚事?他们对这场婚事为何如此着紧,一早要求提前婚期,又隐瞒王妃的病,必然有什么缘故。 她带着疑问,跟在傅氏身后进了东平王府,却是递了个眼神给她身后的青梅,青梅心领神会放慢了脚步,高声道:“想来手绢是落在车里了,婢这就去给夫人取了来。”她慢慢吞吞转身回到马车边,并不跟着沈若华进东平王府。 看着她留在马车边,沈若华才放心心来,她是要青梅想法子送了消息给齐明睿,让齐明睿知道这一场婚宴只怕不一般,让他多加留心,她有预感,东平王府的这场婚宴只怕另有目的。 东平王府里也是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往日里清雅的院子里精心布置过,摆满了各色花卉,丫头殷勤地引着傅氏与沈若华入府,一边说着:“……临江伯夫人、江夏伯夫人、虢国公老夫人都已经到了,正在花厅抹叶子牌,婢这就陪着国公夫人与沈大人过去……” 傅氏笑道:“连素来不出门的虢国公老夫人也请了来,果然是王府盛情,可比我们府里要有面子。”她笑盈盈地,全然不会为了自己的话让英国公府没脸而觉得不妥,倒是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沈若华。 沈若华的心思却是不在与她争长短之上,而是看了看左右,问丫头道:“怎么不见信国公府的丫头婆子,这会子该送了陪嫁来了才是。” 丫头笑道:“陪嫁早就送了过来了,只是伺候世子妃的丫头婆子一会要跟着亲迎的马车才能过来。” 沈若华已经觉得这场婚事着实怪异,照着规矩伺候新娘子的丫头婆子应该跟着陪嫁一起先到东平王府准备着,等待新郎亲迎了新妇入府伺候着,可是信国公府居然连伺候的人都不肯先送过来,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她一边慢慢走着,一副赏玩着风景的模样,一边漫不经心地与丫头道:“说来真是可惜,这么件大喜事,王妃偏偏身子不济,不能亲自主持,实在是叫人惋惜。” 丫头听到提起东平王妃,不由地神色黯了黯,有几分言不由衷:“沈大人说的是,原本该是王妃亲自打点操持的,只是王妃大病初愈,不敢太过费神。” 沈若华笑着看着她:“如此我一定要去给王妃请个安才是,给王妃把把脉,开些滋补之药。” 丫头却是连忙道:“不敢劳累沈大人,世子吩咐了,今日是请了大人来观礼的,改日再请大人来看诊也不迟。” 沈若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火药味十足的观礼(第一更) 东平王府小花厅里,临江伯夫人拿着手里的叶子牌,看看左右,没好气地说:“手里就没有好牌,银子输的干净了。” 一旁看牌的江夏伯夫人嗑着瓜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这就开始哭穷了,临江伯府怎么也是个数得上的贵府,哪里就差这么点银子。” 临江伯夫人拉下脸来,碍着是大喜之日,又不好直接顶回去,阴阳怪气地笑道:“自然是比不得江夏伯府,日日亲朋满座,自然也就不在意这么点银子。” 江夏伯夫人脸色一青,愤愤看了眼临江伯夫人,把手中的瓜子往案几上一丢,哼了一声起身走到另一旁去看虢国公老夫人的牌。临江伯夫人是故意的,谁都知道江夏伯府最多的就是穷亲戚,偏偏江夏伯又是个好面子的,往日里族里的亲戚有什么事求到江夏伯府来,都是大摆筵席款待,为了换族亲一句夸赞,十足的打肿了脸充胖子,江夏伯府大半银子都败在上面了。 胡氏与旁人正说着话,瞧见这情形,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婆婆与临江伯夫人素来面和心不和,哪一回见面都要明里暗里争上几句,她忙过去与婆婆江夏伯夫人说着话,陪着一道看牌。 沈若华跟着傅氏进来的时候,花厅里的人都顾不得看叶子牌了,转头看向花厅门边,前些时日英国公府长子齐明睿与沈若华的婚事她们也都是去了,只是那场婚事几经波折,宫里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再联想到皇上罢朝多日,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形他们谁也探究不到,甚至无法进宫去,恐怕只有沈若华知道究竟。她们对沈若华的好奇心不由地更深,都一瞬不瞬地望着进来的人。 傅氏微微昂着头,带着淡淡的笑容进来,与夫人们见礼,依旧是从前那副骄矜的态度,只有在见到虢国公老夫人的时候,她的笑容才格外亲热:“老夫人可是难得出门了,前一回我府里请老夫人过去,老夫人都不肯赏脸,真真是叫我伤心。” 虢国公老夫人瞧了她一眼,脸上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这一回若不是荣王妃一定要让我这把老骨头过来,我也不会来。” 傅氏不由地噎了一下,只是笑了笑转过脸去与临江伯夫人说起话来,她也知道虢国公老夫人最是难讨好,性子顽固古怪,只是虢国公却是太祖时御封世袭一等公,寻常公侯比不得的尊贵,所以再难伺候也是要讨好的。 “怎么不见广平侯府来人?”傅氏在花厅里看了看,自然而然地问临江伯夫人道。 临江伯府与广平侯府素来交好,自打沈若华与薛文昊和离之后,广平侯府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而沈若华还能嫁入英国公府,更能得宫中看重,她早已看不惯了,何况先前她还拒绝为孙氏诊治,临江伯夫人怎么能不记恨。这会子得了傅氏问的话那里还忍得住,冷笑着尖酸地道:“这怎么好意思来,府里都被害得成了那副模样,再来见着了岂不是更没脸,只好不来了,先前我想清了世子夫人去我府里坐坐,她都不好意思再去了。”说着瞥了一眼沈若华。 傅氏却丝毫没有觉得气恼似的,反而一脸关切地道:“也不知道广平侯老夫人的病如何了,还真是可怜。” 临江伯夫人听她如此说,真是止不住嘴:“不是我说,从前广平侯老夫人与我们也是时时来往的,她最是潜心向佛,心慈和气的人,都成了这副模样,怕是再也不能来赴宴了,倒是有些人不言不语,倒是换了不少身份了。”说着话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瞥了一眼沈若华,别人怕沈若华的身份,她可不怕,沈若华的婆婆傅氏还在这里呢,只要有傅氏在这里,沈若华就不能怎么样。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向沈若华与傅氏,她们思量着傅氏作为沈若华的婆婆,怎么也该斥临江伯夫人几句才是,哪里能由着别人这样明嘲暗讽新进门的新媳妇。 可是傅氏全然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反而露出些怯意,目光闪烁地看了眼沈若华,拉了拉临江伯夫人的衣袖,向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快别说了。”咬着唇,好似她不是沈若华的婆婆,反而更像是惧怕着沈若华的模样,教旁人看了只觉得她好似畏惧着沈若华似得。 临江伯夫人的确是个妙人,见了傅氏如此,更是高声道:“英国公夫人你难不成也怕了,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性子,素来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这会子是怎么了?也是,这么个了不得的人进了门,哪里还能由得你说什么话,只怕府里也是她说了算了,你这个婆婆也只好受着了。” 这火药味已经十足了,顿时花厅里一片安静,夫人们的目光从低着头咬着唇的傅氏身上,落到了沈若华身上,想看看沈若华会如何发作,是谁也忍不了有人这样当着众人落自己的脸面的。 胡氏不由地替沈若华捏了一把汗,临江伯夫人虽然出言不逊,太过狂妄,沈若华又是宫中一品女医深得太后娘娘宠爱,可是论辈分,临江伯夫人与傅氏是平辈,也就是沈若华的长辈,她若是有什么出言顶撞,只怕很快就会被人扣上狂妄无礼顶撞长辈的大帽子,传到宫中或是宗室,对沈若华都不是好事。 何况今日虢国公老夫人也在,这位老夫人的性子最是看不得有人失礼不孝,怕是会好好教训沈若华一顿,如此一来,沈若华在京都贵府就再也没有脸面了。 她悄悄走近沈若华,想拉一拉她的衣袖,提醒她一句,千万别中了临江伯夫人的算计了。 只是还没等她走近,沈若华已经开了口了,只是她并不是与临江伯夫人说的,却是望向一旁低着头的傅氏,笑着拉了拉傅氏的衣袖,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国公夫人,我倒是听糊涂了,临江伯夫人这是说的哪一位?说咱们府里的人么?咱们府里有这样的人么,怎么说话会连夫人都要受着?” 她偏着头想了想:“我才嫁进门不到两日,怕是真的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要紧的人,如此厉害,连夫人都得听她的。”她眼神清亮望着傅氏,“却不知道是谁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火药味十足的观礼(第一更) 东平王府小花厅里,临江伯夫人拿着手里的叶子牌,看看左右,没好气地说:“手里就没有好牌,银子输的干净了。” 一旁看牌的江夏伯夫人嗑着瓜子,笑得见眉不见眼:“这就开始哭穷了,临江伯府怎么也是个数得上的贵府,哪里就差这么点银子。” 临江伯夫人拉下脸来,碍着是大喜之日,又不好直接顶回去,阴阳怪气地笑道:“自然是比不得江夏伯府,日日亲朋满座,自然也就不在意这么点银子。” 江夏伯夫人脸色一青,愤愤看了眼临江伯夫人,把手中的瓜子往案几上一丢,哼了一声起身走到另一旁去看虢国公老夫人的牌。临江伯夫人是故意的,谁都知道江夏伯府最多的就是穷亲戚,偏偏江夏伯又是个好面子的,往日里族里的亲戚有什么事求到江夏伯府来,都是大摆筵席款待,为了换族亲一句夸赞,十足的打肿了脸充胖子,江夏伯府大半银子都败在上面了。 胡氏与旁人正说着话,瞧见这情形,不由地叹了口气,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婆婆与临江伯夫人素来面和心不和,哪一回见面都要明里暗里争上几句,她忙过去与婆婆江夏伯夫人说着话,陪着一道看牌。 沈若华跟着傅氏进来的时候,花厅里的人都顾不得看叶子牌了,转头看向花厅门边,前些时日英国公府长子齐明睿与沈若华的婚事她们也都是去了,只是那场婚事几经波折,宫里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再联想到皇上罢朝多日,宫中究竟是什么情形他们谁也探究不到,甚至无法进宫去,恐怕只有沈若华知道究竟。她们对沈若华的好奇心不由地更深,都一瞬不瞬地望着进来的人。 傅氏微微昂着头,带着淡淡的笑容进来,与夫人们见礼,依旧是从前那副骄矜的态度,只有在见到虢国公老夫人的时候,她的笑容才格外亲热:“老夫人可是难得出门了,前一回我府里请老夫人过去,老夫人都不肯赏脸,真真是叫我伤心。” 虢国公老夫人瞧了她一眼,脸上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这一回若不是荣王妃一定要让我这把老骨头过来,我也不会来。” 傅氏不由地噎了一下,只是笑了笑转过脸去与临江伯夫人说起话来,她也知道虢国公老夫人最是难讨好,性子顽固古怪,只是虢国公却是太祖时御封世袭一等公,寻常公侯比不得的尊贵,所以再难伺候也是要讨好的。 “怎么不见广平侯府来人?”傅氏在花厅里看了看,自然而然地问临江伯夫人道。 临江伯府与广平侯府素来交好,自打沈若华与薛文昊和离之后,广平侯府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而沈若华还能嫁入英国公府,更能得宫中看重,她早已看不惯了,何况先前她还拒绝为孙氏诊治,临江伯夫人怎么能不记恨。这会子得了傅氏问的话那里还忍得住,冷笑着尖酸地道:“这怎么好意思来,府里都被害得成了那副模样,再来见着了岂不是更没脸,只好不来了,先前我想清了世子夫人去我府里坐坐,她都不好意思再去了。”说着瞥了一眼沈若华。 傅氏却丝毫没有觉得气恼似的,反而一脸关切地道:“也不知道广平侯老夫人的病如何了,还真是可怜。” 临江伯夫人听她如此说,真是止不住嘴:“不是我说,从前广平侯老夫人与我们也是时时来往的,她最是潜心向佛,心慈和气的人,都成了这副模样,怕是再也不能来赴宴了,倒是有些人不言不语,倒是换了不少身份了。”说着话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瞥了一眼沈若华,别人怕沈若华的身份,她可不怕,沈若华的婆婆傅氏还在这里呢,只要有傅氏在这里,沈若华就不能怎么样。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看向沈若华与傅氏,她们思量着傅氏作为沈若华的婆婆,怎么也该斥临江伯夫人几句才是,哪里能由着别人这样明嘲暗讽新进门的新媳妇。 可是傅氏全然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反而露出些怯意,目光闪烁地看了眼沈若华,拉了拉临江伯夫人的衣袖,向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快别说了。”咬着唇,好似她不是沈若华的婆婆,反而更像是惧怕着沈若华的模样,教旁人看了只觉得她好似畏惧着沈若华似得。 临江伯夫人的确是个妙人,见了傅氏如此,更是高声道:“英国公夫人你难不成也怕了,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性子,素来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这会子是怎么了?也是,这么个了不得的人进了门,哪里还能由得你说什么话,只怕府里也是她说了算了,你这个婆婆也只好受着了。” 这火药味已经十足了,顿时花厅里一片安静,夫人们的目光从低着头咬着唇的傅氏身上,落到了沈若华身上,想看看沈若华会如何发作,是谁也忍不了有人这样当着众人落自己的脸面的。 胡氏不由地替沈若华捏了一把汗,临江伯夫人虽然出言不逊,太过狂妄,沈若华又是宫中一品女医深得太后娘娘宠爱,可是论辈分,临江伯夫人与傅氏是平辈,也就是沈若华的长辈,她若是有什么出言顶撞,只怕很快就会被人扣上狂妄无礼顶撞长辈的大帽子,传到宫中或是宗室,对沈若华都不是好事。 何况今日虢国公老夫人也在,这位老夫人的性子最是看不得有人失礼不孝,怕是会好好教训沈若华一顿,如此一来,沈若华在京都贵府就再也没有脸面了。 她悄悄走近沈若华,想拉一拉她的衣袖,提醒她一句,千万别中了临江伯夫人的算计了。 只是还没等她走近,沈若华已经开了口了,只是她并不是与临江伯夫人说的,却是望向一旁低着头的傅氏,笑着拉了拉傅氏的衣袖,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国公夫人,我倒是听糊涂了,临江伯夫人这是说的哪一位?说咱们府里的人么?咱们府里有这样的人么,怎么说话会连夫人都要受着?” 她偏着头想了想:“我才嫁进门不到两日,怕是真的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么要紧的人,如此厉害,连夫人都得听她的。”她眼神清亮望着傅氏,“却不知道是谁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都不是好对付的(第二更) 傅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与沈若华说,临江伯夫人说得就是沈若华,她可是要示弱,让人以为沈若华仗着自己一品女官的身份,在英国公府明里暗里欺负她这个婆婆的。 她只好别开眼去,低声道:“我也不知呢,不知临江伯夫人说的是哪一位。”只是她脸上露出的却是为难的神色,好似是极不情愿地说了这一句。 沈若华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想不明白,还怕我才嫁进府里来,府里的人都还没见上几个,不知道临江伯夫人说得是谁。”她低下头轻声道,“只是府里有老夫人与国公,谁又敢委屈了国公夫人去。” 这句话教花厅里的夫人们都明白过来,说的也是,沈若华才嫁进英国公府不到几日的光景,连府里的人都还认不全,哪里又能仗着身份如何欺负别人,何况府里还有齐老夫人与英国公,又怎么会任由新进门的媳妇欺负婆婆。原本还有几分关切的夫人们这会子也都不上心了,知道是临江伯夫人对沈若华故意为难罢了。 傅氏眼看众人已经各自说着话去了,只好与临江伯夫人递了个眼色,带着沈若华去给虢国公夫人见了礼,到一旁坐下了。 胡氏这会子悄悄走到沈若华身后,拉了拉她,笑着道:“可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沈大人。”沈若华有官位在身,照着规矩不必跟着英国公府称呼。 沈若华瞧了她一眼,微微露了笑:“是五夫人呀,是有些时候不见了。” 胡氏拉着她往一旁走过去:“好些时日不见,我可是有不少体己话要与你说一说,夫人们都在抹叶子牌,咱们出去走一走吧。” 沈若华点了点头,随她出了花厅,信步在院子里走着:“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与我说,连你婆婆还在花厅里都不顾了。” 胡氏笑了:“她忙着与临江伯夫人斗嘴呢,哪里顾得上我。”说到临江伯夫人,她不由地皱了皱眉:“方才她为何要……”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若华,方才的一幕大家可都是看得清楚。 沈若华摇了摇头:“许是为了临江伯府三夫人的事吧,先前请了我去看诊,只是那病我却是治不了,所以推了。” 胡氏撇了撇嘴:“她那病症看了许多太医郎中都治不好,还能怨得了谁。”她眨眨眼,“只是我瞧着你婆婆也没替你说上几句。” 沈若华听她如此说,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只怕是有缘故吧。”她原本并不想与傅氏有什么冲突,毕竟现在要紧的事是弄清东平王府的意图,可是傅氏如此纠缠不休,她也不会再任由傅氏作妖。 胡氏见她如此神情,顿时有了兴致,忙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齐将军先前那一位可就是她的侄女,可惜是个没福气的,嫁过来不到几个月就一病不起,现在你嫁了进来,齐将军又是备受宫中看重,连连擢升,她瞧着怎么能不眼热。” 她看了看左右,拉着沈若华压低声音道:“你可得提防着点,我可是听说,她这些时日与没少让人与这些府来往,就连这里……”她指了指东平王府的院子,“也打发了人来往。” 沈若华看着胡氏,心里有几分惊讶,胡氏果然是消息灵通,连英国公府与东平王府的来往都知道。 胡氏得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我用压箱银子开了间牙行,这些府里大半的丫头婆子都是过了我那里牙婆的手买进府里的。” 沈若华这才知道为什么胡氏能成了万事通,不由地有几分钦佩之意,她忽然想起一事来,低声道:“你可知道为何这样的大喜之事,不见东平王妃出面?” 胡氏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这也是我弄不明白的,照理这样大的事该王妃亲自操持,可是压根不曾见到她,可这王府里连半点消息都不曾传出来。”她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了,“不过这府里真是规矩紧,买进府里的婆子只能在杂役上当差,连院子都进不了,更别说能贴身伺候,所以难打听到什么消息。” 沈若华皱了皱眉,没想到连胡氏也不知道,东平王府还是口风很紧,这越发让人觉得有什么原因。她想了想,道:“那你可知道王妃在哪一处院子里养着?”今日是周祈佑与姚二娘子的大婚之日,要去正院全礼,王妃必然不会再留在正院里养病,只怕已经被送去别的院子养着了。 胡氏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要作何?难不成你要去看王妃?” 沈若华点点头,神情坦荡:“先前王府请了我来给王妃看诊,我瞧着王妃脉象不大好,一直不放心,只是这些时日忙得脱不开身,好容易今日来了,无论如何也该去给王妃请个安才是。”她是女医,东平王府不能用王妃的病作理由拒绝她的求见。 胡氏半信半疑,只好道:“听说是在落雁轩,只是……”只是东平王府不许任何人打搅王妃修养。 沈若华笑了笑,拉着她往花厅走去:“我不过是一说,一会子观完礼,再去与世子说。” 胡氏这才放下心来,与她说笑着进去了。 坐了一会,福王妃、荣王妃与几位老郡王妃都来了,东平王妃不在,周祈佑亲自陪着她们进来,请她们在花厅边的抱厦坐了,恭恭敬敬送了热茶上前,垂手立在一旁。 荣王妃这一日一身玫红金鸾大袖对襟褙子,朱红织金滚边撒花裙子,比起先前在宫中面见太后时候的惶惶不安大为不一样,一脸容光焕发,眉眼含笑瞧着周祈佑:“世子果然人才出众,今日逢大喜之日更是神采奕奕,怪不得人人都说东平王府好福气。” 周祈佑忙躬身谦虚地道:“王妃过奖,祈佑愚钝,岂敢当王妃如此夸赞。” 荣王妃笑了起来,与一旁的福王妃和几位老郡王妃说着:“这孩子就是谨慎小心,不过平白夸你几句,怎么就当不得了。”她点了点周祈佑:“也是我府里没有合适的人了,不然哪里能让信国公府得了这么好一门亲事。”对周祈佑的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福王妃却是端着茶盏,淡淡看了她一眼:“今日荣王妃很有兴致,对这门婚事也十分看好呀。” 荣王妃的笑容不禁敛了敛,却又有些不自在地道:“这是哪里话,都是太后娘娘赐的婚事,先前沈家女儿的婚事,福王妃不也是欢喜地紧么……”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都不是好对付的(第二更) 傅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与沈若华说,临江伯夫人说得就是沈若华,她可是要示弱,让人以为沈若华仗着自己一品女官的身份,在英国公府明里暗里欺负她这个婆婆的。 她只好别开眼去,低声道:“我也不知呢,不知临江伯夫人说的是哪一位。”只是她脸上露出的却是为难的神色,好似是极不情愿地说了这一句。 沈若华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道:“我也是想不明白,还怕我才嫁进府里来,府里的人都还没见上几个,不知道临江伯夫人说得是谁。”她低下头轻声道,“只是府里有老夫人与国公,谁又敢委屈了国公夫人去。” 这句话教花厅里的夫人们都明白过来,说的也是,沈若华才嫁进英国公府不到几日的光景,连府里的人都还认不全,哪里又能仗着身份如何欺负别人,何况府里还有齐老夫人与英国公,又怎么会任由新进门的媳妇欺负婆婆。原本还有几分关切的夫人们这会子也都不上心了,知道是临江伯夫人对沈若华故意为难罢了。 傅氏眼看众人已经各自说着话去了,只好与临江伯夫人递了个眼色,带着沈若华去给虢国公夫人见了礼,到一旁坐下了。 胡氏这会子悄悄走到沈若华身后,拉了拉她,笑着道:“可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沈大人。”沈若华有官位在身,照着规矩不必跟着英国公府称呼。 沈若华瞧了她一眼,微微露了笑:“是五夫人呀,是有些时候不见了。” 胡氏拉着她往一旁走过去:“好些时日不见,我可是有不少体己话要与你说一说,夫人们都在抹叶子牌,咱们出去走一走吧。” 沈若华点了点头,随她出了花厅,信步在院子里走着:“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与我说,连你婆婆还在花厅里都不顾了。” 胡氏笑了:“她忙着与临江伯夫人斗嘴呢,哪里顾得上我。”说到临江伯夫人,她不由地皱了皱眉:“方才她为何要……”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若华,方才的一幕大家可都是看得清楚。 沈若华摇了摇头:“许是为了临江伯府三夫人的事吧,先前请了我去看诊,只是那病我却是治不了,所以推了。” 胡氏撇了撇嘴:“她那病症看了许多太医郎中都治不好,还能怨得了谁。”她眨眨眼,“只是我瞧着你婆婆也没替你说上几句。” 沈若华听她如此说,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只怕是有缘故吧。”她原本并不想与傅氏有什么冲突,毕竟现在要紧的事是弄清东平王府的意图,可是傅氏如此纠缠不休,她也不会再任由傅氏作妖。 胡氏见她如此神情,顿时有了兴致,忙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齐将军先前那一位可就是她的侄女,可惜是个没福气的,嫁过来不到几个月就一病不起,现在你嫁了进来,齐将军又是备受宫中看重,连连擢升,她瞧着怎么能不眼热。” 她看了看左右,拉着沈若华压低声音道:“你可得提防着点,我可是听说,她这些时日与没少让人与这些府来往,就连这里……”她指了指东平王府的院子,“也打发了人来往。” 沈若华看着胡氏,心里有几分惊讶,胡氏果然是消息灵通,连英国公府与东平王府的来往都知道。 胡氏得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我用压箱银子开了间牙行,这些府里大半的丫头婆子都是过了我那里牙婆的手买进府里的。” 沈若华这才知道为什么胡氏能成了万事通,不由地有几分钦佩之意,她忽然想起一事来,低声道:“你可知道为何这样的大喜之事,不见东平王妃出面?” 胡氏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这也是我弄不明白的,照理这样大的事该王妃亲自操持,可是压根不曾见到她,可这王府里连半点消息都不曾传出来。”她顿了顿,声音越发低了,“不过这府里真是规矩紧,买进府里的婆子只能在杂役上当差,连院子都进不了,更别说能贴身伺候,所以难打听到什么消息。” 沈若华皱了皱眉,没想到连胡氏也不知道,东平王府还是口风很紧,这越发让人觉得有什么原因。她想了想,道:“那你可知道王妃在哪一处院子里养着?”今日是周祈佑与姚二娘子的大婚之日,要去正院全礼,王妃必然不会再留在正院里养病,只怕已经被送去别的院子养着了。 胡氏疑惑地看着她:“你是要作何?难不成你要去看王妃?” 沈若华点点头,神情坦荡:“先前王府请了我来给王妃看诊,我瞧着王妃脉象不大好,一直不放心,只是这些时日忙得脱不开身,好容易今日来了,无论如何也该去给王妃请个安才是。”她是女医,东平王府不能用王妃的病作理由拒绝她的求见。 胡氏半信半疑,只好道:“听说是在落雁轩,只是……”只是东平王府不许任何人打搅王妃修养。 沈若华笑了笑,拉着她往花厅走去:“我不过是一说,一会子观完礼,再去与世子说。” 胡氏这才放下心来,与她说笑着进去了。 坐了一会,福王妃、荣王妃与几位老郡王妃都来了,东平王妃不在,周祈佑亲自陪着她们进来,请她们在花厅边的抱厦坐了,恭恭敬敬送了热茶上前,垂手立在一旁。 荣王妃这一日一身玫红金鸾大袖对襟褙子,朱红织金滚边撒花裙子,比起先前在宫中面见太后时候的惶惶不安大为不一样,一脸容光焕发,眉眼含笑瞧着周祈佑:“世子果然人才出众,今日逢大喜之日更是神采奕奕,怪不得人人都说东平王府好福气。” 周祈佑忙躬身谦虚地道:“王妃过奖,祈佑愚钝,岂敢当王妃如此夸赞。” 荣王妃笑了起来,与一旁的福王妃和几位老郡王妃说着:“这孩子就是谨慎小心,不过平白夸你几句,怎么就当不得了。”她点了点周祈佑:“也是我府里没有合适的人了,不然哪里能让信国公府得了这么好一门亲事。”对周祈佑的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福王妃却是端着茶盏,淡淡看了她一眼:“今日荣王妃很有兴致,对这门婚事也十分看好呀。” 荣王妃的笑容不禁敛了敛,却又有些不自在地道:“这是哪里话,都是太后娘娘赐的婚事,先前沈家女儿的婚事,福王妃不也是欢喜地紧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能被看见的王妃 福王妃瞧了眼周祈佑,淡淡笑了笑:“看时辰该要去亲迎了吧,你也别在这里陪着我们了,快些去把你媳妇接过来吧。” 周祈佑恭敬地躬身,退出了抱厦去。 看着周祈佑走远,福王妃才看了一眼荣王妃:“这些时日荣王也格外忙碌,听说西郊的马市都是荣王一手操持的,真是尽心尽力。” 荣王妃目光闪烁,笑得很是勉强:“福王妃说哪里话,太后娘娘与皇上还未回宫,才命我家王爷打理马市之事,王爷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福王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脸与几位老郡王妃笑道:“怨不得我偏心,实在是我平日也不爱出来走动,与这些贵府里的娘子也说不上什么话,倒是沈家那丫头很是可心,我瞧着很喜欢。” 那几位老郡王妃也知道沈若华如今深得太后与福王妃喜欢,也都笑着附和:“可不是,沈女医蕙质兰心,又是通晓医术,可是难得。” 荣王妃听着很是不顺耳,故意抚了抚鬓角的鬓花:“要说医术,哪里比得上永嘉郡主,若是永嘉郡主不曾病故,哪里轮得到沈家这位和离了的娘子。” 福王妃听到她听到永嘉郡主,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咬了咬牙忍住气,吩咐一旁的嬷嬷:“去请沈女医过来,我好些时日没见过她了,想跟她说说话。”理也不曾理会荣王妃。 沈若华正皱眉站在回廊边望着层层院墙的东平王府,听见后面嬷嬷的唤声,回头看是福王妃身边的人,露出笑容来:“王妃已经来了,我该过去请安的。” 嬷嬷笑道:“王妃也是一来就惦记着大人,还请大人跟婢过去陪王妃说说话。” 沈若华忽然想到了一事,连忙点点头:“我正有事要求见王妃。”她跟着嬷嬷往抱厦进去了。 抱厦里,几位王妃都在吃着茶说着话,见沈若华进来,也都停了下来看着她。沈若华恭敬拜下去:“各位王妃安好。” 荣王妃露出热情的笑容:“沈大人,真是人逢喜事,格外容光照人。” 福王妃还是像从前一样,向沈若华招招手,含笑道:“过来,让我瞧瞧咱们的新媳妇可是更加好看了。” 沈若华不由的有些羞意,走了过去在福王妃身旁坐下,亲自接过福王妃的茶盏让丫头续了热茶送上去,轻声道:“有些时日未曾去给王妃请安了,教王妃惦记了。” 福王妃接过茶吃了一口,笑着放在案几上:“所以叫人把你唤过来说说话。” 沈若华却是神色之中有一丝凝重,望着福王妃低声道:“我也有件事要求王妃帮一帮。”她说着又补了一句:“是件要紧的事。” 福王妃知道沈若华素来稳重,不是极要紧的事不会轻易当着这许多人开口,她也收了起笑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东平王府门前,东平王周泽恺正笑着与几位宗室里的王爷们寒暄着:“……几位王爷能来,小王真是感激,快请首席入座。”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引着那几位王爷往王府进去,一路上殷勤介绍着王府的景致,言谈笑容格外谦和,丝毫没有半点藩王功臣的身份自居,让那几位王爷也很是满意,道着喜随他进了前院去。 前院里已经宾朋满座,众人见了东平王过来,忙都起身道贺,东平王一一回了礼,吩咐小厮好好伺候着,笑着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这才出了宴客厅。他回头看了一眼热闹喧天的宴客厅,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转身唤过亲信的长随:“让人去看看,可都准备好了,万事不得有遗漏。” 长随正色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人去。” 东平王往日温和的脸上此时只剩下冰冷,隐隐透出一丝杀气,冷冷望向已经黄昏的天色,时间快要到了!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从内院院门过来,走到东平王跟前,拜下去:“王爷,不好了,带着沈女医出了花厅往落霞轩去了,说是……说是要去探望王妃!” 福王脸色大变,狠狠道:“你说什么!她们要去探望王妃?不是交代了你们,就说王妃正在修养,不便见客么?怎么还让她们去见王妃。” 丫头低着头惧怕地回道:“是福王妃说好些时日不曾见过王妃,听说王妃病得不轻,特意带着沈女医过去给王妃看诊,还说这样大的喜事怎么能不让王妃出面主持,也该让王妃欢喜欢喜,所以执意要带着沈女医过去,婢等也不敢强行拦住,只好过来给王爷回话……” 东平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向着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头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顾不得再多说,抬腿就往内院走:“还不随我去拦着她们!” 只是等他赶到的时候,福王妃正带着沈若华从落霞院出来,在院门前见到了东平王。东平王原本急匆匆的神色顿时成了无奈之色,带着微笑给福王妃抱拳行礼:“王妃安好。”他是异姓王,自然是比不得这些宗室的王爷,福王又是辈分极高的宗室亲王,他见了福王妃也要行礼请安。 福王妃望着眼前温和谦逊的东平王,目光复杂,好一会才露了笑:“你怎么也过来了,前面那么多宾客你怎么都丢下了!你媳妇病得七荤八素的,帮不上忙,还得你亲自操持世子的婚事,真是难为你了。” 东平王听不出她话里有什么不对,只好笑着应道:“多谢王妃关心,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病得急,身子又不济事,我只好自己过问了,只是有劳王妃记挂着她,还亲自过来看她。”他抬头望着福王妃与沈若华,想从她们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福王妃的神色依旧平静:“原本想让沈女医给你媳妇把个脉,看看诊,可是才过来问了丫头,说她已经睡下了,只好作罢了,可惜这样大的喜事,她也不能跟着欢喜欢喜,倒是教人心疼。” 东平王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看着福王妃与沈若华的神色,没有什么异样,看来是真的还不曾进去,他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她病得久了,虽然好了许多,可是身子还是不济事,时时瞌睡着。待她醒过来,我再打发人请沈女医过来给看看,拿副方子吃。” 福王妃抬头看了看日头,皱了皱眉:“那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前院招呼着吧,我与沈女医也该回花厅那边去了,怕是亲迎的马车就要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能被看见的王妃 福王妃瞧了眼周祈佑,淡淡笑了笑:“看时辰该要去亲迎了吧,你也别在这里陪着我们了,快些去把你媳妇接过来吧。” 周祈佑恭敬地躬身,退出了抱厦去。 看着周祈佑走远,福王妃才看了一眼荣王妃:“这些时日荣王也格外忙碌,听说西郊的马市都是荣王一手操持的,真是尽心尽力。” 荣王妃目光闪烁,笑得很是勉强:“福王妃说哪里话,太后娘娘与皇上还未回宫,才命我家王爷打理马市之事,王爷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福王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脸与几位老郡王妃笑道:“怨不得我偏心,实在是我平日也不爱出来走动,与这些贵府里的娘子也说不上什么话,倒是沈家那丫头很是可心,我瞧着很喜欢。” 那几位老郡王妃也知道沈若华如今深得太后与福王妃喜欢,也都笑着附和:“可不是,沈女医蕙质兰心,又是通晓医术,可是难得。” 荣王妃听着很是不顺耳,故意抚了抚鬓角的鬓花:“要说医术,哪里比得上永嘉郡主,若是永嘉郡主不曾病故,哪里轮得到沈家这位和离了的娘子。” 福王妃听到她听到永嘉郡主,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咬了咬牙忍住气,吩咐一旁的嬷嬷:“去请沈女医过来,我好些时日没见过她了,想跟她说说话。”理也不曾理会荣王妃。 沈若华正皱眉站在回廊边望着层层院墙的东平王府,听见后面嬷嬷的唤声,回头看是福王妃身边的人,露出笑容来:“王妃已经来了,我该过去请安的。” 嬷嬷笑道:“王妃也是一来就惦记着大人,还请大人跟婢过去陪王妃说说话。” 沈若华忽然想到了一事,连忙点点头:“我正有事要求见王妃。”她跟着嬷嬷往抱厦进去了。 抱厦里,几位王妃都在吃着茶说着话,见沈若华进来,也都停了下来看着她。沈若华恭敬拜下去:“各位王妃安好。” 荣王妃露出热情的笑容:“沈大人,真是人逢喜事,格外容光照人。” 福王妃还是像从前一样,向沈若华招招手,含笑道:“过来,让我瞧瞧咱们的新媳妇可是更加好看了。” 沈若华不由的有些羞意,走了过去在福王妃身旁坐下,亲自接过福王妃的茶盏让丫头续了热茶送上去,轻声道:“有些时日未曾去给王妃请安了,教王妃惦记了。” 福王妃接过茶吃了一口,笑着放在案几上:“所以叫人把你唤过来说说话。” 沈若华却是神色之中有一丝凝重,望着福王妃低声道:“我也有件事要求王妃帮一帮。”她说着又补了一句:“是件要紧的事。” 福王妃知道沈若华素来稳重,不是极要紧的事不会轻易当着这许多人开口,她也收了起笑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就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东平王府门前,东平王周泽恺正笑着与几位宗室里的王爷们寒暄着:“……几位王爷能来,小王真是感激,快请首席入座。”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引着那几位王爷往王府进去,一路上殷勤介绍着王府的景致,言谈笑容格外谦和,丝毫没有半点藩王功臣的身份自居,让那几位王爷也很是满意,道着喜随他进了前院去。 前院里已经宾朋满座,众人见了东平王过来,忙都起身道贺,东平王一一回了礼,吩咐小厮好好伺候着,笑着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这才出了宴客厅。他回头看了一眼热闹喧天的宴客厅,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转身唤过亲信的长随:“让人去看看,可都准备好了,万事不得有遗漏。” 长随正色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人去。” 东平王往日温和的脸上此时只剩下冰冷,隐隐透出一丝杀气,冷冷望向已经黄昏的天色,时间快要到了!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从内院院门过来,走到东平王跟前,拜下去:“王爷,不好了,带着沈女医出了花厅往落霞轩去了,说是……说是要去探望王妃!” 福王脸色大变,狠狠道:“你说什么!她们要去探望王妃?不是交代了你们,就说王妃正在修养,不便见客么?怎么还让她们去见王妃。” 丫头低着头惧怕地回道:“是福王妃说好些时日不曾见过王妃,听说王妃病得不轻,特意带着沈女医过去给王妃看诊,还说这样大的喜事怎么能不让王妃出面主持,也该让王妃欢喜欢喜,所以执意要带着沈女医过去,婢等也不敢强行拦住,只好过来给王爷回话……” 东平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向着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头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顾不得再多说,抬腿就往内院走:“还不随我去拦着她们!” 只是等他赶到的时候,福王妃正带着沈若华从落霞院出来,在院门前见到了东平王。东平王原本急匆匆的神色顿时成了无奈之色,带着微笑给福王妃抱拳行礼:“王妃安好。”他是异姓王,自然是比不得这些宗室的王爷,福王又是辈分极高的宗室亲王,他见了福王妃也要行礼请安。 福王妃望着眼前温和谦逊的东平王,目光复杂,好一会才露了笑:“你怎么也过来了,前面那么多宾客你怎么都丢下了!你媳妇病得七荤八素的,帮不上忙,还得你亲自操持世子的婚事,真是难为你了。” 东平王听不出她话里有什么不对,只好笑着应道:“多谢王妃关心,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病得急,身子又不济事,我只好自己过问了,只是有劳王妃记挂着她,还亲自过来看她。”他抬头望着福王妃与沈若华,想从她们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福王妃的神色依旧平静:“原本想让沈女医给你媳妇把个脉,看看诊,可是才过来问了丫头,说她已经睡下了,只好作罢了,可惜这样大的喜事,她也不能跟着欢喜欢喜,倒是教人心疼。” 东平王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看着福王妃与沈若华的神色,没有什么异样,看来是真的还不曾进去,他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她病得久了,虽然好了许多,可是身子还是不济事,时时瞌睡着。待她醒过来,我再打发人请沈女医过来给看看,拿副方子吃。” 福王妃抬头看了看日头,皱了皱眉:“那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前院招呼着吧,我与沈女医也该回花厅那边去了,怕是亲迎的马车就要回来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第一更) 在东平王堆满了感激的笑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福王妃叹了口气,带着沈若华和丫头嬷嬷们出了落霞轩慢慢沿着回廊往花厅走去。 看着她们走远,东平王脸上的笑容才倏然消失,他转头冷冷盯着跪了一地的落霞轩的丫头婆子们,阴沉地问道:“方才她们可进了房去见王妃?” 领头的婆子吓得抖若筛糠,连连摇头:“不曾,不曾,方才婢等跪下拦住了福王妃与沈女医,在房门前就给拦住了,不曾让她们进去。” 东平王听到这里才脸色缓和了几分,却仍是冷冷道:“若是让人进去一步,你们也都不必活了,府里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 那些丫头婆子们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磕头说着不敢,她们最是清楚不过,这看上去平静和睦的东平王府里规矩何等森严,若是真的违背了东平王的话,她们连同她们的家人谁都别想活下来。 福王妃带着沈若华一路上看着风景,不紧不慢地沿着回廊转过几处穿堂往花厅回去,直到转到一处偏僻的院墙边,没有东平王府的人在附近,一直挺直身子的福王妃才腿下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还是沈若华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低声道:“王妃小心。” 福王妃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骇之意,拉着沈若华的手也是不断微微发颤:“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居然敢……”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这场婚事他们是有什么企图?!” 方才她听了沈若华说的猜疑,也是心生疑窦,不声不响带着沈若华往落霞轩来,她是宗室中辈分最高地位最尊贵的王妃,她若是说要去探望探望东平王妃的病,谁也不好拦着,也只有她能够带着沈若华去落霞轩看个究竟。可是她们一到了落霞轩,就被东平王府的丫头婆子们死死拦住了,只说东平王妃已经睡下了,不能见她们。 福王妃与沈若华自然是不肯就这样走了,还是让丫头们打开房门,让沈若华进去给东平王妃诊个脉,至少该给东平王妃请个安,丫头婆子们依旧不敢让开,跪了一地拼命阻拦。 可是在院子里这样吵闹了许久,照理说房里就算是真的睡着也该听见了,无论如何也会让人出来说上句话,可是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响动也没有,而沈若华在房前看了许久,也发现了不对劲。 已经是大暑了,正是流火的季节,虽然已经暮色渐起,四下里还是酷热难耐,就连坐在院子里都觉得闷热得紧,可是东平王妃的房里却是门窗紧闭,严丝合缝地半点风都漏不进去,不但如此,她在房门前居然连半点汤药味都没有闻到。 沈若华自幼学医,对药味十分敏感,而重病在身的病人房里往往是四下里弥漫着药味,可是这间房前连一点儿药味的都没,这绝对是不合常理。 在房前她就递了个眼色给福王妃,微微摇了摇头,福王妃也知道了她的意思,只怕这间房里要么没有东平王妃,要么东平王妃便已经……可是胡氏的消息说得明白,东平王妃并不在王府的别处,如此看来,只怕东平王妃并不是大病初愈不能费神打理婚事,而是早已经中毒而亡,东平王府为了不耽误周祈佑与姚二娘子的婚事,隐瞒了王妃亡故的消息,要把这门亲事作成。 可是又是什么原因让东平王府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作成这桩婚事? 沈若华脸色沉沉,低声道:“东平王府今日可是请了京都所有的贵府,连宗室里的人都请了来,而宫中太后娘娘与皇上在道观上香至今未归,若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打算……” 福王妃的脸霎时白了,她也清楚,东平王府这次的婚宴热闹铺张,连往日里不太出门的宗室贵府的人也都来捧场,若是这个时候东平王府有什么异动,只怕京都会瞬时落入他们的掌握,而一直留在道观中的太后与皇上也便再无反抗之力!可是现在她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一回不比先前康王谋反之时,那是在宫中,终究还有锦衣卫与羽林卫可以入宫护驾,这一次却是在东平王府,这许多人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只怕东平王已经提防我们了,如今我们怕是不能离开东平王府了,否则更加会打草惊蛇,让他知道我们的猜测。”她唤过身后一位貌不惊人的老嬷嬷:“这是我贴身伺候的汪嬷嬷,她身上有功夫,应该有法子独自离开王府送了消息出去,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把消息送到哪里去。” 太后与皇上都不在宫中了,无人能够调动亲卫前来,她们就算能送了消息出去,又能送给谁呢! 沈若华看了看那位老嬷嬷,想了想,轻声道:“只怕这一回只能靠我们自己想法子了。”她顾不得多跟福王妃解释,低声与那位嬷嬷道:“嬷嬷若是能出去,不必出东平王府,只需想法子把消息送到前院,交给齐将军,他自有应对的法子。”她与齐明睿早已对东平王府有所猜疑,所以齐明睿已经悄悄安排了羽林卫的人做准备。 老嬷嬷点点头,向着福王妃欠了欠身,便转身退下,脚步轻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果然是有功夫在身。 福王妃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了几分,但终究还是皱着眉问道:“可只怕东平王府预谋已久,未必能顾全呀。”东平王府能够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如今连东平王妃亡故的消息都能死死瞒住,分明是奋起一搏了,未必是轻易能够对付的,只怕就算是有齐明睿的羽林卫也难以对抗。 沈若华沉重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如今东平王世子已经去信国公府迎亲,说不得是去准备动手,就算是有应对的法子也难以周全。” 福王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样坐以待毙?!”她忽然想起来,“那太后娘娘与皇上……难道也……”东平王府敢有这样的野心,只怕早已对留在宫外的太后与皇上动手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第一更) 在东平王堆满了感激的笑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福王妃叹了口气,带着沈若华和丫头嬷嬷们出了落霞轩慢慢沿着回廊往花厅走去。 看着她们走远,东平王脸上的笑容才倏然消失,他转头冷冷盯着跪了一地的落霞轩的丫头婆子们,阴沉地问道:“方才她们可进了房去见王妃?” 领头的婆子吓得抖若筛糠,连连摇头:“不曾,不曾,方才婢等跪下拦住了福王妃与沈女医,在房门前就给拦住了,不曾让她们进去。” 东平王听到这里才脸色缓和了几分,却仍是冷冷道:“若是让人进去一步,你们也都不必活了,府里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 那些丫头婆子们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磕头说着不敢,她们最是清楚不过,这看上去平静和睦的东平王府里规矩何等森严,若是真的违背了东平王的话,她们连同她们的家人谁都别想活下来。 福王妃带着沈若华一路上看着风景,不紧不慢地沿着回廊转过几处穿堂往花厅回去,直到转到一处偏僻的院墙边,没有东平王府的人在附近,一直挺直身子的福王妃才腿下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还是沈若华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低声道:“王妃小心。” 福王妃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骇之意,拉着沈若华的手也是不断微微发颤:“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居然敢……”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这场婚事他们是有什么企图?!” 方才她听了沈若华说的猜疑,也是心生疑窦,不声不响带着沈若华往落霞轩来,她是宗室中辈分最高地位最尊贵的王妃,她若是说要去探望探望东平王妃的病,谁也不好拦着,也只有她能够带着沈若华去落霞轩看个究竟。可是她们一到了落霞轩,就被东平王府的丫头婆子们死死拦住了,只说东平王妃已经睡下了,不能见她们。 福王妃与沈若华自然是不肯就这样走了,还是让丫头们打开房门,让沈若华进去给东平王妃诊个脉,至少该给东平王妃请个安,丫头婆子们依旧不敢让开,跪了一地拼命阻拦。 可是在院子里这样吵闹了许久,照理说房里就算是真的睡着也该听见了,无论如何也会让人出来说上句话,可是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响动也没有,而沈若华在房前看了许久,也发现了不对劲。 已经是大暑了,正是流火的季节,虽然已经暮色渐起,四下里还是酷热难耐,就连坐在院子里都觉得闷热得紧,可是东平王妃的房里却是门窗紧闭,严丝合缝地半点风都漏不进去,不但如此,她在房门前居然连半点汤药味都没有闻到。 沈若华自幼学医,对药味十分敏感,而重病在身的病人房里往往是四下里弥漫着药味,可是这间房前连一点儿药味的都没,这绝对是不合常理。 在房前她就递了个眼色给福王妃,微微摇了摇头,福王妃也知道了她的意思,只怕这间房里要么没有东平王妃,要么东平王妃便已经……可是胡氏的消息说得明白,东平王妃并不在王府的别处,如此看来,只怕东平王妃并不是大病初愈不能费神打理婚事,而是早已经中毒而亡,东平王府为了不耽误周祈佑与姚二娘子的婚事,隐瞒了王妃亡故的消息,要把这门亲事作成。 可是又是什么原因让东平王府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作成这桩婚事? 沈若华脸色沉沉,低声道:“东平王府今日可是请了京都所有的贵府,连宗室里的人都请了来,而宫中太后娘娘与皇上在道观上香至今未归,若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打算……” 福王妃的脸霎时白了,她也清楚,东平王府这次的婚宴热闹铺张,连往日里不太出门的宗室贵府的人也都来捧场,若是这个时候东平王府有什么异动,只怕京都会瞬时落入他们的掌握,而一直留在道观中的太后与皇上也便再无反抗之力!可是现在她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一回不比先前康王谋反之时,那是在宫中,终究还有锦衣卫与羽林卫可以入宫护驾,这一次却是在东平王府,这许多人都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她咬了咬牙,低声道:“只怕东平王已经提防我们了,如今我们怕是不能离开东平王府了,否则更加会打草惊蛇,让他知道我们的猜测。”她唤过身后一位貌不惊人的老嬷嬷:“这是我贴身伺候的汪嬷嬷,她身上有功夫,应该有法子独自离开王府送了消息出去,只是不知道现在该把消息送到哪里去。” 太后与皇上都不在宫中了,无人能够调动亲卫前来,她们就算能送了消息出去,又能送给谁呢! 沈若华看了看那位老嬷嬷,想了想,轻声道:“只怕这一回只能靠我们自己想法子了。”她顾不得多跟福王妃解释,低声与那位嬷嬷道:“嬷嬷若是能出去,不必出东平王府,只需想法子把消息送到前院,交给齐将军,他自有应对的法子。”她与齐明睿早已对东平王府有所猜疑,所以齐明睿已经悄悄安排了羽林卫的人做准备。 老嬷嬷点点头,向着福王妃欠了欠身,便转身退下,脚步轻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果然是有功夫在身。 福王妃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了几分,但终究还是皱着眉问道:“可只怕东平王府预谋已久,未必能顾全呀。”东平王府能够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如今连东平王妃亡故的消息都能死死瞒住,分明是奋起一搏了,未必是轻易能够对付的,只怕就算是有齐明睿的羽林卫也难以对抗。 沈若华沉重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如今东平王世子已经去信国公府迎亲,说不得是去准备动手,就算是有应对的法子也难以周全。” 福王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可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样坐以待毙?!”她忽然想起来,“那太后娘娘与皇上……难道也……”东平王府敢有这样的野心,只怕早已对留在宫外的太后与皇上动手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意料不到的变故(第二更) 回到花厅里,沈若华坐着吃着茶,心里却是乱成一团,她不确定汪嬷嬷有没有把消息送到前院给齐明睿,也不知道齐明睿能不能顺利出去调羽林卫,她这会子只能在这里坐着等着消息。 胡氏见她闷闷不乐,只当她还是因为傅氏气恼,凑过来低声笑道:“你也宽宽心,她不过是续房,又不是你正经婆婆,听说你们第一天奉茶都是给梁氏夫人的牌位敬的茶,她都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也难怪她恼着气,就算是真用尽了法子给儿子得了世子之位,也终究不是原配夫人。” 沈若华淡淡道:“我也是个续房,又有什么可说的。” 胡氏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在她身旁坐下,拈了块玫瑰糖糕慢慢吃着:“你哪里能算是续房,先前那一位可是跟齐将军连礼都未全,更是不曾同房过的,不过是这位国公夫人想尽法子塞进府里来的,宫里更是连点响动都没有,好似从未有过这桩婚事似得。”照着英国公府的份例,长子成亲是怎么也会给些赏赐的,也是笼络贵府的一个手段,可是偏偏那一桩婚事宫里连提都没有提。 “你还未嫁进府,宫里就连连封赏,还特意赏了那许多赏赐,是先前那个无名无实的能比的,照我说你才是原配正房夫人,何况齐将军对你也是格外看重……”她一边说着,一边戏谑地看着沈若华。 沈若华红了红脸,低声道:“你家五爷待你不也是极好的。”胡氏的性子素来直爽,又是个兜不住话的人,爱打听爱说八卦,若不是真心待她的人也不能包容她到现在,还让她能这么自在地过着。 胡氏难得地也红了红脸:“他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憨人,今儿来时我还让他跟齐将军多走动走动,也能学着一二。” 沈若华听她这话,忽然眼前一亮,拉着她低声说着:“我有件要紧的事要你帮上一帮。” 回了前院的东平王打起精神来,与诸位前来道贺观礼的宾客们把酒换盏欢宴起来,只是在觥筹交错的间隙,他时不时看一眼身后,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齐明睿坐在上席,对着摆的满满的佳肴美食,却是甚少动箸,也不怎么举杯,连一旁殷勤敬他的权贵,他也只是应付了几句,并不怎么热情。他身后一直帮着斟酒的丫头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倒是换上一个嬷嬷,端着茶壶上前来,给他续上了一盏热茶,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将军,东平王妃已经亡故,这婚宴有蹊跷。”说罢,案几上的茶盏正好续满,她悄然无声又退回身后伺候的人群中,再无声息。 齐明睿大惊失色,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颤,险些把酒洒了出来。虽然他与沈若华早已猜到东平王府会有异动,可是没想到会是在婚宴之时,而东平王妃居然已经亡故,看来东平王请了这么多人来王府赴宴是早有打算,要趁此机会动手了。 他不能耽搁了,要想法子调动羽林卫! 他举起酒盏与一旁的几位大人谈笑起来,一反先前的态度,频频举杯,连着饮了好几盏,清俊的脸上也有了些许醉意,这才站起身来,有些摇晃,带着笑与那几位大人道:“有些醉了,还是去散散,一会子回来陪几位大人吃酒说话。” 那几位也没有在意,笑着点头:“齐将军速去速回,我们等着与将军再痛快饮几杯。” 齐明睿慢慢出了宴席,一副茫茫醉意深沉的模样,摇摇晃晃往外走去,丫头忙上前要扶着他,他摆了摆手,口中嘟囔着:“去方便方便,不用跟着了。”丫头没好意思再跟着伺候,只是送了他出了宴客厅。 一直走到回廊转角处,不曾见到东平王府伺候的人,齐明睿的脚步顿时快了起来,眼神也立时转为凌厉,全然没有了半点醉意,他看了看左右,走到高高的院墙边,一个助跑,踏着墙翻了过去,轻巧地翻过了东平王府,落在王府外的一条僻静的小巷中,看着左右无人,快步出了巷子没入了茫茫夜色中。他的时间不多了,想必先前东平王世子周祈佑去迎亲就是去调动他们的人,只有赶在他们回到东平王府之前将羽林卫调来。 宴席上人们纷纷敬酒说着话,很是热闹,东平王没有留意到少了一个人,他忙于应付一波又一波前来敬酒的人们,说着各样的感谢地话,心里却是越发急切,等着那个让他安下心来的消息。 忽然有脚步声在他身后匆匆响起,他顿时惊喜地回头望着来的人,来的却不是先前遣了去送消息的长随,是内院的管事嬷嬷,她一脸惊惶地过来,拜下急慌慌地道:“王爷,不好了,内院花厅走水了,已经乱成一团了……” 内院花厅走水了?!那些王妃夫人们可都是在内院花厅里赴宴等着观礼的,怎么会突然走水了! 东平王一时着急起来,忙忙问道:“怎么样了?可有伤了人?”宴席上的诸位权贵王爷们也都停下来,看着那个管事嬷嬷。 嬷嬷摇头:“不曾伤到人,只是火势很大,几位王妃与夫人们都从花厅里跑了出来,推推搡搡地从角门出了王府去了……” 东平王一时愣住了,他只当是起了火,怕伤了人死了人,到时候就不好动手,还打算让人赶紧去救火,这边也要稳住这些权贵亲王们,可是没想到内院的夫人们已经趁着起火大乱之时逃出王府去了,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能这么快找到路逃出去的,这可怎么办! 他正心里着急慌乱之时,宴席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火势那么大,不会烧到前院来吧?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耽误了王府救火……” 原本还愣愣的人们好似清醒了过来,纷纷起身与东平王告辞,脚步急急地转身往宴会厅外走去,都怕东平王府的火势会蔓延到前院,连他们都被困在火里…… 东平王顿时心里大乱,忙不迭地挽留要走的人们:“别,别,只是内院走了水,很快就能平息下来,别着急着就走,且留下来观完礼……”可是有人已经出了宴客厅走了,剩下的人们也都不愿意再多留,毕竟听起来不是小事,纷纷客客气气告辞走了,很快宴客厅里只留下东平王与不多的几位宾客,空荡荡的没有了半点喜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 意料不到的变故(第二更) 回到花厅里,沈若华坐着吃着茶,心里却是乱成一团,她不确定汪嬷嬷有没有把消息送到前院给齐明睿,也不知道齐明睿能不能顺利出去调羽林卫,她这会子只能在这里坐着等着消息。 胡氏见她闷闷不乐,只当她还是因为傅氏气恼,凑过来低声笑道:“你也宽宽心,她不过是续房,又不是你正经婆婆,听说你们第一天奉茶都是给梁氏夫人的牌位敬的茶,她都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也难怪她恼着气,就算是真用尽了法子给儿子得了世子之位,也终究不是原配夫人。” 沈若华淡淡道:“我也是个续房,又有什么可说的。” 胡氏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在她身旁坐下,拈了块玫瑰糖糕慢慢吃着:“你哪里能算是续房,先前那一位可是跟齐将军连礼都未全,更是不曾同房过的,不过是这位国公夫人想尽法子塞进府里来的,宫里更是连点响动都没有,好似从未有过这桩婚事似得。”照着英国公府的份例,长子成亲是怎么也会给些赏赐的,也是笼络贵府的一个手段,可是偏偏那一桩婚事宫里连提都没有提。 “你还未嫁进府,宫里就连连封赏,还特意赏了那许多赏赐,是先前那个无名无实的能比的,照我说你才是原配正房夫人,何况齐将军对你也是格外看重……”她一边说着,一边戏谑地看着沈若华。 沈若华红了红脸,低声道:“你家五爷待你不也是极好的。”胡氏的性子素来直爽,又是个兜不住话的人,爱打听爱说八卦,若不是真心待她的人也不能包容她到现在,还让她能这么自在地过着。 胡氏难得地也红了红脸:“他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憨人,今儿来时我还让他跟齐将军多走动走动,也能学着一二。” 沈若华听她这话,忽然眼前一亮,拉着她低声说着:“我有件要紧的事要你帮上一帮。” 回了前院的东平王打起精神来,与诸位前来道贺观礼的宾客们把酒换盏欢宴起来,只是在觥筹交错的间隙,他时不时看一眼身后,像是在等着什么一般。 齐明睿坐在上席,对着摆的满满的佳肴美食,却是甚少动箸,也不怎么举杯,连一旁殷勤敬他的权贵,他也只是应付了几句,并不怎么热情。他身后一直帮着斟酒的丫头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倒是换上一个嬷嬷,端着茶壶上前来,给他续上了一盏热茶,在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将军,东平王妃已经亡故,这婚宴有蹊跷。”说罢,案几上的茶盏正好续满,她悄然无声又退回身后伺候的人群中,再无声息。 齐明睿大惊失色,握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颤,险些把酒洒了出来。虽然他与沈若华早已猜到东平王府会有异动,可是没想到会是在婚宴之时,而东平王妃居然已经亡故,看来东平王请了这么多人来王府赴宴是早有打算,要趁此机会动手了。 他不能耽搁了,要想法子调动羽林卫! 他举起酒盏与一旁的几位大人谈笑起来,一反先前的态度,频频举杯,连着饮了好几盏,清俊的脸上也有了些许醉意,这才站起身来,有些摇晃,带着笑与那几位大人道:“有些醉了,还是去散散,一会子回来陪几位大人吃酒说话。” 那几位也没有在意,笑着点头:“齐将军速去速回,我们等着与将军再痛快饮几杯。” 齐明睿慢慢出了宴席,一副茫茫醉意深沉的模样,摇摇晃晃往外走去,丫头忙上前要扶着他,他摆了摆手,口中嘟囔着:“去方便方便,不用跟着了。”丫头没好意思再跟着伺候,只是送了他出了宴客厅。 一直走到回廊转角处,不曾见到东平王府伺候的人,齐明睿的脚步顿时快了起来,眼神也立时转为凌厉,全然没有了半点醉意,他看了看左右,走到高高的院墙边,一个助跑,踏着墙翻了过去,轻巧地翻过了东平王府,落在王府外的一条僻静的小巷中,看着左右无人,快步出了巷子没入了茫茫夜色中。他的时间不多了,想必先前东平王世子周祈佑去迎亲就是去调动他们的人,只有赶在他们回到东平王府之前将羽林卫调来。 宴席上人们纷纷敬酒说着话,很是热闹,东平王没有留意到少了一个人,他忙于应付一波又一波前来敬酒的人们,说着各样的感谢地话,心里却是越发急切,等着那个让他安下心来的消息。 忽然有脚步声在他身后匆匆响起,他顿时惊喜地回头望着来的人,来的却不是先前遣了去送消息的长随,是内院的管事嬷嬷,她一脸惊惶地过来,拜下急慌慌地道:“王爷,不好了,内院花厅走水了,已经乱成一团了……” 内院花厅走水了?!那些王妃夫人们可都是在内院花厅里赴宴等着观礼的,怎么会突然走水了! 东平王一时着急起来,忙忙问道:“怎么样了?可有伤了人?”宴席上的诸位权贵王爷们也都停下来,看着那个管事嬷嬷。 嬷嬷摇头:“不曾伤到人,只是火势很大,几位王妃与夫人们都从花厅里跑了出来,推推搡搡地从角门出了王府去了……” 东平王一时愣住了,他只当是起了火,怕伤了人死了人,到时候就不好动手,还打算让人赶紧去救火,这边也要稳住这些权贵亲王们,可是没想到内院的夫人们已经趁着起火大乱之时逃出王府去了,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能这么快找到路逃出去的,这可怎么办! 他正心里着急慌乱之时,宴席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火势那么大,不会烧到前院来吧?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耽误了王府救火……” 原本还愣愣的人们好似清醒了过来,纷纷起身与东平王告辞,脚步急急地转身往宴会厅外走去,都怕东平王府的火势会蔓延到前院,连他们都被困在火里…… 东平王顿时心里大乱,忙不迭地挽留要走的人们:“别,别,只是内院走了水,很快就能平息下来,别着急着就走,且留下来观完礼……”可是有人已经出了宴客厅走了,剩下的人们也都不愿意再多留,毕竟听起来不是小事,纷纷客客气气告辞走了,很快宴客厅里只留下东平王与不多的几位宾客,空荡荡的没有了半点喜气。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危险来临前 东平王脸色铁青,坐在宴客厅里,阴冷地望着空荡荡的宴席,上面杯盘狼藉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热闹,宾客们都已经被内院的走水吓得告辞纷纷逃出了王府,而这时候去迎亲的世子周祈佑还没有带着该带来的人回到东平王府。一切都乱了,把他所有的安排都打乱了! 他身后跟随伺候的亲信很是担忧地问道:“王爷,如今该怎么是好?可要让人把他们都给抓回来?”想法子把这群人留在东平王府才是此次动手最重要的一步,只要控制了他们,京都唾手可得。 东平王的眼神狠辣:“蠢货,现在能抓的住他们吗?就是抓住来也来不及了!”他沉沉道:“去让人查查内院的走水是怎么弄得,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有人知道了,那么他们就片刻都不能耽误,只能立刻动手。 他虽然让人去查,却是一点也不相信会是无缘无故起了火,他心里怀疑的是,福王妃与沈若华,她们之前去了落霞院,虽然没有进房,但难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去,再让人去给世子送消息,让他立刻带人去宫中,片刻都不要耽误了。”东平王再也没有耐心,眼下的局势是半点也耽误不得了。 回英国公府的马车上,傅氏一脸难看,心里很是不痛快。先前她好不容易才想尽法子与虢国公老夫人套上了近乎,陪着她打了好几圈叶子牌,输了不少银子,讨了老夫人喜欢,就想借着机会在虢国公老夫人跟前给沈若华上上眼药,借着虢国公老夫人的口把沈若华不孝的名声给坐实了,日后就算沈若华再得宫中看重也不敢再轻易忤逆她的意思,只能忍让着她了。 可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动心思,花厅后面却是冒出了浓烟,丫头们一片慌乱,叫嚷着走水了,走水了,吓得花厅里所有的夫人们都是花容失色乱跌乱撞,她也吓得手脚乱颤,扶着丫头连连吩咐着,要丫头快些扶着她回府去,也就来不及再想法子为难沈若华了,倒是坏了她原本的打算。 沈若华这会子却是全然没有心情与她斗心思,她脸色沉沉望着马车外,外面已经夜色深沉,马车走过的街市都已经闭了市坊门,家家户户掌了灯,倒是一派静谧安静,只有知了还无休无止地鸣叫着,看起来这就是个京都里寻常的夏夜,可是这样的夜色中藏着多少危险与阴谋却是没有人知道。 马车刚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傅氏正昂着头,等着沈若华亲自扶她下马车,这一天的事让她很是失望,就算心思深沉如她也难免挂不住往日那副温和的笑容了。可是她没想到,沈若华一动不动坐在马车上,眉眼也不抬,压根没有半点要下车的打算。 傅氏实在无法按捺心头的怒火,挑起眉头望着沈若华,她不介意用婆婆的名义好好教训一下这么个无力傲慢的女人。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沈若华已经抬头吩咐青梅:“进宫,皇后娘娘生产在即,我要赶进宫中去请脉!”京都就要大乱,她要确定宫中的情形。 青梅跟在沈若华身边已经很久了,习惯了照着她的吩咐做事,就算跟着沈若华进了英国公府,也一心只会听沈若华的吩咐。她看也没有多看傅氏,径直吩咐车夫:“去清华门,快!” 傅氏就这样瞪大眼站在府门前,看着马车丝毫不作停留,向着胡同外奔去,而马车上的沈若华一直未曾抬头看过她,依旧脸色沉沉地思考着什么,全然没把她这个婆婆当一回事。她的怒火终于遏制不住,咬牙指着那辆没入夜色的马车,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她居然敢,如此猖狂!” 一旁的嬷嬷丫头们忙劝着,好一会傅氏才忍着气,冷森森地道:“她以为她是一品女官就可以如此乔张做致,过了今夜还不知道她与齐明睿是什么下场!我且看她能张狂到几时!”她冷笑着转回头,带着丫头嬷嬷往府里进去。 一路走好,她一路冷冷问着:“国公爷还不曾回来?” 丫头们不敢多话,一直跟在她身后,听她问话才忙道:“是,还未曾回来,想来还在东平王府吃酒。” 傅氏冷冷道:“那边已经闹得不成样子,怕是人都走光了,哪里还会吃酒。”她也不多问,只是道:“让人速速给东平王府送了消息去,告诉他们沈氏已经赶去宫里了,让他们有个准备。” 她停了停,脸上闪过一抹杀意:“给国公爷带个话,沈氏实在是太过碍手碍脚,若是不除,怕是会坏了王爷与世子的大事,不能容她再进宫了,康王的事就是她坏了的。”丫头脸色一凛,低声应着快步去了。 亲信嬷嬷却是轻声道:“大爷也还不曾回来,莫不是也……”沈若华与齐明睿可是两个最大的阻碍,谁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有所察觉。 傅氏却是并不在意:“只要他还在东平王府,就别想在活着出来,王爷与国公爷不会再留着他了。”想来英国公最后的一点顾念都会没了吧。 沈若华却是不知道英国公府早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她心急如焚地要赶进宫去,要确定皇后与她腹中孩子的安危,还要请皇后来主持大局,只有她才能调遣亲卫,抵御东平王府的安排。 只是她的马车才到华清门前就被拦住了,还没靠近华清门,只是远远可以望见高大的宫门,马车里的沈若华与青梅不由地吃了一惊,难道是宫中侍卫?可她们还没有靠近宫门呀!青梅小心地撩开马车帘子,看见的却是几个衣着寻常却是身形壮实的人,那群人也正死死盯着这辆马车。 沈若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宫中多年的磨练,让她已经可以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这几个人绝不是宫中之人,也没有半点善意,只怕是敌非友。 只是不等她想到应对之策,那几个人已经扑上来,口中冷冷道:“马车里是沈女医吧,小的奉命来请沈女医回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危险来临前 东平王脸色铁青,坐在宴客厅里,阴冷地望着空荡荡的宴席,上面杯盘狼藉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热闹,宾客们都已经被内院的走水吓得告辞纷纷逃出了王府,而这时候去迎亲的世子周祈佑还没有带着该带来的人回到东平王府。一切都乱了,把他所有的安排都打乱了! 他身后跟随伺候的亲信很是担忧地问道:“王爷,如今该怎么是好?可要让人把他们都给抓回来?”想法子把这群人留在东平王府才是此次动手最重要的一步,只要控制了他们,京都唾手可得。 东平王的眼神狠辣:“蠢货,现在能抓的住他们吗?就是抓住来也来不及了!”他沉沉道:“去让人查查内院的走水是怎么弄得,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有人知道了,那么他们就片刻都不能耽误,只能立刻动手。 他虽然让人去查,却是一点也不相信会是无缘无故起了火,他心里怀疑的是,福王妃与沈若华,她们之前去了落霞院,虽然没有进房,但难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去,再让人去给世子送消息,让他立刻带人去宫中,片刻都不要耽误了。”东平王再也没有耐心,眼下的局势是半点也耽误不得了。 回英国公府的马车上,傅氏一脸难看,心里很是不痛快。先前她好不容易才想尽法子与虢国公老夫人套上了近乎,陪着她打了好几圈叶子牌,输了不少银子,讨了老夫人喜欢,就想借着机会在虢国公老夫人跟前给沈若华上上眼药,借着虢国公老夫人的口把沈若华不孝的名声给坐实了,日后就算沈若华再得宫中看重也不敢再轻易忤逆她的意思,只能忍让着她了。 可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动心思,花厅后面却是冒出了浓烟,丫头们一片慌乱,叫嚷着走水了,走水了,吓得花厅里所有的夫人们都是花容失色乱跌乱撞,她也吓得手脚乱颤,扶着丫头连连吩咐着,要丫头快些扶着她回府去,也就来不及再想法子为难沈若华了,倒是坏了她原本的打算。 沈若华这会子却是全然没有心情与她斗心思,她脸色沉沉望着马车外,外面已经夜色深沉,马车走过的街市都已经闭了市坊门,家家户户掌了灯,倒是一派静谧安静,只有知了还无休无止地鸣叫着,看起来这就是个京都里寻常的夏夜,可是这样的夜色中藏着多少危险与阴谋却是没有人知道。 马车刚在英国公府门前停下,傅氏正昂着头,等着沈若华亲自扶她下马车,这一天的事让她很是失望,就算心思深沉如她也难免挂不住往日那副温和的笑容了。可是她没想到,沈若华一动不动坐在马车上,眉眼也不抬,压根没有半点要下车的打算。 傅氏实在无法按捺心头的怒火,挑起眉头望着沈若华,她不介意用婆婆的名义好好教训一下这么个无力傲慢的女人。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沈若华已经抬头吩咐青梅:“进宫,皇后娘娘生产在即,我要赶进宫中去请脉!”京都就要大乱,她要确定宫中的情形。 青梅跟在沈若华身边已经很久了,习惯了照着她的吩咐做事,就算跟着沈若华进了英国公府,也一心只会听沈若华的吩咐。她看也没有多看傅氏,径直吩咐车夫:“去清华门,快!” 傅氏就这样瞪大眼站在府门前,看着马车丝毫不作停留,向着胡同外奔去,而马车上的沈若华一直未曾抬头看过她,依旧脸色沉沉地思考着什么,全然没把她这个婆婆当一回事。她的怒火终于遏制不住,咬牙指着那辆没入夜色的马车,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她居然敢,如此猖狂!” 一旁的嬷嬷丫头们忙劝着,好一会傅氏才忍着气,冷森森地道:“她以为她是一品女官就可以如此乔张做致,过了今夜还不知道她与齐明睿是什么下场!我且看她能张狂到几时!”她冷笑着转回头,带着丫头嬷嬷往府里进去。 一路走好,她一路冷冷问着:“国公爷还不曾回来?” 丫头们不敢多话,一直跟在她身后,听她问话才忙道:“是,还未曾回来,想来还在东平王府吃酒。” 傅氏冷冷道:“那边已经闹得不成样子,怕是人都走光了,哪里还会吃酒。”她也不多问,只是道:“让人速速给东平王府送了消息去,告诉他们沈氏已经赶去宫里了,让他们有个准备。” 她停了停,脸上闪过一抹杀意:“给国公爷带个话,沈氏实在是太过碍手碍脚,若是不除,怕是会坏了王爷与世子的大事,不能容她再进宫了,康王的事就是她坏了的。”丫头脸色一凛,低声应着快步去了。 亲信嬷嬷却是轻声道:“大爷也还不曾回来,莫不是也……”沈若华与齐明睿可是两个最大的阻碍,谁也没想到她们居然会有所察觉。 傅氏却是并不在意:“只要他还在东平王府,就别想在活着出来,王爷与国公爷不会再留着他了。”想来英国公最后的一点顾念都会没了吧。 沈若华却是不知道英国公府早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她心急如焚地要赶进宫去,要确定皇后与她腹中孩子的安危,还要请皇后来主持大局,只有她才能调遣亲卫,抵御东平王府的安排。 只是她的马车才到华清门前就被拦住了,还没靠近华清门,只是远远可以望见高大的宫门,马车里的沈若华与青梅不由地吃了一惊,难道是宫中侍卫?可她们还没有靠近宫门呀!青梅小心地撩开马车帘子,看见的却是几个衣着寻常却是身形壮实的人,那群人也正死死盯着这辆马车。 沈若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宫中多年的磨练,让她已经可以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这几个人绝不是宫中之人,也没有半点善意,只怕是敌非友。 只是不等她想到应对之策,那几个人已经扑上来,口中冷冷道:“马车里是沈女医吧,小的奉命来请沈女医回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黎明前的黑暗(第一更) 青梅牢牢挡住了马车门,慌乱地道:“娘子,该怎么办?”她也瞧出那群人来者不善了! 沈若华望向马车外不远处的清华门,只要能唤来守门侍卫就可以解眼下的危机,可是宫中侍卫是不会离开宫门的,他们无法看见这里的情形,自然不会过来查看,而那群人已经逼近马车了。 这辆马车是英国公府的,并不是沈若华常用的那辆,也就没有会拳脚功夫的车夫,驾车的老车夫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连缰绳都抓不稳了,还没等那群人爬上马车,便丢了缰绳和马车,飞快地跑了。 青梅更是脸色发白,没有了车夫,只剩下她和沈若华两个人面对这群歹人,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他们抓去? 沈若华却是看也不看马车外凶神恶煞的人,心思飞转,低声吩咐青梅道:“把打火石给我!” 清华门的守门侍卫正在靠在门边打着盹,已经是三更,巡视的侍卫长还未曾过来,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只是还没等他们多睡会,忽然宫门外不远处燃起了熊熊火光,让他们不得不注意到了,那火不算大,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熄灭的,若是不慎让火烧到宫门外,他们可是杀头的罪。 侍卫们也顾不得再偷懒,派了数人打开宫门过去看看。等他们到了火光处,只看见马车被烧得只剩下车架,沈若华与青梅一身狼狈地站在马车边,那群人已经不见踪影。 “沈,沈大人……”侍卫们吃惊地看着沈若华,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自己的马车烧了,又为何这么晚要来宫门前。 沈若华无力地摆摆手,与侍卫道:“开门,我要进宫给皇后娘娘看诊,娘娘就在这两日就要生产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侍卫愣了愣,没想到这么晚沈若华赶过来是为了要给皇后看诊,他们也不敢阻拦,护送沈若华进宫去了。 青梅被留在了宫门处,她不是宫女,也不是有品级的女官,不能随意进出宫城。沈若华带了几名侍卫匆忙赶进宫去,从那群人出现时,沈若华就已经察觉到,宫中还未曾被东平王拿下,至少宫门处还未有察觉有什么异动,不然那群人不会着急赶在她进宫前动手。 东平王府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进进出出的小厮们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大门前高悬的大红灯笼还未撤下,铺开的大红地毡也还未收起来,只是那份喜庆之意已经消失无踪,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 王府的正堂里,东平王坐在上位脸色阴沉,冷冷看着下位上坐着的几个朝中权贵,听着他们说话。英国公也在这群人之中,他脸色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齐明睿逃出了东平王府去了。照着东平王的吩咐,原本今日借着喜宴就要在东平王府除掉齐明睿与沈若华,不仅因为他们两个深得太后信任,还因为他们太过碍事,康王之事便是前车之鉴。 虽然他对齐明睿并不喜欢,也不看重,觉得齐明睿越来越像梁氏,带着那种他最为厌烦的自以为是的清高,可是那毕竟是他儿子,与齐明轩一样身上流着他的血脉,尽管他不承认,却也无法掩藏齐明睿的优秀。 他犹豫了几天,终于答应了东平王,并答应之后用齐明睿的印信设法从梁家弄到西北布军图,作为追随东平王的诚意。东平王很满意,向他承诺得等大宝之日,他与英国公府就是有从龙之功世袭罔替的功勋爵位。 可是,没有人想到,还未等席散,齐明睿便不见了!英国公在王府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踪影,东平王府搜了个遍也没见他,他早已逃出王府去了! 英国公看着外面深邃的夜色,对身边几位早已投靠了东平王府的权贵的声音全然听不见,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齐明睿的逃走可能会成为这一夜里最大的变故。 “世子去调动西大营的兵马,却为何还未见回来,照着时间也该回来了!”兵部尚书胡肇皱着眉道。 临江伯高松平神色不安地走动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西大营离京都这么近,早该带着兵回来了……”他们现在都成了拴在东平王府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只能盼着早日成功,又不能不害怕。 东平王终于开了口,却是很平静:“无妨,我已经使了人去洞虚观了。”太后与皇上就在那里。 众人脸色才平静了几分,有了太后与东平王在手,就算是被发现,朝中也会投鼠忌器,还有成功之望。 一个小厮小跑进正堂来,看也不看几位神色焦灼的权贵,径直走到东平王身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东平王的神色顿时难看了许多,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阴沉地道:“沈氏进宫了。” 这个消息比齐明睿不见了还让正堂中的几位权贵心惊肉跳几分,先前为了不打草惊蛇,东平王并没有让人在宫中立刻动手,宫中如今还没有被掌控,沈氏如今逃脱了进了宫,只怕很快就会让皇后知道情形,再想掌控宫中便难了! 老谋深算的胡肇脸上抽了抽,低声道:“还好,还有太后与皇上在,区区一个皇后成不了大气候。”许皇后的性情懦弱,比不得太后,无法独撑大局。 英国公却是心里越发不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情形越发不好了,一个巨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安静的京都街市上远远传来一阵报更声:“四更已到……” 周祈佑与西大营的兵马依旧没有回来,东平王与几位权贵已经明白,必然是遇到了阻碍,出了变故了! 临江伯高松已经脸色发白,瘫坐在椅子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有了西大营的兵马,他们要如何才能完成大事,难道就这样成了叛臣,要被斩杀于菜市口?他可还记得当初康王之乱时,康王府里的人被押送菜市口伏法的情形,那将会是他们的明日! 东平王脸色铁青,沉吟片刻,站起身来:“诸位,随我进宫去!” 众人都是一愣,英国公与兵部尚书胡肇率先站起身来,他们明白了东平王的意思,为今之计只有入宫去,用手中的筹码进行最后一搏! 第三百三十八章 黎明前的黑暗(第一更) 青梅牢牢挡住了马车门,慌乱地道:“娘子,该怎么办?”她也瞧出那群人来者不善了! 沈若华望向马车外不远处的清华门,只要能唤来守门侍卫就可以解眼下的危机,可是宫中侍卫是不会离开宫门的,他们无法看见这里的情形,自然不会过来查看,而那群人已经逼近马车了。 这辆马车是英国公府的,并不是沈若华常用的那辆,也就没有会拳脚功夫的车夫,驾车的老车夫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连缰绳都抓不稳了,还没等那群人爬上马车,便丢了缰绳和马车,飞快地跑了。 青梅更是脸色发白,没有了车夫,只剩下她和沈若华两个人面对这群歹人,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他们抓去? 沈若华却是看也不看马车外凶神恶煞的人,心思飞转,低声吩咐青梅道:“把打火石给我!” 清华门的守门侍卫正在靠在门边打着盹,已经是三更,巡视的侍卫长还未曾过来,他们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只是还没等他们多睡会,忽然宫门外不远处燃起了熊熊火光,让他们不得不注意到了,那火不算大,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熄灭的,若是不慎让火烧到宫门外,他们可是杀头的罪。 侍卫们也顾不得再偷懒,派了数人打开宫门过去看看。等他们到了火光处,只看见马车被烧得只剩下车架,沈若华与青梅一身狼狈地站在马车边,那群人已经不见踪影。 “沈,沈大人……”侍卫们吃惊地看着沈若华,不明白她为何要把自己的马车烧了,又为何这么晚要来宫门前。 沈若华无力地摆摆手,与侍卫道:“开门,我要进宫给皇后娘娘看诊,娘娘就在这两日就要生产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侍卫愣了愣,没想到这么晚沈若华赶过来是为了要给皇后看诊,他们也不敢阻拦,护送沈若华进宫去了。 青梅被留在了宫门处,她不是宫女,也不是有品级的女官,不能随意进出宫城。沈若华带了几名侍卫匆忙赶进宫去,从那群人出现时,沈若华就已经察觉到,宫中还未曾被东平王拿下,至少宫门处还未有察觉有什么异动,不然那群人不会着急赶在她进宫前动手。 东平王府里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进进出出的小厮们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色,大门前高悬的大红灯笼还未撤下,铺开的大红地毡也还未收起来,只是那份喜庆之意已经消失无踪,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 王府的正堂里,东平王坐在上位脸色阴沉,冷冷看着下位上坐着的几个朝中权贵,听着他们说话。英国公也在这群人之中,他脸色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齐明睿逃出了东平王府去了。照着东平王的吩咐,原本今日借着喜宴就要在东平王府除掉齐明睿与沈若华,不仅因为他们两个深得太后信任,还因为他们太过碍事,康王之事便是前车之鉴。 虽然他对齐明睿并不喜欢,也不看重,觉得齐明睿越来越像梁氏,带着那种他最为厌烦的自以为是的清高,可是那毕竟是他儿子,与齐明轩一样身上流着他的血脉,尽管他不承认,却也无法掩藏齐明睿的优秀。 他犹豫了几天,终于答应了东平王,并答应之后用齐明睿的印信设法从梁家弄到西北布军图,作为追随东平王的诚意。东平王很满意,向他承诺得等大宝之日,他与英国公府就是有从龙之功世袭罔替的功勋爵位。 可是,没有人想到,还未等席散,齐明睿便不见了!英国公在王府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踪影,东平王府搜了个遍也没见他,他早已逃出王府去了! 英国公看着外面深邃的夜色,对身边几位早已投靠了东平王府的权贵的声音全然听不见,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齐明睿的逃走可能会成为这一夜里最大的变故。 “世子去调动西大营的兵马,却为何还未见回来,照着时间也该回来了!”兵部尚书胡肇皱着眉道。 临江伯高松平神色不安地走动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西大营离京都这么近,早该带着兵回来了……”他们现在都成了拴在东平王府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只能盼着早日成功,又不能不害怕。 东平王终于开了口,却是很平静:“无妨,我已经使了人去洞虚观了。”太后与皇上就在那里。 众人脸色才平静了几分,有了太后与东平王在手,就算是被发现,朝中也会投鼠忌器,还有成功之望。 一个小厮小跑进正堂来,看也不看几位神色焦灼的权贵,径直走到东平王身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东平王的神色顿时难看了许多,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阴沉地道:“沈氏进宫了。” 这个消息比齐明睿不见了还让正堂中的几位权贵心惊肉跳几分,先前为了不打草惊蛇,东平王并没有让人在宫中立刻动手,宫中如今还没有被掌控,沈氏如今逃脱了进了宫,只怕很快就会让皇后知道情形,再想掌控宫中便难了! 老谋深算的胡肇脸上抽了抽,低声道:“还好,还有太后与皇上在,区区一个皇后成不了大气候。”许皇后的性情懦弱,比不得太后,无法独撑大局。 英国公却是心里越发不安,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情形越发不好了,一个巨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安静的京都街市上远远传来一阵报更声:“四更已到……” 周祈佑与西大营的兵马依旧没有回来,东平王与几位权贵已经明白,必然是遇到了阻碍,出了变故了! 临江伯高松已经脸色发白,瘫坐在椅子里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有了西大营的兵马,他们要如何才能完成大事,难道就这样成了叛臣,要被斩杀于菜市口?他可还记得当初康王之乱时,康王府里的人被押送菜市口伏法的情形,那将会是他们的明日! 东平王脸色铁青,沉吟片刻,站起身来:“诸位,随我进宫去!” 众人都是一愣,英国公与兵部尚书胡肇率先站起身来,他们明白了东平王的意思,为今之计只有入宫去,用手中的筹码进行最后一搏!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终极对峙(第二更) 天已经快五更了,皇城高高的城墙远处透出鸦青色的晨光,映得明黄的琉璃瓦渡上了层薄薄的微光。Ω有风不知从哪一处而来,在宽阔安静的太极殿前广场悄然而过,卷起了站在广场中的人们的衣角,籁籁而动。 英国公齐绍远站在黑暗中,摸着腰间的佩剑,似乎已经能听到自己的胸膛里砰砰的急促的心跳声。他跟随东平王一路进了宫来,在太极殿门前停了下来,等着皇后来见他们,一切正在一步步走上不可挽回的路,再也不能回头。看着玉阶上太极殿,夜色中依旧显得高大威严,这里是朝臣与外国来使大朝会时叩拜之处,现在却被他们踏在脚下了,眼看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可就是这一步之遥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他们失败了,他齐绍远的性命,连同荣耀百年的英国公府恐怕都要给东平王陪葬。想到这里,他身子又是一个哆嗦,不由地回头望了一眼东平王,看到东平王依旧冷漠平静地骑在马上,冷冷看着太极殿,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和胆怯之时,他才微微放下心来,他们还有筹码在手,而且这个筹码足以致胜,一切都是值得的。 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数百人静静而立,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如同齐绍远一样的心思,满是揣测与不安,但东平王却是镇定如故,他看了看已经渐渐转亮的天际,用马鞭遥遥指了指太极殿,吩咐道:“让人给他们带件信物去,告诉他们,我们护驾回宫,请宫中各位娘娘前来接驾,不得有误1 他们用太后的贴身玉佩命宫中侍卫打开皇城大门,并让人带了消息进宫,命人前来接驾,他们打着护驾回宫的名义,一路长驱直入深入皇城,直至太极殿前。而宫中送回的消息,皇后就在太极殿中,命他们在太极殿前等候,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 这一个时辰对于所有人都是煎熬的,没有人知道将会是什么结局,是否会如愿以偿,还是功败垂成。东平王身后的人只有频频抬头看向被王府侍卫重重包围的那驾马车,看着低垂着帘子的马车安然无恙,才能安心几分,那里面就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终于,一行灯光沿着玉阶走了下来,是数十位宫女提着风灯拾阶而下,正中的妇人穿着明黄凤纹翟衣,高高的髻上九尾凤钗映着灯光摇曳着,她一手托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一手扶着身旁年轻的女子,高昂着头一步步走下玉阶,目光中虽有些惊慌,却依旧身子挺直,没有丝毫屈服之意。 是皇后,她身旁的正是先前入宫的沈若华,她们向着东平王一行人走了过来。 宫女们在玉阶前停下了脚步,与东平王等人隔了百米之遥,而皇后身后的锦衣卫与侍卫们已经架上弓弩对准了他们,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盯着东平王等人,只等皇后一声令下就要上前将这群乱臣贼子拿下。 “太后娘娘与皇上前去洞虚观上香祝祷,已经好些时日不曾回宫,今日有劳东平王与诸位大人送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回宫,”皇后开口道,声音随着晨风飘散开去,“就请太后娘娘与皇上回殿歇息吧。” 这算是东平王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尽管一切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 东平王冷笑着,也不下马见礼:“太后娘娘有诏,宫中有叛贼,意图谋害圣驾,当肃清宵小,平定宫中之乱1他指了指身后的王府侍卫,“臣不敢不遵诏谕,奉诏进宫平盘,还请皇后娘娘率诸位娘娘听候太后娘娘的诏谕。” 皇后的手不由地一抖,被沈若华扶住了,她看了看沈若华,强自镇定下来,又与东平王道:“王爷说是奉诏,不知诏谕何在,既然太后娘娘已经回宫,就请太后娘娘亲传诏谕,调动亲卫进宫平乱便是了。” 东平王素来温和亲厚的脸上此时只剩下冰冷,他挥了挥马鞭,那驾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旁有人撩开了帘子,露出里面的人来。 是太后,穿着一身素净道袍,素着头脸坐在马车里,她手中揽着的正是皇上,皇上也没有了先前的疯癫之色,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人们,目光涣散毫无焦点,让人看得惊愕不已。太后的脸上没有惊恐,也没有慌乱,只是略带倦意的平静,她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后与沈若华,淡淡垂下了眼,似乎并不为自己落在东平王手中成了俘虏而担忧害怕。 没看到太后之前,皇后尚有几分勇气,敢与东平王对峙,而此时她怔怔看着马车里的两个人,失魂落魄地几乎要倒在沈若华怀里,太后与皇上真得落入了他们手里,这让她怎么还能撑下去,怎么还能再与东平王周旋!她几乎要哭出声来,这该如何是好! 沈若华却是牢牢扶住了她,低声道:“娘娘,您务必要救出太后娘娘,不能任由乱臣贼子猖狂得逞1她知道,齐明睿带着羽林卫已经拦住了周祈佑的兵马,东平王只有眼前这些人,太后与皇上是他最后的筹码,只要想法子拖住他们,等到辅国公与福王调了兵马入宫勤王,就有希望化解危机。 只是皇后已经绵软无力,只能扶着肚子软软靠在沈若华身上,哀哀低泣着,全然没有半点勇气再面对东平王。 东平王看着皇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们说的没错,皇后许氏没有半点辅国公许家的气度能耐,只是个没用之人,想来很快他就能逼得许氏臣服,任由他踏入太极殿了。 “太后娘娘在此,皇后娘娘还不奉诏?1东平王的声音打了起来,高声喝道,目光扫向她身后的诸多宫中侍卫与锦衣卫。 此时那些高举弓弩的宫中侍卫与锦衣卫也都看清楚了马车里的人,不由地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他们不敢作弑君之人。 沈若华的声音响了起来:“东平王爷既然说是太后娘娘的诏谕,便请太后娘娘下了马车亲自下令,若有宵小之徒,也必然臣服。”她声音清脆悦耳,“王爷既然是一片忠心,送太后娘娘入宫,难道就让娘娘这幅装扮坐在这样简陋的马车中?” 侍卫们原本犹豫的眼神顿时清醒了几分,握紧了手中的弓弩,说的不错,若是东平王真的是护驾回宫,又怎么会不让太后亲自下诏! 东平王脸色转厉,阴森森盯着沈若华:“沈女医,难道你想违逆太后娘娘之意?挟持皇后娘娘图谋不轨?”他若想顺利坐上那个位置,便不能落下乱臣贼子的名头!否则会被天下人唾骂! 英国公此时唯恐东平王会因为沈若华是自己儿媳而迁怒于他,忙上前一步厉喝道:“无知罪妇,还不跪下请罪,还敢在此胡言乱语1 沈若华却是丝毫不惧,她直直望着东平王:“王爷既然说是太后娘娘之意,就请让太后娘娘亲自下诏1 东平王盯着沈若华,心里却是越恼怒,眼看天就要大亮,周祈佑的兵马还不见进京都,皇后怕是已经通知辅国公,只怕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他不能再这样与皇后对峙下去。他看了眼马车,邵太后与已经痴愚了的皇上安静地坐在马车里,这一路上他们也很安静顺从,没有半点反抗之意,看来他们已经认清形势,是他的囊中之物,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他冷冷一笑,摆了摆手,马车走近了数十步,靠近皇后等人,帘子也没有被放下,这是同意让太后与他们说话了。东平王并不怕太后说出什么来,只要她与皇上还在自己手里,皇后就不敢轻举妄动,终究只能按着他说的,俯称臣,交出宫城。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终极对峙(第二更) 天已经快五更了,皇城高高的城墙远处透出鸦青色的晨光,映得明黄的琉璃瓦渡上了层薄薄的微光。Ω有风不知从哪一处而来,在宽阔安静的太极殿前广场悄然而过,卷起了站在广场中的人们的衣角,籁籁而动。 英国公齐绍远站在黑暗中,摸着腰间的佩剑,似乎已经能听到自己的胸膛里砰砰的急促的心跳声。他跟随东平王一路进了宫来,在太极殿门前停了下来,等着皇后来见他们,一切正在一步步走上不可挽回的路,再也不能回头。看着玉阶上太极殿,夜色中依旧显得高大威严,这里是朝臣与外国来使大朝会时叩拜之处,现在却被他们踏在脚下了,眼看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可就是这一步之遥却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他们失败了,他齐绍远的性命,连同荣耀百年的英国公府恐怕都要给东平王陪葬。想到这里,他身子又是一个哆嗦,不由地回头望了一眼东平王,看到东平王依旧冷漠平静地骑在马上,冷冷看着太极殿,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和胆怯之时,他才微微放下心来,他们还有筹码在手,而且这个筹码足以致胜,一切都是值得的。 太极殿前的广场上数百人静静而立,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如同齐绍远一样的心思,满是揣测与不安,但东平王却是镇定如故,他看了看已经渐渐转亮的天际,用马鞭遥遥指了指太极殿,吩咐道:“让人给他们带件信物去,告诉他们,我们护驾回宫,请宫中各位娘娘前来接驾,不得有误1 他们用太后的贴身玉佩命宫中侍卫打开皇城大门,并让人带了消息进宫,命人前来接驾,他们打着护驾回宫的名义,一路长驱直入深入皇城,直至太极殿前。而宫中送回的消息,皇后就在太极殿中,命他们在太极殿前等候,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 这一个时辰对于所有人都是煎熬的,没有人知道将会是什么结局,是否会如愿以偿,还是功败垂成。东平王身后的人只有频频抬头看向被王府侍卫重重包围的那驾马车,看着低垂着帘子的马车安然无恙,才能安心几分,那里面就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终于,一行灯光沿着玉阶走了下来,是数十位宫女提着风灯拾阶而下,正中的妇人穿着明黄凤纹翟衣,高高的髻上九尾凤钗映着灯光摇曳着,她一手托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一手扶着身旁年轻的女子,高昂着头一步步走下玉阶,目光中虽有些惊慌,却依旧身子挺直,没有丝毫屈服之意。 是皇后,她身旁的正是先前入宫的沈若华,她们向着东平王一行人走了过来。 宫女们在玉阶前停下了脚步,与东平王等人隔了百米之遥,而皇后身后的锦衣卫与侍卫们已经架上弓弩对准了他们,严阵以待,虎视眈眈盯着东平王等人,只等皇后一声令下就要上前将这群乱臣贼子拿下。 “太后娘娘与皇上前去洞虚观上香祝祷,已经好些时日不曾回宫,今日有劳东平王与诸位大人送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回宫,”皇后开口道,声音随着晨风飘散开去,“就请太后娘娘与皇上回殿歇息吧。” 这算是东平王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尽管一切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 东平王冷笑着,也不下马见礼:“太后娘娘有诏,宫中有叛贼,意图谋害圣驾,当肃清宵小,平定宫中之乱1他指了指身后的王府侍卫,“臣不敢不遵诏谕,奉诏进宫平盘,还请皇后娘娘率诸位娘娘听候太后娘娘的诏谕。” 皇后的手不由地一抖,被沈若华扶住了,她看了看沈若华,强自镇定下来,又与东平王道:“王爷说是奉诏,不知诏谕何在,既然太后娘娘已经回宫,就请太后娘娘亲传诏谕,调动亲卫进宫平乱便是了。” 东平王素来温和亲厚的脸上此时只剩下冰冷,他挥了挥马鞭,那驾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旁有人撩开了帘子,露出里面的人来。 是太后,穿着一身素净道袍,素着头脸坐在马车里,她手中揽着的正是皇上,皇上也没有了先前的疯癫之色,只是痴痴呆呆地看着人们,目光涣散毫无焦点,让人看得惊愕不已。太后的脸上没有惊恐,也没有慌乱,只是略带倦意的平静,她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后与沈若华,淡淡垂下了眼,似乎并不为自己落在东平王手中成了俘虏而担忧害怕。 没看到太后之前,皇后尚有几分勇气,敢与东平王对峙,而此时她怔怔看着马车里的两个人,失魂落魄地几乎要倒在沈若华怀里,太后与皇上真得落入了他们手里,这让她怎么还能撑下去,怎么还能再与东平王周旋!她几乎要哭出声来,这该如何是好! 沈若华却是牢牢扶住了她,低声道:“娘娘,您务必要救出太后娘娘,不能任由乱臣贼子猖狂得逞1她知道,齐明睿带着羽林卫已经拦住了周祈佑的兵马,东平王只有眼前这些人,太后与皇上是他最后的筹码,只要想法子拖住他们,等到辅国公与福王调了兵马入宫勤王,就有希望化解危机。 只是皇后已经绵软无力,只能扶着肚子软软靠在沈若华身上,哀哀低泣着,全然没有半点勇气再面对东平王。 东平王看着皇后,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们说的没错,皇后许氏没有半点辅国公许家的气度能耐,只是个没用之人,想来很快他就能逼得许氏臣服,任由他踏入太极殿了。 “太后娘娘在此,皇后娘娘还不奉诏?1东平王的声音打了起来,高声喝道,目光扫向她身后的诸多宫中侍卫与锦衣卫。 此时那些高举弓弩的宫中侍卫与锦衣卫也都看清楚了马车里的人,不由地脸上露出犹疑之色,他们不敢作弑君之人。 沈若华的声音响了起来:“东平王爷既然说是太后娘娘的诏谕,便请太后娘娘下了马车亲自下令,若有宵小之徒,也必然臣服。”她声音清脆悦耳,“王爷既然是一片忠心,送太后娘娘入宫,难道就让娘娘这幅装扮坐在这样简陋的马车中?” 侍卫们原本犹豫的眼神顿时清醒了几分,握紧了手中的弓弩,说的不错,若是东平王真的是护驾回宫,又怎么会不让太后亲自下诏! 东平王脸色转厉,阴森森盯着沈若华:“沈女医,难道你想违逆太后娘娘之意?挟持皇后娘娘图谋不轨?”他若想顺利坐上那个位置,便不能落下乱臣贼子的名头!否则会被天下人唾骂! 英国公此时唯恐东平王会因为沈若华是自己儿媳而迁怒于他,忙上前一步厉喝道:“无知罪妇,还不跪下请罪,还敢在此胡言乱语1 沈若华却是丝毫不惧,她直直望着东平王:“王爷既然说是太后娘娘之意,就请让太后娘娘亲自下诏1 东平王盯着沈若华,心里却是越恼怒,眼看天就要大亮,周祈佑的兵马还不见进京都,皇后怕是已经通知辅国公,只怕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他不能再这样与皇后对峙下去。他看了眼马车,邵太后与已经痴愚了的皇上安静地坐在马车里,这一路上他们也很安静顺从,没有半点反抗之意,看来他们已经认清形势,是他的囊中之物,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他冷冷一笑,摆了摆手,马车走近了数十步,靠近皇后等人,帘子也没有被放下,这是同意让太后与他们说话了。东平王并不怕太后说出什么来,只要她与皇上还在自己手里,皇后就不敢轻举妄动,终究只能按着他说的,俯称臣,交出宫城。 第三百四十章 所有的真相与抉择(第一更) 狭小的马车里太后轻轻揽着目光呆滞的皇上,轻柔地拿着手绢替他擦去嘴角流下的涎水,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皇后,看着她含着泪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开口道:“算算日子,皇后应该快临盆了吧?” 皇后抬起眼来,满脸惊惶地望着太后,点头道:“是,孩子已经入盆了,怕就是这几日要生产了,可是太后娘娘” 太后却是没等她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转脸望向沈若华:“沈大人,你告诉我,皇后腹中怀的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不得隐瞒1 沈若华愣了愣,不明白太后为何这时候问起这件事来,却不敢再隐瞒,道:“是个皇子。Ω笔 趣阁www. biquwu.cc” 这句话让广场中所有的人脸色都是一变,不由地望向皇后那隆起的腹部,那里面真的是皇子! 东平王的脸色也是变了变,冷眼望向太后,他不明白这个老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太后却是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全然没有半点在意自己的处境,反而笑得畅快:“如此甚好,我也能放心了。” 她不等皇后与沈若华再开口问,昂起头高声道:“数百年前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率千万兵马横扫中原,破前朝夺得天下,数百年来诸位先祖帝王顺承天意励精图治,兢兢业业才有了帝国盛事,我邵氏何德何能能够辅佐先皇,抚育今上支撑帝国大业,今日竟然落入周氏乱贼之手,意欲以我和皇上为质图谋篡位,要坏我大业,乱我朝纲,邵氏愚钝却也知绝不允许这等罪孽得逞1 她越说声音越大,也不理会已经突然变色的东平王怒吼着让人上前拦住她把马车赶回来的吩咐,慢慢坐直了身子,带着俯视众生的高傲望着皇后与所有人:“虽已数百年变迁,但太祖热血犹在,朱家子孙岂能任由贼子侮辱欺凌,今日邵氏携子以朱家血脉起誓,决不允许乱臣贼子篡夺帝国皇位,乱皇室血脉!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任由人摆布1 她说着高声大笑转回头看向马背上已经脸色铁青的东平王:“周家小贼,我知道你们东平王府早有图谋,这许多年来一直蛰伏在滇地,当年为了得到云贵的封地,除掉对你东平王府野心有所察觉的靖王,勾结苗人起叛乱,血洗靖王府,靖王与王妃连同王府上下一百余人就死在你们手中1 沈若华的脸霎时白了,她愣愣怔怔望着太后,又转而看向东平王,只见他咬着牙死死盯着太后,却没有半点反驳的话,这是承认了,竟然是他,谋划了那场叛乱,杀掉了曾与他是莫逆之交的靖王和王妃! 太后却没有停,继续带着冷笑说着:“我命人彻查了那场叛乱,虽然你用尽法子遮掩,却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只可惜那时候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选择了蛰伏。十余年来,你一直留在封地,若不是我下诏给世子和煦琳赐婚,你也不顾贸然带着人回到京都。” “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你怕煦琳是我派去你王府的细作,怕你们的所作所为瞒不住煦琳,所以你们居然敢,居然敢”太后的声音有些抖了,“利用司礼监的那群阉贼屡进谗言,煽动皇上对煦琳动了手!将她毒死在宫中!你们怎么能那是靖王唯一的遗孤1太后眼眶红透,声音抖带着满满的恨意盯着东平王,“你们料定了我终究不能做什么,因为皇上1 沈若华的泪终究落了下来,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她用尽心力想要知道的真相,终于摊开在她面前,那样**裸,那样残忍! 太后却没有看见沈若华的神色,而是抹去了慢慢滑落的泪,收起了愤怒,平静地笑了笑:“只是你费尽心机也不可能如愿,我不会让帝国落入你的手里,哪怕是死也不能1她说着,飞快抬眼看了眼皇后:“好好抚育新皇,保住我皇室血脉1 话音刚落,她已经从袖中抽出一支锋利的钗狠狠扎进靠在她身上依旧无知无觉的皇上的喉咙里,她用力极狠,眨眼间那钗已经死死没入皇上的喉咙中,血喷涌而出,皇上痛得直哆嗦,却依旧喊不出声来,只是委屈地如同一个年幼的孩子一般望着她,已经丧失了所有智力的他不明白为何母亲要这样对待他。 太后目光中满满是悲伤与温柔,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她摸了摸皇上的脸:“皇儿乖,母后这就来陪你。”说完这一句,她疯了似的拔出了插进皇上喉咙里的钗,一把插进了自己的喉咙,同样地狠辣,丝毫没有半点手软,一样的致命! “太后娘娘!皇上1广场上的人几乎都傻住了,直到太后拔出了钗插入自己喉咙里时,才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都惊恐地叫喊起来,他们没有人想到会生这样的事! 沈若华几乎要站不住了,她努力扶着已经软倒在自己身上昏了过去的皇后,瞪大眼看着一身鲜血的太后抱着皇上倒在马车中,心里的悲伤惊惶痛苦已经要撑裂了她的胸膛,却不得不撑着身子站在那里,她不能倒下,不能将太后舍身换来的局面毁于一旦。 她咽下喉咙里那一口腥甜,高声道:“诸将士听令,拿下叛贼,若有不从,格杀勿论1身后的侍卫与锦衣卫如潮水一般涌出,将已经乱成一团的东平王等人团团围祝 看着面如土色的东平王终究从马上翻身下来,沈若华心里没有半点轻松之意,她命人将太后与皇上从马车中救出,只是还不等她再上前去,皇后攥紧了她的手,用低弱的声音呻吟着道:“怕是,怕是破水了,要生产了” 她皱眉高声道:“来人,送皇后回太极殿,请接生嬷嬷过来!不得耽误1小皇子就要诞生了,皇后也没法赶回坤宁宫生产,只能就进留在太极殿,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 第三百四十章 所有的真相与抉择(第一更) 狭小的马车里太后轻轻揽着目光呆滞的皇上,轻柔地拿着手绢替他擦去嘴角流下的涎水,许久才抬起头来看向皇后,看着她含着泪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开口道:“算算日子,皇后应该快临盆了吧?” 皇后抬起眼来,满脸惊惶地望着太后,点头道:“是,孩子已经入盆了,怕就是这几日要生产了,可是太后娘娘” 太后却是没等她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转脸望向沈若华:“沈大人,你告诉我,皇后腹中怀的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不得隐瞒1 沈若华愣了愣,不明白太后为何这时候问起这件事来,却不敢再隐瞒,道:“是个皇子。Ω笔 趣阁www. biquwu.cc” 这句话让广场中所有的人脸色都是一变,不由地望向皇后那隆起的腹部,那里面真的是皇子! 东平王的脸色也是变了变,冷眼望向太后,他不明白这个老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太后却是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全然没有半点在意自己的处境,反而笑得畅快:“如此甚好,我也能放心了。” 她不等皇后与沈若华再开口问,昂起头高声道:“数百年前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率千万兵马横扫中原,破前朝夺得天下,数百年来诸位先祖帝王顺承天意励精图治,兢兢业业才有了帝国盛事,我邵氏何德何能能够辅佐先皇,抚育今上支撑帝国大业,今日竟然落入周氏乱贼之手,意欲以我和皇上为质图谋篡位,要坏我大业,乱我朝纲,邵氏愚钝却也知绝不允许这等罪孽得逞1 她越说声音越大,也不理会已经突然变色的东平王怒吼着让人上前拦住她把马车赶回来的吩咐,慢慢坐直了身子,带着俯视众生的高傲望着皇后与所有人:“虽已数百年变迁,但太祖热血犹在,朱家子孙岂能任由贼子侮辱欺凌,今日邵氏携子以朱家血脉起誓,决不允许乱臣贼子篡夺帝国皇位,乱皇室血脉!纵然粉身碎骨,也不任由人摆布1 她说着高声大笑转回头看向马背上已经脸色铁青的东平王:“周家小贼,我知道你们东平王府早有图谋,这许多年来一直蛰伏在滇地,当年为了得到云贵的封地,除掉对你东平王府野心有所察觉的靖王,勾结苗人起叛乱,血洗靖王府,靖王与王妃连同王府上下一百余人就死在你们手中1 沈若华的脸霎时白了,她愣愣怔怔望着太后,又转而看向东平王,只见他咬着牙死死盯着太后,却没有半点反驳的话,这是承认了,竟然是他,谋划了那场叛乱,杀掉了曾与他是莫逆之交的靖王和王妃! 太后却没有停,继续带着冷笑说着:“我命人彻查了那场叛乱,虽然你用尽法子遮掩,却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只可惜那时候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选择了蛰伏。十余年来,你一直留在封地,若不是我下诏给世子和煦琳赐婚,你也不顾贸然带着人回到京都。” “你不满意这桩婚事,你怕煦琳是我派去你王府的细作,怕你们的所作所为瞒不住煦琳,所以你们居然敢,居然敢”太后的声音有些抖了,“利用司礼监的那群阉贼屡进谗言,煽动皇上对煦琳动了手!将她毒死在宫中!你们怎么能那是靖王唯一的遗孤1太后眼眶红透,声音抖带着满满的恨意盯着东平王,“你们料定了我终究不能做什么,因为皇上1 沈若华的泪终究落了下来,这就是全部的真相,她用尽心力想要知道的真相,终于摊开在她面前,那样**裸,那样残忍! 太后却没有看见沈若华的神色,而是抹去了慢慢滑落的泪,收起了愤怒,平静地笑了笑:“只是你费尽心机也不可能如愿,我不会让帝国落入你的手里,哪怕是死也不能1她说着,飞快抬眼看了眼皇后:“好好抚育新皇,保住我皇室血脉1 话音刚落,她已经从袖中抽出一支锋利的钗狠狠扎进靠在她身上依旧无知无觉的皇上的喉咙里,她用力极狠,眨眼间那钗已经死死没入皇上的喉咙中,血喷涌而出,皇上痛得直哆嗦,却依旧喊不出声来,只是委屈地如同一个年幼的孩子一般望着她,已经丧失了所有智力的他不明白为何母亲要这样对待他。 太后目光中满满是悲伤与温柔,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她摸了摸皇上的脸:“皇儿乖,母后这就来陪你。”说完这一句,她疯了似的拔出了插进皇上喉咙里的钗,一把插进了自己的喉咙,同样地狠辣,丝毫没有半点手软,一样的致命! “太后娘娘!皇上1广场上的人几乎都傻住了,直到太后拔出了钗插入自己喉咙里时,才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都惊恐地叫喊起来,他们没有人想到会生这样的事! 沈若华几乎要站不住了,她努力扶着已经软倒在自己身上昏了过去的皇后,瞪大眼看着一身鲜血的太后抱着皇上倒在马车中,心里的悲伤惊惶痛苦已经要撑裂了她的胸膛,却不得不撑着身子站在那里,她不能倒下,不能将太后舍身换来的局面毁于一旦。 她咽下喉咙里那一口腥甜,高声道:“诸将士听令,拿下叛贼,若有不从,格杀勿论1身后的侍卫与锦衣卫如潮水一般涌出,将已经乱成一团的东平王等人团团围祝 看着面如土色的东平王终究从马上翻身下来,沈若华心里没有半点轻松之意,她命人将太后与皇上从马车中救出,只是还不等她再上前去,皇后攥紧了她的手,用低弱的声音呻吟着道:“怕是,怕是破水了,要生产了” 她皱眉高声道:“来人,送皇后回太极殿,请接生嬷嬷过来!不得耽误1小皇子就要诞生了,皇后也没法赶回坤宁宫生产,只能就进留在太极殿,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切刚刚好(完结) 京都西郊官道上,满地的鲜血与倒卧着的尸体,不远处还有兵刃相接搏斗在一处的兵士们,一切看起来如同战场一般,而最中央相对站着的两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笔Δ 趣阁wwΔw. biquwu.cc 周祈佑一身大红滚金蟒袍,头上簪缨紫金冠映着已经慢慢升起的朝阳依旧熠熠生辉,只是他的袍摆在淋淋漓漓滴着血,手上的长刀也顺着刀尖向下滴着血,不知道这些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全然没有在意,只是一脸凝重地望着他面前持剑而立的齐明睿。 齐明睿一身银鳞甲上也有了刀剑的痕迹,上面染了不少血,他清俊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依旧沉着冰冷,手中的佩剑遥遥指着周祈佑。这一夜的鏖战中,羽林卫仅仅数百人却死死阻挡住西大营千余兵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终究没有让他们踏入京都半步,到此时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周祈佑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却是肃着脸带着杀意望着齐明睿,忽而笑了起来:“齐将军果然让我大吃一惊,居然能够事先察觉了我们的打算,还能用这么区区数百人阻拦住我的兵马1 齐明睿冷冷道:“你还是缴械服罪吧,已经天亮了,王府怕是已经被亲卫围住了。” 周祈佑仰天大笑,全然没有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肆意张狂地提起长刀指着齐明睿:“你以为你阻拦住了我,就能毁掉周家的大事?不怕告诉你,这时候怕是太后与皇上已经被押送入宫,皇后只能顺从天意,交出玉玺与宫城,待早朝之时,就会向天下下诏,皇上无德无能,将皇位禅让与我父王,一切水到渠成1他轻蔑地看了眼齐明睿,“这是天意,岂是你一介武夫能够阻挡!你与沈氏不过是螳臂当车1说到沈氏,他不由地顿了顿,有些晦涩。 齐明睿脸色没有变,已经沉稳,淡淡道:“尽我所能,诛灭乱贼1 周祈佑脸色转而狰狞,他虽然笃定了一切必将按照他们想要的展,但也知道这样拖下去情形会越来越差。他咬牙喝道:“你既然寻死,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与梁家只有死路一条1他话音未落,已经提刀冲上前去了。 齐明睿没有半分犹豫,拎着剑迎上去,在沉闷的刀剑交加声中,一场搏命的厮杀又开始了。 卯时过半,厚重的京都西门终于吱呀呀地打开来,出城的百姓们却是惊讶地现一队队身穿甲胄腰仗长剑的兵士骑马向着城外飞奔而去,带着重重的煞气,好似生了什么重大之事。只是那群兵士很快消失在官道远处,百姓们也只是稍稍猜测,便又安然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毕竟没有人知道前一夜生了什么。 等齐明睿带着押送周祈佑与西大营叛将的兵士们进宫,走到太极殿广场前时,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已经全然看不见前一夜里这里血流满地的样子,又恢复了无上尊贵的洁白。 沈若华沿着玉阶从太极殿走下来,她脸色微微苍白,有几分憔悴,这一夜费去了她太多心力。看着她走过来,齐明睿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轻声道:“可是累了,一会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有孙太医他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沈若华看着他破了好几处的甲胄和溅满了鲜血的袍摆,心里一痛,低声道:“你可是受伤了?” 齐明睿微笑着摇头:“只是一点点皮外伤,倒是你,累了一夜了吧,身子怕是撑不祝” 沈若华昂起头,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了起来:“无妨。”她慢慢低下头去:“太后娘娘与皇上都宾天了” 齐明睿虽然不知道沈若华从前的身份,却也知道她对于邵太后始终有一份说不出的崇敬依赖。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皇后娘娘还好么?” 沈若华脸色柔和许多:“刚刚生下小皇子,还在歇着。福王妃和几位郡王妃在陪着她。”她看了眼齐明睿,又皱了皱眉:“只是国公也” 齐明睿点了点头,脸色阴沉了几分,却没有多问,在他知道英国公暗地里追随东平王,还带人四处追拿他的时候开始,他心里最后一点眷恋也没有了。 她忽然看见了齐明睿身后的侍卫押送的周祈佑,那个男子依旧俊秀,凌乱的衣袍与身上的伤并没有折损他的风采,此时他也抬头看着沈若华,定定的看着。 齐明睿看了看沈若华,放开手吩咐亲卫退开几步,让沈若华走到跟前去。沈若华望了望他,他微笑着道:“你有话就问他吧。” 沈若华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去望着周祈佑:“世子想必也知道了,东平王已经被囚入诏狱,终究所有的打算都落空了。” 周祈佑却没有理会她的话,依旧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道:“你都知道了?当年的事?” 沈若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心里却是十分震惊,她从没想过周祈佑会猜到了她是谁。 “当初我没有答应他们对你动手,只是父王下了令,绝不能允许你活到嫁进王府来。”周祈佑喃喃道,脸上一片痛苦的茫然,“到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些年我心里一直” 沈若华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世子,你怕是急糊涂了,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她拢了拢已经散了下来的鬓,转身朝着齐明睿走去,只留下一句轻得几不可闻的话:“只是我若是你就会好生想想该如何与东平王话别,而不是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没有回头,那背影却让周祈佑看了许久,目光里有他不肯承认的复杂,不甘、歉疚甚至还有爱恨 英国公府里,傅氏坐立不安地在花厅里走来走去,英国公一去东平王府就是一夜未归,她让人去打听消息了,说是东平王带着他一起进宫去了,想必就是要去成就大业。她满心欢喜,只要事成,英国公凭借从龙之功,一等勋爵的公侯之位必然不会少了,恩赐封赏也会源源不断地送来,而极力促成此事的她也会成了享受尊荣的真正的国公夫人,不再因为是继室而被人小瞧。 只是她的希望还是慢慢破灭了,从夜里等到天亮,她使了不知道多少次人去打探消息,可是都是一无所获,宫门依旧紧闭着,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直到,齐明睿与沈若华夫妇回来,他们身后带回来的是锦衣卫。 一年后,兵部尚书齐府,沈若华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在后院院子里慢慢走着,沈夫人在旁陪着她,一边小心护着她,一边埋怨着:“这才下了雨,路滑着呢,让你在府里好生休息,偏偏你这个倔性子要出来走动,仔细滑着了。”一边说着,一边很是气恼,“你父亲也是,现在整日忙着朝里的事,不到天黑不回府里,天不亮又要上朝,就快连面都见不上了。” 沈若华笑着道:“母亲,父亲如今是辅政大臣,自然是公务繁忙,明睿不也是整日要上朝当值,没一刻能在府里的。” 沈夫人叹口气:“我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年幼,太后娘娘又是身子不好,他们几位辅政大臣难免要多操心一些。”她忽然想起来,问道,“你那公公婆婆不是说已经被赦免了送回来了,安置在哪一处了?” 英国公齐绍远因党附东平王谋反作乱,被判了流刑,配三千里外乌河,傅氏也跟着一道去了,齐老夫人被齐明睿和沈若华接回府里来赡养,倒是真正成了富贵闲人,每日安心养花逗鸟,时不时与别的贵府老夫人们打打叶子牌听听戏,盼着早日看见重孙子。前些时日,宫中下了恩赦诏,齐绍远与傅氏被赦了流刑,要回京都来了,沈夫人怕齐明睿会把齐绍远夫妇接回府里,那样沈若华怕是又要被傅氏他们为难了,所以才会问起来。 沈若华笑了笑:“明睿早就让人在城郊买了一处小宅子,让他们住在那里。” 沈夫人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撇嘴道:“听说你公公病得不轻,在乌河染了风寒,连腿都冻坏了,若不是明睿让人照看着,怕是回不来了,你那婆婆也是个没用的,往日看着要强,去了乌河整日哭个不停,这会子回了京都见了自己儿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她都不用去打听,自打沈钧儒成了辅政大臣,那些公侯夫人们日日来沈府套近乎,这些闲言碎语早已灌得她满耳朵都是。 沈若华点点头,笑着道:“我也听说了,已经安排妥当了,有合适的人过去伺候他们,必然能讨他们喜欢。”她已经把当初自己成婚的时候傅氏送来的几名年轻美貌特意调教过的侍女给送了过去了,她可是养着她们一年了,也该派上用场了。她说过的,有用得上的时候的,现在可不就是时候。 沈夫人看着沈若华,放心地笑了,她倒是不担心沈若华真能吃亏,她可是知道的,自己的这个女儿是有心思的,凭谁也欺负不了她,这一路走来如此艰难她都能化险为夷,之后不管再有什么,她也必然能够从容应对。 六月,府里的凤凰树开得一树火红,微风中摇曳着绚烂,一切都刚刚好。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切刚刚好(完结) 京都西郊官道上,满地的鲜血与倒卧着的尸体,不远处还有兵刃相接搏斗在一处的兵士们,一切看起来如同战场一般,而最中央相对站着的两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笔Δ 趣阁wwΔw. biquwu.cc 周祈佑一身大红滚金蟒袍,头上簪缨紫金冠映着已经慢慢升起的朝阳依旧熠熠生辉,只是他的袍摆在淋淋漓漓滴着血,手上的长刀也顺着刀尖向下滴着血,不知道这些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全然没有在意,只是一脸凝重地望着他面前持剑而立的齐明睿。 齐明睿一身银鳞甲上也有了刀剑的痕迹,上面染了不少血,他清俊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退缩之意,依旧沉着冰冷,手中的佩剑遥遥指着周祈佑。这一夜的鏖战中,羽林卫仅仅数百人却死死阻挡住西大营千余兵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终究没有让他们踏入京都半步,到此时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周祈佑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却是肃着脸带着杀意望着齐明睿,忽而笑了起来:“齐将军果然让我大吃一惊,居然能够事先察觉了我们的打算,还能用这么区区数百人阻拦住我的兵马1 齐明睿冷冷道:“你还是缴械服罪吧,已经天亮了,王府怕是已经被亲卫围住了。” 周祈佑仰天大笑,全然没有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肆意张狂地提起长刀指着齐明睿:“你以为你阻拦住了我,就能毁掉周家的大事?不怕告诉你,这时候怕是太后与皇上已经被押送入宫,皇后只能顺从天意,交出玉玺与宫城,待早朝之时,就会向天下下诏,皇上无德无能,将皇位禅让与我父王,一切水到渠成1他轻蔑地看了眼齐明睿,“这是天意,岂是你一介武夫能够阻挡!你与沈氏不过是螳臂当车1说到沈氏,他不由地顿了顿,有些晦涩。 齐明睿脸色没有变,已经沉稳,淡淡道:“尽我所能,诛灭乱贼1 周祈佑脸色转而狰狞,他虽然笃定了一切必将按照他们想要的展,但也知道这样拖下去情形会越来越差。他咬牙喝道:“你既然寻死,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与梁家只有死路一条1他话音未落,已经提刀冲上前去了。 齐明睿没有半分犹豫,拎着剑迎上去,在沉闷的刀剑交加声中,一场搏命的厮杀又开始了。 卯时过半,厚重的京都西门终于吱呀呀地打开来,出城的百姓们却是惊讶地现一队队身穿甲胄腰仗长剑的兵士骑马向着城外飞奔而去,带着重重的煞气,好似生了什么重大之事。只是那群兵士很快消失在官道远处,百姓们也只是稍稍猜测,便又安然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毕竟没有人知道前一夜生了什么。 等齐明睿带着押送周祈佑与西大营叛将的兵士们进宫,走到太极殿广场前时,汉白玉铺就的地面已经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已经全然看不见前一夜里这里血流满地的样子,又恢复了无上尊贵的洁白。 沈若华沿着玉阶从太极殿走下来,她脸色微微苍白,有几分憔悴,这一夜费去了她太多心力。看着她走过来,齐明睿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她,轻声道:“可是累了,一会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有孙太医他们看着,不会有事的。” 沈若华看着他破了好几处的甲胄和溅满了鲜血的袍摆,心里一痛,低声道:“你可是受伤了?” 齐明睿微笑着摇头:“只是一点点皮外伤,倒是你,累了一夜了吧,身子怕是撑不祝” 沈若华昂起头,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了起来:“无妨。”她慢慢低下头去:“太后娘娘与皇上都宾天了” 齐明睿虽然不知道沈若华从前的身份,却也知道她对于邵太后始终有一份说不出的崇敬依赖。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皇后娘娘还好么?” 沈若华脸色柔和许多:“刚刚生下小皇子,还在歇着。福王妃和几位郡王妃在陪着她。”她看了眼齐明睿,又皱了皱眉:“只是国公也” 齐明睿点了点头,脸色阴沉了几分,却没有多问,在他知道英国公暗地里追随东平王,还带人四处追拿他的时候开始,他心里最后一点眷恋也没有了。 她忽然看见了齐明睿身后的侍卫押送的周祈佑,那个男子依旧俊秀,凌乱的衣袍与身上的伤并没有折损他的风采,此时他也抬头看着沈若华,定定的看着。 齐明睿看了看沈若华,放开手吩咐亲卫退开几步,让沈若华走到跟前去。沈若华望了望他,他微笑着道:“你有话就问他吧。” 沈若华有些吃惊,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上前去望着周祈佑:“世子想必也知道了,东平王已经被囚入诏狱,终究所有的打算都落空了。” 周祈佑却没有理会她的话,依旧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道:“你都知道了?当年的事?” 沈若华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心里却是十分震惊,她从没想过周祈佑会猜到了她是谁。 “当初我没有答应他们对你动手,只是父王下了令,绝不能允许你活到嫁进王府来。”周祈佑喃喃道,脸上一片痛苦的茫然,“到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些年我心里一直” 沈若华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世子,你怕是急糊涂了,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她拢了拢已经散了下来的鬓,转身朝着齐明睿走去,只留下一句轻得几不可闻的话:“只是我若是你就会好生想想该如何与东平王话别,而不是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没有回头,那背影却让周祈佑看了许久,目光里有他不肯承认的复杂,不甘、歉疚甚至还有爱恨 英国公府里,傅氏坐立不安地在花厅里走来走去,英国公一去东平王府就是一夜未归,她让人去打听消息了,说是东平王带着他一起进宫去了,想必就是要去成就大业。她满心欢喜,只要事成,英国公凭借从龙之功,一等勋爵的公侯之位必然不会少了,恩赐封赏也会源源不断地送来,而极力促成此事的她也会成了享受尊荣的真正的国公夫人,不再因为是继室而被人小瞧。 只是她的希望还是慢慢破灭了,从夜里等到天亮,她使了不知道多少次人去打探消息,可是都是一无所获,宫门依旧紧闭着,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直到,齐明睿与沈若华夫妇回来,他们身后带回来的是锦衣卫。 一年后,兵部尚书齐府,沈若华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在后院院子里慢慢走着,沈夫人在旁陪着她,一边小心护着她,一边埋怨着:“这才下了雨,路滑着呢,让你在府里好生休息,偏偏你这个倔性子要出来走动,仔细滑着了。”一边说着,一边很是气恼,“你父亲也是,现在整日忙着朝里的事,不到天黑不回府里,天不亮又要上朝,就快连面都见不上了。” 沈若华笑着道:“母亲,父亲如今是辅政大臣,自然是公务繁忙,明睿不也是整日要上朝当值,没一刻能在府里的。” 沈夫人叹口气:“我知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年幼,太后娘娘又是身子不好,他们几位辅政大臣难免要多操心一些。”她忽然想起来,问道,“你那公公婆婆不是说已经被赦免了送回来了,安置在哪一处了?” 英国公齐绍远因党附东平王谋反作乱,被判了流刑,配三千里外乌河,傅氏也跟着一道去了,齐老夫人被齐明睿和沈若华接回府里来赡养,倒是真正成了富贵闲人,每日安心养花逗鸟,时不时与别的贵府老夫人们打打叶子牌听听戏,盼着早日看见重孙子。前些时日,宫中下了恩赦诏,齐绍远与傅氏被赦了流刑,要回京都来了,沈夫人怕齐明睿会把齐绍远夫妇接回府里,那样沈若华怕是又要被傅氏他们为难了,所以才会问起来。 沈若华笑了笑:“明睿早就让人在城郊买了一处小宅子,让他们住在那里。” 沈夫人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撇嘴道:“听说你公公病得不轻,在乌河染了风寒,连腿都冻坏了,若不是明睿让人照看着,怕是回不来了,你那婆婆也是个没用的,往日看着要强,去了乌河整日哭个不停,这会子回了京都见了自己儿子,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她都不用去打听,自打沈钧儒成了辅政大臣,那些公侯夫人们日日来沈府套近乎,这些闲言碎语早已灌得她满耳朵都是。 沈若华点点头,笑着道:“我也听说了,已经安排妥当了,有合适的人过去伺候他们,必然能讨他们喜欢。”她已经把当初自己成婚的时候傅氏送来的几名年轻美貌特意调教过的侍女给送了过去了,她可是养着她们一年了,也该派上用场了。她说过的,有用得上的时候的,现在可不就是时候。 沈夫人看着沈若华,放心地笑了,她倒是不担心沈若华真能吃亏,她可是知道的,自己的这个女儿是有心思的,凭谁也欺负不了她,这一路走来如此艰难她都能化险为夷,之后不管再有什么,她也必然能够从容应对。 六月,府里的凤凰树开得一树火红,微风中摇曳着绚烂,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