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病娇且怂》 第一章 入府 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阴郁,还有回廊中越来越近的人影,叶姝不由收紧了下袖子下面的手。入顾府已有大半个时辰了,传闻想大孙女的顾老夫人这才招人见她。 就在刚刚,那人影还未转过走廊的时候,她就已经先知先觉的听到了对方的话。 “老夫人刚刚睡醒,要见大姑娘,你们这些天都小心点儿,犯了错可别求到我这边!” 然后就是两个小丫鬟口称孙嬷嬷,唯唯诺诺的应声, 孙嬷嬷雷厉风行,简单说明来历就留下屋中其他人,带着叶姝去见顾老夫人。叶姝款款起身,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陪同她如今的李嬷嬷和周嬷嬷。 李嬷嬷脸色不变,只与她对视的时候给了她一记半是鼓励半是威胁的眼色。叶姝心中一紧,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疼,想起当初她威胁自己的话。 【若是不能讨得老夫人欢心,让人察觉你是个冒牌货,到时候不止我没了性命,你也一样难逃一死!】 绕过回廊去后宅时,雪花终于开始飘落。去蒹葭院的路上叶姝一直留意着遇上的丫鬟、仆妇,一双耳朵时时紧绷着,不敢错过一点点的声响。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大宅后院里面哪个小丫鬟透出来的什么话,关键时候会不会救她一命。她如今四面楚歌,还是小心谨慎先在顾府站住脚跟才好。 “大姑娘,请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两人进了外间,立刻就有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迎上来,一个帮着叶姝脱下斗篷,另外一个就递上了热帕子给她擦手。 叶姝直直立着,由着小丫鬟忙碌,最后坐在一旁端起茶盏,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之前给她脱下斗篷的丫鬟连忙送过来了个炭盆,她抬眼看了下冲着碧衫小姑娘笑了下,耳中听的却是外间另外一边孙嬷嬷跟小丫鬟的低声言语。 “老夫人可还精神?” “老夫人刚刚吃了两块山药桂花糕,还让人赏了厨房一小袋银瓜子。” “你先招呼着大姑娘,我且去通报一声。”孙嬷嬷说着扭头朝着叶姝这边看了一眼。叶姝似有察觉一般,正好看过去,微微抿唇勾了下唇角。 孙嬷嬷连忙点头,这才进了里屋。 叶姝倒是没有喝水,几次端起茶杯也不过是湿润了下嘴唇。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孙嬷嬷问安之后就提到了她。 “大姑娘回府,此时正在外间等着给老夫人请安。” “是瑾丫头?”一个慈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叶姝忍不住挺直了下脊背,这一年多的调教她丝毫不敢忘,一举一动的姿态都不敢失仪。 “老大媳妇,瑾丫头为了养病在老宅住了多年,如今回来,你可让人收拾好了她的住处?” “老夫人放心,瑾丫头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就在琪丫头的边上的听雨小院,里里外外让人细细打扫了三次,里面一应东西都齐全,被褥也都趁着之前天气晴好翻晒过了。等瑾丫头住进去,若是却了什么,少了什么,儿媳再给她补。” “你素来心细,做事情我自然放心。”老夫人说着缓缓舒了一口气,仿佛是精神不济一般,之后声音就压得更低了。 “瑾丫头既然已经回来了,当年的事情就谁都不许再提。若是有一个字传入瑾丫头或者是我的耳中——” 外间叶姝耳朵猛然竖起来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听到后续的威胁。 不过,“当年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她双眼眨动了下,还没回过神就又听到里屋老夫人的声音。 “让瑾丫头进来吧,这么多年没见,她如今怕是出落成大姑娘了吧?” 不过片刻,通往里屋的帘子就被小心翼翼掀开,李嬷嬷出来。 “大姑娘,老夫人请你里面说话。” 叶姝一颗心紧紧绷了起来,知道自己未来几年日子是好是坏,都由此次见面决定了。 一进里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馨甜的味道。低头上前时双眼偷偷一扫,就看到了上首坐着的顾老夫人手边那碟子山药桂花糕。 一旁丫鬟拿过来了垫子,她双手提着裙摆直直跪下去。 “孙女顾瑾见过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说着她双手交叠,额头轻轻抵在了手背上。“孙女不孝,这些年来未曾承欢膝下,请老夫人责罚。” “瑾丫头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顾老夫人声音如之前听到一般慈爱,伸手示意叶姝起身。一旁机灵的丫鬟立刻上前扶着她起身,一路把叶姝送到了顾老夫人跟前。 顾老夫人握住叶姝的手,“瑾丫头,一眨眼你就从毛毛头长这么大了。当初送你回老宅养病的时候,你才这么大……” 她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叶姝低头看了下那高度,顶多也就是五六岁的小女孩而已。能够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跟着两个嬷嬷回千里之外的老宅“养病”,看起来,这位顾老夫人对顾瑾的疼爱也是有限。 难怪李、周两人敢买下她来顶替顾瑾了。真正的顾瑾,听闻是落水身亡,而且还落了一个死不见尸的下场。叶姝当初在老宅无意中听到这个,只觉得浑身发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顾瑾的结局。 自那之后,她对李、周两人就更是忌惮三分,让往东绝对不敢往西。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这才熬到了今日入京见顾家上下。 “都怪孙女体弱,不仅不能在老夫人身边承欢膝下,还让老夫人担心。”叶姝收敛心神,抬头露出儒慕的笑容,“如今孙女身体已经养好,日后老夫人尽可以叫孙女过来陪伴。” 这话一出口,叶姝眼角余光就看到一旁有个少女露出愤愤不平之色。她只抿了下嘴唇,接着往下说。 “孙女这些年来思念老夫人,给老夫人做了不少东西。”她说着看向孙嬷嬷。孙嬷嬷立刻反应过来,笑着道:“奴婢这就去把东西取来。”她说着看向顾老夫人,见老夫人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她就又拎着一个小包裹进来。 刚巧叶姝也在里间把这些至亲的女性都认了个遍,顾瑾的继母大太太李氏,还有继妹顾琪,也就是愤愤不平的那位。 还有二婶于氏及其两个女儿顾玥、顾珏,三婶卓氏的女儿顾珝。 这一屋子的女眷对于叶姝来说倒是不算陌生,之前在外间等候时这些人大多都说过话。如今近距离听她们开口,倒是让听力过人对声音敏锐的她心中更有数。 她行了一圈礼,得了几样小东西,恰好此时李嬷嬷掐着时间进来。 叶姝接过小包袱,拿到顾老夫人身边的小几上打开。 所有人都看过去,其他人倒是罢了,只有顾琪忍不住嗤笑了声。 “我还当是什么稀罕东西呢,原来不过是些鞋袜!”顾琪说着瞥了眼叶姝,走过去。“大姐姐,这就是你送给老夫人的东西。”她说着拿起来挑挑拣拣看了一番,“哦,还有抹额,手帕、荷包。只这些东西,府上绣娘也会做,且手艺也比大姐姐好上不知道多少,且看看,这个荷包针脚都不平整。” 她唇角含着恶意的笑,“大姐姐,这样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拿到老夫人跟前呢?” 叶姝看了眼顾琪特意拿出来的那个荷包,平静地道:“这一个是我六岁那年,第一次跟着嬷嬷学针线时给老夫人做的。当时我依稀还记得老夫人有个类似的荷包,很是喜爱。只后来时日长久不好再带在身上,当时老夫人还叹息了一阵子。” 她说着抿唇微笑,抬头神色沉静地看向顾老夫人。 “只不过当时我手拙,做出来也不成样子就没有托李嬷嬷把这荷包送到京城来。” 叶姝叹息了声,放下荷包把被顾琪弄乱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下,拿出一双袜子低声说:“做好了荷包又过了几个月,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恰好那个时候我针线有些进步,就给老夫人做了这么一双袜子。” 袜子总共有三五双,是一年多里陆陆续续做的,可以明显看出来做袜子的人针线活越来越好。 “这是我八九岁那年,开始跟着学绣花,就做了这么一个手帕。手帕上锈的是老宅后院的湖,当时初春,湖上只有几片荷叶,周嬷嬷让人养了两只小黄鸭陪着我玩。” 她说着把帕子递到了顾老夫人跟前,“只我当时手笨,荷叶被我绣成了绿团子,小黄鸭被我绣成了黄团子。” 顾老夫人听着她说那些针线活已经红了眼眶,这会儿接过帕子看了看,忍不住一笑眼泪就流了下来。 “还真是……瑾丫头你要是不说,我可真看不出来这是荷叶和小黄鸭。”顾老夫人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一手抓着帕子一手就把叶姝搂到了怀里,“乖孙儿,我的乖孙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叶姝弯腰用一种难受的姿势被顾老夫人搂着,眼角也微微泛红,不一会儿眼泪就也流了出来。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真正的顾瑾做的,可见在顾瑾心中,对这个家有多期盼。 只可惜,她永远都回不来了。怕是回来,也会失望吧。 “老夫人别这么说,我在老宅很好,李嬷嬷她们也很照顾我。你看,这些年来我不是已经生龙活虎了吗?”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开口,顺势从顾老夫人怀中出来,又拿起抹额,“这是我今年入秋的时候做的,当时原准备让人送入京中,谁知道还未曾做好就得了消息老夫人得知我身子大好,要接我入京……” 她说着拿抹额在顾老夫人额头上比划了下,“孙女估摸着做的,也不知道大小是否合适。”顾老夫人由着她动作,拿着之前那绿团子、黄团子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孙女亲手做的,怎么会不合适呢?” 叶姝听了这话只笑笑,把所有的如释重负和如愿以偿都藏在眼底。 顾老夫人这般反应,才不辜负她这般费心把这些“多年来积攒下来”的礼物千里迢迢带入京来。 第二章 刁难 当天下午,叶姝坐在顾老夫人身边说了不少这些年在顾家老宅时的趣事。说到轻松时,顾老夫人哈哈大笑,说到感伤时,顾老夫人也默默垂泪。 一旁陪坐的太太和姑娘们喜怒纵然不随着顾老夫人变化,却也没有人敢反着来。 叶姝记在心中,愈发肯定顾老夫人在顾府的地位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叶姝竖着耳朵一边听顾老夫人说话,一边听外面的动静。回来的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人称盼兮姑娘。 有关这位盼兮姑娘,她之前倒是有所耳闻。 叶姝正想着,外面就响起了盼兮的声音。 “盼兮给老夫人请安。”清脆的声音透着喜气洋洋,让人听着就喜欢。 顾老夫人转头看过去,“快进来!” 立刻有丫鬟过去帮着掀开帘子,盼兮低头进来,到中间才屈膝行礼,低声道:“盼兮按照老夫人吩咐,去城外五合寺、明月寺,清月寺各添了一百两的香油钱,另外按照老夫人吩咐,给大姑娘又添了长明灯各十八盏。回来路上,奴婢见醉花坊的梅花酥刚刚出炉,就多买了几盒。除却老夫人这边的两盒,余下也让人送去了各房。” “好好好,你做事最是妥帖,我自然是放心的。”顾老夫人笑着说:“快起来,我与你念叨了多日的瑾丫头,你入府的时候她恰好回老宅养病,怕是还没见过吧。” 都说盼兮最得顾老夫人的心,当初一年之间就从小丫鬟爬到了二等丫鬟,后来得顾老夫人赐名为盼兮。如今在顾老夫人跟前,是谁也比不过的大丫鬟了。 叶姝垂下眼眸,唇角勾着跟盼兮打了个招呼,称呼其为盼兮姐姐。 “奴婢不敢当。”盼兮连忙道,一旁顾老夫人笑着说:“你比她痴长几岁,也当得起她称呼你一声姐姐。” 叶姝听这话心中一绷,心知自己半个下午的陪伴怎么也抵不过顾老夫人身边丫鬟重要。当下她笑得更是亲近了些,状若无意道:“盼兮姐姐的名字好听,若是让我猜测,应当是出自《诗经》那句‘巧兮倩兮,美目盼兮’吧?盼兮姐姐一双眼睛确实灵动漂亮。” 盼兮双眸一亮,而旁边顾老夫人更是笑了起来。 “瑾丫头就是跟我老太婆投缘,一语就道破了盼兮名字的出处!” 叶姝笑着回头,满脸惊喜。 “竟真的是这般吗?”她说着凑过去挨着顾老夫人坐下,“我也是随口胡诌的,《诗经》我只背了那么几句,因此听到盼兮姐姐的名字就自然而然想到了。” 事实是,那一句“巧目盼兮”也是她在顾宅等候老夫人见她时偶尔听到小丫鬟提起盼兮,才知道的。 《诗经》什么的,她倒是知道。不过会背的却是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般说,也是为了避免顾老夫人再问她有关《诗经》的语句。 “以你将将过了十三岁生辰的年纪,能够背出几句也算是不错了。”顾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叶姝的手背,“看起来,在老宅里你倒是也没有耽误了功课。咱们顾家的女儿,也不要求文采斐然,然而总归不能是个睁眼瞎。瑾丫头,如今你都学了些什么?” 顾瑾生辰在十一月二十七,十三岁生辰都是在回京的路上过的。 叶姝低头,只简单说了几本书。 顾老夫人缓缓点头,“看得出来,你是个用心的丫头。回头等过了年,就跟着你妹妹们一同去家学念书。府上的姑娘十岁起就会另配一个教养嬷嬷,你四妹妹年后四月间满十岁,到时候提前些配教养嬷嬷,也给你配上一个。” “多谢老夫人关心。”叶姝低头看着被顾老夫人攥着的手,彻底明白顾瑾在这个偌大的顾府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待遇了。 长房长女,外放“养病”七年多不闻不问,如今回府也不过跟一个还未曾十岁的三房妹妹一样的待遇。 李氏安排的听雨小院不算大,正如她之前跟顾老夫人所说的那般紧邻着顾琪名为听风苑的院子。这边有点什么动静,只怕另外一边就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了。 跟着叶姝一起入京的周嬷嬷、李嬷嬷,以及丫鬟玉如已经提前被安排了进来。叶姝被继母李氏带着进去的时候,这三个人连忙迎了出来。 “你这身边,两个嬷嬷倒是不算多,不过等教养嬷嬷到了,三个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李氏眉头微微皱着,挑剔地看着下跪的三个人,目光又落在了玉如的身上,“还有,只一个伺候的丫鬟怎么行?” 叶姝呼吸一顿,半响才低声道:“但凭母亲安排。” “这两个嬷嬷,哪一个是你的奶娘留下就好。另外一个,目前家中也没有什么空缺——”李氏说着似笑非笑看了周、李两人一眼,见她们两人面面相觑正是得意,就见身边叶姝过去跟三个奴才一并跪了下去。 “母亲,女儿斗胆,既然老夫人说给我寻的教养嬷嬷年后才入府,且府中又无空缺,不如让两位嬷嬷暂且一并留在女儿身边。”她说着抬头直直看过去,没有半分怯懦和退让,“说不定,等年后教养嬷嬷入府,就有合适的空缺来安顿周嬷嬷了呢。” 李氏早看叶姝在顾老夫人跟前的表现,就知道这个继女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在刚刚入府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就直接跟她顶撞。 一时间,李氏不说话,叶姝也就直挺挺跪在下方。 “姑娘……”李嬷嬷低声叫了下,正想开口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而就是盼兮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盼兮说着就抬脚进了屋,惊讶地扫了一圈,然后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大夫人,大夫人这是教大姑娘规矩?” “盼兮不用多礼。哪里是教她规矩,就是——”李氏一时有些难堪。继女刚刚回府,她就这般让人跪着教规矩,传出去岂不是她刻薄? 叶姝听到这里,才转头笑着看向在她身边行礼后站直身子的盼兮,低声道:“母亲入顾府的时候,我已经回老宅养病,之前也未曾给母亲请过安。此时是给母亲请安呢,倒是让盼兮姐姐误会了。” “哦。”盼兮笑着应了声,目光流转之间双眸更是动人无比,“那倒是奴婢来得不是时候,耽搁了大夫人和大姑娘叙母女情了。” “哪里,是瑾丫头太小心了。如今话也说了,你的心意我自然会放在心上,你且起身吧。”李氏笑着说,眼中只有慈爱。 叶姝缓缓起身,只站到一半却略略踉跄了下,让盼兮扶了一把才站好。 “多谢盼兮姐姐了。我们这才刚刚回来盼兮姐姐就过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盼兮松开手,笑着转身对李氏道:“大夫人和大姑娘离开之后,老夫人才想起大姑娘回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鬟,怕她人手不足,就让奴婢送过来两个丫鬟伺候左右。” 叶姝倒是不惊讶,她跪下之前就听到远远小院外面有盼兮的脚步声传来,身边还有另外两个脚步声。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贸贸然就跟李氏对上。 两个小丫鬟被叫了进来,大约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盼兮在一旁介绍道:“这两个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巧翠、巧燕。老夫人说年纪跟大姑娘差不多,跟大姑娘作伴刚刚好。” “既然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到了我这里自然不能委屈了。”叶姝笑着说:“在老夫人处是二等丫鬟,我这边也没有什么顶用的人,不如盼兮姐姐回去帮我请示下老夫人,可否给她们两人提成一等丫鬟。我身边的玉如比我还小一岁,跟着我玩惯了,怕是不熟悉府中的规矩,正好让巧翠和巧燕带带她。” 这般安排倒是也算妥帖,盼兮应了,见李氏在旁没有说话又一行礼就退了出去。 “你们两人,先去隔壁耳房准备好沐浴所用的东西。大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让厨房多准备些热水。另外,之前仿照着琪姐儿身量做的衣服也按照大姑娘的身量,该放的放,该收的收。等老爷回来,见大姑娘的时候让大姑娘换上。” 叶姝看着李氏把巧翠、巧燕给打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算寒酸的衣衫,这才看过去。 “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李氏眼神复杂地打量了她片刻,“大姑娘,我虽然未曾生养过你,不过总归是占着母亲的名头。” “女儿记得了。”叶姝老老实实应下。 李氏只觉得如同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一样,没有半点的着力点。 “府上的姑娘,身边都是一个奶娘,一个教养嬷嬷,身边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四个。另外院中负责洒扫粗活的小丫鬟还有两三个。你如今有了老夫人送的两个一等丫鬟,还要再补上两个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 “两个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 叶姝还没有开口,一旁玉如就忍不住抬头起来。 一旁李嬷嬷直接一个胳膊肘撞过去,然后压着玉如叩头。 “大太太,这小丫鬟奴婢平日里少了些调教,不懂府中规矩,擅自多言冒犯了大太太,还请大太太饶了她这次。” 李氏扬眉,没有理会求情的李嬷嬷,反而似笑非笑地看向叶姝眼中带着嘲弄之色。 “大姑娘怎么说?” 叶姝也没有想到李氏竟然会安排跟着她多年的玉如当个三等丫鬟,虽然对玉如的反应不满,此时却按捺下来。 李氏故意下她的面子,屡屡拿她身边人开刀。饶是玉如自己往刀尖上撞,她也要保住她才行。 不然,就是她无能了。 第三章 暗涌 “是女儿没有教导好。”叶姝说着看过去,见玉如在李氏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她,压下心底以怨报怨的想法,没有罚她如自己当初一般在院中跪上一夜。 “回头,罚她这个月的月钱小惩大诫好了。”她轻描淡写,浑不在意一般说道:“日后我这院中有巧翠、巧燕两人看管,想来她也不会再这般不懂规矩。” 屡屡直接跟李氏扛上难免会落一个不孝的罪名,倒是不如把顾老夫人送来的两个丫鬟顶上来。李氏投鼠忌器,自然不好斤斤计较。 果然,只见李氏沉默了须臾,就笑着开口:“有老夫人身边的调教出来的人来教这丫头规矩,我自然是放心的。”说着她站了起来,走到叶姝身边的时候顿了下,淡淡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你是个好的”就朝着外面走去。 叶姝连忙侧身让开,跟在李氏身后。 “初回家中,你这院子怕是有不少东西要收拾,更何况你一路劳累就不用送了。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你父亲回来我会让人来请你的。” “多谢母亲关心。”叶姝口中道谢,脚下却没有停,直接把人送到了院子门口看着她走到拐角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屋中厅堂里,周、李和玉如三人早已经站了起来,见叶姝进去,玉如第一个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你——” “咳咳!”李嬷嬷在后面咳嗽了两声,“玉如,如今不比在老宅规矩简单,要称呼大姑娘才对。” 玉如猛然顿在了叶姝的跟前,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上。然而,李嬷嬷的话还是管用的,玉如脸色变了几次,终于强忍着怒意收手回头看着李嬷嬷:“娘!凭什么……” “慎言!大姑娘能够保得住你这一次,已经是疼爱你了。可若是你再这般没有规矩,不用等大姑娘赶人,我这个当娘的也要把你从顾府赶出去了。” 李嬷嬷声色俱厉,玉如吓了一跳,半响才喃喃地着开口应下。 叶姝这才露出了笑容。李嬷嬷口中严厉,然而所做出的决定却是为了保护玉如。以玉如的性子,如果不知道悔改的话,只怕迟早要被这顾府的深宅大院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只这点小心思她还用不着挑明,无论如何她们几人如今都尚且在一条船上。 “还是李嬷嬷明白事理。”她说着缓缓过去,坐在了之前李氏坐的位置上,目光朝着耳房那边扫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李嬷嬷脸色却也不算太好看,只低声道:“是老奴没有教导好女儿,让大姑娘为难了。” 叶姝玩味地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敢故意晾着李嬷嬷。 “李嬷嬷这些年是把心思都用在了‘教导’我身上,对于玉如自然是疏忽了。”她说着抿唇笑了下,“你们跟着我一路舟车劳顿,又提前收拾了院子。如今老夫人既然派了巧翠和巧燕来帮忙,你们就暂且下去休息吧。” 周、李两人对视了一眼。 “大姑娘体恤我们原本是好意,只是哪里有主子还没歇息,奴才就都偷懒的。不如让奴才留下来,伺候左右?” 周嬷嬷这话说地谦卑,然而抬眼看向叶姝的眼神却是格外阴郁,两个人对视之下,丝毫不掩饰她的威胁。 叶姝迎上这样的眼神就觉得浑身一阵发疼,强笑着道:“还是周嬷嬷细心,我身边还真缺不了你。”正说话,巧翠、巧燕两个人若无其事一般从耳房出来,低声道:“大姑娘,沐浴的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奴婢伺候大姑娘沐浴?” “大姑娘不喜欢生人近身,两位姑娘忙碌了许久还是先歇息歇息,沐浴的事情由老奴伺候就好了。”周嬷嬷连忙过去扶着叶姝起身。 巧翠还想说什么,巧燕却是微微上前一步拦住,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帮大姑娘改改衣服。” 耳房中已经是热气四溢了,叶姝自顾自脱下衣服。直到中衣褪下这才露出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养得白皙如玉的皮肤原本应该白玉无瑕的,此时却更加凸显了上面的伤疤和淤青。 “如今你已经算是正正经经的大姑娘了,在这顾府里面,我们是奴才自然不能再把你怎么样。”周嬷嬷在一旁阴测测地说:“不过,你且记得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们手中。你若是敢过河拆桥,就别怪我们闹个鱼死网破了。” “周嬷嬷说笑了,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心中有数。”叶姝低声说,轻轻撩起浴桶里的水来遮掩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只周嬷嬷是何等人物,不用我说大约也看出了我如今的处境。顾瑾身份看着尊贵,长房长女,可是她若真的受重视,怎么会被送去老宅这么多年?” 说着,她直直看向周嬷嬷。 “嬷嬷怕是有事情瞒着我吧?” 周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姝,半响才咬牙道:“当初倒是没看出你是这么一个有谋算的人。”若早知道叶姝性情如此隐忍,直到今日进了顾府才露出獠牙,她们如何会买下这么一个不够听话的烫手山芋来冒名顶替顾家的千金大小姐? 不过,叶姝能够在她和李嬷嬷手里隐忍一年有余,一直到了顾府事情再无回转的可能才露出獠牙,让她吃惊却也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真的是没有半分成算,只怕用不了几日叶姝就会露出端倪,让人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然而,此女城府颇深,对于她们也不全然是好消息。幸而,她们手中还有制约她的卖身契。 只是那卖身契可以让叶姝投鼠忌器,难不成她们就能够肆无忌惮的使用?一旦用了,就是两败皆伤。叶姝死路一条,难道买下叶姝顶替顾瑾的她们就能够逃脱升天?到时候,只怕知道真相的顾老夫人,还有顾大爷他们能够生生撕了她们三个。 周嬷嬷脸色阴沉难看,叶姝反而心情颇好,洗澡时偶尔碰触到之前的伤处,她忍不住发出抽气的声音,等周嬷嬷看过去才笑着说:“看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沐浴都只能让你们三个人伺候了。不然,这身上的伤……” 她说着啧啧两声,“周嬷嬷,你说回来之前你们什么细节都想到了,怎么唯独忘记了我身上不能留印子呢?” 她说着“哗啦”一声从浴桶之中站了起来,踩着踏脚出来,从一旁屏风上拿下毛巾擦干身子,然后才裹上干净的中衣。 “药?” 周嬷嬷沉默着递上去伤疤的药膏,看着叶姝擦药,这才沉声道:“第一关你都还没有过完,别得意忘形了。” “你是说晚些时候要见到的顾老爷?”叶姝在小腿那道最为明显的伤疤上涂了厚厚一层药膏,淡淡的药香很快就顺着耳房中的水汽弥漫开来。那是当初被周嬷嬷她们买去,不愿意假冒顾瑾被打断腿之后留下的伤疤。 只为了这条腿,她在床上躺了百多天,顺带也被那三个人羞辱了个彻底。 那个时候,她就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血债血偿! “顾老爷最是喜欢诗词,偏偏你旁的都好,只这学问……毕竟是乡野间长大的,纵然偷偷在学堂外面听过几堂课,我们之后也给你恶补了一番,却还是——” 叶姝把药膏放在一旁,倒是没有应这句话。 当初深陷囹圄,面对顾家老宅穷凶极恶的这三人,她怎么敢暴露太多。 小心翼翼隐忍了一年有余,如今终于踏入了这个让周、李两人不敢肆意妄为的顾府,这才是她真正能够一展所长的地方。 她是没有上过学堂,然而家中有一个哥哥却是在她被卖出去的那年准备考秀才的。而她,时常躲在学堂外面偷听里面念书,偶尔还偷偷拿着树枝默写那些东西。 想起家中,叶姝微微顿了下。 就连“叶姝”这个名字,也是她被卖出去之前,哥哥帮她取的。可是,她之所以会被卖掉,就是为了供哥哥继续读书…… 巧燕、巧翠两人动作迅速,把府上原先给她准备好的冬衣略微放了放,等她出去又穿上修改了下细节,竟然是赶在了头发烘干之前就把衣服改好了。 “奴婢原本就是在针线上的,因为针线活儿好才被老夫人看中,调到了身边。”巧燕笑着解释,一旁巧翠半跪下去帮着叶荣华整理衣衫,只动作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 “怎么?”叶荣华低头看过去,巧翠抬头笑着道:“这里还差两针,估计是奴婢之前疏忽了。”她说着从旁边桌上拿了针线,在裙摆边上缝了两针,凑过去几乎贴在叶姝腿上张口轻轻咬断了线。等整理好裙摆,巧翠才起身后退两步笑着道:“这般就好了。” 叶姝不疑有他,笑着道:“有劳你们费心了。”说话间,外面就进来了一个嬷嬷,进门就笑着道:“奴才是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姓张。” “张嬷嬷好。”巧燕立刻过去,“不知道大夫人有什么吩咐?若是不忙,张嬷嬷先喝口茶润润喉咙。” “不了不了,原来是巧燕被调到了大姑娘身边,可见老夫人对大姑娘很是看重。”张嬷嬷客气了下,冲着叶姝屈膝行礼,“大姑娘,大老爷回来了,大夫人让奴才请大姑娘过去呢。” 顾府大老爷顾林华,咋一看叶姝五官与他还真有几分相似,站在一起倒是没人敢说叶姝不是他的女儿。 果然如同周嬷嬷所预料,顾林华一见面只简单地问了两句叶姝在老宅的日子,转口就问了她读了什么书,接着就是考校学问。 叶姝字写得一般,然而仗着耳力、记忆都过人,倒是不惧怕这般背书的考校。唯一让她发憷的就是词句解释了。 大约是她书背得好,几次断断续续解释词句倒是没有让顾林华气恼,反而如同书院先生一般劝诫道:“读书且不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说完,就又细细给叶姝解释了之前她背诵的几篇文章。 叶姝在心中下了个结论。 顾林华,好为人师。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边跟着顾林华做学问,她院中刚到的巧翠却是寻了个去厨房的空挡,拐了个弯就跑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寻了盼兮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见顾老夫人。 第四章 出卖 “不是我要拦着你,只老夫人今日午后跟大姑娘聊得久了,这会儿正眯着呢!”盼兮看着巧翠焦急的模样迟疑了下,咬牙道:“不然我就冒险试一下,事关大姑娘,不能疏忽了。” 巧翠千恩万谢,盼兮让她在外间等着,这才轻手轻脚进了里屋,绕过屏风去看顾老夫人。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顾老夫人觉浅,之前盼兮和巧翠两人在外面一通小声说话,已经让她醒了过来。这会儿看着她进来直接伸手示意盼兮扶她起身。 盼兮动作小心翼翼,扶着顾老夫人做好,又倒了一杯温茶给她漱口。 漱口之后才是温度适宜的普洱茶。 顾老夫人缓缓抿了两口茶,把茶杯递过去才问道:“之前听得你在外面跟人提起了大姑娘?” 盼兮绞了帕子过去给顾老夫人擦手,一边细细给她擦着手指一边低声道:“是老夫人派去大姑娘身边的巧翠过来,说是有些关于大姑娘的事情,想要当面跟老夫人报一下。” 她说着偷偷看了眼顾老夫人的神色,低声道:“奴婢见她着急,就没打发她,此时人正在外间等着呢。老夫人可要传她入内,听听她都说些什么?” 顾老夫人抬手,“让人进来吧。” 盼兮这才出门,见着巧翠立刻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样子就笑了下,“进去吧,老夫人刚刚醒,你说话且轻声些。”若真的事关大姑娘,也免得让有心人听了去。 巧翠连连点头,入内就跪下请安。 “说吧,大姑娘如何了?”顾老夫人沉声道。 巧翠连忙将小院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奴婢与巧燕一同给大姑娘改衣服,回头伺候大姑娘的时候,奴婢隐隐闻得大姑娘腿上似乎有祛疤药膏的味道。因担心大姑娘是否身上带伤,这才贸然过来求见老夫人。” “祛疤药膏的味道?”顾老夫人闻言深深看了巧翠一眼,“我记得你学过一些简单的药草药性,当初提上来也是为了注意我的饮食。” 巧翠点头,“奴婢之前确实是跟着流光姐姐,负责老夫人膳食的。” 顾老夫人缓缓点头,“你可确定了是祛疤药膏的味道?” “奴婢不敢大意,那味道与上次府上四姑娘伤了手臂,老夫人让奴婢送过去的青霜膏的味道一模一样。”巧翠低声道:“奴婢闻到这味道就不敢大意,又想起之前大姑娘沐浴之时,她身边那位从老宅过来的周嬷嬷一马当先抢在了奴婢和巧燕前面,说是姑娘不喜生人近身……” 巧翠说到这里巧妙的一停,等待了片刻不见顾老夫人说话,又不敢偷看顾老夫人神色,这才压下心底忐忑低声道:“奴婢怕是姑娘身上有伤,因此不敢隐瞒。” “好了。” 巧翠看不到顾老夫人神色,一旁盼兮确实看得清清楚楚,此时连忙出声打断了巧翠的话。 “你说的这些事情,老夫人已经知晓了。大姑娘那边不能少了人伺候,你且先回吧。”她说着过去扶起巧翠,临出门的时候又塞了她一个荷包,“这是老夫人赏你的,老夫人既然送了你和巧燕过去,就是让你们事无巨细地照顾好大姑娘,你可记得了?” 巧翠这才猛然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多谢盼兮姐姐提点。” 顾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示意屋中伺候的人帮她重新梳妆打扮,等到忙完,她才吩咐到:“盼兮,你去一趟前院,让大老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盼兮应下,正要退出去就听到顾老夫人又道:“若是大姑娘在大老爷处,你就略微等等。” 这是要瞒着大姑娘? 盼兮脸色不改,只低声应下,等到出去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天色越发阴暗,午后飘落的那点雪花仿佛没有了踪影一般。盼兮到前院的时候廊下的灯笼已经一一点亮,得问叶姝刚刚离开,她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让人往书房中通传一声。 听闻是顾老夫人要见他,顾林华倒是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去了后宅。 “母亲。”顾林华上前道:“原本听府上丫头说,母亲午后见了瑾姐儿有些累,儿子便想着晚些时候再来问安。不成想,倒是让母亲担心了。” 顾老夫人笑着示意他在身边坐下,回头看了下身边的老嬷嬷,“让人摆饭吧。”说着又道:“见过瑾丫头,你觉得她如何?” 顾林华闻言抬头,“论长相,自然不输给琪姐儿。只学识,大约是老宅放养久了,身边的仆妇也不曾尽心,差了些。” 他说着端起一旁盼兮送上来的茶盏,还未送到唇边就又放下。 “不过,儿子觉得当初所说之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了。毕竟,瑾姐儿心性到底如何,咱们还不清楚。”顾林华抬头看向顾老夫人,“母亲,如今儿子想来,当初匆忙之间把瑾姐儿接到京城来,怕是有些冒失了。” “年后万寿节,皇上要给几位成年的皇子指婚,琪丫头差了一岁,家中适龄的姑娘,就只有顾瑾了。”顾老夫人缓缓开口,神色几乎可以说是严厉地扫了顾林华一眼。“在万寿节之前,让她对这个家充满认同感,让她能够为我们所用,明白吗?” “儿子明白。” 顾林华明白顾老夫人的意思,顾瑾自幼离家,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在钱银方面苛待过她,却也没有真的关心过她。小姑娘是被身边的奶娘、嬷嬷带大的,对顾家自然少了些认同感。 要让她有宗族的观念,明白她是顾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行。 顾老夫人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又吐了一口气。 “还有,这丫头毕竟是奴才们带大的,身上总归还是带着点畏手畏脚的模样,比不得琪丫头她们落落大方。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我早有料到也留意了教养嬷嬷的事情,这几天就让你媳妇亲自去请人。” 她说着语调一沉,带上警告的意味:“这是关乎顾家前程的大事儿,可别由着你媳妇的小性子,坏了这大好的局面。毕竟,瑾丫头长得可真算是漂亮。” 顾林华听出顾老夫人语带不悦,连忙点头道:“儿子定然跟她说个清楚明白。” “还有——”顾老夫人略微开了个头,见顾林华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反而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女儿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一个男人少插手吧。她想着摆摆手,“算了,余下的事情我处理就是了。” # 渴…… 叶姝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明明很久没有过忍饥挨饿的日子了,她这个时候却只觉得饥渴难耐。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回头就看到屋中周、李两个嬷嬷面前摆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然而,叶姝不敢开口求食,连忙拎着水桶去打水。清凉的井水被提起来,荡漾出点点波纹,她舔了下双唇偷偷看了下四周,整个人直接趴下去用力喝了两口水。 甘甜清凉的井水让她无暇顾忌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等她喝够了水正想起身的时候一只手就用力按在了她的脑袋上。 “唔……”叶姝一声闷哼,然后整个脑袋都被按在了水桶之中。 “好呀,你胆子倒是挺大的,竟然敢偷喝水!让你喝水了吗?!”李嬷嬷在身后冷笑,叶姝一边挣扎一边想要开口求饶,一张嘴桶里的水就顺着涌了进去,她剧烈咳嗽起来却更是凄惨。 而李嬷嬷却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叶姝呛了几口水就再也挣扎不动,只觉得眼前发黑心想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姑娘,大姑娘……” 急促的呼吸声惊动了外面守夜的巧翠,她见叶姝满脸汗水,一副被梦魇了的模样,连忙低声叫了两声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叶姝就在这个时候猛然睁开了眼睛。 巧翠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愣了下才低声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是啊,做噩梦了。 叶姝眨了下眼,伸手一把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直接坐起来。巧翠连忙过去扶着她,伸手就察觉叶姝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 “我先给姑娘倒杯水。”巧翠说着转身给叶姝倒水,回头递过去见叶姝一口气喝了才低声道:“大姑娘衣衫都湿了,奴婢另外拿一身给姑娘换上。” 叶姝点了下头,等着巧翠去一旁耳房拿中衣,这才掀开被子下床。 屋中烧着地龙,倒是不冷。她光脚踩在地板上,缓缓坐在梳妆台前。 镜子中映出她的模样,跟当年在野地里四处跑的野丫头几乎判若两人了。无论如何李嬷嬷、周嬷嬷如何的对她,她总归是熬过来了。 那些苦头,饿饭、罚跪、打板子,甚至是针扎、抽鞭子,后宅里那些隐私的手腕她都一一熬了过来。 从踏入顾府的那一瞬间,从跪在顾老夫人脚下的那一刻,叶姝就发誓,从今天开始她就是真正的顾瑾。她知道,她唯一翻身、摆脱周、李两人控制的机会来了。 利用顾家,利用顾瑾的身份,让她们两个投鼠忌器,对她服软。至于顾府,给她的糖霜里面裹着的究竟是利刃还是砒霜,她目前都只能够一口咬下再说。 第五章 暴露 “这是兰嬷嬷。”顾老夫人笑眯眯地示意叶姝起身,“兰嬷嬷曾经侍奉过两位皇后,也侍奉过当今的太后。太后疼惜兰嬷嬷,想着让她安享晚年这才放出宫的。你这些年来一直在老宅养病,规矩上有所欠缺。日后,且要跟着兰嬷嬷好好学习才是。” 叶姝连忙上前行礼,“日后还要劳兰嬷嬷费心。” 兰嬷嬷绷着的脸这才露出笑容,只一笑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叶姝被她双手扶起,抬头看着那不起眼的五官仿佛因为这一笑而变得生动起来,不由愣怔了下。 “大姑娘客气了,日后还请大姑娘多多关照才是。”兰嬷嬷一开口,声音也是不疾不徐透着让人信服的淡定。 叶姝忍不住多看了兰嬷嬷两眼,等挨着顾老夫人坐下之后才看着顾珝见她的教养嬷嬷。 原本预定年后才会有的教养嬷嬷,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寻来了。顾老夫人这么急着给她找教养嬷嬷,究竟为的是什么? 叶姝不笨,甚至还有点聪明。给她安排教养嬷嬷看似是理所当然,却还是让她心中升起了些许的不安。而等着两位嬷嬷被带了下去,还有更意外的事情在等着她。 “你匆匆回来,带来的冬衣跟京中的款式有些不同,不如再另外做上两身,也算是新年新气象。”顾老夫人拉着叶姝的手,“正巧早两天我让盼兮帮我收拾下库房,从里面寻出了几匹适合你这个年纪穿的颜色,你且让盼兮给你量量身量。” 叶姝被顾老夫人推了一把,下意识就站起身。盼兮立刻过去扶着她的手,“大姑娘到里屋看布料、量尺寸吧。”说着就把叶姝给拉走了。 进里屋前,她清清楚楚看到顾琪、顾珏、顾玥、顾珝四个女孩都变了脸色。 盼兮却没让叶姝多想,先是让人去搬布料,回头就拿着软尺过去,“大姑娘,奴婢先帮你褪了外衣。老夫人嘱咐了,要给您做全套的衣衫,这中衣、里衣的尺寸也是要量的。” 叶姝没有多想,配合着盼兮脱了外衣,这次低声道:“老夫人这次……是只给我一个人做衣服?” 盼兮正低头给她量腰围,闻言轻声笑了下,“府上冬衣做得早,大姑娘回来之前,几位姑娘的衣衫都已经订好了。说起来,还比大姑娘多了两套冬装,另外还各自多了两个斗篷。” 她说着站起来,在一旁记了下尺寸,回身笑着道:“大姑娘不必不安,这都是咱们顾府大姑娘应得的。”说着她手中毛笔随着她的动作划了半圈,上面的墨汁就均匀地洒在了叶姝的衣服上。 “啊!”盼兮一声惊叫,连忙放下毛笔拉着叶姝在床边坐下,“大姑娘,奴婢一时不慎……这……这……”她焦急地看了两眼叶姝,低声道:“大姑娘先把脏了的衣服褪下来,奴婢这就拿去洗。一会儿就烘干了。” 她说着就动作,直接一把拉下了叶姝的中裤。 叶姝冷不防,等到伸手就阻止的时候,她腿上的伤疤已经显露在盼兮的视线中。 “这——!”盼兮被她腿上的伤疤吓了一跳,这会儿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过去,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大姑娘,你……你这腿上……” 她说着顿了下,然后立刻把叶姝的中裤褪下,拉着被子给她盖上,转身就出去了。 叶姝在她出去之后,脸上的表情才一收,唇角忍不住嘲讽地勾了下。 要说今天这一出是意外,她是打死都不信的。 盼兮出去之后,不一会儿顾老夫人就带着李氏一起进来了。叶姝在屋里把外面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就连盼兮凑在顾老夫人耳边低声说的话都听了个明白。 盼兮说——“老夫人,果然如巧翠所言,大姑娘的腿上有伤疤,看情形那伤疤应该有些时日了。” 然后顾老夫人应该没有说话,只沉吟了片刻,就打发了顾二太太和顾三太太,留下李氏跟着她一同进了里屋。 叶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跟盼兮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老夫人扶着李氏的手走过去,叶姝动了下,似乎是想要下床,然后想起了自己的窘态这才强忍着没有动。 “老夫人。”她低声叫了下。 顾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盼兮说你腿上有伤疤,让我看看。”她说着挨着床边坐下,然后掀开了被子。叶姝双腿下意识并拢了下,却不敢阻拦顾老夫人的动作,只一双笔直、细长的腿下意识收拢。 饶是她下意识躲闪,在场的顾老夫人和李氏都看清楚了她小腿上的伤疤。 “这伤是怎么来的?”顾老夫人皱眉,沉声问道。 叶姝浑身抖了下,偷偷抬眼看了下顾老夫人,半响才低声道:“这是一年多前……” 与此同时,她所居住的小院中,盼兮带着老夫人身边的两个粗实仆妇过去,直接就拿下了李嬷嬷和周嬷嬷,连同玉如也没有放过,一并捆了丢在正厅里面。 三个人被捆得猝不及防,李、周两个人还算是有些成算,没有立刻就发作,反而是玉如脾气大直接就叫了起来。 “我们是大姑娘的人,你凭什么绑着我们啊!” 盼兮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扭头看向李嬷嬷。 “我听说玉如是李嬷嬷的女儿,这规矩,可不行啊?” 李嬷嬷脸色一变,直接看向玉如呵斥道:“你闭嘴!盼兮姑娘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定然是咱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这点还请盼兮姑娘明示,也免得我们几个做了冤死鬼!” 盼兮冷笑了两声,等着玉如老实了才拉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开口。 “也不敢冤枉了你们,我只代老夫人问你们一句,大姑娘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地上的三个人就都安静了。 最后还是周嬷嬷哑着嗓子开口:“盼兮姑娘的意思是——”说着这里她还顿了下,挣扎着在地上坐起来看过去。 盼兮见她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冰冷,沉声道:“大姑娘身上的伤疤,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听闻这几日都是你们轮流伺候大姑娘沐浴的,大姑娘身上有伤疤,你们不会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吧?” 周嬷嬷顿了下,跟一旁李嬷嬷交换了个眼神。 盼兮见状沉声道:“先把李嬷嬷和玉如带下去,我一个一个审问。到时候若是她们说的不一样,又或者是跟大姑娘说的不一样,再另行处置!” 一旁杵着不吭声的仆妇立刻上前,一人提着一个把李嬷嬷和玉如给带了出去,屋中就只剩下盼兮和周嬷嬷了。 盼兮低头看着周嬷嬷,“说吧,大姑娘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要是跟李嬷嬷、玉如说的不一样,跟大姑娘说的也不一样,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盼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一双眸子弯弯的透着光亮一般,真真应了那句明眸善睐。 然而,周嬷嬷一眼看过去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 这是顾老夫人起了疑心,下定决心要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她脑子里转了无数圈,半响才迟疑着开口。 “那是一年多前的时候,大姑娘年纪小,大约是在院子里闷得久了就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想要爬树上摘柿子……” 周嬷嬷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等到李嬷嬷被押进来盼兮又是如同刚才那般警告了一番。等着李嬷嬷开口,就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大姑娘出事,具体是哪一天?” 李嬷嬷顿了下,然后才道:“八月初,应该是八月初三。对,就是那一天!当时柿子树上还挂着柿子,大姑娘说柿子甜,要摘下来做成柿饼托人送入京中给老夫人尝尝,这才去爬树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且跟周嬷嬷所言一般无二。盼兮默默记下,脸上倒是没有显露什么,只继续审问下去。 而老夫人的蒹葭院中,叶姝在顾老夫人又是疼爱又是怜惜的目光中低声道:“都是我调皮,还故意躲着嬷嬷和丫鬟们,这才不小心摔了下来。” “可怜见的。”顾老夫人叹息了一声,拉着叶姝的手,“可吃够了教训了?身为女孩子家,身上留了疤可说不过去,除了此处,可还有旁的伤疤?” 叶姝迟疑了下,只这一瞬间就被顾老夫人看出了端倪。 “你且出去,我这个当亲奶奶的给她仔细检查一下。”顾老夫人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来。李氏不敢多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顾老夫人这才看向叶姝,“把衣衫都褪了。” “老夫人……”叶姝低声叫了下,双手紧紧抓着衣领,骨节都泛起了白色。 顾老夫人却没有半分的退让,只沉默地等待着。最终叶姝双手颤抖着脱下了衣服,露出白皙的肩膀和后背。 皮肤白皙如玉一般,只后背上还有一条印子。 “这是——”顾老夫人上前,伸手轻轻碰触了一下。 保养得宜的手指带着温热的触感落在后背,叶姝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下。 第六章 收服 “老……老夫人?”她扭头看过去,只见顾老夫人一双眼睛里都是泪水,“这……这已经不疼了,没事了!” 她说着慌忙起身,拉着衣服穿上。 “真的没事了。”她说着拉住了顾老夫人的手,“这是回来前几天,在路上遇到了大暴雨,当时急着赶路不小心撞了一下。” “都这么多天了,印子还没消下去。”顾老夫人拿着帕子抹了眼角的泪,一把把叶姝给搂入了怀中,“我的乖孙,乖孙儿……” 滚烫的泪水落在叶姝的脖颈间,她一时分不清顾老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觉得鼻子酸胀难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奶奶……”叶姝低声叫着,抱着顾老夫人,“奶奶……”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要是她真的有这么一个疼爱她的奶奶的话…… 叶姝哭着哭着睡下了,顾老夫人给她盖好被子,又去隔壁屋子换了衣衫这才重新去了花厅。此时,盼兮已经回来了,正等在一旁。见到顾老夫人出来,她连忙迎了上去。 “都问清楚了?” 盼兮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才低声道:“都问清楚了,三个人的说法虽然有些出入,问题却不大。大姑娘腿上的伤是上一年八月初三,爬柿子树摔落下来的时候落下的。据说还骨折了,在床上休养了小半年才重新下地。只当时大姑娘拦着,才没有报到京城里。” 她说着顿了下,“至于大姑娘为什么爬树,周嬷嬷只说是小姑娘调皮,李嬷嬷说是因为老夫人喜欢吃柿子,大姑娘想要做了柿饼让人送到京城来。玉如那个丫头,没有多少心机,心直口快。说大姑娘原本就活泼,是坐不住的性子,这才从树上摔了下来。” “还说,摘柿子是真的,不过大姑娘身上伤痕不止这么一处,从小到大就野惯了。所以用了不少祛疤的药膏……”盼兮越说声音越小,偷偷看了顾老夫人的脸色,才又低声道:“因为奴婢自作主张,一开始并未说出发现的是大姑娘身上哪里有伤的缘故,她们还吐露说回来的路上,因为遇到暴雨,赶车的时候大姑娘不小心撞到了后背……” 这倒是跟叶姝后背的淤青对上了。 顾老夫人缓缓点头,半响却心中一动,示意盼兮更往前一点。 屋中的叶姝忍不住趴在床头往前倾身,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隐隐约约的,顾老夫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当初给大姑娘接生的产婆,还有在屋中伺候的几个人,都去寻来。此事你且暗中去办,还有派张全福兄弟两人……” 叶姝心中一紧,双手紧紧握了起来。 顾老夫人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听到脚步声,猛然反应了过来,立刻回身躺下。等到门帘被人掀起的时候才转头看过去。 “老夫人。”叶姝低声叫了下,挣扎着起身。盼兮连忙过去扶着她,笑着把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奴婢去大姑娘院中取了一套衣衫,大姑娘先换上吧。” 叶姝抿唇点头,由着盼兮帮她穿衣服,只觉得心乱如麻。 虽然在入京之前,李、周两人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了。可是,万一有所疏漏的话。 “大姑娘不用担心,”盼兮恰在这个时候开口安慰,“大姑娘对身边的人好,替她们照顾不周隐瞒一二也并非是什么大事。只大姑娘且要记得,论这世上最关心大姑娘的人,自然是非大姑娘的血亲莫属。如若不是当年大姑娘一病不起,家中来了游方道士开方救了大姑娘一命,老夫人和大老爷如何会舍得听从他的嘱咐,送大姑娘回老宅养病呢。” 盼兮说着起身,拿起一旁外衫帮叶姝穿上,又低声道:“大姑娘这腿上的伤疤看着实在是吓人,怕是当时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都是我贪嘴。”叶姝勉强笑了下,“偷偷爬上柿子树摘柿子,这才掉了下来。” “奴婢看着这伤痕的模样,怕是也有一年了?”盼兮转到她身前给她系扣子,低声道:“冬日里伤口不好愈合,加上老宅那边天气寒冷,伤口怕是不好愈合。” “是啊,我整个冬天都是躺在床上过的。”叶姝装作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只笑着道:“从中秋节躺到了除夕,连着看城中放烟火都是被李嬷嬷背出去的。” 因着隐瞒了大姑娘受伤的事情,顾老夫人亲自叫了大太太李氏过去。李氏让人送了一堆消疤祛瘀的药膏,顺带正大光明地让人打了李、周,连同玉如十大板,另外还扣除了三个人一季度的月钱,回头又对着新来的兰嬷嬷说了一大通让她费心的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叶姝一脸难堪,送走了李氏,回头就直接扫了一眼巧翠、巧燕两个人径直朝着周李两人住的屋子去了。 “李嬷嬷、周嬷嬷,这几日你们且好好歇息,都是我没用,护不了你们周全。”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明是奴才们当时未能够护住姑娘,才让姑娘受了伤。”李嬷嬷扫了一眼一旁趴着的玉如,直接开口:“姑娘的心意咱们自然是明白的,如今这责罚已经算是轻的了。” 她说着扭头看向跟在叶姝后面的巧翠、巧燕两人,低声道:“如今我们几个受了伤,大姑娘的日常就劳烦两位姑娘照顾了。” 巧翠和巧燕两个人连忙上前道:“李嬷嬷客气了,伺候姑娘是我们应该做的。”两个人能够在顾老夫人跟前留个名号,又被指到了叶姝身边伺候,自然不是傻子,李嬷嬷这挑拨离间的话她们如何听不明白。 因此,一回到叶姝屋中,两个人对视一眼就直接在她身后跪了下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叶姝看着两个丫鬟,只觉得这深宅大院果然不是靠着她那点小聪明就能够混下去,连着两个小丫鬟都这般机灵,李嬷嬷不过提了一句回头她们就用上了苦肉计。 她缓缓坐了下去,看着跪着的两人并没有立刻叫起。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巧翠和巧燕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开口:“大姑娘,是奴婢……今日之事,全是奴婢一时最快惹来的祸事。奴婢不敢欺瞒大姑娘,那一日大姑娘沐浴之后,奴婢给大姑娘更衣时就闻到了大姑娘身上药膏的味道。” 叶姝料到了定然是这两个人去顾老夫人那边说了什么,却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出在药膏上。 “奴婢在蒹葭院的时候,就是负责老夫人药膳的,因此对各类药材的味道有些敏感。”巧翠膝行上前,抬头看着叶姝:“大姑娘毕竟离家多年,身边只有李、周两位嬷嬷,奴婢担心是老宅之中奴大欺主,这才报去了蒹葭院那边,说在大姑娘身上闻到了药味。却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番周折……” 她咬着下唇,低头用力磕在了叶姝的脚边。 “奴婢未曾想到,只是一时担忧,多嘴了一句竟然惹来了这般祸事。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姑娘责罚奴婢吧!” 叶姝低头看着巧翠,直到她额头发红,甚至冒出血丝这才开口。 “好了。”她顿了下,“你也是担心我而已。只是,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你们两个是老夫人送到我身边的,我自然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的主子是老夫人,而不是我这个刚刚回府,根基不稳的大姑娘……” “大姑娘,奴婢万万不敢有此想法!”一旁巧燕被吓了一跳,知道叶姝是把她也算了进去,连忙叩首,“奴婢对大姑娘忠心耿耿,日后奴婢与巧翠再不敢自作主张。院中一应大小事务,定然以大姑娘为主……”、 “忠心不忠心的,可不是靠一张嘴说就可以的。”叶姝瞥了两人一眼,淡淡道:“你们两个也算是知情识趣,不然也不会在老夫人跟前挂了名号,被送到我这边来。“ 两人都不敢随意出声,只看这几日叶姝的行事模样,也明白这位大姑娘并不是任由人捏一把的软柿子。这会儿她若真的秋后算账,纵然是老夫人也不能拦着她教训身边的丫鬟。 “起来吧。”叶姝却在此时松了语气,等着两人起身随手指了下一旁的小凳子,“坐着陪我说说话。” 巧翠和巧燕两人不敢再轻易违背她的意思,小心翼翼挨了凳子的边坐下,迟疑了下才由巧燕开口:“大姑娘想要说些什么?” 叶姝小心翼翼斟酌着想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这才笑着道:“我自幼离家,多年未归。老夫人注意我的一举一动也不过是关心我罢了。这点儿对晚辈的关怀,我还是明白的。只是,我毕竟大了,不似小时后那般没有一点想法。该跟老夫人说的事情,我自然会说。不该说的事情,我也不希望由别人的口说给老夫人听!” 顿了下,叶姝袖子下的手握紧椅子扶手,“明白吗?” 两个巧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点头。 “奴婢明白了!” 见这两人配合,她这才缓缓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就先说说今日盼兮过来,究竟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吧?” 第七章 进香 虽然在顾老夫人处听了个七七八八,然而不问清楚盼兮究竟知道了什么,叶姝始终放不下心来。巧翠和巧燕两个人是顾老夫人送来的,又有之前巧翠透风报信的事实在前,盼兮审问李、周、玉如三人的时候,定然不会避开这两个人。 巧翠和巧燕两人刚刚被她敲打一番,这会儿听到这话下意识就开口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当时盼兮审问三人的情况说了个清楚。 李、周两人都是有城府的,加上早有准备就算是盼兮深受顾老夫人器重,也被她们给糊弄过去了。倒是玉如,这个丫头心高气傲惯了,加之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反而是言语之间多有不屑。 那种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味道,只需要细细品味就能够察觉一二。 叶姝叹息了一声,“是我不孝,原本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非要藏着掖着,反而让老夫人挂心。竟然这样劳师动众的,还让你们也跟着提心吊胆。这事儿原是我做的不妥……” “大姑娘这般说,就真让奴婢无言以对了。”巧翠低头,“应当是奴婢自作主张才惹来了今日的风波。若是当时奴婢主动跟大姑娘提一句……大姑娘放心,日后再有什么事情,奴婢定然不敢瞒大姑娘分毫。” “既然你们能够想明白,我也就放心了。李嬷嬷和周嬷嬷这几日怕是行动不便,平日这院子里的事情你们就多操心些好了。还有,母亲送来的那几个丫鬟,我这几日也没有多过问,你们看着该如何调教也要调教起来。” 打一棒子给个枣的道理叶姝还是懂的,这会儿见两个人露出惊喜之色,才接着道:“李嬷嬷毕竟离开京城多年,跟府中上下都不熟悉了。你们原本在老夫人身边,上下都熟悉,做事情也方便些。” 巧翠、巧燕两人这才真正兴奋起来,叶姝看着两人跃跃欲试的模样,摆手道:“折腾了半响,我也累了。你们忙去吧,对了,两位嬷嬷那边也送些茶水点心,药膏之类的东西也不能少了。” 叶姝躺下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发软。这么一桩出乎意料的事情,让毫无防备的她几乎应对不下来。这会儿躺在床上,她还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一颗心,仿佛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她双手捂在心口,半响才深呼吸了几次,最终闭上眼睛缓缓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一关算是暂且闯了过去。手死死抓着胸前的衣领,叶姝半响才放松下来。 也算是因祸得福,熬过了这关,对于她来说好处还是不少的。 顾大太太李氏对她早就心生不满,之前她接二连三拦在李、周两人前面,这一次好不容易让李氏抓住了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十板子,听着不算重罚。然而在老宅的时候,李嬷嬷曾经给叶姝上过课,这后宅里面打板子也是有区别的。十板子可以三五天就能下地走路,也可以十天半个月才能勉强走动。 又或者,三五十天才能好。 反正,要不了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抚平了衣服,然后才叫了声。 “姑娘。”守在外面的巧翠立刻快步进了屋子,“姑娘有什么吩咐?” 叶姝唇角微微抿了下,看向巧翠。“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候学过一些药理,懂药性?” 巧翠不明所以,只低声道:“奴婢当初确实跟着老夫人身边张嬷嬷学过些许的药性,只因为天赋的缘故,学艺不精。姑娘若是想要给李嬷嬷、周嬷嬷她们寻药的话,倒不如去老夫人或者大太太处提一声。她们两人已经受过罚了,想来有大姑娘开口求情,老夫人也不会为难大姑娘的。” “为了这件事情,老夫人今日颇为震惊,也跟着伤心……”叶姝再次把要说的话回味了一遍,低声道:“因此,我实在是不愿意再拿这件事情去烦她老人家了。院子里的药膏,我也听李嬷嬷说过,都是些没什么药性的东西了。” “这……”巧翠迟疑了下,“奴婢们用的药膏确实不能跟主子们比,不过药效嘛,还是有的。只好得慢些……" “我知道。我这边倒是还有些老夫人今日让人送过来的青霜膏,说是祛疤效果极好。只这药膏好像也不对症,你既然心中也清楚那些膏药好得慢,就尽量调个好些的药膏给她们用。”叶姝说着抿了下唇,低头不去看巧翠。 “一应要用的药材,要花的钱银都从我这边出。”她说着吞咽了下口水,袖子下的手缓缓收拢。“毕竟这院子里也不能少了李嬷嬷和周嬷嬷她们主事。如今我只能依靠你和巧燕,等着她们好些了,我才能安心。” 巧翠是个聪明人,这般说她应该会想到吧? 叶姝轻轻咬着舌尖,没有再说话。 巧翠过了会儿才回过神,连忙道:“奴婢明白了,这就回去斟酌一下药膏的配方。只大姑娘,奴婢毕竟学艺不精,万一有什么疏漏的话……” “你只要尽心,我自然不会怪你的。”叶姝松了一口气,“再差,也不会比现在的膏药差,不是吗?” 巧翠笑了笑,凑趣又说了两句这才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大着胆子试试看?” 叶姝点头,用眼神鼓励。 “我这边先给你几两碎银,你且拿着用。”她手头没有多少银两,虽然之前顾老夫人赏赐过不少东西,但是银钱却没有直接给的。偏偏这个月的月银还要三五天才会送来。叶姝虽然手头紧,却也不敢露怯,笑着道:“要是不够用,你就直接跟我说。” 巧翠离开之后,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一样。 她微微颤抖着,猜测着巧翠回去之后会怎么想。 巧翠是个有野心的人,这点毋庸置疑。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她身上有药味就匆匆忙忙跑去蒹葭院跟顾老夫人报信。 这个人,嘴上谦虚,然而对各种药性定然熟悉,不然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辨认出来她身上青霜膏的味道。 熟知药性,又有野心。她如今把一手把控着听雨小院的李、周两人送到了巧翠的手里,巧翠会怎么做? 她会不会有这个胆子,对李、周,还有玉如三人动手,让她们好得更慢一些?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然而叶姝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之前那般说,就是有意引诱出巧翠的那点野心,继而借刀…… 杀人! 叶姝接连做了几天噩梦,梦境中几乎都是当初在顾家老宅被李、周两人“调教”的痛苦经历。她这般半夜惊醒的次数多了,自然会惊动到顾老夫人处。这日去请安的时候,顾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左右瞧了瞧,“是兰嬷嬷功课太紧,你吃不消?还是夜里没有睡好,怎么这眼睛下面都乌青了。” “兰嬷嬷的功课还好,只是这几夜有些睡得不太安稳,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半夜醒过来。还扰得守夜的巧翠和巧燕也跟着我忙前忙后。”叶姝抿唇笑了下,“老夫人不用担心,孙女无碍的。” “睡不安稳?”顾老夫人皱眉,“这可不是小事。我记得之前柳御医开过一个安神助眠的方子,让人先去抓两副药吃吃,若是还不见效就让人去请大夫看看。” “老夫人千万不要为了我这般劳师动众,不过是小事罢了。如今已经临近新年了,怎么好往家中请大夫。”叶姝自然不敢顺杆往上爬,连忙婉拒了顾老夫人的好意。“再说了,有老夫人的关心,还有老夫人给的安神汤,孙女定然会好好的。” 顾老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只觉得这话熨帖的很。 “腊月二十二那日,我要亲自去慈云寺上相拜佛,你今年刚刚回来,且跟着我一同去吧。到时候,也请菩萨保佑,给你安安神。”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不要说是顾琪这种压根藏不住多少心事的人了,就连着大太太李氏也是眉毛猛然一动,片刻之后才强笑着道:“老夫人倒是对瑾姐儿格外看重。也是,毕竟是咱们顾府的嫡长女,能跟着老夫人进香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里酸溜溜的味道不算大,只叶姝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李氏一眼。 大约是做戏习惯了的缘故,此时李氏已经是一幅与有荣焉的表情了。 顾老夫人淡淡道:“此时就这般定了,瑾丫头跟着我去慈云寺进香。之前让人量了身量做的衣服可赶得上那一日穿?” 盼兮闻言连忙道:“老夫人放心,已经让绣房那边日夜赶工了,等到后日那套石榴红的冬装就会做好。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斗篷和领口袖口都用了上好的银狐皮毛。” 顾老夫人这才缓缓点头,“大后日去慈云寺,瑾丫头就穿那一套新做出来的衣服吧。这些天,兰嬷嬷的课可不要怠慢了。” “孙女知道了。”叶姝应下,还有点摸不清楚腊月二十二那日跟着顾老夫人去慈云寺进香有什么不一样,就被之后送去听雨小院的一套石榴红宝石头面给吓了一跳。 而一旁前来做客的顾琪、顾珏、顾玥、顾珝四人更是神色各异,年龄最小的顾珝直接跑到了盼兮的跟前,眼巴巴看着那套头面。 “这可真漂亮啊!”她说着回头看向叶姝,“大姐姐,你快来看,老夫人送你的这套头面,可真是漂亮。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用得上这些啊。” 顾珝还是一团孩子气,脸上带着可爱的婴儿肥。 但是另外三人就比她要计较得多了,此时只眼巴巴看着盼兮手中的东西,谁也不主动说一句话。 盼兮笑着把头面送到叶姝的跟前,笑着道:“老夫人说,这套头面宝石的颜色跟正在给大姑娘赶制的那套冬装最为相称,就让奴婢先行送过来。” 这是让她带着这套头面去慈云寺? 叶姝示意一旁的巧翠接过东西,这才低声道:“劳烦盼兮姐姐这大冷天的走一趟,快先喝杯热茶。”说着就从巧燕手中接过荷包递过去。 盼兮连忙推脱,“替老夫人跑腿,奴婢不敢讨赏,只讨一杯热茶喝就是了。等喝了热茶,奴婢也该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叶姝了然,道:“请盼兮姐姐帮我回老夫人,就说我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 让她这般盛装打扮,定然不会只为了进香那般简单。 第八章 慈云寺 石榴红的冬装,洁白如雪狐毛镶嵌在领口和袖口,再配上剔透的红石榴色头面,叶姝站在等身高的铜镜前,看着里面的倒影。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差,然而这般刻意打扮之后的模样还是让她有点不安。 漂亮是漂亮了,就是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她了。 “大姑娘这般,可真好看。”巧翠半跪在一旁帮她整理裙摆。叶姝看着镜子中的倒影,伸手阻拦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她。 她微微侧耳朝着门口的方向,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而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盼兮说话的声音。 “老夫人格外重视这次进香,你们且去把这些供奉的斋果送去,万万不可有差错。今日是各府夫人进香的日子,要是出了事情让老夫人面上难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护着你们。” “盼兮姐姐且放心,咱们又不是第一次陪着老夫人进香,该注意的地方都会注意的。”一个丫鬟声音轻快地开口。 叶姝记得这个声音,那是老夫人身边另外一个巧字辈的丫鬟,好像叫做巧慧。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盼兮姐姐,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到带着大姑娘一起去进香?这往年也不曾见带着府里几位姑娘去的……” “慎言,这府里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老夫人要不要带人去进香,带谁去进香是我们能说的吗?”盼兮直接打断了巧慧的话,沉声道:“你们先回老夫人处,我顺道去大姑娘那边看看。大姑娘第一次去进香,也算是在京中圈里第一次露面,该注意的人和事情也当跟大姑娘提提才行,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反而不美。” 之后就是脚步声,几个人分道扬镳。 叶姝从穿衣镜前走开,到了正厅正好就看到盼兮进院子。她眉头一扬,露出笑容:“今天这么忙,盼兮姐姐还有空来我这里?” “大姑娘千万别这么说。”盼兮连忙加快脚步,笑着过去:“老夫人吩咐奴婢过来看看,让奴婢接大姑娘去蒹葭院那边吃早饭。” 她说着进屋,一双眸子上下一扫笑着道:“大姑娘穿这套衣衫倒是比奴婢想的更漂亮,老夫人见了定然喜欢。” “是老夫人眼光好。”叶姝笑着进屋,“盼兮姐姐且等下,我这边收拾好了就一同去给老夫人请安。” 盼兮跟着她进了内屋,顶替了巧翠的位置站在叶姝身边,一边帮着她整理头发一边低声道:“今日进香,是老夫人早与人约好的,往年也是这般惯例。去的是京中安北候章夫人、中书省曹夫人,大理寺卿蒋夫人。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位蒋夫人了。蒋夫人与宫中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早些年老夫人出城避暑恰巧遇到蒋夫人马车坏了,曾经搭了她一路。” 叶姝安安静静听着,联系到之前偶尔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她心中反而迷雾更胜。 她在京中第一次正式露面,为什么要匆匆选在这次进香?再晚上几天,年后各府之间走动时带着她和顾琪等人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往年从不带人一起进香,此次带上她岂不是显得有些刻意? 还是这一次进香的人中,有什么重要的、非要让她见一见的人? 她伸手轻轻碰触垂在耳垂下的红石榴耳坠,还这般特意打扮她,要说没有什么打算,她可真的是一个字都不信。 叶姝心知多说多错,纵然满心的疑惑却没有贸然开口。等着上了马车,听着外面马车四角铃铛轻轻作响这才略微舒了一口气。 李、周还有玉如三人已经卧床有些时日了,至今伤口还未曾愈合。这次陪着叶姝进香的理所当然就是巧翠、巧燕两人,见着叶姝这般模样,巧翠笑着递了茶水过去,低声道:“到京外慈云寺大约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大姑娘可以略微松快些。等着快到了,奴婢再帮大姑娘整理整理就好了。” 叶姝点头,捧着茶杯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我是第一次跟着老夫人进香,也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你们两个原本就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应当跟着去进香过吧?” 她看着巧燕、巧翠对视一眼,只笑着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需要避忌的事情,你们也说来听听,免得我犯了忌讳,反而让老夫人在其他夫人跟前失了面子。” “大姑娘别这般说,老夫人既然特意带着大姑娘去慈云寺进香,就足以证明大姑娘让老夫人很是喜欢了。”巧燕低声说。叶姝只扬扬眉,唇角勾着把目光转向了巧翠。 巧翠迟疑了下,这才低声道:“奴婢倒是有幸近前伺候过老夫人一次,慈云寺的素斋颇为有名,老夫人样样都喜欢唯独一道‘苦尽’,虽然人人称赞有禅意……”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没有把话说尽。不过这话中的意思,叶姝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了。 因大一早就起身准备的缘故,马车摇摇晃晃中叶姝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到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临近慈云寺了。 巧燕叫醒了她,递过去半杯水道:“姑娘先漱漱口,奴婢和巧翠帮着姑娘略微整理下头发和衣衫。” 温热的水入口,让叶姝精神了些,她坐直身体,由着两个人帮她收拾衣衫,耳朵已经本能地去寻找马车之外的声响了。 路上热闹了不少,路边有些叫卖香烛的小贩。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似乎又另外一家的马车跟他们碰上了。 叶姝努力听着那些细碎的声音,分辨着里面可能有用的消息。 他们遇上的是中书省曹大人的夫人,与之同行的还有她最小的女儿。听那些随从的意思,往年曹夫人也不曾带过家中女儿一同前来进香。 这倒是有些巧了。 还好,等入了慈云寺,见到已经到的安北候章夫人的时候,她身边并没有跟女儿,至于大理寺卿蒋夫人身边也是空落落的。 顾老夫人辈分最长,等慈云寺这边安置好了厢房,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几位夫人就过来请安了。 “老夫人身边这位,就是当初送去老宅养病的大姑娘吧?”蒋夫人笑着伸手示意叶姝过去,“快让我仔细瞧瞧。” 叶姝看向顾老夫人,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上前行礼。 这些天来,兰嬷嬷的教导在这一刻被她超水平发挥出来。她缓步上前,双手裣衽行礼,低声道:“顾瑾见过蒋夫人。” 蒋夫人起身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番,笑着道:“你这孩子我倒是一见就喜欢。”说着她身后的一个丫鬟就立刻地上了一个小小的匣子。 “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可别嫌弃简薄了。” “蒋夫人所赠,顾瑾怎么会嫌弃简薄。”叶姝连忙笑着抬头,目光飞快看了一眼顾老夫人这才双手接过蒋夫人给她的匣子,低声道:“长者赐不敢辞,既然是蒋夫人所松送,顾瑾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蒋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她说着松手,转头对着顾老夫人道:“这孩子虽然自幼不在京中,然而一举一动皆有章程,颇有老夫人的风采。” “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可不值得你这般夸她。”顾老夫人客气了句,看向一旁的李氏,“也是她母亲尽心,这些年来瑾丫头虽然在老宅,一应吃穿用度,教养嬷嬷都未曾落下分毫。” 一旁章夫人也跟着凑趣夸赞了两句,叶姝见状悄然退到了一旁把手中的匣子交给巧翠。她对于蒋夫人送她的见面礼是什么并不很在意,真正让她在意的是见面礼所代表的意义。 曹夫人和章夫人之前来的时候也送了她见面礼,不过那都是随手准备的。反观蒋夫人,这见面礼绝对是特意准备的。 也就是说,蒋夫人之前就知道顾老夫人会带着她一同前来进香? 叶姝觉得有些想不通,也不等她想明白,顾老夫人就摆手道:“瑾丫头还是第一次来慈云寺吧,不用总陪着我们身边,带着丫鬟出去转转看看慈云寺的梅花林、碑林也是好。” “你也一同去吧。你们年龄相当,瑾姐儿刚刚回京怕是也没有什么朋友。”曹夫人见状连忙对身旁的曹欣悦嘱咐了一句,“这慈云寺你也来过几次,刚好可以带着瑾姐儿四下走动走动。” 曹欣悦笑着应下,过去就拉住了叶姝的手。 “瑾妹妹,咱们一同折几支梅花回来,可好?” 叶姝微微抿唇露出笑容,轻轻点了下头。 她不习惯有人这么亲近,被曹欣悦拉着的手几乎本能的想要抽回来。还好,曹欣悦见她点头就松开了手,两人一起跟长辈辞行,等出了院子曹欣悦就立刻发出一声夸张的喘气声。 “刚刚可闷死我了,真的是连大声出气都不敢。” 叶姝闻言只抿唇笑了笑,问道:“我们是去梅花林,还是碑林?” 曹欣悦停下脚步,回头错愕地看着她。 “你……”她微微扬眉,“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第九章 碑林 她应该知道该去哪里吗? 叶姝若无其事地看着曹欣悦,隐约猜测到曹欣悦应该是知道这一次进香背后所蕴含的秘密的。而她要是暴露自己全然不知的话,说不定就会落入下风。 “那就先去碑林吧。”这般想着,她想起之前顾老夫人的态度,提议道。 曹欣悦愣了下,随后展露笑容。 “瑾妹妹这般不就对了。”她说着又过去想要拉着叶姝,却被叶姝给躲开了,“我从未来过慈云寺,还请曹姐姐先行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碑林,只是不巧这碑林似乎已经有人提前来了。远远叶姝看着有几个人在碑林的回廊之下走动,甚至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似乎是在念石碑上的内容。 叶姝扬眉,正想着是否要跟那几个人错开,就听到曹欣悦开口。 “瑾妹妹,你第一次来,我先给你介绍下慈云寺碑林吧,这样看的时候也会更有体会。”曹欣悦声音清脆,比起叶姝略微有些低沉的嗓音来说,更有少女的感觉,也更有穿透性。 叶姝迟疑着跟她进了碑林,听着曹欣悦介绍这一片碑林的来历,听着这其中搜罗了近千年的文豪大家的名作。 她原本还不太感兴趣,然而听着曹欣悦如数家珍一般反而认真看了起来。 一旁曹欣悦见她盯着其中一块石碑,迟疑了下声音就更清亮了些。 “这块石碑刻的是前朝文豪苏先生的一首词,传闻是苏先生酒醉之后所写。你看这里,这个‘酒’字,一旁的水多了一笔。我记得我小时候来时,听过戒文大师说起过有关这块石碑的来历。这个‘酒’字据说是苏先生特意多写了一笔……” 叶姝顺着曹欣悦手所指向的方向看去,然后见那个酒多了一点水。 曹欣悦的解说戛然而止,不过对于她来说着并不算太重要。 这首词,她曾经无数次听哥哥叶容年背过。此时看着上面熟悉的字句,她难得生出调皮之意,笑着道:“酒字多了一点儿水,难不成苏先生是在嘲讽当时喝的酒里被人掺了水?” 她说着扭头看向曹欣悦,见她一脸错愕不由失笑。 “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你说的没错。”回答叶姝的却不是曹欣悦,而是一个悦耳低沉的男声。叶姝扭头看过去,只见刚刚那一行人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开口的是走在中间的一个男子。 她飞快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不该妄议苏先生的。” “两位姑娘不用这般紧张,毕竟戒文大师的故事,我也听过。”刚刚开口的男子笑着说,叶姝几乎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你们是哪家的姑娘?” “家父中书省中书令,姓曹。”曹欣悦谨慎答道。叶姝微微抿了下,没有出声。 男子扬眉,微微转身对准她问道:“这位姑娘呢,是安北候家的千金,还是顾侍郎家的女儿?” 这人,竟然知道今日来进香的是哪几家的女眷? 叶姝双唇微微分开,抬头看着眼前可以称得上俊美的男子。此人如画一般的眉眼正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见她抬头还轻轻从喉间发出一声“嗯?” “按照我教养嬷嬷的说法,询问别人身份之前,应当先自报家门才是。”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般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说罢,她立刻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曹姐姐,既然碑林有人,咱们还是晚些时候再过来,免得打扰了他人赏字、赏词的雅兴。” “瑾妹妹?”曹欣悦连忙叫了一声,想要阻拦叶姝。叶姝却是脚步不停,只听着身后曹欣悦又跟那男子致歉,这才匆匆跟了上来。 “你怎么那么大的火,能够进这慈云寺的非富即贵,这京中侯门世家不计其数,咱们在外面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家族。一个不小心,就会给家人惹来祸事……” “既然这样,曹姐姐就更不应该自报家门了,不是吗?”叶姝扬眉冲着曹欣悦笑了下,道:“出来的时候,曹姐姐说要折梅花回去,咱们还是去梅林折花吧。” 两个人争执起来,身后的丫鬟谁都不敢多言语一句。叶姝的怒火不止是针对曹欣悦,她听得出来,曹欣悦之前几次增加音量用以吸引之前跟她们搭讪的男子。而更让她恼火的是,那个男子的目光。 那种打量她仿佛是看到了有趣的猎物一般的目光。 还有,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背后那句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有趣”。 这都是她恼火的理由,而让她控制自己脾气的则是李、周两人,还有那位兰嬷嬷的教导。最起码,她没有当场给那个自以为是搭讪的男子一巴掌。 她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叶姝跟曹欣悦一起折了几支梅花就匆匆赶了回去。顾老夫人这边已经只有李氏一人侍奉左右了,叶姝把梅花交给随行的盼兮,笑着道:“老夫人看看可喜欢。”说着又转头对李氏道:“母亲那支梅花我已经让人交给了张嬷嬷。” “你有心了。”李氏笑了下,“快去歇着吧。再过会儿我们就要去听戒文大师讲经了。” 叶姝笑着应了,回去休息时巧翠拎着屋中的空茶壶晃了晃,道:“这寺里怎么连水也没有准备,奴婢去厨房看下。”说着就离开了。 “姑娘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会儿。”巧燕扶着叶姝坐下,帮她轻轻揉了揉腿。叶姝脚微微往里勾了下,低声道:“不用了,不过是略微走动了几步,连着梅花都是你和巧翠折的。说起来,我倒是真的有些口渴了。你去看看巧翠回来了没?” 巧翠去做什么了,叶姝心中有数。无非就是去见顾老夫人,说一下她之前出去的事情。 不管是挑衅那个陌生的男子,还是对曹欣悦若有似无的不满,叶姝都表现得不是很好。然而,她此时却并不太担心,甚至有些说不出来的愉悦感。 虽然她还没有想明白顾老夫人究竟想做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她可以肯定的。 她之前的表现绝对会破坏顾老夫人的什么计划。 像曹欣悦那样的表现,才是正常的。 叶姝手轻轻抓着袖子,无意识地听着上面胡须雪白的戒文大师讲经,满脑子都在猜测着顾老夫人的计划。 想要让她以色侍人?或者说好听一点,联姻?进而为顾家谋取更大的利益? 她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曹欣悦的身上,这个比她大上两三岁的姑娘知道家里的意思吗?应该知道吧,不然她不会那么表现。主动走进碑林,还故意提高声音说起碑林的过往。 那算是在展示她的博学多才? 叶姝意识到她似乎有些迟钝,直到现在才明白曹欣悦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曹欣悦甚至可能知道那个在碑林的男子是什么身份,所以才会表现得……比她更热切一点。 讲经之后就是拜佛进香了,中午的素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好吃。甚至于那道顾老夫人不喜欢的“苦尽”她也尝了两口。 “这种野菜,若是先过水焯一下,然后用茱萸、花椒、盐等调料腌制四五天,就会去掉苦味。”所谓的“苦尽”叶姝小时候没少吃,认出来之后下意识对一旁撤菜的僧人提了一句。那僧人一愣,立刻双手合十道谢。 叶姝并未把这连举手之劳的事情放在心上,起身侍候顾老夫人回禅房歇息。等出来的时候,就听闻李氏跟几位夫人一起求签解签去了。她难得四下无事,竟然生出了四下随意走动走动的心情。 “姑娘若是不想歇息,不如再去看看碑林,之前奴婢见姑娘对碑林那些东西还是有些兴致的。这慈云寺的后山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如今冬日也就是光秃秃的山而已。”巧翠说着帮叶姝披上厚厚的斗篷,又准备好手炉塞过去,另外背上手暖等物,“如今后山风大,怕是太冷些。” 她语带担忧,却没有真正阻拦。 叶姝抿唇笑了下,手捧着暖炉道:“你都准备的这般齐全了,哪里还会冷?”说着就抬脚出了院子,出门的时候恰好就看都了曹欣悦远远朝着碑林、梅林方向走去。 一阵小风吹来,带着冬日的寒意还有曹欣悦若有似无的声音。 “母亲说人此时应当在梅花林中饮酒,你们切小心应对着,过会儿留个人在梅花林的入口处,拦着被让人再进去。” “姑娘放心,刚出门的时候奴婢打听了,那位顾姑娘说是要去后山看雪景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巴巴跑了那么冷的后山吹风。” “也许是在穷乡僻壤惯了,受不得这京中的荣华富贵吧。”曹欣悦语带不屑,“之前若不是她,我怎么会在……” 这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让叶姝微微皱眉,又抬眼看了下拐弯错开了风向的曹欣悦。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听到今日见的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她缓缓吐了一口气,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十章 落水 巧翠和巧燕亦步亦趋跟着她,慈云寺的后山果然人烟稀少,似乎连着寺中的僧人也鲜少往这边来。 后山又一条蜿蜒的河流,之前品茶的时候奉茶的僧人说过,慈云寺的用水都是从这条河挑来的。这条河源头在慈云山山顶,那上面常年积雪,河水虽然冬日也不曾结冰却是寒彻入骨的冷。 叶姝心知自己此举算是任性,这会儿寒风一吹也冷静下来,笑着吩咐道:“巧翠,你回去找寺中的僧人要些装水的容器,之前老夫人不是夸赞这水好吗?只可惜这寺中茶叶一般,我们装些回去,再找个风炉在廊下烧水泡茶。我记得之前来的时候,盼兮带的有老夫人惯用的好茶叶。” “这……”巧翠有些迟疑,叶姝回头瞥了她一眼,“这也算是尽孝心了,你且去吧。”她说着沿着小路往河边走去,“快去快回,我和巧燕就在此处等你。” 巧翠这才匆匆离开,叶姝靠近河边就感觉到阵阵的寒意,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暖炉。河边寒风更盛,她一时有些后悔正想离开就看到从上游似乎有什么东西顺流漂落下来。 “巧燕,你看……”她迟疑了下,“那好像是个人!快找个树枝过来。”她说着四下看了一圈,立刻跑去一旁拖着一段胳膊粗的枯树枝过去,叫着巧燕把树枝伸向了河中。 那团东西越来越近,果然是个人。 叶姝立刻大声叫道:“你快抓着树枝,我们把你拖上来!” 那人似乎还清醒着,在水流中果断抓住了树枝。叶姝只觉得手中猛然一沉,被拖着往河边踉跄了两步这才跟巧燕一起稳住了身形,然后用力把人往岸边拖。 沈钺原以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竟然被人给救了起来。他抓着树枝尽力靠向岸边等着爬上去之后直接就瘫倒在了雪地里。 耳边还传来那个救了他的姑娘的声音。 “你没事吧?别躺着,这雪地里躺一会儿就够要你命了!” 他勉强睁开双眼,下一秒就感觉到浑身被一团香气给包裹起来,然后一个温热的东西就塞到了他的手中。 叶姝半跪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人冻得直哆嗦,不曾多想就把斗篷给脱下来给对方,顺带还把手炉塞到了对方手中。 “姑娘!”一旁巧燕吓了一跳,想要拉着叶姝却又有些迟疑,毕竟人命关天。她这一迟疑却让叶姝立刻反应过去,“去那些挡风的厚衣服来。找这寺中的僧人,让他们顺带烧些热水。这人在河水里泡了这么久……” 她说着回头看过去,就见被救上来的人似乎恢复了意识,连忙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别急,这里是慈云寺……” “姑娘。”巧燕拉了下叶姝,“还是奴婢在这里守着,姑娘去寻寺中僧人来帮忙吧。” 叶姝一愣,就被巧燕拉到一边,听她低声道:“男女授受不清,若是留姑娘一人在此实在不妥。” 说着,巧燕还又回头看了一眼雪地里的男子,那男子身上还裹着叶姝的斗篷呢。若非看着男子打扮像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她都恨不得直接抢了斗篷回来。 叶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倒是对那斗篷没有什么在意,只冲着男子点了下头,转身就朝着来的路上跑去。 沈钺浑身上下都冻僵了,此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一直追随着叶姝,等她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他愣怔了片刻这才垂下眼帘。 手中的暖炉暖到发烫,身上的斗篷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他没有在意那个躲得远远的小丫鬟,等又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才抬头看过去。 头发间发出冰碎裂额声音,沈钺都没有在意。 他果然又看到了那个娇艳似火一般的姑娘。 “就在这里了!”叶姝对随行的两个僧人道:“就在前面。” 僧人带了厚实的棉服,男子被扶起后就把斗篷从身上取下来被僧人扶着上前,双手递还。 “原本应当清洗之后再还给姑娘的。”他声音暗哑,大约是冷的缘故还带着颤音。叶姝接过斗篷,对着他轻轻点了下头,就退让到一旁。男子跟着僧人离去,她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看向捧着几个竹筒过来的巧翠。 “今日的事情,若是透露出半句——”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下,目光在巧燕、巧翠两人身上徘徊了片刻,见巧翠一张脸渐渐白了起来,这才缓缓道:“之前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有些事情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要真有人觉得我性子好,就可以随意欺辱的话,尽可以试试看。” “姑、姑娘……”巧翠双唇微微嚅动了下,半响才反应过来立刻跪在了雪地里,“奴婢断然不敢违背姑娘的意思了。” 叶姝没有应这话,只单单道:“去打水吧,把这几个竹筒装满水,咱们就回去给老夫人烹茶。” 巧翠抖了下,起身去河边打水。叶姝把手中已经脏污了的斗篷交给巧燕,吩咐道:“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我给老夫人打水的时候不小心在岸边雪地上滑倒了。” “是奴婢不好,没有伺候好姑娘。”巧燕立刻应下,叶姝看了她一眼,她这才低声提醒道:“姑娘,奴婢与巧翠自然不会多嘴,可是这寺中的僧人……” “我已经嘱咐过了,他们不会多嘴的。”慈云寺的僧人可谓是见识广博,对于这种大冬天有人落水的事情没有丝毫惊讶,得知有人落水就立刻准备好了厚厚的棉衣跟着她过来,甚至于在她提出不要让人知道她于此有关的时候,他们也一口应下,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叶姝回去的时候,老夫人小憩已经醒过来。听闻她特意带着人去后山打水,倒是精神了不少,拉着叶姝坐在身边嘱咐盼兮去烹茶。 “这些事情交给身边的丫鬟去做就是了,看你这双手凉得!”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巧燕,巧燕连忙把手中的暖炉递过去,“是奴婢疏忽了,回来路上竟然忘记把手炉给姑娘暖手了。” 叶姝接过手炉,捧在手心才笑着道:“老夫人就别怪她了,也是我任性非要这个时候跑去后山,倒是累得她和巧翠跟着我受冻。” “你倒是心善。”顾老夫人还想再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糟乱的声音,她眉头一皱,一旁张嬷嬷就立刻道:“奴婢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在佛门净地这般喧哗。” 叶姝倒是没有动,只低头垂下眼帘。 她耳力过人,虽然喧闹声有点远,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闹起来的似乎是曹家所在的院落,听动静,似乎是曹欣悦出了什么意外,一群仆妇大惊小怪,还让人去请大夫。她微微皱眉,半响才回过神来。 曹欣悦落水了? 这么巧? 那条河会顺流而下路过梅林,这点她倒是清楚,可是梅林面积那么大,怎么曹欣悦偏偏跑去了河边?她不是去寻那位在碑林遇上的男子吗? 一阵混乱之后,外面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张嬷嬷也回来了。 “是曹家那位姑娘,不小心落水被前来寺中上香的安平公主府的薛世子救了起来。”张嬷嬷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带着不以为然,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的感觉。 叶姝坐在一旁,听着她说话。 “人落水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得,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没知觉了。是被薛世子给抱着回来的,不少人都看到了。”她说着顿了下,“怕是公主府和曹府喜事将近了。” 这个结论让叶姝忍不住微微挪动了下,有个猜测几乎呼之欲出。 会不会是曹欣悦故意跌落水中,让那个男子,也就是所谓的薛世子给救了起来? 冬日衣衫虽然厚笨,可落水之后被男子抱着回来,又被不少人看在眼中。除非是男方想要逼死女方,不然总归是要给个交代的。真要不管不顾,于京中那些所谓的侯门贵女而言也算是名节尽毁了。 公主府的世子。 叶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这些天跟着兰嬷嬷恶补京中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对于中书省中书令这个职位也有所了解。 堂堂中书令的女儿,为了嫁给公主府的世子这般行事,实在是有点超出了她的理解。不过这些事情倒是与她无关,以至于离开的时候遇上那位薛世子,她也远远绕开了。 薛世子似乎在跟身边的人说什么,语调中都透着一股恼火。 “……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我在河边等了那么久,吹着冷风,就是为了等那么一点乐趣。不是为了看什么名门贵女‘不小心’落水的把戏!” “属下确定把他推入水中了……” “我不在意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在意的是结果。既然我要的结果你没有做到,就回府自己去找管事领罚。”薛世子声音冰冷,全然没有了在碑林的时候温和的儒雅。 叶姝扶着巧翠的手登上马车,坐进去之后轻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风带着薛世子的声音传了进来,“……世子妃,想都不想要了!” 第十一章 宫宴 机关算尽太聪明,如果曹欣悦听到这位薛世子这般说话,又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她落水遭这么一通折磨,是否值得。 叶姝在心中略微感叹了下,回过神来之后才想起那位薛世子之前所说的话。 特意在河边等着,却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那个侍卫还说确实把人推入了水中…… 叶姝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目光落在放在一旁的斗篷上。 薛世子所等的,不会是他吧? 这么说,她算是坏了这位薛世子的“好事”? 叶姝抿着唇,半响才轻轻咳嗽了声开口。 “我再嘱咐一次,今日在河边的事情,不许往外透露出半句!”她不过是顾府不受重视,且要时刻提防着被人算计的嫡长女,还是个冒牌货。跟公主府的薛世子对着干的事情,哪怕是无意的,最好也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晓才好。 只是—— 叶姝想起从河中救出来的那人,脸色苍白,眉眼如墨,五官精致中还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纵然狼狈不堪,也让人不敢小瞧半分。 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才会让薛世子这般暗中派人“戏弄”。而且还把这种几乎能要人性命的“戏弄”,称之为“一点乐趣”? 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 慈云寺进香之后就是新年了。 叶姝回来之后,隔壁的顾琪就三不五时的在院子里发火。两人的住处只隔了一道院墙,隔壁有什么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例如那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乡下来的贱胚子”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偏偏叶姝听到了仿佛没有听到一半,让顾琪这些愤恨都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 除夕夜,顾老夫人、顾林华和李氏一同入宫领宴,顾家其余等人一同在正院守夜。大约是因为一母同胞的兄长在旁的缘故,顾琪几次三番挑衅叶姝。 “大姐姐的学问是连老夫人是称赞的,怎么这会儿让你作首雪景的诗都不乐意?难不成是觉得我们不配听大姐姐做的诗?”顾琪说着瞥了一眼一旁的顾珏。顾珏连忙凑过去道:“难不成,大姐姐真的看不上我们这些姐妹?” “我是真的不会作诗。”叶姝说着起身,拿起一旁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冲着几个人举起,“我自罚一杯,你们就饶过我这个大姐姐吧。” 说着,她一饮而尽。倒是让在座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一旁三太太卓氏立刻道:“快给大姑娘倒杯茶去去口中酒味。” 叶姝笑了下,还未坐回去,一旁心有不甘的顾琪就道:“罚酒的话,不是该罚三杯吗?大姐姐先别急着喝茶,把余下两杯也喝了才好。” “三杯?”叶姝扬眉,第一次正视顾琪的挑衅。 顾琪只觉得志得意满,点头道:“难不成我说错了?”说着她轻笑掩唇,“要真是我说错了,大姐姐教训我就是了。” “你怎么会错呢?”叶姝意味深长道:“三杯就三杯,只我酒量浅薄,到时候喝醉了二妹别笑话我才好。”她说着坐下,示意一旁立着的巧翠倒酒。 巧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上前倒了两杯酒。叶姝照例一饮而尽,等着放下酒杯脸颊上就浮现了一层绯红。一旁巧燕立刻递过去解酒茶,低声道:“姑娘,先喝口茶吧。” 叶姝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口中辛辣味道淡了些,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顾琪却不愿意就此放过她,笑着道:“按照往年的惯例,只怕老夫人、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回来。咱们不如玩行酒令吧?” 她说着看向叶姝,“被抽到对不上来的人就罚酒,如何?” 话是对所有人说的,只她独独看向叶姝,其中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敢不敢来玩? 叶姝分明从顾琪的眼中看出了这般意思,她抿唇笑着点了下头——不就是喝酒吗?难不成,顾琪还真的想着要灌醉她,等着顾老夫人和顾氏夫妇回来看她出丑? “你们小孩子的玩意,我们就不参与了,在一旁当个见证好了。”二太太于氏摆手道:“珏姐儿和玥姐儿一同陪着你大姐姐、二姐姐玩吧。” 卓氏迟疑了下,叶姝看清楚了她眼中的担忧,只笑了笑没有多言语什么。卓氏这才道:“珝姐儿要是想玩,也一并吧。” 顾琪却还觉得不够,笑着回头看向另外一桌的顾家男丁,笑着道:“大哥,二弟、三弟、四弟也一起来玩?人多才热闹吗?” 顾若柏、顾若松跟顾琪一母同胞,自然不会拒绝。二房的顾若梧和顾若桐是一对双生子,在书院读书时也以顾若柏马首是瞻。 既然几个晚辈要玩,于氏和卓氏自然不会拦着他们兄妹亲近,让丫鬟另外收拾了桌子,几个人围坐一团,这才开始。 叶姝读书其实不少,大约是从小就跟着叶容年的缘故,她肚子里颇有些墨水。然而,论起诗词歌赋的话,她就差了不少。 因此,三不五时抽到她时,她都要以酒代罚。 不过玩了大半个时辰,她就双颊绯红,眼神都迷离了起来。 一旁好不容易能下床的李嬷嬷赶着送来醒酒茶的时候,就见到叶姝正笑眯眯地跟顾琪说话。 “在老宅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最多不过是个水塘子。平日里嬷嬷管得严,连出门都不让……”叶姝说着抬头正巧就看到了李嬷嬷,笑着招手道:“嬷嬷,你跟大弟弟、二妹妹他们说说老宅那边都有什么吧?我除却端午时的赛龙舟,其他的都不太记得了。” 李嬷嬷赶紧上前,生怕叶姝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大姑娘先喝碗醒酒汤吧,看时辰老夫人和大老爷、大太太快回来了。到时候失仪就不好了。”她说着把醒酒汤塞到了叶姝的手中,回头看向顾若柏和顾琪,笑着道:“大少爷和二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奴婢就是了。” “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奴才插话的地方。”顾琪皱眉,起身就抓着叶姝的胳膊摇晃了下,“大姐姐莫不是看不上我们兄妹,才这般折辱我们的?” 她暗暗用力,叶姝手中的醒酒汤还未曾送到嘴里就直接撒了一身。 “啊!”不等叶姝出声,顾琪就惊叫了一声,拿着帕子就在她身上乱擦,“大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不会就此同我生气吧?” “是我没拿稳!”叶姝笑了下,好脾气地说。一旁于氏看着这番闹剧动都没有动一下,反而是卓氏迟疑着站了起来,道:“瑾姐儿的衣服都脏了,还是快回去缓缓吧。” 叶姝趁势扶着一旁李嬷嬷起身,身形略微摇晃了下,双眼迷离道:“那我先去换身衣服,二婶、三婶勿怪我失礼才好。” “快去吧。”卓氏忧心忡忡地说,看了眼一旁的顾珝,道:“珝姐儿的衣服也染了些污渍,同我一并回去换换吧。” 叶姝出去听着屋中的动静,唇角只微微勾着。 她自从入顾府一来,与顾氏的那些弟弟们倒是嫌少接触。这几人直到腊月二十五才从书院回家过年,平日里去顾老夫人处请安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面子情。今日帮着顾琪等人灌醉她,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至于二房和三房,因为二老爷、三老爷外任的缘故,于氏和卓氏只能够依附于李氏。李氏面子情做得再好,待她视如已出一般,也骗不了心中清醒的人不是吗? 只她心中还是有种凉薄的感觉。 母亲是继母,兄弟姐妹因为各自母亲或者是利益的原因没有一个与她亲近的,血脉之缘最为身后的顾老夫人和父亲顾林华,目前来看也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 叶姝张开双臂由着巧翠和巧燕帮她换衣衫,一双眼睛只盯着穿衣镜中的倒影愣神。 所幸,她并非是真正的顾瑾,不然岂不是要寒透了一颗心? “这套衣衫是为了新年特意做了,就这么被二姑娘给弄脏了。”巧翠帮着叶姝整理衣裙的时候忍不住念叨了声,满是可惜。“姑娘今天才第一次上身呢。” “无妨,你和巧燕留下把上面的污渍处理下,烘干。”不过是一件衣衫,纵然再精美叶姝也不会有多在意。只有衣食无忧、性命无碍的人才会有心情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如她,在顾府如履薄冰,纵然看出了顾琪是故意晃撒了她手中的醒酒汤,又能如何呢? “明日新年,这衣服还是要穿的。”叶姝垂下眼帘。不管这套衣服让顾琪看了多扎眼,会引来多少麻烦,该穿她还是要穿的。 这是顾老夫人特意给她的布料做的冬装,与那套石榴红的衣服一般是府中绣娘日夜赶工在除夕前做出来的,她若不穿,岂不是辜负了顾老夫人的心意? 巧翠闻言抬头看了眼,这才和巧燕一同低声应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外面,外面李嬷嬷匆匆进来,大声道:“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太太回府了,姑娘快些别迟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姝不由抬头看向李嬷嬷,两个人在一瞬间交换了个眼神。 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 第十二章 晕厥 两个人匆匆赶去正院,只见顾琪正在跟顾若柏和顾若松两人说话,另外一边双生的顾若梧和顾若桐也跟顾珏和顾玥说话,于氏在旁眉眼含笑,丝毫没有紧张之意。 桌上依然是之前的模样,瓜果点心一样不少,还有些狼藉之意。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人从宫中回来的样子。 叶姝扭头看向李嬷嬷,李嬷嬷神色讪讪,低声道:“来传话的是一个脸生的丫鬟,说完就匆匆跑了。” 主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怕是被人给涮了。 至于这假传话的丫鬟,十有八九是顾琪派过去的。顾琪做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止是恶作剧那么简单才对,叶姝伸手扶住了李嬷嬷,手指微微用力掐着她的胳膊。 她缓步走了进去,屋中的人这才听到动静,扭头看了过去。 “大姐姐怎么这般快就回来了?”顾琪一脸惊讶地看着叶姝,只眼底的得意还是没能够掩饰下去。叶姝带着有些迷离的笑容,扶着李嬷嬷坐在一旁,这才道:“换好了衣服,怕你们久等就过来了。” 顾琪掩唇轻笑,对一旁的顾珏和顾玥道:“我还当大姐姐怕耽误了老夫人和父亲、母亲回来的时辰,这才如此匆匆呢。”说着,她回头看向叶姝,“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接着行酒令?” 叶姝闻言连忙摆手,“二妹妹且放过我吧,我这会儿还头晕目眩呢。没见之前是李嬷嬷扶着我才能走的直线。” 顾琪见她服软,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既然这样,咱们就把东西撤了吧。看这时辰,宫里的酒宴应当也结束了。”她一派从容淡定,若非时不时瞥上叶姝两眼,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叶姝也不戳破她,只一手轻轻扶着额头,脸颊带着不自然的酡红之色,做醉酒未醒之态。 正厅里的瓜果点心撤下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李氏身边的嬷嬷快步穿过廊檐,道:“老夫人、大老爷、大太太回府了。” 正厅一片混乱,二太太于氏立刻起身帮着顾珏、顾玥收拾衣衫,一旁顾琪也起身由身边丫鬟整理裙摆。所有人都一片慌乱,只叶姝还坐在原处,一旁李嬷嬷着急地叫了她两声,她这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顾琪瞥了她一眼,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李嬷嬷帮着叶姝整理衣衫,低声问道:“你还好吧,能撑得住吗?” 叶姝捏了下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于氏出了门,与她并排而行的则是顾若柏,他们身后一列顾家女儿,一列顾家子弟,刚走到一半就见卓氏带着顾珝过来。顾珝站在了顾珏后面,卓氏则跟于氏并肩而行。 “我还当弟妹要晚了,还好及时赶到。”于氏勾了勾唇角,对于她无声偏颇叶姝的选择很是鄙夷。 卓氏没有多言,只笑了下跟着一并出去迎接归来的顾老夫人等人。 顾老夫人脸色不是太好,扶着于氏和卓氏的手下了马车,就沉声道:“都免了,先去正厅。”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谁也没有出声只默默跟在后面。 叶姝最后一点酒劲也因为这异样的反应而褪去。她压着脚步跟在后面,一双耳朵紧张地竖起,听着前方的动静。 顾林华低声道:“母亲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昭王身子素来不好,一年里大半年都病着。” “怎么可能不担心?整个宫宴都被他给毁了,皇上勃然大怒……”顾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好端端的怎么就在拜年的时候直挺挺倒了下去?听闻是发了高热,可那架势说是快病死了也能让人信。既然病着,这宫宴不参加也就罢了。他这般故意出现,又在众人面前倒下,分明就是故意拉皇上的脸面……” “母亲!”顾林华猛然提高了声音,又立刻压下去:“虽然是在自家,也当慎言才是。昭王如何,不该是咱们随意评论的。” 前面一阵静默,半响李氏才低声道:“也不怪母亲这般说,实在是昭王晕过去的时机太过于巧合了。这般作态,就连妾身也觉得是故意的。” “你怎么也跟着起哄。”顾林华拦了一句,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昭王平日里跟不存在一般,也就逢年过节露个面。今年这般,怕是这个年不太好过啊。” 一行人说着就入了正院大厅,里面仆妇早已经重新摆了除夕夜的酒宴。宫中年夜饭素来填不饱肚子,一行三人入宫回来陪着家人守夜,顺带会再吃些东西。 一行人行礼之后这次依次坐下,顾老夫人说了几句除夕宴的开场白,这才动筷。 叶姝脑子里都是之前偷听到的几句没头没脑的话,虽然这些事情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却让她心中有些杂乱无章。 大约是因为宫宴上发生了事情不欢而散,一家人熬到了半夜就各自散去。叶姝回去的路上又飘起了雪,她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酒意全都散去了。 “大姑娘,这些日子奴婢病着倒是听说了不少事情。”李嬷嬷扶着她放慢脚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巧翠、巧燕是这府中长大的,大姑娘重用她们在这府中自然是方便一些。只她们毕竟是老夫人派来的,巧燕还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巧翠可是已经三番四次地给老夫人通风报信了。” 叶姝脚步顿了下,转身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直起身子,两个人在雪夜中平静地对视。半响,叶姝唇角抽动了下,这才缓缓开口:“这两日,李嬷嬷在床上躺着养伤,倒是也耳聪目明,知道不少事情呢。” 李嬷嬷笑了下,那平静中暗含的得意比顾琪不知道要危险多少。叶姝只觉得心跳不由加速,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油然而生。 李嬷嬷满意地点了下头,这才低头道:“大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当年被选在大姑娘身边伺候,奶大姑娘之前,可也是在这顾府待了好多年的。当年的那些老姐妹,如今也分在各处,想要知道些消息也没什么难的。” 叶姝缓缓扬眉,半响才稳住心神。 “李嬷嬷说的是呢,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奶娘,是自己人。”她转身朝着听雨小院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然,今晚除夕宴,我怎么会不顾李嬷嬷你身上伤还没好就劳动你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手紧紧抓着帕子。 “李嬷嬷还是快些好起来吧,这样我也轻快些。” 李嬷嬷笑着应了声,“今日既然能够勉强下床走动,应当就是无碍了。大太太让人下了重手,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老夫人格外看中大姑娘,想要给大姑娘谋一个——” 她说到这里一顿,叶姝看着从听雨小院迎出来的巧燕和巧翠,心中暗暗懊恼。 听李嬷嬷这话中的意思,应当是知道顾老夫人有所图谋才对。如果不是巧燕、巧翠出来,她说不定就直接说出来了。 “大姑娘,奴婢刚说去接你呢。这天说下雪就下雪。”巧燕撑着伞过去给叶姝打上,不动声色地把李嬷嬷给隔开,一旁巧翠则帮叶姝披上厚厚的大氅,低声道:“姑娘可冷了,先拿着手炉暖暖。屋里准备了驱寒的姜汤,姑娘洗漱之后喝一碗再睡。” 叶姝接过手炉,快步进了屋子,一进去就褪下了大氅,回头看向李嬷嬷才道:“嬷嬷快去休息吧,你大病初愈,实在不好如此操劳。” 等着李嬷嬷离开,她这才坐下去有着巧翠帮她净面,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最起码,对于她们几个伤势久久未曾痊愈这点,李嬷嬷还不曾起疑心怀疑到她的身上。 这注定是一个让人难以安眠的除夕夜。 叶姝在床上辗转难眠,而宫中更是一片混乱。 沈钺躺在床上牙关紧咬,双目紧闭,浑身都微微颤抖着。床侧跪着的御医给他诊脉的同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昭王如何了?”坐在不远处的皇上眉头紧皱,目光投向床榻的时候脸上都透着不快之色。诊脉的御医闻言连忙松手,回头跪下道:“回皇上的话,昭王殿下是高热之下晕倒的。以脉搏来看,昭王寒毒入体已有多日,加上之前他就身子骨底子差了些,一直拖延至今,这才会在给皇上恭贺新年的时候晕了过去。” “他好好在王府里待着,怎么就会寒毒入体了?”皇上皱眉,扭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柔妃,沉声道:“昭王这几日身体不适,你可知道?” “这孩子……这孩子素来沉默寡言,纵然是身体不适,也未曾说过一二。”柔妃越说声音越低,她当初因为昭王而被皇上冷落,这么多年来心中只有怨恨,哪里会注意到前来请安的儿子身体是否不适。 她倒是注意到沈钺来请安的时候脸色红润得有些过分了,只当时谁会多想这些。只顾着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才是,不然她这所谓的妃在宫中连嫔都不如。 “是妾的疏忽,妾……” 柔妃低声认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沈钺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眼,恰到好处地“醒”了过来。 第十三章 布料 “是儿臣的错。”沈钺开口,声音干涩得吓人。他挣扎着起身,一旁宫女连忙过去扶他起身。沈钺下床后立刻跪了下去,叩首道:“儿臣原本想着还能撑住,不想让父皇和母妃为儿臣担忧,这才强撑着参加除夕宴,却没有想到——” 他顿了下,然后才道:“请父皇不要责怪母妃,如若要罚,只罚儿臣一人就好。” 皇上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许,半响才缓声道:“你倒是个有孝心的,直到替你母妃开脱!”说着他扭头看了眼柔妃,冷哼了声,“你且病着,罚的事情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吧!” 说着他起身,目光扫过柔妃和沈钺竟然是没有半点为人夫、为人父的柔情,只有漠然。 “既然醒了,就让御医开药抓药,回府好好调养吧。”说着摔袖,一身明黄色的皇上就走了出去,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 这人一走,殿中似乎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沈钺缓缓起身,屋中的宫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都围在柔妃的身边。柔妃被扶着站了起来,见沈钺此时脸上早不见之前因为发热而平添的潮红,只剩下苍白不有恨得牙痒痒。 “沈钺,我是与你有仇对吧,你故意这般在除夕宴上丢丑!”柔妃说着直接冲到了沈钺跟前,一把抓着他的领口,把他拉得不得不低头弯腰,“沈钺!” 她贴在沈钺的耳边,低声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干脆死了!” 沈钺咬着牙,抬头平静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柔妃。大约是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纵然有了他这么大一个儿子,柔妃看着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只是她的表情太过于狰狞破坏了这份美感。 “母妃还活着,儿子怎么敢轻易去死呢。”他低声说,唇角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松开柔妃的手,“母妃累了,就早些歇息吧。儿子病着,别把病气过给母妃了。” 他说着后退了一步,不管身后柔妃低声的咒骂转身出了内殿。 外面雪已经越下越大,一个小太监被踢了出来给他撑伞,手里还提着御医院那边抓的药。 沈钺低头看了眼小太监,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一把伞举得高高的,另外一只手里提着灯笼和药。大约是要举高伞的缘故,他没办法把头彻底低下去,脸上那不情愿的表情就展露无遗了。 他瞥了一眼那小太监的表情,抬脚下了台阶。小太监一路小跑,这才勉强跟上了沈钺的脚步。等着把人送到了宫门口,沈钺身边的侍卫连忙过去拿着大氅和手炉过去接人。 “王爷。”卫秦立刻上前给他过上大氅,低头看了眼小太监手里的药,一把接过这才打发了人。 沈钺裹着大氅,捧着手炉这才觉得浑身上下暖和了些。 两人一起出了宫门,参加除夕夜的皇族和朝臣早已经散去,此时宫门之外只剩下孤零零一亮马车。听到动静,守在马车里的侍女采薇立刻跳了下去,扶着沈钺上车又吩咐了一下启程,这才回身给他倒了半碗还散发着香味的羊肉汤,递过去道:“王爷先暖暖身子。” 羊汤温热,还透着一股药材的味道。沈钺喝了两口,唇上这才显露出些许的血色。 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递过去了热帕子给他擦脸,低声问道:“王爷今日,可还好?” 沈钺抬头看了她一眼,采薇面带笑容,倒是不惊不惧。 “整个王府,也就你敢这么问我了。”沈钺叹了口气,一口喝完羊汤递回去,在采薇给他续汤的时候才沉声道:“寒毒入体多日,至于为什么,不知道。”他说着勾了勾唇角,“也没人想要知道。” 采薇闻言忍不住一声叹息,把羊汤递过去,“除夕夜年年都是那些半温不凉的菜,王爷怕是饿了大半夜了,先喝了羊汤垫着。府里,出门的时候奴婢嘱咐了厨房备下了食材,等着回去就给王爷做饭。” 沈钺喝了羊汤就斜靠在一旁闭眼不说话。只他并未睡着,平静的表情之下飞快地转动着一些念头。 那一日慈云寺中,趁他不备推他落水的人无疑是三皇子沈铬的手下。沈钺原本想趁着这次晕倒把事情给挑到明处。却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是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只给了他几幅要就打发了。 他是如何寒毒入体的,他那位好父皇真的是半分也不在意啊。 不过—— 沈钺猛然睁开双眼看向过去,“那一日去慈云寺的年轻女眷,可都查清楚了?” # 正月初四开始,叶姝和顾琪姐妹几个就开始跟着李氏在京中走动。除却年前在慈云寺被顾老夫人亲自带着露过脸之外,这几日里叶姝被继母李氏带着也在京中转了一圈。 等着出了新年,京中的圈子里多多少少都知道顾家的大姑娘回京了。似乎还颇得顾家重视,连着李氏对她也看重三分,待她很是亲昵,出入都随行在侧。 而叶姝除了每日跟着顾家姐妹一同被李氏拉出去展览之外,每日里还要完成兰嬷嬷的功课。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她就有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一举一动间,京中贵女的风范展露无遗,纵然顾琪私底下还是骂她乡下地方来的,却也改变不了顾老夫人对叶姝一日更胜一日的重视。 “母亲!”顾琪一阵风一样冲到了李氏的屋中,摆手让一旁的小丫鬟出去,这才恨声道:“老夫人又让盼兮往她屋中送东西了!” 正在看账本的李氏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 “送了什么?” “几匹布料,说是如今天气渐暖让挑两匹合适的颜色做春装!”顾琪说着坐在李氏身边,拉着她的手:“娘,这么下去,这后宅可真的是她一人独大了!明明已经丢在老宅这么多年了,爹爹和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把她接过来的?接过来也就算了,凭什么她一来就事事都压我一头!” “春装的料子,应当是你们姐妹几个都有的吧?”李氏缓缓舒了一口气,把手从顾琪的手中抽出来,低声道:“她是长姐,盼兮先送去她院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才不要她挑剩下的东西呢!”顾琪咬牙切齿道:“不过是两匹布料罢了,我不要就是了!” “傻!”李氏忍不住伸手在顾琪的额头上戳了一下,“老夫人那边的布料,说不得都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干什么不要!” “顾瑾挑剩下的东西,有什么好要的?往日里老夫人给东西都是我第一个挑的……”顾琪越说越委屈,捏着帕子就哭了起来。李氏见着女儿这般哭,忍不住心中一阵阵抽疼,半响才拿着帕子给她轻轻擦了下眼角,叫了人进来让她去隔壁洗下。 等着顾琪重新梳妆一番,红着一双眼睛回来,李氏这才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低声道:“顾瑾年前已经过了十三岁生辰,转眼就是及笄的年纪了,老夫人让人接她回来为的是她的婚事。” 顾琪哭闹了一通,这会儿才觉得心中舒畅了些。听得李氏这般说,顾不上羞涩立刻看过去,“老夫人可给她看好了人家?” 李氏听得女儿这般问,只觉得心中发苦。 顾老夫人早就看好了人家,而且还是再权贵不过的人家。 她看了一眼还懵懂的顾琪,暗暗叹气。 若不是顾琪年纪差了那么点儿,怎么可能会轮到顾瑾呢?当年她费尽心机才让顾老夫人和顾林华下定决心把这个嫡长女送回了老宅,却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她竟然会这么回来,还事事都压了顾琪一头。 “你且记得,无论如何顾瑾都是你姐姐,她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却一样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李氏压下心中的不甘,低声劝道:“无论你心中怎么想,面子上也要跟她亲近才好。日后,你与你兄弟的前程,说不得就要看她——” 话到一半,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李氏身边的丫鬟墨菊进来屈膝行礼,然后才道:“太太,姑娘,大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顾琪立刻跳了起来,“难不成得了老夫人的赏,还要特意跑过来耀武扬威不成?!” “我刚刚说的话,你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不成,那是你的亲姐姐!你再这般胡闹,莫怪我罚你!”李氏气恼顾琪沉不住气,立刻开口训斥,“你且老实些,若真压不住性子,就罚你禁足,在你那院子里好好磨磨性子!” “娘?!”顾琪又急又气,“难不成这些日子,娘也被那顾瑾表面乖顺的样子给蒙蔽了?” “姑娘,太太疼你还来不及呢!”墨菊见顾琪又红了眼睛,连忙上前劝道:“太太这般说,定然是为了姑娘好。” 顾琪看过去,见李氏冲着她点了下,这才忍住了心中的不甘,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片刻之后,她神色恢复如常,李氏这才叹了口气。 “你这性子,都怪我平日里面惯得了,竟然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说着,她看向墨菊,“去请大姑娘进来吧。” 墨菊应声出去,就见着站在廊檐之下的叶姝唇角含笑,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太太请大姑娘屋内说话。” 叶姝点头应下,唇角的笑容愈发的深邃。 屋中那对母女以为压低了声音旁人就听不见了。只可惜,她一双耳朵灵敏过人,把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顾琪和顾若柏、顾若松的前程,靠她? 第十四章 长姐 叶姝入内就见着顾琪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坐在李氏的身边。见着她进去,顾琪就立刻看了过去,等着看到叶姝身后捧着布匹的巧翠和巧燕、玉如三人时双眼不由瞪大了起来。 叶姝见她神色变化,只装作没看到。李氏等她行礼之后才招呼她坐下,笑着道:“怎么让丫鬟捧着布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是老夫人让盼兮姐姐送过来的布料,说是我们姐妹几人一人两匹拿来做春装的。”叶姝笑着说,示意三人上前笑着道:“二妹不在院中,我就让盼兮多留了两匹给二妹。” “那怎么送到了我这里?”李氏说着看了一眼顾琪,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笑着道:“让人送去你妹妹院中就是了,这么折腾做什么?” “我想着,我总归是大些,是长姐。这布料应当让二妹先挑才是。听闻二妹在这里,就先送过来。”叶姝说着低头抿唇笑了下,“是我考虑不周,倒是扰了母亲清净。” “让我先挑?”顾琪惊讶得扬眉,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四匹布料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鹅黄、浅粉、月白、藕粉四色,布料轻盈,暗纹精美。一个是连枝并蒂花,一个是藤蔓千枝叶,再有是竹叶青青,还有一副则是富贵牡丹。 顾琪一下子就挑中了最后那副玉如手中的富贵牡丹。浅粉配上牡丹,显得花色越发的娇艳起来。 她挑了之后得意地冲着叶姝看了一眼,手就往一边巧翠手中上面那匹鹅黄色的布料抹去。就在这个时候,一旁李氏掩唇轻轻咳嗽了声。 “你们姐妹和睦——”李氏笑着看过去,眼神若有所指,“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开心。琪姐儿,你大姐姐礼让,让你先挑。你这个做妹妹的,是不是也当有所表示才对?兄友弟恭的道理你跟着读了两年书,也当时明白的。” 顾琪手猛然收紧,回头看向李氏,片刻之后才默默收回了放在鹅黄布料上的手,对着叶姝道:“我已经先挑了一匹,余下还请大姐姐先挑。” 叶姝倒是不算意外,转头看向李氏等她笑着点头这才起身过去。 余下三匹布,藕粉和月白看着素雅,鹅黄娇俏。叶姝手指轻轻碰触到鹅黄布匹,一旁顾琪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她扭头看了顾琪一眼,笑着道:“这个颜色粉嫩,更适合二妹这般年纪。” 她说着顿了下,手指落在鹅黄之下的藕粉色,道:“我倒是更喜欢这一匹。” 顾琪大喜,立刻道:“既然这样,我就听大姐姐的意思,第二匹挑这鹅黄之色。” “多谢二妹把月白那匹让给我。”叶姝笑着坐回去,示意玉如把两匹布送回去,回头又陪着李氏说了会儿话,李氏就示意顾琪与她一起回去。 顾琪得了想要的布匹,又有叶姝大张旗鼓把布匹送来的面子,这会儿心情不错,一路与叶姝回去倒是没有生事。甚至于,回头还让身边丫鬟送了份点心过去。 “什么东西,还值得巴巴送来。”人一走,玉如瞥了眼点心很是不屑。顾琪挑走的那匹粉色布料她很是喜欢,原本还想着到时候跟叶姝讨过来一匹、半匹的做衣服,却没有想到竟然被顾琪一口气全部要了。 余下的月白和藕粉两色,她看着太过于素雅倒是半分都不喜欢。 叶姝听到这话回头瞥了她一眼,玉如见状心中一凛,低头讪讪道:“我也是为大姑娘鸣不平。那两匹布料原本应当是大姑娘的……” 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叶姝也懒得计较。 “你跟着我跑了一圈,先回去歇着吧。” 玉如乐得撒手不管,转身就走了。巧翠在旁看着,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只把布料什么的都收好,回头才低声道:“这点心是大太太小厨房做的,据说方子也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平日里二姑娘也贪嘴才会求着大太太让人做些。今日特意让人送过来,虽然只是一份点心,倒是能看出她如今对大姑娘亲近之意。” 叶姝倒是没有把这份“心思”放在心上,只捏了快尝尝随口夸赞两句就作罢。 她特意带着布料去了一趟李氏那边,如此大张旗鼓可不是单单为了给顾琪做面子的。 这会儿,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顾老夫人耳中吧?叶姝垂下眼帘,看着那一盘子的点心,又捏了一块。 不愧是大太太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味道确实不错。 # “你说,瑾丫头带着布匹去了大太太那边,让顾琪先挑了?”顾老夫人斜靠在软榻上,一旁小丫鬟轻轻给她捶腿,盼兮站在一侧低声道:“是,大姑娘亲自带人送去让二姑娘挑选的。二姑娘留下了粉红和鹅黄两色,大姑娘则带回了月白和藕粉亮色。” “琪丫头性子跳脱,确实会更喜欢粉红、鹅黄两色。”顾老夫人淡淡道:“倒是瑾丫头,确实是识大体。我特意让你先送了她那边,她竟然还能想到琪丫头,不错不错。” 盼兮笑着过去递了杯茶过去,“那是老夫人调、教得当,大姑娘这才能够思虑周全。” 顾老夫人笑了笑,伸手示意盼兮扶她起身,略微喝了口茶,这才道:“不过藕粉和月白之色,未免太过于素雅——” 她说着顿了下,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迟疑之色,缓缓道:“既然她有意与琪丫头和好,此时再给她送去颜色鲜亮的布匹就有些不妥。可是,二月间的春日宴……” 盼兮在旁没有多言,顾老夫人沉吟片刻,然后才叹了口气道:“明日大太太过来请安的时候,记得提醒我给府中上下做春装的事情,到时候再给她添置一二也就好了。” 盼兮低声应下,就听到顾老夫人又道:“瑾丫头今日这事做得不错,有长姐的风范,今日府上新进的蜜瓜,你且给她送去一个。” 蜜瓜是西边送来的,冬日里也算是稀罕物,顾老夫人这里也只有三个,还是大理寺卿蒋夫人得了宫中皇后的赏赐,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如今竟然要送过去听雨小院一整个,饶是盼兮也暗暗吃惊,顿了下才低声应了下来。 顾老夫人斜了她一眼,笑着道:“若这丫头真的是顾全大局的,自然不会一整个都独享了。咱们且看看她会如何行事吧。” 因此这个蜜瓜送到的时候,盼兮得了叶姝给的一罐子止咳梅子糖,笑着提点了一句:“老夫人夸赞大姑娘颇有长姐风范呢。”说着她侧头掩唇咳嗽了两声。 盼兮从新年开始就断断续续咳嗽了大半个月,平日里伺候虽然万分小心却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只这府中上下知道的主子不少,体贴的关心两句,让她吃些好药。更有些视而不见的,连着问一声都懒得问。如同叶姝这般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拿了止咳的梅子糖给她吃的确实头一个。 她跟在顾老夫人身边这么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各房的赏赐也没少得,若是以钱银许之,效果不见得就比这不值得什么钱的梅子糖效果好。更何况,叶姝如今虽然在顾府略略站稳脚跟,囊中却依然羞涩,虽不至于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用,却也没有到大手大脚来打赏人的地步。 因此,她也只能在其他地方多用些心思。如今看来,倒是效果不错。那一日给顾老夫人请安,无意中听到盼兮说吃惯了的止咳梅子糖没了,她就留意下,如今不就用上了? 看盼兮得口吻,顾老夫人应当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才是。 大张旗鼓的把布料送去李氏那边让顾琪挑选,她可不单单为了所谓长姐风范的夸奖。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自然是喜欢鲜亮的颜色,所以顾老夫人让她先挑,所以她才转念一想就送去让顾琪先挑。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都是希望先挑的人,把颜色漂亮的那两匹挑走。 顾老夫人是希望她做两套鲜亮的春装,而她则不想事事都如顾老夫人的意,特意把那两匹送到了顾琪的跟前。以顾琪的性格自然不会放弃鹅黄和粉红,屈就月白、藕粉两色的。 叶姝看着那西域进贡的蜜瓜,听着一旁巧翠介绍蜜瓜的来历,只觉得好笑。 独独只有她有的殊荣,可见顾老夫人对她的疼爱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在这顾府中,她不能少了顾老夫人的重视,然而又害怕这份不同寻常的重视。 她虽然没有这京中的贵女见识广博,却也知道想要把货物卖个高价钱,需要悉心装扮一番,让货物看起来值那个价钱才行。 而如今,她就是顾府想要出售的货物。只是顾府理想的“买主”是谁,她心中还没有个定数。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小心翼翼地动些手脚,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显眼。 目光再次落在那蜜瓜之上,叶姝这才缓缓开口:“先放起来,等着午后请了各房姐妹一起过来吃茶的时候端上来就好。” 巧翠闻言一愣,顿了半响才错愕地抬头看过去。 “大姑娘,是要请府上各位姑娘一起吃?” 第十五章 出行 叶姝闻言扬眉看过去,见巧翠面露迟疑之色,这才笑了下。 “怎么,不妥吗?” “并非不妥,只是奴婢觉得——”巧翠说着上前一步,看了眼四下见并无小丫鬟在侧才压低声音道:“大姑娘今日特意把四匹布送过去,礼让二姑娘先挑选。” “嗯?”叶姝似笑非笑地看向巧翠,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巧翠抿唇笑了下,“奴婢大胆猜测,大姑娘应当是抱着与二姑娘和睦相处的想法,这才如此行事的。”她说着大胆看了叶姝一眼。叶姝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只示意她继续。 一时间,巧翠看不出叶姝喜怒,心中顿时多了些许的忐忑。 “这蜜瓜老夫人只得了三个,除了大老爷处送了一个之外,就再没有动过。今日竟然是让盼兮姑娘送了一整个过来,大姑娘再请了府中各房姐妹一同来吃,只怕二姑娘会心生不快。” “哦?”叶姝这才缓缓开口,看向巧翠的目光就有些深意了。 这丫鬟倒是颇为用心。 “大姑娘既然有心跟二姑娘交好,这般在二房、三房三位姑娘跟前出风头的事情,就应当避免才是。”巧翠自觉看透了叶姝的心思,又近前一步倾身几乎凑到了叶姝的耳边低语提醒。 叶姝扬眉看过去,一双如水的眸子只平静地看着,不一会儿巧翠就缓缓站直了身子,脸色也透出了些许不安。 叶姝没有说话,只垂下了眼帘缓缓舒了一口气。 巧翠闻声却像是被吓了一跳一般,立刻跪了下去。 “是奴婢多嘴了,大姑娘……” “我还什么都未曾说,你怎么就跪下了。”叶姝这才开口:“起身吧,你这话虽然我不大认同,然而却是为了我好。这点儿心意,我还是要领的。” 巧翠起身,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叶姝的脸色。 “大姑娘,奴婢……” “你不必多言,我知你心意。只我今日送布匹过去,不过是因为我是长姐,需要谦让下面妹妹而已,并非是怕了谁。”叶姝说着抬眼看过去,声音即缓又颇有深意。“这蜜瓜是老夫人送来,我身为府中嫡长女,不愿一人独享,请来下面妹妹一起品尝才是正理。至于‘出风头’的说法,还有所谓的二姑娘也许会心生不快——” 她略微一顿,起身道:“我做事只凭本心,倒是不怕这府中的风言风语,也不怕会惹得谁不开心。我是这府中的嫡长女,府中能让我低头的也只有老夫人、父亲、母亲,二房三房几位长辈之外,并无他人。” 巧翠听得这话暗暗心惊,彻底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偏偏叶姝却如同不尽兴一般,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她,平静地问了一句。 “我这般说,你可明白了?” “奴婢明白。”巧翠连忙应下。叶姝垂下眼眸顿了下,明白这次敲打到这里刚刚好。巧翠小心思不少,然而胆子不大。只要能够让她心生惧怕,就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倒是巧燕,平日里只低头做事,一时半会儿倒是看不出什么性子。至于李氏送来的小丫鬟,她就更是不敢用了。平日里做些琐碎的事情也就算了,其余的…… 叶姝正想着,就听到院子外传来李嬷嬷急匆匆的脚步声。她略微收敛心神,摆手道:“你去屋中匣子里拿半两银子,让厨房做咸甜几样点心,免得午后人来了只有蜜瓜,显得寡淡。” 巧翠应声回屋,恰好这时候李嬷嬷转身进了院子,见着叶姝在廊檐下面站就立刻笑着道:“大姑娘,好事!”她说着快步过去,等到了叶姝跟前才压低了声音道:“每年二月间千秋节,皇后娘娘都会在宫中举办春日宴!宴请京中四品以上府中闺秀。咱们府上姑娘原本是没有请帖的,我刚刚得了消息,大理寺卿蒋夫人让人送来了一份请帖,老夫人有意让你去。” 她越说声音压得越低,最后抬头直直看向叶姝。 “大姑娘,这可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叶姝重复着李嬷嬷的话,心中一时转过无数的念头,最终停留在了年前慈云寺进香的事情上。当时中书省的曹夫人带了曹欣悦,顾老夫人带了顾大太太和她。 几位夫人当时明显以蒋夫人为首,而蒋夫人还特意准备了给她的见面礼。倒是曹夫人家的女儿曹欣悦只得了几句夸赞,给的东西也不过尔尔。 当时叶姝以为这些人常年在京中,蒋夫人应当不是第一次见曹欣悦这才没有多想。 如今再细想,当初因为太过于忐忑而忽视的细节就浮现在脑海之中。 蒋夫人是当年皇后的胞妹,顾老夫人对她有救命之恩。所以,那一日慈云寺进香会有贵人前去,大约也是蒋夫人暗中透露给顾老夫人的才对。至于曹夫人和曹欣悦,估计是无意中得知,这才动了心思。 这几日公主府正在跟曹府商议薛世子和曹欣悦之间的婚事,因为慈云寺的风波,这门婚事进展的还算顺利。只暗中,公主府是否对这个强塞到手中的儿媳妇有什么不满,就不得而知了。叶姝偶尔听到顾老夫人和顾大太太商量这件事情,倒是不觉得顾老夫人有任何懊恼又或者是气恼的意思。 甚至于,她觉得顾老夫人言语之中还带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这自然是大好的机会。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姑娘。”李嬷嬷意味深长地叫了一声“大姑娘”,转而才又压低了声音,“在这府中,大姑娘的身份始终让人心有不安。只有嫁出去,身后有着婆家和娘家互相牵制,你才能够安枕无忧。” 叶姝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李嬷嬷。 这话的意思她倒是明白,一旦她出嫁,所代表的身份就跟现在不一样了。到时候,就算顾家发现她并非是顾瑾,为着京中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会忍气吞声的。 “多谢李嬷嬷提醒。”她淡淡应了一句,转身进了屋子。李嬷嬷见状立刻跟了进去,“其实也用不着我来多嘴提醒,老夫人年前匆忙让人接了大姑娘回来,为着的不就是大姑娘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吗?” 她正想接着说,就见叶姝示意她闭嘴。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 “巧翠!”叶姝见状立刻提高声音压下了李嬷嬷的话,对着门口的身影露出笑容,“可交代好了厨房准备点心?” “已经交代好了。让准备了四样点心,另外熬了些糖水到时候一并送过来。”巧翠笑着进屋,笑着跟李嬷嬷打了个招呼,把手中提着的小篮子放在一旁,“这是厨房试着做的糯米山药糕,碰巧奴婢去的时候出炉,让让带了一份回来,说是给大姑娘尝尝鲜。” 一碟子山药糕从篮子里拿出来,还透着热气,叶姝尝了一口余下的就让巧翠拿下去分了。等着人离开了,她才看向李嬷嬷。 “嬷嬷应当比我清楚,在这深宅大院之中,当慎言慎行才是。” # 顾老夫人独独给了叶姝一整颗蜜瓜,这让顾琪暗暗生气了许多。然而,大约是李氏的教导起了作用,她虽然气恼却没有再多为难叶姝,两个人竟然不咸不淡地真当了一对互敬互爱的好姐妹。 月底的时候,李氏寻来了京中有名的丝萝庄的绣娘给府中主子们做春装。叶姝因此多得了好几套颜色鲜艳、款式新颖的春装。春装定下之后,坐在上首的顾老夫人很是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而道:“家中的首饰,该翻新的也要翻新,该添置的也当添置一二。” 她说着看向叶姝,“每年一月底青鸾阁都会上新款的首饰,你是家中长姐,也当带着妹妹们出去走动走动。” “青鸾阁?”顾琪一下子兴奋起来,挺直脊背看过去,“今年让我们自己去挑选喜欢的首饰吗?” 顾老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再过些许日子,你二叔、三叔都要回来,家中这几天要忙着收拾东西。幸而这些天我看着瑾丫头颇有些长姐的模样,就由她带着你们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这算是对她这些天收拢顾琪等人的奖励? 不管顾琪心中如何想,对她几次三番的作为还是有些顾忌的。 叶姝有些看不明白顾老夫人的想法,不过这倒是不影响第二天顾府几个女孩收拾得妥妥帖帖,分坐三辆马车出行。 叶姝与顾琪同一车在前,马车在青鸾阁停下后,巧翠和玉如扶着她下车。她下车后站在一侧等待顾琪的空档,几句只言片语就趁机钻入了耳中。 “……王爷,顾家那边有消息了……” 青鸾阁位于东城区,隔一条街的地方就是闹市。这条街虽然没有隔壁街上热闹,却也是人来人往。饶是叶姝耳力惊人,也被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影响,没有听到接下来那些话。 不过,声音是从对面楼上传来。 王爷……顾家? 这话中的顾家,不会是指顾府吧? 她下意识抬眼朝着对街微微推开的窗户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就被下车的顾琪拉着了胳膊,“大姐姐,街上人多,咱们还是快进去吧。” 第十六章 子昭 醉茗轩二楼,沈钺靠在窗前,手指轻轻推开窗户露出一条缝隙往下看。 顾府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上面下来。而他身后,采薇低声道:“王爷,顾家那边有消息了。顾家大姑娘顾瑾早些年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被一个游方道士救了下来,那游方道士说顾家大姑娘八字缺水,必须送到有水的地方修养才能好起来。” 沈钺手指微微一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片刻。 “王爷?”采薇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沈钺立刻抬手阻止了她,“没事,你继续说。” 刚刚被他偷偷观察的女子突然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看到了他。隔着一条街,沈钺都能够看清楚那清澈见底一般的眸子中透出来的疑惑。 她察觉到他了? 沈钺心中隐隐有些激动,目送那几个少女进了对面青鸾阁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采薇。“还打探出什么消息,继续说。” 采薇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继续往下说顾瑾或者说是叶姝的来历。 “顾家大姑娘顾瑾,年前刚过的十三岁生日。连着生辰都是在回京路上匆匆过来的,她在老宅待了七年有余,回京身边却只带了两个嬷嬷和一个比她还小些的丫鬟。” 采薇早已经把所查到的一切记得滚瓜烂熟,很快就说到了回京之后的事情。 “……有关慈云寺那次事情,卫秦他们也已经查清楚了。”采薇说到这里顿了下,“顾家老夫人往年都会带着大太太一同去慈云寺进香,带着孙女还是第一次。” “丢在顾家老宅七年之久,不闻不问。”沈钺冷笑了一声,“突然之间就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嫡长的孙女,让人接回京来,又带在身边一副颇为疼爱的模样,自然是有所求的。” “王爷的意思是——”采薇没有立刻下结论,只皱了皱眉头继续往下说:“卫秦他们顺带查出来,顾老夫人与大理寺卿蒋夫人关系不错,早些年对蒋夫人有救命之恩。” “哦,是那一位的妹妹,难怪了。”沈钺手指从青花瓷的茶杯口滑过,片刻之后露出了然之色,“原来如此。”他说着站起身,略微整了下身上雨过天青色的衣服,“你歇会儿,我去对面看看。” “王爷是要见去见那位顾大姑娘?”采薇有些惊讶,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奴婢陪着王爷一同……” “你去,我不就暴露身份了吗?”沈钺笑了下,摆手道:“你就在这边喝茶看看情况好了。”他说着关上了身后的门,不一会儿,采薇就从路上看到沈钺进入了青鸾阁。 青鸾阁之中,叶姝挑选了一个红珊瑚和海珠做成的手钏,价值不算低也不算高。一旁顾琪和顾玥、顾珏三人正看最新出的整套头面,顾珝左右看了看挑了一个一对珍珠耳坠,一个手钏就坐回了叶姝身边。 “大姐姐怎么不多挑两件首饰,你才回京正当多添置些东西才好。”顾珝说着抬眼看了下另外三人,见她们都只注意着那些珠宝首饰,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如今这般疼爱你,若是回头见你只要了一个手钏,怕是会不高兴。” 顾珝今年不过十一岁,与母亲卓氏有几分相似,瓜子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叶姝低头看过去,只觉得能从她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没有多少奢望。”叶姝说着笑了下,“倒是你,怎么回来了,快去多挑几样,到时候试着带带看哪个最合适。” 顾珝受母亲卓氏影响,对叶姝素来亲近。叶姝自然不愿意亏待了这个小妹妹,因此示意一旁丫鬟带着顾珝去看首饰,自己则起身随意在后院中走动散心。 没有想到,一出来就看到院中已经有人了。 青色的衣衫,挺拔的身姿。那人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身看了过来。 叶姝迎上对方有些惊喜的目光,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笑容。 “真巧。”她上前一步,笑着开口:“得见公子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你还记得我?”沈钺脱口而出,转而才反应过来,笑着道:“那一日多亏姑娘出手相救,我这才幸免于难。原本以为当时我狼狈不堪,怕是再见面姑娘就不认得我了。” 叶姝听他声音温润平缓,加之神色间除了略微的局促之外更显温和,心中警惕之意渐褪。 沈钺上前两步,看了看左右见一时无人注意他立刻压低声音道:“顾姑娘……” 叶姝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那一日去慈云寺的人不多,略微一打听就知道了。”沈钺笑得温文尔雅,只袖子下一只手紧紧握着,神色不变道:“顾姑娘,这几日我才知道顾姑娘是才回京中不久,之前一直在顾家老宅养病。” 他说着目露关切之意,“若是顾姑娘身体还有不适,我倒是认识京中医术最为高明的御医封庶,可请他给姑娘诊脉开方调养。” 叶姝这次看向沈钺的目光就更复杂了,若非是有意调查,怎么可能连顾家大姑娘多年前出京,在老宅养病归京不就的事情都知道。 那一日在慈云寺后山河边救人,纯属无意之举。然而,时隔多日两人再遇上,却并不见得就是巧合了。 叶姝心中明白,只略微顿了下就笑了起来。 “看起来,公子今日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了?” “那倒不是,我今日来这边是巧合,只碰巧遇到了顾姑娘,所以进来寻机会与顾姑娘说上一句话。”沈钺笑着任由叶姝打量。 “一句话?”叶姝扬眉,“什么话?” 沈钺略微迟疑了下,又上前两步拉近两人距离。叶姝眉头微微皱着,却没有阻拦他。 两人靠近,沈钺低头看着叶姝青丝之间的发簪,微微弯腰凑到了她耳边。 “顾姑娘,顾家为了李氏当年对你这个嫡长女不管不顾,又怎么可能在七年之后突然对你疼爱入骨。”他声音低沉中带上了不自觉的沙哑,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叶姝的脖颈。 叶姝猛然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之后,她才意识到了沈钺话中的意思。 沈钺抿了抿唇,也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恶意。”他认真说:“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你仔细想想当知道我说的没错。”他说着左右看了眼,“顾家没有那么好心,会这般对你定然对你所图更多。” 叶姝袖子下紧握的双手,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沈钺看穿了她的身份。 “我所言全部是肺腑之意,顾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才不顾其他出言提醒,还望顾姑娘三思。”沈钺语调有些急切,“顾姑娘,这话虽然伤人,然而顾府上下若真对你如此重视,又怎么可能会让你年幼离家,多年不闻不问。” 叶姝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屋子,里面顾家几位姑娘正在挑选首饰,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她这才回头看向沈钺,“公子这般作态,又有什么所图呢?” 沈钺一愣,叶姝见状露出了些许笑意。 “我并非是傻子,自然猜测得出来顾家此时接我回府,定然是有所想法。只是,顾府上下毕竟是我血亲,纵然不喜欢我,故意害我却也不会。”她说着看向沈钺,一双眼睛中透着亮光一般。“那么,公子故意做这样一个恶人,提点我这点卖我这个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沈钺看着那双眸子,一时间竟然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跟他所想象的白莲花全然不一样,相反,她没有被顾家所给予荣华富贵所迷惑。甚至于,还怀疑到了他。 “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难道不值得我说这些吗?”沈钺说:“还有,我姓沈,沈子昭。”子昭是他的字。 叶姝心中估量着沈钺话的可信程度,笑着道:“多谢沈公子提醒,顾家上下——”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沈钺恰好在同时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而下一刻,玉如就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沈钺先是一愣然后立刻跑到了叶姝的身边,“大姑娘,这位是——” 叶姝看着沈钺,没有出声。倒是沈钺笑了下,神色自若道:“在下沈子昭,此次来是为我母亲生辰选寿礼的。” “原来是沈公子。”玉如连忙回了一礼,转而才对叶姝道:“大姑娘,二姑娘她们已经选好了首饰,此时在屋中等你。” 叶姝见玉如双颊一层绯红之色,又瞥了一眼沈钺,不得不承认。沈钺这般眉眼如画一般的俊逸模样,加上文质彬彬的做派确实容易让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动心。 两人一并回去,进门的一瞬间,叶姝耳边传来细微的叹息声。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沈钺已经转身离开。 这人…… 叶姝心中一动,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 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了,沈钺可能确实是特意在外面等她,然而之前所说的话,却不见得就真的有什么目的。 她与沈钺并不熟悉,然而比起京中其他人那些诡异而莫测的关系来说,他们两人的关系反而简单干脆。 她在慈云寺救了沈钺,这毋庸置疑。 至于沈钺是什么人? 能够劳动公主府的世子对他下手,事后安然无恙还能查出顾府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才对,而且—— 沈乃国姓。 第十七章 怀疑 不过,沈毕竟是大姓,在这京城中虽然说算不上一抓一大把,却也不止皇室的人姓沈。能让公主府的世子动手对付的,应该不是普通人。 哪家王爷的世子吗? 叶姝跟着兰嬷嬷学习,其中最重要的一门课程就是京城中各个府邸之间的关系。 沈子昭? 她记忆中好像没有哪个王府的世子或者是公子叫这个名字。 “大姐姐,你想什么呢!” 叶姝冷不防被推了一把,回头看过去,见顾琪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怎么了?” “我们说,时辰还早,不如去对面的醉茗轩喝茶、吃点心,顺便定一份他们家的山药桂花糕,老夫人最是喜欢了。” 顾老夫人喜好甜食,醉茗轩的山药桂花糕、叶家小吃店的栗蓉芝麻糕、花生酥,巧姐家的绿豆糕、红豆糕,还有刘记的豆腐花,还有小刀巷子口的红糖烧饼。 顾老夫人喜欢的小吃,遍布在京中大大小小十几家小吃店、酒楼。叶姝记得清清楚楚,此时听到顾琪提这才意识到之前她听到对街有人说“王爷、顾家”的地方,就是醉茗轩。 “既然二妹这般说了,咱们就去吧。”叶姝笑了笑,“这是对老夫人的孝心。” 一行人去了对街的醉茗轩,二楼雅阁里干干净净,叶姝上楼时目光一转就找到了之前隔街注意到的雅阁,低声问了句,却听到店小二说那个雅阁有人。 “是一直有人,还是又换了客人?” “一直都有客人在里面的。”店小二应了声,一旁顾珏不耐烦道:“大姐姐问这么多干什么,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歇息会儿吧。” 叶姝若有所思,跟着进去由着几个妹妹点茶、要点心,身子却不由自主往身后靠,试着听隔壁的动静。 只是身后的雅阁之中却并无多少声响,除却偶尔倒茶续水的动静之外,竟然是一句说话的声响都没有。叶姝听了一会儿,不由怀疑是否记错了雅阁的位置,又或者当时街上声音嘈杂,她辨认错了方位。 她因为沈钺的出现心不在焉,一旁顾琪几人也不计较,自顾自聊了起来。都是十多岁的小姑娘,除了京中时兴的衣服首饰之外,说着说着就聊到了二月底宫中的春日宴。 “只可惜,咱们几个年龄都不够,不过二姐姐和三姐姐明年就能参加了。”顾珏说着隐隐生出羡慕之意,顾琪抿唇笑了下,正想开口就见到坐在一旁神游他处的叶姝,不由唇角一撇,不咸不淡地道:“这有什么,咱们家今年就有姑娘能参加春日宴了。” 她说着斜了叶姝一眼,“到时候大姐姐怕是能跟着老夫人一起去呢。” 叶姝虽然一直在走神,大半的注意力都在隔壁雅阁里的人是不是沈子昭上面,却也没有全然忽略了顾家姐妹。 听到顾琪的话,她只略略抬了下眼,不在意地笑着道:“老夫人并未跟我提过春日宴的事情,有没有这个福气见识一番你们心心念念的春日宴,我也不知道呢。” 她说得浑不在意,更是气得顾琪暗暗咬牙。 片刻之后,顾琪才铁青着一张脸勉强笑道:“老夫人这般喜欢大姐姐,定然会带着大姐姐去的。” 叶姝笑了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回道:“不管老夫人带不带我去,都是疼爱我们这些晚辈的,不是吗?” 说着她双眼含着笑意看过去,顾琪一句话堵在唇边半响。两人对视得时候有些长,一旁三个顾都察觉了异样,连年纪最小的顾珝都忍不住咬着一口点心抬头看了过去。 “是啊,老夫人自然是疼爱我们这些晚辈的。” 最终,顾琪还是应了这么一句。 隔壁的人直到她们提了点心离开都没有出过声,叶姝临行的时候忍不住朝着那边又看了两眼,见雅阁的门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这才落在最后下楼。 姐妹几人刚一回府就去立刻去了顾老夫人处请安,一个翠衫的二等丫鬟巧手在前面带路,绕过回廊的时候叶姝听到一些动静,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 回廊对面,盼兮亲自引路送一个其貌不扬、衣着普通的婆子离去。她隐隐约约还听到那婆子对盼兮道:“大姑娘毕竟离府这么多年,老夫人心中记挂一二也是常理,小的自不会多言……” 她眸子一转,垂下眼帘。 姐妹几个被带进了屋,依次上前行礼。顾琪把点心送上,顾老夫人搂着她夸赞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开手。 叶姝就在一旁坐着,没有任何的焦躁不安,见顾老夫人放开顾琪转头看过来,这才连忙挺直了下脊背看过去。 顾老夫人倒是没别的事情,吃了两块点心,回头又拉着她们几个问了下,看了她们买的东西。 “让你带着她们出去转转,怎么她们买了不少,你只买了这么一个手钏。”顾老夫人不太满意叶姝挑的东西,不过也没责怪,“回头让你母亲再给你添置些东西,春日宴眼看就要到了,到时候再准备就晚了。” 听到顾老夫人提起春日宴的时候,几个顾都立刻抬起了头。 顾老夫人只笑了笑,“你们几个年纪还小!” 顾琪闻言上前,大约是仗着之前把顾老夫人哄得开心,凑过去拉着顾老夫人的胳膊摇晃了两下。 “老夫人你就带我和大姐姐一起去吧!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给老夫人添麻烦。” “这是添麻烦的事吗?”顾老夫人看了顾琪一眼,“不过是个春日宴,你什么时候学会你姐姐这般沉稳,我也就能放心带你去了。” 叶姝被点了名,只抿唇笑了笑,心道:要是可以的话,她宁愿跟顾琪换。 春日宴的名头,总让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从顾老夫人处回去,叶姝懒得跟四个顾闲聊,直接打了个招呼就回她的听雨小院了。顾琪去不了春日宴,满心郁闷拉着另外几个人去了二房顾珏的院子说话。 叶姝听着一行人走远,这才把斗篷递给了一旁的巧燕,吩咐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看下,要是得空就找人做一份发面饼,炒个木耳肉片,调份凉菜夹着吃。” 巧燕应了,放好斗篷就拿了把铜钱去厨房。 叶姝看了眼正在收拾今日出门东西的巧翠,见她把新买的手钏放进首饰盒里,这次道:“你去请下李嬷嬷。” 李嬷嬷到的很快,叶姝先是简单问了两句不在是院子中的情形。得知几个小丫头趁着她不在偷懒,叶姝随口就吩咐巧翠处理下。等着人走了,她这才看过去。 “我回来的时候,老夫人那边盼兮刚送走一个婆子,年纪大约有五十左右,远远的我看不大清楚。不过肯定不是哪个府上的贵人,跟盼兮说话的样子看,算是巴结着盼兮的模样。”叶姝说到这里顿了下,仔细回想当时惊鸿一瞥所看到的内容。 李嬷嬷皱着眉头,“大姑娘这话没头没尾的……” 叶姝闻言扬眉,“李嬷嬷,老夫人见的这人,跟我有关系!”她说着意味深长看了李嬷嬷一眼,“嬷嬷还不明白吗?” 李嬷嬷吓了一跳,“怎么,没头没脑的,老夫人怎么会……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你偷偷查一下老夫人今日到底见了谁,不就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叶姝瞥了李嬷嬷一眼,没有把她听到的话说出来。“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才好。不然,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好果子吃。” 李嬷嬷被她这么一呛,半响都没有说出话来。 叶姝不以为意。 她虽然不喜欢李嬷嬷,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们还是同一阵营的。 略微想了下,她才又开口。 “顺带,李嬷嬷帮我查一下这京中有没有哪一家沈姓有位十七八岁的公子叫沈子昭。” “沈子昭?”李嬷嬷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不快,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姝,“看起来,大姑娘倒是用心了。只这名字有些陌生,怕是被什么皮相出众的骗子给骗了吧?这京中上下,全然没有什么叫沈子昭的人。” 叶姝心中一沉,脸上不由自主就带出来了些许痕迹。 李嬷嬷得意起来,此时四下无人她眼神中就肆无忌惮的透出了鄙夷之色。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遇到一个皮囊好看点儿的男人就把持不住了。大姑娘,我可劝你一句,这男人啊皮相重要,家事更重要。如今你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了,是这顾府的大姑娘。要是真做出什么有失顾府脸面的事情来,不要看老夫人如今疼爱你,到时候头一个要了你的小命。” 李嬷嬷的话嘤嘤嗡嗡在耳边响着,叶姝只觉得一阵烦闷,猛然抬头看过去。 “你说完了?” 李嬷嬷被哏了下,迎上叶姝阴郁的双眼顿住。 叶姝没有想到她不耐烦之下竟然唬住了李嬷嬷,不过这倒是一个对她来说算是好消息的意外。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完就回去歇着吧。玉如今天跟着我跑了一天,李嬷嬷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她就行了。” 李嬷嬷摸了下鼻子,一副想要发火又有点忌惮的模样。恰好这会儿巧翠和巧燕一同回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第十八章 担忧 两人架起小桌,把从厨房拎回来的东西都一一摆上。巧燕说,厨房那边熬了百合绿豆粥,给了她一翁。巧翠说,偷懒的两个小丫鬟是被老夫人院中的丫鬟叫去帮忙收拾佛堂了。 顾老夫人信佛,院子边上有个小佛堂。 叶姝一开始不以为意,等喝了小半碗绿豆粥之后回过神来。她院子里有两个小丫头被叫去了佛堂,还是在她出去的那段时间里。 她心中微微一动,又压着焦急吃了半拉饼,这才道:“余下没动的你们拿去分了吧。顺便叫那两个小丫头过来。” “不过是被叫去帮忙了,大姑娘不必——”巧翠下意识开口,一旁巧燕拉了她一把,她到嘴边的话顿了下,转口道:“奴婢这就去叫人。” “放心,我既然把这院子里的丫鬟交给你们管了,就不会驳了你们的面子。”叶姝淡淡道:“我只问问,是每个院子都叫了人去帮忙打扫,还是只叫了我院子里的人。” 这话她说的安安静静,一旁巧翠却是双眼一亮明白了这话中的意思。 两个小丫鬟不一会儿就被带了进来。叶姝在屋中听着巧翠在路上卖人情,说了一大通的好话。什么“见了大姑娘不用害怕,我已经给你们求过情了。大姑娘问什么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到时候自然有大姑娘和我给你们做主”之类的,听得叶姝直想笑。 转而又觉得无趣。 她对巧翠的方式,不也是这样吗? 巧翠送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又给叶姝倒了茶,然后才识趣地找了个借口退出去。 “起来吧。”叶姝把小丫头叫起来,确定外面巧翠走远了,这才缓缓开口问了起来。 是谁叫她们去佛堂帮忙的,帮忙打扫的都有谁? 一个个问题问下去,都是写稀松平常的,原本紧张的小丫头也放松下来,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还笑着多说了一句:“大姑娘,咱们也就是扫扫院子里的杂草,这不开春了嘛。那些杂草都冒了出来,巧目姐姐就叫咱们去帮忙了。原本老夫人那边人手是够的,不过今日好像去了客人,这才临时叫了咱们去。” 最后这句话才算是说到了叶姝的心坎上。 虽然知会了李嬷嬷去查是怎么回事,可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去。此时听到这个叫初五的小丫头提起这茬,才微微扬眉看过去:“去了客人?” “是呢,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我……”小丫鬟顿了下,改口:“奴婢认得,是严产婆。早两年没进府的时候见过她去我们那个巷子给人接生。” 叶姝心中猛然一紧,仿佛一颗心都被人攥在了手心里一样。 她想起那一天在顾老夫人处偷听到的话。 顾老夫人让人找当年给她接生的产婆,还有当时屋中伺候的人。 时间过了这么久,她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却没有想到那个产婆真的被请到了顾府。 挥手让两个初五和十五回去,叶姝倒在美人榻上,半响才回过神来。李、周两个人能找上她顶替顾瑾,看中的就是她跟顾瑾有六七分相似。这两个人在顾瑾小时后就跟在一旁了,顾瑾洗澡之类的事情,估计都是这两个人伺候的。 如果顾瑾身上有胎记的话,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叶姝趴在美人榻上,抬头透了一口气。 别慌! 她提醒自己,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今天见顾老夫人的时候,顾老夫人没有露出什么端倪,除了她城府极深之外,也有可能是那个严产婆并没有说出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叶姝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瞬间就冒出了一层汗水,湿透了里衣,粘腻得难受。 洗澡的时候,叶姝在热乎乎的水中才缓了过来。 已经走到这步了,她是半点都不能再后退的。 之后又安安静静了几天,月底的时候,李嬷嬷寻了个机会把事情说了出来。来的果然是严产婆,李嬷嬷作为顾瑾的奶妈还对这位严婆子有点印象。 “老夫人问了点儿当年的事情,具体就是问大姑娘出生的时候身上有没有胎记什么的。”李嬷嬷说着斜眼看了叶姝一眼,“大概是之前你身上的痕迹让老夫人起了疑心。说不定这几天就会让巧翠或者巧燕伺候你洗澡了。” 叶姝下意识摸了下腿,身上的其他痕迹都消了,只有腿上骨折那块伤疤还有淡淡的一层。不过,也能很清楚看出来不是什么胎记。 大约是她太过于平静了,李嬷嬷砸吧了下舌头,有些意兴阑珊地说:“你放心,当初大姑娘洗三的时候我也在,全身光溜溜的没有一点胎记。” 叶姝笑了笑,回头把桌子上一盘厨房刚送来的五香瓜子推给李嬷嬷。 “这东西我怕吃了上火,李嬷嬷拿去消遣吧。” 李嬷嬷倒是不客气,端着盘子起身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把守在外面的玉如一同叫走了。回廊下假装忙碌的巧翠瞟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对巧燕道:“看到没,大姑娘看着重用咱们,实际上最信任的还是从老宅带回来的人。” 巧燕沉默地翻晒叶姝的衣物,并未有什么反应。巧翠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跺跺脚,“你就这么傻着吧,要不是咱们一同被老夫人派到大姑娘这边,我才懒得提点你半句呢!” “我看大姑娘对谁都没有差别,你何必这般说话。”巧燕把衣服晾晒好,回头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巧翠,忍不住劝了一句。她们两个同出自老夫人的院子,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若是巧翠白费心机不得好也就罢了。万一她惹出什么大祸来,只怕她也要受到牵连,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巧翠闻言回头看了眼巧燕,冷笑道:“你到是清高得很,大姑娘身边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被那个如玉给压一头,可别找我来哭诉。”说着扭腰就沿着回廊朝屋子走去,手中提着的正是给叶姝准备的银耳粥。 巧燕在她身后摇摇头,只在一旁看着给叶姝晾晒的衣服,丝毫不羡慕巧翠这些日子来在叶姝跟前越来越露脸的脸面。 这深宅大院之中,有的是想要往上爬的人,然而成功的能有几个?更何况,大姑娘眼明心灵,如何看不出巧翠那点小心思? 巧燕叹了口气,若是巧翠一意孤行,非要自寻死路的话,那就别怪她为求自保断她后路了。 之后几日,顾老夫人院中颇为热闹了一番,几乎是每隔一日就会有人过去请安。 “听闻是早些年府里放出去的老人。”顾珝把茶推到叶姝跟前,偷偷看了一眼外面正在忙碌的卓氏,压低声音凑过去,低声说:“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前两天我跟着母亲去请安的时候,就见到一个婆子得了赏,捧着一副蓝宝石的头面喜滋滋的走了。” “蓝宝石的头面?”叶姝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老夫人出手竟然这么大方。 “没错,是蓝宝石的头面!”顾珝跟着咋舌,“不过那套头面一般,上面的银子也要翻新下才好。我之前见过,老夫人原本说等着盼兮出嫁的时候,给她添嫁妆呢!” 东西虽然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可是给一个早就离了府的婆子,这就真的让顾珝想不通了。倒是叶姝听到她这么说,偷偷松了一口气。 顾府这般动作自然不会在京中引起什么关注,除了一直有心留意的沈钺之外。 当第二个婆子出入顾府的时候,沈钺就接到了卫秦的消息。 第一个入顾府的是严产婆,第二个入顾府的是当年顾瑾生母身边的奶妈。只听到这两个人的身份,沈钺就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些事情,绝对跟顾瑾有关。 他回头看了一眼卫秦,“这几天,顾府情况如何?” “当年齐氏身边的几个丫鬟能寻到的也都被叫进了府中问话。其中一个据说女儿要出嫁了,顾家老夫人还赏了她一套往年的头面当做添妆,这几日那家人正找人翻新头面。”卫秦一口气把话说完就立在一侧不再多言。 沈钺修长的手指在下巴处微微滑动,半响之后才又问道:“有打听出来,顾家老夫人都问了她们什么吗?”顾老夫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怀念起当初齐氏身边的旧人,让人一一寻来问话。这些人,大半都不在京中,又在齐氏过世之后离开顾府多年,想要找到她们也需要下一番大工夫才是。 这般折腾,必然是有所图谋。 只是,为了什么呢? “王爷之前吩咐不要打草惊蛇,那几个婆子倒是嘴巴都算严,只说是见了旧主有上次,却没有透露出半点有用的东西。”卫秦说着请示道:“若是王爷应允,属下有办法在今晚之前就能查出顾家老夫人究竟想做什么。” “不,不用了。”沈钺缓缓摇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我大约已经知道,顾家老夫人想要做什么了。” 这事儿,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卫秦自然可信,可是那些齐氏身边的旧人,就不见得会不会想到什么而胡说八道影响到顾家大姑娘了。 “你继续派人盯着顾家那边的动静。”沈钺说着扭头看过去,“我记得,你妹妹叫做卫楚?” “是,属下有一妹妹名卫楚。” “她身手如何?”沈钺问道。卫秦闻言立刻回答,“卫楚自入王府之后就勤学苦练,虽然不及属下,却也能打得过三两个寻常男子。” “让她寻个机会,潜入顾府。”沈钺说着垂下眼帘,“另外,注意顾家大姑娘的动向,我要见她。” “王爷!”卫秦没有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抬头看向沈钺。 沈钺扬眉看回去,神色平静如常。 “嗯?” 半响,卫秦低头。 “是,属下会让人注意顾府的动静,尽快安排机会让王爷见到顾家大姑娘。” 第十九章 沈铬 二月初,顾老夫人因上山拜佛受风寒病了一场。虽不是大病却也让顾府上下都吓了一跳,连顾林华都请假在家侍疾。家中小辈,男丁都去了学院,几个姑娘就也轮流照看顾老夫人。 叶姝照顾顾老夫人尤为尽心,家中顾琪为首几个姑娘很是不甘。然而,又都正是喜欢玩乐的年纪,倒是比不上她这般沉稳。纵然有心在顾老夫人跟前表现一二,也坚持不了三五天。等吃了苦头,回头只能私下抱怨,连着当叶姝的面酸两句都没有。 然而,叶姝凭着那一双灵敏异常的耳朵,还是听到了这些话。 还有,顾老夫人偶尔背着她跟身边人说的话。 她一双耳朵听了不少东西,大致上也就确定之前看似平静无波的危机已经度过了。虽然不知道顾老夫人具体跟严产婆和那些婆子都说了什么,只偷听她跟身边张嬷嬷的对话,叶姝也推辞得到顾老夫人怕是没有得到任何对她不利的消息。 顾家上下悉心照料之下,顾老夫人日渐转好,平日里也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偶尔还会去佛堂念念经。然而,毕竟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还是有些虚。 二月十四这天,她特意把叶姝叫到了跟前,嘱咐道:“明日你代我去慈云寺上香。” 叶姝一愣,顾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慈云寺上香,这次病了她原以为明日的上香大约会让盼兮去。记得刚入府那天,盼兮回来好像就提过曾经替顾老夫人进香,甚至还添了长明灯之类的事情。怎么这一次,竟然是让她代为去吗? 不等她细想,顾老夫人就又道:“到时候见到了蒋夫人,记得替我向她问好。” 大理寺卿蒋夫人?当年皇后的胞妹。 叶姝听到这个名字,就明白了顾老夫人让她代为进香的意图。慈云寺进香,二月底春日宴……看起来,顾老夫人野心真的不小,为她这位顾家大姑娘相中的“好去处”应当是哪位王爷的府邸才是。 可想想顾府上下最出息的顾林华如今也不过是五品而已,她就算顶着顾府嫡长女的名头,想要嫁入哪座王府也不是什么易事。 更可能是,做小。 堂堂王府,自然不可能让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做王妃,然而侧妃的位置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而侧妃,就意味着做小、做妾。 可是这样的好前程却不是叶姝想要的。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顾老夫人、顾林华要拿自己的亲孙女、亲生女儿却谋求这样的“前程”。为了顾林华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为了顾家吗? 要她是真正的顾瑾,会顺从顾家的意思,就这般攀附上某位王爷,甘愿做小吗? 叶姝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就有些精神不济。一旁巧翠一脸焦急,连忙让玉如绞了热帕子过去给叶姝敷脸,之后又多涂了一层的脂粉,显得皮肤愈发白皙。 她这边由着一行人折腾,脑子里昏昏沉沉想的还是昨天突然悟出来的猜测。 等带着李嬷嬷、玉如、巧翠、巧燕一行人辞别顾老夫人,坐上马车前往慈云山的时候,叶姝才猛然回醒过来。 纵然顾家想让她嫁入皇室,只怕也是有预定的目标的。 都是做侧妃,王爷的侧妃和太子的侧妃也是有所不同的。 而她即将见到的那位蒋夫人,正是当年皇后的胞妹。 一瞬间,她掌心冒出了一层汗,却不知道是马车里热的,还是被吓的了。只觉得黏腻难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家还真的是…… 野心勃勃。 等到了慈云寺,蒋夫人还未到。叶姝按照之前跟随顾老夫人来时的规矩,老老实实的上香祈愿,添了香火钱,回头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 蒋夫人到了。 蒋夫人不是一个人独来的,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是年前叶姝在碑林遇上的那个搭讪的男子。 “这不是瑾姐儿吗?”蒋夫人笑着看向一旁行礼的叶姝,“今日怎么不见你祖母?” “祖母月初的时候不慎染了风寒,这些日子虽然好转了些,然而父亲、母亲不放心,祖母拗不过他们只好让我替她来进香。”叶姝笑着回答,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下来,笑着道:“来之前,祖母还特意交代,若是遇上蒋夫人,让我代她问好。” 蒋夫人笑着点头,示意叶姝略微等她一下。叶姝随着一旁的知客僧去了顾老夫人惯常休息了院子,略微休息了会儿就听到外面玉如与人说话的声音。 “我们大姑娘正歇着呢,姐姐这边请。” 有人来? 叶姝伸手拦了下是准备沏茶的巧燕,吩咐道:“你门口看看,我怎么听着有外人的声音。” 巧燕正要应声,靠近窗户的巧翠就顺手把窗户推开,笑着说:“姑娘看,这山上的春色倒是好,回头姑娘可折一枝春色回去给老夫人观赏。” 说着,她就朝着外面看了去,回头压低了声音道:“是玉如领着蒋夫人身边的一位姐姐过来了。” 说话间,外面脚步声就清楚起来。玉如到了台阶处才开口叫了一声。 “大姑娘,蒋夫人身边的玳瑁姐姐过来了。” 说着人影就出现在了叶姝的视线中,叶姝坐着示意请人进来。玳瑁进来行了个礼,笑着道:“我们夫人恰好歇息下,想着顾姑娘一人怕是无聊,就让奴婢过来请姑娘一同说说话。” 叶姝笑着应了,让玳瑁在外间坐等,回头去里屋略微收拾了下这才出门。 临去的时候,叶姝略微顿了下脚步,看着后面三个丫鬟,吩咐道:“巧燕,你带着玉如把东西收拾下。”这样就把巧燕和玉如两个人留下来了。巧燕性子稳,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倒是玉如,这般安排对于她来说应当算是惩罚了。 玉如不敢当面跟叶姝对着干,闻言错愕地抬头看过去,见叶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又把目光落在了玳瑁身上。 玳瑁哪里顾得上叶姝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对于她这般安排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笑着道:“顾姑娘这边请。” 慈云寺地方不小,不过叶姝休息的院落距离蒋夫人的院落倒是不太远。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院子外面,因为是寺院,一切从简的缘故,到院门口的时候,叶姝就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这顾家大姑娘倒是有点意思,上次听姨母的话带着薛家那小子过来游玩,在碑林里遇上过一次。”男子的声音透着些许不以为意的轻佻,叶姝脚下略微慢了些,玳瑁跟着她也就放缓了脚步。 屋里男子又说了两句,然后才是蒋夫人的声音。 “你别小看了顾府,顾林华如今是不显眼。不过,你姨夫也留意了一二。他这个人有野心,有能力,最为让人看中的是能屈能伸。之前吏部出了那么大的篓子,怕是要有几个人落马才是。”蒋夫人声音越来越低,所幸此时叶姝她们已经走到了廊檐下面,倒是隐隐约约还让她听到了只言片语。 大约的意思就是,皇上说不得会提拔一下顾林华。 玳瑁请了叶姝在外间坐等,回头入内通报。 “人来了,之前与你说的事情,你可好好想想。原本我也有些犹豫,只那顾家大姑娘样貌确实不错,教养也算是好的。又没有京中那些贵女乱七八糟的骄娇二气……” “哎哟,我的好姨母,你都这般说了,我自然会放在心上的!既然人来了,我就先告退了。”男子说着就传来了脚步声。叶姝在外间坐着只当不知道,却没想到那在她看来有点轻佻的男子竟然特意绕到了她跟前。 这她就不能假装没注意到了。 “顾姑娘。” 叶姝站了起来,屈膝略微行了个礼,没有出声。 “在下姓沈,沈铬。上次在碑林偶遇,不小心唐突了姑娘,在此陪个不是,还请顾姑娘见谅,在我姨母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沈铬说着微微拱手。 叶姝抿了下唇,只觉得喉咙发紧。 “沈公子客气了,那日碑林的事情,我未曾对旁人说起过,蒋夫人应当不知道才是。”她说着整个人也从内里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对着沈铬笑了下,“若是沈公子没有旁的事情,就请让一下。” 沈铬下意识侧身让了下,等看着叶姝跟着玳瑁进了内屋,这才回过神来。 这小姑娘是傻呢,还是笨呢? 他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她怎么就没有半点儿惊讶之色。 他叫蒋夫人姨母,又姓沈。这等于是明摆着告诉人他是当今的皇子了…… 不过,想想那一日叶姝横眉冷对的模样。沈铬倒是觉得这小姑娘真的是有点儿个性。 “有意思!” 他说着笑了下,转身离开。 屋里正被蒋夫人叫过去挨着坐下的叶姝袖下手微微收拢了下。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然而陪着蒋夫人说话也不能大意了,只能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准备抽空好好想想沈铬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章 处境 沈铬原本就是被蒋夫人特意叫出来陪她上山进香的,出了院子就觉得无聊,把身边的人都叫开了一个人朝着后山溜达。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叶姝脸上表情冷冷淡淡,唇角微微一抿,露出恬淡笑容的模样。 没有献媚,没有讨好,平静地仿佛他是任何一个人一样。 不得不说,叶姝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觉得真有这么一个侧妃也是能接受的。毕竟,蒋夫人这般做私下可定是有他那位母后的授意。 他这边百无聊赖闲逛着,谁知道竟然还听到了一阵小姑娘的哭声。 不会又有哪家的小姑娘来堵他了吧?想起曹家那个小姑娘,沈铬就觉得无趣。要不是有个薛容昇见色动心在前面顶着,他是宁可让侍卫下水救人,也绝对不会招惹这样的人。 大不了时候把侍卫一条命赔给曹家就是了。 沈铬正想转身离开,就听到那树丛掩映之中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男声。 哟,竟然不是特意来堵他的! 沈铬玩味了下,分辨出了那男声究竟是谁。 他的那位三哥,沈钺! 他心中一动,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正在说话的两个人。 而树丛之后,原本特意从后山小路避开了蒋夫人和沈铬的沈钺原本也没有想过要理会在此处低声哭泣的小姑娘,只路过的时候略微瞥了一眼,这才意识到那小丫头竟然是叶姝身边的婢女。 “沈公子,是你!”玉如连忙抹了把眼睛,微微抬头怯生生地看过去,“我不知道沈公子在此处,无意打扰了公子……”她说着双颊微微发红,透出羞涩之意。“沈公子怎么在此处?” “不过是想着山上清净些。”沈钺淡淡说:“你,你不会顾家的小丫头吗?怎么没有跟在你家姑娘身边?” “我家姑娘……”玉如双眼一红,低头捏着帕子轻轻揉了起来,“我做错了事情,惹怒了姑娘,这才躲在一旁不敢让她心烦,免得再受责罚。” “你家姑娘,平日里对你们很是苛刻?”沈钺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如,想听听这个看似天真无知的小丫头会怎么说。 玉如一愣,呆呆看了沈钺片刻,然后才连忙摇头。 她才不会傻乎乎直接说叶姝的坏话呢。 “姑娘平日里还是很好的,只这些日子要照顾老夫人……我们府上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几位姑娘都在她身边侍疾。我们姑娘大约是太累了,这才心情不好,偶尔会迁怒我们这些小丫鬟一二。” 沈钺眼神微冷,这种两面三刀,善于言辞糊弄人的小丫鬟! “既然如此,你且躲着你们家姑娘些,别再被罚了。”他随口、交代了一声,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小路走去。玉如在后面迟疑了下,连忙提着裙摆想要追上去。 “沈公子,沈公子,等等!” 躲在树丛之后的沈铬看了一场无趣的戏,撇了撇唇角转身离开。 沈钺听着身后叫声,在树丛之中转了几个弯,不一会儿玉如就找不见他的踪迹了。 “沈公子……”玉如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见这里人迹罕至,不由有些害怕,迟疑了下才沿着原路离开。等着她回去的时候,叶姝已经从蒋夫人处回来,正吩咐巧燕把蒋夫人赏赐的东西收起来。 “至于赏给你的那两个金豆子,你且留着攒嫁妆吧。” “那奴婢就谢大姑娘赏了。”巧翠笑着把拿出来的金豆子又塞回了荷包,却被进门的玉如看了个清清楚楚。 玉如一双眼睛立刻就红了起来,脚却是顿在了原地。 叶姝早就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只懒得理会她。倒是巧翠扭头看了一眼,笑着道:“玉如这是跑去了哪里,之前姑娘不是吩咐你帮着巧燕收拾东西呢,咱们回来怎么只见巧燕一个人在忙碌?” “要你管!”玉如哼了一声,看向叶姝:“大姑娘都还没发话呢,你逞什么能?难不成那蒋夫人赏了你两个金豆子,你就能站在大姑娘前面了不成?” 这话挑拨的意味太明显了,叶姝轻轻咳嗽了声,巧翠连忙回头道:“大姑娘,奴婢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好了,玉如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过是有口无心,随口说说而已。”叶姝摆手,“你们收拾好了东西就也去一旁歇息片刻,晚些时候咱们就下山。” “那奴婢先去只会一下车夫和府中的护卫。”巧燕立刻道,玉如左右看了下,连忙跟过去,“我陪巧燕姐姐一起。”留下巧翠把叶姝得的东西收拾妥当,这才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叶姝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沈铬,皇五子,皇后娘娘的二儿子,跟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她如何不明白沈铬的意思,只是就算是明白这个时候也要装傻才行。也许她并非真正顾瑾的缘故,所以没有半分为了顾府前程就这般委屈自己的牺牲精神。 不管是太子还是沈铬,又或者是哪位王爷,她都没有入府做侧妃的想法。 半分都没有! 叶姝缓过了一直在蒋夫人跟前紧绷着的心情,还未来得及坐直身子,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她一愣,再侧耳倾听,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只是,刚刚那一声清响也绝非是她的错觉。 叶姝心中不安,随手从发间抽出一支发簪攥在手中,然后小心翼翼靠近窗户。外面若有似无的声音让她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动静,迟疑了下,叶姝才小心翼翼把窗户推开一丝缝隙。 而那一瞬间,窗户正好从外面打开,她冷不防与外面的人面对面碰上,想都不曾想就挥手把手中的簪子戳过去。 “顾姑娘!” 窗外沈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人,一开窗户迎上的却是一把尖利的簪子。 他一把抓住叶姝的手,沉声叫道:“顾姑娘,是我。” 叶姝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那个神秘的沈子昭! 她用力挣扎了下,沈钺怕伤到她连忙放开了手。 “沈公子。”叶姝揉了揉手腕,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窗外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特意来找你。”沈钺低声说:“我看你屋中丫鬟都离开了,这才瞧瞧过来。” 叶姝扬眉,对他的直白有些不安,又有些好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沈钺回头看了眼,“沈铬也在慈云寺中,我这般站在外面与姑娘说话,万一被人留意到,怕是对姑娘不好。”说着,他上前一步,伸手略微指了下屋内,“姑娘可否让我进去再说?” 叶姝迟疑了下,没有让开分毫,反而把手中的簪子横在了胸前。 两个人僵持在窗户里外,四目相对。 半响,沈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就这般长话短说吧。” 他说着靠在了窗户边上,眼角余光可以注意到是否有人朝着小院的方向过来。叶姝见他没有坚持,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沈公子这般特意偷偷来寻我,究竟有什么要事?还有,你认识沈铬,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沈铬,我们两个算是仇敌吧。上次在慈云寺落水,就是出自他的手笔!”沈钺冷笑了声,顿了下才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日子里顾府里来来往往去了不少当年顾府服侍在你母亲身边的旧人,你可知道?” 他语带关切,叶姝心中一动,却还是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顾府?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监视顾府?” 她虽然不愿意为了顾府入王府做妾,却也不见得就真的任由人对顾府心怀鬼胎而不闻不问。毕竟,她如今可是顾瑾,是顾家的大姑娘。 沈钺在她的注视之下难得露出局促的神色,半响才道:“顾家年前匆匆把你叫回京中,我担心他们对你别有用心,所以一直让人留意着顾府的动静……” “你是说,你让人监视顾府,是为了我?”叶姝只觉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沈钺的话。她又重新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沈子昭。”沈钺说,顿了下才又道:“我是沈铬的兄长,是他三哥。只我跟他……” “皇三子沈钺!”叶姝一口道破了沈钺的身份,手中簪子攥得越发紧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你……你……”她迟疑了下,半响才又道:“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些……” 就因为,顾府和蒋夫人……又或者背后还有皇后的意思,这些人有意把她送入沈铬府中,以联姻的方式为太子、皇后添一分助力? 叶姝回想起之前在兰嬷嬷处听到的有关皇嗣的话语,说起皇三子沈钺的时候,不过是一语带过。这位皇子应当是不受宠爱,素来被无视才对。这样的人,难不成也暗中野心勃勃? 她微微抿唇,看着沈钺。 沈钺眉眼如画,比起沈铬富贵公子哥一般的模样,眉宇之间又平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紧张,似乎在担心什么。 “顾姑娘,我并没有恶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不顾危险把我从河水中救了出来……”沈钺说着飞快看了叶姝一眼,“我对姑娘真的没有半分恶意,全然是担心姑娘在顾府的处境,这才多事了。若是姑娘不乐意,回头我就撤了顾府的人。只是,我所说的全是实话,姑娘在顾府中处境确实不妙。” “有什么不妙?”叶姝只觉得嗓子发紧,一开口声音都透着紧绷和干涩。 第二十一章 玉蝉 沈钺见她没有立刻翻脸,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略微顿了下,低声回答叶姝的问题。 “按照我得到的消息,这些日子来,顾老夫人一直断断续续见当年伺候在顾林华先夫人齐氏身边伺候的人,还有曾经为她接生的产婆。而这些人多多少少也都得了一些不错的赏赐……姑娘是聪明人,应当明白顾老夫人这般行事背后定然是有所深意的。总不会是,她手头东西太多了,所以特意寻了些近十年都没有见过的奴仆来把东西分发下去?” 沈钺最后这句调侃的话让叶姝忍不住抿了抿唇角,露出些许的笑意。见状,他双眼一亮,下意识就开口:“你还是这般笑着好看。” 叶姝闻言,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褪去。 沈钺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我并无唐突之意,只是……只是……情不自禁!” 这话,简直越描越黑。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抬头看着叶姝道:“是我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责怪。” 叶姝原本心中还有些气恼,只看他这般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笑,见沈钺双眼发亮这才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沉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沈公子好意。只是,沈公子这般让人盯着顾府,实在是不妥。” 不管沈钺究竟是不是想要保护她,对于叶姝来说有这么一个人盯着自己居住的地方,都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哦……”沈钺低声应了下,迟疑着道:“那,回头我就撤了在顾府周围的人?” “最好是这样。”叶姝说。 两个人沉默了下来。叶姝看着窗户外面的沈钺,沈钺也看着她。半响,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沈公子,还有旁的事情吗?” 沈钺迟疑了下,“我还是担心你在顾府会有危险。” “那是我家,会有什么危险?”叶姝心中猛然一紧,脸上却尽量不显露半分,只看着沈钺,“祖母、父亲、母亲对我都很好,沈公子实在是不必如此为我担心。” “可是……”沈钺想起派去顾家老宅的人还未曾回来,也不敢一口咬定叶姝就是假冒的顾家大姑娘,更不愿意当着叶姝的面说出这个猜测。见叶姝坚持,心中早有猜测的他这会儿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这才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叶姝不相信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般警惕才能更好的在顾府那深宅大院中生活下去,不是吗? 这么想着,沈钺又觉得叶姝真是胆大心细,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才道:“若是姑娘哪一日遇到难题需要我帮忙,就想办法让人去户部巷那边的回味居,找里面的祝掌柜。” 他说着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小的玉蝉递过去,“以玉蝉为信,那祝掌柜定然会竭尽全力帮姑娘脱离困境的。” 玉蝉被送到了面前,叶姝低头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沈钺。 沈钺冲着她点头,双眼之中只有认真和恳请。 她这才缓缓伸手过去,从他掌心拿起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玉蝉。 “姑娘还请保重。”沈钺说,正想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正是巧燕和玉如,而她们说话的对象却是“沈公子”! 两人同时一愣,叶姝不急细想,立刻侧身让开位置,“快进来,躲起来!” 沈钺一个纵身入内,叶姝顺手关上了窗户,两个人几乎是面对面站着愣了片刻,然后叶姝才对神色有些恍惚的沈钺指了下里屋,“里面。” “嗯?”沈钺一时没明白过来,叶姝听着外面巧燕道:“沈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为公子通报。”心中不由大急,立刻压低了声音道:“快躲里面去!”说着还推了沈钺一把。 沈钺跌跌撞撞进了里屋,叶姝回头还未曾走回去坐下就听到了开门声。 “姑娘,蒋夫人身边那位沈公子来了。”巧燕说着进门,见叶姝的动作一愣却没有多话只低声道:“如今,沈公子正在院中等着,姑娘见吗?” “请沈公子进来吧。”叶姝稳下心神,内心苦笑。沈铬的身份,由得她不见吗?“把门窗都打开透透气。” 巧燕这才松了一口气,过去请了人进来,又打开门窗以示光明磊落。 沈铬进来时叶姝才看到他竟然手捧着一枝桃花。 “之前在山间看到桃树开花,想着这般的灼灼其华的花正配顾姑娘,所以就冒昧送来了。”沈铬笑着把花交给了一旁的玉如,顺势就坐了下来,“走了这么一段路,倒是觉得有些口渴了。” “巧燕,给沈公子沏茶。”叶姝吩咐,扭头看了一眼那桃花,笑着道:“之前还说要折一枝春色给祖母带回去,如今得了沈公子这枝桃花,倒是可以借花献佛了。” 沈铬神色不变,笑着道:“那也算是我的一片孝心了。” 这话让叶姝一愣,转而明白了沈铬的意思。 若是说这话是沈铬送来的,岂不是等于告诉了顾老夫人他们两人之间有点儿什么意思吗? 只话已经出口了,再改也难。更何况,就算不送到顾老夫人跟前,难不成顾老夫人就不会知道此事?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天品茶,而内屋里,沈钺直到进去才从叶姝浑身那若有似无的馨香中回过神。他跳入窗户的时候动作有些过,因此几乎要贴着叶姝站,叶姝身上脂粉混合体温的馨香就直接把他给包裹起来了一样。 这样的感觉来得太突然,所以他一时竟然愣住了。 这会儿在屋中听着叶姝应付沈铬,他神色变了几次。 沈铬的性子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般说话,定然是对叶姝升起了几分觊觎之意。叶姝这般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他可以窥探一二的。 沈钺神色发冷,认真听着外面的一言一语,一双眼睛里透出危险的神色来。 所幸,沈铬并未久留,只逗着叶姝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离开了。叶姝让人送他,等着屋中无人这才连忙回了离去,就看到沈钺正站在里屋的门旁边,见她进来连忙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过会儿丫鬟要进来收拾东西,我们准备要下山了。你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走吧。” 沈钺知道此时不宜久留,万一真被人发现他躲在了叶姝的房内,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何况,沈铬还在附近,若是让沈铬知道他跟叶姝有来往,就算沈铬对叶姝没有什么想法,怕也要生出一些想法来。 他冲着叶姝点了下头,临走之前才又回头交代了一句。 “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通过这个玉蝉找我帮忙。”他生怕叶姝只是勉强收下玉蝉,对他并不信任,又补充了一句,“我毕竟欠你一条命。” 叶姝目送沈钺离开,站在屋内半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叫巧翠、巧燕两人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因为要提前下山的缘故,叶姝又去了一趟蒋夫人处辞行。这次倒是没有再遇上沈铬,她与蒋夫人简单说了几句,最后听得蒋夫人道:“回去你帮我转告老夫人,就说让她养好身子,春日宴的时候我们再叙。” 叶姝应下,这才从慈云寺离开。 回去把桃花给顾老夫人看了,又转述了蒋夫人的话,果然见顾老夫人眉眼舒展开来,恰好在一旁伺候的顾林华也点头道:“母亲这几日养好身子,定然不会误了月底的春日宴的。” 顾老夫人摆手道:“那些苦药汤就算了,我是喝够了。这几日好好用食疗的方子补补就是了,我入宫要穿的那套命妇装让人收拾好,该晾晒就晾晒一下。前些日子阴雨连连的,别有了味道。对了,瑾姐儿你那一日要穿的衣服也都做好了,正好今日送过来,你且去换上看看。” 叶姝倒是没有推辞,直接起身跟着盼兮去了内屋。不一会儿,她就换上了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衫出来。这布料虽然比不上之前顾老夫人开库房拿出来的那匹鹅黄布料好,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小姑娘家,还是穿得娇嫩一些才好看。太过于素净了,虽然显得淡雅却也有些沉闷。”顾老夫人点头,“这般就很好了。” 叶姝笑着谢过顾老夫人,这颜色不是她挑的,定然是顾老夫人后来偷偷给她加了这么一身衣衫。 “原本想着不要跟二妹妹撞了颜色,这才避让过去的。没有想到老夫人疼爱孙女,竟然还是给孙女做了这么一身衣衫。”叶姝笑着挨着顾老夫人坐下去,“只怕二妹妹见着,会不高兴。”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这个当姐姐的让着她,是看她年幼。可若是她真因此持宠生娇,就是她的不对了。”一旁顾林华眉头一皱,沉声道:“你是长姐,不要一味只纵着你妹妹。需要的时候,尽管拿出长姐的风范,好好教导她才是。” “父亲说的话,女儿记下了。”叶姝低声应下。 顾林华见状只觉得这长女虽然长久不在身边,却是懂事又识大体,摆摆手道:“你今日劳累一天,先回去歇着吧。老夫人这边有我照顾就好。” 叶姝应声退了出去,人还未出正门,就听到身后的顾林华对顾老夫人道:“母亲,依着儿子看,此事定然能成。既然五皇子特意折了这一株桃花来,应当是对咱们瑾姐儿有意!” “没错,瑾姐儿颜色好,哪个年轻男子不爱俏。再者,她性情虽然闷了些,却识大体懂事,作为侧妃也没有妖妖娆娆的毛病,再合适不过了。到时候,有了这层姻亲的关系,你的仕途,甚至是下面几个哥儿的仕途都会顺遂无比。”顾老夫人的声音有些模糊,只叶姝听在耳中却觉得悲凉无比。 原来,在顾家人眼中,顾瑾不过是一个可以论斤称一般的货物而已。 生出一副好颜色,卖与帝王家。 她捏了捏塞进荷包里的玉蝉,想起沈钺说的那些话。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 若是,她不想嫁给沈铬,入王府为侧妃呢? 第二十二章 入宫 自十五那日进香之后,叶姝就老老实实待在顾府里面,偶尔顾琪几人出去她也都找借口推辞了。她心里乱成一团,又不想出门再碰上沈钺,只好躲在府中偷懒。 不过这般倒是让顾老夫人满意了不少,不是把她叫过去陪着看听戏又或者让她在一旁念一些戏本子之类的东西。 这些戏本子大约也是顾老夫人精挑细选的,从少女怀春偶遇王侯,到入府之后妻妾相处都有的。里面女子虽然为妾,却很是“识大体”,入了王府、侯府之后也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纵然有宠也从未持宠生娇,反而是放低了身份惹得男主人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有甚者,甚至熬到了正妃过世,被扶正了。 叶姝念着那些不太适合闺中姑娘看的话本,明白这是顾老夫人想要润物细无声一般的给她一些暗示。毕竟,谁家长辈也不好一本正经的交家里女孩怎么做妾。 这般行径只让她心中暗暗冷笑,一日日挨着终于是到了月底千秋节的春日宴。 这日天色还未亮,她就被巧燕和巧翠两个人给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就被一张热帕子给捂到了脸上,然后就是净面,更衣,等呗拉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叶姝这才醒过神来。 看着镜中面色红润的自己,她任由几个人在她身边忙碌。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盼兮说话的声音,顾老夫人竟然让她特意带了一个梳头娘子过来。 梳头娘子手艺不错,动作又快又利索。巧燕原本还想站在一旁偷师,谁知道那娘子也不知道怎么几个动作,发髻最关键的几个地方就已经完成了。然后再叫巧燕递上首饰小心翼翼插入发间,叶姝看着镜中的倒影,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又漂亮了三分。 等着头发梳理好,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巧翠带着玉如拿出了那一套顾老夫人特意给她准备好的鹅黄衣衫,伺候着叶姝换上,又后退两步帮着她整理一二,一旁盼兮才笑着道:“大姑娘今日真是明艳动人。” 叶姝没有半分开心的意思,不过听了这话还是抿唇笑了下。她这听雨小院从天未亮就一通热闹,旁边远离的顾琪也早早就被吵醒了。这会儿披着斗篷过来,正巧就听到了盼兮夸赞的话,一张脸就更是阴沉了三分。 她上前看着叶姝,“大姐姐这身鹅黄色的衣衫,看着可真是漂亮啊。”她说着身后摸了摸,“早知道大姐姐喜欢鹅黄色的布料,我就把那匹布留给姐姐了。” 叶姝抿唇轻轻笑了下,“这布料虽然比不上二妹妹那匹,却也不差。”说着,她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拉开跟顾琪的距离。顾琪一愣,抬头看过去,却见叶姝目光闪烁。 她一瞬间明白了叶姝的意思。 这是怕她弄脏了这身衣衫? 顾琪目光转动,立刻就落在了提了早饭回来的小丫鬟身上。叶姝因为要入宫的缘故,所以早饭只能吃些简单、没什么异味的东西。早饭是顾老夫人特意吩咐的米酒圆子,小小的圆子一口一个很是方便。桂花米酒的味道也清香淡雅,不会留下什么奇怪的味道。 小丫鬟盛了小半碗的米酒圆子过去,一直没说话的顾琪突然上前一步,“姐姐衣服这里是什么?”说话间就撞在了那小丫鬟身上,一碗的米酒圆子就直直泼在了叶姝的裙摆上。 “你这死丫头怎么走路的,撞着我了知道吗?”顾琪恶人先告状,立刻呵斥小丫鬟,回头又看向叶姝:“还有大姐姐的衣衫,你这死丫头……” 她说着过去低头看着叶姝的裙摆,低头掩下眼底的得意和幸灾乐祸,“大姐姐,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旁盼兮也愣住了,之前顾老夫人怕叶姝年纪小会出差错,特别让她过来在这边候着,千防万防,叶姝这边没有出什么差错,却被顾琪一个莽撞把叶姝的衣服给毁了。 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盼兮道:“还请盼兮姐姐去回老夫人一下这边的情况,这裙子怕是毁了,我需得另外换上一套衣服,免得殿前失仪。还请老夫人别责怪我去晚了。” “大姑娘放心,奴婢会如实报给老夫人的。”盼兮同情地看了叶姝一眼,再看看一旁跪着瑟瑟发抖的小丫鬟,还有站在一侧的顾琪,心中暗暗摇头,一退出去就立刻朝着顾老夫人的院落走去。 临行之前出了这般事情,怕是顾老夫人要发火。 叶姝转身进了里屋,叫了巧燕和巧翠帮着她换下了这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想了想才道:“我记得之前还做了一套藕色的裙子,那一套还未曾上身过,就换那一套吧。” “姑娘,那套颜色未免有些太过于素净了,款式也普通。”巧翠有些迟疑,“月白那套颜色更好些……” “月白那套已经穿过两次,入宫穿万一遇到记得的人,只怕会尴尬。”叶姝沉声道:“如今出了意外状况,不求出众,只求无过就好了。” “都怪二姑娘,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巧翠闻言忍不住抱怨了两句,“也小静运气不好,怕是要因为这事儿受责罚了。” “我如何看不明白之前的情况。”叶姝叹了一口气,她之前故意拿言语刺激顾琪,为的就是引诱顾琪毁了那身鹅黄的衣服,却没有想到还是牵连到了身边的小丫鬟。“不过,这事儿毕竟不只是我院中的事情,怕是要看老夫人是什么态度了。过会儿我去老夫人处,你且劝劝她宽心,我身边的人我自然是会尽力护着的。” 三人换好了衣衫出去,顾琪竟然还未曾走,这会儿看着叶姝身上那套半分出众都没有的衣服,她只觉得心情舒畅,哪怕是事后被责罚禁足,也甘愿了。 叶姝连着同她招呼一声都没有,叫了梳头娘子帮着她略微改换下更合适的发髻和首饰,这才匆匆前去顾老夫人处。 顾老夫人已经从盼兮处听闻了整个事情的经过,此时见着叶姝穿了那身藕色的衣衫不由皱起了眉头。藕色的衣衫倒是别有味道,然而比起那一身鹅黄的明艳,就差了不止一点。 偏偏这件事情还不是叶姝的错,而是顾琪撞到了小丫鬟,然后弄脏了叶姝那身鹅黄的衣裙。 “老夫人见谅,是孙女做事不够妥帖,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叶姝见她的模样就立刻上前认错。顾老夫人看了她两眼,压下心中的火问道:“怎么挑了这么一身?颜色也太素净了些。”不止素净,还有些暗淡了。 叶姝闻言抬头偷偷看了顾老夫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今年开春做的衣衫中,只有这套未曾上身穿过了。毕竟是入宫,人多眼杂,孙女怕穿之前的旧衣被人看出来,这才选了这身。” “你想的很是周到。”顾老夫人沉声道:“你这般匆匆过来,怕是还没吃什么东西。我这里有些桂花糕,你先垫垫吧。” 叶姝也不客气,简单吃了几块桂花糕,又略微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就跟着顾老夫人出门了。 祖孙两人出门虽然早,然而入宫的时候却已经两个时辰后了。顾家在京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家,如果不是顾林华这些年有些本事,加上跟蒋夫人的这层关系,这入宫的人中能多看她们两眼的人都没有。 她们自然是落在了最后入宫的那批人中。 叶姝倒是在这熬一般的等待中静下心来。按照顾瑾的年纪,她不过是刚过了十三周岁,虚岁也不过是十五而已。就算是顾府想要拿她换些好处,最快也要到年底才是。要是再拖拉拖拉,说不定就要翻到明年去了。 时间一长,就容易出差错。这其中说不定就能让她寻到机会,避开沈铬这个坑。 她这般想着,等马车停下来外面宫女掀开车帘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就多了几分镇定,甚至一路上还有心情看看宫中的景致,跟那些亦步亦趋的姑娘比起来,都是多了几分胆色。 顾老夫人也不阻拦她,毕竟叶姝的规矩是兰嬷嬷教出来的。这么两个多月下来,她长进不小。虽然说是留意了宫中的左右,却也没有什么让人诟病的举动。 反而比那些小心谨慎的姑娘们多了几分大气。 顾老夫人是越看越喜欢,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那一日冒上心头的想法。 要是眼前这个丫头不是顾瑾,不是顾家的血脉的话,该怎么办? 这年头一浮上来,就被顾老夫人给死死压了下去。这模样与顾林华有着几分相似,加上那些产婆和婆子的话,定然是顾家的血脉。 她这么想着,心中那股子不安就褪去了,只是心情无论如何是没有之前那般好了。 春日宴倒是也简单,不过是把京中的夫人和闺秀们聚在一起吃吃饭,赏赏花。叶姝摸清楚了这里面的门道就放松了不少,其中最最关键的也就是给皇后祝寿而已。 祝寿的词颠来倒去也就那么些,她说不出什么更出奇的,却也不会太差。到时候,只要人落落大方的,一双眼睛不轻飘地到处乱看也就过关了。 这般想着,她跟几个女孩一起上前祝寿的时候就放松不少。谁知道,等礼毕要退下去的时候,上首的人突然发话了。 “你就是顾老夫人的嫡长孙女?” 第二十三章 得赏 叶姝一听这话就是在问她,只能屏住呼吸、垂着眼眸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个万福,低声道:“臣女顾瑾,见过皇后娘娘。” “你且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可算是春日宴的新面孔,早就听说顾老夫人的嫡长孙女蕙质兰心,沉稳大方。” “臣女不敢当皇后娘娘这般盛赞。”叶姝依礼回了一句,然后在宫女的引导下上前两步,略微抬了抬头,并不敢直视上首的贵人。饶是这样,她也屏住了呼吸。 皇后安静了片刻,然后才笑着道:“果然是好模样,难怪玉芷一见你就喜欢呢,本宫看着也是喜欢。” 叶姝眼角余光只看到皇后微微一抬手,还未曾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宫女端着托盘过来,里面放着一个白玉簪子。簪子通体洁白无瑕,只最上端一点红,看着极为漂亮。 “这簪子倒是趁你。”皇后说。 叶姝连忙谢恩,双手捧了簪子这才退了下去。 簪子的玉料并不算特别好,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可东西好坏在其次,这毕竟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可不是谁都有的。因此,原本不起眼的她,因为捧着那簪子的缘故在一众闺秀之中就显得扎眼起来。 更甚者,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宫女,笑着道:“顾姑娘,这簪子还是带头上才好看。毕竟,娘娘赏赐了,也是觉得这簪子与姑娘合适。” 叶姝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那宫女却是笑着从她手中拿起簪子,亲自给她插入了发间。 “果然是美人如玉,娘娘看了定然高兴。”宫女笑着夸赞了句,等着她人走了,叶姝几次想伸手把那簪子取下来,都忍住了。万一真再被皇后注意到她头上没了簪子,怕是要惹祸上身。 只那簪子,却如同有千金重一般,压得她整个春日宴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事后,叶姝才知道那一日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人有六七个。几人所得都是簪子,从材质和造型来说,她这一支也不过普普通通,并不算打眼。 只唯一一点引人瞩目的大约就是她的身世跟其他人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叶姝虽然忐忑不安,可顾老夫人却几乎是喜上眉梢了。她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坐在一处,听人问起来自然是明里暗里把叶姝给好好夸赞了一番。 “这丫头素来孝顺,前些日子我病了缘故,她日日夜夜守在我床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定好的衣衫穿上都不合身了。”顾老夫人说着叹息,“不然我还是喜欢看小姑娘穿得鲜嫩些,这藕色的衣衫还是太过于素净了。” “就是素净才得了贵人的眼啊,你看旁人都穿的桃粉、鹅黄、翠碧的,这藕粉色看着就让人舒心。”一旁曹夫人抿唇笑着,她女儿曹欣悦最终还是做了世子妃,而非侧妃。虽然这其中好是折腾了一番,不过最终结果总算是尽如人意,她对上顾老夫人的时候自然客气了三分。 毕竟,以顾家的家事,纵然是成了好事,顾家的大姑娘也不过是个侧妃。做世子妃,总是比做侧妃要好。 这一桌坐的都是熟人,大家也都捧场,顾老夫人离宫的时候面色就比早上出门的时候好了不少。转头看看叶姝脑袋上那支玉簪,更是心满意足。 皇后赏赐的几个人她都打探清楚了,太子早早就定下了太子妃,婚期就定在了四月间,所以太子妃得了一套头面,是最最有脸面的。余下太子侧妃大约是定了三品官员家的女儿温惠宜,皇后赏赐的也是簪子。二皇子睿王上一年大病,其母丽妃求了皇上给他冲喜,所以早早就成亲了,如今睿王妃已经传出有了喜信四个月了。 为了稳住睿王妃,所以皇后并无与其选侧妃的意思。 然后就是三皇子昭王了。 昭王出生没多久就不甚得宠,虽然这些年来开府,封号、封地之类的事情一应都没有落下,却也让人品味出这其中的不同。 如五皇子端王,封地是鱼米之乡,气候四季分明,适宜久住。 纵然比不上端王,可是二皇子睿王封地也不差,虽然偏北了点儿,却也是个好去处。那地方种桑养蚕,也算是富饶之地。 轮到了昭王,地方就偏南了不少,夏日炎热,冬日阴雨寒冷。最吓人的是,这地方据说毒虫毒草不少,虽然没有了前朝的山民作乱,却也实在算不上好去处。 至于四皇子,跟二皇子倒是一母同胞,只可惜十二岁那年一场大病没了。不然,丽妃也不会见着睿王病重就吓得赶忙求皇上给他成亲冲喜了。 再往下几个皇子,年岁还算小,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三岁。男孩不比女孩,纵然是有意相看宫里也不会这么快就露出端倪来。 三皇子的婚事一直都耽搁着,不过看宫里的意思,大约是相中了礼部四品侍郎卓思鹄的嫡三女。 顾老夫人盘算着这一趟入宫看出来的消息,家里三太太卓氏跟卓思鹄卓家是姻亲,论起来还要叫卓思鹄一声堂兄,虽然这亲戚有点远却也没有太差。 虽然昭王不起眼,可是这门亲戚以后也要走起来才是。 这一番番的盘算叶姝不知道,只低头闭目养神。不管怎么说,过了今日,她就算是在皇后面前挂了名头的一号人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仿佛被捆住了一样,越来越难以动弹一二。 如果说,之前让她给沈铬做侧妃还是蒋夫人和顾老夫人的盘算的话,今日皇后赏赐了这么一支一点红的簪子,就可以说是首肯了她们的安排。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只怕等到合适的时候,就该赐婚了。 她手中攥着帕子,偷偷看了顾老夫人一眼,想了想还是开口:“老夫人,这簪子……回头还是收起来吧。”说着,她顺手就把发间的簪子取了下来,“这般戴在头上,总让我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顾老夫人见她取下发簪,轻轻哼了一声才道:“皇后娘娘赏得,你就戴得,怕什么。” “倒不是怕,就是担心我笨手笨脚的,这簪子不小心损了就不好说了。”叶姝淡淡道,把簪子放入盒中,随手放在一旁才又低声道:“之前老夫人也没有交代,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竟然会这般叫了我出来,还赏赐了东西。也不知道,是否应对得当。” 她说着看向顾老夫人,试探着问了一句:“这赏赐,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顾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瑾姐儿觉得,这有什么意思呢?” 叶姝听她这话,知道顾老夫人还不想把话挑明,就笑着垂下眼帘,“孙女就是不懂,这才请教老夫人的。怎么老夫人还问了回来……让孙女说,大约真的是孙女蕙质兰心,让皇后娘娘看了喜欢吧。” “你倒是厚脸皮子,还好意思这般夸自己!”顾老夫人心情好,听着这话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叶姝心中烦恼,却也知道想要在顾府再站稳些,皇后的欣赏和赏赐对于她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倒不是孙女脸皮厚,之前皇后娘娘正是这般夸赞孙女的。” 马车缓行,一路遇上权贵自然是要停步等待,这般折腾等到回到顾府已经是临近黄昏了。顾老夫人早就精神不济,腰后垫着软枕在车上歇息了起来。马车进门,然后到了后院停下叶姝这才小心翼翼叫醒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起身,外面李氏带着弟妹于氏、卓氏,后面还有以顾琪为首的四个姑娘候着。 顾老夫人扶着叶姝的手刚以露面,李氏就连忙上前扶着她另外一边,笑着道:“母亲这一遭定然累了,儿媳让厨房备了鸽子汤,还有银耳汤,另外有些简单的吃食,母亲先垫垫,歇息一会儿,晚些时候再开晚膳可好?” 顾老夫人满意地点了下头,松开叶姝的手道:“你也跟着我一天,且回去收拾下。” 叶姝点头,顾老夫人见一群人眼巴巴看着,就略微抬高了嗓音道:“把皇后娘娘上次的簪子带上,你喜欢穿素净的衣衫,那一点红的玉簪正好起了画龙点睛之意。” 叶姝脚下一顿,盯着顾琪几乎要烧起来的目光点头应下。 顾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回了院子,叶姝这边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盒子交给了巧翠,道:“回去吧。” “这就是皇后娘娘上次的簪子吧?”顾琪双眼一亮,目光就赤、裸、裸落在了巧翠手中的锦盒上,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朝着锦盒伸过去。 叶姝在一旁轻轻咳嗽了声,“二妹妹要看簪子倒是可以,不过且记得小心些。毕竟,这是皇后娘娘赏的,要是如同今早那身衣服一般污了、损了,就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够搪塞过去的了。” 她说着目光流转,清澈如水一般透着冰凉的目光就落在了顾琪的身上。 “到时候,皇后娘娘若是心情好,自然不当一回事。若是心情不好,二妹妹的鲁莽之举就是祸及全家了。不知道,到时候你还能找哪个顶罪?” 第二十四章 放纸鸢 顾琪的手伸到一半,听到这不温不火的话,硬是僵在半空中没再动一下。 半响,她才回过神,直接收手转身看向叶姝。 “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早上的事情,我原本就是无心的。明明是那小丫头没眼色冲撞了我。怎么到了大姐姐口中,竟成了我故意撞一个小丫头,为的就是毁了姐姐的衣服?”她说着一双眼睛就红了起来,只半天也不见有多少的泪光。 “若是说我嫉妒,那就真是可笑了。当初大姐姐让给我的两匹布料,哪一匹不比大姐姐今日那身好,我有什么好嫉妒的?”顾琪说着横了叶姝一眼,“难不成,大姐姐想护着那惹祸的小丫鬟,就让我这个亲妹妹顶罪不成?” 叶姝一言不烦,只看着顾琪掰扯。等着她话说完了,这才看向巧翠。 “回吧。” 巧翠连忙抱好盒子,跟着叶姝就朝着听雨小院走去。 身后顾琪愤愤不平地又抱怨了几句,不过其他几个顾都小心谨慎,没有贸然说话。叶姝忍不住笑了笑,目光落在巧翠手中的盒子上,不由带上了几分嘲讽。 不过是一个簪子,只因为送的人身份不凡,连着她这个活生生的人都能沾上几分光。无怪顾老夫人和顾林华宁愿舍了亲生女儿,也要往上爬了。 春日宴后,京中天气就渐渐暖了起来。转眼三月初,叶姝偶尔在院中晒晒太阳,一抬头就能够看到几只纸鸢在空中飘着。 今年二月间多雨,放纸鸢的人少。没有想到,到了三月份又热闹了起来。 顾林华难得有空,加上顾老夫人也想出去踏春,这一日趁着他休沐,干脆就全家一起出门到了京外踏青。说是全家,三婶卓氏却没去而是留在了家中,只让顾珝跟在叶姝左右,请托叶姝照顾她。 叶姝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妹妹,一口应下,拉着顾珝跟她同乘一车。顾琪自上次弄回了她入宫的衣衫之后,被顾老夫人和顾林华都责罚了一通,这些日子一直跟叶姝别扭着。直接就上了二房的马车,跟顾珏和顾玥姐妹两个凑在了一起。 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顾林华骑马,李氏和于氏两个人在顾老夫人的马车中伺候,倒是谁也没有闲着。等着到了城外庄子上,几人下了马车,叶姝只觉得心旷神怡一般。 开春三月间,庄子里的麦苗经过二月份雨水的浇灌已经长到了比她膝盖略高的位置。微微的暖风吹过,大片大片的绿意就如同波浪一般摇摇晃晃,这才是她从小到大看惯了的景致。 她站在原处看着那碧波荡漾的麦田,半响才回过神来。 “大姐姐想什么呢?”顾珝在一旁低声问,手中已经拿着一个纸鸢了。叶姝低头笑了下,“我们放纸鸢,回头累了再进庄子休息。” 庄子距离大路还是有些距离的,这片地方也是属于庄子的,修得很是平整,绿草茵茵没有什么大树,正是适合放纸鸢。不然顾林华也不会带着她们过来玩,这是自家庄子,几个姑娘玩耍起来也安全。顾老夫人年纪大了,想要休息只要进庄子就成了。 李氏扶着顾老夫人入庄子休息,顾林华就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儿和侄女们一起玩耍。叶姝和顾珝这边的纸鸢是蝴蝶形状的,率先迎风而起。不一会儿,顾琪那边也放了起来。顾珏和顾玥两人的纸鸢跟着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叶姝把纸鸢放飞好,这才把线和滚轴交给了顾珝,教会她怎么一松一紧的控制着纸鸢。顾珝学得认真,不一会儿就玩熟了。 顾林华见着叶姝带顾珝,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下,再转头看顾琪就有些怒其不争。 也是他把顾琪给宠坏了,几次三番非要跟她姐姐争个长短。瑾姐儿看着就有长姐的风范,连着隔房的顾珝都照顾得这般妥帖,偏偏顾琪就跟她顶着干。 从本心上来说,顾林华还是更喜欢顾琪的。毕竟是从小养在身边的,纵然骄纵了些,然而谁家的女儿不是娇养着长大的。至于顾瑾,她性子太过于沉稳了,时常让他猜不透这个女儿在想什么。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顾瑾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只再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大约是他多想了吧。顾林华这般想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真心实意的疼爱这个多年不曾见过的女儿。 姐妹几个在庄子前的草地上玩得开心,一时没有注意到大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等着顾林华叫她们回来的时候,那赶路的两人已经策马带起一阵子烟尘远去了。 “什么人啊,这么嚣张!”顾琪忍不住抱怨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纸鸢快跟顾珝的纠缠在一起了。“珝丫头你快让让,别跟我缠在一起!” 顾珝原本就是生手,听到顾琪叫嚷连忙必然,然而手忙脚乱之下两个纸鸢反而更是纠缠在一起了。叶姝见状连忙过去帮忙,却也晚了。 最后,她不得不一把扯断了绳子这才算是完事。 就算是这样,顾琪的纸鸢也被缠上了,她拉拉扯扯半天,最后还是被带得掉落了下来。纸鸢落入麦地中,顾琪就站在边上用线拉,叶姝在一旁看着好笑,忍不住就露出了笑容。 顾林华见了过去问道:“瑾姐儿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也说不上是高兴,只是觉得二妹妹有些傻。”叶姝见是他也没有装傻,伸手一指麦地笑着道:“纸鸢被二妹妹拉上来,怕是也不成样子了。” 纸做的东西,原本就不怎么结实,这般折腾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 顾林华低头看了眼叶姝,只觉得这女儿太知道取舍,太明白事理了。若是一个儿子,倒是让他欣喜不已,女儿就有些可惜了。 等之后顾琪拿着损坏的纸鸢跳脚的时候,顾林华不得不松了一口气。 还好当初听从了老夫人的意思,把顾瑾从老宅接了回来。不然,依照顾琪这般被宠坏了的性子,只怕就算入了王府也只有送命一条路可走。 女儿这般的脾性,李氏竟然还有脸在他跟前愤愤不平,说老夫人偏心瑾丫头。 他倒是想要多疼爱疼爱顾琪这个从小养大的女儿,然而也要顾琪自己争气才行啊!只这般性子,比起瑾姐儿来说,就差得远了。 要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疼她,哪里容得下她这般骄纵。 顾琪抓着顾珝闹腾了一会儿,回头的时候就见叶姝已经让巧翠和巧燕两个回庄子里另外拿了两个纸鸢过来。这东西是消耗品,叶姝知道今日要来玩就特意多带了几个,免得到时候谁的损坏了不开心。 顾林华见她这般妥帖,万事周全,心中就更是欢喜了。 这般的性子,这样的颜色,纵然是侧妃时日长久了端王定然也会放在心上的。说不定,有朝一日取代正妃也未尝不可。 这般想着,他看先叶姝的目光之中也就多了几分欣慰。 看不透的性子,才说明这个女儿并非朽木啊。 一家人谁也没有留意那呼啸而过、骑马的两人。而那两个人就带着一路的风尘和消息入了昭王府,两人只来得及喝上几口水,还未曾换下衣衫就见卫秦过来。 “王爷要见你们。”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加快速度洗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就匆匆跟着卫秦去了书房。 书房里,沈钺正在写字,抄的是静心的经书。不过,只看字迹却是透露出了些许的锋利之意,全然没有达到想要静心的目的。 书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沈钺停笔看了看抄好的经书,直接一把抓起团成一团丢在一旁,这才道:“进。” 卫秦带着两人进来。 “属下卫戍、卫甲见过王爷。” “起来吧。”沈钺扫了一眼两人,“说说是什么情况?” 顾家老宅蕲州位置偏东南,距离京中快马也需要近半个月的路程。这两人日夜兼程,饶是这般一个来回也用了近一个月。 “如同王爷所料,顾家老宅确实出过事情。”卫甲起身,沉声道:“两年端午节时,在顾家老宅养病的大姑娘顾瑾看赛龙舟的时候不慎落水,病了将近半年才渐渐好转起来。” 而在顾瑾落水之后,顾家老宅里面伺候的奴仆不少被责罚,转卖出去。在顾瑾养病的时候,几乎彻底换了一批。而半年后顾瑾好转却又不小心伤了腿,又是将养了小半年,之后才慢慢好了起来,开始重新在蕲州城内走动。 整个故事听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是顾瑾运气不好几次三番出了意外而已。更何况,主子遇险身边的奴仆跟着受责罚,甚至被发卖也是常理。 然而沈钺心中早有猜测,此时不动神色只伸手托腮轻轻摸了摸下巴,然后才道:“继续说。”以卫甲和卫戍他们的本事,定然不会只查出表面这些东西来。 卫甲点头,“属下从顾姑娘落入之后开始调查,意外发现那之后顾家老宅的两位嬷嬷时常离开蕲州去旁出。在顾姑娘传出好转的消息前一个月,她们还一同出了远门,十日后才又回来。之后没过几日,就传出了顾姑娘好转的消息。” 沈钺闻言扬眉,“她们去了何处,可查清楚了?” 第二十五章 请帖 “时间紧迫,这两人也算是谨慎,中途不止走了陆路,甚至还换了水路。属下并未查清楚她们究竟去了何处就离开了,留下卫乙继续调查。” “你们匆匆回来——”沈钺看过去,“是发现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不成?” 卫甲上前一步,沉声道:“属下在蕲州发现了睿王殿下的人马跟蕲州的知州有所往来。”说起来也算是巧合,不过这事儿却不能大意。蕲州位置微妙,虽然算不上什么税收重地却挨着一处盐矿。 “你的意思是,二哥想要插手盐矿的事情?”这消息确实值得卫甲匆匆赶回来,“他是想,做私盐的买卖?” 沈钺往后靠去,玩味了片刻,然后才道:“此时我心中有数了。还是说顾家老宅的事情吧,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卫甲和卫戍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见沈钺一脸沉静,卫甲才轻轻咳嗽了声,低声道:“顾府老宅的人,属下找到一个,问起当年的往事,那人说怀疑顾家大姑娘在两年前端午节就已经落水而亡了。这人见过后面的顾姑娘一次,说虽然与原本的顾瑾有几分相似,却能看得出来并非原先顾家大姑娘,而是冒名顶替的。老宅里面管事的两位嬷嬷怕背负责任,这才从外地寻来了一个长相相似的小姑娘来。” “还有,属下在顾家老宅翻到了一些东西。”卫甲迟疑了下,把找到的东西递上去,“应当是如今顾府那位顾姑娘的旧物。” 他说的很含蓄,然而沈钺听得明白。卫甲这话中的意思,几乎等于在直接说如今顾府里的顾瑾,那个救过他的姑娘,是假冒的了。 他接过那东西,打开包裹在外面的布料,从里面拿出了一支笔。 一直破旧的毛笔,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可以看得出来这毛笔也不是什么名笔,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东西。 沈钺手指细细从上面滑过,感觉到了上面的刻痕。 “茗州,玉山城董记?”他轻声念着上面的字,最后目光落在了“荣年”两个字上。 这是谁的名字,跟顾府那位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这支笔,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顾府姑娘的房中,藏在了床铺之下,被牢牢黏在床板下面。”卫甲沉声道:“看样子,应该是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取下来。属下已经让卫乙顺着茗州玉山城董记的线索去查了。” “之前那个人……”沈钺垂下眼帘,把那支破旧的笔小心翼翼挂在了笔架上,回头看向卫甲,“怎么处理了。” 他所说的是当年从顾家老宅被赶出来的人,卫甲道:“这人留着对如今这位顾姑娘定然有所不妥,属下离开蕲州的时候,已经让人找上她儿子,让他入京做事。此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定然会跟着前来。” 这样安排,还算是妥帖。 他垂下眼帘,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落在了那支笔上。 “你们两个一路风尘,先去洗洗休息吧。”沈钺道:“事情办得很好,回头休息好了再说其他事情吧。” 卫甲和卫戍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应了这才退出去。等着人都出去了,卫秦这才回头看向沈钺,“王爷,睿王那边——” “睿王那边不用急,他才派了人去蕲州与蕲州知州接触,这个时候动他,未免有些早了。”沈钺淡淡道,拿下那支毛笔在手里把玩了下,又试着轻轻沾了沾墨水写了两个字。 毛笔破旧,笔锋也早已经叉开。饶是沈钺小心翼翼写出来的字也有些毛边了。他低头看了看“荣年”那两个字,哼了声然后放下毛笔把纸团起来丢在一旁,回头才看向卫秦,“留意下睿王府的一举一动,再过些时日,想办法给——”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然后才道:“给沈铬透个消息。” “透消息给端王?”卫秦一愣,下意识道:“不是应该透露消息给太子吗?”怎么会突然改成给沈铬? 沈钺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把旧毛笔洗干净,然后拿起一旁笔筒里的剪刀修剪开叉的笔锋,“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沈铬的性格,轻佻有余沉稳不足。大约是因为皇后第二子的缘故,上头的同胞哥哥又是太子,所以他自幼被宠溺着,长大了又比不过太子,养成了他轻佻、浮躁的性子。让他上前跟睿王对上,岂不是比太子跟睿王对上要热闹的多? 更何况,让沈铬忙一点,总比他三不五时的惦记着“顾”姑娘好。 这般想着,沈钺只觉得神清气爽,回头见卫秦还站着,眉头一扬道:“还有事?” 卫秦迟疑了下,才道:“之前王爷吩咐,监视顾府明面上的人撤回来,换一批人暗中留意。其他的人都好撤换,只有卫楚,她已经被安排进了顾府,还需要撤出来吗?” “不用。”沈钺吩咐:“让她安心守着顾姑娘就好,只要顾姑娘安好就行。免得顾府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一时没办法传信出来,反而耽误了。” 卫秦第一次见沈钺对一个人这般用心,甚至还是一个姑娘,愣怔了片刻这才应了一声。 # “奴婢卫楚,见过大姑娘。” 叶姝看着这个面生的丫鬟,迟疑了下才道:“你是——” “奴婢是老夫人院中的二等丫鬟卫楚。奴婢娘与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有旧,这才得了这份差事。”卫楚把来历说得清清楚楚,转而就说明了来意。 “老夫人那边吃着厨房新上的桃花饼味道不错,让奴婢给大姑娘送过来些。”说是二等丫鬟,干的也不过是这种送些吃食一般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姝示意巧翠接过了食盒,笑着道:“我记得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是巧字开头的,你还未曾改名?” 身边丫鬟名字也是有讲究的,如同叶姝这边除了巧燕、巧翠是来自老夫人处没有改名字之外,二等丫鬟都是“玉”字开头,而身为三等丫鬟的玉如自然也就比其他人多了一份体面。 只她这个名字,加上二等丫鬟“玉”字开头,就显示出叶姝对她的重视了。 只这重视是真是假,也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不过,唬住院中的丫鬟们也足够了。 所以听到叶姝这般说,卫楚愣了下,然后才连忙道:“奴婢一时疏忽,用了家乡时的名字。如今,奴婢该叫巧楚才是。” “巧楚,翘楚?倒是个好名字。”叶姝笑了笑,示意巧燕给她倒了杯茶,道:“老夫人今日精神可还好,我原本想着午后过去请安的,谁知道兰嬷嬷布置了功课,这会儿正抄书呢。” 她说着指了下窗户下的书桌,上面正摆着她抄到一半的书。 卫楚笑了下,“难怪老夫人念叨,说大姑娘今日原本该去请安的,怎么一直没过去。就是怕这桃花饼放久了失去原本该有的甜美,这才让奴婢给送了过来,顺带瞧瞧大姑娘在忙些什么。” 顾老夫人身边新来的这个二等丫鬟巧楚……不,卫楚,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姑娘。看年纪应该跟她相仿,或者比她略微大些。 叶姝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香囊,里面一块玉石呈现出蝉的形状。这个卫楚,会不会是沈钺安插到顾府的人呢? 她母亲与张嬷嬷有旧,这话叶姝倒是不怀疑。如果没有关系的话,她也不会被安排在老夫人院子中,一来就是二等丫鬟。 不过,那与张嬷嬷有旧的人真的是卫楚的母亲吗?还是,她特意找到当年跟张嬷嬷相识的人挑选出合适的人选,然后带着信物骗了张嬷嬷吧?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不会多想。可是,想想她的来历,这样的猜测也就不算什么超出预料的推测了。 更何况,卫楚身上有种一般女子,特别是这深宅大院的丫鬟们所没有的气质。 叶姝看着卫楚离开的背影,想到一个词来形容她。 飒爽英姿。 那挺拔的身姿,实在不像是一个适合在后宅之中生存的丫鬟。 大约是春日宴出了风头的缘故,之后叶姝就接二连三收到一些在春日宴上认识的京中贵女下的请帖。这些请帖到她手里之前自然是先被顾老夫人过了一遍,有些时间冲撞的顾老夫人就让她写了回帖婉拒,有些不合适的也一样处理。 如果是谁的生辰之类的请帖的话,还会从公中出一份礼物送去。 而挑选之后,余下的一些真正可以结交的人家顾老夫人就细细给她讲解这其中的关键,而顾琪等人也要在一旁旁听。 “曹家的姑娘你是认识的,她如今是长公主府的世子妃了。因此,她的生辰礼不能简薄了。如今她今非昔比,估计去参加她生辰宴的人不会少,我看看——” 顾老夫人说着翻了下请帖,“是四月初,还有二十天左右。” 她说着点了下头,“嗯,还来得及给你和琪姐儿做一身新衣服。” “我也有?”顾琪这些天看着顾老夫人拿着邀请叶姝的请帖给她们讲解这些京中,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然而那日放纸鸢回来之后,她被李氏好好训斥了一番,性子都是收敛了不少。 这会儿听到顾老夫人说给她和叶姝一同做衣服,顿时有些惊讶了。 顾老夫人笑了笑,慈爱地看着个养在身边多年的孙女,笑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跟着你姐姐一同出门长长见识了。我看着你这些日子乖巧了不少,也应当是懂事了。跟着你大姐姐出去,到时候可要听你大姐姐的话才好。” 顾琪喜出望外,一口应下。 “老夫人放心,我会听大姐姐的话的。” 祖孙两人相视一笑,这决定做的一点都没有问一声叶姝是否愿意去曹家,又是否愿意带着顾琪。叶姝在一旁安静看着,等她们说完,这才道:“曹欣悦这人……上次在慈云寺的时候,我总觉得与她不太处得来。她的生辰,怎么会特意给我帖子?” 第二十六章 冲突 “这京中可不比老宅那边,一应事情都能够按照心情来做。不是说你不喜欢谁就要摆脸色给人,就与人不来往的。”顾老夫人还未开口,顾琪就认真说到。 叶姝听她这般说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顾老夫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京中的往来,看的可不是个人喜好。如果你还是之前在慈云寺那个默默无闻的你,你以为曹家会给你这张请帖?” 顾老夫人看着叶姝,“你向来聪慧,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叶姝抿了下唇,知道顾老夫人当着几个妹妹这般说,已经算是对她的不满了。 “曹家送来这张请帖,是因为我在宫中的时候,被皇后娘娘赏赐了一根玉簪。”她垂下眼帘低声说:“之前是我任性了。” 现在她才明白,在这顾府里,她是没有任性的权力的。 一旁丫鬟进来给她们换了茶,伺候在叶姝身边的正巧是卫楚。她给叶姝换了茶,低声道:“大姑娘尝尝,这是今年雨前的龙井。” 叶姝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眼含笑,这才略略放松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赴宴当日,我也当戴上那支簪子才好?”她试探着说:“还是,不戴为好?” 顾老夫人皱眉,“自然是要带上,你怎么会想着不要带簪子?” “孙女是想,春日宴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事情,原本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再刻意带着簪子赴宴,会不会显得太过于……炫耀了?” 这样暴发户一般的风头,她实在是不想出。 “你这般说,倒是有些道理。”顾老夫人眉头微微皱起,对叶姝的话略微有些不悦。叶姝这般说,总让她有种是暗指她“炫耀”行为的意思。然而,仔细想想这话,却也有些道理。 顾家底蕴不深,所以她才会格外看重皇后娘娘赏赐的那根玉簪子。可这般看重,又赤、裸、裸展露在他人眼中,会不会让京中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看低了顾家呢? 顾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这才抬头笑着道:“无论如何,衣服总是要做的。等到四月间,天气就热起来了,春装也该换上轻薄一些的才好。” 她说着看了一眼坐在另外一边的顾珏、顾玥和顾珝三人,“你们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也一起做了才好。” 这下几人都得了好处,离开的时候都喜滋滋的。叶姝故意落在了最后,隐隐约约就听到屋中传来顾老夫人的话,“这丫头,兰嬷嬷教的很好,可是,也未免太好了些,已经有些‘不听话’了。” “老夫人,等大姑娘进了王府,还是有些主见才好。不然,岂不是会被人给牵着鼻子走?”张嬷嬷不同于其他的丫鬟,在顾老夫人跟前还是有些许的面子的。 “老夫人嘴上说着大姑娘不听话,心中不还是欢喜的。”张嬷嬷说着示意一旁站着的卫楚上前给顾老夫人捶腿,亲自倒了杯茶过去,笑着道:“大姑娘这般,日后才会让老夫人放心啊。” 顾老夫人闻言扬了扬眉,半响才叹了口气。 “怕只怕,她太过于有主见啊。” 卫楚给顾老夫人捏着腿,动作不轻不重,听着这话连着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默默把这话记在了心中。 叶姝一回去就把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待在屋里深深吸了几口气,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外面顾琪的叫声。 “大姐姐,大姐姐在屋里吗?怎么你们几个丫鬟都在外面偷懒,也不进屋伺候着?”顾琪说着就走上了廊檐,正要推门叶姝就从里面一把拉开了门。 “是我让她们在外面守着的,二妹妹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她说着垂眸看了顾琪一眼,“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琪扬眉,仿佛听不懂叶姝的拒绝一样,笑着过去一把推开门,“大姐姐说的这话,没事儿我这个当妹妹的就不能来寻你了不成?” 她说着抬脚进去,叶姝皱了皱眉,懒得与她计较,只看了眼巧翠,示意她送茶和点心过来。 再回头,顾琪已经端坐在了一旁,见着她回身就笑了笑。 “我来是想跟大姐姐商量下,明日做衣服我们各自挑什么颜色才好。”顾琪说着笑了声,“免得到时候我遮掩了大姐姐的风采,落了埋怨不是。” 叶姝巴不得她出尽风头才好,听了这话只抿了抿唇角,道:“我是长姐,你是二妹,到时候挑选布料,自然会让着妹妹先挑。” “就知道大姐姐识大体,懂得谦让,难怪连着父亲、母亲都称赞大姐姐颇有长姐风范。”顾琪笑嘻嘻地说:“不过,每次都让大姐姐让我,那不是显得我太过于骄纵了。大姐姐不会想害得我被父亲、母亲责备吧?” “……”叶姝扬眉。 顾琪笑着起身过去,“再说了,曹欣悦的生辰宴,主请的既然是大姐姐,我就不应当抢了大姐姐的风头不是。”她说着伸手拉住叶姝的袖子,“只大姐姐也知道,我素来喜欢水红色的裙子,到时候大姐姐先挑,可记得把水红色的布料给我留着才好。” 叶姝低头看着顾琪,漂亮的小脸上还有着些许的婴儿肥,只这般计较倒是让人觉得可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叶姝没有笑,“简单来说,我先挑,但是要把你喜欢的布料给你留着。这样,你既得了喜欢的布料,也会得到老夫人、父亲、母亲的夸赞,对吗?” 顾琪脸上浮现一层绯红,讪讪道:“大姐姐何必这般说。”说着就恼羞成怒起来,直接问道:“就直接说,你愿意不愿意好了。” “这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叶姝摇头,抽出手对着顾琪道:“我知道了,还有旁的事情吗?” 顾琪没有想到叶姝看透了她的意思竟然还一口应下,先是心中一喜,继而狐疑道:“你不会是故意先答应我,把我糊弄过去,明天就反悔吧?” 叶姝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是一块布料,我且看不到眼中。”她说着指了下门口,“要是没有旁的事情,我要歇息了。” 顾琪撇了撇唇角,转身走了。 巧翠这边刚端了茶过来,差点跟她撞上,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等着顾琪走了这才进屋。 “大姑娘,奴婢看着二姑娘像是气呼呼的样子……” “不用管她,既然人走了,茶水、点心你就端下去跟巧燕她们一并分了吧。”叶姝摆摆手,“我再歇会儿。等晚膳的时候叫我起就好。” 说是休息,叶姝躺在床上却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暗中动些手脚,例如让出颜色鲜亮的布料之类的也就算了,真明摆着跟顾家上下对着干,别看顾老夫人和顾林华如今这般看重她,想要收拾她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布庄送来料子,果然有几匹颜色特别鲜亮的水红色。叶姝先挑,倒是没有跟顾琪客气,直接上前看了看左右挑中了一块草青色的布料。 这颜色虽然没有水红色那么出众,却也衬得她肤色白皙动人。 顾老夫人略微看了看,“还算不错。”她说着看了眼正准备上前挑选布料的顾琪,突然开口道:“你们是姐妹两人,又一同去参加宴会,倒是不如做成一模一样两套衣衫,看着也亲近些。” 顾琪脚步一顿,扭头有些错愕地看过去。 做成一模一样的两身衣服?让她跟大姐姐穿得一模一样? “老夫人……”顾琪忍不住皱眉,“我与大姐姐又不是双生的姐妹,做什么要穿得一模一样?就算要做款式一样的,大姐姐穿草绿,我穿水红,不是更好?” “我说穿一样就一样,珏姐儿和玥姐儿挑布料吧。”顾老夫人双眼一垂,看都没有看顾琪一眼。 顾琪被晾在一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倒是让顾珏和顾玥有些迟疑,不敢上前。 “老夫人,既然大姐姐和二姐姐要做一样的衣服,不如我们姐妹两人也随了大姐姐她们好了。”顾珏拉着顾玥,看了一眼顾琪这才对顾老夫人说。 顾老夫人抬眼看了她下,缓缓点头,目光落在了顾珝身上。 年纪最小的顾珝迟疑了下,这才低声说:“我也跟姐姐们一样就好了。” 顾琪咬牙切齿站在一旁,最后把愤恨的目光落在了叶姝的身上,等着人都离开了,她才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叶姝的衣领问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不愿意让我穿水红色的衣服抢了你风头,所以故意的,对不对?” 叶姝一时不防,被她拉得踉跄了一步,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到“啪”得一声响,然后顾琪就松开了抓着她衣领的手。 叶姝被人扶住站稳了脚,这才抬头看去。 卫楚一手扶着她,一手牢牢抓着顾琪的手腕,沉声道:“二姑娘,这般跟大姑娘动手,有些不太好吧?若是伤到了大姑娘,难免会让人说一句以下犯上。” “你是谁?”顾琪猛然抽回手,警惕地看着卫楚,等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才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质问:“你是那个院子的丫鬟,竟然敢对我动手。你这才是以下犯上!” “奴婢巧楚,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 第二十七章 曹府 卫楚! 叶姝站稳,略微整理了下衣服,这才看向发难的顾琪。 “二妹妹真准备去老夫人跟前告状吗?”她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顾琪斥责卫楚的话。“你可想好了,如果把事情闹到了老夫人处,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妹妹就有所偏袒。” 顾琪顿住,看向叶姝。 “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让一个二等丫鬟欺负了,连告状都不能吗?” 叶姝摇头,“你自是可以告状的,只是老夫人问起来,为什么卫……巧楚会冒犯你,到时候我难免要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这事儿不管我怎么说,都不能隐瞒二妹妹因为不满老夫人让我们做一样的衣衫,进而对我动手的事情。” “你——”顾琪双眼圆瞪,“你要告状?” 叶姝笑了笑,“毕竟,巧楚是为了保护我才拦住了你。我总不能颠倒黑白吧。”她说着瞥了一眼顾琪,“要不是之前巧楚眼明手快拦了下来,我就要被二妹妹拉得跌倒了。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说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谁会收到责罚?” “因此,二妹妹非但不应该怪罪巧楚,且要谢谢她拦住了你一时冲动下伤害长姐的举动,不是吗?”叶姝说着上前看了看顾琪,“二妹妹,要是没其他事情吩咐巧楚的话,我就带她走了。恰好我那边有刚刚给老夫人做好的袜子,让她帮我顺带送回去。” “你……我……”顾琪一张脸气得涨红,半响才甩手道:“不过是个贱婢罢了,我懒得与她计较。既然大姐姐要使唤人,就让她将功补过好了。” 话说到这种程度还要逞强嘴硬,叶姝笑了下,道:“那就多谢二妹妹大度了。”转头看向卫楚,她才语气温和了些,“走吧。” # “母亲为何突然让她们姐妹做一样的衣衫?”李氏扶着顾老夫人进屋,等着丫鬟送了茶这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一模一样的衣衫确实看着亲近些,可是……” “不然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琪丫头的打算吗?”顾老夫人冷哼了声,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顾林华,冷声道:“让瑾丫头先挑草绿的,接下来水红色的布料自然是她的了。就这么点的小心思,脸上还露出来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 她说着瞥了李氏一眼,“这次就当时给她个教训。草绿色的衣衫虽然不如水红色鲜亮,却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算委屈了琪丫头。倒是瑾姐儿,这般气度,对琪丫头算是尽心了。你若是再在她们姐妹之间挑拨的话,就别怪我不给你这个当家太太面子。” “母亲……”李氏一惊,连忙起身到了屋子郑重屈膝行礼,“不知道儿媳做错了什么,竟然让母亲有这样的误解。还有琪姐儿,她绝无这样的想法。是有什么小人在母亲跟前挑拨是非了吗?这才让母亲误会了儿媳和琪姐儿……” “我且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呢!”顾老夫人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氏的话,“你心里想什么我也清楚得很,不过是觉得瑾姐儿的机缘原本应当属于琪姐儿,心中不忿罢了。”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你且起来吧。” 李氏起身,重新坐了回去。 顾老夫人看了眼顾林华,这才道:“原本,我与老爷也是这般想的,等再过两年,琪姐儿年纪到了,给她谋一个好前程。这次赶不上,还有其后的机会。更何况,瑾姐儿有了个好前程,再过几年,等到琪姐儿谈婚论嫁的时候,自然也会为她筹谋一二的。” 她说着顿了下,跟顾林华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今上身子自幼不好,这些年来每逢入冬一个月里更是有半月以上称病罢朝。而太子之位如今日渐稳固……” 屋里的话戛然而止,前来送袜子的叶姝忍不住顿了下脚步,把注意力放在了屋内。 屋里传来了李氏不敢置信的声音。 “母亲的意思是……” “到时候,瑾姐儿端王侧妃的身份给琪姐儿铺起路来,自然是顺理成章了。”顾林华缓缓道:“只是,如今琪姐儿的性子,却让我有些不敢如此想。真把她送入宫中,究竟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 “如今,你可明白了。琪姐儿且需要好好教养才是。之前未曾发现,如今看来她身边的教养嬷嬷还是差了些。”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接着说,就听到小丫鬟通报。 “老夫人,老爷,太太,大姑娘来了。” 屋内一静,片刻之后才传来顾老夫人的声音。 “请大姑娘进来。” 叶姝进去后,就见她慈眉善目看向自己,笑着招手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叶姝先是行礼,然后才顺着顾老夫人的意思挨着她坐下,笑着把手中做好的几双袜子递过去,“前些日子抽空给老夫人做了几双袜子,之前出门急忘记带上了,所以才这会儿过来。” 她说着顿了下,“我打扰了父亲、母亲与老夫人说话?” 顾老夫人接过她手中的袜子看了看,然后交给一旁的盼兮,这才笑着道:“不过是闲来聊了几句。”她说着看了一眼李氏,脸色一正沉声问道:“瑾姐儿,我且问你一句话,你要实话实说才是。” 叶姝一愣,连忙起身屈膝行礼。 “老夫人请问,孙女定然不会有半句虚假之言。” “你不用这般紧张,只是想起来随口问问而已。瑾姐儿先坐下,咱们慢慢说话。”顾老夫人笑着示意她坐下,这才缓声问道:“今日挑选布料的时候,你是真喜欢那草绿的布料,还是因为琪姐说过喜欢水红色的料子,让你不要挑选,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草绿的布料?” 叶姝一愣,这才明白过来。 顾老夫人是早早看出了顾琪那点儿小伎俩,这才故意让她们做了一模一样的衣服。 她目光流转,看了下屋中坐着的李氏和顾林华,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笑着开口:“老夫人这般说,倒是让我有些不安了。我并未故意让这二妹妹,比起娇艳地水红色,我确实更喜欢嫩绿的草绿色,这才依从本心选了草绿色的料子。” 顾老夫人微微皱眉,一旁李氏倒是松了口气。 叶姝这才接着道:“不过,之前我也确实听过二妹妹说喜欢水红色。原本想着这样我们各得所爱,也挺好的,却没有想到老夫人有这般安排,倒是让二妹妹落空了。” “你有这份爱护妹妹的心就足够了,衣服又不是只做这一次,回头还是要再添夏衣的。”顾老夫人道:“我与你父母还有话要说,你且先回去歇息吧,别误了兰嬷嬷的课。” 叶姝行礼退了出去,走在廊檐之下等听不到屋内三人说话声这才缓缓吐了口气。 顾家的野心可真不小,竟然瞄准了未来新君的后宫。 顾琪……只看现在的模样,长大了也定然不差。不过,她的性子,加上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机,入宫……叶姝想起春日宴时,宫中那说不出来的氛围,觉得顾琪这些年要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进去也没有什么大前途。 至于她的路,所谓的端王侧妃,她可不想真的就按照顾家的意思这般走下去。 不说她对沈铬根本就没有几分好感,就算有,她也不可能真的去给人做小。 定下布料之后,叶姝和顾琪的衣服提前赶工,到了曹欣悦生辰前一天送去了两人院中。姐妹两个换了衣服去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一出门就看到了彼此。 顾琪脚步顿了下,看了看身形高挑的叶姝,再低头看看自己,生出懊恼之意。 叶姝肤色白皙,身形高挑,这一身草绿色的春装看起来精神奕奕,反倒是她因为个子矮些的缘故,倒是显得有些稚嫩。 “大姐姐。”顾琪上前行礼,“大姐姐穿这身衣服,真是漂亮啊。” 听闻这些日子,李氏大部分时间都把顾琪带在身边教导,如今看来,倒是颇有些成效。 叶姝抿唇笑了下,“二妹妹也很是可爱。” 两人一并却给顾老夫人请安,顾老夫人见着她们这般姐妹和睦的模样倒是很高兴,拉着两人交代了许久,又让她们留下一起用了早膳,这才吩咐人去准备马车,送他们去曹府。 叶姝两人到的时候,曹府已经热闹了起来。随着引路的丫鬟一路到曹欣悦院中,她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了。等到叶姝进去,里面先是一片静寂,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叶姝笑了下,笑着跟曹欣悦打了个招呼,“这是我二妹妹,顾琪。听闻曹姐姐你今日生辰,就吵着要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她说着送上礼物过去,“我们姐妹小小心意,希望曹姐姐喜欢。” 曹欣悦收下礼物交给一旁的丫鬟,笑着道:“快一起坐下说话,我刚才还念叨,说不知道顾妹妹什么时候能过来呢。还担心你平日忙,没空来。” “我平日里待在家中也不过是绣绣花、练练字,哪里就忙了。”叶姝笑着道:“最多也就是陪着我家老夫人说说话而已。曹姐姐生辰,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来的。” 两人正待说话,一旁一个姑娘就掩唇笑了起来。 “是啊,也就只有曹姐姐有这般的面子,能够请得了顾姑娘。换成旁人,只怕就没有这份颜面了。” 第二十八章 不忿 叶姝和曹欣悦一同转头看去,就听到曹欣悦在一旁低声提醒道:“说话的这位是工部郎中李和鑫的女儿,李穗。” 叶姝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明白了。 之前李家也给她递过帖子,不过被顾老夫人给筛下去了。至于理由也说过,李和鑫今年四十有余,然而工部向来是六部之中养老的地方。若是没有机遇和才能,只怕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前程了。 至于李穗,是李和鑫的幼女,虽然记在了李太太的名下,却是小妾所生。 顾老夫人的原话是“小妾所生也无所谓,只那小妾却是一个青楼女子,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原来是李姑娘。”叶姝笑着开口,“李姑娘怕是不知道,我早些年身子不好,在老宅养病。入京也不过数月而已,初入京中有所不适,所以一直在家学规矩,免得出门露怯丢了顾家的脸面。” 她这般说着倒是惹来围观几女的轻笑,其中一个道:“顾姑娘是皇后娘娘都夸赞过的,可见如今这规矩是学得好了。” “我鲜少出门,但是与曹姐姐却是有旧的,当初曹姐姐对我也颇为照顾。” “原来是这般。”李穗身边有人轻轻拉了她下,笑着道:“我们倒是不知道,曹姐姐竟然跟顾姑娘有旧交。” 曹欣悦却不愿再提慈云寺的事,只笑着道:“我们两人一见如故,若非她不乐意出门,早就该介绍你们认识的。” 叶姝在一旁配合地笑着,算是把这桩事情过去了。 李穗被人拉着也没有再开口,毕竟是曹欣悦的生辰宴,若是因为她而闹出什么不快,得罪的就绝非叶姝一个人了。 她娇娇柔柔地笑着:“那竟是我误会了顾姑娘了。” 叶姝但笑不语,倒是一旁的顾琪有些按捺不住,若不是叶姝一直抓着她的手阻止她开口,她说不定就要跟李穗吵起来了。 这般一个意外后,屋中的人又热闹了起来。借着叶姝入京不久的话题,曹欣悦把在场的人都给她介绍了一番,几个女孩凑在一起很快热闹起来了。 如今春末夏初,阳光正好。叶姝在屋中坐了会儿就觉得沉闷,笑着客套了两句就起身去外面走动走动。曹欣悦笑着道:“也好,咱们坐得久了也是无趣,不如一起去后院的小花园随意走动走动。” 曹府在京中所占的这块地皮不算小,比顾府大上了四分之一左右。后院的小花园看起来也是惊心打理过的,假山、流水、小桥,竹林掩映之下可以说是几步一景,这般有些炎热的天气倒是让人有些惬意。 到了这般宽松的环境,几女就散开了。趁着没人,顾琪这才道:“你刚刚拦着我干什么,没看出来那个李穗在欺负你……” “这里是曹府,慎言。”叶姝瞪了她一眼,“原以为你这些日子在母亲的教导下有所长进,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真要跟那个李穗吵起来,丢脸的就是我们了。” 顾琪欲言又止,半响才甩手道:“知道了。” 叶姝见她驯服,这才松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老夫人让你跟着我来,自然是希望你交些值得交的朋友。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些日子跟着我一起听着京中各府的分析。值得交的朋友要交好,然而,不值得的人也不必交恶,这点儿你也应该明白。” 这话可以说是叶姝的肺腑之言了,看之前顾琪几乎想要拦在她跟前的样子,这才说提点了两句。顾琪自幼被娇养惯了,不是笨而是有些道理没有吃过亏,没有人告诉她而已。 顾琪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姝半响,然后才低声道:“我知道了,大姐姐。” “去吧,不必非要跟我一起。”叶姝摆摆手,只觉得想要一个人清静清静,这般莺莺燕燕混杂的京中闺秀的交际场合,还真的让她有些不适应。 顾琪倒是兴奋,听她这般说就兴冲冲离开了。叶姝摇摇头,朝着一旁无人的角落过去,挨着廊檐扶栏坐下。 “这会儿仿佛起风了,巧翠,把我和二妹妹的斗篷拿过来备着。”叶姝说着抬头看了看,“看这天,说不定晚上回去的时候会下雨,顺带让车夫回去一趟,给你和玉如拿两把伞才好。” 巧翠点头应下,又交代玉如在一旁伺候这才离开了。 等一旁没了人,玉如就一屁股坐在了一旁,斜了叶姝一眼,冷笑着道:“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有大小姐的架势了,想当初那个跪在地上求饶的小可怜,真是今非昔比。” “顾府给了我最好的一切,包括教养嬷嬷,我自然今非昔比。不过你嘛,还是跟当初一样,沉不住气。”叶姝不咸不淡地开口:“刚刚我说给顾琪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这里是曹府,慎言慎行。” 说着她同样瞥了玉如一眼,“万一被人听了去,只怕倒霉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玉如咬着下唇,把反驳的话给咽了回去。叶姝见她这般模样,才笑了笑。 “这般才对,你乖乖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她说着起身,回头看向了一侧。回廊上一个小丫鬟正端着茶水过来,叶姝让了让,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停下来行礼。 “这是消暑的茶,我们姑娘吩咐说今日天气有些闷热,让奴婢给客人们送茶。”小丫鬟说着端茶给叶姝,脚下一滑不小心就把茶水洒在了叶姝的手上。 “顾姑娘见谅,奴婢……奴婢这就带姑娘去敷药。”茶水滚烫,叶姝的手背很快就浮起一层绯红。叶姝隐隐有种吃痛的感觉,未曾多想就点头道:“你不用更担心,先去敷药吧。” 小丫鬟带着叶姝绕过回廊去了一处偏僻的屋子,给她敷了药之后才低声道:“是奴婢的疏忽大意才让顾姑娘受伤,原本奴婢不该求情,只是……” “涂了这药膏已经舒服多了,你不必介怀。”叶姝笑了笑,倒是没有为难对方的意思,“放心,我不会跟曹姐姐提起这件事情的。” 小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顾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把东西收一下,再送姑娘回去。” 等着小丫鬟离开了,叶姝才有心情坐在窗户边往外看去。这个小院应该比较偏僻才是,颇为静寂。一旁玉如四下张望,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叶姝正想着,突然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还有些耳熟。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沈钺的身影出现在树影之后。沈钺也在一瞬间发现了她,立刻露出笑容,走了过去。 “顾姑娘。”他站在窗外叫了声,叶姝点头,起身看过去,“之前那个小丫鬟,是你的人?” 要是没有沈钺出现,她只会奇怪那个小丫鬟为什么把她引到这般偏僻的小院来敷药。不过,沈钺的出现解释了一切。 那小丫鬟烫伤她,只怕也是故意的。 为的,就是沈钺要见她。 “沈公子?” 沈钺还未回答,一旁的玉如就惊讶地叫了出来。 “沈公子怎么在这里?” 沈钺眉头微皱,看了一眼玉如,然后才转头看向叶姝,低声道:“我有几句话想要私下跟姑娘说,不知道可方便。” 叶姝一愣,倒是玉如反应比她还激烈些。 “沈公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玉如说着上前,“我与我家姑娘素来无话不谈的。大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叶姝扭头看着玉如,玉如半步不退回视她。 沈钺看着屋中两人,半响才开口。 “若是姑娘觉得可以回去告诉你,我自然无所谓。不过,今日这话,我只想说给姑娘一人听。”他说着扫了一眼玉如,眼神冰冷入骨一般,吓了玉如一跳。 再转头看向叶姝的时候,沈钺的眼神就柔和了下来。玉如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之前那冰冷的眼神是错觉,又有种被差别对待的感觉。 沈公子,难道不知道她一直对他心怀好感吗? 这般看着叶姝,那不过是一个冒牌货—— 想到这里,有些话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沈公子真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小姐不成,不过是个冒……” “闭嘴!”沈钺猛然转头,死死盯着玉如,“不要说出那句话,不然你就是自寻死路。” 玉如这一次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沈钺接着道:“看在你是顾姑娘身边的丫鬟,我就饶你这一次。日后记得,祸从口出!你这条小命,是暂时记在我这里的。” 这话他说的没有半分起伏,甚至连着恐吓的意味都没有,轻轻柔柔的嗓音几乎有种温柔的感觉。 叶姝看了一眼几乎被吓傻的玉如,轻轻咳嗽了声,道:“玉如,去外面等着吧。” 玉如这才跌跌撞撞躲了出去,到了小院外面这才松了一口气,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也没有在意,只无力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浑身抖着。 那位沈公子,那眼神是在是太可怕了,有那么一瞬间,玉如几乎以为沈钺会突然伸手直接扼死她。 还好,逃出来了。 她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而拐角处,巧翠捧着斗篷也无力地靠在一旁的树上。 刚刚玉如说什么? “沈公子真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小姐不成,不过是个冒……” 第二十九章 偷听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句被那位“沈公子”打断了话,倒是什么? 真以为她是什么千金小姐不成? 难道大姑娘不是千金小姐? 不过是个冒…… 难道是——! 巧翠浑身颤抖着,瞪大双眼。 玉如没有说出口的话,难道是“冒牌货”! 大姑娘,不是大姑娘?! 这怎么可能,李嬷嬷她们怎么敢这么大胆找人来冒名顶替大姑娘?而且看大姑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也不像是冒牌货啊! 可是,玉如李嬷嬷的女儿,又是跟着大姑娘一并从顾府老宅回京城的,她对大姑娘应该是知根知底才对! 假的,冒牌货! 巧翠几乎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堂堂顾府大姑娘,竟然是身份不明的人假冒的。这消息要是让顾老夫人、大爷和大太太他们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她勉强站直了身子,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连忙匆匆朝着来的路上跑去。她不能表现出听到了那些对话的痕迹,也不能在这里出现。 不然……不然…… 依照大姑娘的手段,要是知道她听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怕会……杀了她灭口吧?还有那位沈公子,不是说要杀了玉如? 巧翠匆匆跑开,不一会儿叶姝就带着玉如从那小院之中离开。领路的还是之前的小丫鬟,绕过拐角处的时候,叶姝眼角余光看到落在树下的一个香囊。 那香囊的款式—— 叶姝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若无察觉一般走了过去,却把那枚香囊放在了心上。 那款式和布料、颜色,看着倒是跟巧翠的有些相似。 之前院中情况太过于混乱,会是巧翠寻来了,她却没有注意到吗? 叶姝垂下眼帘,如果是巧翠寻来,又这般匆匆离开,连香囊丢了都没有注意到,怕是听到了什么吧?玉如那不合时宜的话,实在是太冒失了。 她抬头看过去,见玉如走在斜前方,身形仿佛都有些不安的模样。是被沈钺吓到了吧?可就算是被沈钺吓到了,谁能保证她下次能够管住那张嘴? 这样随时都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的不稳定因素,应当早日消除才是! 至于沈钺所说的,顾府老宅当初被遣散的奴仆的事情,如今反而不是当务之急了。 玉如和巧翠。 叶姝正想着,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巧翠从小道尽头,捧着斗篷过来。见着她们,巧翠就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 “大姑娘,奴婢听闻姑娘往这边来了,正着急呢。二姑娘之前跟人起了冲突,在荷花池边被推了一把!”巧翠说着喘息了下,才又道:“二姑娘擦伤了手。” 她们姐妹两个,一个烫伤一个擦伤,倒真是有趣了。 叶姝意味深长地扫了巧翠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腰间。果然,那个香囊不见了。她垂下眼帘,沉声道:“带路吧。” 等到几人匆匆赶到时,顾琪正一手抓着手腕低声哭泣,被抓着的那只手,掌心血淋淋的看着颇有些吓人。叶姝连忙过去,“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去洗了个手,怎么回来你手就伤成了这样?” 她说着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神色有些讪讪的李穗,转而又看向曹欣悦。 “曹姐姐,可是舍妹不懂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惹了什么祸?” 曹欣悦脸上一僵,有些讪讪道:“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招呼不周,才让顾二妹妹受了伤。我已经让人去请医女,拿药膏了。顾二妹妹在我家中受伤,实在是……” 她说着上前,屈膝行了个万福。 “我先给顾妹妹和顾二妹妹陪个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她说着直起身子,“若是二妹妹心中还不痛快,就打我几下解气好了。” 叶姝闻言一愣,立刻看向顾琪用眼神示意。 顾琪唇角动了几下,半响才松开手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这本就不是曹姐姐的错,我怎么会记恨曹姐姐呢。”说吧,她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李穗,才咬牙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这才摔了一脚擦伤手的。” 叶姝见顾琪看过来,连忙上前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轻轻捏了两下,示意她做的很好。 顾琪却是抽出了手,道:“让大姐姐担心了,是我的错。”她声音有些生硬,很明显虽然听从了叶姝的意思,却心中不满。 叶姝不以为意,只笑了笑。恰好这时候医女带着药箱过来,先是给顾琪清洗了伤口,然后才细细涂上药膏,拿绷带小心翼翼给她缠上。 “姑娘不用担心,都是皮外伤,只要好好将养几日就会好了。” 顾琪这才松了一口气,迟疑了下才问道:“会不会,留疤?” “不会的。”医女笑了下,把药膏交给一旁的叶姝,低声道:“只要注意,不要让伤口再次受伤,沾染水感染了,吃食上要留神不要吃发物。等到结痂之后,换这瓶膏药涂抹,半个月左右,伤疤就会减淡,最多月余就会完好如初了。” 顾琪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了一眼李穗,这才道:“还好不会留疤,不然的话……哼!” 李穗脸色一白,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又不是故意的,都说了是失手才会把你推倒的!如今你不是没事,干嘛还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来!要不是你……” “这么说——”叶姝突然开口,打断了李穗的话,“是李姑娘推倒了舍妹,这才让她手掌受伤,遭了这番苦难?不知道顾琪她做错了什么,惹怒里李姑娘,竟然让你一个堂堂千金小姐跟人动粗?” 她态度并不尖锐,甚至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偏偏就是这样却让李穗一时无法应对。 她能说什么,说两个人起了口角,一时不忿这才动手推了顾琪一把? 不管两人之前争吵了什么,愤而不平动手推人总归是…… “顾家姐姐这般说,是要护着顾琪了,你怎么不问问她都说了什么?”李穗不愿意就此认错,死死咬住顾琪说话不逊的错处,“若非她说话过分,我又怎么会——” “纵然她说错了吧,也是因为年幼不懂事。李姑娘实在觉得受辱,自可以让人寻我来。我这个做姐姐的难道不会处罚她吗?”叶姝眉头皱了起来,“李姑娘这是瞧不起我,这才代替我处罚舍妹的不成?又或者是,舍妹根本就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只是触动了某些人的软肋,这才被人恼羞成怒推了一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姝轻轻笑了下,“李姑娘,你口口声声说舍妹出言冒犯了你,请问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听到了?毕竟,舍妹被你推倒,想来不少人看到。” “我……”李穗被叶姝步步紧逼,下意识四下看去,然而在场的人都纷纷避开了她的目光,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叶姝见状倒是收敛了笑容,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她只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今日毕竟是曹姐姐的生辰,我们来是为了给她庆生的,何必闹得不愉快呢。我想李姑娘也是不小心才推倒了舍妹,只要李姑娘道歉,我和舍妹自然不会再多计较。” 李穗听了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响才咬着下唇上前。 顾琪瞪大双眼看着李穗。 半响,李穗双唇微微分开,低声道:“之前是我不对,还请顾二姑娘见谅。” “算了算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顾琪松了一口气,转瞬露出了笑容,“李姐姐既然不是故意的,我自然也会大度的不去斤斤计较。”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叶姝,“是吧,大姐姐。” 从叶姝入顾府一来,这是顾琪第一次心悦诚服地叫她一声大姐姐。 叶姝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日后见面,你还要叫一声李姐姐才是。” 顾琪顺从地点头,看着李穗涨红的脸,乖乖叫了一声:“李姐姐!” 除了这场风波,曹欣悦的生辰宴还算顺利,等从曹府离开的时候,顾琪一直保持着好心情。倒是叶姝心中一直惦记着玉如和巧翠两个人,一下车就露出了疲惫之色。 “我回去换一身衣衫,回头再与你一同去给老夫人请安。” 顾琪摆手,“我直接去老夫人那边了!” 叶姝倒是没多话,她衣衫之前不小心弄脏了裙摆,还是先回去换下才好。听雨小院中,巧燕听闻叶姝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伺候着她换衣服。 玉如扭头就回了与李嬷嬷同住的屋子,巧翠却是一眨眼就寻了个机会溜了出去。 她几乎是心慌意乱,毫无意识地在顾府后院乱走,走着走着一抬头就看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子。 竟然走到这里来了…… 巧翠迟疑了下,今天听到的话要不要告知老夫人。万一是她猜测错了,或者是听错了,这么一出闹起来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好不容易才在大姑娘跟前站稳了脚跟,真的要为了这么一句话就冒险吗? 巧翠死死抓着手中的帕子,一时之间只觉得犹豫不定。 “这不是巧翠吗?怎么站在这里,是大姑娘那边有什么事情,让你来禀老夫人吗?”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巧翠抬头看去,正是当初跟她一个屋的巧目。 巧目上前拉住她,“你如今可是大姑娘面前得脸的大丫鬟了,既然要见老夫人禀事就进来吧。” 说着,巧翠就被她拉了进去。 第三十章 杀意 叶姝衣服换到一半就发现不见了巧翠的踪迹,心中一紧却还是强压着烦躁不安换好了衣服这才朝着顾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恰好就看到了巧翠坐在外面,而内屋里面正传来顾琪欢快的声音。 “……老夫人你是没在当场,大姐姐特别威风,把那李穗说的抬不起头来,最后还给我道歉了呢!” 没有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能够听到顾琪在顾老夫人跟前说她好话。叶姝唇角微微勾了下,再看看一旁已经站起来,明显坐立不安的巧翠,她只勾了勾唇角,“巧翠竟然是来了老夫人这边,巧燕正寻你呢,说是找不到之前收起来的安神熏香了。” “奴、奴婢这就回去帮忙寻,定然不会误了大姑娘用的。”巧翠连忙道,不等身边人说话就匆匆离开,走了两步才回过神,又冲着叶姝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开。 叶姝看着她逃一样的身影,缓慢而悠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巧翠是真的听到了玉如的那句话。 她双手紧了紧,连着卫楚出来请她进去都没回过神,还是卫楚又叫了一声大姑娘,这才勉强笑了下,低头进了内屋。 看情形,大约是因为顾琪在的缘故,巧翠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入内说话。也就是说,顾老夫人还不知道。 叶姝入内,见顾老夫人笑容如常,连忙上前行礼,回头跟顾琪打了个招呼。 “大姐姐好。”顾琪难得对她好脸色,笑了下道:“大姐姐这边坐。” 叶姝过去坐下,这才说起了今日在曹府的事情。 “因为之前听老夫人说过曹家的事情,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态度强硬了些,强逼着李穗给二妹妹道歉。”叶姝说着抬头看向顾老夫人,“不知道这般处理,可否妥当。” “我已经听琪丫头说了。”顾老夫人点头,满意地看着叶姝:“你处理的很是妥帖,有理有据,虽然强硬了些,却也不失我们顾家的风范。再说,身为长姐护着妹妹是理所当然的,说出去旁人也会赞你有长姐风范。” 叶姝这才抿唇笑了起来,“老夫人这般说,我就放心了。” “倒是琪丫头,这种场合跟人起争执,还是太过于浮躁了。”顾老夫人说着看向顾琪,见她还笑嘻嘻的模样,“原本是想要罚你抄书磨磨性子的,既然手受伤了,那就禁足半个月吧。” “什么,禁足?”顾琪忍不住叫了起来,“老夫人,我手都伤了,您还禁我的足……” “嗯,不止要禁足,还要忌口才行,姑娘家,受伤留了伤疤就不好了。”顾老夫人点了下头,“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了,回头再给你看看才好。” 顾琪还想求情,却下意识看了一眼叶姝。 叶姝迎上她的目光一愣,然后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话。顾琪迟疑了下,半响才咬着下唇低下了头。表现出对叶姝这个长姐的驯服。 顾琪手上的伤确实没有大碍,大夫看过又检查了下从曹家拿回来的那两瓶药膏,确定对症之后就离开了。叶姝从顾老夫人处离开,一直到听雨小院门口才跟顾琪分开。 一回到自己的小院,她才放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彻底不见了踪影,一进去就看着院中负责洒扫的小丫鬟,“你巧翠姐姐呢?” “巧翠姐姐,大约在屋中吧。之前巧翠姐姐回来说姑娘要用安神的熏香,跟巧燕姐姐一通好找……” 叶姝朝着屋内走去,果然就见巧翠在屋内坐着,跟前还摆着香炉。淡淡的安神馨香味道飘散开来,叶姝轻轻咳嗽了声,惊起了发呆的巧翠。 “大、大姑娘!”巧翠立刻跳了起来,连带着踢翻了身下的凳子,撞在小腿上。 清脆的响声听得叶姝眉头皱了皱,反而让巧翠更是慌乱。 “奴婢不知道大姑娘回来了……”她心慌意乱地说:“这就去给大姑娘倒茶。” “不用了,我不渴。”叶姝说着走过去,在主座坐了下去,伸手指了下倒在一旁的凳子,“你也坐,我们说说话。” 巧翠迟疑了下,这才扶起凳子小心翼翼坐了半边,低声道:“大姑娘要与奴婢说些什么?” “今日——”叶姝缓缓开口,还未曾来得及细说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是李嬷嬷? 她眉头微微皱了下,见巧翠听到她的话又站了起来。 “大姑娘,今日我去取了斗篷回来就见回廊下没了您的身影,跟人打听也不知道姑娘去了何处……” “我并非问你这件事情,你先站在一旁,不要多言。”叶姝皱眉,看向门口。门恰好在这个时候被人轻轻推开,李嬷嬷端着茶水站在门口,笑着道:“我听闻大姑娘从老夫人处回来了,想着大姑娘定然饿了,这就端来些茶水点心,先给大姑娘垫垫,回头再让厨房下碗面。” 叶姝抿唇笑了下,道:“还是嬷嬷想的周到,我确实有些饿了。”她说着看了一眼巧翠,“巧翠,还不快去接手,难不成还让嬷嬷亲自送过来?” “啊!哦!”巧翠回过神,立刻过去从李嬷嬷手中接过茶盘。只她一双手抖得有点厉害,碰触到李嬷嬷的手,立刻让李嬷嬷看了过去。 这双手,也太冰凉了。 难不成,大姑娘骂她什么了? 李嬷嬷若有所思,想起玉如回来之后跟她说的事情,心中猛然一紧。 不会是,玉如那话,还被这丫头给听到了。所以,她才害怕成这样吧?说起来,好像大姑娘一回来,这丫头就溜出去了,后来又心慌意乱的回来,之后就—— 李嬷嬷眯缝着一双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巧翠。要真是这丫头知道了真相的话,就要趁着她还没有把消息说出去—— “既然巧翠伺候姑娘,老奴就去一趟厨房,看给姑娘要的鸡汤面做好了没。”李嬷嬷笑着说,不等叶姝说话就退了出去。 叶姝一时没有察觉李嬷嬷的异样,等着她走了之后才看向巧翠。 “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心慌意乱、魂不守舍的。”她缓缓开口,“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器不器重你,你心中也该有数才对。这般行事,又如何管束底下的小丫鬟?” “大、大姑娘的意思是——”巧翠有些迟疑,大约是担惊受怕的久了,这会儿反应才有些迟钝。 叶姝笑了下,“这些日子里,我这院中上下的事情都是你来安排的,我也颇为相信你的能力。纵然你跟巧燕是一同被老夫人送过来的,我对你也是另眼相看的。这点,你不会感觉不出来吧?” 巧翠深吸了一口气。 大姑娘没有发现她偷听到了玉如的话! 她如释重负,笑着道:“姑娘对奴婢的看重,奴婢一直记在心中。日后,也会尽心尽力服侍姑娘的。” “我自是相信你会尽心尽力了。毕竟,你是我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我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不是吗?” “我信重你,就把这院子上下交付给你了。未来,我出嫁……李嬷嬷年纪大了,大约是不会跟着我过去,到时候你跟我一同出嫁,我身边的事情也需要你一手管起来才是。”叶姝语重心长,看着巧翠,“所以你且要提起精神来,不然,出了什么差错纵然是我偏袒于你,也会被别人记在心中不是?” “大姑娘教训的是,是奴婢这些天有些懈怠了。”巧翠低声说,被叶姝所言的未来吸引。旁人不知道,她心中却是有些猜测的。 大姑娘怕是要嫁入某个王府,纵然不是正妃,侧妃也是不差的。到那时候,她就是王爷侧妃身边最为心中的管事—— 只要一想到这里,巧翠就有种兴奋到辗转难眠的感觉。 她猛然坐了起来。 首先,要让大姑娘平平安安出嫁才是。 所以,什么冒牌货之类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半句! 守夜的李嬷嬷悄无声息坐了起来,回头看了下静悄悄的里屋这才起身开门出去了。她叫了玉如帮着守夜,直接出了听雨小院,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个姑娘身边只能跟两个嬷嬷,自兰嬷嬷入府之后,同她一起回京的周嬷嬷就被安排进了厨房。厨房看似不起眼,却是个油水不错的地方。说起来,叶姝还是有些手段的。 李嬷嬷一路快行,很快就到了厨房外面的院子。她熟门熟路找到了周嬷嬷的房间,轻轻敲了三下。 片刻之后,门应声而开,周嬷嬷端着烛台看过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李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进去再说。”她说着朝着里面看了眼,周嬷嬷侧身让开,等李嬷嬷进去正想问她这是做什么,就又听到一声吩咐。 “把门关上,蜡烛吹灭。” 周嬷嬷心中一凛,立刻照做了。 屋中一片黑暗,两个嬷嬷凑在了一起,低声说话。 “你这个女儿,我就说太过于娇惯了,这才惹出今天的祸事。”周嬷嬷听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忍不住皱起眉头,“那个什么沈公子,应当是看上了听雨小院的那位,估计是不会外传。玉如这丫头,这次之后还是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听雨小院,不要到处乱走才好。”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李嬷嬷压着声音,带着嘶嘶声,“问题是,巧翠那丫头,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香囊 黑暗的房间中一片死寂,除却两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之外,就再也没有旁的动静了。 许久,李嬷嬷才又开口:“这丫头,留不得了。” 有人开口,屋中气氛猛然一松,周嬷嬷立刻道:“准备怎么动手,这府里莫名其妙死了个丫鬟,可不是什么小事。” “此事,自然要从长计议才行。在这之前,且要小心让她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才行。” # 巧翠只觉得这几日格外的忙,听雨小院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情,这几日偏偏各种事情层出不穷。她每一日都忙得转不开身一般,偶尔有些空闲的时候,也会有小丫鬟过来拉着她学绣花又或者是学习打络子。 她是一刻都不得闲,然而想起大姑娘那一日所说的话,她又觉得干劲十足。想要当管事嬷嬷,这些不都是必然的吗? 更何况,这才一个小院,她定然能够管好的。 看着巧翠斗志昂扬的模样,叶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用未来把巧翠拉上船自然不是最为妥帖的做法,然而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她唯一的筹码,最有力的筹码。 还好,巧翠看起来是被说服了。 叶姝看着忙碌的巧翠,唇角勾了勾,就听到李嬷嬷在一旁低声跟人说:“把这个给周嬷嬷送去。” 周嬷嬷? 自从周嬷嬷被调去厨房之后,她就很少再听到这个称呼了。叶姝微微侧目,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好瞧见一个小丫鬟欢快地跑了出来,出了院子就朝着厨房的方向去。 “大姑娘?”李嬷嬷出来就见到叶姝看着刚刚被她嘱咐的小丫鬟,笑了下才道:“让小丫鬟帮我跑趟腿。玉如这丫头,性子这些年被我养的过了些,我想着寻个机会,还是安排她出府的好。” “嬷嬷这般说,是——”叶姝有些迟疑,李嬷嬷竟然真准备把玉如送出府,她竟然舍得? 李嬷嬷叹了口气,沉声道:“那一日在曹府的事情,玉如已经同我说了。她事后也后悔得不能行,不过,祸事已经闯下了,这次虽然未曾出大问题。可是,难免下次不会,所以奴婢想着,还是让她出去好了。到时候,寻个好人家远嫁了,也就好了。” 叶姝看着李嬷嬷这般作态,心中虽然有所疑虑却没有表现出来。 “既然这样,到时候我给玉如多添些东西好了,也免得让人落井下石,怀疑她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才离府的。” “这样,老奴就先谢过大姑娘了。” 叶姝抿了抿唇,这些日子她手头宽裕了不少。给一笔钱让玉如离开顾府,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巧翠稳住了,玉如就要离开顾府,如果不去想她的婚事的话,倒算得上是一切顺利。 唯一让叶姝烦恼的就是—— “大姐姐!” 顾琪又带着几个顾一起过来了,而且还非常熟稔地直接进屋一坐,就吩咐道:“巧燕,快去把老夫人早两天赏给姐姐的雨前龙井泡一壶上来,还有点心也不能少。上次吃的那个豆沙卷味道就不错,红豆卷和绿豆卷都来一份,再来一份杏仁酥。” 顾琪一连串的吩咐让巧燕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绣活,起身笑着把顾琪要的点心重复了一边,然后才道:“二姑娘,奴婢说的可对?” “没错,没错!厨房里要是还有什么好点心,你看着再加两样好了。” “你们这是,又来我这边喝下午茶?”叶姝皱眉,看着热闹地顾琪不由皱眉。原先两个人是邻居,还不觉得她这般吵。现在这群人转而聚在她这边,实在是有些聒噪了。 尾随的顾珝低声道:“大姐姐,打扰你了。” “没事,你乖乖的就好。”叶姝摸了摸顾珝的脑袋,“别跟你二姐姐学。” 顾琪闻言扭头看过去,“大姐姐,跟我学也不差嘛,最起码不会谁都敢欺负的!”她说着一把拉过顾珝,笑着道:“五妹妹别听大姐姐的话,别看大姐姐在咱们跟前一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在外面她可是比我还霸道呢!” 叶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巧燕、巧翠两个人伺候那几个顾,把看到一半的书重新拿起来又慢慢看了起来。 几个妹妹在一旁闹了大半天,不是过来打扰下叶姝,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一起去顾老夫人那边问安,顺带一起吃晚饭。 等晚膳后回来,叶姝就见到李嬷嬷正在院门口不远处与周嬷嬷低声说些什么。这距离有些远,她并未听清楚,隐隐约约只听到了“如玉……过两天……”之类的话。 大约是在说送玉如出府的事情吧。 叶姝想了想,玉如出府的事情定下之后还要跟顾老夫人和李氏报备一下才是。到时候,也要想一个妥帖的理由才是。不然,顾老夫人要是起了疑心,也是一场麻烦。 还有,玉如的性子……也要安抚好才行。不然,送出府可不是什么一劳永逸的事情。依照玉如的性子,说不定反而会成祸事。 想到这里,她脚步略微一顿,吩咐巧翠道:“你先回去吧,我与周嬷嬷许久未见了,正好聊一聊。” 巧翠应下,那边李、周两人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迟疑了下才过来行礼。 叶姝等着巧翠进了院子,这才压低声音道:“之前李嬷嬷说要与周嬷嬷商量送玉如出府,我之后又想了想,要是玉如不愿意的话,还是留在我身边吧。她性子毛躁了些,最多我日后出门不带她就是了。要是让李嬷嬷和玉如母女分离,未免有些不好。” 李、周两人一愣,片刻后李嬷嬷才道:“大姑娘好意,老奴记在心中了。只玉如那丫头,我之前想起在嵊州那边还有一位堂姐,原本想着等她出了府就送去我堂姐那边,再过两年给她说上一门好亲事。” “嵊州?”叶姝迟疑了下,“那么远?” “没办法,我就这么一位堂姐了,玉如送去由她管束起来,我也放心些。”李嬷嬷笑了笑,“大姑娘不必担心,我会好好与玉如说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干涉了。到时候,老夫人和母亲那边,由我来说服她们放人。”叶姝点头,周嬷嬷见状寻了个借口就先回去了。 李嬷嬷跟着叶姝回了院子,走到一半才醒悟过来。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真的开始对这个卖身的丫头俯首称臣了。是因为顾府的环境太过于紧张,她生怕露出端倪来,让人怀疑。还是,还是这丫头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顾府大姑娘的风范,让她心中敬畏呢? 李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姝,顿住了脚步。叶姝若有所觉,扭头看过去。 “李嬷嬷?”她看过去,“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李嬷嬷立刻摇头,“不,没什么事了。”她说着看了叶姝一眼,“大姑娘早些休息吧,再过些日子就是端午节了,大姑娘不是准备亲手给老夫人、大老爷、大太太做香囊呢,明日老奴就让人送香料过来。” “好。”叶姝压下心中的疑虑。纵然李嬷嬷表现的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她心中却总有种对方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的感觉。 “嬷嬷也早些休息吧。”她最终只嘱咐了一句,就抬脚进屋。 天气渐热,叶姝怕热,屋里早早用上了冰盆。倒是顾老夫人,大约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竟然不觉得热,只苦了每日晨昏定省的叶姝等人。 这一日叶姝照例去顾老夫人处请安,几人正在屋内说话,叶姝就神色微微一变。 她隐约听到了外面有些许的争吵声,其中一人的声音仿佛是巧翠。 果然,不一会儿争吵声就大了起来。顾老夫人皱眉让盼兮出去看看,片刻后盼兮就带着巧翠和巧目两个人回来了。 “老夫人,刚刚起了争执的,正是大姑娘身边的巧翠,还有巧目。”盼兮说着看了跪在中间的两人一眼,“巧目端茶水从一旁路过,不知道怎么的与巧翠撞在一起。茶水打翻,也湿透了巧翠送来的香囊。” 巧翠这个时候忍不住抬头,低声辩解道:“这香囊是我们姑娘花费了好几日的功夫才做好了,特意今日送过来给老夫人的。” 叶姝早已经看到了一旁湿透了的香囊,这香囊里面放的香料被茶水浸湿,算是彻底毁了。 她心中虽然责怪巧翠莽撞,此时却不得不起身开口化解这场尴尬。 “想来巧目也不是有意的,香囊被茶水毁了虽然可惜,不过回头我再给老夫人做一个就好了。”叶姝笑着看了一眼巧目,再看向巧翠,斥责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你实在不应该因为这样就跟巧目起争执的。此事罚你半个月的月钱,你可服气?” 巧翠抬头看过去,迟疑着道:“奴婢不该跟巧目起口舌之争,甘愿受罚。只是,这香囊却被毁得可惜。姑娘做了好些天了,昨天晚上还特意熬夜,就想着今日一早就送来给老夫人的。” 这就是帮着叶姝在顾老夫人面前展露孝心了。 叶姝知道巧翠的意思,不过还是斥责了两句。 一并来了顾老夫人院中的李嬷嬷看着巧翠垂头丧气跟着叶姝出来,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看起来,时机到了。 只有把巧翠的死跟老夫人院中的人牵扯起来,这件事情才不会闹大,才不会有人追根究底查到她的身上。 第三十二章 坠井 “大姑娘,都是奴婢一时疏忽。”巧翠低声说,看着叶姝拿出绣筐里的其他香囊,迟疑了下才低声道:“都怪巧目,突然撞在我身上,还把茶水都泼了过来。” “好了,事已至此,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叶姝看了一眼巧翠,“还好我之前有多准备,倒是不用太麻烦。” 她做事喜欢留有余地,就连香囊也多准备了一两个。只不过,今天送去顾老夫人那边的是第一个完成的。原本想着趁着顾老夫人心情好,说一下放了玉如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被一壶茶给毁了这个机会。 余下这些做好,差不多就要到端午节了。 叶姝捏了捏鼻梁,这才道:“不算是什么大事,香囊毁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跟巧目起争执。巧目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你在老夫人院中与她起争执,岂不是惹老夫人不痛快?” “是奴婢一时大意了。”巧翠咬着下唇,想起厨房里那个小丫鬟的话【姐姐如今都是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了,跟之前老夫人身边那些巧字开头的姐姐自然是不一样了】。 【巧目今日来提膳的时候,提到巧翠姐姐了呢。说当初要是她去了大姑娘处,定然做得比巧翠姐姐好。我不太服气!】 【巧翠姐姐,你之前要的那道菜被巧目姐姐提走了,我没敢拦着……】 她这才鬼使神差一般撞了巧目一下,撞上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只可惜,木已成舟,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巧翠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去想当时的情形,低声道:“奴婢记得了,下次再不会与巧目或者是其他人轻易起争执。” “记得就好。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自然要有大丫鬟的气度。”叶姝笑了下,此事在她看来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 而顾老夫人院中,顾老夫人看着那绣工精致的香囊,再看看被茶水和香料染上污渍的地方,看了一眼跪在屋中的巧目。 “做事莽撞也就算了,还与人起了争执。”她皱着眉头,“罚你三个月的月钱,另外,既然连端茶都端不稳,你今日就好好练两个时辰的端茶好了。” 两个时辰…… 巧目心中一惊,抬头看过去恰好看到盼兮在顾老夫人身后对着她微微摇头。 顾老夫人是真的动了气。 “盼兮,这香囊,你看看可否能清洗干净。”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毕竟是瑾姐儿的孝心。” 盼兮低声应了,接过香囊带着巧目出去。 巧目被罚站在院子正中,顶着大太阳,端着慢慢一壶茶的茶盘两个时辰的事情很快就在后院传开了。叶姝闻言一愣,倒是巧翠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听说,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银呢。”一旁的小丫鬟接着说了声,“这么大的太阳,晒了两个时辰,巧目一回去就晕倒了。听说这会儿还病着……” “病了啊,看起来,倒是应该去探望她一番才是。” “巧翠姐姐就别去了吧,我听去过的人说,巧目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叫着巧翠姐姐的名字呢。可见是记恨姐姐了。”小丫鬟嘴快,说完才掩唇看着巧翠,“巧翠姐姐……你就当没听到我这话吧。不然,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搬弄是非呢!” “记恨就记恨吧。若非我运气好,咱们姑娘大度,没有计较香囊毁掉的事情,我说不定会受什么责罚呢!”巧翠说着冷哼了声,起身道:“好了,姑娘午睡也该起了,我去趟厨房,给她拎一壶消暑的酸梅汤去。” “我陪巧翠姐姐一同去吧。”小丫鬟笑着凑过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巧翠,“要我说,那巧目哪里比得上巧翠姐姐这般体贴又大度。咱们姑娘怕是离不了巧翠姐姐这般贴心的大丫鬟呢!” “可别这般说,巧目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咱们如何比得过呢?”巧翠这般说着,眼梢却满是笑意。 小丫鬟笑着道:“巧翠姐姐这般可是谦虚了,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丫鬟自然值得咱们敬着,小心翼翼不去冒犯。可是,不得用的丫鬟,还被罚站,又何必——” 小丫鬟说到一半猛然顿住,愣愣地看着前面。 路口处,身形瘦了一圈巧目正扭头恶狠狠盯着说话的小丫鬟。巧翠抬头看过去,见是她不过笑了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这才勾起唇角。 “原来是巧目姐姐啊,听闻你病了,原本我是想要去探望你的,这是大姑娘那边事情忙,我实在是抽不开身。” “知道你是大姑娘身边的红人,在我面前就不用这般得意洋洋了吧?”巧目冷哼了一声,想起探病的小丫鬟说巧翠回头还得了大姑娘的赏,算是补偿她被扣的月银,就忍不住握紧双手。“你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中了。” 巧目说着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巧翠扬扬眉,慢悠悠跟在后面:“巧目姐姐这般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不过是大姑娘觉得我用着顺手罢了,咱们做奴婢的,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两人进了厨房,巧翠立刻朗声道:“大姑娘怕热,让我拎一壶酸梅汤回去消暑。” “原来是巧翠姑娘!”厨房里,周嬷嬷笑着立刻拎了一壶酸梅汤过去,笑着道:“冰镇的酸梅汤,巧翠姑娘下次要用什么东西,直接让小丫头跑一趟就好了,何必亲自过来呢。” “还有,这是厨房今日才做的绿豆糕,巧翠姑娘拿去尝尝味道可好。”周嬷嬷说着又塞了一碟子点心放在食盒上,回头才看向站在一旁先进门的巧目。 “巧目姑娘,这个时候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她说着轻轻推了巧翠一把,巧翠笑着跟巧目打了个招呼,转身带着小丫鬟走了。 身后还听到巧目道:“老夫人让我来提一壶酸梅汤。” “啊,真是不巧。冰镇的酸梅汤最后一壶刚刚让巧翠姑娘提走了。原本老夫人那边要的东西,咱们怎么也该紧着先给才是,只巧目姑娘说的晚……” 巧目气得浑身都颤了起来,明明是她先进来的,这婆子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 “巧目姑娘就略微等等吧,下锅酸梅汤熬好了就第一个给你!”周嬷嬷说着转身,理都没有理会脸色难看的巧目。 在外面听了个清清楚楚的巧翠只觉得身心舒畅,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去时就见李嬷嬷正在晾晒夏日的凉席。 “李嬷嬷好。” 李嬷嬷笑着点了下头,目光落在食盒上,笑着道:“去厨房拎酸梅汤,今天倒是挺快。” “还好去的早了一步,拎了最后一壶冰镇的酸梅汤,不然还要好等。”巧翠笑着过去,“厨房那边周嬷嬷还给了些新做的绿豆糕,李嬷嬷过会儿一起尝尝。” 李嬷嬷笑着应下,等到巧翠进了屋,这才眼神一变露出冷漠之色。 得意吧,得意吧! 外面的对话,叶姝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等着人进来这才扭头看了一眼。 “之前你去厨房,有被为难过?” 正在倒酸梅汤的巧翠闻声顿了下,给叶姝把还冒着冷气的酸梅汤送过来,这才笑着道:“也不算是被为难,只是有时候去的时候不巧,要的东西就被人提前要走了。” “这么巧?”叶姝扬眉,巧翠笑着道:“只怕日后就不会这般巧了。大姑娘放心,日后奴婢早些去就是了。” “你是这院中的大丫鬟,哪里就用得着每次让你去厨房拎东西。”想起后宅里面的弯弯绕绕,叶姝倒是回过神来,又嘱咐了一句,“要是忙起来,让小丫头跑一趟就是了。” 巧翠笑着应了,之后还是我行我素,每日里面亲自带着小丫鬟去厨房给叶姝提膳。 叶姝心知她这是摆听雨小院得用大丫鬟的谱,摇摇头也就没再说什么。她大部分心思还是放在香囊上面,给顾老夫人的第二个香囊,一定要比第一个更加精致、用心才行。 等到端午节前一天晚上,叶姝熬到了近半夜的时候,终于把香囊全部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快些歇息吧。”巧翠剪了剪灯芯,屋中光线暗了下来。她扶着叶姝起身坐在床边,这才道:“奴婢猜着姑娘今晚定然要熬夜做香囊,就让厨房留了热水。这就去提过来,伺候姑娘洗漱。” 叶姝困得不能行,摆摆手示意她去就斜靠在床头眯起了眼睛。不一会儿,她呼吸就平稳了下来,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巧燕过来伺候的时候就见着叶姝衣衫都没有换,身上也没有盖着夏被就睡在床上,顿时吓了一跳。 “姑娘,姑娘?”巧燕低声叫了两声,叶姝猛然睁开眼,“提水回来了?” 等看清眼前的人是巧燕的时候,她一愣,问道:“巧翠呢?” 巧燕迟疑了下,昨晚是巧翠守夜,然而她过来伺候的时候见外间的床铺还整整齐齐,仿佛就没有动过。叶姝说着坐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巧燕低声说:“奴婢过来的时候,并未看到巧翠,大约是去厨房提热水了吧。” 提热水? 叶姝微微皱眉,总有种这句话很熟悉的感觉。 对了!昨天晚上,巧翠说是去给她提热水洗漱的! 叶姝猛然站起来,巧翠一夜未归,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乱声。叶姝耳力过人,很快就听清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里所蕴含的东西。 “有人坠井了!” 巧翠! 第三十三章 再遇 坠井的人正是巧翠,人被拉上来之后叶姝并未见到。怕吓到主子们,是李嬷嬷和巧燕去认的人。巧燕回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倒是李嬷嬷神色还算平静,绷着一张脸对她点头道:“是巧翠。” 叶姝突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半响一旁巧燕才抹了把眼泪,起身道:“大姑娘,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叶姝木然地被拉着洗漱,等到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快过来,挨着祖母坐。”顾老夫人冲着叶姝招招手,搂着她挨着她坐下,这才道:“瑾丫头被吓坏了吧?没事没事,啊!等回头,再给你寻个大丫鬟就好了。” 只是在寻一个大丫鬟就好了吗? 叶姝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她对巧翠确实没有什么好感,然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在这些人眼中就什么都不算吗? “乖孙儿,不用怕的。今天是端午,祖母带着你去慈云寺进香,去去晦气。”顾老夫人见叶姝不言不语,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立刻就叫了盼兮。“去准备马车,今日去慈云寺进香。” 盼兮连忙应了,等着用完早饭,马车就准备好了。 大约是因为端午节一大早出了人命的缘故,顾府可以说是全家都去了慈云寺。叶姝与顾琪同乘一车,一路上顾琪就不是掩唇偷笑,“大姐姐,我竟然没有想到,你这般胆小。” 叶姝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 顾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又凑过去。 “大姐姐,不过是丫鬟失足落水而已,你实在不用放在心上。人又不是你杀的,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她说着捏了块点心,“大过节的死人,说起来也真是晦气。” 叶姝听到“人又不是你杀的”忍不住微微一颤。 说起来,巧翠怎么可能会失足落入水井呢?她不过是去厨房提热水,又不是井边打水。再说,她落水的井也不是去厨房的必经之路啊。 难不成,巧翠是被人杀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叶姝浑身都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无缘无故的,谁会去杀一个丫鬟呢?跟巧翠有什么冤仇,还是有什么利益关系?叶姝轻轻咬着下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说顾府上下最右可能杀巧翠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毕竟,巧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她要杀人灭口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姝心中清楚,杀死巧翠的人不是她。之后,她很快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另外三个人。 李嬷嬷、周嬷嬷,还有玉如。 虽然她未曾跟李嬷嬷说过巧翠偷听到了玉如的话,可难保玉如就真的没有察觉。又或者李嬷嬷事后从巧翠口中试探出一二。 按照李嬷嬷的行事方式,要真下定狠心杀了巧翠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叶姝脸色变了几次,顾琪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再乱说话了。等着叶姝神色回转回来,她才低声开口:“大姐姐,不会真的是,你杀了巧翠吧?” “胡说什么,巧翠是我身边得用的大丫鬟,我杀她做什么?”叶姝瞪了顾琪一眼,“我记得刚刚回府的时候,你性子虽然骄纵了些,却也不是现在这般喜欢胡说八道的性子。” “那时候我不是不喜欢大姐姐嘛!”顾琪翻了个白眼,转而又撇了撇唇角,“说得也是,要真是巧翠惹恼了大姐姐,大姐姐随意找个借口不就把这人给处置了吗?何必为了一个卖身的丫鬟,脏了自己的手呢!” 所以,是李嬷嬷和周嬷嬷合伙杀了巧翠吧? 叶姝想起这些日子里巧翠只要出听雨小院就跟着人,又想起李嬷嬷和巧翠在一起的一些细节,甚至是原本她没有多少起疑的,李嬷嬷提起想要送玉如走的事情……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送玉如走? “大姐姐,你又想什么呢?”顾琪伸手推了叶姝一把,“咱们到了。” 叶姝回过神来,帮着顾琪整理了下衣衫,回头也整理好自己这才下车。慈云寺她来过两次,这次来心中却别有一番感受。 如果真的是李嬷嬷杀了巧翠的话…… 叶姝目光落在一旁的李嬷嬷身上。因为巧翠死了的缘故,她留下巧燕帮忙处理她的遗物,把东西送给巧翠家人,跟着她出来的就是李嬷嬷和玉如了。 “大姑娘,这边走,老夫人他们已经在等你了。”李嬷嬷迎了过来,叶姝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眼帘,“好。” 如果真的是李嬷嬷她们动手杀人的话,她—— “瑾姐儿这脸色,果然是有些白,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顾林华见到叶姝感叹了一句,“你这丫头,胆子也未免有些太小了。” “毕竟是身边伺候的人,昨晚上还好好的陪着我给爹爹做香囊,没有想到今早起身就听到她落水的消息。”叶姝说到这里咬着下唇,见顾林华面色不虞,这才低声道:“女儿把香囊也带来了,想着请寺里的高僧给……” “都是你的心意,让高僧给开开光也是好事。”一旁顾老夫人淡淡说了句,就算是把这事儿给结了。 一行人进去,知客僧在前面带路,一边解释道:“端午的缘故,寺里有些热闹,怕冲撞了夫人、小姐,方丈得了各位要来的消息,特意让人清理了院子,让小僧来带路。几位这边请。” 沿着小路到了后面的小院,顾老夫人略微一安排所有人就散了去。 顾林华是男客,分在另外一个院子。收拾好正准备去接顾老夫人,一出门就遇到了沈钺。 “昭王殿下。”他连忙立在一侧行礼。无论心里多看不上这位没什么实权的三皇子,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免。 沈钺闻声停下脚步,微微转头看过去。 顾林华拱手行礼,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正待自我介绍就听到沈钺缓声漫不经心一般地开口了。 “顾郎中。” 顾林华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钺竟然会认得他这个吏部不起眼的小小郎中。一旁沈钺见他这般表情,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听闻吏部这几日正是多事之时,顾郎中倒是有闲情逸致,竟然来这慈云寺游玩。” 顾林华连忙低头,顾不上惊讶沈钺对吏部那些事情的熟悉,沉声道:“上官那些事情,下官不敢多加猜测。今日来慈云寺,乃是陪同家母和家眷过来祈福的。” “原来如此。”沈钺点了点头,抬脚准备离去,到了顾林华的身边才脚步又是一顿,眼神示意领路的知客僧避让片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吏部的事情,顾郎中应当用用心才是。”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顾林华愣在当场,把这话反复回味了片刻这才匆匆去寻了顾老夫人。 “母亲,你说昭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顾林华把之前偶遇的事情说给顾老夫人听,“我一直以为这位昭王殿下不过是个闲王,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他突然这般对我说……” 吏部出了事情,虽然还没有闹开,不过顾林华心中却是有数的。甚至,他也瞄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往上爬一爬。 昭王的话没有错,问题在于,说这话的人是昭王。 顾老夫人明白顾林华的意思,沉吟了片刻这才道:“看起来,昭王也并非如同我们所想的那样不问朝政。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总归是好意。” “只是这好意来得有些莫名,让儿子心中不安。毕竟,瑾姐儿的婚事可是预定了那一位的。” “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端王是太子胞弟,也许是昭王得了消息这才示好一二的。”顾老夫人倒是不放在心上,转而吩咐道:“不过,吏部的事情你且要用心才是。别以为这般就万无一失,吏部涉及到历年的官员考核和考评,是重中之重,盯着空出来的侍郎位置的人,可不止咱们一个。” “母亲放心,儿子早有准备,该打点的人也都已经打点到了。”顾林华低声说。外间来之后就安静等着,和几个顾一起喝茶的叶姝一边应对几个妹妹,一个分心去听屋中的谈话。 昭王,不就是沈钺,沈子昭吗? 叶姝垂下眼帘,这么巧,他竟然也来了慈云寺。 又或者说,根本就不是巧合? 想起之前两个人几次见面,叶姝眉头微微动了下,还未曾多想就见盼兮出来,笑着道:“老夫人请几位姑娘去呢。” 几人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服这才进了里屋。 顾林华见着几人也不过是点了下头,“儿子去看看寺中可准备好了。”说着起身就离开了。几女目送他离开,这才纷纷落座。 顾老夫人特意多看了叶姝一眼,见她神色似乎平静了不少,双眼也恢复了些许神采,这才放下心来。好不容易把这个孙女推到了如此的位置,要真是因为死了一个丫鬟就吓破胆子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 在京中京外大大小小的寺庙中,慈云寺的名头不算最响亮的,然而也是招待达官贵人惯了的。很快就安排好了顾府一家上香的事情。 叶姝跟着上香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顾琪道:“咱们去求个签吧?” 顾珏立刻用力点头,“听说寺里有位大师解签特别灵验。”顾玥和顾珝在旁也是兴致勃勃,叶姝见状摆手道:“你们去吧,我出去透透气。” 这里面因为常年香火不断的缘故,让她觉得有些沉闷。 而且,既然顾林华遇到了沈钺,说不得沈钺又是为了她而来的。这般想让叶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堂堂昭王殿下,这京城内外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吗?今日是端午节,他来慈云寺也算是正常。 也许真的是巧合吧? 叶姝想着,就看到了碑林尽头出现的人影。 在这儿遇上,只怕不是什么巧合吧? 第三十四章 求签 叶姝顿下脚步,庆幸进来碑林之前让跟着的玉如回去了。不然,再让玉如见到沈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片刻的功夫,沈钺就走到了叶姝的跟前。 “沈公子。”叶姝抿唇笑了下,“真巧?” 沈钺连忙回礼,抬头的时候欲言又止之外,脸颊上也露出了些许的绯红之色。 “并非是凑巧,是我——”沈钺迟疑了下,“是我听闻了顾府的事情,特意赶来见姑娘的。” 叶姝扬眉,没有立刻说话。沈钺与她对视片刻,然后才叹了口气,承认道:“之前答应过姑娘,说是要撤了顾府周围的人。只是,当时我一时担心曾经安排了人进顾府里面,却不是那么容易说撤就撤的。今日一早她传来消息,说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意外身亡,我担心姑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看向叶姝。 沈钺一双眼睛漆黑入夜,仿佛看不到底的深渊一般。不过,叶姝也看得出来里面那真心实意的担心。她唇角微微动了下,“你担心我什么?难不成,以为巧翠是我动手杀的不成,因为她知道了我的秘密?” 沈钺上次的提醒她一直记得,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她却也不敢大意分毫。 “不!”沈钺立刻否认,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的紧张,“我怎么会这般猜想姑娘。我是担心,你身边的大丫鬟出事了,下一步会有人对你动手。” “对我动手?”叶姝一愣,立刻就回转过来了。“你是担心顾家知道了我的事情?” 沈钺立刻点头,见叶姝失笑的模样,不由一愣:“难不成是我猜错了?”难道不是那个巧翠偷听了那一日玉如的叫喊声,回头告诉了顾家,顾家又为了保密才让巧翠“意外身亡”的? 他得知巧翠落井身亡的消息之后,下意识就觉得顾家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为了不背负欺君之罪下一步的动作就应该是让顾家大姑娘“病逝”了。 可现在看叶姝的反应,竟然是他猜错了。 既不是顾家为了保守秘密杀了巧翠,当然也不可能是叶姝为了身份杀死了巧翠。那巧翠是怎么死的? 沈钺心中一凛,想起了叶姝身边的人。 “你身边那两个嬷嬷,还有那个丫鬟——”他下意识开口,就见叶姝露出了惊讶之色。 叶姝是真的被沈钺惊到了,两个人不过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沈钺就猜测到了巧翠之死的真相。思绪这样快,实在是有些吓人。 “姑娘可能会觉得我多嘴,但是,那三个人且不能留在身边了。她们既然敢动手杀了你身边的大丫鬟,有朝一日说不定为了自保也会生出谋害姑娘的心思。”沈钺看着叶姝,“姑娘,应当想办法让这三人离开顾府才行。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不能心软。” “赶她们出府?”叶姝迟疑地看向沈钺,只觉得自己之前隐隐的担忧被沈钺一语道破。 李嬷嬷她们能够为了保密动手杀了巧翠,那么自然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了自保杀了她。 “而且,我来之前接到的消息是,京兆府查出巧翠并非意外坠井,而是被人下了毒,之后投尸井中的。”沈钺又说出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下毒?”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钺,见对方点了下头。 “没错,下毒的人也查出来了,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巧目。” 是他一听到叶姝身边的人被杀了,先乱了阵脚,这才忽略了之后得到的消息心慌意乱地赶到了慈云寺。直到看到叶姝平安无事,他这才松了口气,意识到之前的慌乱。 关心则乱。 如果顾家的人真的想要一个小丫鬟的命的话,又怎么可能用顾老夫人身边的人下手呢。这分明是有人为了避免京兆府彻查下去,这才祸水东引到了顾老夫人院中的。 “原来如此。”叶姝想起这些日子里那些若有似无的流言蜚语,直到整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这都是李嬷嬷为了洗脱罪名,提前做的准备。 巧目与巧翠不合已久,两个人甚至因此起过几次争吵。而这些争吵大部分都跟厨房有关,厨房里却有一个李嬷嬷的好帮手——周嬷嬷。 她忍不住舒了一口气,这般安排虽然算不上多么缜密,如果让人细细追究下去定然会查出端倪来。可是,只目前的结果来看,这样的算计却足以让人心惊了。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叶姝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偷偷看了一眼沈钺,犹豫着开口:“可是,若真是我开口要赶走她们的话,只怕鱼死网破之下,她们会说出真相……” 言下之意,就是赞同了沈钺之前的说法,想要让李嬷嬷三人离开顾府。 沈钺心中一松,知道叶姝没有一味的心善就好。 “自然不能由姑娘开口赶走她们了,要赶走她们也当时顾老夫人和顾郎中开口才是。到时候,姑娘不仅不能落井下石,还当为她们求情。这样,她们才会觉得还有一线生机,才会保守姑娘的秘密。”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沈钺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 “姑娘,既然巧翠是被人谋害而死的,难道,你就不想为她做些什么吗?” 叶姝眼神游移不定,咬着下唇片刻才迟疑着开口。 “你的意思是,让真相大白?”叶姝一瞬间明白了沈钺的意思,“这样,顾府自然不会留着她们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沈钺见叶姝一瞬间坚定起来的目光,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捂在心口上。那一瞬间,心悸的感觉让他有种晕眩的错觉。 “如果姑娘需要帮助的话,我安排在顾府的那人——” “是卫楚,对吧?”叶姝打断了沈钺的话,“她之前明里暗里帮了我好几次。” 沈钺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看起来,是我太小瞧姑娘了,这才担心姑娘应付不来顾府的情形。我安排在顾府的人,正是卫楚。她身手不错,人也机灵,姑娘要真有什么事情,可以寻她帮忙。入顾府之前,我曾经交代过她,一切以姑娘的话为准。” 叶姝抿着唇,半响没有说话。 她没有再问沈钺为什么这般帮她,也没有问他这么做究竟有何深意。沈钺的眼神透着她看不懂的感觉,让她有些紧张,却又有些心安。 “这么说,我可以完全信任卫楚?”叶姝突然开口,沈钺一时甚至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等着叶姝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点头:“卫楚绝对可信。” 叶姝抿着唇点了下头,转身朝着碑林的入口处走去。 “姑娘?” “我知道了。”叶姝回头看了一眼,“谢谢你,沈公子。”她说着笑了下,“还有,我原本姓叶。” 叶姝说完就离开了,沈钺落在后面,半响才回过神来。 “叶姑娘。”他忍不住低声叫了下,继而露出笑容。 姓叶,叶姑娘这是相信他了吧? 叶姝回去的时候,顾琪几人刚好解了签出来,见着她在树下就一拥过去。“我就帮求了一支姻缘签!”顾琪过去就对着叶姝道:“解签的人说,红鸾星动哦!” “你知道什么叫红鸾星动吗?堂堂顾府的二姑娘,说话也不知道检点些。”叶姝瞥了顾琪一眼,去见一旁最是乖巧的顾珝点头,“大姐姐,解签的大师真的这般说的。还说,大姐姐所遇良人,却颇有些波折。若是能相守,则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偶。” “对,叫做佳偶虽天成,人力仍需……”顾琪说着转头看过去,“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几个顾努力想了想,然后齐刷刷摇头。 “反正就是让你努力吧!”顾琪也记得太清楚了,毕竟解了给叶姝求的签之后,她们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签上面。 叶姝倒是不在意这些,也不信这些求签啊解签之类的事情,听着她们说起自己的签也不过是一笑。 晚些时候,寺院的僧人把斋菜送去了他们休息的小院。里面还是有那一道“苦尽”的野菜。大约是因为之前叶姝提醒的原因,这次的“苦尽”吃起来要爽口不少。顾老夫人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赞了一句,送客的僧人只笑着道:“也不是我们的功劳,听闻是一位善信偶尔提及这野菜如何做回更爽口,之后寺中厨房的师兄弟们也不过是依样做出来罢了。” “大师这般不居功,实在是难得。”顾老夫人又赞了一句,这才在叶姝李氏和卓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倒是一旁于氏,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旁边的叶姝身上。 叶姝等着顾老夫人安顿好,正要离开的时候才注意到了于氏的注视,不由笑了笑道:“二婶,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于氏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猛然觉得瑾姐儿这近半年的时候,似乎长高了些许。” “老夫人也是这般说,还说等再过些日子怕是还要给我另外做衣服了。”叶姝笑着错于氏半步,朝着马车走去,路过于氏马车的时候伸手扶着她上了车,这才回身去了自己马车旁。 她扶着李嬷嬷的手弯腰上车,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马车上于氏正微微掀开车帘观察着她。 刚刚提起“苦尽”那道菜的时候,大姑娘的表情可有些不对啊。 第三十五章 填井 顾府,听雨小院。 “老夫人特意让奴婢送来的安神香,说是给大姑娘用的。”卫楚笑着把手中捧着的熏香交给了一旁的李嬷嬷,“这香是老夫人特意跟慈云寺的大师请来的,说是安神的效果特别好。老夫人交代,今日累了一天,大姑娘晚上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劳烦你跑了一趟,这大热天的先喝杯茶吧。”叶姝说着指了下旁边的凳子,回头看向李嬷嬷,“劳烦嬷嬷去叫下巧燕,我还想问问她有关巧翠的事情。” 听闻叶姝提起巧翠的事情,卫楚迟疑了下,这才低声道:“京兆府的人抓走了巧目,说她是杀人凶手。” 她说着这话,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叶姝和李嬷嬷。 “已经确定了吗?”叶姝心中一紧,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卫楚点头,“从巧目的房中,她自己的床铺下搜到了毒药,京兆尹府的人确定是巧翠所中的毒,又了解到之前两个人之间几次争吵,巧目曾经私下对小丫鬟说过要弄死巧翠的话……” 李嬷嬷听到这里就放心地出了门,叶姝听着她离开之后才捏着自己的荷包,里面还放着沈钺给她的那个玉蝉。她把荷包从腰间取了下来,递给卫楚。 卫楚愣了一下,见叶姝没有解释的意思就打开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沈钺的玉蝉,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叶姝给她看这玉蝉的意思是—— 她连忙起身,把玉蝉收回荷包中双手递过去,“姑娘有什么吩咐?” 叶姝重新把荷包挂在腰间,这才示意卫楚坐回去,这才问道:“我只问你一句,真的是巧目毒杀了巧翠吗?” 卫楚毫不迟疑,直接道:“巧翠确实是被人毒杀之后抛尸到井中的,不过下毒的人是巧目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让我猜测的话,投毒、抛尸的人,应该是姑娘身边的人才对。这样才能做到掌握巧翠的一举一动,无声无息地在半夜杀了她。” “李嬷嬷。”叶姝垂下眼帘,“此事不能就这样盖棺定论,你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想办法让老夫人怀疑不是巧目杀了巧翠,可有办法?” “我试试看吧。这件事情,只怕顾府之中除了姑娘没有人想要闹大。”卫楚实话实说,叶姝想到顾府的人丝毫不把巧翠的死放在心上的态度,也明白只怕巧目真的是被冤枉的,顾老夫人也不会为了她再折腾一番。 只看今日家中主子都避了出去,有着京兆府的人进来处理巧翠的死,就能看出一二了。 “不过,既然姑娘想要这般,我总归是会想想办法的。” 叶姝听到卫楚这般说,有些惊喜,“你有办法?” 卫楚摇头,“怕是要回去先想想,不过总归是会有机会的。” 叶姝点头,倒是觉得卫楚这人格外的务实,有一说一让她很是放心。两人沉默了片刻,叶姝看着放在一旁的安神香,一愣就想起了顾老夫人今日去慈云寺的举动。 顾老夫人还特意多花了一笔钱,让寺中高僧超度巧翠。 这般说起来,也许她可以这么做。 叶姝双眼微微一转,目光落在了卫楚的身上。沈钺说过,卫楚的身手不错,也许真的能行。想到这里,她伸手冲着卫楚招了下,示意她凑近。 “你这般做——” 入夜,顾老夫人让人燃了慈云寺带来的安神香,这才躺下休息。一趟慈云寺之行让她觉得颇为劳累,这才特意免了家中晚辈晚上来问安。床铺是晒了一整天的,柔软舒适,顾老夫人躺下之后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守夜的盼兮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铺好自己守夜的铺盖又检查了下风炉上温着的热水,还有各色东西这才躺下。 夜间安静,她躺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大约是燃了安神香的缘故,盼兮夜里醒了好几次,都不见顾老夫人有动静。临近半夜的时候,外面仿佛起风了一半,呜呜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盼兮朦朦胧胧中翻了个神,侧耳没有听到顾老夫人的声音这才又安心的睡下。 而屋中的顾老夫人此时却醒了过来。 她睁开双眼看着一室的黑暗,大约是年纪大的缘故,屋里要是留有烛台亮着她就会睡得不安稳。如今,顾老夫人倒是隐隐有些后悔。 屋中没有烛光,只有若有似现的月光照进来,透着那摇晃的树枝,和那呜呜的风声,竟然有种让人心惊的惊悚感。 特别是,她还若有似无地听到了巧翠的声音。 巧翠原本是她身边颇为得用的二等丫鬟,如果不是人机灵又能干,她当初也不会送去给叶姝使唤。所以,顾老夫人对巧翠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 “老夫人……老夫人……我死的好冤……” “冤……呜呜呜呜……” “呜呜呜……” 屋中仿佛有鬼影晃动一般。 不! 是树影! 顾老夫人死死抓着身上的锦被,那是树影,是风声。 “死得好冤……” “冤……啊……” “呜呜呜……” 鬼哭声! 是鬼哭声! 顾老夫人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她甚至有种连动一下都做不到的感觉。外面的呜呜声不断,若有似无的“老夫人”的叫声,顾老夫人挣扎着,终于伸手打翻了床边的小几。 小几上的茶盏摔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夫人!”外间盼兮猛然起身,叫了一声。片刻之后,外间燃起了烛光,再之后盼兮就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屋子,顾老夫人猛然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察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老夫人。”盼兮把烛台放在一旁,连忙扶着顾老夫人起身,“奴婢一时睡着了……”她入手只觉得顾老夫人的里衣潮湿,再看看地面摔碎的茶杯,低声道:“老夫人是渴了吧,奴婢这就给老夫人倒水。” 温热的水入喉,顾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斜靠在床头,看着点燃了屋中烛台收拾残局的盼兮,缓了一口气,这才问道:“今日特意留你在府中照应,有关巧翠的死,京兆府那边究竟是怎么说的?” 怎么这个时候问起了巧翠的事情? 盼兮动作顿了下,想起之前顾老夫人知道巧目被京兆府抓走就不管不问的态度,心中有些迟疑,把要说的话从心里过了一遍这才道:“京兆府从巧目的床铺下找到了毒害巧翠的证据,又询问过两人身边熟悉的小丫鬟,得知这两个人素日里就不睦。且巧翠死的那晚,与巧目同屋的巧溪守夜,无人证明巧目那日晚上究竟在何处……” “所以,杀死巧翠的凶手,已经认定了是巧目了?”顾老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盼兮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盼兮迟疑了下,低声道:“毕竟证据确凿,奴婢并未多想。” 这深宅后院里,纵然多想了也不敢随意说出口来。 “老夫人,奴婢给您打了热水擦擦身子,再换一身干爽的里衣,可好?”盼兮不愿多说巧翠和巧目的事情,只得换了个话题,“大约最近天气燥热,老夫人的里衣湿了,要是时间久了怕会着凉。” “去吧。”顾老夫人舒了一口气,既然是京兆府查出来的凶手,物证人证也都有,应该就不会错了。之前,果然是风声太大,所以才产生的错觉吧。 盼兮应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就提来了热水给顾老夫人擦身子,又拿出了干爽的里衣给老夫人换下。等着她准备熄灭烛台退出去的时候,已经躺下的顾老夫人突然开口。 “留一盏灯吧。” 盼兮点头,小心翼翼剪了些许的灯芯调暗了光线这才退了出去。 顾老夫人的模样,明显是做了噩梦。盼兮出去之后不敢再睡,就一直守到了天亮。还好,之后顾老夫人一夜安眠,倒是没有再闹出来什么事情来。 第二天一早,叶姝来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就看的出来顾老夫人明显精神有些不好。 “老夫人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叶姝心知肚明地问,一旁顾琪也连忙道:“老夫人看着确实有些累的样子,是不是昨天去慈云寺太累了?” “就你这丫头机灵,我毕竟年纪大了。”顾老夫人笑着道:“确实是太累了,这才没休息好。” 这话被一语带过,然而顾老夫人的脸色却一日更比一日差了起来。李氏说要请大夫过来,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缘由,只能开些安神的方子。 然而,安神的方子也没有什么用处,老夫人照样半夜惊醒,脸色越来越差了起来。 “老夫人这般,不如去一趟慈云寺?”这一日,叶姝忍不住低声劝道:“既然太医院的御医开的房子不管用,不如去慈云寺拜一拜,可好?” “慈云寺?”顾老夫人迟疑了下,转而双眼透出了一丝希望,“确实应该去慈云寺听大师讲经了。” 顾老夫人独自一日去了慈云寺,叶姝虽然未曾陪同,不过一整日心情都是好的。 这般下去,顾老夫人定然会让人暗暗查巧翠死的真相吧? 她这般猜测着,等到顾老夫人回来之后的动静却并非是暗查巧翠的死,而是找了人去填巧翠落水的那口井。 不是查真相,而是填井?! 第三十六章 审问 叶姝听到填井的消息愣怔了片刻,然后才听到一旁巧燕叹息了一声,道:“那井毕竟死过人,填上也是怕不祥吧?” “那井,只填上就可以了吗?”叶姝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这种办法跟掩耳盗铃又有什么区别? 巧燕点了下头,“大姑娘就不用担心这些了,姑娘身量比做夏衣的时候长了些,奴婢帮姑娘量量,好把衣袖都放一放。” 叶姝起身由着她量身量,心中却隐隐有些焦急了。 如果再晚些,只怕李、周两人就真的把后续处理得干干净净,再查不出来什么痕迹了。 她还要再填上一记重击才行。 井填的颇快,当天傍晚就被完全封上了。叶姝晚间去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特意绕了路,看着那新封上的青石,愣怔了片刻这才低声道:“走吧。” 顾老夫人气色似乎好了不少,晚间胃口也好了些。叶姝等人陪着她用了晚膳,离开的时候却故意晚了几步。等着顾琪几人走远了,她才看向卫楚。 卫楚正好端着茶盘过去,路过的时候就屈膝行礼。 “晚上,去井边……”叶姝压低了声音交代了一句,这才转身离开。卫楚听了叶姝的话,抬头看了一眼这才起身送茶过去。 这天晚上,顾老夫人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叶姝这一天特意去了早了一刻钟,见着顾老夫人这般模样就露出了笑容,“去慈云寺果然是管用,老夫人的气色好多了。” “是吗?”顾老夫人笑着示意她坐下,“我也觉得昨夜睡得安稳了不少。”最起码,没有那一阵阵的鬼哭声了。看起来,把井填上,还是有用的。 顾老夫人想着看了叶姝一眼,却见她脸色不太好。 “倒是你,昨夜没有休息好吗?” “昨夜……”叶姝露出心虚之色,吞吞吐吐了半响,才低声道:“昨夜,我睡不着就带着巧燕在后院走动了几步……” “原本只是想着随意走走,却没有想到看到有火光,好奇之下就朝着那边去了。”叶姝说着偷偷看了顾老夫人一眼,见顾老夫人看过来,连忙低头,“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有人在封了井旁边,烧纸祭祀。因为离得有些距离,没有听清楚那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顾老夫人皱眉,“有人在后院烧纸钱,还是封了井边?你可看清楚了是谁?” “我……”叶姝露出迟疑为难之色,顾老夫人见状招手示意盼兮上前,“叫巧燕过来。” “老夫人……”叶姝闻言立刻抬头看去,“当时天色太晚,又离得远,我不太确定……” 顾老夫人示意她坐下,淡淡道:“烧纸的人,应当是你认识,甚至熟悉的吧?”她眉头皱起,“是你院中的人?” 叶姝咬着下唇不语,而盼兮这边出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带了巧燕进来。 顾老夫人直接问道:“昨夜你陪着大姑娘四下走动,可看到了在井边烧纸的人究竟是谁?” 巧燕闻言下意识抬头看向叶姝,叶姝却是低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用看你家大姑娘,直接说就是了!”顾老夫人猛然一拍桌子,震得上面茶盏乱颤。“敢有半分隐瞒,就连你家姑娘一起受罚!” 巧燕吓得深吸了一口气,连忙道:“因为离得有些远的缘故,奴婢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看身形和衣衫,倒像是李嬷嬷!” 她说着吞了一口口水,“奴婢还听得那人念叨道让巧翠不要再闹腾了,烧些纸钱让她来世投个好胎……”巧燕又偷偷看了一眼叶姝,低声道:“听声音,也像是李嬷嬷。” “巧燕!”叶姝猛然叫了一声,语带警告之意。 “瑾丫头!”顾老夫人沉声叫了叶姝一声,“让她说。” “老夫人,李嬷嬷是我的奶娘,跟着我多年……”叶姝咬着下唇,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顾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向巧燕,“继续说。” 巧燕低头,“奴婢送大姑娘回去休息之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又去了一趟李嬷嬷房间。李嬷嬷,果然不在房中。” 顾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几次,等到顾琪几人到的时候才挥手示意巧燕离开。 顾琪进来就一扫,等着巧燕离开这才凑到了叶姝的身边。 “大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叶姝瞥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顾琪一口气憋在心口,却没有贸然再问。自曹欣悦的生辰宴之后,顾琪遇事性子就沉稳了不少,倒是免了叶姝不少的麻烦。 等着顾老夫人露出疲倦之意后,几个顾都起身离开了,叶姝原本也想要离开的却被顾老夫人给叫住了。 “去把李嬷嬷给叫来。”顾老夫人脸上再无半分的笑意,想起昨天在慈云寺听大师所说的话。冤魂心有不甘,又或者是凶手另有其人,冤魂不甘…… 李嬷嬷半夜烧纸祭巧翠,怕是心虚吧? 如果杀死巧翠的人不是巧目…… 顾老夫人眉头越皱越紧,等着李嬷嬷一进来就沉声道:“跪下!” 李嬷嬷吓了一跳,以为是叶姝的事情曝光了,吓得立刻跪下转头看向叶姝。 “别看你家姑娘!”顾老夫人呵斥了一声,“昨天晚上,你没在自己房中,是去了哪里?” 不是假冒的事情被发现了! 李嬷嬷暗暗舒了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顾老夫人问的话。 “奴婢,昨夜……”她迟疑了下,决定实话实说,“昨夜睡不着,就去厨房那边寻了周嬷嬷说话。我们一起在老宅伺候大姑娘,相识多年……” “周嬷嬷。”顾老夫人皱眉,抬手示意巧溪去找周嬷嬷过来,这才又低头看向李嬷嬷,“你为何睡不着,是否因为那口井让我找人给填了的缘故?” “这……”李嬷嬷迟疑了下,她心中不安确实与那口井有关,以为是府中的人发现了什么。 顾老夫人不等她说话,就又问道:“昨夜有人见到井边烧纸祭拜巧翠,你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祭拜她?” “奴婢并未……” “巧翠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顾老夫人猛然提高了嗓音,直接打断了李嬷嬷的话。 李嬷嬷脸色瞬间刷白,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汗珠。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这才暗暗定下心来。看起来,李嬷嬷也没有她所想的那般城府颇深,顾老夫人一发火,她就招架不住了。 “这……这……老夫人怎么会这么问,奴婢与巧翠无冤无仇的……”李嬷嬷勉强开口,“怎么会……怎么会害她性命。” 她说着转头看向叶姝,拼命眨眼,“大姑娘,你说句话啊!” 叶姝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一样,惊讶地转头看向顾老夫人,低声道:“老夫人,李嬷嬷不可能是害死巧翠的凶手的,杀死巧翠的不是跟她关系不睦的巧目吗?京兆府都把人给抓走了,怎么过了这么几天,老夫人突然说是李嬷嬷杀的人……” 她六神无主一般,说着就站了起来,跪在一侧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可是弄错了,李嬷嬷怎么会做出这般的事情来?” 顾老夫人见她这般,以为是吓着了,就叹了口气,道:“你哪里都好,就是这心太软了。”她说着又看了李嬷嬷一眼,“据我所知,自从巧翠去了你那边,你就格外倚重她?” “巧翠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人,勤快又能干,在府中也熟悉左右,我自然会倚重她。”叶姝说着露出惊愕之色,“难道,老夫人的意思是因为我倚重巧翠,才给她惹来了杀身之祸?” 她说着回头看向跪在正中的李嬷嬷,惊疑不定的目光让李嬷嬷心中暗叫不妙。 “大姑娘,奴婢万万没有这般想法。巧翠是丫鬟,奴婢是大姑娘的奶娘,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就动了杀心呢!”李嬷嬷说着心中暗恨,要不是为了叶姝身份的秘密,她怎么会动手杀了巧翠。偏偏叶姝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她心中格外愤愤。 然而,此时想要脱身,也只有依靠叶姝了。 “大姑娘,奴婢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了,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杀人呢……” 叶姝迟疑了下,还未曾开口就听到顾老夫人沉声道:“不是因为瑾丫头倚重巧翠的缘故,就是有其他的事情才杀的人了?” 李嬷嬷呼吸一窒,半响才道:“老夫人明鉴,奴婢真的没有杀巧翠……” 顾老夫人却是冷哼了声,沉声道:“你说你昨晚去了周嬷嬷那边,那巧燕在封了的井边看到的烧纸祭拜巧翠的人又是谁?巧燕说清清楚楚看到了你,还听到了你的声音。” 她说着皱眉,“来人,把她给关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绝对不可能是李嬷嬷杀的人!”叶姝见状连忙膝行向前两步,抬头看着顾老夫人,“老夫人,李嬷嬷自幼照顾我,她不可能杀人的……” “瑾姐儿,你就是对身边的人心肠太软。”顾老夫人示意进来的两个婆子堵上李嬷嬷的嘴把她给扭出去,这才拉着叶姝的手示意她起身。“祖母今日就教你一课,你且看着吧。” “老夫人?”叶姝被她拉着挨着她坐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那混乱的脚步声中,有一个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 是周嬷嬷。 她一时有些紧张。 很快周嬷嬷就被带了进来,相比李嬷嬷被带进来的样子,她却是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连着嘴里都塞了块布料堵上了。 第三十七章 夜谈 周嬷嬷被身后的婆子在腿窝踢了一脚,噗通一声就直挺挺跪了下来。叶姝听着都觉得自己膝盖发疼,而周嬷嬷也是脸色一白,闷哼了一声。 顾老夫人这才示意一旁婆子把周嬷嬷嘴里的布料给拿了出来。 “老、老夫人,大姑娘。”周嬷嬷脸色发白,倒是没有乱了分寸。 顾老夫人垂下眼帘嗯了一声,然后端起茶杯慢吞吞喝了几口茶,这才轻轻把茶盏往边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嬷嬷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了过去。 “李嬷嬷刚刚跟我坦白,是你下毒杀了半夜前去厨房提热水的巧翠,可是真的?” 这话一出,不止是周嬷嬷连叶姝都吓了一跳。她这才明白过来,顾老夫人说给她上一课的意思。而周嬷嬷心惊之余完全没有注意到叶姝的反应,这会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响才道:“奴婢、奴婢跟巧翠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动手杀她。而且,那一日半夜,奴婢也未曾见去厨房提热水的巧翠。” “老夫人,那一日守夜的丫鬟是厨房的青杏,奴婢问过青杏,她那一日突然腹疼不止,最后值夜的人正是周嬷嬷。”盼兮在一旁突然开口,说着还转头看向周嬷嬷问了一句,“我且问问周嬷嬷,那青杏为何凑巧就在那一日腹疼不止,可是周嬷嬷给她吃的东西有问题?” 周嬷嬷没有想到盼兮竟然已经知道这么多了,迟疑了下才咬牙道:“她一个小丫头,不知道轻重胡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我怎么知道的!” 对着的不是顾老夫人,她自然理直气壮,甚至态度也强横了些。 “我还以为周嬷嬷很疼爱那个小丫鬟呢,毕竟以往可没有听说过周嬷嬷主动帮那个生病的小丫鬟值夜的。还是说,那一夜周嬷嬷料定了巧翠会去厨房,好方便你下手杀人?” 盼兮倒是不为所动,只笑着继续问道:“之前两位妈妈去请周嬷嬷的时候,我多事绕道去了周嬷嬷的房中,恰好搜出了些许东西,周嬷嬷应当会觉得眼熟吧?” 她说着拿出了一对耳坠和一个簪子。 叶姝一眼认出了那东西正是几天前她赏给巧翠的,耳坠是玛瑙珠子的,颜色不错。簪子是银簪子,样式倒是普通,不过分量十足。 没有想到,周嬷嬷她们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谋财。 叶姝吃惊地转头看向周嬷嬷,“这是巧翠的东西,我前几日才赏给她的!” “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李嬷嬷的指证,还有这些证据,一应俱全!”顾老夫人冷艳看着冒出冷汗的周嬷嬷,“巧翠怎么可能不是你杀的?” 周嬷嬷半响说不出话来,一旁叶姝见状不由手心冒出了汗水。 “老夫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巧翠与周嬷嬷素来没有什么不和,之前巧翠还说周嬷嬷对她颇好的?” 周嬷嬷闻言立刻抬头,双眼充满了希望。 “没错,没错。奴婢对巧翠那丫头向来很好,怎么会谋害她。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是我值夜之后回房休息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一时贪心,就私藏了下来。之后听闻巧翠落井,这东西就更不敢拿出来了……” “这般说,倒是有些道理。只是,李嬷嬷之前的指证又怎么解释呢?”盼兮笑眯眯说了一句,周嬷嬷位置语顿,半响才道:“奴婢不知道她为何这般说……” “李嬷嬷昨天晚上在封了的井边烧纸祭拜巧翠,被人看到了。之前老夫人问她,她说因为知道是谁杀了她,却没有办法为她伸张正义,这才烧纸祭拜巧翠,希望她能够安息的。”盼兮缓缓开口,“一开始李嬷嬷还不肯承认,说是昨夜去寻你说话了。直到当时见到她的人出来指证,她才承认了。” “昨夜……”周嬷嬷一愣,想起昨天夜里李嬷嬷半夜敲门去寻她时慌乱的模样,还有说起顾老夫人封井的事情。“昨夜,她确实来寻了奴婢,在奴婢那里过的夜。但是,她去之前在井边烧纸祭拜的事情,奴婢一概不知道。” 周嬷嬷说着呼吸急促起来,半响才似突然醒悟一般。 “老夫人,杀人的是李嬷嬷,肯定是她。不然她怎么会在井边烧纸祭拜巧翠。明明是她心虚,竟然诬陷奴婢……” “这么说,杀人的是李嬷嬷而并非你了?”顾老夫人扬眉看着周嬷嬷,唇角带起了嘲讽的笑容,“那她是怎么杀人的?” “不……不就是下毒,然后抛尸到了井中吗?”周嬷嬷迟疑着说。顾老夫人却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累了一时睡着了一样。 屋中一片寂静,大约过了近一刻钟,顾老夫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与李嬷嬷关系不错,难道真的就没有察觉一点点的端倪吗?她指证你杀了巧翠,可是说出了你屋中私藏的巧翠的东西。你这般空口白牙的说,让我如何信你的话?” “这……这……”周嬷嬷迟疑着,半响才咬牙道:“她曾说过,买了几样药关键的事情能用,就藏在她女儿玉如的房间。如果奴婢猜测的不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有毒害巧翠的药才对。” 顾老夫人扭头看了一眼叶姝,然后才摆手道:“先关起来吧,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周嬷嬷被重新堵上了嘴带出去,叶姝这才松了口气。 这两人没有在这种情况下闹个鱼死网破,直接道破她的身份,最难的一关等于已经过去了。 “你可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等着人被押了下去,顾老夫人这才转头看向了叶姝,笑着道:“明白了吗?” “是孙女轻信了。”叶姝说着咬住了下唇,露出为难之色,“只是,事到如今,孙女也不敢相信李嬷嬷竟然会动手杀人。” “若是她一个人,自然是不敢的。”顾老夫人笑了下,“你还是太过于年轻。” 叶姝不解地看过去,顾老夫人摇摇头,半响才语重心长道:“依着我来看,只怕是他们两个人合谋杀的人才对。” “合、合谋?” 顾老夫人点头,却没有继续解释,反而露出了疲惫之色。“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叶姝见状连忙起身告辞,等着出了顾老夫人的院子这才缓慢地吐出了那一口提在心口许久的浊气。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好处理了。 李、顾两人被关在了不同的空房内,顾老夫人不然跟人去送水和吃食。叶姝听到小丫鬟打听回来的消息之后,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准备些吃食和水,等晚些时候老夫人休息了,我去见见李嬷嬷。” 回来的巧燕正巧听到了这话,脚下一顿就抬头看去。 叶姝倒是没有避开她,笑着示意小丫鬟下去准备,然后叫了巧燕过去。 “你心中可记恨李嬷嬷和周嬷嬷?” 巧燕迟疑了下,才低声道:“我与巧翠毕竟一起多年,姐妹之情总归是有的。只如今,说李嬷嬷或者是周嬷嬷杀人却为时过早了。大姑娘与她们情分颇深,去探望她们也是应当的。”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只笑了笑。 “若真是她们两人动手杀人的话,我自然不会把她们留在身边。”她说着看了一眼巧燕,“如今巧翠不在了,李嬷嬷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院中还是需要有个人能够管起来。之前我与巧翠更熟悉些,然而你与巧翠既然一同被老夫人送过来,应当也不差什么才对。” 巧燕有些迟疑地抬头,“大姑娘的意思是?” “你明白的。”叶姝笑了笑,“你且放心做就是了。” 巧燕点头,说不上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叶姝看着她的模样,只暗暗摇头却再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了。如果巧燕实在立不起来,又或者对她心存芥蒂的话,到时候她也只能慢慢从下面挑合用的丫鬟提上来了。 夜色降临,叶姝按照惯例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回头松了口气,喝了茶水又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和手腕,这才道:“老夫人这会儿,应当休息了吧?” “依照老夫人往日的习惯,这会儿应当是已经休息了。”巧燕说着把一旁的食盒拎了过来,道:“里面是馒头、咸菜和水,因为不好让旁人知道的缘故,所以只有这些了。” “这些就好,只要人不饿坏了就行。”叶姝接过去,“还是你陪着我过去吧,老夫人院中的人你熟悉,也好打点一二,别惊动了老夫人才好。” 两人一路顺利去了老夫人院中,巧溪听闻叶姝是去看李嬷嬷脸色变了几次,最终还是收了钱带人过去了。 “大姑娘注意时间才好。”巧溪说着喝巧燕守在了外面,低声问道:“巧燕姐姐怎么还帮着大姑娘来见那婆子……” 巧燕低声叹息了下,低声道:“大姑娘重情义,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大姑娘因此就不闻不问,倒是让人心寒。” 叶姝听着外面的话,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点烛台,叶姝一手端着烛台进去,就见李嬷嬷倒在一旁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见到进来的人是她,李嬷嬷这才精神了些,呜咽着看向叶姝。 叶姝连忙放下烛台,把食盒也放在一旁,“我帮嬷嬷取下口中的布料,嬷嬷切莫高声说话。” 李嬷嬷点头,叶姝这才取下了她口中的布料,然后低了食盒过去,喂她喝了几口水,然后又喂她吃了些许馒头。 李嬷嬷吃了两口,这才回过神来。 “大姑娘,情况如何了?” 叶姝听了这话,才露出迟疑之色。李嬷嬷一愣,立刻道:“怎么?” 叶姝看着她,半响才开口。 “周嬷嬷指证是李嬷嬷杀了巧翠,还说出李嬷嬷毒害巧翠的毒药藏在玉如的房中。” 第三十八章 私盐 叶姝说完这话仔细看了李嬷嬷片刻,然后才又说了一句。 “药已经从玉如的房中搜出了,玉如也被关了起来。” “此事与玉如没有半分关系,大姑娘……”李嬷嬷立刻慌乱起来,“此事玉如一概不知,杀死巧翠是我和周嬷嬷计划的。” “真的是你和周嬷嬷杀的?”叶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李嬷嬷见她这般模样,反而冷静了下来。“大姑娘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为了所谓的你倚重巧翠才下的手吧?” 叶姝迟疑了下,李嬷嬷继而道:“那一日在曹府,玉如说错了话,不过当时巧翠就躲在一旁……” 她若有所指,看着叶姝一瞬间明白过来的模样,这才没有点明。 叶姝一时没有说话,李嬷嬷笑着凑过去,“大姑娘,奴婢就不明说了,毕竟也要小心隔墙有耳,万一说破了,我费心杀了巧翠的心思就白费了不是?” “李嬷嬷……”叶姝震惊地看着她,半响才道:“我懂了。然而,这事儿周嬷嬷已经坦白得清清楚楚了,人证物证都有,你想我怎么做?” 李嬷嬷沉默了半响,然后才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周嬷嬷竟然会这般没用,不过是三言两语竟然就说出了实话。不过,大姑娘放心,就算是查清楚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老夫人也不会把我们交给京兆府的。” “为、为什么?”叶姝一时有些发愣,她原本以为把这两个人交给京兆府,就能放出巧目了。这样还能救下巧目一条性命,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嬷嬷竟然这般说。 李嬷嬷却是笑了笑,“大老爷这些日子一直想在吏部往上升一升,若是家宅不宁,难免被人诟病。当初我也是算准了这点,所以才动手杀了巧翠嫁祸巧目的。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出了这样的意外。昨夜究竟是谁在井边悄悄祭拜巧翠!” 叶姝没有应这话,只问道:“纵然不会把嬷嬷送去京兆府,可是——” 李嬷嬷看向叶姝,眼神中带着狠辣。 “府中真要是把人打了个半死赶出去,等过个十天半个月人才病死,自然不算什么大事。我不求大姑娘别的,只求大姑娘抱住我们母女性命就行。” “嬷嬷放心,到时候我定然会在老夫人面前求情的。只是,就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怕老夫人也不会再留嬷嬷在顾府了。到时候——” “大姑娘放心,我们自有去处。” 叶姝看着李嬷嬷的模样,迟疑了下才道:“到时候我定然为嬷嬷准备好一切,钱银方面嬷嬷不用担心。只是,到时候嬷嬷离府,所有东西定然都会被搜查一番,万一我那张东西被人发现了。” “原来大姑娘深夜来看望奴婢是为了这个。”李嬷嬷闻言得意地笑了起来,“大姑娘放心,那东西不在府中,哪怕他们翻出了天,也不会找到的。只要我和玉如能够活下去,大姑娘的秘密就永远都是秘密。” 言下之意,若是李嬷嬷面临绝境,就别怪她鱼死网破了。 叶姝咬着下唇,半响才沉声道:“嬷嬷放心,我定然会竭尽全力在老夫人跟前求情的。” “另外,准备好一千两银子。”李嬷嬷冷笑着说:“到时候你拿着银票去找我,我自然会把那东西给你。”看着叶姝错愕的模样,她又不屑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吗?” 叶姝咬着下唇,一千两!她目前手头确实宽裕了不少,然而一千两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这是她唯一拿回卖身契的机会。 “好!”她应下,喂李嬷嬷吃了一个馒头又喝了些水,这才出去。 之后见周嬷嬷的过程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周嬷嬷没有卖身契在手,只管叶姝要了三百两银子。叶姝本着债多不愁的想法,也是一口应了下来。 “大姑娘?”等着从关押周嬷嬷的房间出去,巧燕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叫了下。叶姝回头看着她,半响才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她们一同合谋杀的人。”这点已经毋庸置疑了,叶姝倒是用不着隐瞒:“可她们毕竟陪着我多年,照顾我长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巧燕愣怔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之后的情形确实如同李嬷嬷所预料的,顾老夫人并没有给巧目翻案的意思,反而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丫鬟的死而耽误了顾林华的升迁之路。叶姝趁机为两人求情,说起当初在老宅的情意,最后还是让顾老夫人松了口。 “也好,这两人虽然可恶,却不当由我们造杀孽。”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想起这些天再没有半夜惊醒听到鬼哭声,也就没有坚持要了李、周两人性命。“看在她们把你照顾得还算好的份上,就饶她们一条命,净身出府好了。” 叶姝谢过了顾老夫人,等着出去这才看向送她离开的卫楚。 “巧燕,你去趟厨房,让人给两位嬷嬷,还有玉如准备些吃食。”叶姝吩咐道,巧燕应了,等着她离开叶姝才看向卫楚。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假扮起李嬷嬷倒是那般像,我那天晚上看到时也吓了一跳。” 卫楚笑了笑,“我自幼学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擅长模仿他人声音。”她说着顿了下,再开口确实吓了叶姝一跳,那声音竟然跟她一模一样。“巧楚这次做得很好,当赏她一壶冰镇酸梅汤。” “你若是想喝,别说一壶,就算是每日一壶也管够。”叶姝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起来。卫楚也笑着道:“这可是大姑娘说的,回头我去讨酸梅汤喝,可别忘了。” 叶姝笑了笑,然后又抿住了唇角。 卫楚见状倒是没有贸然开口,只在一旁等待着叶姝吩咐。 叶姝把要说的话在心中过了几遍,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是救过沈钺,然而沈钺也帮过她不少次。可是,她从没有把这种帮助当做理所当然。更何况,这还是借钱。借的还不是一个小数目……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叶姝咬了咬下唇,看向卫楚。 “卫姑娘……”她迟疑着开口,卫楚笑了下,“在府里,姑娘还是叫我巧楚吧。” 叶姝点了点头,“你可否帮我给沈……昭王传个信,我想见他一面,而且越快越好!” 卫楚抬头,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会主动要求见沈钺。 “后天,我会替老夫人去慈云寺进香。”叶姝说着飞快看了卫楚一眼,转而露出笑容。“巧楚姑娘不用送了,我答应五妹妹了教她打络子,这会儿就过去。” 卫楚屈膝行礼,目送叶姝离去。等人走了,一旁小道上盼兮才拐了过来,笑着道:“你与大姑娘倒是熟稔。” 卫楚不惊不惧,盼兮靠近的时候不等她提醒叶姝就察觉了一般换了话题,她自信盼兮听不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因此,盼兮这话也只是让她笑了笑,“盼兮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去听雨小院跑过几趟腿,大姑娘对我有些印象罢了。” 盼兮闻言倒是没有再问,只道:“你一进来就是二等丫鬟,院子自然有人心有不甘。不过,你脾性倒是好,哪怕是小丫鬟喊你帮忙,也不大拒绝,能帮就帮了。” 各院跑腿,若非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小丫鬟去的。 “我野惯了,到处跑着也不觉得累。”卫楚笑了笑,伸手就帮盼兮提着手中的东西。盼兮见她这幅模样,倒是觉得好笑,只摇摇头。大老远就看到卫楚和大姑娘站在小道边上说话,原以为这两人有些什么私密,如今看起来倒是她多想了。 沈钺很快就得到了卫楚传出来的消息,听闻叶姝主动要求见他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从见面要说什么话,到穿什么衣服他接连想了两天,等到约定那日一大早他就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偏偏人还没出城,就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 沈铬。 “哟,这不是三哥的马车么,今日不在府中待着养身子,怎么有空出门?”沈铬直接拦在了车前,驾车的卫秦不得不把车停了下来,低声道:“王爷,是端王。” 车内沈钺眉头微皱,掀开车帘看着已经骑马过来的沈铬。 “五弟。”他沉声叫了下,面无表情,“这般巧,难得出门就能遇上你。”他说着勾了勾唇角,“看起来,过会儿我且要找个寺庙好好去去晦气才是。” “有段时日未见,三哥私下倒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可惜,五弟我就不能跟三哥比了。三哥身子不好,将养在府中不用做事,偶尔得空精神不错还能出门闲逛。如五弟我,就要为父皇分忧,查查私盐之类的事情,烦不胜烦。” 沈铬说着瞥了沈钺一眼,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沈钺扯动唇角,淡淡道:“这话,你尽可以当着父皇的面说。” 沈铬被噎了一句,顿时觉得无趣。不过却依然不紧不慢地跟在沈钺马车旁,“正巧我也要出京,咱们倒是顺路。说起来,三哥怕是不知道吧,这次我要查的私盐案子可是不小。” “那就恭喜你了。”沈钺见沈铬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干脆就把车帘挂在一侧,一副倦怠的模样斜靠在旁,“虽然不能更进一步,不过案子办得好了,父皇定然会赏赐你的。”、 只不过,到时候不知道你的胞兄太子,是否会心生忌惮了。 第三十九章 借钱 沈钺这话虽然算是恭维,只可惜被说得不咸不淡,听到沈铬耳中只觉得刺耳。他素来瞧不上沈钺,只想着压他一头,这会儿弯腰凑到车窗前,压低了声音道:“不怕告诉三哥一声,这些日子,你且离二哥远些吧,也算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尽了兄弟之谊。” “我与二哥素来不熟,倒是不用特意远些。”沈钺说着抬眼瞥了沈铬一下,漫不经心道:“倒是离你远一些,才是正事,免得沾染晦气。” “你!”沈铬脸色一变,举起手中的马鞭。光天化日之下,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抽沈钺,然而抽一下马车却是无所谓的。“不识好人心。” 马车被抽得发出响声,前面赶车的卫秦立刻翻身直接跃过去挡在了沈铬和马车之间。 “王爷,属下失职。” “无碍。”沈钺淡淡道:“既然端王要从这边出城,咱们就换个门,从另外一边出城就是了。卫秦,掉头。” 他不止口中嫌弃沈铬,连着行动也没有丝毫迟疑。此时已经隐隐看到了出城的城门,为了避开沈铬竟然宁愿掉头绕远。 沈铬接连被气,脸上神色变换了几次。看着卫秦驾车调头离去,最终咬牙对一旁吩咐跟着的护卫。“找两个人跟上去悄悄,本王这位三哥今日究竟是得了什么闲情逸致,竟然想要出城走动。” 沈钺掉头绕道,走了没多久驾车的卫秦就低声道:“王爷,有人跟着。” “应当是沈铬身边的人,想办法甩开。”沈钺说。 京中人来人往,马车目标又醒目,想要甩开沈铬的护卫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眼看时间越来越晚,沈钺皱眉道:“我下车,你带着他们从南门出城绕一圈。” 沈钺挑了个拐弯人多的地方,翻身下车,不一会儿就没入了人群。而远远坠着马车的两个护卫不觉有什么异常,径直跟着马车远去了。 慈云寺中,叶姝礼佛、听了讲经,之后还一并吃了斋菜,这才回到小院休息。 她身边巧翠没了,玉如和李嬷嬷被关了起来,如今除了巧燕之外,只能临时提上来两个二等丫鬟做事。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玉璧一个叫玉粒,都是当初李氏送过来的人。巧燕说着两人做事还算妥帖,就带着一并到了慈云寺伺候左右。 此时,两个丫鬟去打水煮茶,巧燕收拾好了内屋低声道:“姑娘先休息会儿吧,奴婢就在外间守着。” 一整个上去她身边就没断过人,这会儿叶姝自然不会让巧燕再守在外间,只笑着道:“你且去休息吧,我这会儿也不累,正好一个人静静。” 巧燕闻言也不多言,只帮着叶姝准备好一切这才退了出去。 叶姝靠着上次沈钺来时那扇窗户坐在,安静等待着他出来。五月中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不过慈云寺在山间,不时有徐徐清风吹来,倒是颇为舒爽。叶姝吹着小风,闻着山风带来的山野小花的芬芳,不知不觉就依着窗户睡着了。 沈钺匆匆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一副美人午睡图。原本有些匆忙的他不由放轻了脚步,只剩下喘息声。 他轻手轻脚过去,距离叶姝还有十步有余的时候,叶姝突然动了动,然后睁开双眼。 迎上那双眸子,沈钺不由浑身一僵,就好笑地保持了轻手轻脚的模样,一只脚还虚踏在身前没有落地。叶姝见他先是一愣,然后低头忍住了笑声。 “叶姑娘。”沈钺声音中带着无奈,叶姝忍不住笑了笑,这才点头道:“昭王殿下。” 沈钺过去靠在窗边,两人一左一右,一里一外,面面相觑。 叶姝原本想好,一见面就把事情原委说个清楚,看沈钺能不能帮忙。然而,等见到了沈钺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最重要的是,她刚刚一个不小心,好像还嘲笑了沈钺。 这时候再开口求人帮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吧? 沈钺见叶姝不说话,迟疑了下,才开口:“叶姑娘特意寻我在此见面,可是之前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之前的事情,自然说的是李嬷嬷三人的事情。 叶姝闻言露出笑容,低声道:“多谢沈公子之前提点,还有卫楚姑娘帮忙,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她把之前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说起让卫楚扮鬼吓唬顾老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看了沈钺一眼。 却见沈钺一脸赞同。 “兵不血刃,且你也没有参与其中,确实是好办法。” 叶姝见状只觉得心头一松,继而有些说不上来的兴奋。把之后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说到最后才低声道:“李嬷嬷和周嬷嬷两人已经分别答应我离开京中,远走他乡。李嬷嬷甚至同意把身契还给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钺见她露出迟疑之色,立刻道:“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还请叶姑娘直言才好,我定然不会推辞。” 叶姝咬着下唇,一张脸慢慢升起一层绯红来。 沈钺见惯了她谨慎、防备的神色,第一次见她这边羞涩一样的模样,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叶姑娘不必客气,纵然我一人人力有限,也会尽心帮姑娘的。”他再次保证,“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寻他人帮忙。” “那倒不用了。”叶姝连忙抬头看过去,“实际上对于王爷来说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那张卖身契,还有送李嬷嬷和周嬷嬷出京的盘缠……我钱有些不凑手,想要……想要……借钱。” 借钱? 沈钺低头看着叶姝目光游移、尴尬又心虚的模样,心中一松。不过是钱的问题,他虽然不是兄弟中最为富有的,钱却也从来没缺过。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五千两,可够叶姑娘暂用。”不敢一次给的太多,只怕叶姝以为他看低她。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钱数,也让叶姝露出惊讶之色。她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实在是用不了这么多。一千三百两也就足够了。” “叶姑娘不必如此客气,一千三百两用来打发那两人,余下的钱姑娘先放着。这京中用钱的地方颇多,一个姑娘家有钱傍身还是好些。”沈钺说得很是真心实意,“若是姑娘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写张欠条给我。等到姑娘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就是了。” 不说京中,就算是顾府里面用钱的地方也不少。叶姝仔细想了想,才道:“你等我片刻。”她说着起身回屋里。这寺中客房倒是布置得很是文雅,笔墨纸砚皆有。 叶姝写下一份欠条,小心翼翼吹干送到了沈钺跟前。 “王爷看看这般写可好?” 叶姝的字迹这半年来长进了不少,她练的并非闺中女子多练的簪花小楷,一笔一划之间带着种说不出来的舒展。 “字一般。”叶姝见沈钺看得仔细,补充了一句。 沈钺看着字,“不,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叶姝的字让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人都说字如其人,只看这字,就能知道叶姑娘为人定然……”他话说到一半,顿了下道:“这般写就可以。我此次出门未曾带钱,回头让人送给卫楚,让她转交给姑娘,可好?” “只是,叶姑娘确定,两千两就足够了?打发了那两个婆子,就只剩下七百两,万一有些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劳王爷关心,这些钱足够了。”叶姝认真道:“若是再多,说不定我怕还不上,就跑了!” “我不怕!”沈钺说。 叶姝一愣,莫名看过去。沈钺耳垂微微发红,“我是说,叶姑娘不像是欠债不还还跑路的人,借钱给你,这点儿我是半分都不怕的。” 更何况,就算叶姝不还钱,他也不会失望,说不定还会更开心。 这样,他们两个人就一直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了。 生怕叶姝返回一般,沈钺连忙收起了欠条,塞入怀中才道:“既然这般,不如姑娘今日在慈云寺多逗留片刻,我这就让人去取了银票和散碎银子送来。” 银票自然是方便,然而日常府中用钱还是散碎银子好些。 叶姝愣怔了下,之前沈钺还说事后让卫楚转交给她,这会儿又改口说让她在慈云寺多停留些时候,直接让人取钱过来。只转念一想,这般反复大约是因为钱银多少的缘故,也就未曾放在心上。 所幸今日她身边并无嬷嬷跟随,巧燕又是个乖巧听话的人,她想多停留片刻也没有什么不好。 “再给老夫人求一个平安符好了。”叶姝休息足了,就这般提议,“老夫人前些日子睡不安稳,这次来求个平安符也算是我的孝心。” 这般说辞自然无人阻拦,叶姝求了平安符,又去慈云寺的碑林闲逛。走到一半就推说累了,又有些口渴让跟在身边的巧燕回去取扇子和茶水来。 巧燕有些迟疑,叶姝就笑着道:“这慈云寺中素来清净,从无出过意外,你若是担心,我只在这里等着你就是了。” 藏在石碑之后的沈钺听着叶姝打发巧燕,心中一凛。他让赶来的卫戍多跑了一趟钱庄取钱,回头得问叶姝来了碑林就匆匆赶来。靠近的时候明明刻意放轻了脚步,隐藏了身形,却没有想到还是被察觉了。 是他大意了,还是叶姝真的有本事? 第四十章 拦路 想起之前屡次被叶姝察觉行踪,沈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等着巧燕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就走了出来。果然见叶姝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之色,也没有被吓到的模样。 “叶姑娘。”沈钺心中有些许明白,却没有点破,只拱手行礼,然后上前把装好的银票和一小包碎银交给叶姝。东西倒是不多,叶姝出来的时候且带了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笔墨纸砚,说是要抄写字碑上的诗句。此时把银票藏在小包袱的纸张之中,除了略略有些厚之外,倒是不显露半分。 沈钺见她思虑周详,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喜欢。只看着叶姝把那一袋二十两的散碎银子小心翼翼分放几处,瞬间不见了踪影更是不由勾起了唇角。 “要是叶姑娘想得周到,倒是我匆匆送了东西过来,竟未曾想过姑娘该如何带上。”他只担心叶姝等得心焦,一拿到东西就匆匆寻来。还好叶姝准备妥帖,不然的话,倒是有些尴尬了。 叶姝闻言只笑了笑,在廊檐之下展开纸张抄写上面前朝诗句。 沈钺见她不多话,也只站在一侧默默陪同。叶姝字迹一般,然而写得颇为认真,她抄写了三五张之后才停下歇息了一会儿,活动着手腕由着纸张自然晾干。 沈钺这才上前,低头看了两眼。 他正想说话,就见叶姝猛然抬头朝着来的路上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还请王爷避避,我身边的丫鬟回来了。” 沈钺侧耳听去,却未曾听到什么端倪。不过叶姝的话他倒是没有半分反驳的意思,连忙退到了碑林之外躲了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又过了几息巧燕的身影就出现在回廊上。 叶姝就坐在回廊边上,巧燕过来给她倒了茶水送上,又小心翼翼收了叶姝临摹的几幅字,笑着道:“老夫人知道姑娘这般用心,定然高兴。” 叶姝只笑了笑,喝了杯中的茶水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这才道:“出来也有大半天了,今日就写这些好了。免得回去晚了。老夫人担心。” 巧燕不疑有他,反而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再耽搁下去,只怕回府的时候天都要暗了。 主仆两人一同回去,只略微收拾了下就坐车下山。只一路回京的时候,却是遇到了恰好回程的沈铬。沈铬这几日春风得意,虽然早上出门的时候遇到沈钺惹了一肚子气,然而在外一天倒是威风凛凛,端王殿下的风头半分不弱。这会儿骑马过去,恰好看到了顾府的马车,隐隐觉得眼熟,只转念一想就心中有数了。 这不是那位顾家大姑娘的马车吗? 他放慢了速度停在路边,等着马车重新赶上这才开口道:“车里坐的可是顾家大姑娘?” 叶姝在马车内听着几匹马快速略过,原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人赶路。谁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外面人有人问话,再分辨这声音,她不由头大。 然而若是让巧燕推说自己并不在马车之中,只怕沈铬混不吝起来耍泼。迟疑了下,她才在车内道:“不知道外面是哪位公子,半路拦车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车外沈铬听闻叶姝清朗之声才回过神来,他也是一时兴起,觉得这位顾家大姑娘颇为有趣这才停下拦车。如今听闻叶姝的话,才察觉自己行为有所不妥。 这车不当拦也拦了,沈铬只心中懊恼了下,转而就笑着道:“一别数月,顾姑娘还是这般性情,倒是让本王意外。” 宫中的意思虽然不够明朗,然而顾家就没人跟她说什么吗? 顾瑾是不知道她日后定然会进端王府为侧妃,还是跟他装傻?沈铬这般一向,就轻轻夹了下胯、下的马,凑到了马车一旁,手中持着马鞭就要撞开马车的窗户。 叶姝在车内把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伸手挡在了窗户上。 马鞭撞上去,发出一声脆响,然而窗户确实纹丝不动。 叶姝手抵在窗户之后,沉声道:“外面的,可是端王殿下?” 沈铬轻笑出声,“原来顾大姑娘还记得本王。” “京中诸位王爷,臣女只有幸在给蒋夫人请安的时候偶遇过端王殿下。如今在回京途中,遇上自称‘本王’又说与臣女一别数月,臣女如何不知是殿下。”叶姝缓缓开口,感受到窗户外面的力度,眉头一皱示意巧燕一同帮她挡着窗户。 “不知道端王殿下半路拦下臣女,所为何事?” “本王忙于公务,赶路回京途至此处突觉口渴,恰好遇到了顾大姑娘,所以冒昧拦车讨杯水喝。”沈铬张口就想了个借口。 叶姝在车内听了直冷笑,片刻后才道:“端王殿下稍等。” 说着示意巧燕拎着水壶下去给人送水。 也正是这个时候,后面又一阵骑马声。巧燕还未曾推开车门下去,就听到外面的声响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叶姝,见叶姝示意她别动这才停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马蹄声停,然后就响起了叶姝更为熟悉的一个声音。 “五弟在此,可是办完了公务?”沈钺说着策马往前,低头瞥了一眼路旁被拦的马车,不经意一般道:“这车里的,难道就是五弟押送回京的犯人?” “什么人,这般大胆,竟然说我家姑娘是犯人!”巧燕闻言立刻出声,话出口才想起刚来的男子对端王的称呼。 难不成,外面竟然又是一位王爷? 巧燕猛然捂住了嘴,不安地看向叶姝。 叶姝心中倒是没有惊慌,翻到觉得巧燕这话说得恰到好处。她示意巧燕坐下,并未再出声。 马车中一片安静,外面沈钺听得丫鬟呵斥愣怔了下,然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铬道:“原来不是五弟押送的犯人,那五弟这般拦着马车,所谓何事?” 沈铬看了一眼沈钺,缓缓收回了抵在窗户前的马鞭,“今日一早不是见三哥乘车出城,怎么这会儿改为骑马了?” 沈钺笑而不语,只看了看马车,调侃地神色间透出“你还未曾回答我之前问题”的意思。 沈铬垂下眼帘,“车中是顾府的大姑娘,我因为一路匆忙,这会儿有些口渴。想着之前与顾大姑娘有旧,就半路讨杯水喝。倒是没有想到被三哥误会。”他说着顿了下,拱手对车内叶姝道:“是本王鲁莽,差点误了顾姑娘名声。” “顾府的大姑娘?”沈钺仿佛这才察觉一般,看了看马车上的顾字,直接问道:“京中哪个顾府,竟然还与五弟有旧。” 叶姝在马车内听着沈钺装模作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然后才道:“臣女吏部顾郎中之女。”说着才又道:“不敢妄称与端王殿下有旧,只早些日子曾经于慈云寺给蒋夫人问安的时候见过端王殿下一面而已。” 她说着看向巧燕,朗声吩咐道:“巧燕,端王殿下说口渴,你且提了水壶下去给两位王爷奉茶。” 巧燕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下车去。 她下车就转身关上了车门,然后过去给沈铬和沈钺奉茶。 “这是慈云寺的茶水,难免简陋了些,还请王爷见谅。”叶姝在车中听着动静,沉声说话。外面沈钺一口喝掉了茶水,递还杯子。巧燕还想再给他续茶,就听到沈钺道:“不过是一时口渴,一杯茶足以,难不成还要喝个饱?” 说这话的时候,他似笑非笑看着沈铬。“五弟若是解了渴,就赶忙回京吧。之前你说奉旨办事,可别回去晚了,让父皇久等。”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沈铬纵然想要再与叶姝多说几句也不可能了。他递还了杯子,拱手道:“今日多谢顾姑娘的茶水,日后若有机会,再正式谢过姑娘。” 叶姝心里对他并无好感,只是迫于情面还是客气道:“不过一盏茶而已,端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后会有期。”沈铬说着调转马头,拿起马鞭一挥,扬尘无数策马远去。 沈钺被扬了一身灰尘也不以为意,等着人走了之后,这才道:“在下也谢过姑娘今日这一杯茶。他日有缘,再正式谢过姑娘。” 叶姝听着这话,唇角不由勾了勾,声音也透出了几分放松。 “昭王殿下客气。” “再会。”沈钺笑着扬了扬马鞭,却是慢悠悠往前走去,没有扬起多少灰尘。巧燕收了东西上车,又停了片刻跟前面两位皇子拉开了距离,叶姝才吩咐道:“走吧。” 因为路上这般耽搁,回顾府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叶姝这边刚下了马车,就见卫楚在一旁等着。 “老夫人请大姑娘回府就过去说话。”卫楚过去扶了叶姝一把,见巧燕还收拾东西,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晚归,老夫人似是有些不快。” 叶姝闻言心中一紧,继而抿唇笑了下,吩咐玉粒和玉璧把东西送回听雨小院,巧燕带着给顾老夫人求的平安符一起过去。 一进屋,顾老夫人就沉声问道:“今日怎么耽搁这般久?”一旁李氏似笑非笑看过去,附和道:“大姑娘这般,可是让老夫人与我这个做母亲的很是担忧。” 第四十一章 黄雀 叶姝闻言连忙跪下,“是瑾儿不孝,竟然让祖母和母亲为我担忧。只午膳之后,想起老夫人前些日子不能安眠,就特意去求了一个安神的平安符,耽搁了些许时间。”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巧燕,巧燕连忙上前把平安符送上。 叶姝见顾老夫人脸色稍稍好看,这才又道:“也是凑巧,回来路上竟然碰到出京归来的端王殿下。殿下称赶路口渴,要讨杯水喝。因此耽搁了些许时间,这才回来晚的。” “端王殿下?”顾老夫人闻言不由神色一遍,“怎么会遇到端王殿下的,你且起来回话。”说着又扫了一眼卫楚,“巧楚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扶大姑娘坐下。她出去一日,平日又是格外怕热,先上一壶凉茶。” “多谢老夫人疼爱。”叶姝笑着说,“当时情形孙女在马车之中也不太清楚,倒是巧燕下车送了茶水。不如由她来讲,也更详细些。” 她说着看向巧燕,巧燕连忙上前仔仔细细把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她倒是机灵,没有说出沈钺的存在来。 毕竟,叶姝只说了端王殿下,不曾提过沈钺。且她之前贸然回话,也是因为沈钺。这会儿把沈钺跳过去,正好免了责罚。她这般说着偶尔偷偷看一眼叶姝,见叶姝并无不满,心下大定。 倒是李氏,在一旁脸色不是太好看。 相比之下,顾老夫人可以说是喜形于色了。 “端王殿下竟然还记得你,特意停下与你说几句话。”什么口渴,在顾老夫人看来,不过是借口罢了。叶姝也是这般认为,只是心中并无半分喜意。 听到顾老夫人这般说,她垂下眸子装作是羞怯一般。 “孙女也未曾想到,之前在蒋夫人处不过是一面之缘,端王殿下竟然记得。”她说着抿了抿唇,“正是因为此番耽搁,孙女才回来晚了。惹得老夫人和母亲为我担忧。” “这事儿你做得对。”顾老夫人不等李氏开口就道:“你一路奔波,这会儿怕是累了,且回去洗漱休息吧。” 叶姝起身行礼,退了出去。等着到了院外,她看着最后一丝落日余晖,这才看向巧燕。 “今日之事,做的很好。”她说着抿唇笑了下,倒是巧燕心中莫名,不知道叶姝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是她贸然开口呵斥三皇子的事情,还是之前故意不提三皇子的事情。 “大姑娘,奴婢驽钝,日后还请大姑娘多多提点,免得奴婢不小心领悟错了姑娘的意思、做错了事情。”巧燕连忙追了上去。不管究竟是什么事情,只看今日顾老夫人的态度,怕是大姑娘日后也是有个大造化的。 叶姝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 巧燕咬着下唇,再没有多言。只两人因为路上的耽搁,却是被晚了片刻出来的李氏给叫住了。 “大姑娘累了,应当早些回去休息。只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有几句话要交代——”李氏看着看了巧燕一眼。巧燕却没有动,只抬头看向叶姝。 叶姝没有看回去,只抬头看向李氏。 “母亲有什么训话,女儿洗耳恭听。” 巧燕一动不动站在叶姝身侧,全然没有注意到李氏的目光一眼。李氏见状心中暗恨,忍不住道:“大姑娘果然有手段,杀一个留一个,如此快就收拢了人心。” 叶姝脸色一变,沉声道:“母亲这话,女儿就不懂了。什么杀一个留一个,虽然是在家中,话却是不能乱说的。” 这话相当于训斥了,李氏脸色猛然一变,瞪着叶姝看了片刻才回转过来她一时不慎说了什么话出来。 只当着继女的面,她自然不甘认错,只冷哼了一声道:“大姑娘如今愈发的出息了,连着继母也敢教训。” “是女儿的错。”叶姝倒是立刻认错,“母亲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女儿?”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老夫人和大老爷对你寄予厚望,只是你也要明白,你如今且是未出阁的姑娘,一言一行不可有辱家风才是。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如私相授受之类,纵然老夫人护着你,我这个当家主母也定然不会轻饶。” 叶姝神色一凛,低头屈膝行礼。 “谨遵母亲教诲。”不管李氏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为着她好还是为了顾琪,叶姝都不在意。她谢得真心实意,只因李氏这话给她敲响了一记警钟。 女子名声何等重要,她不止在顾府需要步步小心,在外也不能太过于肆意妄为。不然,最后毁了的就是她自己。 李氏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姝两眼,语气缓了下:“你素来懂事,如今连着琪姐儿对你也颇为亲近。日后大姑娘也定然是有出息的人,只如今还望大姑娘好自为之。” 语罢她转身离去,叶姝起身抬头看着李氏的背影,半响才对巧燕道:“回去吧。” 这一对继母女在路边所说话,再无他人知道。回头叶姝屏退左右,把从慈云寺带回来的小包袱拿出,藏在里面的银票一应未动。她分别拿出一千两和三百两的银票收好,余下全部藏在了妆匣的底层。至于那些碎银,倒是直接放入她装碎银的盒子,虽然多出来些,却也不会有人多嘴问起。 之后又过了几日,京兆府那边传来了消息,巧目死了。 叶姝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发凉,巧目虽然不是她所杀,甚至可以说跟她没有半分关系,却还是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毕竟,她明知道巧目是被冤枉的。就因为受制于人,不仅不能帮她一二,甚至还要给杀人凶手钱财,让她们远走他乡。 不过这消息传来之后,除她之外顾家上下全都暗暗松了一口气。顾老夫人午后就把叶姝给叫了过去,道:“原先在你身边伺候的两个嬷嬷,这段日子就可以放出去了。既然你替她们求了情,到时候就由你去放人。” 叶姝垂下眼帘,心中再不舒服,该做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 “那就先放了周嬷嬷吧。”她低声道:“若是一起放,只怕转头她们就能厮打起来,若是再攀咬上家中,反而是祸事。” 顾老夫人很是满意,点头道:“你想得妥帖,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办。” 当天傍晚,叶姝就让人绑了周嬷嬷塞上马车,趁着夜色降临之前出城。 “给我把刀子。”叶姝下车,跟巧燕要了把小刀,吩咐道:“你们且离得远些,我与嬷嬷私下还有话要说。” 周嬷嬷惊异不定地看着叶姝手中的刀子,等着人都走了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大姑娘这是……”万一叶姝想要杀人灭口,她这被五花大绑着,竟然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叶姝笑了下,“这时候嬷嬷倒是怕了。”她说着过去,一把抓住周嬷嬷的胳膊,用力一扭,然后用小刀直接割开了她身上的麻绳。 周嬷嬷原以为她要杀人,却不想没等来预料中的疼痛,反而叶姝还松了手。 “好了,我信周嬷嬷一次,日后周嬷嬷定然会守口如瓶才是。”她说着冷笑了声,“自然,若是周嬷嬷不远守口如瓶,那顾府逃奴的身份也就逃不了了。” 周嬷嬷之前被吓了一跳,以为小命就要没了。这会儿回转过来,浑身色色发抖,强忍着才没有吓得失禁。她看着叶姝,“大姑娘放、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叶姝轻笑了声,然后拿出一个荷包。 “望周嬷嬷好自为之。”她把荷包望周嬷嬷手里一塞,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巧燕就等在马车旁,见她过去并不多话就扶着她上了马车。 叶姝倒是没有多停留,沉声吩咐道:“回京吧,别误了关城门的时辰。” 她这边马车缓行回京。周嬷嬷却是手拿着荷包半响,才回过神来来。等回过神,她立刻把身上的麻绳取下丢到一旁,一双手死死捏着荷包沿着官道跑了起来。 能活下来,还得了这么一笔钱! 她越跑越快,偶尔跌倒也会飞快爬起来,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一般。大约是太紧张的缘故,连着身后有着三人骑马不急不慢地跟着她,周嬷嬷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她跑到力竭,整个人瘫在道边大口大口喘气,那骑马的人才慢慢围了过去。 “你……你们是什么人?”此时天色已暗,官道上再没有旁的什么人。周嬷嬷看着围上来的高头大马,忍不住往后蹭,“你们……我是京中顾府的嬷嬷,你们……” “我们知道你是京中顾府的嬷嬷。”卫戍啧了一声,“还知道你姓周,曾经服侍过顾家大姑娘顾瑾。” 周嬷嬷听到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不由心惊,脱口问道:“是大姑娘派你们来杀我的?她……她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我们买来的贱婢而已。好汉不要被她骗了,她给你多少钱,你送我回顾府去,只要揭穿了她的身份,顾府的人自然会加倍奉还……” 两个人后面,沈钺听着这话平静开口。 “杀了吧。” 第四十二章 传信 卫戍自然不会在官道上杀人,听了这话一把抓住周嬷嬷把她拖上马背策马就远去了。又过了大约两刻多钟,卫戍才回来,沉声道:“已经处理好了。” 杀个把人,对于他们这些护卫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事情。 沈钺叹了口气,低声道:“叶姑娘还是太过于心软了。若不是卫楚送信过来,说不得这个婆子总有一天要害了她。” 卫甲和卫戍两人不言不语,沈钺叹息之后停了片刻,然后才道:“走吧,还有正事要干呢。”他们这次出来,可不止是为了帮着叶姝收尾的。 周嬷嬷死的悄无声息,一连过了三日叶姝都在家中未曾出门。只外面的消息,偶尔也会在顾老夫人处听个一二。 这一日她晚间去给顾老夫人请安,一路同行的还有顾琪。姐妹两人到了外间就被拦下了,顾大爷提前回来,正在跟顾老夫人说话。 姐妹两人不敢贸然进去,只坐在外间吃茶。 叶姝捧着茶杯,听着里面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端王这次受了重伤,要不是护卫赶去的快,怕是要丢了性命。皇上震怒,已经让京兆府和刑部、大理寺一同查此事。如今京中外松内紧,咱们且要小心谨慎才行。” 端王受伤?! 叶姝不及细想,就听到顾老夫人道:“前些日子,我与蒋夫人小聚的时候听她提过一句,好似端王殿下如今正在查私盐的事情。此次遇刺可是与私盐的事情有关?” 私盐?! 饶是叶姝不懂政事,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她连忙垂下眼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稳住心神。 顾林华的声音继而又传了出来,“儿子也是做这般猜想,这次私盐牵扯甚广。只儿子官位低微,并未打探出更多的消息。只隐隐听人说,此次所查私盐,数量巨大,且牵扯到了朝中权贵,甚至是皇子。” “皇子?”顾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道:“可是牵扯到了储位之争?近年皇上对太子越发严厉……” “太子已经成年,这两年正式接触朝政也颇得赞誉。”顾林华沉声道:“只皇上如今也正值壮年——”这话戛然而止,其中的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皇上忌惮太子势大,故意打压太子。 屋内母子两人沉默了片刻,顾林华才又道:“吏部任命的消息就快下来了。还有二弟、三弟,下月也应当到京中参与考评才是。只我在京中,他们怕是不能在京中久留。” “这般也好。”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回头又道:“老三媳妇至今膝下只有个姑娘,实在不像样子。这次回来,怎么着也要给他纳一门良妾跟着他四处行走才是。等有了孩子,就认在卓氏膝下好了。” 两人从朝政说到了家事,涉及三房顾林华就不好多说,只说一切依照母亲的意思来办。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伺候的张嬷嬷这才笑着出来,请了叶姝和顾琪等人进去。 在外等候的时候二房的顾玥和顾珏也到了,另外还有三房的顾珝。 叶姝想着顾老夫人想要给顾三爷房中添一个良妾,看顾珝的时候就难免透出了几分。 一行人进去请安,顾林华只客套了几句就匆匆离去。顾老夫人看着膝下一群孙女,各个都如花似玉,且大姑娘的前程几乎是已经定下的了,心中不由满意。 只想到皇上如今不满太子,而端王沈铬又是太子胞弟,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安。 叶姝想的却更多了一些。沈铬查私盐的事情遭了刺杀,那一日她在官道上遇上沈铬,难不成就是他出城查私盐的事情? 说起来,沈钺那日为了解她危机贸然出来,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这桩事情里去。 她之前对沈钺种种防备,然而只看沈钺行事,对她确实再至诚不过。不说旁的,只两千两的银子,竟然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借给了她,甚至还怕她不够用,开口就是五千两。 叶姝未曾被卖之前,常年跟在哥哥叶容年身后,听他读书学他写字,偶尔也听他解读诗书里面的意思。叶容年与她关系颇好,也愿意跟她这个小妹妹说话。曾经提过看人之道,千万不能只听旁人说了什么,要看他如何行事,才更容易看清楚这人究竟是何种人物。 这到底叶姝倒是一直记得,如今只看沈钺屡次帮她,却从不卖弄半分,就可看出来这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她心中藏着事儿,与顾老夫人说起话来就有些走神。所幸顾老夫人只当她疲累,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挥手让人都回去休息了。 叶姝等着一众妹妹出去,等回屋休息的时候巧燕一愣,道:“大姑娘腰间的香囊哪里去了?” 叶姝低头一看,果然见腰间少了一个香囊。 “大约是落在老夫人那里,又或者路上掉了。”她倒是不以为意,只道:“既然这般,我就再去老夫人那边一趟,路上顺道也寻一下。巧燕,你找个小丫鬟给我照灯笼就好。” 巧燕迟疑了下,低声道:“大姑娘,这事儿还是让奴婢去吧。天色已晚,大姑娘早些收拾了歇息才是。” 叶姝皱眉,“若真是落在了老夫人处,自然当我亲自去取才是。你们去,老夫人屋中丫鬟怕扰了她清净,定然是不肯的。” 巧燕还想再劝,就听到外面小丫鬟道:“巧楚姐姐这时候过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说话间,卫楚就到了门外。她并未直接进去,反而在门外等待小丫鬟通传。叶姝示意巧燕帮她重新整理好衣衫,这才出去道:“怎么这么晚了,巧楚还要替老夫人跑动?”说着看了一眼小丫鬟,“怎么不请你巧楚姐姐进来喝杯茶。” 卫楚这才进屋,笑着道:“我这是讨了个好差事,想要讨赏呢。”她说着双手一翻,露出了里面的香囊,“姑娘们离开后,奴婢收拾东西,发现大姑娘坐的椅子下落了这个香囊。这就匆匆送了过来,大姑娘且看看,是您不小心落下的吗?” 叶姝示意巧燕上前接过来,她身边的物什巧燕也颇为熟悉。卫楚一翻手她就认出那确实是叶姝的香囊,这会儿接过打眼一看,就笑着道:“多谢巧楚姑娘了,之前我们姑娘还念叨,这香囊怕是不小心落在哪里了。没想到,转眼巧楚姑娘就给送来了。” “巧楚这般送来,倒是让你少跑了一趟腿,你还不赶紧送上消暑的酸梅汤和点心,招待她!”叶姝笑着调侃了巧燕一句,巧燕连忙道:“奴婢这就去,还请巧楚姑娘略等片刻。” 她说着出去,叶姝又让一旁小丫鬟去厨房提洗漱的热水,回头屋中就只剩下她与卫楚两人了。 卫楚回头看了下院中,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上前一步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自看到叶姝掉落的那个香囊之后,她心中就有数。怕是叶姝有什么事情,故意掉了个香囊在那边。叶姝见她通透,笑了下示意她近前才道:“我听人说,端王前几日遭人暗算。那一日我去慈云寺进香时,曾路遇端王被刁难,是昭王帮我解了围。我有些担心端王会把这桩事情算在其中,为难昭王殿下。你帮我给昭王传信,让他且小心才是。” 卫楚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说的竟然是这桩事情。她虽然在顾家院中,却知道一些端倪。此时听了叶姝的话也不多言,只低声应下。 叶姝见她要走,连忙道:“若是昭王殿下真的受到牵连,还请卫楚姑娘告知我一声。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却也想出一番力。” 卫楚这才又看向叶姝,片刻后笑着道:“大姑娘放心,卫……”她正要说,却见叶姝猛然捂嘴一阵咳嗽。然后就见巧燕端着东西快步进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许是之前吹着风了。”叶姝止住了咳嗽,笑了下,“不碍事的。” 说着她指了下点心和酸梅汤,道:“你再去拿一个荷包给巧翠,算是谢她。” 巧燕听话立刻去取了荷包,连着那半壶酸梅汤和一盘子点心一同给了卫楚,亲自送她出了听雨小院。 卫楚得了这些东西回去,与一同收拾屋子的小丫鬟分了,这才道:“我确没有说错吧,大姑娘大方,这点赏是少不了的。只你们是小丫鬟,与我这个二等丫鬟过去得的赏自然不一样。” 几个小丫鬟心服口服,对着卫楚姐姐长姐姐短,倒是一片融洽。 卫楚当晚就把消息传了出去,等送到沈钺案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沈钺让以西席身份居住府中的谋士陈先行回去休息,这才拿起了顾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卫楚的消息写得简单,上面只一行字。 姑娘担心王爷受牵连,卷入端王遇刺之事中,托属下转告望王爷万事小心。若真被牵连,姑娘愿尽绵薄之力。 不过短短两行字,沈钺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觉得心情大好,叫了守在外面的卫楚。 “我出去一趟,你且守在门外不要泄漏了我的行踪。” 第四十三章 驿站 叶姝早早睡下,只刚刚睡到一半莫名就心惊睁开了双眼。她躺在床上,屋中月亮照进来,隐隐约约能够让她看清楚床幔上的绣纹。 这屋中,还有旁人。 一清醒过来,叶姝就有种紧张的感觉。她不由屏住呼吸,很快就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细微而绵长的呼吸声。不是巧燕,也不是她屋中会守夜的任何一个丫鬟。 叶姝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软被,一时间动都不敢动。 而屋中那人在她醒来屏住呼吸的一瞬间就意识到叶姝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时间他也是进退两难。不开口吧,怕吓着叶姝。开口吧,也怕吓着叶姝。 毕竟,深更半夜潜入人家姑娘闺房,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 可他看了卫楚传回去的消息,说叶姝担心他,甚至愿意为他尽绵薄之力,心中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住地想要见一见叶姝。 原本只是想偷偷看上两眼就走,沈钺却忘记了叶姝耳力过人,他这才进来就把人给惊醒了。 他这会儿也僵在原地,半响都不敢动一下。只想着,要是叶姝以为是错觉,说不定就又睡过去了。到时候他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离开个屁! 他一动,说不定就又把叶姝给吵醒了。 沈钺咬着牙,轻轻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好让叶姝放心,然后才准备开口。 结果,他才刚退了两步,就听到床上传来叶姝压低了有些颤抖的声音。 “沈、沈公子?” 沈钺一动,那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叶姝一瞬间就认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沈钺竟然会这时候偷偷来她房中,心中又惊讶又紧张,一时不慎就叫出了口。 沈钺听了这声音,浑身一僵,然后又缓缓放松了下来。 他压低声音道:“叶姑娘别怕,我……我来是想跟姑娘说一声,沈铬的事情并没有牵连到我,他查私盐的事情,查到了睿王头上。调查出来,也是睿王私下派人行刺……” “原来是这样。”叶姝缓缓放松下来,“劳沈公子深夜跑着一趟……” “不过,那人实际上是我派去嫁祸到睿王身上的。”沈钺突然这般说,吓了叶姝一跳。“沈公子为何这般……” “那日他故意拦下姑娘的车,为难姑娘!”沈钺咬牙道:“他这人向来自以为风流,喜欢招惹京中姑娘,行为颇为不检。我恼他竟然如此对待姑娘,这才趁着如此机会浑水摸鱼,教训了他一顿。姑娘放心,此时与你无干,你且不用放在心上。” 沈钺说到后面连忙宽解叶姝,怕她因此把此事揽到自己身上,继而自责。因此略微顿了下,他又道:“这样也好,他受伤不轻,怎么着也要将养两三个月,姑娘倒是可以清净些。” “真不会牵连到你?”叶姝还是有些担心。 沈钺闻言在黑暗中笑了下,这才道:“我蒙了面,又假造了些睿王府中护卫的腰牌,装作不小心被人打落,自然是查不到我身上的。” 叶姝听闻他安排妥当,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她就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竟然是沈钺亲自去打了沈铬一通。她咬着下唇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多嘴。 沈钺在旁又等了一会儿,见叶姝不再说话,就低声道:“今夜是我冒昧,扰了姑娘安眠。只听闻姑娘担心我,就忍不住冒失跑来。只我本心却是没有半分看轻姑娘,冒犯姑娘的意思,还请姑娘见谅。” “沈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只今日这般鲁莽之事,日后且莫再做就是了。”叶姝心中最后一丝不悦也消失,只低声道:“如今天色已晚,沈公子若是再无旁的事情,就请回吧。” 沈钺连连应下,又从窗户跳出不一会儿叶姝就听不到半分脚步声了。又等了一会儿,她这才起身。月光如水一般,叶姝站在窗外看去早已经不见了沈钺的身影。 只想着他半夜偷摸过来,只为了怕她担心,叶姝心中的气恼消退半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堂堂王爷,竟然如此行事也是有趣。 转眼又过了几日,因为之前顾老夫人私下交代的缘故,李嬷嬷和玉如母女两个就多关押了些许时日。等到六月初,天气越发燥热,京中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叶姝先是放了李嬷嬷出府,这次倒是没有送出京外,反而只是让人在后院小门就把她给放了。 李嬷嬷出了小门却不愿意离开,只抬头迟疑看着叶姝。 叶姝抿了下唇,“三日后,我在城南放玉如,到时候李嬷嬷去接就是了。”她虽然心软,却也不是什么傻子,自然清楚不能一口气把这母女都放了。不然,李嬷嬷若是卷了东西就跑,那一张身契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闹出风波来。 李嬷嬷听了这话,心中明白叶姝的意思,只叹了口气,道:“还请大姑娘多照顾那丫头一二。” 玉如吃了教训,又被关着倒是老实了不少。叶姝也懒得在这个时候再多生事端,自不会去为难她。只李嬷嬷这边刚出了顾府后面小巷子,就被两个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她倒是比周嬷嬷镇定了些,不多时就七拐八拐地走上了小路。 幸而身后跟着的卫戍和卫乙两人对京中道路也算熟悉,这才没有让她趁着人多跑没了。 “这婆子,油滑得快赶上厨房里的老鼠了。“卫乙抱怨了声,想着就揉了把屁股。当初追查叶姝的来历,就是顺着李、周两人离开蕲州城的路线所走。谁知道这婆子精明得吓人,他跟着当初的路线绕了一圈,竟然是没有找到叶姝的出处。 回来就因为办事不利,被打了几板子。 这次又赶上李嬷嬷的差事,他自然更用心三分。 “现下就去把人抓了?”卫戍问道。卫乙闻言皱眉,“你还嫌这京中不够乱,没听到那位顾大姑娘说三日后南门外放她女儿吗?到时候咱们一并在京外下手。” “那顾府那边?” “这婆子滑溜,这三日我守着她。顾府那边就由你去好了。”卫乙吩咐,卫戍倒是听话没有半分不满,只交代他切莫再跟丢了。 卫乙气得摆手:“赶紧滚!” 这些叶姝都不知道,又等了三日,这一次却是一大早上,叶姝就坐车出城。 李嬷嬷早已经等在了城外,见着顾府的马车就连忙跟着上前。一路又走出去了十里地有余,马车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叶姝下车,之后就是双手被困在身后的玉如。 “我与嬷嬷在树下话别,你们且另外寻个阴凉地等我片刻。”叶姝吩咐了一句,巧燕就知趣带着人远远守着。等人离远了,叶姝这才拿出随身带着的三个荷包,“这里面是一千两的银票,我的身契呢?” 李嬷嬷先是接过了荷包查看了下,确认里面的银票无误,这才从怀里拿出了叶姝的身契来。叶姝伸手接过,直接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一把火就把身契给烧了。 这东西没了,就再无死证证明她是谁了。 李嬷嬷看着嘿嘿笑了两声,叶姝道:“自此一别,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自然各不相干,你是顾府的大姑娘,我是带着女儿投奔亲戚的寡妇。”李嬷嬷沉声道,说着就给玉如解开身后的麻绳。 叶姝见她痛快,这才舒了一口气。 等着叶姝这边往回走的时候,路上行人就多了起来。赶着入城的,出城游玩的,好不热闹。叶姝坐在车中也是闷热,然而因为外面人多都是扬尘,只能关紧门窗,拿着团山从冰山那边扇凉风过来。 等着马车排队慢慢入了成,车里那一小盘冰山早已经化成了水。叶姝只觉得马车之中愈发的闷热,一旁巧燕给她扇风,低声道:“姑娘且忍忍吧,再过片刻就回府了。” 骗人!到顾府最起码还要三刻钟。 叶姝瞥了巧燕一眼,伸手把窗户推开了条缝隙,果然外面相较凉爽些,一丝丝凉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倒是让她脸色缓和了些。 她正觉得舒服,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声音,然后马车就靠边停了下来。 巧燕与她对视了一眼,连忙问前面驾车的马夫,“李三叔,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碍。大姑娘放心,只是前面有马惊了,咱们避让一二就好。”李三沉稳答道。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听着那热闹的声音渐远,不一会儿李三就又驾车前行了。 而京外,卫乙远远缀在李嬷嬷母女后面,也不紧跟,也不太远,一路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比起在老宅几乎一辈子的周嬷嬷,李嬷嬷的手腕自然是要强些。加上白日里面路上行人颇多,一时半会儿卫乙也找不到什么下手的机会。 王爷交代了,凡是知道顾大姑娘身份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这一跟就是一整天,临近黄昏的时候,李嬷嬷母女终于寻到了京外的驿站,要了一间靠着厨房的小间睡下。因为天热的缘故,那房间又小,又没有窗户透风,几乎没有人愿意住。 李嬷嬷母女一住进去,玉如就忍不住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热得要命,晚上可怎么睡?” “你且小声点儿,咱们好不容易出来,切莫引了旁人注意。”孤儿寡母的,她们母女要是遇上歹人,可怎么活。 “知道了。”玉如说,等着李嬷嬷小心翼翼检查了左右,关上门这才连忙拉着她一同坐下,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姑娘给了咱们多少钱?” 李嬷嬷比了个一,玉如忍不住叫道:“一千两!娘——!” “嘘!”李嬷嬷一把堵住了玉如的嘴,“财不露白,别给我招来杀身之祸!” 第四十四章 失火 李嬷嬷见玉如眨眼这才松手,偏生这时候外面一声轻响,惊得母女两人立刻冲到门口,只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拐角就不见了。 “她不会听了去吧?”玉如有些担心,李嬷嬷迟疑了下才道:“不过是个丫头,就算听到怕也没什么胆子。”更何况,如今天色已暗,她们母女要是这时候离开驿站,才是真的自寻死路。 当天夜里,驿站小厨房失火,旁的损失也就罢了,只一对投宿的母女被烧死在隔壁房间。尸体送去义庄多日,也无人认领。而这之后才发现,在驿站干活的一个孤女也不见了踪影。驿站中就隐隐传出是这孤女见财起意,这才半夜放火烧死了那对母女。 这一切叶姝都不知道,再过几日就是蒋夫人的生辰,顾老夫人与她算是故交自然是要亲自去的。她此时正盘算着究竟要不要带顾琪去。 顾琪只比叶姝小上一岁,与叶姝的生日也不过只错几天,转眼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如今叶姝的婚事算是定下了一半,蒋夫人生辰,纵然太子不去,端王怕是也要去的。之前听闻端王受伤,也不知道这近月来好得如何了。到时候也可顺带看一眼,若是连着端王都不出现,只怕就真的是伤得严重。那顾家的大姑娘,可不能白白断在了他的手里。 幸而,宫中尚未赐婚,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顾老夫人想着,又觉得有些可惜,只盼着端王是轻伤才好,切莫真的伤了根本。 等到蒋夫人生辰那日,叶姝和顾琪两人就做一模一样的装扮,只一个高挑秀丽,一个圆润可爱,跟在顾老夫人一左一右倒是引得不少人注意。 蒋夫人的生日宴办得颇为热闹,叶姝与当初在曹府见到的几女打过招呼,就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蒋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排行第三,却是远嫁,今年并未回京。 一群少女聚在屋外凉亭之下说话,旁人也就罢了,偏叶姝耳力过人,不时就能听到外面奴仆唱喝谁家到府祝寿。听着这大理寺卿来往的人家,饶是叶姝早就猜测皇后娘娘的胞妹定然不凡,却也暗暗咂舌。 直到听到“昭王殿下前来贺寿……”她才猛然一愣,心中打了个激灵。 顾老夫人能够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宫中前来贺寿的人不是沈铬,是否意味着沈铬至今还不能下床走动? 当初沈钺说揍了这人一顿,却未曾说有多严重。偏偏今日代替沈铬来的人还是沈钺…… 叶姝紧紧抓着手心的帕子,起身道:“我去更衣。” 蒋府的小丫鬟立刻过去领路,叶姝跟在她后面,沿着回廊慢慢走动,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她不懂京中形势,然而也听闻昭王沈钺不得皇上重视。 既然蒋夫人是皇后胞妹,就算沈铬不能亲来,也不该是让沈钺来才对。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何缘由,又或者是沈钺特意寻了这个机会? 这般想着,叶姝就觉得双颊发烫。 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大约只是凑巧派了沈钺过来祝寿而已。 这般折腾了一番,等着叶姝回去的时候就听到亭子中的少女们都讨论起那位前来祝寿的昭王殿下。说起他不得重视,一旁的曹欣悦正感叹就看到叶姝回来。 她连忙招手:“顾妹妹快过来坐。”等着叶姝到了她身边坐下,一旁的姑娘才催促道:“你且接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只听闻是昭王殿下自幼身子不好,他一岁生成的时候,天降大火,烧毁了宫中殿宇。听人说,他怕是命格不好,影响亲近之人,这才被皇上疏远的。” 无稽之谈! 叶姝对于那些命理、命格之类的东西全然不信,这会儿听着只觉得可笑。然而,在座的姑娘们倒是十有八、九都信了这话。她只觉得无趣,抬头四下看去,就在亭子之外看到一个神色百无聊赖的姑娘。 那姑娘凑巧抬头,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叶姝抿唇轻笑,那人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笑叶姝心情就好了起来。她找了个机会从凉亭里面出去,那姑娘也绕了过去,两个人挨在廊檐边坐着,不一会儿就有丫鬟送来了茶水和点心。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看着蒋府的景致,说不出来的默契。 等着寿宴开始的时候,那姑娘才起身笑着道:“我姓戴,戴蘅。” “顾,顾瑾。”叶姝笑着点了头,两个人去了各自家人身边。等在顾老夫人身边站定,叶姝略微寻了一眼,就看到了戴蘅。 戴蘅冲着她眨了下眼,笑得格外开心。 顾老夫人注意到这点儿细节,略微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戴家的姑娘怎么认识的?” “刚刚在凉亭外遇上,一起喝了杯茶。”叶姝说:“可是有什么不妥?” 兰嬷嬷给她讲的京中关系中并未戴家,一时半会儿叶姝也有些忐忑。顾老夫人轻轻摇头,“无妨,你与她交好倒是好事。” 得了这句话,叶姝自然就更是光明正大与戴蘅来往了。 两个人都觉得彼此有趣,宴席结束,两个人就又在小花园里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我与顾姑娘倒是有缘。”戴蘅笑着道:“今日听她们在亭中说起子昭表哥,真是无稽之谈。” 子昭? 这名字叶姝只觉得有些熟悉,转瞬就明白过来。 沈钺当初未曾暴露昭王身份的时候,曾经说过他叫沈子昭。 “我是不信那些的,听她们那般说昭王殿下,只觉得好笑。”叶姝说着叹了口气,想起昭王在皇室的情形。只可惜,不该信的人却很信这些东西。所谓命格、命里,生辰八字,不过全凭人一张嘴罢了。 戴蘅闻言不由拍掌道:“正是如此,子昭表哥最好不过了。什么生辰八字,若不是小人算计,就是那钦天监的人信口胡言。” “戴姑娘这话可不要乱说,心里想想也就罢了,真说出去难免给你和昭王殿下招惹麻烦。” “我素来懒得与那些人胡说什么。若不是子昭表哥带着我一起过来,我也懒得来这种地方。”戴蘅说着撇了撇唇角,继而笑着道:“不过你倒是有意思。刚刚在凉亭里,你那表情……哎哟,我当时都想拿着画笔给你画下来。” 叶姝正想说话,戴蘅又止住了下,一双眼睛好奇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她的目光倒是不让人气恼,只是那种单纯的好奇而已。 “说起来,你竟然是知道昭王字子昭?”她绕着叶姝走了一圈,猛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你与子昭表哥是旧识?” 叶姝愣了下,转而笑着道:“你说亭中她们说的人,不就是昭王殿下吗?至于昭王殿下的字,我之前是不知……” “阿蘅。” 小道上远远就传来了叫声,叶姝和戴蘅一通转头看过去,就见沈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我要回去了,你是在这里继续玩耍,还是同我一道回去?”沈钺说着走进,看着叶姝就微微点了下头,神色矜持而冷淡,仿佛只是陌路一般。 叶姝微微屈膝行礼,抬头就见沈钺拉着戴蘅离开。 戴蘅老老实实被沈钺抓着手腕,嘴里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问道:“表哥,你老实说是不是认识顾姑娘,我看到你刚刚偷偷冲她使眼色了。” 沈钺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了叶姝一眼,沉声呵斥道:“胡闹!”叶姝听力过人,怕是已经听到戴蘅这话了。 “姑娘家的名誉岂是你这般糟蹋的,不要看着顾姑娘性子好就这般口无遮拦。若是让旁人听了去,会怎么想顾姑娘!” 戴蘅被他愠怒的态度吓了一跳,喃喃道:“我就是看四下无人才这般说的,表哥难道不信我吗?” “卫秦在二门等你,你先去。”沈钺站在原地沉声吩咐,脸上表情没有半分动容。 叶姝自然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看着戴蘅偷偷冲着她摆摆手离开,不由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钺。这跟她私下熟悉的沈钺很是不一样,沈钺在她跟前一直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感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般板起脸来竟然透着几分让人害怕的威严。 沈钺却是又回来拱手冲着她行礼,沉声道:“戴蘅是裕昌长公主的独女,裕昌长公主早年去世,大家怜惜她年幼失母,就宠得她有些任性。她之前的行径颇为不妥,我代她给姑娘赔不是。” 说着,他就躬身下去。 “戴姑娘活泼可爱,率真又单纯,之前的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叶姝连忙让开,等沈钺直起身才笑了下,“王爷若是无旁的事情,还是赶紧过去,别让戴姑娘久等了。” “我并无旁的事情了。”沈钺说着看向叶姝,人却是动也不动一下,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叶姝被他盯着,脸上不自觉浮上了一层绯红。 她略微避开了些许,屈膝行礼道:“既然王爷没有旁的事情,那臣女就告退了。” 沈钺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何叶姝要避着他。 只看着叶姝要走,他心中一动,连忙上前一步却不敢伸手去拦。 “还有一事——”他压低声音急冲冲地说:“我只当戴蘅是我妹妹!” 第四十五章 洗三宴 “我只当戴蘅是我妹妹!”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且大约是看到有人过来,沈钺说了这话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叶姝愣在原地一会儿,等着之前认识的章芷华靠近,这才回过神来。 沈钺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瑾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卓芷华笑着过来,“刚刚我仿佛看到有男子身影?” 卓芷华是顾府三太太卓氏的子侄,细论起来两个人确实算有些亲戚关系。叶姝笑着道:“表姐未曾看错,刚刚是昭王殿下过来叫戴姑娘一同回去。” “昭王,戴姑娘?”卓芷华微微一愣,转而想起了所谓的戴姑娘是谁,“就是那个看着不太合群,与谁都说不上几句话的戴姑娘,她是什么身份?” “我听闻,她称呼昭王为表哥。”叶姝与卓芷华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酒宴过后,又听了一两出戏,这会儿有些宾客就要起身告辞了。留下关系更为亲近的人,也可以跟主家说些体己话。 顾老夫人没有留到最后,不过走得也不说早。叶姝和顾琪跟着她回府的时候天色还好。一下马车,顾老夫人就道:“你们两人先去我院中。”转而又吩咐了身边丫鬟,“等大爷回来,让大爷与大太太一同去我院中。”略微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二太太和三太太那边也一并知会下。” 顾琪这一日玩得颇为开心,没有说话阴阳怪气的李穗,她如鱼得水一般混在闺秀堆中,这会儿到了顾老夫人出就有些困顿。 “老夫人也不知道有何事。”她说着略微放松了些,再看看腰板挺直的叶姝,压低了声音偷偷问道:“大姐姐不累吗?” 叶姝抿唇笑了下,“还好。老夫人连着父亲母亲和二婶、三婶都请了来,想来是有要事。” “要事也不必非要留着我们两个……”顾琪说着掩唇打了个呵欠,“我原想着回去歇会儿呢。”一大早就早起,又耽误了平日里午休的时间,这会儿她正是犯困。 叶姝正想说话,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二太太章氏和三太太卓氏就一同进来了。 叶姝和顾琪起身行礼,几人坐下,又等了片刻顾老夫人才换了常服出来。她出来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顾林华和李氏就一同匆匆赶来。 顾林华还穿着朝服,可见是一回家就未曾耽误片刻。 “母亲!”一进来,顾林华就脚步一顿,看清楚了里面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屋里的人都连忙起身行礼,顾林华对着章氏和卓氏都避让了下,回头屋中人重新落座,顾林华才看向顾老夫人。 “叫你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得提醒你们一二。”顾老夫人慢悠悠道:“戴家回来了。” 戴家?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叶姝却是心中一凛,想起了今日见的那位戴蘅。当时戴蘅是站在谁身后的?蒋夫人生辰,府中人众多,她一时倒是没有认出对方。只戴蘅是跟着沈钺一同去的蒋府,应当是确凿无疑了。 而顾琪在一旁就更是浑然不觉。 顾老夫人看着她们两人的反应也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气,转头看向顾林华道:“之前京中可有听到什么风声,若不是今日在蒋夫人的酒宴上见了,我都不知道戴家竟然回来了。那戴家姑娘正是议亲的时候,与宫中皇子又是表兄妹,当年她母亲裕昌长公主与今上乃是一母同胞。若是亲上加亲的话……” 宫中适龄而未婚的皇子只剩下三皇子昭王和五皇子睿王,再往下六皇子今年不过十三,与戴蘅相比还小上两岁。 戴家这个时候回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屋内一片安静,倒是叶姝想起戴蘅对沈钺不同寻常的态度,还有沈钺最后那句没头没脑的“我只当戴蘅是妹妹”。 难道说,戴蘅回京会被指婚给沈钺? 顾老夫人交代了叶姝和顾琪两人以后再遇上戴蘅要小心应对,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当着后辈的面说。 蒋夫人的寿辰过去没几日,睿王府就传出好消息,睿王妃于六月十八产下一名男婴,健康活泼,皇上大喜赏赐的物件、药材之类的东西如同流水一般送到了睿王府。 再之后的洗三宴,叶姝也拿到了请帖。她与睿王妃俞氏并无交情,当初春日宴上也不过是问过安而已,怎么会给她送请帖? 不过这对于顾老夫人来说倒是好消息,当天只让叶姝精心打扮了一番,送她出门的时候还交代了她一番。 叶姝心中犹豫不定,等到了睿王府看着这王府来来往往的人,虽然有小丫鬟领路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她伸手轻轻挽了下散落脸颊旁的碎发,一双耳朵几乎竖起来一般听着周围的动静,生怕落下了什么关键的细节,横生枝节。 毕竟,睿王妃的这个请帖太过于莫名了,让她心中没底。 她一路被带到了后院,很快就见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一行人打了招呼,叶姝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曹欣悦笑着道:“你可见着小世子了?” 叶姝轻轻摇头,“难不成姐姐看到了?” “也没呢,听人说小世子——”曹欣悦左右看了两眼,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有些不好。” “……”这话叶姝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在睿王府说睿王的第一个孩子不太好,这话——叶姝顿了下,脸色还算是沉静,“许是谣传吧。” 洗三开始时几人就被请了过去,给小世子添了不少的东西。而叶姝也见着了那位传闻不太好的小世子,皮肤白皙,看着倒是还算好,只哭声似乎真的有些有气无力。 叶姝垂下眼帘,跟着众人一同说了些许吉祥话,等着出来的时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一出来,之前与她并不在一处的戴蘅就寻到了她。 “上次的事情,回去表哥训斥过我了。是我不小心,在蒋府胡言乱语,你切莫生我气。”戴蘅拉着叶姝的手低声说:“这儿人多,我带你寻个清净的地方,我们坐下说话。” 叶姝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戴蘅拉着出了人群。 身后巧燕连忙跟上,生怕叶姝被人拐了去。戴蘅带着她七转八转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又叫了小丫鬟上茶水点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姝看的出来,戴蘅并无恶意,而且她看着天真烂漫却并不傻。之前若非她听力过人,只怕也不会听到她问沈钺的话。 这么说来,为什么沈钺那么肯定她毁听到戴蘅的话? 叶姝这时候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着对戴蘅道:“你那日说了什么?” 戴蘅一愣,转而摆手道:“也没有什么,只我觉得你与我表哥似乎是旧相识,就多嘴问了他一句。”她说着笑了笑,“不过,许是我多想了吧。我跟着父亲离开京城多年,这次回来倒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说着看着外面,“我还真是一点都不喜欢京城。薛州那边,天大地大,每日里跟着父亲骑马出门,不用小心隔墙有耳,也不用担心别人话里有话……” 叶姝没有插话,听着戴蘅怀念薛州,也不由想起了当年在家的生活。她家境贫寒,当年为了一日三餐也曾经漫山遍野的跑。 转眼被卖出去快三年了,她如今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谁能看得出,她原本竟是一个乡下小地方的野丫头呢?如今,不管旁人心中怎么想,见面也要称赞她一声蕙质兰心又或者恬静舒雅。 想到这些,叶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心中颇有些嘲讽。 “你笑什么?”戴蘅忍不住问了下,“可是觉得我说的可笑?” “怎么会?”叶姝失笑,“戴姑娘刚回京城大约是不知道,我也不过是年前才回的京城,之前都在顾家老宅养病。过得也是如同戴姑娘所说的,无拘无束肆意的日子。所以,听戴姑娘这般说起,我想起往事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说着看向戴蘅,难怪之前在蒋府遇上,她隐隐竟然有种与戴蘅投契的感觉。原来,是来自于两个人都对京中那些所谓繁文缛节的不适应。 谁也没有露怯,但是心底对那些冠冕堂皇又言不由衷的漂亮话,都透出着说不出来的不适应。 两人对视一笑,戴蘅道:“我那边还有从薛州带回来的好东西,回头我给你下帖子,你可不要……” 话还未曾说完,外面就一阵慌乱。叶姝和戴蘅立刻起身出去,守在门外的巧燕就低声道:“大姑娘,好像是前院出了什么事情。” 女客都在后院,前院是睿王招呼男客的地方。 而戴蘅身边那个容长脸的丫鬟此时也匆匆过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叶姝和巧燕,正要凑到戴蘅身边说话就被戴蘅拦了下来。 “前院出了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了。” 丫鬟顿了下,才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闻,是端王和昭王起了冲突!” 第四十六章 再伤 沈铬和沈钺? 叶姝神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戴蘅拉着朝前院跑去。 “子昭表哥自幼身子不好,哪里是沈铬那头蛮牛的对手,我们快去看看!”她说着横冲直撞,叶姝虽然是被她拖着跑动起来,心中却也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沈钺身子不好,不过两个人要是真的起了冲突,甚至打了起来的话—— 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叶姝也不知道是这般奔跑才心跳加速,还是因为担心沈钺。她甚至没有心情理会身后巧燕的叫声,只本能地跟着戴蘅的脚步冲到了前院。 前院正传来一阵阵惊呼,叶姝被戴蘅拉着直接冲了过去。 她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沈铬一拳朝着沈钺挥过去。沈钺在众人的惊呼之中躲开,沉声道:“五弟,我见你有伤在身才不愿跟你动手的,你若再这般就别怪我不顾兄长身份教训你了。” “教训我!”沈铬冷笑了两声,脸色还有些病态的蜡黄,“我就算是伤了一条胳膊也照样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他说着上前,却不想戴蘅直接冲了过去,抬脚就踢在了沈铬的小腿上。 “谁敢——”沈铬双眼通红,转头就看到了戴蘅,还有站在戴蘅身后不远处的叶姝。 不过这个时候,他哪里还顾得上叶姝,直接抬脚就要去踢戴蘅。 谁知道戴蘅反应却很是迅速,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让沈铬一脚踢了空站立不稳就摔了过去。 两个皇子起了争执动手,谁敢轻易上前?因此,沈铬跌倒竟然也没有人反应过来去扶一把。这一跤他摔地结结实实,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钺这才整整衣衫,沉声道:“快去扶端王殿下起身。” 睿王府的奴仆上前把沈铬给扶了起来,这会儿后院的人也都纷纷赶来,看着现场一片混乱,端王沈铬脸色铁青,胸口甚至透出了殷红的血迹。 “啊——!”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流流血了……” 沈铬旧伤伤口裂开流血,睿王府这个洗三宴算是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叶姝看着戴蘅上前对沈钺嘘寒问暖一般说话,迟疑了下这才后退到了人群之中。 曹欣悦一把拉住了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声,让其他人立刻侧目看了过来。 叶姝拉开她的手,抿了抿唇,“我与大家一般在后院,怎么会知道前院这般是怎么回事。”她说着目光冷冷从曹欣悦脸上扫过,“曹姐姐这般问,真是毫无道理。” 曹欣悦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场合,然而被叶姝这般看着还是忍不住心中生气。她虽然未曾再说话,脸色却是显露了出来。叶姝心中莫名憋闷,也懒得与她客套,只回去与睿王妃道别,这就匆匆离开了睿王府。 偏生昭王和端王在睿王府动手的消息传得颇快,叶姝到家的时候顾老夫人已经得了信儿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皱眉,睿王府的洗三宴原本她也是要去的,偏偏临出门的时候身子不适,为了不误了时候才让叶姝一个人去的。 叶姝听了这话,低声道:“孙女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情形,只直到端王与昭王起了冲突,竟然是要打昭王殿下。偏偏那睿王府奴仆那般多,竟然没有一个上前拉开这两人的……” 顾老夫人心中也觉得叶姝应该知道的不太多,毕竟男客、女客分开,前院起了冲突后院的女客自然是一知半解。如今见叶姝神色有些不解,这才开口指点了她一下。 “端王和太子一母同胞,乃是皇后娘娘所出。昭王是柔妃所出,不得皇上喜欢。至于睿王,是丽妃所出,他原本也当有一个弟弟,听闻当初四王之死与皇后有所牵连。” 这话里所包含的东西就有点多了,叶姝略微想了片刻,这才看着顾老夫人试探性开口。 “老夫人的意思是,睿王不喜端王,与昭王也没有什么交情,因此两个人打起来,他乐得看热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顾老夫人笑着说,话中却暗指叶姝还未曾全部说透。 叶姝皱眉又想了片刻,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昭王不得皇上喜欢,纵然与端王冲突,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也不会太过于责怪睿王,而是针对端王。所以,睿王这个主人才看着两位王爷起了冲突,他府中的奴仆也不上前劝阻。”她说着心中为那位恬静淡雅的睿王妃觉得可惜。 她儿子的洗三宴,竟然成了她丈夫谋算昭王和端王的地方。 “说不定,连昭王和端王的冲突,也是有些人故意挑拨起来的。”叶姝低声说:“端王身上有伤,若是昭王与他冲突的时候真的动了手,到时候就一个不友爱兄弟的罪名扣下来就够他喝一壶了。而端王真的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话,对睿王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她这般说着,心中却还是有些茫然。 这样,真的值得吗? “不错。”顾老夫人缓缓点头,“你倒是比我想得还要聪明些,看得这般通透。” 叶姝只笑了笑,心中依然有些不解。 顾老夫人却摆摆手,“你且回去休息吧,出了这般的事情……”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叶姝起身告退,等着从顾老夫人院中离开,她才猛然想到了一点。 当初沈钺曾经跟她提过一句,说是沈铬查私盐的事情查到了睿王的头上。 如今沈铬看似即将痊愈,难不成是睿王怕他继续追究下去,这才利用洗三宴摆出了这么一场算计两人的鸿门宴? 越是这般想,叶姝就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睿王,真的是好一番算计啊。 宫中,长月殿。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一脸惊慌地看着躺在床上呻、吟的幼子,“不是好好去参加你二哥孩子的洗三宴吗,怎么一身伤地回来了?” 皇后说着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睿王,目光从沈钺身上略过,竟然是没有停留片刻。 沈铬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听到皇后的话只睁开眼看了下,就又闭上了。皇后疼爱沈铬更胜于太子,见他这般模样只觉得一颗心都疼了起来。 幸而御医匆匆赶来,帮沈铬重新包扎伤口,她这才退到了一旁。 “端王是去睿王府出的事情,睿王,且说说是怎么回事吧?”皇后腾出手来,这才看向一旁跪着的几个人。 睿王、昭王,还有戴蘅? 皇后直接忽视了后面两人,看向睿王。 睿王叩首,“母后,是儿臣的错未曾尽好地主之谊,竟然一时不查让三弟与五弟起了冲突,等到儿臣赶到的时候,五弟就已经伤口裂开……” 他说到这里,床上的沈铬配合地发出一声惨叫。 沈钺垂下眼帘,挡住了满目的寒光。 而皇后已经转头看向了沈钺,她还未曾开口外面就有太监通传。 “皇上驾到——!” 屋内的人一顿,皇后示意御医继续帮沈铬处理伤口,起身去迎皇上进来。皇上快步入内,沉声道:“朕听闻端王旧伤未愈,又在睿王府添了新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睿王闻言连忙转身跪过去,“父皇明鉴,五弟的伤虽然是在儿臣府上裂开的,却与儿臣没有直接关系。”他说着转头看了眼沈钺和戴蘅,虽未曾主动告状,一个眼神却也表达的明明白白了。 皇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是沈钺立刻眉头一皱。 “昭王,这是怎么回事?” 沈钺抬头,正想说话,一旁戴蘅却是猛然膝行两步上前道:“皇上,是臣女的错,与昭王殿下无关。” “戴蘅?”皇上皱眉,“我知你与昭王素来亲近,然而此时关系到端王,你莫要因此就刻意维护昭王。当着朕的面说谎,可算得上是欺君了。” 戴蘅闻言露出讶异之色,半响才咬牙道:“皇上,臣女不敢说谎。虽然臣女不知道端王与昭王为何起了冲突,却刻意肯定,端王身上旧伤裂开与昭王没有半分关系。” 她说着又抬头看过去,不等旁人说话直接道:“因为,端王身上的伤,是臣女造成了。” “是你?!” 不等皇上再说话,一旁的皇后就忍不住皱眉道:“你才回京数日,与端王又没有任何的冲突,为何要针对端王?” “臣女并不知道端王身上有旧伤,当时端王与昭王起了冲突,当着睿王府上下和客人的面要殴打昭王。昭王屡屡躲闪,端王愈发怒火冲天。臣女见状怕因此伤了皇家颜面,这才贸然上前阻拦。” 戴蘅并非一味的天真活泼,有些话在什么场合该怎么说,她心中清清楚楚。 “谁知道端王殿下怒火烧了理智,竟然还要殴打臣女。臣女一时惊慌后退了两步,让抬脚踢臣女的端王殿下一脚踢空,这才摔倒伤到了之前的伤口。” 所以说,端王这般模样,竟然是咎由自取吗? 皇后愤恨地看着戴蘅,沉声道:“本宫知道,戴蘅你素来与昭王亲近,不喜你端王表兄。然而,你也不该这般为了昭王就把一切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才是。” “臣女并未说谎。”戴蘅抬头看着皇后,“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那睿王如何说?” “儿臣不知,儿臣赶到的时候,五弟已经受伤了……”睿王道,皇后闻言立刻冷笑,“所以这一切,都是戴蘅的一面之言了?” “臣女有证人!”戴蘅见状顾不上许多,立刻道:“当时顾府的顾大姑娘也在一旁,事情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四十七章 提点 事关三位王爷,宫中的太监自然是不敢怠慢,得了皇上的口谕之后就立刻出宫赶往顾府。这一路传旨的太监都不敢耽搁,到顾府时,叶姝刚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在右边辟出来的半间书房里面练字。 盼兮得信儿就匆匆过来请叶姝,因是宫中的天使到来,她这边见了叶姝也顾不上客气,只曲了曲膝就道:“宫中来人,让大姑娘入宫一趟。” 她说着抬头看清楚叶姝的衣衫,连忙道:“老夫人交代,说是之前姑娘做的那套藕荷色的夏衫就好。巧燕,快去寻来伺候大姑娘换衣服,不等让宫中天使久等。” 听雨小院中就一通忙碌,来不及重新梳头发,盼兮只能够在首饰上用了些心思。就这般,等着叶姝前院的时候也过去了两刻钟。那传旨的太监正喝着顾林华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神色不咸不淡跟顾林华和顾老夫人应酬着,却是半分也没有透露出宫中招叶姝过去的意图。 见着叶姝那太监双眼亮了下,笑着起身道:“这位就是府上大姑娘吧,上次春日宴的时候咱家有幸见过大姑娘。” 叶姝上前行礼,还记得这位皇后身边的太监姓梁,此时笑着道:“让梁大人久等了。” “也不算久等,不过宫中皇上和皇后娘娘且等着,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梁太监说着道:“顾大姑娘请。” 叶姝看了一眼顾老夫人和顾林华,这两人只点了下头。她抿着唇,跟着梁太监一起出去,上了顾府准备好的马车。巧燕和兰嬷嬷跟着叶姝同行,一路上兰嬷嬷特意交代了一番面圣的规矩,生怕叶姝一时慌乱出了什么差错。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这般急匆匆招了姑娘入宫。”兰嬷嬷皱着眉头,“不过姑娘倒是不用担心,只注意不要犯了宫中的忌讳就好。” 叶姝点头,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此时却是不便说出口。 兰嬷嬷看了一眼一旁的巧燕,巧燕立刻拿出几个荷包,低声道:“姑娘,粉色的是三两的,绿色的五两,蓝色的十两。这几个荷包姑娘拿着,在宫中也方便些。” “我们不方便跟着姑娘入宫,等进了宫门一切就要看姑娘自己应变了。” 宫中的规矩,因为春日宴的缘故叶姝是专门学过的。她心中清楚不管是巧燕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兰嬷嬷都不可能陪着她进去,不过听到这话她还是觉得一颗心仿佛被人在手心攥了下一样。 眨了眨眼,她缓了下神才开口:“嬷嬷放心,我晓得了。” 大约是赶时间的缘故,马车颇有些颠簸,比上次去宫中要快了不止一时半会儿。 车刚停下来,梁太监就在外面开口叫人了。 叶姝看了一眼兰嬷嬷,等巧燕在外面站定这才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巧燕不能跟着入宫,只送了叶姝两步就停下。叶姝跟着梁太监并一众人进了宫门,径直就朝着皇后宫中的方向走去。 这一段的宫道又长又宽,等走到了后宫处的时候,她这才稳住了心神。 随行的侍卫停在了外面,再入内就只有梁太监和一个小太监了。 叶姝摸了摸袖带中的荷包,挑出了最大的蓝色荷包悄无声息地塞了过去。“今日劳烦梁大人了。” 梁太监摸了摸荷包,薄薄的荷包让他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他示意一旁的小太监缀在后面,这才缓声道:“顾姑娘莫要慌,皇上和皇后娘娘招你入宫不过是问几句话而已。” 至于问什么话,却并未提过。 只这提醒已经算是他的好意了,叶姝连忙谢过,几乎可以肯定是为着睿王府洗三宴上,沈钺和沈铬起冲突的事情。沈铬受了伤,皇后又是生母又是嫡母,自然是要追究个清清楚楚的。 叶姝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此时眼看皇后宫殿近在眼前,她心中更是升起了几分不安。 这话该如何回? 论亲疏远近,叶姝都与睿王和端王沈铬没有什么交情,戴蘅是新交的朋友算得上投契。而沈钺的话,虽说她救过沈钺的命,然而沈钺也是三番五次地帮过她的。 无论如何,她都是要站在戴蘅和沈钺这边的。 可是,有时候说话也要讲究一个技巧才是。要是说的太过于直白了,未免让人多想。 叶姝把过会儿要说的话,颠来倒去地想了三五遍,就听到前面领路的梁太监道:“叶姑娘在此稍等,奴才帮姑娘通传一声。” 叶姝顿住脚步,垂着脑袋看脚尖,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宫女,笑着道:“叶姑娘里面请。”叶姝跟着进去,一双眸子不留痕迹地扫了一圈——不见沈钺的踪影,沈铬和戴蘅也不在此处。 她被领到正中,这才跪下行礼。 “臣女顾瑾给皇上、皇后问安,愿皇上、皇后福寿安康。”叶姝额头抵在手背上,老老实实行完礼这才直起身子。 上首的皇上只轻轻嗯了一声,并不叫起。 她心中暗暗叫苦,看起来今天这关不是那么容易过了。毕竟,被闹事的是宠妃丽妃的独子睿王的府邸,而受伤的是皇后的幼子端王。而这其中,受到牵连的却是不受皇上喜爱的昭王,还有才刚刚回京的戴蘅。 “叶姝,皇上与本宫今日招你入宫,是有一事要问。”皇后声音紧紧绷着,透不出半分的喜怒来。叶姝闻言心中一凛,立刻道:“臣女定然知无不言。”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这才道:“今日睿王府上洗三宴,你可去了?” 叶姝低声应了,皇后才又缓缓道:“那前院之处出了事情,你可知道?” “臣女在后院听到动静,原本不欲凑热闹的。”叶姝低声道:“谁知道新结识的一位戴姑娘硬生生拉着臣女去了前院。”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帘,“因此,前院里的事情,臣女倒是知道一二。” “你是被戴蘅拉过去的?”一直没说话的皇上这时候皱着眉头开口,叶姝道:“戴姑娘听闻前院端王跟昭王起了冲突,一时情急拉着正与她说话的臣女就冲到了前院。” “之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叶姝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在一旁梁太监手指略微动了下。她眼角余光看到,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口。“臣女被匆匆拉过去,正看到端王殿下追着昭王打,昭王躲闪不及,戴姑娘为避免两位王爷出了什么差错,就立刻上前阻拦。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惹怒了端王殿下。端王殿下抬脚要踢戴姑娘,戴姑娘躲闪避让……” “然后呢!”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声音中已经透出了冰冷的不悦。 叶姝用力咬着下唇,疼痛让她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 “后来……后来端王殿下因为没踢到戴姑娘站立不稳,就摔倒了。等他起身的时候,胸前就渗出了血迹。”叶姝压低了声音,“当时场面有些混乱,臣女不敢肯定看到了全部。再之后,睿王府的人也都赶到,臣女就跟着其他人一并离去了。” 屏风后面,戴蘅暗暗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睿王,又看了一眼另外一边漠不关心的昭王。 叶姝这说辞,几乎与她一模一样。而且当时她是背对着叶姝,叶姝确实不太可能看到是她抬脚先踢了沈铬。再者,当时睿王府上人不少,两位王爷起了冲突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到时候宫中调查起来,只怕各种各样的说辞会更多。 沈钺看了一眼戴蘅,双唇微微分开,低声道:“二哥是在五弟摔倒受伤之后才出现的,之前五弟与我纠缠了许久,二哥是去了何处吗?” 睿王扭头看了沈钺一眼,“我自有事,难不成还要向你禀告不成?” “……”沈钺瞥了睿王一眼,“我在睿王府上的时候,倒是听闻二哥有几个下人从蕲州回来……” 屏风后面兄弟两人的对方几乎不可耳闻,就连一旁的戴蘅都没能听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而已。偏偏,这殿中有个听力过人的叶姝。 叶姝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微微抬头,不敢直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只犹豫着道:“臣女当时还听到些许事情,只不知道是真是假?因此,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皇上与本宫自会辨认真假。” 叶姝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当时场面混乱,臣女隐隐听到有人说,端王和昭王打了起来,快去请王爷。之后又有人回道,王爷在何处?” 她说着略微抬起了头,目光从一旁屏风滑过。 希望她没有领悟错沈钺话中的意思。 “这之后,又有人道从蕲州回来了人,王爷应当在书房吧?再之后人多起来,臣女就未曾听到其他话了。”叶姝说着叩首,“臣女所见所闻只有这些了。” 殿中一片沉默,叶姝连着屏风后面的动静都听不到了。 半响,皇上才沉声开口:“你确定,听到的是睿王在见从蕲州回来的人?” 叶姝直起身,无视膝盖的疼痛,沉声道:“臣女确实听到‘蕲州’这样的话语,至于是哪个‘qi’州,就不清楚了。” 第四十八章 生气 屏风后面睿王再也按捺不住,直接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跪着的叶姝,冷哼道:“胡言乱语!”转而拱手对着上首的皇上道:“父皇,绝无此事!儿臣当时确实不在酒宴中,却也并非是去见什么从蕲州回来的人!” 他说着跪下,沉声道:“还请父皇明察。” 他既然已经出来了,沈钺和戴蘅自然也不会继续待在屏风后面。这两人走出来也跪在了一旁,正好在叶姝一左一右。 戴蘅低声道:“别怕,皇上和皇后娘娘最是公正不过的。” 沈钺勾了勾唇角,只微微动了几下,却几乎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叶姝在一侧却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担心睿王会报复你,他这次是真的自顾不暇了。” 叶姝只微微垂下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至于沈钺什么时候察觉了她耳力过人这件事情,可以以后再讨论。 睿王此时还在辩解,叶姝只觉得膝盖越发疼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换了换重心。而睿王还在辩解,皇上却是越听越不耐烦起来。 “够了!”皇上一声冷哼,“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之前端王遇刺,查出来刺客跟你有关系,你就辩解说是被人诬陷。如今,你府中又有跟蕲州有关的人!” 他说着看了眼跪在下面的几个人,思索了片刻才叫了一声沈钺。 “子昭。” “儿臣在。”沈钺拱手拜服。 皇上沉声道:“朕命你带人立刻前去睿王府,抓拿他府中今日从蕲州回来的人。如若遇到阻拦,一并拿下关于刑部!” “儿臣领命。”沈钺起身后退了三步,转身就走了出去。 叶姝被一个小太监送出宫,直到坐上顾府的马车时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她在殿上所说,自然是有所隐瞒的。说的时候,她甚至还隐隐有些担心,万一宫中真把当时在场的人都招进来询问一遍,她所隐藏的那些小细节就再不是什么秘密了。 沈钺与睿王低声的对话就是在她最不安的时候响起的。 叶姝不确定沈钺是什么时候察觉她耳力过人的,若是说屏风后面的对话还属于巧合的话,那之后他跪在自己身旁时那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细微的声音,就绝对是说给她听的了。 马车摇摇晃晃,等停下的时候叶姝才回过神来。巧燕和兰嬷嬷扶着她下车,她脚下一软差点就跌倒在众人跟前。李氏见她这般模样,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叶姝抿着唇,这处人多,实在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李氏也回过神来,道:“老夫人还等着你呢!” 一行人朝着老夫人院中走去,叶姝到的时候顾林华也匆匆赶来。 她把宫中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就见顾老夫人脸色阴沉,一旁顾林华也眉头紧皱了起来。李氏最先按捺不住,抓着扶手道:“这么说,睿王那边怕是要不好了?” “睿王竟然真的与蕲州私盐的事情有关?”李氏说着抬头看向顾老夫人和顾林华,顾家老宅就在蕲州,这事儿不会牵连到顾家吧? 叶姝倒是未曾想过这么多,此时把话说完就在一旁不多言半句。 屋中一时沉寂下来,半响顾老夫人才看向叶姝。 “你可知错?” 叶姝一愣,连忙起身。 “孙女不知道错在何处,还请老夫人明示?”她一时有些忐忑,只脸上并未表现出来。早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猜测到了可能有的后果。 “跪下。”顾老夫人沉声道,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叶姝。 叶姝迟疑着,双手拎着裙摆轻轻跪了下去。 “巧燕!”顾老夫人扬声,外面守着的巧燕立刻进来,在叶姝旁边屈膝行礼,低声道:“老夫人,奴婢在。” “扶你家姑娘去小佛堂。”顾老夫人道:“让她跪在菩萨跟前好好思过。” “老夫人!”巧燕一惊,叶姝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她没有出声,半响才低声道:“孙女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顾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要是明白,就不会真的犯了这样的错了。瑾姐儿,不要仗着我喜欢你,我看重你,就任意妄为!” “老夫人……”叶姝咬着下唇,“孙女明白了。” “好好思过吧。一日两餐,我会让人给你送进去的。”顾老夫人起身,一旁盼兮连忙过去扶着她进了内屋。 顾林华叹了一口气,“瑾姐儿,好好想想吧。”他说着和李氏也一同离开。屋中除却丫鬟只剩下叶姝一人,巧燕在一旁等待了许久,这才低声道:“大姑娘?” 叶姝睫毛微微颤抖了下,抬手扶着巧燕的胳膊站了起来。 “去小佛堂吧。”她平静地说。 小佛堂就在老夫人的院中,叶姝之前偶尔也曾经进去过,不过这一次却是来罚跪关禁闭的。巧燕准备好了蒲团,叶姝过去跪下,抬头看着悲怜天人的菩萨。 “巧燕,我离开之后,老夫人问了你在睿王府发生的事情,对吧?” 她开口,一旁的巧燕点了下头,跪在叶姝身后。 “老夫人担心姑娘,就问起了在睿王府的事情。当时姑娘被戴姑娘拉走,奴婢一直跟在身后。”巧燕低声说:“是奴婢……说了不该说的话吗?” “你都说了什么?”叶姝淡淡道:“不用担心,你只要照实说就好了。” 巧燕低声把之前对顾老夫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对于叶姝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过就是当时前院所发生的事情而已,巧燕没有添油加醋。只不过是,戴蘅踢沈铬的那一脚被她说出了出来。 巧燕与她位置相差无几,所以巧燕看到的她也应当看到才是。 听完巧燕的话,叶姝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她说:“你下去吧。老夫人没有说我要在这里多久,院中一切事情你和兰嬷嬷商量着办就好了。” “是。”巧燕低声应了,叶姝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起身声,之后是脚步声,最后小佛堂的门被轻轻打开又被合上。 四周一片寂静。 顾老夫人的态度毋庸置疑,她更相信巧燕的话,也知道她在入宫面圣的时候隐瞒了戴蘅踢了沈铬的事情。她现在在这个小佛堂里面思过,就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她欺君,隐瞒了不该隐瞒的事情。而是她说出了不利于沈铬的证词,包庇了……沈钺。 叶姝知道她想要保护的人是谁,不是踢了沈铬一脚的戴蘅。最起码,首先想要保护的那个人不是她。她想要保护的是沈铬,这半年多来,她清楚知道沈铬的处境。一旦她把真相说出来,皇上和皇后自然是会责怪戴蘅。可是,戴蘅是裕昌长公主的女儿。 裕昌长公主与今上一母同胞,又早早去世。皇上对戴蘅应当会更加宽厚一二,所以如果她实话实说的话,最后受到实质性责罚的人,可能只有沈钺。 所以,她隐瞒了戴蘅踢沈铬的那一脚。当时在宫中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曾经担心过戴蘅会实话实说,与她的供词不符。甚至想好了,若是皇上和皇后问起来,她就说当时太过于混乱,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没有想到,皇宫之中的问答没有出问题,回府之后她的那点儿小把戏却被顾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 顾家是准备让她给沈铬做侧室的,她却再皇上和皇后面前袒护他人,也难怪顾老夫人会生气。幸而,顾老夫人以为她所袒护的是戴蘅。如果知道她想要袒护的是沈钺的话…… 叶姝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 虽然被罚了,可是她莫名没有一点的后悔,甚至有种违背的顾家意愿的痛快和兴奋。 顾家大姑娘被关入小佛堂思过的消息几乎是一瞬间就在顾府传遍了,顾琪从李氏那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下,半响才看向李氏。 “老夫人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大姐姐的,怎么突然要罚她?”顾琪凑过去,手中捧着李氏给她的冰镇银耳羹,有些好奇,“大姐姐做了什么,竟然让老夫人这般生气?” 李氏摇头,“知道你这阵子跟顾琪亲近,所以特意提醒你一句,不要在老夫人跟前提起她。免得触怒了老夫人,连着你也被牵连了!” 顾琪放下手中的小碗,半响才道:“那大姐姐到底做了什么,惹得老夫人这般生气?” 李氏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顾瑾不过是说了入宫时的情形,并没有说错什么话的样子。而且,老夫人也不像是动了肝火,反而是有些失望。” 她嫁给顾林华之后,在顾老夫人身边服侍多年,如何不了解她这位婆婆的脾性。别看顾老夫人连着提高嗓音都没有,像是并没有怎么生气。 实际上,这样的表现才是真的生气了。 上一个这样惹怒了顾老夫人的人,只怕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吧? “你且听话,不要惹怒了老夫人就是了。”李氏警告地看了顾琪一眼,“如今正是多事之时,你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也老老实实在自己院中绣花、练字好了。” 顾琪张口想要反驳,李氏一个眼风扫过去,“听话!” 第四十九章 出府 事实上,不只是顾琪,就连着二房的顾珏和顾玥,三房的顾珝都被警告了一番。每日里除了晨昏定省出现在老夫人跟前之外,都是老老实实在她们自己的院子中。 叶姝被关在小佛堂里面足足三天,这三天里除了巧燕给她送一日两餐之外再没有人过来探望过她。她在里面偶尔还能够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卫楚来过几次,跟守在外面的丫鬟聊天之余也让叶姝听到了不少外面的消息。 例如,睿王被责罚了。端王旧伤复发,还有就是因为他旧伤复发,昭王领了他查到一般的私盐走私案。 三天之后,小佛堂的门被推开。 卫楚站在门口,笑着道:“大姑娘,老夫人说要见你。” 顾老夫人看着似乎消瘦了些,看着叶姝被扶着进来的时候眉头微微皱了下。叶姝跪下,膝盖在碰触地面的一瞬间刺疼袭来,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孙女给老夫人请安。” “好了。”顾老夫人掩唇咳嗽了两声,“可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知道。”叶姝抿唇,“孙女不该……” “好了。”顾老夫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错已经铸成了,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且记得,有些时候并非是不让你讲究什么姐妹情谊,只这姐妹情谊也当看看是否合适宜才行。” “是,孙女知错了。”叶姝咬着下唇,低头认错。 顾老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你素来聪慧,应当清楚你说的这些话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巧楚,你且去听雨小院知会一声,让巧燕带人过来接她们姑娘。” 巧楚退了出去,一旁盼兮更是机灵甚至不用顾老夫人吩咐就跟着一同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顾老夫人和叶姝两人,叶姝知道顾老夫人这是有话要私下对她说。她抬头看过去,见顾老夫人冲着她招了下手,“起来吧。” 叶姝起身,过去握住了顾老夫人的手,被拉着坐在下去。 “瑾姐儿,你与我说实话,你隐瞒下戴蘅踢了端王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保护戴蘅这个新认识的姐妹,还是不喜欢端王?” 这话问的突然,叶姝猛然愣住了。 “老、老夫人,您怎么突然这么说?” 顾老夫人抓着她的手,“我且问问你,端王相貌堂堂,人也温文尔雅,你为何不喜欢他?” “孙女对端王并没有任何想法,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叶姝说:“不知道老夫人为何这般说?” “你是真不知道我为何这般说,还是在这里跟我装傻?”顾老夫人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瑾姐儿,你虽然早些年并未在我身边养着,然而回京这半年多来,我却也看得出来,你与你母亲颇为相似,是心思灵动的姑娘。如今你也到了快要婚配的年纪了,难不成,从你回京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我带着你四下走动的意义吗?” 叶姝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甚至直接站了起来。 “老夫人的意思是……我?”她伸手指着自己,“和……端王?老夫人,端王的王妃不是预定了晋宁侯的嫡长孙女吗?” “以着你父亲早些时日才升上四品侍郎的品级来说,配皇后娘娘的嫡次子,你自然是还差了些。做不了正妃,侧妃也是极好的了。” 叶姝低下头,虽然早有猜测,可是真正从顾老夫人口中听到顾家想让她给人做妾的打算时,她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片冰凉。 她不是真正的顾瑾,可是那种被当做工具的感觉却是真的。 “老夫人的意思是……”她说到一半顿了下,然后又低声道:“我懂了。” “这对你来说也是极有好处的。”顾老夫人沉声道:“既然你说之前未曾想过,那就回去好好想想吧。你是我顾家的嫡长女,我与你父亲自然是为你要考虑许多。而你,也该为顾家考虑考虑。” “我明白了。”叶姝低声说,顾老夫人见状摆摆手,“好了,你也累了,且回去好好休息吧。” 叶姝在小佛堂关了三天紧闭,之后又一个人闷在了听雨小院中。顾琪带着顾家女孩寻去的时候,就见她站在书桌前练字。 “大姐姐?”顾琪迟疑了下,这才抬脚进去,“大姐姐你瘦了些。” “我在小佛堂里思过,若是胖了,怕是老夫人就不会放我回来了。”叶姝抿唇笑了下,叫了巧燕招呼来的顾家姐妹,“等我把这篇字写完,再陪你们说话。” 顾家姐妹没有谁不识趣地问叶姝被关禁闭的事情,只送了她些安慰的礼物,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回去了。 顾珝故意落在了最后,临走的时候迟疑地看着叶姝,低声道:“大姐姐,卓家三姐姐昨日给我递了帖子,请我过去喝茶。帖子上还说,上次与你颇为投缘,你明日要是有空就请你一同去?” 她说着看了一眼叶姝,低声道:“要是大姐姐累的话,就算了。” “怎么会?”叶姝这才笑了起来,“五妹妹的好意我怎么会不明白,明日你出门前让丫鬟来叫我就好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些明前的好龙井,记得上次卓表姐提过一句喜欢,到时候一起带去好了。” 顾珝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那明日用过早膳之后,我来找大姐姐。” 从春日宴之后,顾府与卓家的来往就越来越频繁。三房的卓氏原本就与卓家就是远亲,如今走动起来也算是顺理成章。 早饭之后,巧燕就把叶姝要带去卓家的小礼物准备好了。 “大姑娘,虽说老夫人没有让你禁足的意思,可是这般出去,事先又没有跟老夫人请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巧燕收拾好东西,抬头看向叶姝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些许不安的神色,“大姑娘,不然还是去跟老夫人辞行,免得……” “不用了。”叶姝有些烦躁,摆手道:“五妹妹要去卓家的事情,老夫人早就知道了。” 可是,您要去的事情,老夫人怕是不知道吧?! 巧燕紧紧抓着手里的东西,还想再劝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顾珝的叫声。 “大姐姐,准备好了吗?” 叶姝抬脚出去,“早就准备好了,走吧。”巧燕提着东西,连忙跟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玉粒,摆手示意她去老夫人院中一趟。 叶姝虽然未曾回头,却是把身后的这些小动作听得清清楚楚。 她勾了勾唇角,顾老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就是再把她关在小佛堂里思过罢了。反正顾家准备把她送去端王府中做侧妃,那在这之前就绝对不会真的跟她撕破脸。 毕竟,顾家千方百计想要把她送入端王府,可不是为了送一个跟顾家不贴心的嫡长女。为了让她成为端王侧妃之后,还真心实意地对顾府好,提携顾林华及顾家上下,他们也不会跟她翻脸的。 小小的任意妄为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 上次蒋夫人寿辰的时候,叶姝与卓芷华见过一次,两个人还算投缘。这会儿到了卓府,她跟顾珝两人现实去给卓夫人请了安,这才与卓芷华一同去了她院中。 “我上次不过是提了一嘴,你竟然还记得。”卓芷华接过叶姝递过来的龙井,转身让丫鬟去泡一壶茶送过来,这才拉着叶姝和顾珝两人一同坐下,“上次睿王府洗三宴的时候,我恰好身子不适没能去成。后来就听说你病了,我就想着珝丫头平日里与你亲近,就下了帖子请她过来喝茶,顺道问问你的情况。” 卓芷华说着笑了起来,“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过来了。人看着确实瘦了些,如今身子可好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喝了两贴药发发汗也就好了。”叶姝倒是一点都不奇怪顾府对外称她病了的做法,毕竟睿王府出了那样的事情,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之后,旁人未曾招入宫中,偏偏是她……“倒是让你担心,是我的不对了。” “说什么,我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罢了。”卓芷华说着笑了下,又压低了些许声音,低声问道:“那一日睿王府上的事情,想来不少人问你,我就不再多嘴了。只我有一点担心,那日你入宫,可是受了贵人责备,这才病了?毕竟,这事儿牵扯到了三位王爷,我听闻早两日你出宫之后,宫中丽妃娘娘脱簪请罪……” 叶姝听着卓芷华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才恍然想了起来。 卓家嫡三女,卓芷华似乎就是当初说宫中想要指给昭王沈钺的王妃。如今她这般小心翼翼地问,应当是关心跟端王起了冲突的沈钺是否受了牵连吧? 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叶姝心中明了的同时莫名有些酸涩。 她想了想,这才缓声开口:“丽妃娘娘的举动是何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当时皇上与皇后娘娘问了睿王府的事情后,就让昭王殿下去睿王府拿人。” 至于私盐走私的事情,她虽然心知肚明却是不敢多提半句。堂堂二皇子,睿王殿下竟然插手私盐走私的事情,与国夺利。这话要真的从她这里传出去,只怕日后就不止是丽妃和睿王母子两人对她咬牙切齿了。 今上也不会饶过她的。 “那就是说,端王旧伤复发,与睿王府的人有关了。倒不是京中如今谣传的那般,是昭王的手笔?”卓芷华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顾珝在一旁不明白这两人心中的想法,只听叶姝提起昭王才插了一句话。“我前两日出门帮着母亲买糕点的时候,听人提起。因为端王在睿王府旧伤复发的原因,之前他负责查的走私私盐的事情,好像就是交到了昭王的手中。这也难怪京中会有昭王害得端王旧伤复发的谣言了。” 看两人说着,齐齐转头看向叶姝,等待唯一知情且在现场的她做出定论。 第五十章 责罚 “这件事情……”叶姝迟疑着开口,“你们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毕竟,皇家的事情,咱们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这般态度让卓芷华才放下的心又升起了些许的不安,只话说到这里,她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只笑着转了话题说起京中其他事情。 而这两日,京中最为众人议论纷纷的莫过于新进醉仙楼的舞姬落樱姑娘。听闻她一曲百步胡璇舞动人不已,舞动时裙角飞扬,如同春日里落樱缤纷一般漂亮。她入京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声名大噪,引得无数风流才子、世家子弟为之倾倒。 听闻有几家公子哥儿还为这位姑娘大动干戈了一场,最后定安伯董家的幼子冷不防被一个茶杯砸在了脑袋上,当场就血流不止给吓晕了过去。 “……那舞姬据说极为漂亮,舞姿动人。不过得罪了定安伯董家,怕是以后日子不好过。”卓芷华叹了口气,“只可惜,咱们不好随意出门,倒是无缘得见。二哥之前有缘看过一次,回来之后赞不绝口。当时还说,若是有机会就带着我一同去醉仙楼的……” 听闻卓芷华自幼习舞,虽然未曾在外人面前表演过,却痴迷舞蹈。如今看来,这话倒是不假。 叶姝对于所谓的舞姬并无多少兴趣,不过是陪着闲聊了几句。只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等从卓府回去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竟然又听到了那舞姬的消息。 “……竟然是被送去了郑王府,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看起来,定安伯府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了。”屋内顾林华叹气,“定安伯之前还找到我这里,想要参奏当时起冲突动手的小子那几家的长辈一个管教不严呢。如今看来,怕是不能行了。” “董呈喆找到了你这里?”顾老夫人皱眉,看着进来通报的卫楚沉声道:“让大姑娘和五姑娘且等会儿。”等着人出去了,这才又看向顾林华,“你如今在吏部,关着官员的升迁贬庶,一言一行都当小心谨慎。” “母亲放心,儿子并未应下定安伯什么。” “这般就好。不过,你也可以提醒他一二,他既然想要参奏那些人,怕是还找了御史台的人。”顾老夫人轻轻敲着手边的放了茶盏的小几,“也好卖个人情给他。” 顾林华语带迟疑,“以定安伯的性子,怕是不肯挺劝吧?” “他若不吃了亏,又如何懂得你的好意呢?”顾老夫人冷笑了声,“不过是泥腿子出身,要不是祖上跟着正元皇帝立了些许功劳,哪里就轮到他们封侯拜相了。” 屋中一片寂静,叶姝却有些好奇起来。顾老夫人对于定安伯府董家似乎别有不满,连着语气中都带了出去。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渊源。 只以顾家的家世来说,跟定安伯府应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对,怎么会让顾老夫人这般提起来就愤恨不已呢? 顾林华离去,叶姝和顾珝两人这才一并入内给顾老夫人请安。 “在卓府玩的可还开心?”顾老夫人闭口不提叶姝私自出门的事情,只笑着问了些许卓府的事情就摆手让她们回去休息了。 巧燕大大松了一口气,跟在叶姝身后低声道:“老夫人还是疼爱姑娘的。” 叶姝勾了勾唇角,疼爱,不见得吧? 果不其然,之后数日顾老夫人都明里暗里寻着借口教训叶姝。当初刚刚入府时千娇百宠的样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虽然算不上厌恶,却也再没有对叶姝高看一眼。 叶姝知道顾老夫人这是在故意磋磨她,这般手段当年在顾家老宅的时候李、周两个嬷嬷就曾经用过。为的就是让她心里不安,转而对她们产生依赖性,最后言听计从。 她原本就遭受过这样的磋磨,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跟顾老夫人认输。 这般熬了数日,李氏抓住了叶姝一个错处就让人跪在了她院子中思过。六月底的日头正大,叶姝跪在院子里顶着大太阳,莫名就想起了当初在蕲州顾家老宅的时候。 “好好跪着想想究竟哪里错了!”周嬷嬷冷哼冷气,临走的时候还吩咐一旁的玉如,“晚上不给她饭吃。” 那也是夏日炎炎的时候,周嬷嬷怕她晒伤了皮肤,就让她跪在树下阴凉地。然而天气热得要命,不一会儿的功夫叶姝身上的里衣就湿透了,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落在身下,砸起一阵轻飘飘的尘土,落下一个小坑。 那一次她跪了多久? 头顶的太阳越发的热了起来,叶姝只觉得晃眼睛。一旁廊檐下面顾琪看了两眼,转头进了屋里。不一会儿,她求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约出了沈钺之外,再没有人会想到以她的耳力竟然能够听到内屋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李氏听了顾琪求情的话,只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不过是个姑娘,又不是跟你兄弟争家产的小子,我又何必费尽了心思为难她。” “那母亲何必让大姐姐跪在院中,就算她做错了事情,这般罚未免也太难看了些。”顾琪低声说:“扣她每个月的例银就是了。她从老宅过来的时候可没什么东西,母亲扣了她的例银,管保叫她求饶。” “我扣了她的例银,老夫人该怎么罚她?你啊,还是不懂。我这般做,何尝没有老夫人的意思。你且看着吧,过不了多久老夫人那边就该来人了。”李氏轻笑了声,转而看着顾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前头扣了顾瑾的例银,回头你就能给她补上了。我看是你手里的闲钱太多了吧?之前不是恨不得没这个姐姐,怎么现在倒是一心为她着想了?” “谁为她想了!”顾琪声音中都带着明显被人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我就是想着,母亲之前劝我的话也没错,我们……我们总归是一家姐妹……” “你啊,要是跟你大姐姐那样多点儿心眼,我也就不用发愁了!”李氏叹了口气,“你且等着吧,有你给顾瑾送钱的时候。” 叶姝在外面听着这母女两人窃窃私语,额头上不一会儿就冒出了汗珠。 啪嗒! 清脆的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让她略微回了回神,小心翼翼换了下重心免得跪久了伤到膝盖——这诀窍也是当初在顾家老宅的时候学会的。 叶姝苦笑了下。 石板的凉意渗透了膝下的裙摆,她热得难受,膝下却又是一片冰冷。 还好,这种痛苦没持续多久,盼兮就出现在了李氏的院子中。她入内跟李氏请安,又说了一会儿话,转头才提起了老夫人要见叶姝的话头。 李氏自然没有阻拦,盼兮过去亲自扶了叶姝起身,又帮她理了理裙子,收拾一番,这才带她去了顾老夫人处。 顾老夫人已经知道李氏那边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会儿看着跪在跟前的叶姝只做慈祥状,笑着道:“快起来坐着吧。” 叶姝被盼兮扶着起身坐在了一旁,这才低声道:“原是我的错,不该莽撞毁了母亲最喜欢的那根莲花簪子。”那簪子做工精巧,一层层拉丝的莲花花瓣栩栩如生,迎风甚至还会微微颤抖如同真的一般。 就因为精巧,所以也就容易出了差错。叶姝不小心撞上了送簪子的丫鬟,还一个踉跄踩在了上面。 莲花被踩得变形,李氏自然是痛心不已。 这东西,贵重就贵重在了手艺,只簪子本身所用的金子,对于顾府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只可惜,金子常有,能做出这种东西的手艺人却不好寻。 叶姝也不确定李氏是借题发挥,还是有预谋的。不过东西毁都毁了,她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顾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沉声道:“虽然错在你,可是你毕竟叫她一声母亲,为了个物什就这般罚你……若不是有机灵的丫鬟跑过来寻我,我且不知道你被她为难了呢!” 这话一副心疼叶姝的模样,叶姝只抿唇笑了笑。 顾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只叹了口气,“不过,确实也是你鲁莽了。罚跪就算了,回头我让人告诉你母亲,罚你半年的例银,小惩大诫就好。” 半年,要是以前足够让叶姝捉襟见肘了。如今,不说她手头还有从沈钺那里借出来的几百两银子,之前顾琪还说要给她送些钱来花的。 这点惩罚,对于叶姝来说,真的可以算是小惩大诫了。 不过,不安和感激的心思还是要表现出来。 “孙女明白了。是孙女无用,让老夫人操心了。要是母亲那边还生气,老夫人切莫为了我与母亲置气才好。”这点面子活儿她现在做起来是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既然顾老夫人想磋磨她、熬她,她配合着就是了。 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叶姝一个人明白了。 叶姝被罚了半年的例银。 顾府中的姑娘,每个月的例银是十二两,其中包含了院中大小丫鬟的月银和去厨房额外要些点心之类的开支。 其中大丫鬟一个月一两,二等丫鬟是七百钱,三等丫鬟也有四百钱。至于小丫鬟,因为能做的事情有限,一般也就是一百钱,余下就看赏。 兰嬷嬷的月银是顾府支出的,倒时不用叶姝操心。且她身边目前只有一个大丫鬟巧燕,二等丫鬟也不过是玉粒和玉璧两人而已。之后余下三等丫鬟,小丫鬟若干,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叶姝的例银被扣,她还没着急,还没到月初发月银的时候,听雨小院中一些丫鬟就有些坐不住,想要寻出路了。 第五十一章 二叔 “大姑娘……”巧燕迟疑着过去,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厨房那边说,莲花酥被二太太身边的丫鬟给拿走了。姑娘要是想吃,得等到下午了。” 叶姝倒是没多在意,笑着示意她摆饭,回头看了眼外面已经迟疑了有一会儿的小丫鬟,“那个是三等丫鬟如意?” 三等丫鬟的名字叶姝都没改,如意是家生子,这名字是老子娘给起的。 巧燕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就沉了下去。 “大姑娘,如意她……” “让她进来,看她的模样怕是有什么话想说。”叶姝打断了巧燕迟疑的话,直接吩咐道。巧燕出去,不一会儿就把如意给带了进来。 如意双手捏着帕子绞在一起,半响才低声道:“奴婢娘前些日子病了,让人传话过来,说是想让奴婢回去照顾一二。”她说到这里才抬眼偷偷看了叶姝一眼。 叶姝脸上不露半分喜怒,如意迟疑着把过了无数遍的话给说了出来。 “奴婢担心娘病的厉害,万一回来再过了病气给姑娘……” “你如今且不到近身伺候姑娘呢,怕什么过了病气给姑娘!”巧燕直接打断了这话,瞪了脸色发白的如意一眼。叶姝听到她开口倒是忍不住笑了声,“你是想请个长假?” “奴婢是有这个意思,又怕请假时间久了,姑娘身边少个人伺候不好……”如意吞吞吐吐,还是把话给说了个清楚。 叶姝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明白了。”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巧燕,“你去我那匣子里拿半两碎银子,也算是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大姑娘!”巧燕不赞同地看着叶姝,然而性子的缘故,叶姝不过是平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就自动败下阵来。 屋里叶姝放散碎银子的匣子里还有十多两的银子,巧燕取了几个银豆子凑足了半两塞给如意。 如意脸上根本就掩不住情绪,叶姝看着好笑,等着她拜了拜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又开口。“对了,你走之前帮我再做一件事情。” 如意惊讶的抬头,“大姑娘请讲。” 不过半日的功夫,听雨小院的丫鬟们就都从如意那里听到了叶姝的意思。她这里如今确实不比之前了,加上人也懒散,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要是谁真的另有高处,直接同她讲清楚就行了。 “大姑娘还给了我半两银子,说是全了主仆的情分。”如意说。 听雨小院的人看看她拿出来的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了些小心思。 有觉得听雨小院确实没什么前途,贪图这份银子的。也有怀疑叶姝是不是故意试探她们的。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之后两三天里,听雨小院确实走了不少有门路的小丫鬟或者是三等丫鬟。 这些叶姝都没放在心上,只笑着对愤愤不平的巧燕,还有一旁收拾衣物的玉粒和玉璧道:“怕是以后你们三个要累些了。” 巧燕和玉粒连忙摇头,倒是玉璧手上动作一顿,转身看向了叶姝。 叶姝扬眉,“怎么,你也想要走?” 玉璧闻言立刻跪了下来,一双眼睛微微发红。 “奴婢娘亲想让奴婢去三太太那边。”玉璧说着泪就流了下来,“奴婢更愿意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可是奴婢娘跪下来求奴婢……” 她说着垂下脑袋,白皙的脖颈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大姑娘,奴婢舍不得您,可是也不能不顺从娘亲的意思……” “好了,你的心我还是明白的。”叶姝说着看了眼巧燕。这事情巧燕已经干得熟门熟路了,转身去内屋拿钱。叶姝转头看着玉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般,就低声劝道:“你且别哭了,这般好的模样,哭得我都要心疼了。” 玉璧长相不差,十五六的年岁亭亭玉立,一身的皮肤白皙透红。若只论相貌,在听雨小院的丫鬟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 听闻她要去的是三房卓氏身边,叶姝再看着她这般梨花带泪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别的想法了。 玉璧原先是李氏身边的三等丫鬟,到了她这边就给提到了二等。说起来,能在大太太处做事,她家里应该也是有些本事的。如今这个时候,她身边正是用人的好机会,大丫鬟只有巧燕一个,要是玉璧表现的好,等熬过了这段时间说不定就能提大丫鬟。 玉璧能够被李氏送到她身边就不是个傻的,这里面的关节应当能够想的明白。所以,这个时候她要去卓氏身边,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叶姝也就猜测到了一二。 顾老夫人想等着顾三爷回来之后,给他身边填个暖床的丫鬟或者小妾,这消息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可总归会走路风声。 玉璧的老子娘,打得怕就是这个主意了。 叶姝让玉粒扶着玉璧回去了,巧燕在一旁把她们两个没有叠完的衣服全部都收好。叶姝在旁看着,突然开口:“你要是想回老夫人身边,明天我就去说一声。” “大姑娘胡说什么呢!”巧燕回头看了叶姝一眼,把手中的里衣叠的方方正正,“奴婢从进这院子的那天起,就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了。什么回老夫人身边,奴婢想都没有想过。” “真没想过?”叶姝笑眯眯地问。巧燕把东西都收好,回头看着她。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别急,坐下来慢慢说。你要不想走,我也不会赶你不是。” 巧燕坐了半边凳子,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巧翠死了之后,大姑娘让奴婢给她家里人送了几次钱。还顾念当初和李嬷嬷、周嬷嬷的情分,求情送她们离开,奴婢就知道姑娘是个长情的人。”她说着抬头看向叶姝,“更何况,大姑娘也不是难伺候的主子,奴婢没什么野心,觉得留在大姑娘身边就挺好的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笑着道:“玉粒这会儿怕是跟玉璧说话,奴婢去厨房给姑娘提热水洗漱。” 听雨小院的人走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然后顾琪就来了。 顾琪还揣着一个荷包,荷包里塞了二十两银票。 “这个给大姐姐用。”顾琪说着把荷包给巧燕,回头就吩咐道:“快去泡茶,我要吃山药酥,让厨房做了送来。” 巧燕笑着应了,顾琪回头才看向叶姝,“大姐姐这院中怎么就这么点儿人伺候?” “我原本也就用不了那么多人,正好她们也各有前程,就放了她们出去。”叶姝笑着收起了看到一半的书,回头看向顾琪,就见她一脸愠怒。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些踩低捧高的奴才!”她说着就跳了起来,叶姝连忙一把拉住她,“好了,你也不用愤愤不平,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走了,我也落得清净。” 顾琪扭头看着叶姝,“你真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叶姝笑了笑,“走就走了,留下来的才是好的。” 顾琪想了想,然后才低声道:“大姐姐这是趁机想要清理下身边的人?”她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办法,谁忠心,谁有二意倒是一下子就看的清清楚楚了?” 叶姝笑了笑,没有答话。 她未尝没有这个想法,不过想要一下子就把身边的人都分个清清楚楚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些。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这办法只要多想想就能明白过来。 不然,这听雨小院中不见得会至少了这么点儿人。 还有不少人在观望呢。要不是顾琪送来了银子,等到七月初她发不下去月银时,说不定就又会走一波人了。 顾琪送银子就如同是一个讯号一般,第二天顾珝就匆匆过来送了十二两的碎银。 “大姐姐,我手头就这么多银子,你先用着。等月初我银子发下来,再给你送来些。”小姑娘说得很是认真,叶姝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把银子推回去。 “我这边还有银子用呢,你且收着。” 没有想到她这么一推辞,顾珝的眼睛都红了。 “大姐姐是不是怪我来晚了。我原本想第二天就给你送银子的,可是母娘说这时候来是给你添乱,就压着我等二姐姐送了银子之后再过来。” 叶姝连忙哄了她几句,又收下了银子,顾珝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大姐姐还是心疼我的。”她说着冲叶姝眨了眨眼,哪里还有刚刚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顾珝之后,当天下去二房的顾珏和顾玥也一并来了。两人合在一起拿了十二两的银子,笑着说了些许客气话这才起身离开。 等人都走了,叶姝这才无聊地扒拉着盒子里的银票和碎银子。 就几个小姐妹过来看看,就有了这么四五十两的银子。按照顾府的规矩,这都够她三四个月用了。要是省着点,刚好够半年。 叶姝笑了笑,莫名心情又好了些。 六月底,被念叨了许久的顾三爷回来了,大约是路上碰巧遇到,与他一同到家的还有顾二爷。顾家上下热闹了一天,连着在京外书院里的顾家兄弟们也都被叫了回来。 叶姝等着二房和三房热闹够了,才带着顾琪给顾二爷和顾三爷请安。顾二爷有些虚胖,不知道是不是劳心劳力的缘故,看着比京城中的顾林华还要年长一些一般,留着胡须,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叶姝和顾琪、顾珝一起行礼,起身后顾二爷就给了见面礼。叶姝那份格外厚重了些,顾二爷笑着摸自己的胡子,“也算是补上前些年过年的礼物。” 他说着深深看了叶姝一眼,“长得倒是不太像大嫂。” 第五十二章 亲近 顾二爷顾林泽口中的大嫂自然不是指李氏,而是指顾瑾的生母。因此这话一出,叶姝忍不住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就听到顾二爷又道:“瑾姐儿还是跟大哥更像。” 叶姝却没有放松下来,只抬头看着顾二爷,过了会儿才笑着让巧燕把东西都收起来,转而带着人去给顾三爷顾林施请安。 顾林施倒是更显得消瘦一些,眉眼之间透着平和的感觉。 他给了几人见面礼,回头笑着道:“一转眼瑾姐儿都这般大了。我还记得她当时小毛头一般的模样。”说着又感慨了几句,就掩唇咳嗽了起来。 叶姝看他脸色有些蜡黄,怕是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顾老夫人也心疼了几句,转口就道:“身边老是没个人伺候怎么行,这次若是再离京就挑两个可心的丫头跟着伺候左右。” 这话一出,原本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卓氏。 卓氏脸色发白,唇角动了几次勉强露出个笑容来。最后晚宴不欢而散,叶姝一路上回去,脑子里一时想起顾二爷看着她说她跟顾瑾生母不像,一时又想起顾老夫人说给顾三爷挑两个可心的人伺候时,卓氏苍白的脸色。 心乱如麻。 顾二爷那话,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七月中就是顾老夫人的寿辰了,今年难得三个儿子都在身边,顾府上下一致决定今年要大办一场。叶姝得了二房、三房的见面礼,小金库一下子满了起来。回头巧燕收拾着东西,叶姝就一边造册记录,一边把一些不重要又稀奇、精巧的小东西给赏了下去。 听雨小院一时间人人都喜笑颜开,连带着之前离开另谋高就的小丫鬟听了都后悔不已,竟然还有脸皮厚的想要托人说再回来的。 玉粒心软,帮着传了两次话,见叶姝都不理会又求到了巧燕跟前。 巧燕反过来把她教训了一顿。 “那些人,姑娘处境不好的时候拍拍屁股拿着钱就走了。这会儿看着姑娘处境好了又想回来,这般两面三刀的人,你把人家当姐妹,人家可不见得这般想。你替这些人说好话,到时候姑娘给了你面子,这些人回来之后再闹出来幺蛾子,你负责吗?” 那一句句的道理听得隔壁的叶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玉粒垂头丧气走了,之后倒是再没有替谁说过话。 顾老夫人的寿辰既然准备大半,府中上下几乎都忙碌了起来。叶姝这边也要安排好她熟悉的小姐妹才好,因此每日里就要在李氏那边多停留些时候,请教她该如何安排宴席。 李氏与她并不亲近,却也没有故意苛待。只把她和顾琪一同带在身边,也不多讲全靠叶姝自己领悟。叶姝倒是没什么怨言,只多看多想,实在不太明白的回头就多想想,趁着李氏有空就问上两句。 二房于氏和三房卓氏也不时过来与李氏商量,这次顾老夫人的寿宴大肆安排,也有为顾二爷、三爷铺路的意思。 顾家二房、三房不管是出于孝心也好,还是为了自己前途着想也罢,确实对顾老夫人的寿宴很是在意。因此,这一日叶姝正跟在李氏身边学习怎么安排酒宴时,就见二太太急匆匆进来,说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要请落樱姑娘?” 隔间里叶姝听到李氏诧异之下未曾压住嗓音的话愣了一下,转头跟顾琪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落樱姑娘如今可以算得上是京中的传奇了,听闻她背后的靠山是今上的皇叔郑王。之前定安伯董家吃了一个哑巴亏,几次三番被郑王给压了下去,也没闹出个明明白白。 这之后她就更是名声大噪,在京中受尽了不明真相的文人吹捧。说什么一身傲骨,区区一舞姬也有威武不能屈的风骨之类的话,风评甚佳。 饶是深宅之中,李氏也略有耳闻这位舞姬,因此听于氏提起请她这才惊讶不已。 “倒是比往年请各戏班子多了些新意,她如今颇有些名声,于府上来说也算有面子。只是,咱们怕是不好请动这位落樱姑娘吧?听闻前些日子京中不少世家请她都被拒绝了。” “我也是这般说的,只我们老爷说回京的路上正好遇上这落樱姑娘所在的车队遇险,当时他出手相助与对方有些恩情。”于氏声音中透出愤愤不平之意,酸涩嘲讽:“因此,若真是他出面去请的话,十有八、九和落樱姑娘能应下。” “大姐姐……”隔间里,顾琪轻轻拉了下叶姝的袖子,见叶姝扭头看过,这才无声开口:“二叔跟那位落樱姑娘,不会是……” 叶姝瞪了她一眼,“禁声!” 顾琪抿了下唇,低头继续看府中酒宴采买的账本,只一双耳朵却是随时注意着隔间于氏和李氏的对话。 李氏心知两人在八宝格后面的小隔间,因此看出于氏来意之后索性放下了手头的事务,拉着她去了另外一边让人上了茶水点心,这才细细说话。 顾琪见状暗恨不已,这样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李氏院中又都是她的人,连让个丫鬟去偷听都不能。她拿着毛笔狠狠戳了两下,见叶姝神色平静如常,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长辈的私隐什么的,还是少知道为好。 顾琪不清楚的是,就算李氏和于氏换了地方,两人的一言一语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简单来说,因为那位落樱姑娘名声大噪、艳名远播的缘故,于氏对于顾二爷所说的话有所保留。怀疑顾二爷跟那位落樱姑娘有什么首尾。 李氏倒是不太相信这事儿,毕竟落樱姑娘如今的后台是郑王府。郑王今年四十有余,只比今上大上六七岁。虽然算不上青年才俊,却也有权有势,相貌堂堂,又正值壮年。 顾二爷如何跟他比。 李氏隐晦地提了几句,于氏这才略略放宽心,又聊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安排那位落樱姑娘到府献舞的事情。李氏叹了口气,半响才起身回去,一近小隔间就绷着脸警告叶姝和顾琪,今天听到的话全当没听到,不许到处乱讲。 顾琪却是不怕李氏,立刻过去道:“母亲,那落樱姑娘献舞,是在后院,还是前院?” 李氏皱着眉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啊……”顾琪正想说话,叶姝连忙拉了她一把,笑着道:“这又有什么好想的,老夫人的寿宴,二叔既然是要给老夫人祝寿,那落樱姑娘献舞也当时在后院才对。让老夫人看到才是二叔的孝心,不是吗?” 这话说得有些突兀,叶姝迎上李氏探究的目光,抿唇笑了下。 “女儿可是说错话了?” 李氏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响缓缓点头。 “倒是没说错什么。”她道:“我看看你们两个账本看得如何了?”李氏坐过去,拿起账册看了两眼,又各自问了叶姝和顾琪几句话,见两个人都说得颇有些心得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又拿着账本给两个人详细讲了下她们未曾看出来的关键。 “竟然是这样?”顾琪摇头,“不是很懂。” “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吧。”李氏笑了下,“要是不累,也可以一起商量。到时候,你们的小姐妹来了,就由你们安排座次和招待,如何?” 这可以说是一个极好的练手机会,有李氏看顾着应当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又有了亲自安排酒宴的经历。之前顾琪试探了两次,李氏都没有同意,这会儿突然松口自然是让顾琪喜出望外。 “母亲且瞧好吧,我跟大姐姐定然安排的妥妥当当!” 李氏笑着看了眼顾琪,转头又深深看一眼叶姝,难得主动交代了一句:“若是有什么不懂,或者不确定的事情,随时可以过来。” 叶姝抿唇轻笑,“让母亲费心了。”她的好意,李氏意识到了,也接下了。叶姝心底缓缓舒了一口气,心情难得好了起来。 既然与顾老夫人之间未来的冲突是难以避免的,她就要考虑是不是要另寻盟友了。 顾老夫人不是想让她跟顾家的人亲近起来吗?她就顺势亲近起来好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不指望李氏能帮她说上几句话,可牵扯复杂了自然会让顾老夫人有所顾忌,也会让李氏审时度势。 例如,顾府这一次请落樱献舞的事情。 她冒险插嘴释放好意,李氏不就接下了么? 落樱艳名远播,于氏担心顾二爷跟她有什么牵扯,找到了李氏这个大嫂这里。要是负责寿宴的李氏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话,未来难免落了于氏埋怨。 她给了李氏一个好借口,让落樱甚至没机会出现在前院。 更何况,紧紧只是于氏担心落樱吗?在叶姝听到的那些话中,她可不觉得李氏就真的高枕无忧了。这些天来,她频繁出入李氏的院子,闲暇之余也听了满耳朵的闲言碎语。 听闻,顾林华已经有许久没有睡在李氏的院子中了。李氏这些天来,正在让身边的嬷嬷去人牙子那边寻一些相貌出众卖身为奴,好掌握的小姑娘要往顾林华的床上送。 万一在这之前,顾林华看上了落樱的话…… 第五十三章 讽刺 顾老夫人的寿宴风风火火的筹办了起来,叶姝和顾琪都专心筹备招待她们小姐妹的宴席,之后就再没有关注过落樱入府献舞的事情。 直到顾老夫人寿辰前一天,后院花园的地方架起了台子,叶姝从那边过的时候才停下了脚步。 做事的婆子都是满脸笑容,见叶姝就避让了下。 “这是明日要请班子唱戏吗?”叶姝问道:“我听闻之前几年,请的都是青喜班的人,今年也是照旧吗?” “让大姑娘说准了,就是轻的青喜班的人。”婆子笑着说:“不过,奴婢听闻二爷还给老夫人准备了惊喜,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过来瞧上两眼。” “惊喜?”叶姝扬眉,想起几天前于氏找李氏说的那件事情,心中就有数了。看起来,顾二爷真的是有些本事,竟然真的请动了那位除了在醉仙楼表演之外,只去过郑王府的落樱姑娘。 卓芷华怕是要高兴了。 寿宴当天,叶姝这边妥帖安排了随着父母过来的熟识的京中闺秀,曹欣悦、卓芷华、戴蘅等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姑娘围坐一桌,顾珝在旁帮忙招呼,一张小脸都带着兴奋的红晕。 “卓三姐,我跟你说,我刚刚见到——” 一群姑娘凑在一起,谈论的无非就是衣衫首饰,还有谁家的胭脂水粉好用。叶姝凑趣了几句,见几人都熟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巧燕眼明手亮,连忙递了杯茶水过来,“姑娘且润润喉。” 这一上午忙碌下来,饶是叶姝此时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茶水温润,叶姝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随手把茶杯放在一旁她看着慢悠悠过来的戴蘅抿唇笑了下,抬脚迎过去。 “听闻你之前病了?”戴蘅过去就拉住了叶姝的手,那日从宫中离开之后两人一直没见过面。“我原本想要来看你的,只父亲拦住了我,说怕不是病了,而是……”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眼,见巧燕都离着几步远这才又上前半步道:“你家中长辈可是生气了,可有责罚你?” 叶姝摇头,“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我这些日子忙着老夫人的寿宴不太出门,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 她问的情形,自然是指睿王、昭王和端王之间。 两个人寻了个角落坐下,戴蘅这才道:“我前几日入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端王如今还在宫中养着,我看着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他三不五时地叫疼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疼。丽妃这些日子听闻在她的丽华宫中辟出来一处小佛堂,天天吃斋念佛。至于子昭表哥,因走私私盐的案子,这几日正要启程去蕲州。” 她说的隐晦,叶姝却也敏锐,只双眸微微一转就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是确定睿王跟走私私盐的事情有关了?” 戴蘅眨了下眼睛,“这我就不清楚了,只听父亲说这几日早朝隔三差五的皇上就要训斥他一番。” 也就是说,走私私盐这件事情确定了跟睿王有关,但是皇上不想伤了皇家颜面,替睿王给掩盖了下来。叶姝心中盘算了下,这才明白沈钺去蕲州是干什么了。 皇子是好的,会犯错肯定是底下的官员鼓动、引诱的。 沈钺此次去蕲州,为的就是把睿王的罪责全部都推到那些本地官员身上。到时候这件事情就算是圆圆满满的结束了,睿王被训斥一段时日,说不定再过几日还会闭门思过。等他再放出来,走私私盐的案子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叶姝按照平日里兰嬷嬷说的一些前朝趣事的阴私之事想了想,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她叹了一口气,说巧不巧一旁戴蘅也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才笑了起来。 不管外面怎么样,总归是跟她们关系不大的。 不一会儿,寿宴就开宴了。叶姝和戴蘅回去的时候卓芷华一把就抓住了她。 “刚刚珝姐儿说,后院这边请了戏班子之外,还请到了落樱姑娘献屋?”她一双手死死抓着叶姝的手腕,用力都不自觉,“真的吗?” 叶姝连连点头,道:“你且先松开我。”说着用力挣开手,“知道你喜欢跳舞,特意给你安排了个视线好的位置。” 叶志华笑着凑过去,“就知道你对我好。” 一旁的曹欣悦忍不住笑了下,“之前卓家姐姐焦急了半天,这会儿从你口中得到确信儿怕是要高兴坏了。不过,你们家能请来落樱姑娘,可真是——” 她这话未曾说完,只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搭好的戏台子。 叶姝这才想起来,之前似乎听谁提过一句,曹府邀请落樱就被拒绝了。 “我也不是太清楚,毕竟都是府中长辈对老夫人的孝心。也许落樱姑娘是觉得这份孝心可贵吧。”她回应地恰到好处,笑眯眯看了一眼曹欣悦,转头又对一旁的戴蘅说:“我记得你提过一道茗州的菜,说是特别好吃印象深刻。我跟厨房的厨娘说了,她试着做了几次,过会儿你且尝尝看是否正宗。” 戴蘅双眼一亮,问道:“可是我说过的那道凉拌三宝?” “正是那道菜。”叶姝点头,转而又对另外一边的姑娘说了几句话,整桌上气氛恰好好处。只曹欣悦面上带着笑容,一双手在桌下死死抓在一起。 这是瞧不起曹家吗? 如果不是那天运气差,说不定要嫁给端王沈铬的人就是她了! 不过,顾府怕是也捞不着什么好处。她可是在安平公主府处听闻了不少宫中的不传之秘,例如顾家的大姑娘在睿王府洗三酒宴之后被招入宫中,说的话得罪了皇后娘娘。 这样的她,还想嫁给端王吗?只怕是做侧妃也没资格了。 听闻,皇后娘娘看中的端王妃是闵相膝下最小的孙女闵眀萱,闵十六娘!到时候,看落空的叶姝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老夫人和那些夫人们点了戏,不一会儿台子上就咿咿呀呀唱了一出又一出。叶姝对这些倒是没有多大兴趣,不过偶尔听上几段也挺有意思。 戏上了五六出,台子上的人全然撤了下去,连着配乐的人都换了一拨。一水年轻的小姑娘上台,穿着嫩绿的衣衫。 然后是两侧出来各三个粉色舞裙的少女。 六个人在台上转了一个漂亮的回旋,然后齐声道:“落樱姑娘,百步胡璇舞,给老夫人祝寿!” 话音落,一袭白色舞裙的落樱就出现。 百步胡璇舞,之前叶姝也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可真等到落樱在台上转起来的时候,白色的舞裙下面仿佛展开了一层层粉色的花瓣一样,随着她每一次转动如同惊鸿一般展露。 “名不虚传!”卓芷华轻声叹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台子,“想要这样转,原地,快速,裙摆都飞起来,连着十几圈……据我所知,能做到的人不多。反正我是做不到……” “干什么拿自己跟一个舞姬做比较!”曹欣悦回头瞥了卓芷华一眼,目光从叶姝脸上划过,“她靠着这个吃饭,咱们学舞顶多也就是自娱自乐,最多也算是强身健体。跟这种舞姬对比,你也不嫌自降身份!” 卓芷华愣了下,撇了撇唇角没有理会。 曹欣悦讨了个没去,也转头继续看下去。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扬了扬眉,又转头看了眼叶姝,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顾妹妹跟台上那位落樱姑娘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眉眼!不知道的,怕是会觉得顾妹妹跟那落樱才是亲姐妹呢!” “你说什么呢!”戴蘅皱眉,“拿一个舞姬跟顾瑾比,莫不是忘了你刚刚说的话?” 曹欣悦一愣,转而才掩唇道:“哎呀,我就是看她们两个人有几分相似,这才下意识这般说了。顾妹妹不介意的,对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今天叶姝的身份又是主人,自然不好真的跟曹欣悦争吵起来。她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抿唇笑着道:“无妨,我只当曹姐姐是夸我相貌出众了。” 落樱艳名远播,这自然算是间接承认叶姝模样出挑了。 在场姑娘不管怎么想的,都配合地笑了起来。戴蘅甚至直接夸赞道:“瑾姐儿容貌出众,这点我是早就知道了。不然当初在蒋府,刚回京城的我怎么就一眼相中要与你做手帕交呢!” 众女一阵轻笑,一旁卓芷华也道:“是呢,顾大妹妹这般漂亮,当初我也是一见就喜欢呢!”她说着搂住叶姝晃了两下,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台上。 落樱停下,屈膝落幕。 卓芷华扬眉,不得不说,这位落樱姑娘确实跟叶姝有几分相似。如果去掉有些夸张的舞台装扮的话,这两个人最起码有六七成的相似,如果刻意打扮一样的话—— 说不定还真能够让不熟悉她们的人认错。 寿宴结束,送走了那些京中闺秀,叶姝几乎是扶着巧燕地手回去的。一整日的紧绷,到了这个时候才完全放松下来。 “快快,巧燕、玉粒,你们两个帮我揉揉。我腰都要硬成石头了……”她趴在美人榻上,叫道:“先别倒茶了,之后说话我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了,这会儿一点都不渴。” 巧燕、玉粒两人连忙上前一个帮她揉按腰部,一个帮她捏胳膊。 而这个时候李氏也在自己的屋中,一边让丫鬟给她揉按放松,一边问道:“今日府中可出了什么乱子吗?两个姑娘负责的宴席那边,没出什么事情吧?” “一切都顺利,之前太太指点了两位姑娘那么久,怎么会出差错呢。”一个丫鬟笑着开口,负责给她揉肩的那个也笑着道:“二姑娘那边一切都好好,倒是大姑娘那边,奴婢偶尔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曹家的那位姑娘拿舞姬落樱跟大姑娘对比,说两个人长得像。” “起争执了?”李氏猛然睁开双眼,回头看向丫鬟。 丫鬟摇头,“大姑娘应付过去了,奴婢看着那桌气氛还行,就没再过去。” 李氏这才松了口气。 也是,大姑娘素来性子沉稳,自然不像顾琪那样一点就着。 李氏舒服地眯着眼睛,只觉得越来越舒服,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心中猛然一个激灵。 顾林泽说叶姝与她生母不像的话莫名浮上了她的心头。 第五十四章 临行 李氏猛然坐了起来,吓得一旁的丫鬟连忙退让两步,免得冲撞了她。 “太太?” “你们退下吧。”李氏挥挥手,把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这才神色变幻莫测一般地看向张嬷嬷,“嬷嬷,你还记得二叔回来那日对瑾姐儿说的话吗?” “那一天二爷说了不少的话,太太指的是……”张嬷嬷是李氏的奶娘,如今年岁渐长在她身边几乎不做什么时候,只看管着那些小丫鬟。 李氏对她颇为信任,因此直接道:“二叔说,瑾姐儿跟她生母长得不太像。” “奴婢倒是记得这话,只是太太怎么突然这时候提起来?”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有没有可能瑾姐儿……瑾姐儿……”她说着咬住了下唇,半响又猛然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这怎么可能……” 李、周那两个嬷嬷怎么敢那么大胆,李代桃僵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吧? 想到李、周两人,李氏原本松下来的一口气又猛然提了起来。 如今这顾府之中,可是再也没有李、周两人了。李氏依稀记得当初从蕲州顾家老宅回来的人只有四个,除却顾瑾之外,就只有李嬷嬷、周嬷嬷和李嬷嬷的女儿玉如了。 而如今,这顾府上下,除了顾瑾之外,其他三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巧翠。”李氏缓缓开口,一旁张嬷嬷迟疑着道:“这大好的日子,太太怎么提起她了。这也有些太触霉头了。” 李氏却不觉得触霉头,反而露出沉思的神色。有些事情,就是经不起怀疑和仔细推敲。如今她心中有了疑点,往日那些不曾放在心上的琐碎事情也就慢慢串联起来了。 “嬷嬷,你说巧翠的死,会不会跟大姑娘有关?” 张嬷嬷吓了一跳,立刻起身看了看外面,又关了窗户,这才回到李氏跟前。 “太太怎么突然这般说,那巧翠的死京兆府不是已经下结论了,杀人的是巧目,证据确凿,说是巧目因妒忌、口角,这才毒害了巧翠,把她投入井中?” 李、周两人合谋杀害巧翠的事情,顾府里知道的人不多。李氏虽然心知肚明,却连着张嬷嬷都未曾透露。这时候她把当时的情形说给了张嬷嬷听,见张嬷嬷一脸错愕,这才低声道:“可是,那李、周两人又为什么非要杀了巧翠?” 张嬷嬷脸色发白,当初李、周两人被关起来的时候,她心中有过猜想。如今被李氏说破真相,心中震惊不言而喻。她与李氏相伴多年,李氏可以说是从刚出生就被她奶大的,张嬷嬷如何不懂她的想法。 “太太以为,是巧翠知道了什么?” “定然是这样!”李氏快速说:“不然无缘无故的,那李婆子又为了什么非要杀巧翠。还有那周婆子,都调去了厨房,油水足足的,何必以身犯险帮着李婆子。定然是巧翠知道了跟她们两个人都息息相关的要紧事情。” 例如,府里的这位大姑娘,并不是真正的大姑娘! 只想到这个可能,李氏就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心口跳出来了。 “嬷嬷!”她死死抓着张嬷嬷的手,“你说……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设想太惊人了,她一时竟然都不敢说出口来。 张嬷嬷却是完全了解李氏的想法,半响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太太,若真是这般,咱们更应当更沉得住气才行。” 李氏兴奋的双颊绯红,“二叔第一次见大姑娘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可是知道了什么?不对,他初回京城,哪里会知道那么多。那就是二弟妹了?” “还有,派人去寻一下当初放走的李、周两人,若能找到她们就简单了。” “你说我要不要探探二弟妹的口风?” “太太!太太!”张嬷嬷用力握着李氏的手,“太太这是想什么呢?!” 李氏只觉得手上一阵阵疼,等回过神来才看到张嬷嬷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这事儿若是没有十拿九稳,太太可不敢随意透露出去半句。还有,老夫人还指望着大姑娘能高嫁提携顾府上下呢!” 这提醒如同一盆凉水一样,把李氏从头浇到了脚。 半响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嬷嬷说的是。”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我且让人小心查着好了。若是她真要高嫁了,琪姐儿与她亲近,为着琪姐儿我自然也会给她添一份嫁妆。若是她没这个命,我是断断不会让她压在琪姐儿头上的。” 这事儿李氏放下了,却还有旁人惦记着。第二日一早,叶姝去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就听到顾老夫人问起了这桩事情。 当然了,顾老夫人说的含糊,只说似乎听人说曹欣悦与她起了口角。 叶姝当下就笑了笑,道:“哪里就起了口角了,只曹姐姐心直口快,也没有什么恶意。大家都当做笑话一般听听,谁也没有当真。” 顾老夫人却不这般想,只看了叶姝一眼道:“咱们家现如今也不必曹家差什么,那曹欣悦敢‘心直口快’无非就是因为她如今是薛世子的未婚妻罢了。” 叶姝心中一凛,知道顾老夫人还是对她当初“袒护戴蘅”的举动不满。 她垂眸听着顾老夫人教训,无非就是那些女子当贞静娴淑,不当好奇心太盛,以至于忘记自己的身份。还有什么,不要主动招惹麻烦之类的意思。 自然,顾老夫人说得很是含蓄,只这话中的意思却是清除无疑。 叶姝从顾老夫人处离开,等回到自己院中这才回过神来。 顾老夫人这般不满,会不会是她入端王府为侧妃的事情,没可能了?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现在再回想起顾老夫人训斥她时的表情和语气,似乎真的藏着不甘。 还有曹欣悦对她的态度,应当也是听了什么传闻吧? 叶姝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她之前还在烦恼改如何改变顾老夫人和顾林华的想法。原是她本末倒置了,与皇室的联姻,自然不是顾老夫人和顾林华可以一手掌控的。 她被招入宫中时,心中所想的全然是不要牵连到沈钺和戴蘅,竟然半分没有考虑到她自己。如今猜测到了结果,再回想起来,大约是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得罪了皇后娘娘吧? 端王是皇后的幼子,皇后如何会安排一个她不喜欢的姑娘给幼子当侧妃呢? 这般想起来,叶姝更是庆幸不已。 这种暗暗的,不能说出口的兴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顾琪过来拉她出门。 “母亲说今日是惯例给老夫人买点心的日子,我在家里闷得慌就把这活儿给揽了下来。”顾琪笑着道:“母亲原本不同意的,不过听闻我要跟大姐姐一同出门,才放下心来。” 叶姝倒是没有想到李氏会这般信任她,再者顾琪强势,完全不由她拒绝,因此两个人收拾了收拾就一并出门。出门前恰好顾老夫人处的卫楚过来送东西,见着两人一起出门只笑了笑,回头把东西交给了守在院中的巧燕,道:“老夫人恰好说这两日嘴巴里没味道,两位姑娘可多买几样点心。对了,前些日子醉茗轩新出的云腿鲜肉饼,老夫人很是喜欢,小小的如同指肚大小,一口一个,鲜香可口。” “那咱们就去醉茗轩吧。”顾琪倒是没什么想法,“顺带还能去对面看看青鸾阁有什么新款的首饰没有。” 叶姝点头,目光扫过卫楚,见她抿唇笑着,就垂下了眼帘。怕这是沈钺想见她了吧? 也罢,昨日戴蘅才说,沈钺怕是过两日就要去蕲州,她心中还有些事情,两人趁机见一面也好。 姐妹两人一同出府,到了醉茗轩点上一壶茶,两份点心,再把要给顾老夫人带回来的点心一一要了,叶姝就临窗喝茶,一旁顾琪喝了一杯茶就急冲冲想要去青鸾阁。 “我是懒得动了,让巧燕陪着你一同过去。”叶姝说着看向巧燕,“二姑娘要是看上什么精巧的小玩意就买下,当我送给二妹妹的。” “那怎么成?”顾琪一脸惊喜,拒绝的并不是很认真。 叶姝笑了下,“你这不是快过生日了吗,就当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好了。”顾琪这才心满意足带着人出去了。 叶姝一人坐在隔间中,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推开窗户看着顾琪带着丫鬟进了青鸾阁这才露出笑容。她听到了沈钺的脚步声。 “沈公子,请进吧。” 门外,沈钺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叶姝的声音,一愣转而失笑。 也是,依着叶姝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他的到来。 他准备敲门的手一转,推门而入。 “叶姑娘。”此处只有他们两人,沈钺自然不用掩饰。他笑着过去,在叶姝的示意下坐下。叶姝另外拿了杯子给他倒茶,“听闻殿下要去蕲州?” “要去查私盐一案。”沈钺点头,倒是没有半分隐瞒。他笑着道:“原本以为明日出行之前再没有机会与姑娘见面,没想到就有了这个机会。” 他端着茶抿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 “那个从蕲州来的人我已经让人安排在了青鸾阁里做一些洒扫的事情,她的儿子也一并再青鸾阁做些粗活,顺便跟着师傅学手艺。” 这些事情沈钺早已经安排妥帖,此时说出来不过是怕叶姝心中惦念着这些人,会寝食难安。而叶姝却注意到另外一桩事情。 “青鸾阁,是殿下的产业?” 第五十五章 苦尽 青鸾阁是沈钺的产业,只不过不曾挂在他的名下。甚至挂名的那个人,明面上跟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入京告诉叶姝,从蕲州顾家老宅过来的那一对母子被安排在了青鸾阁,等于就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叶姝。 “殿下放心,我并非多嘴之人。”叶姝说,沈钺闻言只笑了下,“我自然是相信你不会对旁人提起,这才直言此事的。今日见你,除了告知你这件事情让你放心之外,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明日就要启程去蕲州,你蕲州那边可有什么未曾了结的事情,要我顺带帮忙吗?” 蕲州? 叶姝愣怔了下,对于她来说蕲州并不算是什么让她感觉愉快的地方。她在那里生活了一年有余,对那地方却没有任何的感情。 不过,要说留恋的话,还真的有。 若是旁人问她,她自然不会说。不过,沈钺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并非真正的顾瑾,倒是不用避讳这些。 “蕲州顾家老宅,我原先住的地方。我在床下藏了一支旧毛笔。”叶姝说着看向沈钺,“若是殿下有空的话,能否别惊动那看宅子的人把毛笔帮我带回来。” 那是她离家之后,身边唯一一样哥哥送她的东西了。 沈钺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竟然会要那一支毛笔。那毛笔早就被卫戍他们带回了京中,如今正好好在他书房里面放着。 想起毛笔上“荣年”两个字,沈钺端着茶杯的手指就不由收拢了下发出细微的声音。叶姝下意识低头看了过去,沈钺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连忙松了松手放下杯子。 他自己都没听到声音,倒是叶姝听得清清楚楚。 “要是殿下为难的话,就算了。” “不为难。”沈钺立刻说,“到时候我抽空去顾府老宅一趟,到时候定然给你带回来。” 叶姝笑起来,“既然如此,就多谢殿下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叶姑娘不用这般客气。”沈钺说着看着叶姝,有心想要问问叶姝那支笔是谁送她的,为什么这般重要?然而几次话到了嘴边都没能开口问出来。 你怎么就这般怂! 沈钺在心中骂了自己一通,却还是问不出口。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等到回头把毛笔送给叶姝的时候再问,才更顺理成章。 叶姝不知道沈钺心中纠结,一双眸子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只觉得沈钺皮肤白皙,眉眼如墨一般。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怎么的,不一会儿她就觉得沈钺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她忍不住低头勾了勾唇角。 沈钺长相很是俊美,大约是因为小时候病弱的缘故,如今虽然成年,带着少年时的感觉,胳膊腿修长,腰身也细。之前他进来的时候,叶姝就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 她想着就忍不住又偷偷瞟了沈钺一眼,这一次正好跟沈钺对上,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半响叶姝才猛然反应了过来,连忙转开目光。 沈钺也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一时双唇微微分开,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恰在这个时候,叶姝转过目光,他才恍然大悟。 这是,叶姝也偷偷瞟他了吧? 沈钺一时心跳加快,忍不住又看向叶姝,见叶姝白皙的脖颈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不由双手紧了紧。 “对了,青鸾阁那边,我让人跟掌柜的交代过了。若是你去买东西,会按照成本价算。”沈钺想了半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一直躲着他目光的叶姝闻言立刻转头过去,“这般不太好吧?” 在商言商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这铺子租赁、雇人都是要用钱的,说是成本价怕都要亏了。 沈钺立刻道:“有什么不好,也不过是几件小东西而已。”他说着突然想起前些天青鸾阁新出的一批货送去让王府让他过目的时候,看到的一对小小的银托南红的耳钉。 那两颗南红不算大,难得的是质地通透。银制的底托做成了五瓣花瓣的形状绕在南红外面,可谓是银花红蕊。 沈钺当时一眼就觉得这一对耳钉跟叶姝相称。 叶姝皮肤白皙红润,配上这么一对耳钉可以说是相得益彰。他心中那般想着,就神使鬼差一般把那对耳钉给留下了。采薇当时陪同在旁,今日他临出门的时候她就把那一对耳钉装在了荷包里,直接塞给了他。 这时候沈钺手偷偷捏着荷包,感受着里面耳钉的轮廓。再看看叶姝耳朵上带着的翡翠坠子,他就觉得要是换上手中这一对耳钉,定然会更漂亮。 “对了,这次青鸾阁新上了不少东西。”他说着把荷包拿了出来,直接放在叶姝跟前,“一点儿小东西,你带着玩吧。” “这怎么好……”叶姝想要拒绝,就听到沈钺又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这东西有青鸾阁的标记,到时候让人在账簿上添一笔,记成是你买的就好了。” 这般就不算是私相授受了。 叶姝还有些迟疑,沈钺见状又道:“之前你在宫中冒险替我说话,还帮了我一个不小的忙。要不是你,我哪里有机会接管走私私盐这样的案子。只我不好明着谢你,怕给你惹来麻烦。这东西就当时谢礼好了。” 话说到这里,叶姝自然不好再拒绝。她打开荷包看了眼,只一眼就喜欢了上那一对耳钉。 既然要去青鸾阁“买东西”,叶姝自然不能在这里等着顾琪她们回来。她这边交代了一声醉茗轩的人,点心做好送进来,茶水点心都留着就起身起了对面的青鸾阁。 沈钺自然不好再跟着过去,他明日就要启程,今天还是特意抽空跑了这么一趟来见叶姝的。 叶姝到的时候,顾琪正在一个绞丝银镯子和银珠子手串之间犹豫。那绞丝银镯子细细的,一股股丝绞在一起格外的精致。至于那银珠子的手串,珠子上雕刻着兰花,也很是不错。 “大姐姐,你说哪个好?”见叶姝进来,顾瑾连忙叫她过去。叶姝示意她把两个都带上,想了想才道:“这串银珠子更好看,精致,也有意思。” “那就要这个吧。”顾瑾立刻道。叶姝示意店家把手串包上,顾瑾就在一旁看着。她笑了笑转身又去看了看摆放耳钉耳坠的地方,却不见她手中荷包里那对。 不过,沈钺应当也不会骗她。叶姝正想着就见到了当初曾经在醉茗轩遇到过的采薇,两人曾经远远照过一面。采薇更是对叶姝熟悉无比,这会儿立刻上前行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顾大姑娘,奴婢采薇,是昭王府的丫鬟。” 她说着起身凑到了叶姝身边,“姑娘手中的耳钉已经入册,奴婢让人给姑娘包好如何?” 这是沈钺交代了?叶姝倒是没有想到沈钺动作竟然这般快,把手中荷包递给采薇,不一会儿就由青鸾阁的丫鬟拿着一个小小的匣子一并送了回来。 “大姐姐这是买了什么?”顾瑾见状好奇不已,叶姝只笑了下,“不过是一对耳钉。” 这般,沈钺送的耳钉就过了明路,再没有什么私相授受的危险了。 一回顾府,叶姝就把那一对耳钉拿了出来。 巧燕替她换上,在旁笑着道:“大姑娘果然是好眼光,这耳钉与大姑娘肤色极为相称。” 叶姝对着镜子看了看,也觉得不错,只想到送这耳钉的人,脸不由又红了红。 如此几天过去,顾府上下都见过了叶姝新买的这对耳钉。顾老夫人也夸赞叶姝这对耳钉买的好,与她极为相称。 “虽然是扣了你的月银,不过你若是手头紧就尽管与我说,我这里还是有不少私房的。”听闻叶姝还给顾琪买了一个银珠雕花手串,顾老夫人对叶姝就又满意了几分。 虽然嫁入端王府做侧妃的可能性不大了,不过叶姝毕竟有着一副好相貌。只要慢慢安排,不怕寻不到一门好亲事。 最最重要的是,叶姝要与顾家亲近才好。 叶姝不知道顾老夫人这些日子又开始琢磨她的婚事,从她院中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二婶于氏带着顾珝和顾玥回来。 她连忙上前行礼,于氏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转而就带着两个女儿给顾老夫人请安了。 “二婶这是去了何处?”她不由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顾二爷当初见面时的那句话,她总觉得于氏对她的态度有些莫名的暧昧。不由自主就把于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给放在了心上。 巧燕见状略微打听了番,回头就告诉叶姝。 “二太太是去了慈云寺。” 去慈云寺进香了? 叶姝扬眉,“这也不是初一十五,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二婶怎么会想起今日去慈云寺进香?” 巧燕笑着道:“大姑娘怕是不知道,再过几日吏部的考评就要放下来了。虽然说大爷在吏部,肯定不会让人贪了二爷这些年的功劳。不过,去寺里拜拜佛,心里总归是更安定些。” 原来是这样。 叶姝暗自笑了笑,大约是她有些太过于紧张,疑神疑鬼了吧。 而此时,二房里于氏一口喝掉了小半碗的酸梅汤,抬头看向等着消息的顾二爷。 “老爷说的没错,慈云寺那道‘苦尽’所用的野菜确实是蕲州所没有的!” 第五十六章 走动 慈云寺有名的那一道寓意为“苦尽甘来”的素菜源自于七年前,是一位从茗州玉山城来挂单的僧人带来的。大约是寓意好的缘故,当初一位来京中等待考评的六品官员陪着妻子进香的时候就点了这道菜。 他当时正困于囹圄之中,所在州府旱灾之后镇压,闹出暴民近千人。上面知州一股脑把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这次如今不要说是升职了,连能不能保住官位、保住性命都难说。 这一次去慈云寺进香,也是趁机送他妻子、儿女回老家,免得到时候被他所牵连。 谁知道,下山第二天,情况就急转直下。当初暴乱之事竟然已经被查得清清楚楚,他虽无功却也无过。最后结果竟然是继续任职当时的官职。 不等又过三年再次考评,这位大人就因为政绩卓然,平步青云。 “苦尽”这道菜也就因此声名远播,不少外地回京的官员都要过去吃一吃。时长日久,随着那位官员官位越来越大,也给慈云寺带来了不少的香火。 如顾老夫人之流,去慈云寺也是必然要点这么一道菜的。 叶姝也跟着吃了好几次。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初那次一句多嘴就让有心人注意到,甚至是给她带来了最大的危机。 顾二爷听了于氏压抑着兴奋的话,只轻哼了一声。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于氏坐过去,“老爷,这就是说,如果顾瑾那丫头真的从小就在蕲州,无论如何都是接触不到苦尽这道菜的,她怎么知道这种野菜怎么做好吃?” “更别提她可是顾府的大姑娘,哪里就懂得野菜怎么做好吃了?”于氏说着目光灼灼看向顾二爷,“老爷,这是个冒牌货!” “那又怎样。”顾林泽瞥了一眼于氏,“你且老实点儿,别惹是生非。”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那顾瑾若是大嫂留下来的嫡长女也就算了。明明是外面的野丫头,凭什么样样都要压咱们女儿一头。”于氏绞着手中的帕子,“玥姐儿和珏姐儿都是极好的,一点都不比大房的顾瑾、顾琪差,凭什么事事都要低他们一头,看他们脸色!” “你觉得在这府里受委屈了?”顾林泽瞥了于氏一眼,“老夫人给你气受了?还是大嫂苛待你们母子了?” 于氏顿了下,“明面上,自然是一切都好。只是那些小事情一件件堆到一起,总归是让人心中不舒服的。”她说着坐过去,“同样是老夫人的儿子,凭什么大爷就能在京中待着,你就要四处奔波,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回来一次。你这次回来,孩子都不认得你了!” 她说着红了眼眶,“我只想着,老爷能留在京中,留在我们母女身边就好了。” “……”顾林泽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起身。“大哥已经到了吏部侍郎了,让他离京可能性不大。再熬些年,等着他位置稳了,我也就能够往京中调动调动。” “熬些年,熬多少年?三年,六年?还是十二年?”于氏拿着帕子捂脸哭起来,“转眼儿女都要说亲事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在身边,难不成真的都让老夫人做主?老夫人一门心思都放在大房那两个女儿身上,就想凭着女儿富贵呢!连着大房的若柏和若松都要靠后,怎么可能想起咱们的儿女?” 家中几个孩子年龄相仿。顾珏也只比顾琪小了几个月而已,顾老夫人一双眼睛只看得到大房的姑娘,她的女儿们该怎么办? “再者,我可不想让珏姐儿或者是玥姐儿去给人当妾!”于氏说着转头看向顾林泽,“老爷也不会这般想吧?” “那可是咱们亲生的女儿,我怎么舍得!”顾林泽摇头,“你胡乱想什么呢。”他说着拍了拍于氏的肩膀,“顾瑾的事情,你且全然当做不知道就好了。至于母亲和大房想怎么折腾,那是他们的事情,咱们冷眼看着就好。”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这次离京,我想办法带着你和孩子们一同走。” 于氏原本还有些不情愿,听到最后那句话却是猛然转身看向了顾林泽。 “老爷说的可是真的?这次真的要带着我们母子一起赴任?” 顾林泽笑了下,“这次考评有大哥在,拿个优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若是可能,我还想回去潞州那边。那边气候不错,也有有名的先生办了书院。到时候,让若梧和若桐在那边读书也不错。偶尔得空,我还能亲自指点他们。” “到时候你在家中教养两个女儿,再过两年寻着家风好的合适人家给她们定下婚事……” 这般的日子,简直是只有做梦的事情敢想一想。 于氏激动了大半天,然后才道:“可是,老夫人那边可会同意?” 顾林泽啧了一声,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我跟母亲说。”他说着起身出去,“我晚上要出去应酬,不用等我。” 顾林泽和顾林施自回京之后就每日忙于应酬,连带着顾林华也不得清闲。家中几个小子回来了两三日就又回书院读书去了,顾若柏和顾若松两人走的时候,叶姝还一人送了他们一个笔袋。 这东西好做,当初叶姝还未曾被卖的时候也经常用碎布头或者实在不能穿的旧衣服给叶容年做。不过没有现在做的这般精细,只这东西不大,就算做得再精细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两人得的笔袋,一个是墨青色一个是墨蓝色。大约是顾琪开始亲近叶姝的缘故,两人倒是对叶姝说了声谢谢,让一旁的顾若梧和顾若桐眼气得不得了,眼巴巴地看着顾珏和顾玥。 顾珏和顾玥好不容易见着父亲了,哪里还顾得上两个兄弟,自然是什么都没准备。结果等人走了之后,就怨上叶姝了。 顾琪明明也什么都没做,偏偏就叶姝喜欢献殷勤。 难怪顾琪突然对她亲近起来了! 这么想着顾珏和顾玥就跟叶姝疏远了起来,还想着等叶姝知道错了,找她们道歉的时候再摆摆架子。 结果,叶姝全然没有注意到! 叶姝这些日子也颇为忙碌。 顾老夫人寿辰之后,就重整旗鼓开始琢磨叶姝的婚事。她不是于一些老姐妹来往——注:都是比顾家门楣要高上不少的。而不管是她去赴宴,还是请别人过府叙旧,叶姝是必然要带在身边的。 偶尔还会让叶姝帮着她去某一家走动,送些东西。 顾林泽和顾林施回京时各带了十几车地方特产,只分装入库就用了快一天的时间。顾老夫人拿着册子左看右看,挑的东西既不算贵重,却又能够显露心意,让人觉得用心了。 例如这一日叶姝要去的是蒋府。 蒋夫人家中大奶奶前些日子查出有孕,传闻什么都吃不下,只喜欢吃酸菜。顾老夫人也没有让她送旁的东西,只一坛子酸菜,一坛子蕨菜。 东西一点都不贵重,就算是京中寻常人家走动,这点东西也显得有些简薄了。然而,对于蒋府来说,可以算是恰到好处了。 这两样东西都是从潞州带回来的,算是京中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蒋府大奶奶正是吃腻了腹中的酸菜,叶姝这边刚送上就让蒋夫人开了坛子,切了两小碟子调好给大奶奶送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婆子喜气洋洋地过来,说是大奶奶就着酸菜和蕨菜吃了小半碗的饭,这会儿也不见恶心想吐。 蒋夫人彻底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一旁的叶姝,笑着道:“还是你家老夫人有心了。” 叶姝抿唇笑着,小心翼翼跟蒋夫人聊了一会儿,说起顾老夫人如今身体康健,就是还嫌天气热,懒得出门。蒋夫人道:“你家老夫人确实怕热,恰好我这边刚得了一些蜜瓜用冰水浸着,晚些时候你给你家老夫人带回去些,也算消消暑。” 蜜瓜这东西,从夏末就有了,又能长久储存,可以一直放到冬日里。不过这东西,京城附近都没有产出,种了味道也差不少,都是从西边运过来的。因此,在京中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上的。 叶姝刚回来的时候,顾老夫人就曾经用蜜瓜试探过她。 等叶姝从蒋府走的时候,果然有婆子送上了两个冰凉凉的蜜瓜做回礼。这回礼不轻不重又显得亲昵,顾老夫人见了也很是欢喜,当场就让丫鬟拿下去切了,各房都分了尝尝。 叶姝见她这般高兴,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顾老夫人虽然四下走动,却不见得就真的放弃了端王那边。蒋夫人这条线只要走得好,她在皇后跟前说上一句好话,就顶的上旁人数十句了。 想明白这点儿,叶姝就暗暗懊恼。她不傻,自然看得出来蒋夫人对她印象颇好,也确实是喜欢她。而蒋夫人也明白顾老夫人的意思,只从今天她走着一趟来看,这两个人之间的往来可以算得上是。 我投之以“酸菜”,彼还之以“蜜瓜”了。 只蒋夫人这“蜜瓜”有没有用且未可知,宫中却已经有人在皇后跟前说起叶姝的好话了。 第五十七章 心思 皇后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旁跪着两个宫女帮她揉按小腿。之前她在佛堂跪经,这会儿一双小腿难得舒服了些,因此太子来了也并未起身。 太子沈钰过去请了个安,自有宫女给他搬了凳子挨着皇后坐下。 沈钰今年二十有四,大婚三年,膝下一子一女,与太子妃相敬如宾。平日里也帮着皇上处理些不太要紧的政务,说忙不忙,说不忙却也难得有空在这个时候来给皇后请安。 因此,他一来,皇后就知道定然是有事。 她略微问了两句日常,见沈钰神色不变,想了想就挥手让伺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她的奶嬷嬷尉氏。 尉嬷嬷给两个人换了茶,然后就守在了门口。 “这是有什么事儿,竟然这个时候跑来了。”皇后坐起身抿了口茶,“平日里,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读书吗?” “也没什么事情,这几日吏部的考评送了上来,父皇让我先过一遍。我看着有些闷,就过来母后这边请安,顺带透透气。”沈钰说着露出温和的笑容。 太子被教导的很好。毕竟是皇上、皇后的第一个儿子,从小就被寄予众望。所谓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也不过如此了。加之太子行事周到,关键时候从来不优柔寡断,到目前为止朝臣和皇上对他还都是很满意的。 相对而言,沈铬就被宠得有些过了。看着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是不少。皇后原本就想着给他找一个性子方正的正妃约束着他,免得日后再惹出什么大事来。 太子跟皇后聊起了沈铬,说他这些日子伤好得差不多了,上次去看他,他还闹着要骑马打猎。 “你这个弟弟就是这般的性子,静不下来。不像你,素来不让我操心。”皇后口中这般说,脸上却透出了喜色。 沈钰见她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略微顿了下才道:“儿臣记得,之前母后不止给五弟相看了正妃的人选,侧妃也有中意的了?” “原本是有一个。”皇后脸上笑容略微淡了些,想起之前沈铬受伤的事情就带出了些许烦躁,“不过,我这看着又觉得不太合适,就想着再看看。反正,等到九月间万寿节才给你那几个弟弟指婚,也不好在指婚的时候就直接再指个侧妃,这事儿倒是不急。” “母后考虑的周到。”沈钰点头,还未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就见皇后猛然转头看向他。 “说起来,你身边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太子妃,还有一个当初给你的宫女?”皇后想着皱起了眉头,“你身边伺候的人确实也该添添了。你可有相中的姑娘家?” “母后,这是在说五弟的婚事,怎么就扯到了我的头上?”沈钰苦笑,“我那宫里伺候的人足够了,母后就不用操心了。” 皇后见状倒是没有坚持,只道:“正妃是定了陌元侯家的三女,性子端正,容貌也不差,我与你父皇都很满意。那侧妃的人选,我且还要在看看……” “儿臣记得,之前母后曾经提过一句,挺喜欢吏部顾侍郎家的嫡长女。”沈钰暗暗松了一口气,“怎么突然……难不成还是为了之前睿王府的事情?” 皇后点头,“正是为了那件事情。” 按理说,沈铬受伤也好,查私盐走私的案子被昭王给抢去了也好,都跟叶姝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偏偏她就是记在了心上,一想起来就对叶姝有些不满。 沈钰听皇后这么说眉头就微微收拢了下,半响才缓声道:“我当是这顾家的大姑娘犯了什么错,惹得母后不喜了。原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要儿臣说,这事儿无论如何也怪不到顾家大姑娘身上,不是吗?” 皇后听了这话,斜眼瞥了沈钰一眼。 “你今天倒是有心思,跑来跟我讨论你弟弟的侧妃?” 饶是沈钰转了一大圈子,这话说到这里皇后也明白了他究竟是为何而来。毕竟是她生出来的孩子,又亲手养大,如何看不出沈钰那点小算盘。 “说吧,怎么突然想起来关心这个?难不成,你真的对那个顾瑾有什么想法?” 沈钰一脸无奈,“母后,你就别添乱了。我都没见过那位顾家大姑娘,能对她有什么想法。”嘴上这般说,他想的却是那一日春日宴,一身衣衫清清爽爽的少女,头上戴着一支红得耀眼的簪子,笑得动人的模样。 “那你今天是——” “之前不是看吏部的官员考评吗?顾林华,就是那位顾家大姑娘的父亲就是吏部的侍郎。我是看着他了,突然想起这桩事情来。”沈钰缓缓开口,说话不疾不徐,语气中也没有半分的心虚或者是紧张。 “我记得当初母后曾经提过一句,说是想要把这位顾家大姑娘指给五弟。只这之后就没信儿了,想着五弟这次竟然在睿王府的洗三宴上跟昭王起了争执,身边实在是不能没有人管着。不然,走私私盐的案子他要是能查到底,查到睿王的身上,岂不是——” 他说着看了一眼皇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不过,现在这般也好。要真是五弟查出来二弟参与私盐的事情,怕是父皇心中就先有了几分不信。”涉及到几个皇子,未免会让皇上想起党争来。 这点道理皇后和沈钰都明白,母子两人对视一眼,皇后这才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没错。” 沈钰笑了下,“这般算起来,也可以算是因祸得福。这事儿说起来,还要谢谢戴蘅表妹和顾家大姑娘。特别是顾家大姑娘那那一句‘蕲州’说的时机,再妙不过了。” 他说着看向皇后,“这般,五弟的伤不用咱们多说,父皇就怀疑到了睿王头上。这些日子,睿王处境是愈发的艰难了。只可惜,这次派去蕲州的人是三弟,若是旁的官员,儿臣倒是可以暗示一二,到时候要死了二弟,他怕是三五年内都别想再接触政事了。” 沈钺虽然跟谁都不亲近,然而皇上的意思也很明显,不愿意让睿王真的牵扯到私盐一案中。沈钺难得被皇上重用,自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你说,你这个三弟,有没有可能拉拢过来。平日里倒是小瞧了他,竟然是抓着一个机会就往上爬了。”皇后说着皱起了眉头,“柔妃在宫中处境一直不太好,我平日里也懒得管。看起来,也该整顿下宫务了。” 这也算是暗中对沈钺示好了。 沈钰点了点头,低声道:“不过这件事情,最该谢的还是顾家大姑娘。母后怎么反而恼上她了?” 皇后想了想,觉得沈钰说得有理,只沉默了半响才猛然看向沈钰。 “你跟母后说实话,是不是看上那顾瑾了?”顾瑾容貌出众,这点儿皇后倒是承认的。 沈钰摇头失笑,“我连着人都没见过,哪里就说是看上了。我只是觉得,顾家的人可用罢了。我在吏部且没有得用又信任的人。若是把顾瑾指给五弟,我与五弟一母同胞,那顾家自然就会为我所用。” “掌管天下官员考评的吏部……”皇后思索了片刻,“你再容我想想。” “自然,母后要实在不喜欢顾家那丫头,另外指人给五弟也无碍。可春日宴的时候原本就透了些许消息出去,就算不结这门亲事也别结怨让顾家人另投了他处才行。”沈钰沉声说。 皇后略微想了下,道:“此事我放在心上了。”她神色也认真起来。若只说儿女亲事,自然不算什么大事。可牵扯到了朝堂党争,再小的事情也不是小事。之前是她思虑不周,竟然未曾考虑到顾林华这个将将成了四品的侍郎是吏部的官员。 太子寻了皇后说话不过两天,顾府里叶姝就见到了那位眼熟的梁公公。 “梁大人。”叶姝上前行礼,微微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顾老夫人和李氏。顾老夫人笑容满面,李氏也笑着,就是眼神中透出些许奇怪的东西。 “不敢当姑娘这般称呼。”梁太监笑眯眯地回了半礼,“皇后娘娘说许久未曾见姑娘了,有些想姑娘,让奴才请姑娘入宫说说话。” 这邀请突如其来,不要说叶姝了,就连着顾老夫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总归是好事,这边顾老夫人请梁太监喝茶,连忙让叶姝回去换了衣衫装扮,这才匆匆出门入宫。 叶姝一路上都颇为忐忑,上次入宫她还能够猜测出来宫中的些许意图,而这次却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无缘无故的,皇后怎么会想起来召见她。 若不是看梁太监接荷包毫不手软,也透出了些许消息——皇后娘娘心情颇好,她这才略微安定了些许。 叶姝到时,皇后宫中已经有人了。 戴蘅正陪在皇后身边说笑,见着叶姝进来就笑了起来。 叶姝行礼之后,她立刻起身过去拉着她一并过去。皇后看着叶姝,摆手道:“快坐下,我们正说你呢。你来得可巧,御膳房那边新作的黄桃糖水,尝尝看,可合胃口。” 叶姝应声坐下,谢了送上糖水的宫女,在皇后的注视下尝了一小口。 宫中的点心、糖水做的都极好,只叶姝心中不安,此时正是食不知味。她咽下口中的东西,笑着道:“味道确实很好。” 皇后见状只笑了笑,“既然喜欢就多吃些,我就喜欢看着身边的小姑娘们都吃得白白嫩嫩的。”她说着若有所指地看了叶姝一眼,“这样的孩子才有福气!” 第五十八章 道破 叶姝被夸得莫名其妙,回去被顾老夫人拉着问了一通,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有福气……”顾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叶姝一通,突然露出了笑容,“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还没等蒋夫人入宫为她说好话,皇后那边就招她入宫。这有福气的话传出来,日后不管叶姝是否入端王府,都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了。 叶姝出宫一放下心来就想明白了这点,她以为是戴蘅的功劳,还特意谢了她。与她同行的挤在一个车里的戴蘅一脸莫名,“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已经派人去顾府了。不过你来之前,我确实偶尔提了你一两句。” 在贵人面前说人好话也要讲究分寸,不轻不重的提一句,如同清风拂面一般让贵人记下一二是最好的。要是太过于殷勤了,说得多了反而不美。让贵人觉得刻意,说不定就弄巧成拙了。 这点儿分寸最难把握,戴蘅毕竟在外多年,跟皇后娘娘这个舅妈不熟悉。因此只敢提上两句,生怕再不小心害了叶姝。 叶姝如今也懂得这其中的分寸,很是理解戴蘅的做法。 只这么一来,到底是谁在皇后跟前说了她的好话,还这般立竿见影就不得而知了。 在顾老夫人跟前,叶姝还是装了个糊涂,只说入宫的时候就见着戴蘅陪在皇后身边。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顾老夫人就以为是戴蘅在皇后跟前帮叶姝说了好话。 “倒是个好姑娘。”顾老夫人点头,“你在家中无事倒是可以叫她过来玩,你要是嫌家里闷也可以去戴府。” 叶姝笑着应了,道:“戴蘅倒是说要给我下帖子呢,大约就是这几天。” “那就好。到时候带着你二妹妹一并过去,也好有个伴。”顾老夫人笑着道:“我记得戴蘅快要及笄了。自从她母亲裕昌长公主没了之后,她父亲倒是一直未娶,也是夫妻情深。等她及笄说不得皇上要赏赐一番……” 这才是顾老夫人愿意让她跟戴蘅亲近的原因吧? 叶姝想着笑了笑,顾老夫人如何想跟她倒是没多大关系,不过戴蘅及笄的礼物无论如何都是要送的。小姐妹之间,准备的礼物也不用太过于出挑。叶姝回头想了想,准备把院子里种的几盆花给戴蘅送去。 戴蘅在茗州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跟叶姝的故乡相距不算太远。叶姝在顾府站稳了脚之后,就寻摸了一些花花草草,蕲州特有的不少,中间就掺杂了几盆茗州那边的花草,也不算显眼,也没有人留意。 叶姝准备挑两盆养得比较好的雪羽兰当成礼物送给戴蘅,戴蘅说她曾经在茗州的时候养过雪羽兰,是红色的。说是叫雪羽兰,跟雪白和兰花都没有什么关系。就是被一朵朵小花,层层开出来的。跟羽毛倒是有点像,这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叶姝这两盆,一盆开出来粉色的,一盆开出来是米色的。现在刚进入花季,等着戴蘅生日的时候正好开得最漂亮。 定下这两盆话要送给戴蘅之后,叶姝就多用了些心。没几天,顾府上下就都知道她对院子里两盆花格外用心。李氏这边得了消息,问了安排在听雨小院的丫鬟,就知道那两盆是什么花了。 “这花,不是茗州才有的东西么,怎么她那么上心?”李氏小时候也曾经跟着父母四处走过,加上这些年在京中各府走动,也颇有些见识。倒不至于连着一盆雪羽兰都不知道是哪里产的。 她这么念叨了一句,转头就看向张嬷嬷,“难不成,她是……” “太太,这不过都是您的猜测罢了。”张嬷嬷给李氏换了杯茶,“之前不是说过了,这事儿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再也不提吗?大姑娘是真是假,都与咱们关系不大。只看在她与咱们姑娘,还有两位少爷关系都还算亲近的份上,日后也不会亏待了他们。” 李氏也就是顺口这么一说,听了张嬷嬷的话就再没有提过这件事只私下还是找了她庄子里的人去茗州那边打探消息。 谁也没有注意到,当时窗下有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小丫鬟把话听了个清楚,也顾不上手头送来李氏院中的东西,抱着就匆匆回去了。 “姑娘,姑娘!”小丫鬟一头钻到了顾珏的屋里,惊得正在绣花的顾珏手一抖,一针就扎到了指尖上。她哎哟了一声,连忙含住手指,抬头看小丫鬟手中还捧着要送去大房的东西不由一愣。 “你这是怎么了?”她说着皱眉,“怎么跟身后有恶犬一般?” 小丫鬟连忙把东西放下,看了看左右没说话。 顾珏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这才道:“不是让你去大伯娘那边还绣花样子,怎么又这么跑回来了?” “奴婢在大太太窗户下听到——”小丫鬟连忙凑到了顾珏的耳边,一五一十把听到的话说给了顾珏听。顾珏听得目瞪口呆,半响才道:“你说,大伯娘说大姐姐是假冒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这个吗? 小丫鬟点了下头,脸色刷白刷白的。 顾珏坐在原地半响,突然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说她怎么那么巴结这大房的人,原来是做贼心虚!”顾珏把手里的绣棚子丢开,叫了人进来:“给我重新梳理下头发,换个衣服,给老夫人请安去!” 她这边带着那个小丫鬟直接去了顾老夫人的院子,进去听顾老夫人在午睡也顾不上什么立刻提高了嗓音道:“盼兮姐姐,你帮着我通传一声吧,真的是大事!” 顾老夫人年纪大,睡得也浅。顾珏这么一挑高了嗓音就把她给吵醒了,她皱眉叫了声盼兮。盼兮只能让顾珏在外间等着,连忙进去伺候顾老夫人起身,顺带把顾珏来的事情说了下。 “这不节不年的,她能有什么大事!”顾老夫人带着些许不耐烦,不过喝了口茶之后还是扶着盼兮的手出去了。 顾珏见着顾老夫人连忙起身。 “老夫人。”她有些紧张,声音都变了。 顾老夫人嗯了一声,坐下后示意她也坐下。 “盼兮说你有急事,怎么了?”顾老夫人说着看向顾珏,“可是身边的丫鬟不听使唤,还是跟顾玥吵嘴了?” 顾珏摇摇头,憋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然后才猛然起身过去抓住了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我……我……”明明话就在嘴边了,她一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顾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倒是不怎么生气了,伸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别急慢慢说,奶奶给你做主。” 顾珏这才缓了缓,抬头道:“是大、大姐姐……” “老夫人,大姑娘来了。”外面传来丫鬟的通传声,顾老夫人笑着道:“这么巧,你大姐姐也来了。快让瑾丫头进来!” 话音刚落,门帘子就被掀起,叶姝低头走了进来。见里面顾珏一张脸煞白煞白的不由一愣,她上前给老夫人请安,起身之后才看过去。 “三妹妹这是身子不适,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她这么一问,顾珏就猛然抖了下,脚下一软要不是一旁孙嬷嬷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她就要倒在顾老夫人身上了。 从来没觉得大姐姐笑起来这般吓人! 顾珏抖着手,整个人都微微发颤。顾老夫人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不舒服就请大夫!”她说着叫了声盼兮,“快去请白大夫过来……” “孙女不是病了。”顾珏连忙抓住顾老夫人的手。顾老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手怎么这么凉……” “孙女是被吓得了。”她说着看向叶姝,见叶姝神色自如,双手却忍不住把顾老夫人的手抓得更紧,修剪圆润的指甲都陷入了顾老夫人的掌心中。顾老夫人见她是真的害怕,忍了忍没有斥责。 “大姐姐……大姐姐这个时候来,应当是知道了吧?”事到如今也没有往后缩的可能了,顾珏一不做二不休就直接道:“大姐姐根本就不是在蕲州顾家老宅长大的,是在茗州长大的,对不对?!” 顾珏开口的一瞬间叶姝确实吓了一跳,不过她反应很快,立刻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藏不住话的。定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只言片语就急冲冲跑来了顾老夫人这边告状了。 这般想着,她立刻就镇定了下来。 “茗州?”叶姝惊讶地开口:“我倒是听戴蘅提过,她在茗州过了五六年。怎么三妹妹会突然这般说……”她说着微微皱眉,然后露出恍然的神色,哭笑不得地看向顾老夫人。 “老夫人,三妹妹这是在说我是个冒牌货?” 叶姝平日里在顾老夫人跟前表现的就极为机敏,这也是顾老夫人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因此,这个时候装傻就不太合适了。 “真不知道三妹妹哪里听到的闲言碎语,还是真这般不喜欢我这个大姐姐,竟然跑来老夫人这里说出这般的傻话。” 她摇头,笑眯眯地看着顾珏。 顾珏一咬牙,大声道:“才不是我胡言乱语呢!这是大伯娘亲口说的,小鱼也听到了!”她说着看向一旁的小丫鬟,“小鱼,你来说!” 第五十九章 对质 那个偷听到李氏和张嬷嬷说话的小丫鬟叫小鱼,听到顾珏叫连忙上前了一步。比起顾珏她这个偷听了主子说话的丫鬟反而更镇定一些。 她上前就口齿伶俐地把李氏和张嬷嬷的对话说了出来,还特意点明了张嬷嬷说的那句“没有确凿证据,大姑娘是真是假”,表明她并没有捏造。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消息竟然是从李氏和她身边最为得用的张嬷嬷口中传出的。这会儿虽然没有吓得如同顾珏一般脸色发白,却也难看了些。 顾老夫人心中也有些怀疑了,看顾珏的样子绝对不会是故意挑拨的,她自己都吓得半死了。至于她身边的小丫鬟,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编排主子。 这般想着,她目光就落在了叶姝的脸上。 叶姝神色难看,见顾老夫人看过来,立刻道:“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三妹妹,竟然让三妹妹这般编排我。我自从回京之后就事事小心翼翼,绝对不敢顶撞半分,怎么如今还落得这般被人议论。” 李氏是长辈,她不能随口指责,只能把这事儿算在了顾珏的身上。不过她话中的意思顾老夫人也是听了出来,她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沉声道:“孙嬷嬷,你亲自去大太太院中一趟,请大太太和她身边的张嬷嬷过来。” 顾珏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她毕竟被娇养了这么多年,最大的勾心斗角也就是暗地里跟顾玥说顾琪的坏话而已,怎么明白这其中的深浅。 李氏来的颇快,身后只带了张嬷嬷。 一进来她看到坐在顾老夫人两侧,一个脸色已经激动到绯红的顾珏,一个神情难看的叶姝,不由一愣上前给顾老夫人行了个礼,这才道:“老夫人这般匆匆叫了儿媳过来,可是有事情吩咐?” 顾老夫人没说话,只指了下一旁的椅子让李氏坐下,然后才看向小鱼:“把你听到的话再说一遍?” 顾珏镇定了下来,反而是小鱼这会儿看到李氏紧张了起来。她毕竟是偷听了主子说话,这会儿当事人还在跟前,说起来就没有之前流利了。 她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就跪在中间等着主子们说话。 李氏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寸,竟然让二房的一个小丫鬟给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偏偏这小丫鬟还沉不住气直接告诉了顾珏。顾珏更是个吃白饭的,就这么冲过来找顾老夫人了。 她错愕地看着小鱼,又看了看兴奋的顾珏,只觉得二房的这个女儿怕是给养废了。 顾琪那么咋咋呼呼,在这种大事儿上也不会独自跑到老夫人这边告状,无论如何也要跑去找她问问她的看法才是。 李氏想着就叹了一口气,也不应这个话题只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小鱼。 “偷听主子说话,搬弄主子是非,你这样的丫鬟,我们顾家可要不起!”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老夫人,这丫头看起来是不能留了。” 顾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李氏又看了看小鱼,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就交给你发卖了吧,记得处理干净了。”她说着闭上了眼,“你弟妹那边我自会说清楚,免得她觉得你插手二房的事情。” 李氏应了一声,转头就叫人把来不及反抗的小鱼给绑了起来塞着嘴巴架出去了。 屋里就只剩下几个主子还有孙嬷嬷、盼兮和张嬷嬷了。 叶姝有点庆幸进来之前打发巧燕回去拿东西,这会儿反而少了尴尬。不然看一旁的盼兮,只恨不得自己不在场一般。 巧燕从分到她身边后,她用着就颇为顺手,虽然没有巧翠那么积极在她跟前表现,却也做事利索。今日这事儿要是让巧燕听了,怕是巧燕也就不能留了。 她毕竟比不得孙嬷嬷和张嬷嬷。 屋里安静了下来,顾珏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婆子手脚利索地把小鱼给绑走了,连着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脸色又慢慢变得惨白起来。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是办了傻事。因此,这会儿她全然不敢主动开口了。 一直闭目养神一般的顾老夫人这会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口气。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问李氏的。 李氏迟疑了下,咬牙道:“原本也就没什么事情,只是瑾姐儿特意养了几盆子茗州那边才有的花,还知道茗州那边的野菜怎么做好吃,就是慈云寺那道‘苦尽’,当时我心中就有些嘀咕了。对了,还听厨房的人说,大姑娘还知道茗州的一些菜,让他们做着吃。” 顾瑾五六岁的时候送回蕲州的顾家老宅,十三岁接了回来,这期间有七八年都不在跟前,谁能保证蕲州那边不会来一个狸猫换太子? 最主要的是,一个明显不可能出过远门的姑娘,哪里就知道距离蕲州千里之外的茗州的野菜、名菜和花的? 顾老夫人不傻,李氏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巧翠死的蹊跷,周嬷嬷和李嬷嬷母女也被赶出了顾府,如今看来就不像是巧合了。 她心中原本就有些许的疑虑,不然当时不会找了产婆和顾瑾生母身边的丫鬟婆子过来问话。当时平安度过,如今再想起来却又是一些疑点。 顾老夫人没有问李氏为什么要留意叶姝这些生活细节,只沉默着抬眼看向叶姝。 叶姝脸色不太好看,有些不安倒是没有太过于慌乱。 也不知道是这丫头每逢大事有静气,还是真的没有半分心虚。顾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瑾丫头怎么说,茗州的那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姝早在沉默的这会儿功夫把事情想了个清清楚楚,听到顾老夫人的话就勉强笑了下,道:“茗州的名菜,是听戴蘅说的。之前睿王府洗三宴的时候,她跟我念叨了不少茗州的事情,就说那几道菜她特别喜欢。后来,老夫人过寿戴府也有帖子。我跟她亲近,就按照她说的告诉了厨房的婆子,让她们试着做做。” 这是为着顾老夫人的寿宴,算不上错吧? 顾老夫人只嗯了一声,示意叶姝继续往下说。 “我院中的那些花花草草,都是府上一起买的,当时也都是这个送两盆,那个送两盆过来,却不是我特意买来的。”叶姝说着看向李氏,“不过母亲所说的雪羽兰我倒是知道,那两盆花上次老夫人寿宴的时候戴蘅见了,说是茗州特有的,喜欢得不得了。之前老夫人曾经提过一句,戴蘅就快及笄了,我盘算着到时候刚好是花期,正好可以送她当生辰礼物,也算是比较有心意。这才细心照料着,怕出了什么差错。” 听到叶姝说地头头是道,一旁的张嬷嬷心中就暗叫不好。不管是不是大太太多想了,大姑娘这边看起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 大太太刚刚要是只说了那两盆子雪羽兰就算了,偏偏见顾珏点破了这层窗户纸,竟然还说出了叶姝让厨房做茗州的菜,还有慈云寺的“苦尽”的事情。 要是让大姑娘过了这关,这日后母女之间怕是就真的生出嫌隙了。 “要送戴姑娘的?”顾老夫人神色这才柔和了些,“你与戴姑娘倒是亲近。” 叶姝勉强笑了下,“莫名觉得与她投缘,当初在蒋府第一次见面就成了好朋友。”投缘是真的,加上戴蘅在茗州多年,听着戴蘅说茗州的事情也让她有种莫名的心安。 “你倒是半点都不慌乱。”顾老夫人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叶姝的反应。结果,还没能叶姝回话,她就话锋一转道:“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所以准备万全吗?” “……”叶姝一时没反应过来,沉默地和顾老夫人对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话中的意思。 她立刻站了起来,然后跪在了顾老夫人脚边。“老夫人这般说,是怀疑我?”声调不自觉的扬高,带着不敢置信,“老夫人也觉得我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冒牌货?!” 她伸手抓着顾老夫人的衣袖,双眼很快就氤氲出了泪水。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竟然让母亲和三妹妹这般不满,处心积虑寻我的错处也就算了,竟然还生出这般恶毒的想法。”叶姝说着扭头看了看顾珏又看向李氏,“我若不是顾瑾,又是谁?” “这般恶毒的猜测,一旦说出来,我纵然是顾瑾又能如何?还不是百口莫辩。我解释得清楚了,是我准备周全。我若解释不清楚,就是我露出了破绽!”叶姝拉住顾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您真的就信了母亲和三妹妹的话不成?” 顾老夫人一时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叶姝。 这丫头向来聪慧,饶是这种时候也没有乱了方寸哭出来。这样的性子,要真是顾家的儿女,可以说是顾家之福了。 想到这个,她就想了皇后对叶姝的评价——有福气。 “大太太怎么看呢?”顾老夫人抬眼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氏,“好好的,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六十章 决心 李氏有苦难言。 这事儿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埋在心底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顾珏身边的丫鬟给听了去。也没有想到顾珏竟然这般沉不住气,直接闹到了老夫人处。 她原本想着,这事儿既然闹开了就拼一把。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借口找得妥妥的,竟然让人难以寻出什么破绽来。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再寻借口了。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未曾见过大爷的先夫人是什么模样,只那一日二爷和三爷回来,二爷一见着瑾姐儿脱口而出就说瑾姐儿与她生母不像。这话让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巧之后给老夫人筹备寿宴,我定菜单的时候偶尔听到厨房的婆子说话。” 厨房的婆子背后议论主子原本是要被责罚的,只是她们说的话太过于让人震惊了,所以李氏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婆子说,‘大姑娘也忒会折腾人了,竟然让咱们坐什么茗州菜。她不是蕲州长大的吗,怎么没说想要吃蕲州菜……’,儿媳听得这话,加上之前二爷的那句话,心中就莫名有了这般念头。大姑娘自幼在蕲州长大,口味应该偏蕲州才是,怎么会知道什么茗州菜呢?” 李氏说着叹了口气,“老夫人送到瑾姐儿院中的巧翠死得不明不白。跟瑾姐儿从蕲州回来的李嬷嬷母女和周嬷嬷也莫名被送出了府。儿媳联想到这些,就愈发不安。只儿媳也懂,这只是一时猜测罢了,因此虽然心中有所猜测却从来不敢对外说一句。只暗暗观察瑾姐儿,想着也许是我多心多想了。” “可这之后确实越看越觉得瑾姐儿有些不对。她在蕲州这么多年,却是一口地道的京城口音,平日里也未曾听她说过半句蕲州土话。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她平日里也不见得多在意,却突然细心养起了茗州的雪羽兰……” 李氏说着目光落在了叶姝的身上,“直到刚刚听得瑾姐儿解释,我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为了戴姑娘。那瑾姐儿可否再给我解一惑。” “母亲请讲。”叶姝道。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我去慈云寺进香,按照惯例午膳吃了他们寺中的素菜。那道‘苦尽’原本味道苦涩,后味略微有些甜。谁知道,这一次却是与以往都有些不同,那苦涩的味道清淡了不少,倒是后味的甘甜更突显了出来。我好奇之下问了寺中僧人,听闻是一位女香客提醒了他们该如何做。” 她说着观察着叶姝神色变化,见她脸上波澜不惊不由暗暗皱眉——难不成,真的是她想多了?眼前的顾瑾正是顾家的血脉,当初送去蕲州的顾家嫡长女? “瑾姐儿可知道,那位女香客是谁吗?” 叶姝垂眸。 “是我。” “那瑾姐儿可知道,慈云寺那道‘苦尽’所用的野菜,原本是茗州玉山城所有,六七年前才有一位游方僧人带来慈云寺的?” “竟然是这样吗?”叶姝一脸迷茫,“那野菜,我在蕲州的时候也有吃过啊?”她说着皱眉,“老宅后院一处废弃的院子里就有。” 她毫不迟疑脱口而出的话让李氏愣住了,原本以为这是叶姝最大的破绽,却没有想到—— 李氏皱眉,“瑾姐儿,你不会是想着蕲州路途遥远,咱们就不会派人去查了吧?” “大伯娘说的对,你莫不是以为蕲州老宅太远,老夫人就不会派人去查了吗?”一直沉默着的顾珏这个时候突然开口,盯着叶姝的一双眼睛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她还有些稚嫩的脸因为这份恶毒而变了模样,叶姝抬眼看了她下就没有分辨。 顾家老宅一个废弃的院子中确实种的有被慈云寺称之为“苦尽”的野菜,那野菜在铭州连个名字都没有,是她无意中发现一件当初带着的破衣服口袋里有种子,这才偷偷种在那废弃的院中的。 “老夫人尽可以派人去查。我在蕲州多年,那野菜倒是没有少吃。”叶姝说着冷笑了声,起身直接站了起来,“原本今日过来是给老夫人送鞋袜的,倒是没想到听了这般一出好戏。”她说着转身出去,留下屋中的人皆是一脸错愕。 “这……这……”李氏一时也反应不过来,伸手指着还微微晃动的帘子。不等她说话,叶姝就直接掀开了帘子进来,把巧燕拿过来的鞋袜一并放在桌子。 她屈膝冲着顾老夫人行了个礼,“若是老夫人觉得顾瑾并非顾家人,这些鞋袜扔了也罢。顾瑾就在院中等着,老夫人与母亲,不!老夫人与大太太报官也好,让人私下处置了我也好,我都等着。左不过,我也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嫡长女’,当初年纪小小就能被送去蕲州,如今碍着了底下弟弟妹妹的路,给她们让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说得既快又气势汹汹,与叶姝平日里三思而后行的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在旁人看来,她是真的被惹怒了。说完这话,叶姝也不看在场人的反应转身就走了。 巧燕隐隐约约听到屋中的动静,只以为叶姝跟顾老夫人顶嘴了,这会儿连忙跟上去,低声劝道:“大姑娘怎么这般冲动,要是老夫人责怪,大姑娘只先忍着好了。等老夫人过了气头,大姑娘再好好解释就是了。大姑娘向来一片孝心,怎么这会儿沉不住气……” 叶姝仿佛没有听到她劝说的话一般,沉声道:“别跟着我!” 巧燕愣怔了下,连忙招手让玉粒跟着叶姝,她转身回了顾老夫人屋中。 因不敢往内闯,巧燕就跪在帘外冲着屋内道:“奴婢是侍奉在大姑娘身边的巧燕。大姑娘昨夜为了给老夫人赶制这双鞋袜,熬到了半夜。这会儿大约于是精神不好,这才冲撞了老夫人。奴婢斗胆,请老夫人息怒,不要责备大姑娘才好。是奴婢未曾伺候好大姑娘……” 内屋里一片寂静,顾老夫人听着外面巧燕叩头的声音眉头微微扬了扬,目光就落在了叶姝刚才气冲冲丢下的鞋袜上面。那上面一针一线都精细无比,虽然未曾上脚试过,顾老夫人也确信她穿上绝对合脚。 瑾姐儿素来有孝心的…… 外面安静了下来,巧燕直挺挺跪在帘子外,透过帘子还能看到她的身影。 这丫头是从她院中出去的,脾性什么的她心中都有数。这会儿会跪在外面给瑾姐儿求情,绝非是为了在瑾姐儿跟前邀功。要是死了的巧翠说不定有这种心思,巧燕踏实,如果不是瑾姐儿真的熬到了大半夜,她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顾老夫人重重咳嗽了声,“回去伺候好你家姑娘!” 巧燕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谢恩就听到顾老夫人又道:“这几日就让她在院子里好好养着,没事就别出门了。有事……就让院中的小丫鬟跑腿。” 这算是禁足了? 巧燕却不敢再求情,连忙应下这才匆匆离开。 屋中一片寂静,顾老夫人垂着眸子半响不再说话。李氏心中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一时间又有些后悔之前的冲动,更是恼恨顾珏把她给拖下了水。 “李氏。”顾老夫人突然开口,李氏连忙起身应了身。 “老夫人,儿媳在。” “此事既然由你而起,那我就把去蕲州老宅调查的事情交给你。这事儿定然要查个明明白白,你安排好去的人,然后由——”顾老夫人顿了下,看向一旁的孙嬷嬷,“我记得你小儿子如今正闲着,让旁人去我不放心,就由他跑一趟吧。” 孙嬷嬷应了声,李氏明白这是顾老夫人不放心她,怕她故意污蔑叶姝这才派人一同去看着的。她不敢多言,也跟着应下了。 “儿媳会尽快安排去蕲州的人。”她纵然有所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顾老夫人点了下头,“此事,不宜再有人知道。你且去忙吧。” 李氏应下,这才带着张嬷嬷匆匆离开。等出了顾老夫人的院子,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略略回头看了一眼,“真真是无妄之灾!” 张嬷嬷却不多言,只扶着李氏的手,“太太,还是回去再说。” “你说的没错。”李氏皱眉,“还有院中的那些丫头,都该给她们紧紧皮子了!活生生一个人过去偷听了主子说话,她们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的!” 主仆两人匆匆回去,李氏发作了一番,回头和张嬷嬷关在了屋子里,这才问道:“依着嬷嬷看,老夫人是否对顾瑾起了疑心了?” 张嬷嬷这才推窗看了看外面,确定无人偷听,这才关了窗户回去,低声道:“依着奴婢看,老夫人怕是下定了决心了。不管这位大姑娘是真是假,都是顾家的大姑娘了。” 李氏一愣,“这话怎么说?”不过这话一出口,她就摇头,“也是,如今她可是在皇后娘娘跟前挂了名号的,这京中大大小小的人物也认识了不少。只怕就算是个假的,老夫人也舍不得让她病逝了。” “太太说的没错。再者,老夫人对大姑娘又有多少感情?而如今这位,就算是假的也挂着顾家大姑娘的名头,是个知情识趣的。”张嬷嬷意味深长地道:“既然一样能够给顾府谋利,真的假的又有什么重要?” “还是有不一样之处的。”李氏突然笑了下,“她的婚事,怕是——” 第六十一章 二房 怕是什么李氏没有说下去,不过张嬷嬷与她相伴多年,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因此,她也缓缓点了下头,“太太说的没错。如果老夫人原本对大姑娘还有几分真心疼爱的话,只怕这次之后,这疼爱就愈发的流于表面了。” 用顾家这位大姑娘的婚事换取更大的利益,才更符合顾老夫人的性子。 原来就是没什么感情的孙女,如今还可能是个假的。 “最后究竟能嫁如何的人家,就看她的本事和运气了。”张嬷嬷说着感叹了一句。李氏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沉声道:“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就不能让她的运气太好了。她要是运气好了,日后琪姐儿,还有她的弟弟们运气就不会太好了。” 大姑娘可不是顾珏那样的傻丫头,事到如今怕是再也没办法挽回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了。 叶姝被禁足在听雨校园,顾珏却被留在了顾老夫人院中的小佛堂里,由着顾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和其女周媳妇亲自看管,连着一日三餐都是她们亲自送进拿出,绝对不假她人之手。 于氏得到消息的时候,顾珏已经被关了进去。母女两人连着面都不能见,让她一时接受不了。 “老夫人,不知道珏姐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您这般大动肝火。她毕竟是个孩子,若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定然是儿媳没有教导好,还请老夫人放了珏姐儿,责罚儿媳。” 于氏说着就跪了下来。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你且起来吧,珏姐儿你确实没教导好,只你毕竟是几个孩子的娘,我若真的罚你又像什么样子?” 于氏听到顾老夫人竟然半分都不松口,心中一紧怎么也想不明白顾珏究竟是做了什么,竟然让顾老夫人这般生气。她迟疑了下,并没有起身,反而膝行往前两步,抬头看着顾老夫人。 “既然是珏姐儿做错了事情,老夫人罚她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知道儿媳可否去看看她,交代她在佛堂里好好思过?” “既然想她好好思过,就不要再去见她了。免得她哭哭啼啼,反而无心思过。”顾老夫人说着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你且回去吧。别忘了,除了珏姐儿你膝下还有玥姐儿,还有两个哥儿呢!” 这话中就带上了几分威胁,于氏迟疑了下想想自己另外三个儿女,最终咬牙退了出去。一回到自己的院中,她就一把摔了一套茶盏,茶水泼了一地,上好的茶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进来的丫鬟吓了一跳。 “太太!”大丫鬟黄杏连忙上前,“可是茶水太热烫到了太太,底下的丫鬟是怎么做事的,这般热的茶水也直接端给太太!太太可有伤着了……” 她说着握住了于氏的手,回头看向闻声过来的丫鬟们,利索地吩咐她们清理屋子,给于氏重新泡茶水。 等着人都退了出去,黄杏才低声道:“太太,小心隔墙有耳。” 于氏深深吸了几口气,回头才看向闻声进来又留下的红桃,沉声道:“让人去请老爷回来,就说有急事。” 红桃有个哥哥在前院做事,找他去寻顾林泽更为妥当。她应声退了出去,于氏这才松开了黄杏的手,想了想才道:“让人去一趟三姑娘的院子,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她怎么就冲撞了老夫人。” 黄杏见她脸色铁青,浑身发抖,一时有些迟疑。于氏见状抬头扫了她一眼,“快去!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让三姑娘就那么关在老夫人的小佛堂里!” 很快,黄杏就带了顾珏院中的两个大丫鬟来回话。 于氏这时候脸色好了些许,不过依然神情吓人。她一问,两个大丫鬟就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清楚。只当是顾珏把她们撇了出去,小鱼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们却是不知道的。 “你们说,小鱼是去大房那边还大嫂绣花样子的?之后东西没还回去不说,还匆匆忙忙赶了回来?”于氏冷静了下来,这会儿目光蕴着掩饰不住的怒意,“让你们在三姑娘身边伺候,不是让你们什么都不干的,一个小小的跑腿丫鬟,竟然带着三姑娘闯了这般大的祸!三姑娘带着她出去的时候,你们就当拦着!最不济也当立刻过来回我话才是!” 两个丫鬟额头抵在地面,一句分辨的话都说不出来。 “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给她们老子娘送回去!” “太太饶命,太太饶命!”两个丫鬟连忙求情,后悔不已。当初顾珏带着小鱼出去的时候,她们却是起了心思,小鱼既然想往上爬,她们就冷眼看着。等着三姑娘惹了祸,反正二太太也怪罪不到她们头上。毕竟,她们是听命行事。 谁知道,小鱼带着三姑娘究竟惹了多大的祸事,竟然让二太太发了这么大的火。 五十大板,就算不死也去了打半条命,再送回家中,明摆着就是赶她们出府。到时候,就算不死也活不下去了! 两个丫鬟连连磕头求饶,于氏皱着眉,“吵得我脑门疼,堵住嘴拖出去打!” 立刻有婆子上前架起两个丫鬟就出去。于氏想了想又道:“去把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也叫过来,还有三少爷、四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一并来!让他们都看看,不知道规劝主子,由着主子做错事的下场!” 顾林泽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于氏的院子里乱成一团,两个婆子在行刑,打一下还喊一声数。那板子下面,被打的两个丫鬟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了。顾林泽皱了皱眉头,正是吏部考评要紧的时候,家中可不能出了人命。 “好了!”他沉声呵斥了声,“就这样吧,把人送回她们家中。” 也不知道人能不能救回来,送回家就算是死了也与府上无关了。 “一家再给一两银子给她们买药!”他看了看其他人,“都散了吧。” 顾林泽说着抬脚进了屋子,就看到于氏脸色难看地斜在榻上,黄杏正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揉按着太阳穴。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倒是没有因为妻子大动干戈发火,只坐在另外一边,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你竟然动了这么大的火?” 于氏听着顾林泽回来的动静,这时候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道:“珏姐儿被老夫人关在了小佛堂,连着让我见一面都不让。她身边的丫鬟伺候不尽心,我就打杀两个,以儆效尤!” “连着见都不让见?”顾林泽皱眉,猛然站了起来,“我去……”话到一半他又猛然顿住,重新坐了回去,“既然母亲不让你见,怕也不会让我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连着见都不让见一面?” “我怎么知道!”于氏心中憋着一股子的火,“那怎么说也是我的孩子,老夫人不知会我一声就责罚了也就算了,哪里有拦着不让我见的?” 她说着坐了起来,挥手示意黄杏退到一般,“老爷,这家中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等着这次考评结束,不管去哪里,哪怕路途遥远,哪怕是穷山恶水,你带着我们娘几个一同去吧!”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拉着顾林泽的袖子,“这个家哪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好好的女儿被罚就算了,我连着见一面都不能,更是不知道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莫名被罚了……” 顾林泽脸色铁青,脸颊上的皮肉猛然跳动了几下,转而才抓住了于氏的手,沉声道:“你且放心,我再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只眼下,怎么也要先弄清楚珏姐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被关起来的。先把珏姐儿放出来才是关键!” 于氏听了这话心中才算是安定了下来,她摸了一把泪水,抬头看向顾林泽。 “这事儿,怕是跟大房有关。”她把两个丫鬟说的话告诉了顾林华,“怕是那个鼓动珏姐儿的丫鬟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跑回来就告诉了珏姐儿。珏姐儿不知道轻重,就一口气捅到了老夫人那里。” 心中的不平和委屈被顾林泽给安慰到了,这会儿于氏想得就更多了些。 “老夫人不让我见珏姐儿,怕是不想让珏姐儿把她知道的事情再告诉我。”她说着看向顾林泽,“老爷,你说我要不要去一趟大房?” “老夫人这般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珏姐儿揭了她的逆鳞。你能想到的,大嫂如何想不到,她不会告诉你的。”顾林泽叹了口气,“你先别慌,这事儿要慢慢来。” “可是,珏姐儿……” “无论如何这肯定是一桩捅破天的大事儿,珏姐儿竟然不跟你说就直接跑去了老夫人那边!”顾林泽说着心中升起了怒意,“就让她在小佛堂好好思过,吃一堑长一智,免得日后再惹出大祸来!” 见于氏双眼发红,顾林泽缓了缓语气才又道:“珏姐儿毕竟是我们的女儿,你且放心,我会把她放在心上的。这事儿,你去寻大嫂未免就会有结果。不过,我与大哥毕竟是亲兄弟,让他打探一二还是有些希望的。” 无论如何,也要先弄清楚女儿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再筹谋之后该如何做啊! 顾林泽想着叹了一口气,“你回头好好跟玥姐儿说说,这丫头胆子小,别吓着了。”至于两个儿子那边,自然是由他亲自去说了。 于氏点了点头,半响突然抬头看向顾林泽。 “老爷,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跟大姑娘有关?” 第六十二章 请帖 叶姝被禁足在听雨小院,消息却也没有断。 卫楚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个消息。 偷听李氏说话的小鱼被灌了一壶热油毁了嗓子送回家了。顾珏被关在了小佛堂,除了孙嬷嬷和她嫁出去的女儿周媳妇,谁也不能接近。 巧燕每日出去提饭,也听闻了不少的消息。 二房那边把顾珏身边的大丫鬟打了个半死,然后送回去了。顾珏院中的其他丫鬟也都挨了板子,还被扣了半年的月银。顾玥被吓得不轻,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整个人都发热了。 大房目前还算是风平浪静,顾琪偷偷过来看过叶姝一次,带了个消息。 “我算是看清楚了,这当主子的做事还是要稳妥些才行,不然连着身边的丫鬟都保不住。”顾琪吃着叶姝这边的零食,喝着上好的茉莉花茶,回头还指挥着巧燕给她砸核桃吃。“三妹妹身边那两个大丫鬟,一个回去都没有熬过夜就没了。还有一个熬了两天,也没了。”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瓜子撒回盘子里。 “二婶也够狠心的。” 叶姝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事情闹了出来,反应最强烈的不是她这边,也不是大房,竟然是二房。 她把剥好的一小碟子核桃塞到了顾琪的手中,“所以,平日里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是主子,做什么都老夫人和父亲、母亲都不会真的恼怒你。可是,你身边的人呢?” “你怎么跟母亲一般!”顾琪咔嚓咔嚓咬着核桃,“母亲也是这般训我的。” 叶姝不以为意,只笑了笑。 顾琪吃完核桃,凑过去看着叶姝,“大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老夫人竟然发了这么大的火。是你跟三妹妹吵架了吗?” 一个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一个被关在小佛堂,以顾琪简单的看法,就是这两个人当着顾老夫人的面吵架了。 “你就别关心这些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叶姝掌心抵在顾琪的额头上,轻轻把人推开,“要是没事就回去吧。你来我这里,母亲和老夫人都不会高兴的。” 事到如今,李氏肯定是不乐意看到顾琪跟她亲近的。 送走了顾琪,叶姝回头找出之前看了一半的书,慢悠悠看了起来。偶尔心情好,还会记上两笔。巧燕给她换了茶水,这才低声道:“姑娘为何不让二姑娘去大太太那里替你求求情呢?” “求情的事情就算了,老夫人和母亲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若是二妹妹去她们跟前为我说好话,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叶姝说着翻了一页,神色间没有半分的不安或者是忐忑。 从顾老夫人那里离开之后,她就一直等待着。等待着顾老夫人对她的处置,等待着顾林华来质问她究竟是不是他的女儿。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 顾老夫人甚至让卫楚给她捎了句话,说是鞋袜很合脚。 这样的反应一开始叶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等到这件事情一直没有闹大,甚至可能顾林华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也就反应过来了。 看起来,不管蕲州的调查结果如何,不管顾老夫人是否相信她的话,又或者是认定她是个冒牌货,她都会是顾府的大姑娘顾瑾了。 所以,叶姝这会儿颇为淡定,每日里除了看书就是种花。 她没有因为顾珏的指证而有所避忌,反而把那几盆来自于茗州的花草养得更好了。 又过了两日,盼兮出现在听雨小院中。 “大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盼兮脸上带着笑容,与往日没有丝毫的差别。叶姝合上手中的书,笑着起身,“走吧。”这一天倒是比她预料的早了些。 她以为,无论如何顾老夫人也要等到蕲州老宅那边回了消息之后才会放她出门呢。 不过关了三四日,这会儿再到顾老夫人的院子,叶姝竟然生出了一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下意识看了眼顾老夫人的小佛堂,盼兮注意到她的眼神,低声道:“三姑娘如今还在佛堂之中,每日抄写孝经供奉于佛前。” 叶姝哦了一声,收回目光。 不过短短几日,顾老夫人仿佛瘦了一圈一般。叶姝进门前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擦了下眼角,这会儿味道熏到了眼中,一双眼就微微红了起来。 “老夫人,瘦了……”她低声说,说完就露出了后悔的神色,低头屈膝行礼。“顾瑾见过老夫人。” “起来吧。”顾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是被叶姝之前的话触动,伸手指了下一旁,“坐下说话。” 叶姝坐了半边,身子朝着顾老夫人的方向,抬头看过去。 顾老夫人眼睛下面是厚厚一层粉都遮不住的阴影,人却是瘦了不少,衣服都有些松垮的模样了。大约是瘦的缘故,她整个人看着就有种苍老的感觉。 顾老夫人也看向叶姝,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她才露出些许笑容。 “你可想明白了?”顾老夫人缓声道。 叶姝双唇分开,正想说话就顿住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别扭着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顾老夫人耻笑了一声,“这可不像平日的你,难不成如今你还不明白祖母的一片心吗?”她说着叹了口气,“你素来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 叶姝眼眶还微微发红,这会儿一双手抓着帕子,半响不说话。 “还跟祖母生气?” “不敢。”她这才蹦出两个字。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倒是没生气,甚至轻笑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叶姝听到她咳嗽连忙站起来倒水,等拎起了茶壶才反应过来。只事情已经做了,她这会儿再放下也就不合适了。给顾老夫人倒了茶,递过去时她才低声道:“老夫人先喝口水润润喉咙。”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顾老夫人喝了口茶水,叹息道:“你说不敢,那就是还在生气。我原本想着,以你的聪慧,这件事情原本应当很容易就想明白才是。却忘记了,关心则乱,这事儿不同旁的事情,你一直别扭着,怕是也没有去想过什么。” 她说着放下茶杯,“我今日就掰碎了,揉开了,一点点给你说明白。” 叶姝抬头看过去,默默等待着顾老夫人解释。 “你是我的孙女,这是血脉相连的事情,不用任何的证据,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孙女!”顾老夫人肯定地说,“什么茗州的菜,什么花花草草,我全然不放在心上。” 叶姝唇角动了动,“那老夫人为何——” 她说着叹了口气,“可是这事儿既然有珏姐儿说出来了,我就要查个清楚,你明白吗?” 叶姝摇头,顾老夫人皱眉,她迟疑了下这才真正露出思考的神色。 “老夫人的意思是,如果您当时直接说相信我,珏姐儿会以为您袒护我,回头再把这件事情闹大?”她顺着顾老夫人的意思说,就看见眼前的人满意地点了下头,欣慰地对她说:“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水准,瑾姐儿。” 叶姝心中暗暗冷笑,却还是配合着顾老夫人做戏,最后祖孙两人尽释前嫌,抱头痛哭。 等着从顾老夫人怀中抬起头,叶姝双眼还是湿润的,眼睛发红。她有些尴尬地擦了擦眼角,低声道:“是我误会了老夫人,还以为我好不容易回到老夫人身边,一心想要承欢膝下,却被老夫人嫌弃……” “傻丫头,你这般好,祖母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顾老夫人摸了摸叶姝柔顺的头发,低声道:“快去洗漱下,哭成这般模样,不是让祖母看着心疼吗?” 叶姝低头被盼兮带着去洗漱,而就在这空档,她还听到顾老夫人压低了声音跟孙嬷嬷说话。 “你看,这丫头可是被安抚住了?” “老夫人放心,我看大姑娘很是感动。大姑娘是聪慧过人,可是毕竟年纪摆在这儿,之前生气除了气恼之外,怕是也有害怕的因素在里面。怕老夫人不要她,怕她再被送回蕲州老宅。如今老夫人这般宽慰她,告诉她在您的心中她还是很重要的,也一直相信她……大姑娘日后怕是与老夫人要更亲近了。” “唉……”顾老夫人叹息了声,半响才又问道:“那你说,她到底是不是顾家的血脉?” “这……奴婢可不敢跟老夫人大包票。只俗话说,生女肖父。大姑娘与大爷眉眼之间确实相似。” 又是一阵沉默,叶姝涂好了脂膏,起身由盼兮帮她整理了下衣衫回去了。快到的时候,盼兮脚步就重了些,提醒屋中说话的人。不过,叶姝早已经听得清清楚楚,等着再进去的时候就更是顺着顾老夫人想要的结果表现了。 祖孙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彻底解开了“心结”之后,顾老夫人才拿出了一张请帖。 “之前你说与戴姑娘关系亲近,我倒是没想到这般亲近。她下帖子,请你去戴府喝茶赏花。说是皇后娘娘赏赐了上好的岐山大红袍,请你去尝尝看。” 叶姝接过请帖,看着上面戴蘅的字迹,不由勾了勾唇角。 原来,这才是顾老夫人放她出来的真正原因。 第六十三章 去母留子 “我怕她是惦记着我院子中那两盆雪羽兰!”叶姝看着请帖忍不住笑了起来,半分都没有多想的模样,“约我后日去喝茶,我看到时候就把那两盆雪羽兰给她一并送过去好了。” 顾老夫人笑着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送去就送去了。真把那两盆花当成及笄礼送去戴府反而简薄了些,到时候你还是另外再准备一份礼物送吧。” “可……”叶姝迟疑了下,还没说出反对的理由来,就见顾老夫人又道:“知道之前扣了你半年的例银你手头紧,你且放心,送你小姐妹的及笄礼从我这边出,到时候看中了什么我给你补贴。” 叶姝咬着下唇,迟疑了会儿就露出了笑容。 “既然老夫人这般说,那孙女就却之不恭了。” 顾老夫人笑了笑,“报账的时候你多说些,我也是不知道的。免得你手头紧了,底下的丫鬟都生出旁的心思。” 叶姝一愣,“老夫人怎么这般说?” “你还想瞒着我不成?”顾老夫人眼中带着些许恼怒,“若不是这些日子关你紧闭,我尚且不知道你院中如今竟然只有那么点儿人!” “老夫人先别生气,我倒是觉得这般反而清净了些。我不过一个人,身边也用不着那么人伺候。”叶姝连忙道:“如今这般刚刚好。” “哪里就好了。原本我还想着,你身边只剩下巧燕一个大丫鬟,等过些时候可以从二等的那几个玉里面挑一个上来。谁知道,大丫鬟的缺还没有补上,下面的小丫鬟们竟然也不够用了。你堂堂顾府的大姑娘,身边人这般说怎么能行。” 顾老夫人说着叫了一声。 “巧梨!” 巧梨在外面应了一声,进来屈膝行礼。 “从今日起,你去大姑娘身边伺候。”顾老夫人说着看向叶姝,“这丫头跟巧燕也熟悉,就让她也一并伺候你左右好了。” 叶姝心知推辞不下,这巧梨怕是顾老夫人放在她身边监视她的,因此立刻起身谢过顾老夫人。等着带着巧梨回听雨小院,她就把院中的人都叫来介绍了些。 玉粒和玉璧两人都有些失望,原本想着熬过这一段就能当上大丫鬟了,谁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巧梨。 巧梨很快就安顿了下来,巧燕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满反而很快就跟巧梨分派好了各自负责的东西。 “那后日大姑娘去戴府,就由我和玉璧两人一同伺候左右吧?”巧梨确实跟巧燕很是熟悉,两个人分配好了日常的事物之后,她就开口主动揽活。“我初来乍到,想着先跟着大姑娘做事。等着她信重我了,再跟底下的小丫鬟相处应当会容易些。” 话说到这个份儿,巧燕自然不会拒绝。因此,到了那一日叶姝就临出门的时候巧燕就说要留在院中盘查一些叶姝的小库房,由着巧梨和玉璧陪同叶姝出门。 叶姝看了眼巧燕,倒是没有拒绝。 即使巧燕没有这般说,她也会让巧燕留下,带着巧梨出门的。顾老夫人既然把人送来了,她自然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好。 带上那两盆养得正好的雪羽兰,叶姝到戴府的时候就收到了戴蘅的热情招待。她一见到婆子办下来的雪羽兰就立刻过去,左看看右看看,爱得不得了。甚至不等叶姝说要送她,就立刻招了婆子过来接下。 “摆在我房中,这花不能每日都要浇,要水干了才能浇。不用其他丫鬟打理,我自己照看就行了。”戴蘅吩咐了一大通,回头看向叶姝道:“上次我想要,你且舍不得呢,怎么今日主动搬来送我了?” 叶姝有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臂,笑着道:“原本是准备送你做生辰礼物的,不过我想想这样的生辰礼物未免太简薄了。且它们这几日开得正好,就让人给你搬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入内,立刻就有丫鬟送来了茶水点心。 一并来的巧梨和玉璧两人也有小丫鬟在一旁招呼,笑着道:“两位姐姐先歇歇吧,里面有我们府上的姐姐伺候呢。” 屋中不是传出来说笑声,巧梨这才坐下,喝了口茶这才跟小丫鬟聊起天来。 小丫鬟毫无心机,巧梨又是有心诱导,很快就摸清楚了对方的来历,知道她在戴府没多久倒是有些失望了。 “也难怪戴姑娘跟我们家姑娘亲近了。我们家姑娘也是早些时日才回的京城……”巧梨说着笑了笑,“平日听我们姑娘提起,说戴姑娘年纪轻轻就跟着戴老爷大江南北都走过,看遍了这大好河山呢。” “谁说不是呢,我们姑娘去过不少的地方呢。”小丫鬟笑着给巧梨添了茶水,又道:“我们姑娘偶尔得空心情好了,还会跟我们讲起早些年在外面的事情。” “真是让人羡慕,戴姑娘去过那么多地方呢!”巧梨说着笑了下,“也不知道那么多地方,戴姑娘最喜欢哪里,可有去过蕲州。我们姑娘之前就是在蕲州老宅养病的。” “我们姑娘确实去过不少地方,不过蕲州倒是没有听她提过。”小丫鬟不疑有他,笑着道:“姑娘她最喜欢的应当是茗州吧,反正说起在外面的时候,姑娘她十次里有八次都要说茗州。茗州的山水、茗州的风土人情,还有茗州的菜……说起来,为着我们姑娘的口味,最近府上还招了一个茗州的厨子。老爷就怕我们姑娘吃不过京中的菜……” “戴老爷可真是疼爱戴姑娘呢。”巧梨若有所思,只引得小丫鬟多说一些。 “可不是么,上次从顾府回来,我们姑娘就闹着厨房的婆子做茗州菜,说是顾府的厨子都能做出来,没道理戴府的厨子做不出来。老爷知道了,就直接托人寻了茗州的厨子来,倒是让我们姑娘开心了许久。” 屋外巧梨和小丫鬟说得投机,屋里,叶姝听着外面的动静唇角只微微勾着。 “你还说给我送帖子,请我去你家玩呢。”戴蘅撇了下唇角,“我左等右等不到,只好给你下帖子了。还好,你倒是没有推辞,不然我就要杀去顾府寻你了。” 叶姝笑了下,“前些日子事情多,就没顾得上。我也是前日才松快了些,正准备给你递帖子就见戴府的帖子已经送到家中了。再者,我不是带了那两盆雪羽兰给你赔不是吗?” “算你有心。”提起那两盆雪羽兰,戴蘅饶过叶姝。两个人在一起细细说起京中这些日子的事情,叶姝被禁足,虽然顾府发生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对于外面却是一抹黑。 如今听到戴蘅说曹欣悦七月二十六就要嫁入长公主府,不由一愣。 “婚期定得这般急?”这才几天的功夫,就突然宣布了婚期,且婚期还是定在这个月内。 戴蘅厌恶地吐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薛世子府中有个丫鬟有了身孕……” 这话点到为止,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叶姝不敢置信地看着戴蘅。戴蘅认真地点了下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长公主殿下,这是不满意曹欣悦?”不然怎么会纵然薛世子做出这般的事情来?主母还未曾进门,就有丫鬟先怀孕了?按理说,这孩子都不应该留。如今却是催着曹家尽快完婚,难不成还想着给这孩子一个庶长子的名头? 就算与曹欣悦关心素来不好,叶姝一时也有些感慨。 曹家高攀了长公主府,这才任人鱼肉。不说低门嫁女,就算只是门当户对,也不会让曹欣悦受这般委屈才是。 “曹家竟然忍下了这口气,我听人说——”戴蘅又看了看左右,一旁的大丫鬟笑着到窗边看了下,示意无事。戴蘅这才低声说:“曹家要求,去母留子。” 这! 叶姝瞪大眼睛,戴蘅缓缓点头,“长公主同意了。” 除了曹欣悦的事情之外,叶姝还在戴蘅这边听到了关于沈钺的消息。沈钺已经抵达蕲州,听闻他雷厉风行,已经关押了不少人。如今蕲州官场空了将近三分之一。 “子昭表哥最恨那些贪官污吏了。”戴蘅说:“不过这事儿他心里怕是也难受。” 叶姝了然。毕竟睿王才是走私私盐幕后最大的黑手之意,偏偏他才是那个不能动的。 “我听父亲说,明年春日大约是要开恩科的。”不然就要等到后年秋试。走私私盐牵扯了不少官员,不把这个缺补上,怕是地方也要乱。 叶姝倒是不太懂这些,不过听闻这个消息心中却是猛然一动。 开恩科的话,她的哥哥叶荣年是不是会入京赶考? 她离家已经有将近三年了吧?日子过得太快,也太匪夷所思了,叶姝几乎有些记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被卖的,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兄长的模样了。 “不过,这消息怕是要到万寿节的时候才昭告天下了。也算是普天同庆。”戴蘅说着冲叶姝眨了下眼,“可不要随意告诉旁人。” 叶姝明白这话的意思,戴蘅告诉她这件事情,可以说是一桩很大的人情了。 距离万寿节还有近两个月,提前两个月知道这个消息就能够提前两个月准备。如今京中上下,谁人没有些许关系呢?若是要族人或者是学生,又或者是依附过来的学子提前多做准备,自然多了一份金榜题名的机会。 在戴府喝了一肚子的茶,听了一脑袋的事情,叶姝回去之后顾不上休息,一下马车就道:“去老夫人处。” 第六十四章 约见 “今天去戴府玩得可开心?”顾老夫人倒是精神不错,笑着看叶姝坐下才问了一句,“累了吗?” 叶姝摇头,“玩的开心,不过不算累。只是跟戴蘅坐在一起聊天,吃茶。”她说着顿了下,这才又道:“这些日子不曾出府,倒是听戴蘅说了不少京中的趣事。” 顾老夫人笑着道:“你是说曹家跟长公主府的亲事?” “我是有些吃惊。我原以为,长公主应该是喜欢曹家姐姐的,没有想到竟然最后闹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么匆忙的婚期,曹家要求去母留子又能怎么样?长公主府是准备把这个孩子记在曹欣悦名下的。 那是个女儿也就算了,要是儿子,可就是嫡长子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紧的,叶姝老顾老夫人这里也不是为了讨论薛世子的人品又或者是长公主府做事的风格。这不过是个开场白,她想要说的是明年春天开恩科的事情。 果然,这消息一抛出来,顾老夫人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此话当真?” “是戴蘅说的。她说得信誓旦旦,还特意嘱咐我不要随意对旁人提起。”叶姝看向顾老夫人,“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毕竟,蕲州走私私盐一案要真彻查下来,怕是要空出来不少的位置。” 顾老夫人点头,“此事确实不宜对旁人提起,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好了。” 叶姝应下,她才又道:“你且回去休息吧。晚间过来我这边用膳。” 明年春天开恩科的消息,可以说是一颗绝佳的定心丸。只这件事情,顾老夫人就对叶姝放心了不少。晚膳的时候,叶姝意外在顾老夫人这里看到了李氏。 两人自从那日之后还未曾见过面,这时候李氏脸上带着讪讪之色,有些尴尬。 叶姝迟疑了下才冲着她屈膝行礼,叫了一声母亲。李氏应了声,一旁顾老夫人才笑着道:“都坐下吧,陪着我这个老太婆用膳。” 食不言的规矩在顾府还是要讲的,饭桌上三人都没有主动说完,等饭菜撤了,送上消食茶的时候,顾老夫人才缓缓开口:“今日叫你们一同过来,就是要说,之前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你是当家主母,凡是自然是要细心留意,多想多思,这都是为了顾家上下考量,我自然不会怪你。” 李氏抿了下唇,低声道:“老夫人这话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瑾姐儿很好,我也喜欢她。只府中一直都有诋毁她的流言蜚语,我身为长辈,如何能够不在意?原本是怕她被人诬陷这才查的……却不想让珏姐儿听去了只言片语,竟然就闹了出来。” 她说着看向叶姝,“那日我所问的话,不过是应当问的。你是我的女儿,我心中自然偏向你的。” 叶姝不知道这婆媳之间是否早就商量过这般的说辞,只乖顺地表示理解,对李氏的态度也是不软不硬中带着些许的疑虑和疏远。李氏倒是不以为意,对待她也如同往常一般,并不刻意亲近。 不过,她也没有阻拦顾琪跟叶姝交好。 叶姝禁足解除之后,于氏又去求了一次老夫人,这次倒是让她见着顾珏了。 顾珏倒是没瘦,脸色也还好。于氏松了一口气,看着默默垂泪的女儿心疼无比,忍不住又对一旁的顾老夫人求情。 “老夫人,珏姐儿素来胆小,这么久过去了,她应当是知错了。”她说着双眼就红了,“二爷再过些时日就又要离京赴任了,可怜珏姐儿自幼与二爷聚少离多。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未曾教养好珏姐儿,老夫人若是还生气,就罚儿媳吧。” 顾老夫人自然不好真的一直把顾珏给关在自己的小佛堂,这会儿能让于氏见顾珏也是把她给“教”好了。 听到于氏这般说,她神色略微动容,叹了口气。 “你且回去把她院子好好收拾一番,明日一早就让她回去。”顾老夫人说着看了一眼顾珏,见她抿着唇不说话这才满意了些。 于氏得了这个一个结果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她谢过了老夫人回去就叫人把顾珏的院子给收拾了一番。又把身边的白果、紫葡给派了过去伺候顾珏。 顾珏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叶姝得了消息,姐妹几人约好晚些时候一同去看她。因为要给戴蘅准备生辰礼物的缘故,顾老夫人从她的私房钱中补贴了叶姝不少。这会儿她手头宽裕,让人准备好了探望顾珏的礼物,听到隔壁院中顾琪的动静,这才让巧燕拿着东西出门。 “大姐姐送三妹妹什么?”顾琪问。 叶姝笑了下,“送了她一套茶具,是前些日子得的,有些野趣。” “是上次我见的那套春夏秋冬垂钓图的茶具?”顾琪立刻反应了过来,“上次我看上了想要,大姐姐还不舍得给呢!大姐姐对三妹妹比对我好!” 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东西,叶姝自然明白顾琪这般作态不是真的在意茶具,因此笑着道:“回头你要是这么被关在小佛堂那么久,你喜欢什么我就送你什么,可好?” “那还是别了!”顾琪吐了下舌头,姐妹两人说着到了二房,正巧遇到了从三房过来的顾珝,姐妹三人一同进去果然见顾玥已经在里面了。 姐妹几人热闹了一番,然后才纷纷落座。 顾珏被这般折腾了一番,出来之后人倒是显得沉稳了些。她接过叶姝送的茶具,抬头对着叶姝笑了笑,“多谢大姐姐,之前是我鲁莽,给大姐姐惹麻烦了。” 大约是关久了的缘故,顾珏的声音有些黯哑。叶姝勾着唇角笑了下,冲着她点了下头。 之后顾府就一片太平,几个姑娘还一同出门玩过。叶姝这个大姐姐做的颇为称职,把几个妹妹都照顾得妥妥帖帖。不管是谁问顾珏到底为什么事情冲撞了老夫人,她都闭口不言,连着于氏都没说。 这事儿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曹欣悦出嫁这天,顾林华作为已经坐稳了吏部侍郎的官员还是得了一张请帖的。不过,其后顾林泽和顾林施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因此,这天叶姝和顾琪两人跟着李氏一同去了长公主府的后院。这里热热闹闹,叶姝一到就被戴蘅给拉了过去说悄悄话。顾琪跟在李氏身边也比之前沉稳了不少,遇到认识的姑娘不一会儿也被拉走说话了。 戴蘅倒是没有什么大事,拉着叶姝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酒宴开席她们就一并回去了。同席的姑娘除了顾琪之外,还有卓芷华,这也是熟人,几个姑娘说说笑笑,偶尔听一耳朵戏台子上的戏词。 “对了,我听闻长公主也请了落樱姑娘呢!”卓芷华低声道:“等会儿咱们去后台看看,可能遇上她。” “你不会真想拜师吧?”席间一个姑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着道:“就算你是个舞痴,怕是府上也不同意吧?” “我就是好奇而已。”卓芷华还分得清轻重,只道:“再说,你不想看看名满京城的落樱姑娘吗?我可是听闻,郑王爷准备让她在万寿节献舞呢!” 听这么一说,同桌的几个姑娘都起了兴致。正好酒席也快结束,卓芷华就拉着叶姝一起去寻落樱。戴蘅见状也跟着过去,余下几人还是自持身份,没有动作。 戴蘅对长公主府的布局熟悉,到了后面干脆给她们带路,不一会儿就寻到了安置戏班子和舞娘的地方。 她说明来意,这些人自然是不敢违背贵人的意思,立刻给她们指了路。 落樱单独有一个房间,这会儿正在做上台前的准备,听到脚步声缓缓放下手臂,敛衽行礼。 “落樱见过三位姑娘。”她说着抬头,目光就直直落在了叶姝的身上。 叶姝迎上她的目光只微微抿唇笑着,道:“久闻落樱姑娘大名,我们慕名过来只想见姑娘一面。” 落樱点头,身上是一袭粉色的舞裙,那舞裙应当跟之前那套一样,粉色之下应该是层层叠叠的绯红、水红、大红,等到她真的旋转起来,裙子就会如同盛开的花一般。 “不知道三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三人介绍了下各自的姓氏,落樱又重新行了礼,然后看向叶姝。“原来是顾家的大姑娘,难怪看着有些眼熟,上次在顾府表演,倒是有幸远远见过大姑娘。” 她说着回身,也不知道在梳妆台前做了什么,等着回身时就一不小心绊到了裙摆。离得最近的叶姝下意识收手扶了她一眼,落樱笑着点头,还未曾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丫鬟喊道:“落樱姑娘,马上就该你登台了。” 三人见状也不好阻拦,卓芷华又怕错过了落樱的舞就催着她们赶紧回去。 “落樱姑娘真是不错,丝毫没有舞姬那种烟视媚行……”她边走边说,“一举一动都颇有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身不凡呢。” 叶姝点头,却没有心思多说什么。她只一手紧紧握着,感受着掌心纸张的触感。 那是扶起落樱的时候,她塞进她掌心的。 一个舞姬,之前与她没有半分的交集,此时却突然塞了她一张字条,这可真的是有点出乎叶姝的意料了。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了上一次落樱出现的时候,曹欣悦说的话。 她与落樱有几分相似。 第六十五章 顾瑾 那字条被叶姝偷偷塞进了荷包,一直到回到顾府听雨小院她这才有机会在独处的时候拿出来。 【后日下午,醉仙居二楼玉兰阁,不见不散。顾瑾。】 叶姝看着最后“顾瑾”两个字。 若是旁人写的,她会以为那是对她的称呼。然而,想到那眉眼之间与她相似的落樱,她竟然隐隐有种“顾瑾”两个字,是她的落款。 不! 不可能! 按照李嬷嬷的说法,真正的顾瑾早已经死了。她不能因为之前顾珏闹出来的事情,就疑神疑鬼。可,如果对方不是顾瑾,又为什么塞给她这样一张字条? 无缘无故的,对方又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呢? 叶姝手微微抖着,把这张纸撕碎了放入茶杯中,然后拎起茶壶往里面倒满了茶水。 字条上的墨水很快浮了出来,形成一道道黑色的印迹,叶姝等着一杯水都变得污浊这才倒入了一旁的废水盆中。 后日之约,她到底要不要去? 叶姝认真想了许久,到了那一日,还是在午后寻了个借口出府了。 醉茗轩就在青鸾阁的对面,叶姝被带到了二楼的玉兰阁,推门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她抬眼看过去,只见落樱带着面纱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衫坐在临窗的位置。 带路的丫鬟退离了,叶姝往里面迈了一步然后关上身后的门。 “落樱姑娘。”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不知道落樱姑娘约我在此见面,有何事?” 落樱回头,缓缓摘下了面纱。 她对着叶姝露出笑容,“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了。”她说着指了下对面,示意叶姝坐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边说边把泡茶的杯子从茶洗中夹出来,动作顺畅而舒缓地给叶姝倒了一杯茶,“尝尝看味道如何。” 叶姝谨慎地看着她,坐在对面的时候才意识到她为什么会觉得落樱的动作有些熟悉。兰嬷嬷教她泡茶时,也是这般的动作。 落樱做得却比她这个兰嬷嬷的学生好太多了。 “顾……”她唇角微微动了下,“顾瑾。” 落樱扬了扬眉,“那就巧了,我原本也叫顾瑾。”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姝一眼,“不过,我做顾瑾做的不开心,就成了现在的落樱。” 叶姝呼吸一窒,半响才迟疑着开口:“为什么不开心?” “难不成你很开心?我听闻,顾家似乎打算让你给端王沈铬做妾。”落樱突然开口,言辞尖利,“难不成,你很乐意给人当妾吗?什么为了顾家,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不成顾家有个给人当妾的嫡长女很值得荣耀吗?” 这话犀利而直白,倒是把叶姝长久以来心中对顾老夫人的不满说得明明白白。 她抿着唇并没有回应落樱的话。 落樱深吸了两口气,转而轻笑了声。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毕竟,那是端王,是皇子。皇家的妾也是有品级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可比拟的。再说,钱财动人心,富贵荣华谁不喜欢呢?” 叶姝手指微微动了下,总觉得眼前的落樱有些让她看不透、不明白的地方。 落樱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轻笑了声。 “如果可以,谁愿意在蕲州老宅苦苦挨着?看过了京城的繁华和富贵,又怎么甘心回去蕲州老宅呢?”落樱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叶姝,“更何况是你。” 什么叫更何况是你? 叶姝眉头皱着,选择性地回答了落樱的话。 “我自不会给人做妾,哪怕是皇子也不愿意。” “你到是比……有骨气。”落樱有些惊讶,转而露出了笑容。“你且放心,你是顾家的大姑娘,我是舞姬落樱。虽然我们用过同一个名字,我却没有打算做些什么。” 这话没头没尾,叶姝却明白了落樱的意思。 她错愕地看着落樱,更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了。按照李嬷嬷所说,真正的顾瑾应当是比她还要小上将近一岁才对。而眼前的落樱,不知道是不是眼神太过于复杂的缘故,竟然让她有种面对长者的感觉。 两个人相视无语,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叶姝想问落樱为什么不拿回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当着顾府上下的面揭穿她?然而,这话在她嘴边转了无数圈,最后还是被她给咽了下去。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太危险了。 她不能因为落樱表现出来的善意,就真的轻易冒险。 至于落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就更不明白了。两个人沉默着,半响落樱才唇角微微动了下,“你之前说,你不会给人做妾,对吧?” 叶姝没有想到她竟然在意这个,点了下头。 “我自是不愿意给人做妾的。” 落樱轻笑了声,道:“记得你今日说的话。”她说着起身就准备离开。叶姝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这般虎头蛇尾,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落樱轻笑了声,“也许你在意顾家大姑娘的身份,然而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我只希望你这个顾家大姑娘能过得开心。” 她说着勾了勾唇角,几乎是无声一般的开口。 “我是回来复仇的。” 这话她原本是说给自己听的,因此说罢就推门出去,完全没有想到身后的叶姝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复仇? 复什么仇? 按说顾瑾离京的时候只有五六岁,那个时候的她会跟京中的人结下什么仇怨,还心心念念记到了如今? 这一次见面,叶姝只觉得原本心中不解的疑惑还在,甚至还新添了不少的问题。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顾府,连着顾琪要的青鸾阁最新首饰图样都给忘记了。顾琪失望地抱怨了一通,见她情绪不高就起身离开了。叶姝晚上洗洗躺下,一整晚都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先是梦到了当初在顾家老宅受的那些苦头,李嬷嬷和周嬷嬷隔三差五就会想到新的办法折腾她。之后就梦到了落樱一身舞裙站在高处,如同仙人一般冷冷看着她。 “想要当顾瑾,就要付出代价。” 这般浑浑噩噩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一早被巧梨叫醒的时候,叶姝就觉得头疼难忍,一开口声音就黯哑得吓人。 巧梨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吓了一跳。 “姑娘发热了!”她连忙扶着叶姝躺下,出门就叫了人。叶姝在屋子里听着她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先是去老夫人那边报备,然后让玉粒去一趟李氏那边,让帮忙请大夫。家中还有退让的汤剂,让厨房熬上一贴备着。 还有让人打水过来,送些热茶。 果然是顾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丫鬟,这般妥帖。 叶姝吐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她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等着巧梨进来只勉强笑了下,“我先喝些水吧。” 巧梨已经拿着一副汤匙了,这会儿听叶姝这般说就小心翼翼用汤匙喂她喝了些温热的茶水,低声道:“姑娘可觉得好了些?奴婢已经让人去老夫人和大太太那边为姑娘禀告一声生病的事情了。请大夫还需要些许时间,姑娘衣衫可有汗湿……” 她伺候的很是妥帖,叶姝躺在床上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生疼。巧梨就小心翼翼帮她揉按着额头,慢慢的,叶姝就又昏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大姑娘这是心中有事,郁结于心。这一次一口气发作出来,看着吓人,却是好的。大太太不必担心,退烧的汤药喝上两天就好了。” “有劳白大夫跑着一趟了。”李氏在外间说,“玉粒你送白大夫出去,顺带给大姑娘抓药。” 叶姝听得迷迷糊糊,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了巧燕。巧燕小心翼翼喂她喝药,见她睁开双眼立刻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叶姝挣扎着想要起身,巧燕见状连忙扶着她坐起来,又在她腰后添了两个软枕让她靠在床头。 “我自己喝药就好。”她说着接过了药碗一口气把汤药都喝了下去,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巧燕道:“姑娘可饿了,奴婢让厨房那边给姑娘做碗蔬菜粥喝可好?” 屋里的动静传了出去,叶姝还未曾开口就听到外面卫楚的声音。 “可是大姑娘醒了?” “我是有些饿了,去让厨房做些吃的吧。”叶姝点了下头,“顺带让人去给母亲送个信儿,免得她担心。” 巧燕点头出去,低声道:“大姑娘醒了,巧楚姑娘进去看看吧,也好给老夫人回话。” 叶姝这一病,她院子中人手不够就凸显了出来。卫楚进来的时候,她房间中竟然再没有其他人伺候了。 “大姑娘可觉得好些了?”卫楚按照叶姝的示意坐在床边,看了一眼一旁放着的茶水,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姑娘刚喝了药,喝些白水去去口中味道吧。” 叶姝接过水喝了两口,这才放在一旁小几上。 “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卫楚略微凑近了些,“若是奴婢能帮上忙,还请姑娘只说才是,切莫憋在心中。” 看着眼前目露担忧的人,叶姝勉强笑了下,摇了下头。这一下,她就觉得头晕目眩,连忙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声音还带着黯哑。 “我没事,就是前些时日……”她说着顿了下,卫楚露出了然的神色。 第六十六章 担忧 “姑娘放心,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她一直在顾老夫人院中伺候,虽然这事儿上上下下都被瞒着,却也被她打探出来了一二。此时听到叶姝这般说,她就道:“那一日姑娘从老夫人处离开,奴婢就让人送了八百里加急的信给王爷,王爷那边会帮着姑娘处理好的。” 叶姝笑了下,“你竟然一直未曾对我提起过。” “这些时日,姑娘周边人不断,奴婢怕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语,反而害了姑娘。”卫楚解释道,说着看了一眼挡在门口的屏风,又压低了些许声音,“姑娘身边的巧梨,可是老夫人特意送来的。那一日姑娘从戴府回来在老夫人处说话,这位巧梨姑娘就拉着盼兮在一出僻静的地方说话。” 这也是叶姝早就料到的,她此时头昏昏沉沉只笑着道:“让你费心了。” 见叶姝精神不济的模样,卫楚起身扶着她重新躺下,低声道:“姑娘喝了药还是先休息吧,奴婢叫人进来伺候,也要回去给老夫人送信儿,免得她一直记挂着姑娘。” 叶姝笑了下,目送卫楚出去,不等有丫鬟进来就又睡着了。 这一次她梦到了那次被李氏罚跪的经历,太阳好大,晒得她不断冒汗。而床边伺候的巧燕和玉璧两人就帮着叶姝擦拭身体,免得汗水浸湿了里衣和被褥,反而让叶姝又着凉。 擦了汗还要给叶姝喂水,就这样折腾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好了些。 叶姝这一病就是好几天,期间几个妹妹也都每日都过来一趟探望她。等她能下床的时候,戴蘅和卓芷华也一同过来了。两人见她气色还好,就是人受了一圈,这才叹气。 “我是才知道你病了。”戴蘅叹了口气,“要不然早就来探望你了。”她说着还道:“皇后娘娘知道你病了,还让我给你带过来一些补品,我让人都交给你身边的巧燕了。到时候让她炖着给你吃。” “怎么我病了下,连着皇后娘娘都知道了。”这可真是有些意外了。 戴蘅笑了下,“我这些天在宫中学规矩呢,知道你病了是请了假才出来看你的。” “学什么规矩?”叶姝有些但系,戴蘅笑着握住她的手,“是好事,你不用担心。” 她说着顿了下,这才又道:“皇上准备在我及笄那天册封我为郡主。” 长公主的女儿,一般也就是封一个县主,再高些封一个郡君也是有的。直接在及笄的时候册封为郡主,就少见了。这也透出了皇上对戴蘅这个晚辈的喜爱。 叶姝和卓芷华自然要恭喜她一番,戴蘅摆手道:“虽然是好事,可是也太累了。我自幼跟着父亲四处走动,哪里受过这般约束。这几天在宫中,快把我的脾气都磨没了。” 叶姝笑了笑,“这样不是正好,想来你父亲也省心些,免得你整日里东跑西跳的,惹是生非。” “我是那般的人么!”戴蘅佯怒,一旁的卓芷华笑着道:“我看就是!” 三个人笑成一团,等着叶姝露出疲惫之色,戴蘅和卓芷华这才起身离开了。晚间叶姝就去给顾老夫人请安,顾老夫人拉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也不必这般急着来给我请安,且好好休养才是。” “已经好了大半了,想着老夫人这些日子一直惦记着孙女,实在是孙女的不孝。”叶姝说:“如今身子好了,自然要过来让老夫人看看,也免得老夫人挂心。” “瘦了不少。”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皇后让戴姑娘给你带来了不少宫中内供的补品,回头让人给你炖些吃,好好补补。” 叶姝就知道顾老夫人会惦记这个,笑着道:“我一个人哪里就用得上那么多的东西,回头我让巧燕收拾些,留下些得用的,其他都给老夫人送来好了。” “这怎么成,是皇后娘娘赏赐你的!” “那老夫人就帮我收着,等我下次病了再……” “呸呸呸!”顾老夫人伸手打了叶姝手背一下,“童言无忌,胡说什么呢!” 叶姝也觉得好笑,低声道:“是孙女失言了。” 顾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才道:“不过,皇后娘娘可真是疼爱你,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你病了,竟然还赏赐了补品。” 这才是顾老夫人关心的重头戏。 叶姝一五一十把话说了个清楚,顺带提了戴蘅就要被册封郡主的事情。果然见顾老夫人也露出惊讶之色,祖孙两人说了会儿话,顾琪等人就也过来请安了。 等着一众人一同离开,顾老夫人这才睁眼,双眼中再没有半分的疲倦只色。 “巧梨可传来了什么消息?”她看向身边的盼兮。 盼兮低声道:“跟大姑娘说的倒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提及大姑娘院中确实人手不够,老夫人您看是再给大姑娘送去几个人,还是……” “送什么人,瑾姐儿又不是傻子,送去一个巧梨,还有一个巧燕在,何必再多此一举呢。”顾老夫人皱眉,“正巧大房和二房前些日子也放出去了不少丫鬟,我这边也少了三四个人,干脆叫了人牙子送来些十一二岁的丫鬟,好好调、教着用吧。” 盼兮把这事儿记下,就听到顾老夫人道:“去蕲州的那些人也快该回来了,一回来就立刻让人来见我。” # 各方各院要添丫鬟的事情,叶姝是在两天后才知道的。她这院中如今人少了一半,这次一病确实是显得人手不够了。因此,得到这个消息,她就考虑着是不是真的要挑两三个丫鬟进来。 这些最新买进来的,没有根基,背后没有主子,用起来才会更顺手些。 之后又两日,就有人牙子带着二十个十岁到十三岁的丫头进来,供她们挑选了。 顾老夫人院中要补四个人,李氏院中要补两个。于氏院中和顾珏院中一并要补四个,叶姝这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只要两个人。 她没有什么挑选丫鬟的经验,只看着顾老夫人问了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人之类的事情,最多就再多问一句会不会绣花,不一会儿就选了四个十岁,长相清秀小丫头。 李氏挑选的时候就更用心一些,问的问题也多了不少。太漂亮的不要,太丑的也不要,最后留下了一个会做点心的,一个绣活好的。 于氏挑了两个年龄大些的,又挑了两个小一些的,对容貌的要求倒是跟李氏一模一样。 最后就是叶姝了。 “你且自己挑吧。如今你年纪大了,也当学着挑人了。”顾老夫人发话,叶姝深吸了一口气。之前三位长辈挑选的时候,把该问的话也都问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她倒是对剩下的十个人多了不少了解。 她挑选了两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这两个都是被家中发卖的,这会儿听到叶姝的话就迟疑着站了出来。 这些丫鬟并不是被挑出来就万事大吉了。她们都先送去安嬷嬷那边调、教,等教好了再送去主子身边伺候。叶姝那日之后还没见到自己的新丫鬟,就要去参加戴蘅的及笄礼了。 戴蘅给叶姝递了帖子,顾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叶姝带着顾琪和顾珏一并过去。叶姝倒是没拒绝,反而是顾珏,第二日就病了。叶姝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不过晚上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她一直就在边上咳嗽着,几次甚至都打断了顾琪的话。 顾琪不悦,直接道:“三妹妹咳嗽得这般厉害,还是请各大夫来看看吧。” “每年入秋时都是这般,二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笑话我呢。家里早就备好了常用的方子,不过总归还是要咳几日的。”顾珏苦笑了下,叶姝听这话留意了下其他人的神色。看来,顾珏这病倒是季节病,并非是故意装病。 然而,她却是料错了。 顾珏就是装病,不过这意思却是顾林泽和于氏的。 既然他们夫妇决定带着儿女离开京城,自然也就不太愿意让女子这般走动,给人当陪衬了。 戴蘅的及笄礼很是热闹,加上皇上下的册封郡主的圣旨,更是让戴府很是热闹了一番。至于于,裕昌长公主的公主府也一并上次给戴蘅当她的郡主府了。 戴蘅私下对叶姝道:“我对母亲的府邸还有些印象,记得里面有特别高的秋千,还有不少旁的东西,这些年来也不知道打理得怎么样了。等回头收拾好,我邀你过去玩。” 叶姝笑着应了,想起这几日心中记挂的事情,又迟疑了下。 戴蘅注意到她的神色,低声问道:“怎么了?” 叶姝咬着下唇,却还算是忍不住发出迟疑的声音。 “嗯……”她开口,“昭王殿下还未回京吗?”这一去蕲州,都有月余了。她不由有些担心,怕是沈钺因为查私盐走私的事情,出了什么意外。毕竟,私盐的利润大的惊人。说不得真有人为了私利就胆大包天,谋害皇子…… 更何况,这蕲州还牵扯到了睿王。万一睿王为了保全自己,杀人灭口呢? 这些念头在叶姝的心中转了无数次,这会儿跟前又是跟沈钺关系不错,且知道她跟沈钺认识的戴蘅,就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他不会是在蕲州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那倒没有。”戴蘅道:“我之前在宫中学规矩的时候,还听皇上夸赞了他一次。似乎那个时候就听他上书,说是要在蕲州多停留些许时日,不过定然会在万寿节之前赶回京城的。” 距离万寿节就只有半个多月了。 第六十七章 偏心 知道沈钺将归,并非在蕲州遇到了什么麻烦,叶姝松了一口气。见戴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立刻笑着掩饰道:“我不过是多嘴问一句,毕竟,蕲州是我的故乡……” “我懂。”戴蘅笑着道:“且你没拐弯抹角问我,我就很开心了。” 叶姝听了这话一愣,“难不成,很多人问你昭王殿下的事情?” “也不算多。”戴蘅撇了下唇角,“除了你之外,也就是卓芷华问了两句,不过她问的隐晦,我懒得打玄机就糊弄过去了。” 卓芷华…… 叶姝记得顾老夫人曾经提过,皇上和皇后仿佛有意将她指给沈钺。 这也就难怪她会问起沈钺了。 她心中藏着事儿,回去的时候就兴致不高。顾琪倒是挺开心的,一路拉着她说说笑笑。叶姝抵不过去,只得靠在车子软包的内壁上装睡。 她说不上对沈钺的感觉是什么,只是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很快就会有一位未婚妻,就觉得心中有些憋闷。 戴蘅及笄之后没几天,安嬷嬷就把叶姝挑选的两个丫鬟给送了过来。这两个丫鬟原本就有名字,一个叫立春,一个叫春芽。叶姝觉得这两个名字还不错,就让她们直接用着。然而让巧燕给她们安排事情做,再没有多管了。 两个春都是踏实的人,不过几天叶姝这院子看着就爽利了不少。巧燕也觉得她们不错,加上年龄合适就直接升为了三等丫鬟,顺带安排了她们这几天就给叶姝守夜试试看。 这天晚上是立春第一天守夜,伺候着叶姝躺下,她熄灭了烛火这才小心翼翼退到了外间。叶姝对身边的丫鬟都不错,守夜的丫鬟也不用打地铺,直接在外间的软榻上盖着铺盖睡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立春紧张的缘故,不是在外面翻身。屋中的叶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难免烦躁起来。这一烦躁,她就更是睡不着了。 这般折腾到了快半夜的时候,立春才睡下。叶姝缓缓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就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屋中窗户被人轻轻打开的声音。 入秋之后夜里凉,窗户自然不会如同夏日那般开着。这窗户微微一响叶姝就在床帐内睁开了眼睛。 会半夜来的,除了蟊贼之外还有一个人。 她心跳加速,想要开口又怕真的是蟊贼。 还好,那开窗的人知道她耳力过人,就开着一条细细的缝隙,低声叫道:“叶姑娘,是在下。” 沈钺! 叶姝猛然坐了起来,掀开床幔就趁着月光看到沈钺已经打开窗户站在了窗外。 她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叶姝才反应过来。她翻身下床,踩着鞋子走到窗前。 “你什么时候回京的?”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钺听到她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按照规矩,我这会儿应该还在京外住着,明日才能入京。”他押送了不少官员,临时借调了地方上的兵丁,自然不能轻易入城。沈钺简单解释了下,叶姝听得眉头直皱,“那你这时候偷偷入京,万一被人发现……”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沈钺靠在窗户边上,唇角带着笑意,眉眼之间都透着疲倦。“我知道你之前病了,有些不放心,就想着偷偷入城看你一眼。” 这话他说得声音极低,语调并没有什么暧昧之处却让叶姝从中听出了缠绵的味道。 叶姝庆幸月光没有那么明亮,不然沈钺定然能够看清楚她绯红的双颊。 沈钺舒了口气,“现在看到你无碍,我也就放心了。”他说着笑了笑,“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他说着手摸到了怀中,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看似随意用布料包起来的东西,递给了叶姝。 叶姝愣怔了下,迟疑着接了过去。 “打开看看。”沈钺说。 叶姝这才打开包着的布料,里面静静躺着一支毛笔。一支让她觉得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毛笔。 那上面还刻着几个字,最最让她在意的就是“荣年”二个字了。 她伸手轻轻在那字迹上面抚摸,半响才抬头看向沈钺,“你真的找到了?” “你说的位置那么明确,我怎么会找不到呢。”沈钺笑了下,“不过,你在顾府之中,身边留这样一支毛笔,会不会不太好?” 顾府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什么安乐窝。再者,叶姝身边如今还有一个巧梨,说不得她发现之后会联想到什么。叶姝迟疑了下,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在毛笔上,半响才重新把它包起来递给了沈钺。 “你帮我收着吧。” “我帮姑娘收着?”沈钺扬眉,看着屋内的叶姝没有立刻伸手,反而抿了下唇角问道:“姑娘若是放心,我倒是愿意帮这个忙。毕竟,这支笔对姑娘来说,似乎颇为重要。” “是啊。”叶姝叹了口气,“这是对我最重要的人送我的。”她虽然是因为叶荣年而被娘亲卖了的,却并不记恨叶荣年。毕竟,哥哥对她素来疼爱有加,若是知道娘亲想要卖了她,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沈钺手微微紧了下,伸手接过了毛笔,捏的毛笔发出轻微的声响。 “殿下还轻点拿才好,这毛笔用的时日久了,原本就不堪用力。”叶姝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下。沈钺咬着牙,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把毛笔塞回去,这才道:“我听闻,之前顾府有人为难你,还牵扯到了慈云寺的‘苦尽’一菜?” “无妨,如今已经解决了。”叶姝低声说,不想在沈钺跟前提这些事情。沈钺却摇头,“蕲州顾家老宅后院纵然有那叫苦尽的野菜又能如何,顾家要是真追究下去,这也不能解释什么。” 叶姝明白这点道理,然而于她而言却也只能够做到这里了。 “依着殿下看,我又该如何做呢?” 沈钺沉声道:“我让人打听了‘苦尽’的来历,知道是一位从茗州来京的僧人所带去慈云寺的。那僧人如今颇有些名声,正云游四方。我已经命人寻到,再过些时日他就会回京了。” 不过短短月余,沈钺就查得如此清楚? 叶姝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钺,“殿下如此费心,实在是让叶姝无以为报。” “我做事只是本着本心罢了,并没有想要姑娘回报一二。”沈钺说着拿出一张纸,“这上面是那僧人的画像,你且记得,到时候见面时别认错了‘故人’。” 沈钺把事情安排的很是妥当。那位僧人云游四方,路过蕲州见叶姝可怜,就送了她一些野菜的种子,让她自己种在后院吃,也无可厚非。叶姝以野菜为生,自然会研究这野菜如何吃才好。 “可……顾家从未断过给顾瑾的月银,堂堂顾家的大姑娘,如何会以野菜为生?” “这些银子,自然是被人给贪墨了。”沈钺早已经替叶姝想好了一切。“你之前摔断过腿,之后老宅上下的人都被换了。那是李、周二人为避免走漏苛待你的风声,这才特意换了所有的人手。你那时候年纪小自然是处处受制于人,直到近一两年渐渐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那两个人才收敛了些,你的日子才好过些。” 叶姝听着这话,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沈钺的意思。 “可,万一顾府再寻回了李嬷嬷或者是周嬷嬷……”这两个人可是万万不会再为她说什么好话了。 沈钺垂下眼帘,看着叶姝一双白皙细嫩的手落在窗边,低声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顾家寻不到她们了。” 叶姝松了一口气,因为一直思索着沈钺灌输给她的那个故事,这会儿竟然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淡淡的杀意。 “这画像,你看过、记下之后就要毁掉,切记要小心。”沈钺不好在顾府久留,又交代了叶姝一声,这才转身准备离开。他才走出去一步,又忍不住回身。 “叶姑娘,之前因为帮我的缘故,只怕皇后对你会心生不满。原本你可能会入端王府的……” “我并没有丝毫想要嫁给端王的想法。”叶姝直接打断了沈钺的话,“这件事情,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也请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沈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双眸子如同黑夜中的星辰一般注视着叶姝。 “我也……我也无娶卓氏之心。”他莫名其妙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叶姝站在窗边看着他动作轻盈离去,半响才冷得回过神来。 沈钺这话的意思…… 她轻轻咬着下唇,关窗回到床上躺着,不一会儿就踏踏实实地睡着了。 那位僧人的画像,叶姝抽空看了几次,决得确实记下了对方的长相,这才偷偷混在她练字的废纸之中烧掉。 而沈钺第二日入京,把所有涉足私盐走私之案的官员全部押送入大理寺的监狱,这才入宫送上了折子。 皇上看了他写的折子,以及那些官员的认罪书倒是很满意,难得对着沈钺态度温和。 “这些日子你也累了,既然回京余下这些琐碎的事情就让大理寺的官员处置好了。你且回去好好歇息两日,等到大后日万寿节时再入宫请安。” 沈钺点头,没有半分异议。 “殿下辛辛苦苦了月余,最后却是给大理寺的那群废物做了嫁衣不成?”一出宫,卫乙就忍不住抱怨道:“皇上就算是要护着睿王,也不用这般……” 第六十八章 心悦 “噤声!”沈钺呵斥了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心疼我舟车劳顿,这才让我好好休息的。” 见卫乙绷着嘴不再说话,他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事儿在蕲州还好处置,如今到了京城,那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就算今日父皇不提让我交接给大理寺的事情,我也要寻个借口脱手。” “这是为何?” 沈钺垂下眼帘。 “父皇愿意放过二皇兄,可是太子会愿意吗?五弟会愿意吗?宫中,皇后娘娘会愿意吗?” 他一连串提了好几个人,卫乙听了之后隐隐有些明白。 “殿下的意思是,这几个人会想方设法让那牢中的几个人招出睿王来?”只要攀咬住了睿王,那睿王不死也要掉一层皮了。 沈钺叹了口气,轻轻甩了下马鞭,“这事儿若是在我手中,父皇说不得还要怀疑我依附了太子,故意违逆他呢。”那他的处境就更是艰难了。 他如今且不能惹怒皇上,也不好得罪皇后。 毕竟,他现在不少无欲无求。他有想要娶的人,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嫁给旁人,心中就如同烈火焚烧一般痛苦。 皇上虽然说让沈钺在王府休息,沈钺却不能真的歇着。第二天他就又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顺带提了下走私私盐的案子,说了几个有名有姓的官员。 “儿臣记得,那薛梁还是探花郎出身,当年的琼林宴上也是风采绝伦,还曾经与太子谈论诗经。没有想到,这才外放几年,当年文雅的才子竟然沾满了铜臭味。”沈钺说着叹息,“还有那个宋仲初,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儿臣不过吓唬了他两句,他就认罪了。” 他说了三五个人,皇后偶尔应上一两句,过了片刻就露出疲倦之色,“你一走就是月余,你母亲也甚为想念你,你去她宫中请安,在那边用个午膳吧。” 沈钺从善如流,等着从皇后宫中出来,这才略微挺直了些许脊背,回身看了看那精致的宫殿转身朝着柔妃的宫殿走去。 柔妃有没有想沈钺,沈钺不知道。只不过母子见面也没有什么热泪盈眶的动人场面,柔妃只淡淡问了他几句差事办得可好,就再无话可说了。 沈钺到没有觉得不自在,在柔妃处用了简单的午膳,这才起身出宫。 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若是皇后一党再拿不下睿王,他也无能为力了。 结果,还未曾出宫就有小太监一路快走叫住了他。 “昭王殿下,太子陪同皇后娘娘用午膳的时候听闻昭王殿下入宫,想着与您兄弟二人许久未曾说过话了,就请你回去叙旧呢。”小太监笑得灿烂,“昭王殿下这边请。” 沈钺脚下一转,由着小太监带路又回到了皇后宫中。 皇后这边饭菜刚刚撤下,太子正陪着她喝茶。沈钺如今就跪下请安,皇后笑着道:“好了,快快坐下,陪着你大哥说说话。” 太子倒是没有再多问私盐走私的案子,只谢过了沈钺带回来的土特产,回头话锋一转笑着道:“说起来,三弟也当心中有数才是,三弟年岁渐长,后日万寿节父皇就要给三弟指婚了。” 沈钺露出惊讶之色,“这……”他看了看太子,又看向一旁唇角含笑的姑娘,迟疑着道:“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是卓家的三姑娘,闺名芷华。本宫看过,这姑娘容貌不错,性子也可爱。”皇后笑着开口,这也算是对沈钺的示好了。旁的皇子宫中有得宠的母妃帮衬,这样的事情应当早就知道了。只沈钺,那柔妃是个不争气的,跟沈钺也不亲近,怕是他还不知道。 沈钺露出震惊之色,半响才猛然起身跪在了皇后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的母后,你的婚事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你且快快起来,不用行这般的大礼。”皇后连忙示意太子去扶沈钺。 沈钰还未曾起身就听到沈钺开口。 “母后为了儿臣一片慈母之心,儿臣感激不尽。那位卓家三姑娘儿臣虽然从未见过,想来也应当是一位极好的姑娘。”他说着抬头看向皇后,“母后的眼光自然是不会差的。” “你既然明白就好。”皇后道,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果然,沈钺立刻叩首,额头抵在地面道:“儿臣不孝,让母后操心。若是年前,母后这般说儿臣定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如今,怕是儿臣不能娶这位卓姑娘。不然,未免会委屈了她。” “这是为何?”皇后心中不满,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她只看向沈钺,“你若不愿意娶这位卓家三姑娘,我也不勉强。可怎么说什么年前?” 她说着心中一动,“难不成你有心仪的姑娘了不成?是哪家的姑娘,她对你可也是芳心暗许?”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儿臣确实有心仪的姑娘了,只那姑娘却是不知道儿臣的。”沈钺说着直起身子,说起往事脸上甚至带上了些许的笑容,“年前,儿臣有次去慈云寺给父皇和母后求平安,在后山赏雪的时候不慎失足落水,幸而当时跟随长辈去寺中的那位姑娘所救。那姑娘心善,还特意叫来了僧人为儿子换了衣衫。当时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儿臣冻得昏昏沉沉却是记下了那姑娘的容貌……” “竟然是一桩美人救英雄的巧遇。”太子沈钰笑着开口:“可见三弟确实跟那位姑娘有些缘分。” “儿臣醒过来之后也是这般想的,后来特意跟那寺中的僧人打听了那一日去上香的人家。”沈钺说着脸上就浮现了一层酡红之色。 皇后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没那么气恼了,只笑着道:“你寻到那位姑娘了吗?” 沈钺低声道:“寻到了。那姑娘似乎不受家人喜欢,自幼就被送出了京城,也是到了适嫁的年龄才被接了回来。儿臣知道她的遭遇,当时就想着,若是此生能娶她为妻,定然要对她千好万好才是。” “没有想到,你这弟弟倒是个痴情种子。只那卓家的三姑娘却也是个极好的女子,既然你喜欢的那姑娘不得家人喜欢,那就纳为侧妃好了。” 沈钺连连摇头,“母后,并非是儿臣非要顶撞您,只儿臣实在不愿意她受半分的委屈。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儿臣能够得到这次去蕲州的差事,还多亏了这位姑娘仗义执言。” 沈钰听到这里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他转头看向跪在当下的沈钺,皱眉道:“你说的那位姑娘,究竟是谁?” “吏部侍郎顾林华的嫡长女,顾瑾。”沈钺说。 这话就如同一道惊雷一般让沈钰和皇后都愣住了,半响皇后才道:“竟然是她?” 沈钰脸色不太好看,沉声道:“你可知道,母后原本是想把这位顾家大姑娘指给五弟为侧妃的!” 沈钺浑身一震,抬头看了过去,“儿臣不知道……母后,儿臣并未想到……” “你且别慌。”皇后笑了笑,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沈钰,心中暗暗计较。 上次沈钰突然给顾瑾求情就让她心中升起了些许的猜测,如今再看沈钰的模样,难免让她多了几分猜测。她微微皱着眉头,原本想着,顾瑾就算真的入了端王府做侧妃也未尝不可。如今看来,为了避免她的两个儿子生出嫌隙,顾瑾还真不能入端王府。 “你大哥也说了,这是原本的想法。”皇后缓缓开口,一边思索一边说:“如今本宫听你这般说,倒是真的觉得你与顾姑娘有些缘分。美人救英雄,也是一段佳话。” 沈钺松了一口气,事情比他想得多了些波折——太子的反应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但是,皇后的反应却比他想的要宽泛了不少。 “只是,那顾林华不过是吏部四品的侍郎,就算是他的嫡长女,配堂堂皇子也未免差了些。到时候你父皇指婚,总是有些……”皇后说着皱眉,眼角余光注意着沈钺的反应。 要是沈钺真那么在乎顾瑾,她倒是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让沈钺感恩。 沈钺见状连忙膝行向前两步,叩首道:“儿臣知道让母后为难了,可她毕竟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实在是不愿意让她受半分的委屈。” “那可是原本要指给五弟的侧妃!”沈钰忍不住又开口,“如果指给你做王妃,难免会有人非议母后,你可明白?” “……”沈钺咬着下唇不说话,直到下唇咬出了血迹,他这才低声道:“儿臣让母后为难了,可儿臣长这般大,只求母后这一件事情。日后,母后有何差遣儿臣都万死不辞!” “你这孩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样的话呢!”皇后双眼一亮,笑着道:“我与你大哥只是担心,日后你想到此事会心中觉得委屈了。” “儿臣不委屈!”沈钺立刻说。 皇后叹了口气,“你如今是这般说,日后怕是……”说着顿了下,她才又道:“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本宫也好好想想。” 沈钺见状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因此叩首谢过了皇后,又对着沈钰行礼这才退了出去。到了外面,就听到屋内传来母子两人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这一刻,沈钺真恨不得自己能够有叶姝那般出众的耳力,这样也好听到里面那对母子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过,太子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沈钺微微扬眉,只觉得心头有些不确定。 第六十九章 赐婚 皇后的宫殿之中,沈钰还未之前的事情心情起伏,想要劝说皇后不要这般就真的把叶姝赐婚给沈钺。皇后听了一会儿,这才斜眼看一眼正在说话的沈钰,眉头越皱越紧。 “跪下!”她突然开口,打断了沈钰的话。 沈钰一愣,这才发现皇后神色铁青难看。迟疑着,他起身跪在了皇后的脚边,“母后……” “上次本宫就问过你,是不是喜欢顾瑾,你是如何回答本宫的?” 沈钰一惊,立刻意识到之前因为太过于震惊沈钺竟然想要娶顾瑾的事情,他的反应有些过了。他顿了下,然后才道:“母后,不过是一个不受父皇重视的闲散王爷而已……母后既然已经猜测到了儿臣的意思,又没打算指给五弟,为何不成全了儿子?” 听到沈钰咬牙承认了对顾瑾的心思,皇后神色更是惊讶,半响才无力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之前春日宴,儿臣一见她就有种……”既然承认了,沈钰也就索性直接说完好了。“原本儿臣也没有那般意思,想着她即将是五弟的侧妃,自然不敢多想。后来母后不喜她,儿臣听闻了京中一些闲言碎语,这次才忍不住多了几句话。” “这般说,你与那顾瑾倒是从未有个接触?”皇后冷笑,“这样都能够勾得你神魂颠倒,这样的女子可留不得!” “母后,儿臣并未……只是,母后可以把她给五弟,儿臣自然不说什么。可是,为什么宁愿给三弟也不愿意成全儿子!”沈钰皱眉,“不过是个女人……” “你也说了,不过是个女人。”皇后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如果太子之位,甚至是日后的皇位和这顾瑾让你选,你选哪个?” “她如何能够跟太子之位相比!”沈钰脱口而出的回答让皇后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再也不要想她。顾瑾是你三弟想要的女人,有这样一个身世不显的正妃,他日后自然更不是你的威胁。而且,给了他这样一个大恩,日后不愁他不帮着你。” 沈钰深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中的嫉妒,沉声道:“儿子明白了,是儿子一时失态,多谢母后提点。” “你也年纪大了,身边只有太子妃自然是不行。既然那卓家的女儿没有福气嫁给沈钺,不如指给你做侧妃,可好?”皇后见太子这般懂事明理,心中倒是有些心疼了。 沈钰迟疑了下,然后才应了下来。 若是论到父辈,卓家还不如顾家三兄弟有出息。不过卓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如今虽然落魄了些,论家底却是不差的。这才是皇后原本相中卓芷华给沈钺当正妃的原因。 家世不差,岳家却没有什么本事。 如今原本要给沈铬做妾的顾瑾要指给沈钺当正妃,给沈钺当正妃的指给沈钰当妾。这般变动皇后还是私下与皇上好一番商量。皇上对沈钺向来不太关心,余下的又不过是太子的侧妃,因此毫不在意地摆手道:“这事儿皇后说了就算,朕相信皇后的眼光。” 皇后心满意足。 转眼万寿节就到了。 叶姝和顾琪跟随李氏一同入宫,头上戴着的就是皇后之前上次的簪子。这簪子原本她是不欲带的,然而不管是顾老夫人还是李氏,都认为她应当戴着。 果然,上前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认出了这簪子又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等着从殿中出来的时候,之前一同陪着皇后说话的卓芷华与她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卓芷华就拉着叶姝道:“我听人说,郑王爷真的把落樱姑娘带入宫中,准备让她在殿前献舞了!” 落樱?! 听到这个名字叶姝心中一颤,转而才笑着道:“那只怕赞恩是看不到了。” 卓芷华点头,略微有些失落。 “在皇上跟前献舞啊,肯定比之前我们看的那两次都要精彩。”她说着摇了摇叶姝的胳膊,“好想看!” 叶姝笑了笑,正想说话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戴蘅走过来就笑着道:“就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我和顾琪都等了许久了。” 两人连忙分开给戴蘅行礼。 戴蘅摆手,“快别了,旁人也就算了,怎么你们也这般!” “礼不可废。”叶姝笑着起身,走过去道:“若是在顾府或者是戴府,我自然不会多礼。可这毕竟是皇宫,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她说着看向一旁的卓芷华,“所以想要偷偷溜去前殿看落樱姑娘也好,还是偷偷寻到安顿舞姬的地方见落樱姑娘也好,都不行。” 卓芷华嘟着嘴,“你真真没趣!”说着看向戴蘅。 戴蘅连忙摇头,“不行,我如今是郡主了,也不能肆意妄为了。” 三个人说笑着不一会儿就遇到了顾琪,几个人再被宫女带去宴席,同席就又碰到了曹欣悦。 曹欣悦成亲近一个月,这会儿看着却没有任何新嫁娘应该有的喜气。她脸色也没有尚在闺中时好,一张脸涂了厚厚的粉,显得有些白得吓人,偏偏双唇又涂得红了些,猛然看过去倒是让叶姝吓了一跳。 叶姝定睛一看,认出是她不由心中感慨。 求仁得仁,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只看曹欣悦这般憔悴的模样,就知道长公主府的世子妃不是那般好当的。 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曹欣悦没有任何想要主动说话的意思。叶姝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只问了顾琪几句话,回头酒宴开始更是半句话都不多了。 曹欣悦偶尔偷偷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自若,发间还带着那红得刺眼的簪子,就双手死死握着指甲陷入了掌心都没有松手。 原本……原本要嫁给端王殿下是人应该是她才对! 酒宴过半,偏殿中的气氛也活泛了起来,而正殿之中更是传来了歌舞之声。隐隐约约间,叶姝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轻呼的声音。 然后声音甚至大了起来。 她听了片刻然后脸色就变了,同桌的其他人,甚至是其他桌的人也都忍不住朝着正殿看去。 “刚刚仿佛是皇上身边的徳公公来了……”有人低声说,“好像是说给几位皇子指婚了!” 说着就有人把目光落在了卓芷华和叶姝的身上。 叶姝却是比她们听得更清楚些,皇后宫中正殿之中,那宣旨的太监简直是抛下了一个惊天巨雷。这皇家的指婚,也未免太过于儿戏了吧? 她正想着,就见有宫女进来,屈膝行礼,然后道:“顾家大姑娘,还有卓家三姑娘请随奴婢入正殿,皇后娘娘想要见两位姑娘。” 叶姝和卓芷华对视了一眼,立刻起身。戴蘅在一旁迟疑了下,也跟着过去了。 她是郡主,身份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宫女并未阻止。到了正殿门口,叶姝又看到了另外一位眼熟的姑娘。 那是皇后指给端王做王妃。 只如今,除了这位姑娘之外,余下的她跟卓芷华却是命运颠倒了下。 她跟着众人入内,脑海中却不由想起了那一天晚上,那个俊美的男子冒险偷偷入京,站在她窗前说:“我也无娶卓氏之心。”还有更早的时候,他紧张地说只把戴蘅当做妹妹的情形。 她知道沈钺对她有好感,她对沈钺也不是没有感觉。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钺竟然这般果决,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 正殿之中宴请的全是朝中命妇,叶姝随着众人一并上前行礼,然后那宣旨得徳公公就又念了一遍圣旨。头一个是给卓芷华的,太子侧妃。 卓芷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叶姝连忙偷偷碰了她下,低声道:“快谢恩。” 这声音很细,然而两人靠得近,卓芷华还是反应了过来连忙叩头行礼谢恩,然后双手高举接过了圣旨。 之后就是叶姝。 因为之前就听到了殿中徳公公的宣旨,这会儿她反而是几人之中最为镇定的那个。 “……顾家长女,才德兼备,贞静贤淑……指于三子沈钺为妻,望其日后夫妻和睦……”这圣旨与之前那份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叩头道:“臣女谢主隆恩。” 伸手接过圣旨,叶姝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几乎要忍不住立刻见到沈钺,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皇上和皇后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把她指给了沈钺,甚至不是侧妃而是正妻! 等到又被带了出去,卓芷华都晕晕乎乎地。要不是戴蘅拉着她,她几乎要坐错地方。 “你且小心些!”戴蘅也被这个结果吓了一跳,看着四周那些好奇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把卓芷华和叶姝给带了出去。叶姝倒是没有卓芷华那么失态,不过也不愿意被人像珍奇动物一般围观。 三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屋中,她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如同做梦一样。 她想着忍不住捏了捏手中的圣旨,想了想才又打开仔仔细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卓芷华见她这般动作,也忍不住打开了自己那份,把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这才六神无主地坐在一旁,带着毫不掩饰的茫然之色。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卓芷华忍不住低声开口,戴蘅飞快扫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看了看外面,见无人偷听这才关上门回去,“你胡说什么呢,皇上隆恩,这般说难免让人觉得你不敬。” 卓芷华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圣旨,“我并没有不满或者不敬,就是有些惊讶。我何德何能,能够入东宫伺候太子……” 她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叶姝。 明明叶姝那份圣旨才应该是她的…… 第七十章 管账 不过,昭王不得圣心,比起嫁给昭王为妻,说不得成为太子侧妃反而更对家中有益。卓芷华咬着下唇,一时说不上来是对叶姝的嫉妒还是愧疚。 大约是这指婚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万寿节上宣布明年春天的恩科反而没有在女眷之中闹出什么波澜来。等到酒宴结束,叶姝跟着李氏和顾琪一同回家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李氏见状倒是没有多言语什么,倒是顾琪真心真意对着叶姝道贺,让她回过神来。 叶姝看了看顾琪,又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李氏。 “母亲放心,二妹妹是我亲妹妹。” 李氏闻言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苦笑起来。 各人命不同。原以为叶姝之前得罪了皇后,怕是不能再入端王府为侧妃了。却没有想到,今上根本就未曾给端王指侧妃,只一位正妃。反而是给太子指了侧妃…… 而叶姝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昭王的王妃。 “这指婚来得突然,家中还未曾做完全的准备。”李氏缓缓说:“你的嫁妆怕是要赶了。不过,这总归是好事,回府之后先去老夫人那边……” 顾府早早就得到了消息,顾老夫人满脸的喜气,一见叶姝进去甚至直接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瑾姐儿……”她双眼含泪,感动莫名地拉着叶姝坐下,“且让祖母好好瞧瞧。这才回到祖母身边不到一年,竟然就要嫁人了……” 叶姝心中冷笑,脸上却没有过激的反应,只低声道:“孙女舍不得老夫人……” 屋中人一阵作态,叶姝应付了于氏和卓氏,外面就传来了顾林华的脚步声。 他入内就看着叶姝,叶姝连忙起身行礼。他摸着胡须道:“好好!果然是为父的好女儿!” 顾家兴奋了一整天,一直到陪着顾老夫人用了晚膳,叶姝再掩饰不了疲累,顾老夫人才让人送她回去。送叶姝的人正巧就是卫楚,两人走在路上,叶姝听了听四周确信没有旁人之后这才看向卫楚。 “你与你家王爷传信,就说我想见他!”叶姝说:“越快越好。” 虽然叶姝想要尽快见到沈钺,可沈钺毕竟是皇子,朝臣和命妇出宫之后,他还要留在宫中参加之后的家宴。加上今日的指婚,太子、沈铬和他都还要再次谢恩。 皇上倒是难得心情舒畅,对着沈钺也很是亲近,笑着道:“朕自会让钦天监给你们早日定下良辰吉日完婚,等成婚之后就再不是孩子了,做事要更加稳妥、冷静,却不可任性。特别是你——” 他说着指了下沈铬,“不许再任意妄为!” 沈铬伤养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笑着应了下来,回头就趁着皇上不注意恶狠狠瞪了沈钺一眼。 沈钺不以为意,想到终于跟叶姝定下了婚事,他只觉得心满意足。趁着宫中尚未下钥,他和沈铬匆匆离宫,两人在宫门口分道扬镳,沈铬上马车回头看了一眼沈钺,冷笑道:“三哥倒是不嫌弃,我看不上的人也能捡回去当王妃。” 沈钺正准备上马车,听到这话动作一顿,转身看向沈铬。 “你身上的伤口看起来是不疼了!”他扫了一眼沈铬的胸口,“一张嘴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下次再莫名在什么地方惹了麻烦,就不见得这么好命能活下来了!” 沈铬呼吸一窒,只觉得胸口一阵发疼。 沈钺上前一步,笑着:“五弟还是慎言慎行地好,不然下次丢的就不是一桩差事了。”说罢他伸手摸了摸没反应过来的沈铬的脸,手指往下一滑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再让我听到你之前的话,我就一把捏断你的脖子!” 说完,他手就立刻松开,只留下沈铬双颊一瞬间被憋得通红,捂着胸口不断咳嗽。 沈钺冷笑了声,转身离开。 之前他利用身形挡住了原处侍卫的视线,谁也没有看到他手掌落在沈铬脖子上的那一瞬间,五指飞快收拢时沈铬差点窒息的模样。就连沈铬的护卫都以为他是被气得咳嗽起来,谁也不敢上前当出气筒。 沈钺这般一耽误,回到昭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偏偏他人才下车就见卫秦拿着卫楚的信过来。 这信自然是来自顾府,沈钺立刻打开低头一看,就道:“她想见我,卫楚这信怎么写得不明不白。叶姑娘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他私自在皇后跟前求娶了叶姝,之前全然没有知会她半句,甚至连着让她知道都没有勇气。这会儿尘埃落定,沈钺心中的兴奋渐渐落了下去,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心虚,让他不敢面对叶姝。 万一叶姝不愿意嫁给他,要求他求皇上收回成命,他该怎么办? 沈钺坐在书房,看着手中的字条,熬到了半夜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今天太晚了,还是明天再想办法去见叶姝吧。 # 叶姝一夜没有休息好,等到第二天一早起身的时候茫然了片刻,然后才意识到昨夜沈钺没有来。 两人婚事才刚定下,他就不见自己了? 她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沈钺这是对这门婚事不满,还是有事情要忙?如果之前是她会错意,也是她想差了,并非是沈钺对她有意,这才促成了这桩婚事的话,该怎么办? 她心中有事,给顾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难免有些走神,结果却是被于氏给调笑了一番。众人一通起哄,叶姝只能装作羞怯地低头不语。等到从顾老夫人处离开时,她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卫楚身上。 卫楚见状笑着过去,道:“大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自从昨日皇上指婚的圣旨到了之后,顾府上下想要巴结叶姝的人多了去了。这会儿看到卫楚上前,其他人倒是没有疑心,只觉得她果然善于逢迎。 叶姝正想问昨天的消息可传出去了,就见盼兮走了出来,笑着道:“大姑娘请留步,老夫人说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她只得作罢。 顾老夫人交代叶姝的事情不多,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句话。 皇家的儿媳妇不好当,如今端王虽然开府出去,不过宫中怕还是要按照惯例派教养嬷嬷来教导叶姝规矩。 “原本还想让你跟在你母亲身边学学如何管家,如今看来怕是时间有些赶不及了。”顾老夫人这般说着,神色却是喜气洋洋,“等到钦天监定了吉日,宫中的嬷嬷就当进来了。你母亲忙,怕是教不了你多少。这样,你每日上午跟着你母亲,看她如何处置家中大小事务,下午就来我这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再教导你。” 叶姝应下,心中却想什么“原本还想”,只怕原本顾老夫人早就没有想过这个。毕竟,顾家给她安排的前程可是去给端王沈铬当妾。一个妾而已,哪里用得着去学管家? 只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转瞬即逝,叶姝绝对不会说出来,甚至于连表露出来半分都不能。 她笑着应下了顾老夫人的安排,回头就开始每日一早跟着李氏看她处理顾府大小事情。她与李氏名为母女,实际上连着半分母女之情也没有,加上之前顾珏闹出来的麻烦,两个人之间不尴不尬的处着。 李氏听各处的汇报,发放各种牌子给管事的婆子,偶尔还会翻看一下账本,记上几笔。 她不多言语,叶姝也不多问,秉承着多看少说的原则在一旁留意着那些婆子、仆妇所汇报的一点一滴的琐碎事情。连着京中粮价涨了多少,菜价有什么变化都要说得清清楚楚。 李氏偶尔还会多问上一两句。叶姝一开始不太懂,接连看了几日就隐约有些明白了。 被李氏开口问的,不是价格变动有些奇怪,就是她怀疑对方收了回扣的。而整个顾府上下近近百人,除却主子之外,只丫鬟、奴仆都有八十多人,这八十多人吃喝穿衣大多都是顾府来出的。一日两餐,一季两身衣衫,床被之类的东西也都是有的。这些乱七八糟算在一起就是一大笔的开销。 尤其是吃食之上,可以说是有谁颇丰。 而主子们用的东西就更是精细一些,油水也不少。 叶姝跟着李氏学了几天,倒是看出了一些趣味来。她不多问李氏,转头就去了顾老夫人处,先是把李氏夸了一顿。 “母亲处理起那些琐碎繁杂的事情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就算有我在一旁捣乱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我这才觉得自己愚笨,想着也不好时时烦扰母亲,耽误她处理正事,就想着能否看看家中往年的账本。” 李氏管家确实很有一手,自从接了叶姝回来之后,顾老夫人虽然对李氏多有叱责,实际上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听到叶姝这般说,她只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而就摆手道:“你若是不觉得枯燥,就随你看。” 说着就让盼兮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儿就捧着这三年的账册给了叶姝。 叶姝亲手接过了账册,也不回她的听雨小院,就在顾老夫人这边的一个小隔间认真看了起来。 账本是一季度一册,然后再细分到每个月,每一旬。再有就是府中日常的所有开销,衣食住行都类别分明。只是这样下来,也就显得格外琐碎。 叶姝细细翻看,偶尔还会在一旁记上一两笔,然后再对着看上两眼,若是算对了就笑笑,若是错了就重新回来查看寻找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这般一待就是一下午,偶尔顾老夫人过来看她,她还能把之前有些疑惑的地方拿出来问问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见她说的头头是道,问的问题也都在点子上,就愈发的欢喜了。 这孙女随她,是个心中有数的。 第七十一章 赴任 叶姝就这般,下午在顾老夫人处研究账册,上午旁观李氏管家。转眼一旬就过去了,她靠着博闻强记的本事竟然能够跟得上李氏处理家务的速度了。 然而,当家主母会算账只是其中一点,最重要的还是处理府中大小的事情和矛盾。如顾府,大房、二房、三房同住一处,二房和三房的开支,还有仆妇之间的矛盾,又或者是旁的事情,都是需要李氏处理的。 例如三房前些日子碎了一套景德镇产的青花瓷茶具,二房二太太娘家添丁要随礼,这些都是从公中出的,样样都要李氏过目。小事也就罢了,若是大事李氏说不得还要去顾老夫人处跟她好生商量一番。 只叶姝跟着她的这一旬,顾府就大大小小随出去了五份礼。 因此叶姝吃透了账册之后,转而就摇着顾老夫人的胳膊说想要看看这些年顾府随礼的单子了。 顾老夫人虽然心中有些烦躁,不知道钦天监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这都快半个月了还未曾定下日子,礼部那边也不曾过来下聘,却也由着叶姝折腾。 晚些时候也好,最起码不能让叶姝太不像样子就嫁到昭王府去。 这次她让孙嬷嬷去寻了这三年顾府的礼单和帖子过来,顺带让李嬷嬷在旁给叶姝解释。 这人情往来就比账本要复杂了,哪家跟顾府是什么关系,哪家为什么回的礼厚了三分。还有那些人家只是穷亲戚,素来喜欢打秋风,所以只送了礼没有去人。这些细细碎碎掰开揉碎了讲,叶姝只觉得听得头晕脑胀。 她原以为顾家没有多大的根基,整个顾家上下也就他们祖孙三代人,再没有旁的亲戚了。然而,看了这些年的礼单才知道,顾家还是有几门远亲的。 而且,顾府逢年过节还都接济他们! 还有顾林华官场的往来,帮着顾林泽和顾林施在京中走动的支出。另外还有顾老夫人、李氏、于氏、卓氏她们娘家的走动,还有娘家的一些近亲…… 这般零零散散算下去,叶姝晚上做梦都是送了哪家一对如意,送了哪家一个缠枝开花瓶…… 她被折腾的很了,很快就忘记了那一日说过要见沈钺的事情。然而,有些事情不是她忘了就不办的。 钦天监很快就算好了日子,然后礼部官员上门提亲,下定。 这一日,躲了半个多月的沈钺终于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也算是给足了顾府面子。 而叶姝作为他的未婚妻,却是不能露面的。她只在自己的院子中,不一会儿就听到小丫鬟跑回来说:“进门了,昭王殿下很是精神!”说完就又跑了。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继续道:“大老爷让人上了龙井,昭王殿下很是喜欢。”说完也是转身就跑。 “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初六!”又一个丫鬟跑了进来。 “宫中送来了两位嬷嬷,还有四个宫女,说是伺候大姑娘的!”第一个丫鬟一脸惊慌,这会儿倒是没有说完就跑,只一脸惊恐地看着叶姝,“大姑娘,那两位嬷嬷看着很是严厉……” 叶姝倒是早就知道这些,只笑了笑,抓了一把瓜子塞到小丫鬟的手里,“累了就歇会儿。” 小丫鬟摇头,把瓜子装起来就又跑了出去。 三个小丫鬟不断地把前院的消息送回来,叶姝听了个大概。其中一个小丫鬟很是夸了沈钺的长相,生怕叶姝不信,还急了。“大姑娘,那昭王殿下真的很是俊美,比……比那唱戏的书生都要好看!” “没规矩,哪里有这般对比的!”一旁一直带着笑容的兰嬷嬷呵斥了一声,“这要是让旁人听到,就要治你一个大不敬罪了!” 小丫鬟吓得吐了下舌头,叶姝见状就塞了她一块糖,心想沈钺长得好看她自然是知道的。 只可惜,两个人也没有见上一面。叶姝这一天难得忙碌,就想起了她之前要见沈钺的事情。然而,想起了也没用。皇宫里送来的两位嬷嬷和四个宫女都已经被安排了进来。 也幸好她这院子中人手原本就少了,两个嬷嬷和四个宫女还是能够安排得进来的。 只那两个嬷嬷却不是好相与的,当天下午进来就想着要给叶姝一个下马威。主要是顾琪来了,她满心思的好奇两个人住得又近,平日里她随意惯了。因此直接就闯了进去,笑着道:“大姐姐,我听丫鬟说昭王殿下长得……” 这话到一半,顾琪就看到了这屋子里多了几个生人。 她略微顿了下,还好清楚这时候不好乱说话,就站在了当场。 其中一个姓刘的嬷嬷就咳嗽了一声,上前道:“这位就应当是二姑娘了吧?” 顾琪不知道厉害,点了下头,“没错,这位嬷嬷倒是个明白人。”她说着上前,直接往一旁坐去,按照惯例想要使唤巧燕或者巧梨给她上茶。 谁知道那刘嬷嬷却是脚下一转动作比她还快,直接就把凳子一撤,然后伸手抓住了顾琪。 “听闻二姑娘跟我们王妃最为亲近,姐妹两人感情深厚,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刘嬷嬷动作不客气,嘴上却很是客气。她笑眯眯地道:“只是,如今大姑娘已经是御赐的昭王妃了,按照规矩,二姑娘进来应当让丫鬟先行通传,得了昭王妃许可才能入内。入内后当行礼问安,昭王妃叫起后才能起身,赐座后才能落座。” 她说着松开了手,对着叶姝屈膝行了半礼,沉声道:“还请王妃勿怪,纵然王妃与妹妹感情深厚,该讲的规矩却也是半分不能差的。” 叶姝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气得脸色发青的顾琪,又看了看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刘嬷嬷,不由眉头一扬。 “刘嬷嬷说的对,规矩不能不讲。” 刘嬷嬷眉头舒展开来,笑容更加深刻了些。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猛然起身,沉声道:“只如今我尚未嫁给昭王殿下,也还未曾成为真正的昭王妃,又何必急冲冲的摆架子呢!” 她说着过去拉住了顾琪的手,带着她跟自己一同坐下,然后才又道:“我知道宫中送来两位嬷嬷是何用意。只是,这里是顾府,并非是皇宫,也不是昭王府。若是两位嬷嬷觉得我这边委屈了你们的话,尽可以先去昭王府等着我嫁进去再讲这些规矩。又或者,直接入宫与皇后娘娘状告我一番也行。” 顾琪听得双眼放光——自从上次叶姝在曹家护着她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大姐姐保护她的模样了。这般模样,真真是让她兴奋不已。 这是她的大姐姐! 刘嬷嬷脸色一变,与她一同的那位邱嬷嬷也吓了一跳。 之前叶姝一直客客气气,她们还当这是一个性子软的,还想着日后这昭王妃还不由着她们捏扁搓圆?谁知道,不过是训斥了一个与她并非一母同胞的妹妹,就让她这般硬气地顶撞了回来。 被送去昭王府? 旁人不知道,她们在宫中却是清楚的。这位昭王妃看似出身不显,却也是昭王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求来的王妃。她们要是得罪了叶姝被送去昭王府,只怕昭王殿下也不会给她们好果子吃。 至于入宫告状,她们就更是想都不敢想了。 就算她们送来是教叶姝皇室规矩的,可也不敢落一个拿捏主子的罪名啊。 两人齐齐行礼,连声道:“王妃这般说实在是折煞奴婢了,既然是王妃娘家,奴婢想着这规矩慢慢来也好。王妃惦念亲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叶姝这才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勾着唇角道:“那日后就有劳两位嬷嬷了。” 两人连连道不敢,倒是老实了不少。这般冲突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宫中过来的四个宫女也跟着老实了不少。叶姝让人安排,把巧燕和巧梨两个人分开,一个人跟两个宫女一并住。至于柳嬷嬷和邱嬷嬷,就跟兰嬷嬷一并住了。 这般也有她的人看着,免得私底下这几个人再翻出什么浪花来。 宫中来的几个人明显看着有些不乐意,然而谁也没有再说什么。顾琪看了一场好戏,也顾不上之前被刘嬷嬷当成下马威的道具了,在叶姝这边喝了一壶茶,吃了点心就颠颠跑去李氏那边把事情学了一遍。 回头她还总结道:“大姐姐真是威风凛凛!” 李氏见女儿还不曾开窍的模样,心中叹息了下倒是也略微放心了不少。 叶姝能够自己立得起来自然是好事,她还会看顾顾琪一二,没让认真羞辱了顾琪,也是好的。日后,她怕是还要放下身段,好好与叶姝相处才是。 至于顾老夫人这边,自然也有人给她吧当时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她初闻也是吓了一跳,回头又略微一琢磨就露出了笑容。 “这丫头,倒是不错。” 孙嬷嬷笑着给她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拉过一个小凳子坐在一边,笑着道:“依着我看,大姑娘倒是有几分老夫人当年的风采。” “还别说,你要这般说我倒是觉得真有些像了。”顾老夫人也兴致勃勃,“原本我还当心她太过于小心翼翼被宫里来的嬷嬷给压制了呢。之前还想着,让她吃上几天的苦头,等着过来求救了再教她如何行事。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我操心了。” “这是老夫人的福气。”孙嬷嬷笑着说,听得顾老夫人喜上眉梢。 叶姝这边坚持每日出院子去老夫人处晨昏定省,刘嬷嬷稍稍劝了两句,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说叶姝孝心可嘉。因此叶姝每日的计划就又变了。 早上给顾老夫人请安,赖在那边吃过了饭顺带跟着顾老夫人学一个时辰的管家——李氏也被留在了这边处理府中大小事务。 中午在自己院中用膳,下午就跟着两个嬷嬷学规矩。 这般过起来,日子倒是也快。转眼,回京两个多月的顾林泽和顾林施两个人就要赴任了。顾家也终于因为顾林泽要带着妻儿一同赴任的事情,又闹腾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樱美人 叶姝知道这消息的时候,顾老夫人已经气得称病了。她正跟着邱嬷嬷学规矩,听了盼兮这话不由眉头一扬转头看向邱嬷嬷,“老夫人病了,做孙女的原本就当在侧侍疾。只是劳烦邱嬷嬷等我晚上回来,再补上今日的课程可好?” 邱嬷嬷见她这般说,又并非推脱之词,就点头同意了。 自从入顾府那日下马威不成反而被下马威了之后,邱嬷嬷私下就有了计较。这些日子她暗暗观察,又跟兰嬷嬷了解了些许,觉得叶姝倒算是一个好主子,因此也不敢太过于得罪她,只想着能跟着叶姝养老就好。 叶姝得了她的同意,立刻起身跟着盼兮去了老夫人院中。她到的时候就看到二叔顾林泽跪在院中,于氏倒是不在。叶姝脚步略微顿了下,顾林泽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去,见是叶姝脸上不由有些尴尬。 叶姝就算是贵为昭王妃也毕竟是晚辈,顾林泽别过头去不再多看一眼,只盼着叶姝赶紧离去。 等着叶姝要走远了,他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大姑娘留步。” 叶姝顿了下,回身看了过去。 “二叔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顾林泽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人气着了,你多开解开解她。”说着他看向叶姝,“并非是二叔我不孝,只是老夫人身边已经有了大嫂和三弟妹伺候……” 这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还好他的意思叶姝也明白了过来。 “二叔放心,我会劝着老夫人不要动怒的。”叶姝道,到底也没有正经应承下来帮他劝说老夫人。这事儿原本就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只要顾老夫人不是真气病了就好了。 顾老夫人自然不是真的气病了,气是真的,病就说得严重了。见着叶姝过去,也是摆摆手,示意她就坐在一旁吃点心。“你这个时候过来,不是耽误了学规矩,那两个嬷嬷可乐意?” “我与邱嬷嬷说了才出来的,晚上回去补上就好了。”叶姝笑着说,捏了快点心吃了口才又道:“还是老夫人这边的点心好吃!” “都是一锅做出来的,你如今倒是会挑嘴了。”顾老夫人明显还是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句,然后才又笑着道:“说错了,是嘴甜了!” 叶姝笑了笑,明白顾老夫人还是挂心着外面跪着的顾林泽。 她想了想还是顺着顾老夫人的心意,低声道:“孙女来的时候,见到二叔还跪着呢。” 顾老夫人脸上笑意少了些,沉声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着好了!” 这话自然是赌气,叶姝起身绕到顾老夫人身后给她揉了揉额头,低声道:“老夫人可千万别动怒了,万一真气坏了身子,二叔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看他早就没了这份孝心了!” “老夫人这般说……”叶姝吓了一跳,看了看左右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可不敢乱说!” 她这般紧张的模样让顾老夫人忍不住笑了声,“你如今倒是懂得越发多了?”朝廷官员若是被亲生母亲说一声不孝,传出去轻则被人参奏,重则官位不保。顾老夫人也是气昏了头,这才抱怨了一声。 叶姝抿唇笑了下,“老夫人与二叔置气,大不了训斥他一顿。若是不解恨,打一顿也是好的。只如今,顾府人口多了些,让二叔这般跪着,怕是不太好。二叔怎么说,也是官老爷呢……” 这若有似无的提醒让顾老夫人一愣,转而就明白了。 如今顾府可还住着几个从宫中出来的人。 她缓缓点头,拉着叶姝的手道:“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想的明白些。” 叶姝只笑了笑并没有再接话,顾老夫人深吸了两口气,这才对一旁盼兮道:“让二老爷进来说话。”叶姝闻声就避让到了一旁耳房。 顾林泽很快就被带了进来,一进屋就直接给顾老夫人跪了下来。 “母亲,儿子不孝惹母亲生气,请母亲责罚。” 叶姝在耳房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倒是没多说什么只由着孙嬷嬷陪着她看那些还没有看完的礼单。现在她看的是给顾府送礼的礼单了,之前看顾府每年支出的礼单吓得叶姝几天没睡好。如今再看看顾府收礼的礼单,更是让她心有戚戚。 这顾大老爷不会是受贿了吧? 外面顾林泽又是哭又是说起往事把顾老夫人哄得心软了,转头又说起了他在外面当差的事情。 “如今到了我这个地步,再往前一步就是知州了。只有时候出去应酬,女眷那边却是吃亏。如母亲所说,我身边自然是有小妾丫鬟伺候的,可是同僚、上峰的女眷那边来往,总不能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去吧?有时候,有些消息就是在女眷中传来的,儿子因为这些事情,吃了不少的亏,这才动了让他们母子都随着我一并赴任的消息。” 顾林华说得合情合理,转而又道:“若是母亲真不舍得于氏他们,那就让他们留在京中好了。好歹我仕途之上还有大哥操心,少了于氏也不算什么。” 叶姝听着唇角微微勾起。 这招就叫做以退为进了。 果然,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顾老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官场之上,有些功夫确实是要用在下面的。”她如何不懂这些,然而想到儿子走了,还要把儿媳妇带走,她心中就难免有些别扭。只顾林泽说的在理,她也只好松这个口了,“也行,你这两天就让人收拾收拾,赶紧出发吧。免得到任晚了!” 顾林泽怎么也没有想到老娘会松口这么快,喜出望外,又谢了几次这才被顾老夫人给赶了出去。 二叔走了,叶姝自然就不用在二房里面看礼单了。她收拾了下出去,挨着顾老夫人坐下,低声道:“老夫人别伤心了,这京中不是还有父亲、母亲,三婶么?” “你二叔都带着你二婶走了,难不成我还要把你三婶留在家中?” 于氏身边两儿两女伴着,都跟着丈夫走了。更何况成亲到现在只有一个女儿的卓氏,若是再让他们夫妻分离,就未免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过于苛刻了。 顾林泽想要带着妻儿赴任这事儿,一开始就不止是二房的事情,所以顾老夫人才会大动肝火。顾家的形势,牵一发则动全身,顾老夫人虽然想用不孝强行留下于氏母子,然而架不住如今顾府里面住进了外人。 不孝这借口糊弄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真让人给传进了宫里,她怕是要后悔死。 叶姝回去的时候想了想,只觉得顾老夫人这次可真的是投鼠忌器了。 到了晚上去请安的时候,顾老夫人就交代了于氏准备好路上要带的东西,药材之类的也绝不能少,穷家富路之类的话说了一遍,转而就看向了神色羡慕的卓氏。 “老三过些日子也要走了,老三媳妇也把东西准备好,也别说我这个做婆婆的偏心,你也一并跟去好了。至于珝姐儿,要我说最好还是留在京中,毕竟年纪小了些,舟车劳顿的不好。” 卓氏一时有些纠结,既高兴能够跟着丈夫赴任又有些不舍得女儿。倒是珝姐儿反应极快,立刻笑着凑到了顾老夫人身边,“珝姐儿哪儿也不去,就在老夫人跟前尽孝,承欢膝下!” 顾老夫人一把把她搂在怀中,笑着道:“还是我家珝姐儿有良心,有孝心。”这样的话让于氏和卓氏都有些心虚,然而谁也说不出来留下来的话。 卓氏回去把这话跟顾林施学了,又忍不住怪顾珝,“你怎么就那么话多,说不定求一求老夫人就让你跟着咱们走了!” 顾林施倒是想得开了些,“女儿还是留在京中好。既然二房的孩子都带走了,那等着瑾姐儿出嫁下面就是琪姐儿和咱们女儿了。老夫人身边就这么三个孙女,自然不会亏待了咱们珝姐儿的。珝姐儿是个有孝心的,老夫人定然看得明白。” 顾珝笑了笑,低声道:“我不想让母亲为了我为难。”她虽然年幼却也看得明白,这才做出了这般的决定。 卓氏听她这般说就忍不住掉眼泪,之后几日都抱着女儿睡,倒是让顾林施独守空闺了几日。 顾林华和顾林施还是同一日走的,拖拖拉拉最后还是过了中秋节第二日才离京,也算是过了一个团圆节。 两家人都收拾得齐齐整整,叶姝也跟着去送行。城门外的十里长亭里,她和顾琪、顾珝拉着顾珏、顾玥两姐妹说话,李氏就跟于氏和卓氏说话。顾林华兄弟三人则是站在了外面,叶姝大约听了一耳朵,都是官场上的事情。 顾老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眶红了几次,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就上了马车。等着回城的时候,叶姝拉着顾琪、顾珝一并上了顾老夫人的车,三个姑娘哄着顾老夫人笑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中秋过后,转眼就是九月份,卓芷华这边定下的日子就到了。叶姝三姐妹去卓府送上贺礼,卓芷华哭了一场,外间的嬷嬷哼了两声,她就止住了眼泪。 叶姝见状知道她怕是被这嬷嬷调、教了一番,这才如此反应的。只各人有各命,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几人说了一会儿,戴蘅也过来了。戴蘅是与叶姝越好的日子,倒不是凑巧。几个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大约是因为戴蘅在的缘故那嬷嬷倒是没有再出声。 “对了,还有一事怕是你们这些日子忙,都不知道呢!”戴蘅抿了口茶水,然后才抛下了一个惊天巨雷,“那位落樱姑娘,被送入了宫中,封为樱美人了!” 第七十三章 送丫鬟 落樱! 叶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想到落樱的名字再次传入她耳中的时候,竟然这样一个结果。 她的目的是入宫? 叶姝有些捉摸不定,听着戴蘅说起宫中的事情也有些心不在焉了。不过,听戴蘅的意思,这位落樱姑娘倒是真的得了皇上的喜欢,从八月初入宫到现在隔三差五的皇上就会去她宫中。 “我看皇后娘娘说的宽容,心里怕是不太喜欢这位落樱姑娘。”戴蘅说。毕竟出身在这里摆着,落樱是舞姬出身,如果不是郑王进献的说不得皇后早就出手了。 这话戴蘅倒是没说,不过几个人也都心有戚戚。 只卓芷华的脸色不太好。 落樱是妾,她入宫之后又何尝不是妾。 叶姝她们在卓府聚了一次,回了顾府就又投入到了皇室那些乱七八糟的族谱学习之中了。所幸她记忆力也不错,不然非要疯了不可。 转眼卓芷华就进了东宫,又一转眼九月份就过去了。一进入十月份,京中就开始飘雪了。 叶姝怕热又怕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年多娇养出来的毛病,这会儿所在屋子中手中握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手炉,看着外面飘雪都觉得身上寒气不断。 巧燕往屋里添了个炭盆,然而又略微把开着透气的窗户关上了不少。 “姑娘,咱们烤栗子吃吧?”巧燕说,叶姝闻言双眼一两,立刻抓了一把铜钱塞到了她手里,“去厨房要写栗子,地瓜之类适合烤的东西,不行就让张婆子给你切点儿馒头片,一并拿过来咱们烤着吃。” 三个嬷嬷在一旁倒是没阻拦,相处了这么久,叶姝的性子她们也都摸了个清楚。知道她私底下懒散,然而对外却是绷得住的,加上该学的东西也都学得差不多了,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如今几人倒是相处得当,都松快了不少。 叶姝这边才刚烤上栗子没多久,顾琪和顾珝都一起过来了。 “你们两个鼻子倒是尖,我这儿还没烤出香味呢,就都闻风而来了!”叶姝笑着让立春和春芽给她们搬凳子,姐妹三个围着一个炭盆,另外一边兰嬷嬷她们几个也围着一个炭盆,都自在又舒服。 顾琪笑着道:“味道是没闻到,不过之前巧燕出门我是看得清清楚楚,让人问了一嘴知道大姐姐这边有好吃的,就让人一并叫了顾珝过来打秋风!” 姐妹几人说说笑笑,等到了时候就一并去顾老夫人那边请安,到了那边就又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宫中的樱美人有孕,册封为樱贵人了! 宫中这三四年来已经鲜少有妃子有孕的消息传出来了,皇上这次可以说是喜出望外,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叶姝听了这消息倒是不奇怪,然而还是不由缓缓舒了一口气。 有了孩子,落樱就能够在宫中站稳脚了。 而宫中,落樱这时候正斜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个薄薄的锦被。有孕两个多月,她如今还未曾显怀,只把手轻轻放在平坦的腹部,半响落樱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水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锦被之上。 一旁宫女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娘娘,娘娘这是好事,可不能落泪啊!落泪伤身,对娘娘不好!” “这自然是好事,我这是高兴的!”落樱说着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一旁的宫女看着却是不敢多言。樱贵人这般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的。 不过贵人既然这般说,她们就这般听着好了。 落樱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外面就一连串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皇上身边的徳公公进来对着她行了个礼,然后道:“皇上赏……” 这边皇上的赏唱到一边,就又有一波人到了。等着徳公公示意小太监把东西都留下,那边梁太监才笑着道:“给贵人道喜了。皇后娘娘有赏……” 落樱只得再次跪下谢恩。 这一整天,落樱这边就没消停过,然而对于她腹中的胎儿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为娘的定然要护着你!”晚上落樱躺在床上,看着那层层叠叠的床幔低声对腹中的孩子说。 # 皇上后宫妃子有孕,京中很是热闹了几天。然而对于叶姝来说影响却没有多大,她的日子却比往常更加忙碌了。 首先是嫁衣。她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试一次嫁衣,好让绣娘能够及时调整好。因为是冬日出嫁,所以这嫁衣做得是最繁复的九层。从里到外,层层叠叠很是漂亮。 以顾家的家底来说,自然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好这样的嫁衣。这嫁衣也是昭王府那边特意请了绣娘送过去做的,叶姝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安定,然而等着绣娘被送入府中,又一次次试嫁衣之后,她就大约明白过来。 沈钺虽然未曾来见她,却也并非是对这桩婚事不满。 嫁衣之外,还有就是她的嫁妆。 顾瑾的生母当年的嫁妆都被封存了起来,顾老夫人和顾林华的意思是让她全部带走,另外顾府再附上一些嫁妆。而问题就出在这一些上了。 不是顾家不愿意多添,而是添多少才合适的道理。 当年太子妃嫁入东宫,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睿王妃出嫁的时候是一百零八抬,只睿王妃也是家世一般,当时主要是挑了个好八字,给睿王冲喜。这一百零八抬的嫁妆据说有不少都是宫中丽妃娘娘给补贴的。 如今轮到叶姝,就有些让人难办。因为沈钺和沈铬的婚礼挨得太近了。她跟沈钺是十一月初六,而沈铬跟那位秦姑娘的婚期则是定在了十二月十二。 日子都是钦天监看出来的,而那位秦姑娘的出身就要比叶姝高上不少。 这嫁妆的多少就容易让人对比了。 顾瑾生母留下的嫁妆有三十六抬,东西也都一般。顾老夫人跟叶姝商量之后有些金银首饰要重新融了再做,而有些布料什么的就换成了更好一些的。 这样替换了一番,嫁妆也就只剩下三十抬左右了。 “依着我看,干脆就一百零六抬。不越过睿王妃,这样也会落一个懂规矩的名声。要是那秦府真的多了,说不得还要落一个轻狂的名声。”顾林华最终下了决定,一旁顾老夫人听着倒是缓缓点了下头,“这般最好了。” 这整个过程,叶姝都只是旁听而已,没有半句发表意见的机会。 当然了,这事儿也轮不到她发表看法。 既然下了这般决定,那嫁妆单子也要尽快列出来送去礼部了。 顾老夫人开了公中的库房,把需要的东西都点了出来,一一列单。同是,她还带着叶姝把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一遍,免得到时候被奴才以次换好都不知道。 李氏在一旁忙着,倒是没有半分的不满。 之后顾老夫人还开了她的私库,又添了不少的东西。 凑足了一百零六抬。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而最为让叶姝在意的却是京外的庄子和京中的两件铺子。 庄子的地契顾老夫人亲自交给了她,道:“等你嫁过去后,得空还是要去看一看的,免得被庄子的人糊弄了。”至于铺子,并非是做自家生意的,而是被租赁了出去拿租金。 叶姝收了地契和房契,把它们跟嫁妆单子一起收好。就这么一忙碌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她要带去昭王府的人。 宫中送来的两位嬷嬷,还有四个宫女是要带去的。 巧燕和玉璧、玉粒也是要带去的,还有之后买下来的立春和春芽两人。除此之外,顾老夫人还给了叶姝一对漂亮的双生姐妹花。这对双生姐妹也是当初跟立春她们一起买进来的。顾老夫人当时特意挑了好看的丫鬟,如今又在府中养了这么久,这两个丫头就出落得更加水灵了。 “这两个丫头的用处,你可明白?”顾老夫人问。 “……”叶姝隐隐有些猜到,然而又不敢相信。这是顾老夫人给沈钺安排的,未来的妾吗? 顾老夫人见她不说话,就笑了起来。 “看起来,你是猜测到了。你也别心中不舒服,你以为宫中送来的那四个宫女,就真的是给你使唤,伺候你的?”顾老夫人拍了拍叶姝的手背,“到时候,要真的是那四个宫女上位,你可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至于这两个丫头,你好好养上两年,自然不会差的。最妙的是,她们的卖身契在你手中。她们无亲无故,只能够依靠你活着。” “若是她们两个有二心,你大可以打杀了!” 打杀? 饶是叶姝早已经从巧翠的死中见识了顾家人的冷酷,这会儿还是被吓了一跳。顾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心中略微有些失望,继而又觉得还好。 叶姝是个心慈的,总比她心狠手辣要好。 这般想着顾老夫人语调就缓和了些,“这不过是钳制她们的手腕,自从买入府中之后,我一直都留意着,这两个机灵懂事又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你且好好用就是了。” 想着出嫁还要带着未来给丈夫准备的妾,叶姝心中就别扭。然而,顾老夫人这样安排虽然存了私心,却也有为她好的意思。叶姝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下来。 于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被她带回了听雨小院。 第七十四章 超标 这两个丫头确实如同顾老夫人所说,乖巧懂事不惹是生非,然而只她们的存在就足够让听雨小院炸锅了。 这几天叶姝确实是在盘算带去昭王府的人,底下的小丫鬟们也不是不知道。谁不巴望着能跟着大姑娘进王府?不要说是原本就是听雨小院的丫鬟了,之前那些见势不妙从听雨小院跑了的丫鬟都有厚着脸皮又寻回来,找人说情的。 叶姝能够带去昭王府的丫鬟肯定是有数的! 谁也不会啥到在这个时候帮人说情。 可是,架不住顾老夫人要送人啊。 长者赐不敢辞,顾老夫人给的丫鬟无论如何都是要带去的。她们占据了两个名额,也就是说有两个人可能就去不了昭王府了。 这还没完,第二日顾老夫人又让盼兮带来了两个管事婆子。 大太太李氏得了信,也给了叶姝两个丫鬟。 幸好于氏和卓氏两个人都已经走了,不然叶姝这边还要添人。 饶是这样,叶姝这院子也住不下了。 唯二不用担心自己去留的,大约也就是巧燕和巧梨了。 巧燕给叶姝端上一茶盅的燕窝羹,低头看了一眼叶姝展开在书桌上的纸张。只这一眼就看清楚上面写的名字了,从上到下,她排第一个,巧梨排第二个,余下就是玉粒和玉璧等等。 没有宫中送来的人,也没有顾老夫人和李氏给的人。 叶姝眉头紧皱,看都没看燕窝羹一眼。 “大姑娘,先歇歇吧。”巧燕低声提醒,见叶姝还是眉头紧蹙的模样,迟疑了下才道:“大姑娘若是实在为难,不如就把奴婢留下?” “说什么傻话呢!”一直未曾出声的叶姝这才呵斥的下,“你是我素来用惯了的人,你要是留下,我到了昭王府还不是束手束脚的,别在我这儿添乱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就管束管束下面的小丫鬟。” 叶姝说着拿起毛笔把巧梨的名字圈了起来,之后又圈了好几个人。 巧燕在一旁看着,心中就有数了。这是叶姝准备留在顾府的人,可是把她带走,把巧梨留下?一时间巧燕想要开口再劝,谁知道叶姝仿佛身后长了双眼睛一般,不等她出声就道:“不是让你去管束那些小丫头,这院子里外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实际上,院子里不乱,毕竟有刘嬷嬷和邱嬷嬷两个人坐镇的。真正乱的是院子外面,叶姝耳朵尖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会儿也忍不住心中烦乱,顺带就又勾了个名字。正是在院子外跟人拉拉扯扯的丫鬟。 叶姝添减了一番,可等到名单给两位嬷嬷看的时候,她们还是觉得人多了。 按理说,不算她们这些宫中上次下来的,人数最多也不能超过十人。最好是六人或者八人。而叶姝这名单上足足十六人,足足超过了一半。 “大姑娘,不是咱们难为大姑娘,实在是这人数有些太多了。”邱嬷嬷人和气些,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刘嬷嬷还是坚持让她跟叶姝商量。“这人数太多,到时候怕是昭王殿下那边不好安排,说不得也会有旁的想法。要是误会了大姑娘,岂不是不美?” “昭王殿下?”虽然两个人快成亲了,叶姝这些日子反而见沈钺的机会一次都没有,甚至连听着人提起他都少。这会儿见邱嬷嬷说起沈钺,就不由顿了下。 邱嬷嬷以为有戏,连忙想要再劝,却听到叶姝直接道:“那我写上一封信,让人送给昭王殿下,可算是合乎规矩?”她都差点忘记了,如今他们两个人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有书信往来,应当不是什么大事。 邱嬷嬷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竟然这般大胆,迟疑了下才低声道:“这……按说是合乎规矩的,只是似乎没有这种先例……” “合乎规矩就好!”叶姝一摆手,“我就写封信问问昭王殿下,到底可以带去王府多少人,他那边可能安排得了!” 堂堂王府,多出来一二十个人还是没问题。可是,这事儿是放在明面上说的吗?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叶姝立刻动笔写信,写完之后也不给人看当着两个嬷嬷的面把纸张一叠,然后塞进信封封上。 “巧燕!”叶姝叫了声,巧燕立刻进来,她把信递给巧燕,“找你哥,把这信送去昭王府,就说是我给昭王殿下的信。让他等了昭王殿下的回信再回来。” 这差事简单,可是实在有些出乎巧燕的意料。只两个嬷嬷也没有阻拦,巧燕见状立刻应下,拿着信就去找她哥了。 等事情传到顾老夫人耳中的时候,不要说巧燕了,巧燕她哥都已经出府有个一刻多钟了。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顾老夫人又气又急,然而叶姝即将出嫁,她连着发火训斥都不好。就怕叶姝跟顾家离了心,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叶姝笑了下,道:“老夫人莫急,我问了两位嬷嬷的,说这般也是合乎规矩的。” 合乎规矩又能怎么样,这样直接问能带多少人去……顾老夫人只觉得一口气都要喘不过来。叶姝见状连忙过去给她顺气,顺带道:“孙女也是没有办法,老夫人之后给我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我且要带着吧?母亲也给了我两个丫鬟,还有巧燕,玉粒、玉璧,我之前特意挑了的立春和春芽……零零散散加在一起,这人就超出了不少。” 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顾老夫人,见她脸色略微好了些才又道:“就这,我还是把巧梨和玉林、玉音她们给撇下了。” 什么玉林、玉音的顾老夫人倒是不在乎,她只扬眉看过去。 “巧梨那丫头,伺候的不尽心?” 叶姝笑眯眯的看过去,也不见丝毫的心虚。 “也不是不尽心,只是她与巧燕做的事情相差无几,而巧燕又擅长女红,孙女想着既然人员有限,就挑了巧燕。玉粒管我的衣服,玉璧识字,这些天来准备嫁妆她也出了不少力……” 这般细细解释起来,巧梨虽然好,却不是无可替代的,因此叶姝就把她给留下了。 “再说了,老夫人这边给了我几次人,我要都一股脑带走,老夫人身边怕是人手不够。新买进来的丫鬟又伺候的不贴心,倒是不如让巧梨继续伺候老夫人的好。”叶姝笑着看过去,顾老夫人目光锐利,却也不见她退让半分。 巧梨当初就是顾老夫人放在叶姝身边监视她一举一动的。这会儿叶姝要嫁入昭王府却把她留下,可以算是对顾老夫人的一次违逆了。 两人对视片刻,顾老夫人这才垂下眼帘笑着道:“还是你有孝心,留下就留下吧。” 叶姝抿了抿唇,倒是没有多得意。 又过了一会儿,顾老夫人才缓缓道:“既然你那边人太多,那你母亲送你的人就也让来我这边好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不痛快。 叶姝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般买一送二的好事,立刻应了下来。等回了听雨小院就让李氏送来的那两个人收拾收拾包袱去老夫人那边报道了。 这两个人走了,顾老夫人送来的两个婆子也都安生了些,没有再吓唬院中的小丫鬟们。 叶姝松了一口气,然而少了两个人,她那名单上可还是有十四个人呢! 还好,沈钺这一次回信倒是快。巧燕兄长是个实心眼,叶姝既然说了让他拿着回信才回去,他就老老实实守在了门房那边。沈钺回府他就立刻把信送上,然后也不怕沈钺,冒出来一句:“大姑娘交代了,让小的拿着王爷回信才能回去。” 沈钺觉得有意思,倒是没有为难他,还让人送了茶水点心过去。等看完了叶姝的信,他脸上的笑容这才褪去。 他回信写得也颇快,遣词酌句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写好了回信。等把字迹吹干,他想了想又在下面补了一句,“顾大姑娘若是有事不解,尽可以让府中下人送信来问。你我本是未婚夫妻,这般互通有无才好。” 这信送到叶姝手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顾林华也下衙回了家。因此,巧燕哥这封信是先到了顾林华的手中,顾林华一看是昭王的信吓了一跳,正要看呢巧燕哥如同福灵心至一般叫道:“大老爷,这是给大姑娘的信!” 顾林华听得手一顿,心中却更是没底了。他连着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冲冲去了老夫人院中。顺道还叫了人去叫了叶姝过来。 等着从老夫人那边把话听了个清楚明白之后,顾林华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顾老夫人送人给叶姝,那是慈爱晚辈,至于李氏抱着的是什么心,顾林华哪里又不明白。 他这边顺道就让人把李氏也给叫了过来。 等着李氏和叶姝都到了,顾林华倒是没有发火,只把信交给叶姝。 叶姝略微一看,眼中就带上了笑意。沈钺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再看最后那句互通有无,她心中更是满意。不过,面上她却是露出了为难之色。 “怎么,难不成昭王殿下为着这事儿生气了?”顾老夫人有些担忧,“还是不许你带那么多人去?” 叶姝摇头,“那倒不是,他说府上原本只有他一个主子,也没有侍妾、通房之类的,因此府中丫鬟少,我多带去一些也可以。” “那不是好事吗?”李氏忍不住开口,还想着她那两个被退的丫鬟,“到时候——” “你让瑾姐儿把话说完!”顾林华在官场久了,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人可以随便带多少,可是定然还有旁的要求。他说着看向叶姝点了下头,“接着说。” 叶姝却没有继续说,只上前把信递给了顾林华。 “父亲亲自看吧。” 第七十五章 成亲 顾林华迟疑了下,不过信既然是女儿递给他的,他也就大着胆子接了。 沈钺在信中些的很是清楚明白,王府中人少,多带些人也是可以。不过,带去的人要妥帖,不说查清楚祖孙三代了,最起码身契要在手中,免得生出什么祸心来。 “王爷思虑周全,原就该这样。”顾林华把这话一说,就见顾老夫人脸上有些不对。顾老夫人伸手要了信,低头看了一遍,确信是这个意思之后,心中不由嘀咕。 这位昭王殿下,倒是考虑的很是仔细周全。 “你父亲说的对。”顾老夫人把信还给叶姝,脸上就重新带上了笑容,“原本等你定下要带什么人陪嫁之后,那些人的身契也是要一并给你的。王爷也是心细,竟然提前想到了这些。” 叶姝只抿唇微笑,收起了信这才道:“那我这就回去把陪嫁的丫鬟名单送来给老夫人?” “这是自然的。对了,你的陪嫁庄子里的人,庄头一家的身契,还有那些佃农的契约,到时候也一并拿去。”顾老夫人道,叶姝闻言扬眉看了过去,半响露出笑容道:“孙女明白了。” 这之后,叶姝院子中果然消停了不少,陪嫁的丫鬟足足带了十二个,然后一位兰嬷嬷,两个管事婆子。除此之外,还有宫中的两位嬷嬷和四个宫女。 顾老夫人也没有刻意为难,之后就痛快把这些人的身契都给了叶姝。 叶姝把东西都细细收好,等这一桩事情都忙完,就进入十一月了。 虽然沈钺说让叶姝有事就可以给他写信,叶姝却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除开这次陪嫁丫鬟的事情之外,就再没有给沈钺写过一封信了。 而一入十一月,顾府这边就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叶姝这边也见了几个交好的姐妹,例如戴蘅。卓芷华如今身在东宫,不好随意出门,却也让人送来了贺礼。 至于不怎么熟悉的,或者没怎么交好的姑娘也见了几个。等着这几日忙完,转眼就到了大婚的前一天。 这天晚上全家聚在一起用饭,顾老夫人拉着叶姝的手不说话,眼眶红了几次。顾林华也颇有些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李氏倒是神色不咸不淡,顾琪在一旁就拉着顾珝道:“大姐姐记得到时候邀我和珝姐儿去玩。” 叶姝笑着应了,回头见顾珝也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就伸手摸了摸她。 这顿晚膳用的特别慢,等到她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叶姝一进门,巧燕就帮着她取下斗篷,然后玉璧在旁给她换上新的手炉。 叶姝挨着炭盆缓过来寒意,就听见外面邱嬷嬷和刘嬷嬷一并过来了。 婚前X教育是不可避免的一步。若是旁的人家,大约就是生母或者嫡母亲自教导,大约拿着一本春宫图,说的含蓄又内敛。然而,叶姝遇到的是宫中放出来的嬷嬷,这过程自然是清晰明了,连着什么姿势容易受孕都说得清清楚楚。 叶姝听了个耳红面赤,却把两个嬷嬷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了。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叶姝就被叫了起来,先是刘嬷嬷拿着线给她绞汗毛,然后就是洗脸,梳洗化妆,然后一层层得穿上新嫁衣,等着这么忙了一通,天色微亮顾老夫人和李氏到的时候,叶姝已经打扮停当了。 两人说了些交代的话,然后就有人上了吃食。 叶姝只觉得整个胃都扭到了一起,勉强吃了两口就想放下。一旁邱嬷嬷劝道:“王妃还是多吃两口吧,这一日怕是要忙碌得很,不吃些东西顶不住的。” 叶姝就咬牙,一边吸气放松,一边慢吞吞把一碗饺子给吃完了。 吃完之后又是一通忙碌,顾老夫人这才亲自把遮面的扇子递给她。如今女儿出嫁,都是一把折扇挡住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叶姝这般微微遮面,看着倒是更迷人了三分。 屋中这边忙碌着,外面却是越发的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往里面送催妆诗了。 那遣词用句倒是有意思,叶姝看了两眼,问道:“这诗是谁作的?” 跑腿得了赏钱的小丫鬟就笑嘻嘻地说:“回王妃的话,是昭王殿下亲自作的。” 之后又送来了几首催妆诗,有是沈钺作的,有是旁人作的,不一而足,不过都算有意思。这般折腾到时候差不多,叶姝这才辞别父母,由顾若松给背上了花轿。 到昭王府的时候正是预定的良辰,两个人拜堂行礼。皇上和皇后自然是不来的,因此拜高堂的时候,两人就对着皇宫的方向行礼,等着礼成两人就在丫鬟的簇拥下被送入了洞房。 所有人一涌而出,新房之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然而,叶姝听得清清楚楚,外面人声攒动,不少人都想偷听两人说话。 她微微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折扇抬头看向沈钺。 沈钺双颊酡红,一双眼睛仿佛含着水光一般直直看着叶姝。 两人对视片刻,还是叶姝先回过神来。 “先喝交杯酒吧。”叶姝说。沈钺连忙点头,转身就倒了酒端过来。两个人一并喝了交杯酒,叶姝不知道图了几层粉的脸上就也浮现了一层绯红之色。 外面这会儿就更热闹了,叶姝皱了皱眉,道:“你不去招呼府中宾客?” 不管沈钺是不是得皇上喜欢,总归是御封的王爷,婚事也是御赐的。这会儿王府倒是难得热闹一番,他要真不出去,怕是过会儿就会有人按捺不住来闹洞房了。 沈钺闻言点了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你且歇息会儿,让丫鬟进来伺候就行。”他说完立刻转身,只走路的时候同手同脚还是泄漏了紧张。 叶姝在后面看着,捂嘴忍着,好险没笑出声。 等着沈钺出去,她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斜靠在床边看着布置得满眼通红的新房,又看了看那燃烧着的龙凤花烛,正想着叫人进来就听到门“吱呀”一声清响,然后就是巧燕和玉粒、玉璧三人的脚步声。 “王妃。”三人笑着上前行礼,叶姝一人赏了个红封,这才道:“都起来吧。对了,这府中上下你们可清楚了些?” 她从顾府出来绕城一周,就先派了几个丫鬟到昭王府熟悉环境。 巧燕闻言笑着道:“后院略微熟悉了些,先是摸清楚了厨房、水房和盥洗的院子在什么地方。”这几样都是关键的,不然连着给叶姝提膳都不知道去哪里提。用个热水什么的都不知道去哪儿,那就麻烦了。 叶姝点了下头,“先去提些热水,我把脸洗了,还有这嫁衣,也脱了吧。” 说是把嫁衣脱了,也不是脱完。而是脱到最外面几层华丽繁复的衣衫,只留下里面三层正显露出叶姝纤长的身形来。 叶姝用热水洗了脸,那边玉粒就机灵地从厨房端来了几碗鸡汤面条。这东西热气腾腾的,鸡汤又香气扑鼻,主仆几人凑在一起吃了个浑身舒坦。 叶姝吃完就躺在了床上,只觉得嫁人似乎也不错。更何况,她嫁的也不是个陌生人。只是想到晚上要洞房,她心里就有些没底了。邱嬷嬷和刘嬷嬷昨天晚上说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些图不时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原本邱嬷嬷和刘嬷嬷两人是要在新房中伺候的,谁知道沈钺这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早早就让采薇拉着这两个人一起给叶姝的嫁妆入库,让这两个人忙得没空去新房。 叶姝一晚上没睡好,又是大半夜就被拉了起来,这会儿睡着了就直接睡得昏昏沉沉。一下子到了外面天色都黑,她还没醒来。 沈钺这边眼看这些人从中午热闹到了晚上,干脆直接装醉,被卫秦给扶着回来了。 一到了自己的院子,他就立刻站直了身子,低头在衣袖上闻了闻,然后交代:“让人送热水过来……”想了下还指着边上的房间道:“别扰了王妃,就在边上我洗一下。” 叶姝是真累了,这些日子不止是没睡好,主要还是心累。这会儿全然放松下来睡得昏天暗地,竟然都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沈钺洗得干干净净,又喝了醒酒汤入屋,她都没醒过来。 沈钺一进去就看到了床上熟睡的新婚妻子。 皮肤白皙,五官柔美,大红色嫁衣把她身材裹得玲珑有致。沈钺站在原地看得只觉得小腹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呼吸跟着就粗重起来。 叶姝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仿佛有小动物在她脖子间喷气一般,热乎乎的气息,惹得她浑身一阵酥麻。她下意识伸手拍去,只听得“啪”得一声,睁开眼就看到了捂着脸双颊酡红的沈钺。 沈钺目光慌乱,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是他被人占了便宜一般。 叶姝醒过神来,这才察觉她衣衫已经被褪去了大半,胸口一阵凉意。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转而就想起了昨日看的春宫图。动作一顿,她这才意识到刚刚一不小心她就扇了沈钺一巴掌。 她手捂心口到一半就连忙转过去抓住了沈钺的手,然后跟着起身贴了过去。 “王爷……” 娇躯、软语,沈钺哪里还忍得住,直接一拉放下床幔就扑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入宫 两个人一晚上闹腾了三次,第一次叶姝疼得差点就把沈钺给踢下床。第二次略微好,只才有点感觉沈钺就结束了。第三次才是真正让叶姝体会到了男女之事的畅快,一双白皙如玉的手臂抱着沈钺,口中胡乱喊着“王爷……殿下……夫君……” 沈钺只觉得一股火往下烧,哪里还忍得住,一双手就掐在叶姝腰间恨不得跟她融为一体。 结束后,两人喘了半响,听到沈钺要水叶姝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在耳房之中洗漱的时候差点又闹了起来,还是沈钺最后咬牙忍住,抱着叶姝上了床,低声道:“明日一早还要起身去宫中谢恩,早些歇了吧。” 叶姝感觉到他抵在自己双腿间滚烫的东西,一张脸微微涨红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睡了。 等着她睡着了,沈钺这才无声地苦笑了下,恨不得背上两篇佛经来静静心。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两个人就匆匆起身。叶姝换上了王妃的朝服,简单吃了些东西就与沈钺一同上了马车。昨夜没感觉,可这会儿她只觉得浑身酸疼,动一下都是难受的。 她忍不住狠狠瞪了沈钺一眼,沈钺心知昨夜孟浪,这会儿小心翼翼地笑着讨好,伸手帮着她轻轻揉按腰部。 他原本倒是想给叶姝揉揉大腿的,只叶姝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转了个方向帮她揉腰。沈钺掌心滚烫,放在腰上就让叶姝忍不住哆嗦了下,不过他揉按的力度倒是适中,叶姝不一会儿就放松了下来。 沈钺却是揉着揉着手就忍不住往下摸了去,等他不规矩的时候,叶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看过去。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沈钺的脸就慢慢浮现了一层绯红。叶姝见他这般模样,这才松开了手,轻声道:“我且有件事情问你,万寿节那日回去,我让卫楚帮我传信儿说是想要见你,你为何一直没回我?” 说起这件事情,沈钺就觉得心虚。他当时就怕叶姝不愿意嫁给他,因此拖拖拉拉了几日,到最后越是晚就越是不敢过去了。这般躲了叶姝几个月,直到叶姝让人直接送信上门,他这才知道躲不过去了。 只这话说出来未免太过于丢脸,沈钺掩唇轻轻咳嗽了声,道:“主要是忙着婚事,每日里宫中、钦天监、礼部跑,实在是抽不出合适的时间见你。” 叶姝听着这话忍不住冷笑了下。 当初半夜跑去她闺房的人也不知道是谁,这会儿竟然还要找合适的时间见她? 沈钺听出这冷笑中的意思,连忙道:“我让卫秦给他妹说了,难不成卫楚没告诉你?” “你说呢?”叶姝抿了抿唇,沈钺皱眉,一本正经道:“回头我定要责问他们兄妹!” 见他这般,叶姝只觉得心中好笑,倒是没有再追问下去。沈钺偷偷松了口气,转而想起叶姝耳力过人,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偷偷去看叶姝脸色。 叶姝心中只觉得好玩,故意面无表情,让沈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这一路,沈钺都忐忑不安,直到两人到了宫中下车,叶姝才扶着他的手出了马车,一抬头脸上就是恬静的笑容。 看起来,没有真的生气。 沈钺暗暗放松,这会儿连松口气都不敢了。 夫妻两人入宫谢恩,皇宫之中赐宴,皇后和皇上各自说了些勉励的话。例如开枝散叶之类的话简直跟不要钱一样,叶姝一开始还饶有兴趣的记着听了多少遍,后来听的次数多了就懒得算了。 反正每个人都说了好几次。 在皇后这边领了宴,等着人都散了,叶姝和沈钺两人还要去柔妃那边请安。 柔妃毕竟是沈钺的生母,叶姝原先还有些不安,怕柔妃不喜欢她。毕竟,她是皇后指给沈钺的王妃,可不是柔妃选的。之前在宫宴上,柔妃的神色就一直淡淡的。 然而,等在柔妃宫中请安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之前的不安多可笑。 柔妃确实不太喜欢她,但是也不讨厌。 然而,柔妃对沈钺的态度就太耐人寻味了。 饶是母子两个人都淡淡的,叶姝也隐隐约约感觉到,柔妃怕是不喜欢沈钺。 这可真的爹不疼娘不爱了。 叶姝有些同情沈钺,回去的时候就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捏了捏他的掌心。沈钺趁势就直接握住了她的手,她挣扎了两下见沈钺不松手也就由着他去了。 反正这皇宫之中,敢盯着主子瞧的也没几个。两人走到一半,迎面就远远过来了两人。叶姝眼尖,立刻就认出了卓芷华。而在她身前走的那个人,应当就是太子了。 之前宫宴,叶姝见过了太子妃,没见到卓芷华的时候还有些失落。这会儿再见太子跟卓芷华一并过来,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等着两人走进,沈钺这才松开了叶姝的手拱手行礼。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卓侧妃。” 叶姝跟在他身后屈膝行礼,卓芷华笑眯眯冲她打了个招呼,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前的太子一双眼睛早早就落在了沈钺和叶姝牵着的手上。这会儿靠近了,他的目光更是随着叶姝转了一圈,然后才回过神来同沈钺说话。 卓芷华没注意到,沈钺却是留意到了。他眉头微微皱了下,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叶姝,笑着抬头道:“太子殿下这会儿过来,可是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钰抿了下唇,转头看向卓芷华。 “卓氏说在闺中与昭王妃交好,想要见昭王妃一面,说说话。”他说着唇角微微勾起,对着卓芷华笑了笑,“不如我们去那边凉亭说话。” 沈钺回头看向叶姝,见她双眼眨动只得应下。 卓芷华这边已经忍不住过去拉住了叶姝的手,低声道:“可算见着你了,之前你大婚我出不了宫……” 叶姝笑着道:“你不是让人给我送了礼了,我看了下,还算用心。”她说着看了一眼凉亭另外一边说话的兄弟两人,对他们没话找话说的行为很是无语,转而才压低声音问道:“太子对你可好?太子妃可有为难你……” 说实话,之前在宫中见到太子妃,叶姝觉得那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太过于端正了! “还好,太子对我极好,平日里还喜欢让我陪着聊天。太子妃人虽然严肃了些,却是讲道理的,只要不犯错,也不会责罚人。”卓芷华压低了声音道:“你呢,如何?” “我也还好。不过日后究竟如何,还不知道呢。” “我听人说,昭王殿下性子还好,虽然不得圣心……”这句话卓芷华说的轻快又含糊,不过叶姝还是听了个清楚,“不过,这样也省心,免得卷入党争之中……” 这话声音就越来越轻了,叶姝听得卓芷华这般说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如今可是太子侧妃了……” “那又如何,我才不管旁的事情呢。”卓芷华笑了笑,“只要咱们过的好,就足够了。” 叶姝点头,两人又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分开。 沈钺过去扶着她,然后对沈钰道:“臣弟先行告退。” 沈钰点头,有着卓芷华站在身旁,一双眼睛盯着远去的两人,直到他们转过弯不见了踪影这才回头神色温和地看着卓芷华,“如今可高兴了?” “多谢太子成全。”卓芷华笑着道:“妾感激不尽!” 沈钰只笑了笑,两人出了凉亭,这才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竟然说了好一会儿。” “不过是姑娘家的私房话而已。”卓芷华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把跟叶姝的话都说了,沈钰眉头蹙了下,转而又舒展开来,“如今她是昭王妃,你若真是想她了,也可以招她入宫陪你说话。” “真的可以?”卓芷华双眼一亮,转而才道:“可是太子妃那边……” “你不用担心,我自会跟太子妃说的。”沈钰道,卓芷华只觉得太子对她再好不过了。 而出宫坐上马车之后,沈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与卓侧妃关系很好?” 叶姝点头,“我们认识颇久了,也比较聊得来。”她倒不是卓芷华那边没有心事的人,知道沈钺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王爷这般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钺想了想才道:“若是她邀请你入宫,你最好想办法推脱了。实在不行,最好也别一人去……”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我记得你与戴蘅关系不错,若实在推脱不了,就让人去叫戴蘅一并入宫。” 这话让叶姝听得一头雾水,半响才道:“王爷这是觉得,她会害我不成?” “她不至于会,然而旁人就难说了。”沈钺神色复杂,半响才道:“许是我多想了,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叶姝若有所思地应下,并不是随口敷衍沈钺而是真的把此事放在了心上。 两人这一趟回来,自然是累极了,叶姝换了衣衫之后就斜靠在软榻上,沈钺则坐在另外一边隔出来的小书房看书。只他半响才翻动一页,目光大部分时间也都落在了叶姝的身上。 晚膳后,天色刚暗两个人就早早安置了。叶姝由原本想着明日要回门,早早睡了精神才好。却不料沈钺抱着她又是亲又是蹭的,迷迷糊糊中她就不知道自己应允了什么,等醒过来沈钺就已经神清气爽的叫水了。 她从被子下面伸出手,狠狠在沈钺的腰间拧了一把。 夫妻间这事儿吧,要说舒服,她也挺舒服的,就是太闹腾了。就她在下面躺着都觉得累,也不知道沈钺哪里来的体力,一晚上要了三四回,最后叶姝都忍不住求饶了,他都没放过她。 沈钺疼得龇牙,却也不生气,回头等着人都退出去了才抱着叶姝去洗澡。还好他这会儿老实,洗完澡就跟前一天一样搂着叶姝睡下了。 第七十七章 回门 三朝回门这天,沈钺和叶姝起了个大早,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两人用过早饭就出发,到顾府的时候还早。不过顾府上下也是早早就等着了,这会儿见叶姝面色红润,眼带娇羞,顾老夫人和李氏就知道这新婚的小夫妻日子过得不错。 等着叶姝被拉去了后院,顾老夫人自然是嘘寒问暖了一番,得知夫妻两个相处得不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就提起了开枝散叶的老话题。 叶姝只低头红着脸应是,回头就被顾琪拉去了她的院子里说话。 顾琪、顾珝都在,两个人巴巴看着叶姝。 “大姐夫对你好吗?”这是顾珝问的。 “大姐夫长相如何?”这是顾琪问的。 叶姝成亲那天,顾府人来人往的太多,两个人都没见着沈钺。叶姝笑着哄着她们玩,还让顾琪身边的大丫鬟去厨房提点心、泡茶,转而笑着道:“往日里都是你去我院子里折腾,今天我也折腾折腾你这边的丫鬟,也算是替巧燕出口气。”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一屋子的姑娘、丫鬟都笑了。 顾琪还大声道:“如眉你听到没,昭王妃要折腾你呢,快过来让她折腾折腾!” 如眉笑着上前,屈膝行礼道:“给昭王妃请安。” 叶姝道:“比你家主子要好!”气得顾琪不依,起身就扑过去捶叶姝。一旁顾珝也跟着起哄,一会儿说:“大姐姐,你教训二姐姐。”一会儿说,“二姐姐,你加油!” 三人折腾了一会儿,倒是比当初叶姝在顾府的时候还要亲近些。 而前院那边,顾林华,还有底下两个儿子就陪着沈钺说话。沈钺这人性子不算差,可是也说不上有多好。不过总归是给叶姝面子,没有冷待顾林华父子。 两个人中午吃过饭,又歇了个午觉,这才起身回了王府。 叶姝原本还怕晚上沈钺又来闹她,结果回去就觉得身下有些不对,去里屋一看果然是身上不爽利了。这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开始觉得小腹坠坠地疼,脸色也白了起来。 沈钺吓了一跳,听到叶姝道每次都这般,不由脸色发白。因为,不顾叶姝的阻拦出去就叫了采薇,让她去请不当值的御医过来,“对了,要擅长妇科的。” 沈钺大声说了一句,屋里叶姝听得脸都红了。回头沈钺回来,伸手就摸到他腰间拧了一下。 不说别的,两个人成亲才三日,她就养成了个一不高兴就拧沈钺的习惯了。 叶姝拧完了才意识到这不对,不过看沈钺毫不在意的模样也就放下心来。御医再快也不能马上来,这边巧燕已经熟门熟路地给叶姝泡了红糖姜枣茶,叶姝抱着喝了一壶这才觉得腹中舒服了些。 她月事原本就不准,加上之前因为紧张婚事的缘故,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了。这会儿突然来,倒是让她也松了一口气。最起码,沈钺能消停几天了。 御医到的时候就见这夫妻俩坐在一起喝茶,屋中一股子红糖姜枣茶的味道。 他上前给叶姝把了脉,又开了药方子,这才道:“王妃这是小时候着凉没养好。只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说着看了一眼叶姝喝的茶,“这茶也可以日日喝,对身子好。” 叶姝应下,这边沈钺把御医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什么不能吃寒凉的东西,不要吹冷风,冷水、凉茶更是沾都不能沾。等着送走了御医,他回头就见叶姝拉着巧燕说想要吃冻梨。 沈钺脸色一沉,道:“不许给你家主子吃什么冻梨,凉的、冷的,凉寒的一律都不许吃。” 叶姝一听,立刻扭头瞪了过去。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她想吃个梨都不行。 “太凉了,吃了容易腹痛。”沈钺过去伸手摸了摸叶姝的肚子,“还疼吗?” 疼倒是不疼了,不过—— “我这会儿就想吃梨。”叶姝说。她在顾府的时候也没有委屈过嘴啊。 结果,沈钺死活不答应,眼看两个人快因为个梨吵起来了,一旁巧燕灵机一动,道:“不如奴婢让厨房给王妃炖一锅红枣梨茶,这样王妃也吃到梨了,也不会寒凉!” 叶姝还纠结着,沈钺就一眼扫过去,“还不快去。”坚决不给叶姝反对的机会。 冻梨跟梨茶明明就是两回事! 叶姝心有不甘,然而想想有得吃总比没有好。再说了,沈钺这般也是为了她好。这么一想,她态度就软了下来,顺道问:“晚上吃些什么?” 这沈钺还真不知道,回头让人跑了一趟厨房,他又把菜名报给了叶姝。 叶姝看他这般行事不由捏了捏鼻梁,“王爷平日里都是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她嫁过来三天,第一天吃了鸡汤面,第二天入宫,晚膳也是准备好了的。要不是今天多嘴问了句,她竟然不知道沈钺过得这般随意。 就连顾府里,也是主子们想吃什么吩咐一下厨房就行了。到了沈钺这边,竟然是厨房的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沈钺笑了笑,“我不重口腹之欲。”他说着握住了叶姝的手,低声道:“不过,姝儿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就是。你是这王府的女主人,若是他们做的不合你口味,你随时可以撤换了他们。” 这就是给予了叶姝管家的权利,不过管家也不止这些。第二天一早,叶姝捧着红枣梨茶喝着,采薇就拿着王府的对牌和账本,以及这些年的礼单,库房账册过来。 她们两个人先完成了私下的交接,采薇确定叶姝真的没问题之后,这才在下午让王府的各个管事过来见女主人。 按理说昭王府跟顾府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然而沈钺这边一个人住在王府,又没有通房、侍妾的,这人员就格外的简单。 整个王府就一位主子,那就是沈钺。不过,现在是两位了,叶姝如今是昭王妃,王府上下她都说了算。 叶姝见了一遍管事,倒是没有立刻就给这些人来个下马威,只简单问了几句,确定跟账册上没有多少出入,就让人散了。 她初来乍到,也没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想法,倒是让王府的管事都松了一口气。只等着人散了,叶姝就看向采薇。 “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采薇知情识趣,只一个眼神就立刻明白过来。 叶姝翻着账册,笑着道:“府中这些管事,家人都有哪些,在府上什么地方做事,这些你都知道吧?” 采薇是王府的女管事,叶姝来之前她最大,这些当然清楚。她闻音而知雅意,立刻笑着道:“回去奴婢整理一番,明日一早一并呈给王妃。” “也不用那么急,三天之后再给我就行了。”叶姝道:“正好,我也能好好看看这些人。” 听得叶姝这话,采薇算是明白了。那些今日见面之后把王妃当成面人一般的管事,怕是要栽跟头了。 不说旁人,在这之前因为知道叶姝的真实身世,她心中虽然没有不敬之意,也难免会有些轻忽。如今看来,这位昭王妃,可不像是他们所想得那么简单。 有些人,天资聪颖,自然是旁人所不能比的。 更何况,叶姝背后还有沈钺撑腰呢! 采薇知道沈钺对叶姝下了多少的心思,因此在面对叶姝的时候素来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叶姝误会了。毕竟,沈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就她一个了。其他的丫鬟,虽然伺候日常,却并不近身。 她这边应下了叶姝交代的差事就退下,叶姝缓了口气,回头看向玉璧。 玉璧这丫头在她身边的时候不太显,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她这个人心肠软,为人软和,所以跟谁都能聊上两句。这刚到了昭王府不过三五天的功夫,就交了好几个朋友。 这会儿叶姝看过去,她就立刻上前了两步,笑着道:“采薇是王爷从宫中带出来的,笔王爷大上三四岁的模样,自幼就伺候在王爷左右。王爷很是器重她,姑娘未曾入府之前,这王府上下大小事务都是采薇一手处理的。” 她说着顿了一下,一旁玉粒着急了连忙给她塞了一杯茶,“快说!” “你这是让我喝水呢,还是让我说话呢!”玉璧笑了下,就捧着茶杯往下说:“不过,采薇跟王爷没有半分的关系。听说年前还订了婚,要不是一直忙着没顾上,说不定就嫁人了。” 忙着没顾上? 还能忙什么没顾上,不就是沈钺的婚事吗? 叶姝想了想,不太确定这采薇究竟是对沈钺有意,故意拖着婚事不提,还是真把沈钺当成弟弟疼了。只采薇对她的态度,是没有半分问题的。 她想了想,问道:“知道采薇定下的是哪一家吗?” 宫里出来的宫女,堂堂王爷的贴身侍女,这样的出身放出去不少人家抢着要呢。 玉璧正趁着这个时候喝水,听到叶姝问连忙一口咽下,笑着道:“也不是外人,就是王爷身边的护卫好像叫卫秦!” 卫秦? 叶姝双眼一亮,那不是卫楚的哥哥吗? 第七十八章 设宴 打听采薇的事情,并非是叶姝看沈钺这个贴身大丫鬟不顺眼,想要对付她。相反,因为重视所以才要了解,这样才能让叶姝确定对待采薇的态度。 而采薇的未婚夫是卫秦这件事情,倒是让叶姝有些吃惊。 吃惊之后却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松了一口气。当天中午就多吃了小半碗饭,让巧燕颇有些不安,硬是要拉着叶姝出去走动走动。 这天寒地冻的,看天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飘雪了,走动什么? 叶姝果断拒绝了,直接到了西边隔出来的小书房站着写字。 练了这么将近一年,她的字迹倒是有所长进。叶姝抄的是《千字文》,这东西她倒是早早就会背了。写这个主要是不用花心思,而且她也不乐意抄什么《女则》、《女戒》之类的东西。 边写她就又想起了采薇的婚事。 采薇的未婚夫既然是沈钺身边最为得力的护卫卫秦,那就没有半分可以糊弄的意思。而且,定然这两个人也有意,沈钺才会同意。不然,一旦这两人闹起来,沈钺身边就不止损失一个大丫鬟,又或者护卫那么简单了。 叶姝想着不由哼起了山间小调,大约是因为想得认真,心情又好的缘故,连着沈钺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沈钺凑在一旁看着叶姝写字,半响都不见她回头看自己一眼,这才退远了些轻轻掩唇咳嗽了声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叶姝耳力过人,他怕突然开口,反而吓着了她。 叶姝听到动静扭头看过去,笑着道:“王爷回来了。” 沈钺点了下头,脸上笑容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是去大理寺走一遭,帮着他们整理下之前在蕲州问罪的卷宗。”他说着过去,拉着叶姝一并坐下,才道:“那些卷宗原本就是我之前一卷卷整理好的,自然不算麻烦。” “我还当王爷要再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叶姝说着看向沈钺,接过他递给自己的红枣姜茶,笑着道:“好不容易请了王爷去,竟然真只有着王爷整理的卷宗就放人?” 沈钺见她这般也不由勾了勾唇角,“他们倒是想让我当领头羊,只我如今可没皇命在身,自然不乐意背这样的黑锅。”他说得理所当然,半分也不避讳叶姝,直接道:“不是得罪太子就是得罪皇上,你说我选谁?” 太子就算是未来的皇上,那也只是未来。 叶姝双眼一转就明白了沈钺的意思,夫妻两对视一眼然后闷声偷笑。 因为月事的缘故,夫妻两个晚上倒是老老实实什么也没做,叶姝好好休息了几晚,顺带白天就精神奕奕地开始在采薇的帮助下接管整个昭王府。 采薇没有什么二心,只要是叶姝问到的,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叶姝对她放心,也没有什么以来就立刻夺权的意思。她大致上了解了几日就把大权下放,让采薇带着巧燕做事,顺带就把玉粒和玉璧两个人往上提成了大丫鬟,立春和春芽两个刚好不上了二等丫鬟的缺。 只采薇和巧燕却是需要每一旬给叶姝报一次帐,叶姝只起到了监管的作用,这甩手掌柜当得沈钺都有些吃惊了。 “依着奴婢看,王妃是真不太在乎这些。不过,王爷也不用担心,王妃这般一旬一查倒是也让奴婢不敢掉以轻心,就怕对不住王妃的信重。”采薇把这几日的事情跟沈钺说了个清楚,转而还是有些担忧,“只从顾府跟过来的那两个管事婆子,这几日有些不消停了。” 这毕竟是叶姝从娘家带来的人,她连着提醒叶姝都觉得有些不变。万一叶姝误会,以为是她挑拨离间呢? 沈钺点头,“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下次不用告诉我,直接跟王妃说就可以了。” 采薇只觉得沈钺大约是不懂女人之间的那些小心思,想了想又道:“这事儿,王爷去说岂不是更好?也显得您关心王妃。” “你来说就足够了。”沈钺看了一眼采薇,“放心,王妃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她特意提拔了巧燕,就是故意冷落那两个婆子呢。那婆子有什么不消停的,你当王妃不知道?” 这是沈钺故意给采薇机会,让她示好呢。 采薇明白过来,还没回话就听到沈钺又道:“以后这些府中上下的事情,都尽可以直接说给王妃。”他说着顿了下,看向采薇,“你跟了我有十五年,名为主仆,实际上却像是一家人。你不用太过于小心翼翼。” 这话让采薇露出了些许笑容,“王爷的意思采薇明白了。” 她是最早跟在沈钺身边的人,比卫秦兄妹他们更早。因此,沈钺的遭遇和脾性她最为了解,他说是一家人,就真的是把她当家人看了。 “那奴婢就不与王爷客气了,大胆问一声,王爷什么时候让卫秦休息几天,也好让他迎娶奴婢过门!” 来寻沈钺的叶姝在进了这院子就把书房内,主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得采薇这般问,她忍不住抿了下唇角。虽然未曾亲见沈钺听了这话的表情,然而屋中突然间的沉默就能够说明一切了。 她略微放重了些许脚步声,到了书房门口轻轻扣门。 “进。”屋内沈钺说,然后叶姝就听到采薇的脚步声近了,接着门被就被轻轻打开。 采薇没有想到叶姝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心虚。说不上是刚刚汇报了叶姝这些天一连串的行动和决策,还是因为跟沈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害怕叶姝误会。 倒是叶姝冲她笑了笑,手中按着一个名帖进去。 沈钺见是她已经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当着采薇和玉粒的面也毫不避讳,直接握住了叶姝的一双手。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他说着把叶姝拉到炭盆前,“看你这手凉的!”说着头也不回就呵斥道:“不知道关门吗?生生让冷气进来!” 挨了训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手脚利索地把门给关上,顺带还把自己给关到了外面。 “走,咱们去隔壁烤火,等着王妃走的时候再过来伺候好了。”采薇拉着玉粒就去了隔壁厢房。叶姝听着这两人的动静,抿了抿唇忍住笑,由着沈钺帮她暖手。 沈钺感觉她手指暖了起来才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你跑一趟?让你身边那个什么燕子过来一趟不就行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王爷正在跟采薇商量婚事呢?”叶姝眯着眼睛瞥了沈钺一眼,也不掩饰自己听到了之前的话。虽然不知道沈钺是如何知道她耳力过人的,不过既然知道了她也不用装傻。 “刚刚听得采薇问什么时候让她跟卫秦成亲,王爷就没了动静,难不成是舍不得?” 沈钺连忙摇头,“哪里舍不得,我恨不得她明天就嫁了!这不是怕你这边接手之后太累,让她先帮衬着。”他说着捏了捏叶姝的手,“王妃素来聪慧过人,我才不担心你会误会。” 叶姝扬眉看过去,半响才道:“是吗?” “我信王妃这里。”沈钺轻轻点了下叶姝的额头,“王妃可不是我随意糊弄就能骗过的人,自然也不会轻易误会我什么。” 这话让叶姝有点不好接了,避开沈钺的目光,她这才把刚刚放在一旁书桌上的帖子拿了过来。 “是顾琪送来的信,她问我今年生日宴准备怎么办?”看向沈钺,她解释了下,“再过些日子,就是顾瑾十五生辰了。” 以本朝为例,虽然是十五岁及笄,然而女子的婚配年龄一般都在十四、五岁。这还算是好的,刚刚开国的时候,因为西北一直战乱不断,壮劳力折损大半,为了增加人口,不少女子都是十二岁左右就出嫁了。 叶姝原本就比顾瑾大了将近一岁,实际上成亲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 沈钺听了这话倒是没有立刻说话,只想了想才道:“你若是未曾出嫁,十五岁是及笄当要大办的。如今在王府之中我也不想因此就亏待了你。我这就给太子、睿王、端王他们下帖子,另外再请些你熟悉的小姐妹。当然,顾府的亲戚也是要请的……” “那倒是不必了,到时候大家都不熟悉,说话都尴尬。”叶姝摇头,倒是没有半分用个生日宴找面子的意思,“我们才刚刚成亲,再这般大兴酒宴,说不得就要落一个铺张浪费的责怪。” 这罪名看着不大,然而最容易落御史台那帮子人的口舌。 沈钺笑了下,话头一转:“那你可要请太子侧妃?” 这说的就是卓芷华了。自从上次在宫中见过一面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说过话,叶姝这些日子忙碌,此时听沈钺提起来倒是有些想她了。 可是,如今也不是想请就能请她的。叶姝眉头微微皱起,“我要是请她,那就要请太子妃。要是越过了太子妃,就不太好了吧。” “太子妃位居东宫,你就算是下帖子给她,她怕也没空来。到时候,也就是让太子侧妃出来走动。”沈钺倒是对这其中的门道清清楚楚。见叶姝神色还未曾轻松下来,他缓了缓又道:“至于睿王妃就更不必担忧了,她府中尚且没有侧妃,与你也没有多少交情,十有八、九也就是派人送礼过来就足够了。” 这点道理叶姝倒是懂的,更何况太子妃不出宫,睿王跟太子一向不太和睦,为了给睿王长面子睿王妃也不会亲来。 毕竟,沈钺不管是跟太子还是跟睿王都不亲近,太子妃和睿王妃都不会特意给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妹面子才是。 叶姝这般想着就轻松起来,顾家的请帖是不能拉下的。顾老夫人、李氏、顾琪和顾珝,到时候若是顾林华得空,怕是也要来。余下也就是戴蘅和蒋夫人家的女儿,还有几位比较熟识的姑娘。 叶姝盘算了下,后院也就是两桌席面罢了。 至于顾林华,到时候肯定是沈钺招呼的。 请帖一一送去,很快就得了回信。叶姝这边正安排席面的菜色,就见采薇匆匆忙忙拿着两份帖子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慌乱。 “王妃,太子妃和睿王妃回帖子了!” 第七十九章 门路 出乎叶姝和沈钺两人的预料,太子妃应约了,睿王妃的回帖也说到时候一起聚聚! 叶姝拿着这两份回帖愣了一会儿,然后才交给采薇道:“去把帖子给王爷看看,既然大嫂和二嫂都要过来,说不得太子和睿王也会来。王爷那边也要心中有数才行……” 她说着顿了下,低头看了下拟定的菜单。 如果太子妃和睿王妃要来的话,这酒席就要另外安排了。 这般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叶姝很是吃惊,而沈钺那边得了消息,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还是为了蕲州私盐走私案。自从他回京之后把蕲州一干犯官交由大理寺之后,大理寺那边就一直没有多少进展。原本是轻松定案,然后量刑宣判,或杀或流或关押都可。可谁知道,就这么点儿事情竟然拖拖拉拉到了如今竟然都没个结果。 实际上,这也是太子和睿王两边的势力相互牵制的结果。 太子想要挖出睿王来,而睿王为着那些人不把他给供出来,也要想方设法保住他们。 大理寺夹在这两人之间也是左右为难,几次找借口请沈钺过去帮忙,沈钺都装作不知真意,不是寻借口不去,就是寻个机会就跑了。 大理寺曹少卿几乎都要被逼疯了。 倒是曹夫人给他出了个主意。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案子原本就是昭王交给大理寺的,老爷不如好好寻他说说话。让他接手此案,不就可以了?昭王与太子和睿王都是兄弟,虽然不得皇上重视,却也比老爷处理此案要轻松些不是。” 曹少卿闻言一甩袖子,“无知妇人!若是昭王真是那般好说话的,这烫手山芋我不早就丢了出去。以前不知道,等真接触了才知道此人油滑得很!” 他说着白了曹夫人一眼,沉声道:“如今昭王大婚未满月,竟然是闭门不出,连着见他一面都难。” 曹夫人被他这般气得不轻,说话也不客气了,直接道:“老爷这脑子里头装的是榆木疙瘩不成?转眼就是昭王妃生辰了,咱们女儿跟她还有几分交情!不行我就去顾老夫人那边要份请帖,到时候一并过去,那昭王难不成还能对老爷避而不见?” 她说着唇角带着讥笑,“昭王不好对付,昭王妃如今才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让女儿好好在她那边求个情,回头让昭王妃吹吹枕边风,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老爷自己想不到这办法,竟然还觉得我傻不成?” “是是是!是我傻,那就这般说定了。回头我就去找顾林华,他那个王妃女儿的生辰,他定然是要去的。” 谁也不知道曹府还有这般的打算,曹夫人这边与曹少卿商定好,立马就去长公主府寻曹欣悦去了。曹欣悦得了这消息,心中很是不痛快了些时候,然而毕竟是父母有所求,她也只得想办法去了。 叶姝哪里会想到一个不准备大半的生辰宴,竟然会引得这些人注意。等到生辰这日,她在后院看着与蒋家姑娘一同来的曹欣悦,又看了跟顾老夫人一并来的曹夫人,不由心头跳了两下。 这些人虽然都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可她偏偏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等到睿王妃到了之后,她更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把这些人都妥妥帖帖的安顿好,就有小丫鬟跑进来说是太子妃到了。 一并人又起身去迎了太子妃,这般折腾了许久,酒宴才算是开始了。 顾琪纵然在家中骄纵惯了,这会儿也看出情形不对。她拉着顾珝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的戴蘅,不由凑过去低声问:“大姐姐……我是说昭王妃还请了薛世子妃?” 曹欣悦跟叶姝不合,这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留意到了。 戴蘅扫了顾琪一眼,声音也压低了些,“不请自来这个词,又不是今日才有的。” 顾琪和顾珝都听得清清楚楚,再看看曹欣悦就忍不住掩唇轻笑。 一旁有人听得这笑声也过来凑趣,顾珝有些慌乱,顾琪虽然有些心虚,却还是顺顺当当寻了个借口,讲了几个笑话逗着一桌的姑娘笑了起来。 叶姝听到笑声回头看了眼,见戴蘅对着她点了下头,这才松口气。 曹欣悦一家人突然到来让她心中有些担忧,还是戴蘅看透了她的想法立刻拉着顾琪说要跟她说话,就换到了另外一桌上,帮她照应着一种小姐妹。 不该来的来了,该来的卓芷华却是被留在了东宫之中。 叶姝此时也顾不上惦记她,只提起精神应对客人。太子妃和睿王妃看着和和气气,然而说起话来不见锋芒却又若有所指,一不小心就让叶姝两边为难。 所幸顾老夫人和李氏在旁圆场,偶尔还会看顾她一二,没让场面真的尴尬起来。 叶姝食不知味,除了太子妃和睿王妃要应对之外,她还担心着曹家这次上门究竟是为了什么。大约是不好闹得太难看,太子妃和睿王妃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下来。 叶姝松了口气,笑着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想着只亲朋好友凑凑热闹,聚一下,大家也好说说话,聊聊家常,也就没安排戏,倒是我怠慢了。” “平日里看戏的机会多了,昭王妃说的没错,凑着这个机会好好说会儿话也是不错的。”曹夫人立刻笑着应了,回头看向顾老夫人和李氏,笑着道:“我与老夫人和妹妹也许久没见面了,正巧凑着这个机会说说话。” 太子妃抿唇轻笑,“我与二弟妹倒是偶尔还这般聚过了,跟三弟妹才是难得凑在一起,先前母后在我跟前把你夸了又夸,咱们也当好好熟悉熟悉才是。” “大嫂嫂这般说我可是不依,我跟三嫂才是真正许久未曾见了,你先跟二嫂嫂说话好了。”戴蘅在另外一桌听到,立刻笑着扬声抢人,“再说了,这边还有三嫂的妹妹们在,她已经陪了你们许久了,作为寿星也该陪着我们吃吃茶,说说话了!” 她说着干脆起身,直接过去一把拉住了叶姝。 叶姝哭笑不得,连连跟在座的诸人赔罪。 “我且先哄了这个小魔星,回头再跟大嫂和二嫂赔罪。”她说着又看向顾老夫人和李氏。不待李氏开口,顾老夫人就摆手道:“你们小姐们且去玩吧,这边有丫鬟婆子伺候,尽够了!” 叶姝就这般被戴蘅拉走,顾珝连忙往边上坐了些给她们让位。顾琪难得机灵了一回儿,也错开了位置,让戴蘅和叶姝坐在了她和顾珝中间。 这般,就把曹欣悦给远远隔开了。 “你这生辰,倒是热闹。”戴蘅在叶姝耳边低声说,回头等着丫鬟过来给添了碗筷才道:“你之前都没顾上跟我说话,且自罚三杯才行!” 叶姝也不客气,直接喝了三杯酒。酒水下肚,她脸上就升起了两团酡红之色,眼神都有些迷离了一般。 曹欣悦见状连忙道:“快给你们王妃倒些茶水缓缓。”转而她又看向戴蘅,嗔怪道:“哪里有王妃一坐下来,你就罚酒的!” 叶姝抿了抿唇,只顾着喝水倒是没跟曹欣悦搭话。曹欣悦心中不悦,可毕竟有求于人,也不好翻脸反而笑着倒了两杯酒,然后一杯送到叶姝跟前,“我敬王妃一杯,一祝王妃夫妻琴瑟和鸣,二祝王妃长命百岁,健康无忧。三祝王妃,早日喜得贵子!” 叶姝不得不端起杯子与曹欣悦喝了一杯,喝了酒曹欣悦正想说话却是被蒋家姑娘给拦住了,蒋家姑娘一样给叶姝端了酒,虽然未曾说那般冠冕堂皇的祝词,却也更动情一些。 桌上人轮流给叶姝端了酒,等着一轮下来叶姝脸就更红了,一双眼睛水润润地看着戴蘅,笑着道:“我若是喝醉了,就怪你之前罚我那三杯酒!” 戴蘅笑着道:“你们看看,这可是讹上我了!堂堂昭王妃,如今我好歹也要叫一声三嫂的人,竟然欺负我这个做妹妹的!”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叶姝桌下轻轻捏了下戴蘅的手,以示意感谢。 一桌人说说笑笑,叶姝只装作半醉偶尔谁说话了应上两声,有时候听人提起她也不过是抬抬眼,只笑眯眯地看过去。她这般醉眼惺忪的模样让戴蘅道:“坏了坏了,还真的喝醉了!我原想只想哄着你喝几杯酒,逗你玩呢!谁知道竟然让你喝醉了,大嫂嫂和二嫂还等着你回去说话呢。得了,我还是跟你一并过去,免得事后你真的讹上我。”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戴蘅就和叶姝一同过去另外一桌。 之前这桌的姑娘们哄着叶姝喝酒,另外一桌的人倒是都清楚,只想着小姑娘们热闹,谁也没有阻拦。至于是否有人觉得叶姝这般喝醉了不妥当,那就另说了。 反正戴蘅陪着叶姝过来,两个人一并赔罪谁也没有再为难叶姝半分。 整个酒宴热热闹闹,等着时辰差不多了,太子妃就起身告辞。之后睿王妃也匆匆离去,蒋家姑娘也没有多留。戴蘅临行之前笑着道:“我让人在长公主府里做了冰雕,回头给你下帖子。” 叶姝笑着应了,她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也留些时候让你和家人好好聚聚。” 话说到这个份上,曹家人自然也不好久留,曹欣悦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实在是按捺不住也拉着曹夫人起身告辞了。 热热闹闹的宴席很快就被撤了,巧燕带着玉粒和玉璧给顾家人换了茶水就守在一旁伺候。 四下没有外人,顾老夫人抿了口茶,这才缓缓道:“有桩事情要劳烦你费费心。” 第八十章 牵扯 叶姝闻言扭头看过去,想了下才道:“老夫人若是帮曹家人说项,那就不必多言了。” 顾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叶姝倒是没有被吓到,只神色平静地勾了下唇角,“曹家人不请自来,定然是有事相求。我如今才刚刚嫁入昭王府,哪里就能轻易应下他们家的事情。” 她说着顿了下,语气更是缓和的三分。 “若是顾家的事情,我自是义不容辞,哪怕是得罪了昭王也定然要试一试的。可是曹家——”她说着就轻笑了声,带着些许嘲讽之意,“曹家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因为他们而与昭王殿下为难呢?夫妻之间,最忌讳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生出嫌隙了。” “你怎么就知道,这桩事情定然会让你为难?”顾老夫人皱眉。 叶姝抿了抿唇,“曹欣悦的父亲,是大理寺少卿,万寿节前昭王殿下从蕲州回来,把蕲州私盐走私一案的犯官全部交由大理寺,之后一应事情都由大理寺处理。然而时隔数月,大理寺这边却是没有半分消息传出,应当是这桩案子遇到了麻烦。” 她说的不疾不徐,让原本有些恼怒的顾老夫人神色也缓和了些。 “这桩案子我原本也有些猜测,看似只是私盐走私的事情,实际上却牵扯到了不少的人。老夫人应当见着了今日的客人,牵扯到谁也当心中有数吧?曹大人是大理寺少卿,两大中间难为小。想想也知道曹家厚着脸皮今日上门是为了什么。” 这话说得含糊不清,除却一无所知的顾琪和顾珝,顾老夫人和李氏却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党争! “这样的烫手山芋,昭王殿下往外推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接手呢!”叶姝道:“所以老夫人也不要对我开这口,千万别为了曹家的事情,伤了咱们的祖孙情分。” 顾老夫人眉头紧紧皱着,半响才道:“你说的有理。” 这话一落,叶姝暗暗松了口气,屋中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李氏倒是第一次见到顾老夫人这般容易被说服,心中隐约有些惊奇。不过,她也不会自讨没趣,只笑着说起了旁的话。问了叶姝这些日子过得如何,之后说着说着就到了什么时候怀上的话题。 叶姝这嫁过去未曾满月,实在是对这般话题有些无语,最后被问得急了只道:“前些日子王爷招御医过来给我把过脉,御医说我身子虚寒,不宜有孕,还当好好滋补调理一番才好。” “你们年轻人,心中有数就好。”顾老夫人倒是不急,只笑着嘱咐了两声,转而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有小丫鬟在外面道:“王爷回来了。” 一群人连忙起身,顾老夫人和李氏交换了个眼神,她们还未曾走按说顾林华也当在前院才是,怎么昭王竟然回来了? 不过片刻功夫,在外间烤去了一身寒意的沈钺入内,显示对顾老夫人和李氏简单行了个礼。两人连连退让,等着一众人重新坐下,他才道:“岳父与曹少卿聊起了大理寺中关押的犯官,如何处置原本也有吏部参与,两人就一并去大理寺翻看卷宗了。” 这话一出,刚刚才被叶姝透露了内情的顾老夫人就脸色一变,只沈钺才刚刚回来,她也不好立刻就走,因此强忍着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 夫妻两人把她们一行人送上马车,只顾琪和顾珝无忧无虑,走的时候还道:“大姐姐得了郡主邀约去公主府看冰雕,记得叫我和珝姐儿!” 叶姝无奈地笑着应下,等着人都走了,沈钺就立刻把她搂入怀中,“外面冷,先回去吧。” 两人回去坐在炭盆边上烤火,叶姝这才问道:“我父亲真的跟曹大人去了大理寺?”他怎么这般蠢,难道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关键? 沈钺点了下头,“太子和睿王同时关心那案子,那曹植霖无奈之下只能说虽然是犯官,可毕竟也是朝廷官员,要吏部去人一并审才行。恰好岳父在场,就被太子和睿王亲点了去大理寺帮忙。” 一不小心坑了岳父,沈钺倒是没有半分的内疚。说到底,如果不是曹植霖跟着顾林华一同过来,太子和睿王之间的这把火无论如何也烧不到他的身上。 顾林华这只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叶姝听了这话也是无语,沉默了半响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沈钺见她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至于顾林华搀和到这桩事情里会不会受到牵连,叶姝不关心,他又何必关心呢? 这次生日宴之后,距离新年就越来越近了。叶姝这是第一次操持府中的年宴,虽说除夕夜那天他们夫妻两人要入宫领宴,可是府中该准备的也当准备好才是。 采薇这边特意把之前每年王府人情往来的单子都拿出来,叶姝仔细看了看按照往年的例份又多准备了三成,然后年节要置办的东西也都让人置办下去。 成亲之前王府才整个翻新了一遍,过年倒是节省了不少的事情。叶姝只让人采买了些暖房里种出来的花草,整个院子就显得生机勃勃起来。 这般忙碌看着不多,却也每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加上小夫妻夜间生活丰富,叶姝只觉得一日快过一日。这天突然接到了戴蘅的帖子,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之前约定了去皇上上次给戴蘅的长公主府去游玩。 她还记得顾瑾之前的要求,想着顾林华这些天在大理寺忙只怕顾家气氛也不会多好,有心叫顾琪和顾珝出来透透气,就让人回了戴蘅一句。 戴蘅很快就回过话来,已经单独给顾家姐妹发了请帖了。叶姝笑她妥帖,去的那天还特意让人带上了两壶果酒。生日宴那天,戴蘅对昭王府的果酒爱不释手,只不过当时人多她不好意思开口。这会儿给她送过去两壶,也算是她乔迁公主府的贺礼了。 戴蘅是郡主,皇上把她生母的公主府直接赏赐给她,里面有不少院子都是违制的。谨慎起见,戴蘅让人把那些违制的院子都锁了起来,能改造的也都改造了。 叶姝到的时候顾家姐妹已经到了,还有另外几个熟悉的姑娘,叶姝过去一一跟人打了招呼,戴蘅就拉着她的手道:“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说着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要的果酒可带来了?” 叶姝忍住笑意,“你都特意提了王府的果酒甘甜可口,我怎么会不带来两壶呢!”她说着也压低了声音,“已经让巧燕偷偷送去你库房了,免得被人分了去。” “还是你了解我。”戴蘅笑了笑,拉着叶姝地手道:“快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冰松!” 长公主府里面重新修葺了一番,加上戴蘅在茗州生活多年,这里面的装饰风格倒是跟茗州的园林有些相似,叶姝看着眼熟,不是跟戴蘅讨论两句,倒是冷落了身边跟着的顾琪和顾珝。 不过这两个人也是好奇的四处张望,全然不在意这些,偶尔看到又去的冰雕还会拉着叶姝或者戴蘅问。加上其他几位姑娘都是相熟的人,一时间府中倒是热闹。 外面毕竟天寒,一行人逛了一圈就一并回了屋子。屋子里面炭盆烧得旺旺的,几个人一进去就有丫鬟送上了热茶。叶姝放下手炉端起茶水喝了两口,这才觉得身子慢慢暖了起来。 这会儿所有人都懒懒散散的,戴蘅拉着叶姝到角落里说话。 “卓侧妃有孕了,你可知道?” 这可真的是个大消息,叶姝摇头,“并未听闻。”她逢初一、十五入宫请安,也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太子妃。然而,从未听闻卓芷华有孕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太子妃没有想起来说,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 “就是你生日那天,她不是没去嘛,我后来入宫谢恩的时候就特意去东宫转了一圈,这才知道她有孕了。”戴蘅压低了声音,“旁人都不知道呢。毕竟太子妃如今膝下尚无嫡子,她这心里也是没底只能先瞒着。” 这话叶姝就不好多说,只皱了皱眉,“就算是瞒着,怕也瞒不了多久。” “先熬过这个新年吧。过年事情多,应当也不会有人注意。”戴蘅说着也叹了口气,实际上她跟卓芷华关系没有跟叶姝好,不过总归是一起玩得挺好的,见她这般小心谨慎也不由跟着难受。“你说她这是为了什么啊,我看太子妃也不像是容不下人的模样。” 叶姝摇头,“我也是不懂。”实际上,卓芷华的小心思叶姝还是有些明白的,只是她也觉得很没有必要。东宫就那般大小,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要是底下有个风吹草动她都不知道的话,那也就太失职了。 更何况是侧妃有孕这般的大事。 两个人交换了这些日子的小心情,叶姝说起王府里过年的安排也是头大。 “这些事情我从未操心过,如今一样样看起来,只觉得头晕脑胀。还好采薇和巧燕都是得用的,不然我怕是也抽不出来时间过来。”她说着揉了揉额头,“还有顾府那边,老夫人和母亲时时都想叫我回去一趟说说话,今日回去怕是还要绕道去下顾府。” 这话不是开玩笑,顾林华莫名牵扯到大理寺的案子中,这走私私盐的案子又牵扯到了睿王,还有太子也想要暗中插上一手让睿王吃个亏。别人跑还来不及的,顾林华偏偏在这个时候牵扯进去,顾老夫人和李氏如何不着急上火。 第八十一章 装病 叶姝从裕昌长公主府离开的时候,果然就被顾琪和顾珝叫上。她不等两人开口就笑着道:“今日天色尚早,我先送你们回去。” 两人心下一喜,干脆就不坐顾家的马车一头钻到了叶姝的马车中。 “这王妃的马车果然不一般,又宽敞又舒服。”顾琪说着摸了摸里面的软衬,“这料子可真不错,是蜀州那边送过来的锦缎?” “我倒是不太清楚。”叶姝看了一眼,笑着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去库房看看,我记得还有几匹颜色鲜亮的蜀锦,回头让人送去府上,给你和珝姐儿做两套新衣裳。” “那我就先谢谢大姐姐了。”顾琪笑着道,一旁顾珝也跟着细声细气道:“多谢大姐姐了。” 叶姝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自家姐妹,用不着说谢。” 等到了顾府,叶姝这边刚下车李氏就迎了上去。 “王妃。”李氏神色有些殷切,过去扶着叶姝的手:“老夫人原本想着亲自迎你的,只她身子这些天有些虚,怕吹了冷风再病了,我就拦着没让她出门。” 叶姝闻言脚下一顿,“老夫人病了,之前往王府递信儿的时候怎么没听人提起?” “也没病,就是晚上睡不好。”李氏连忙劝解,“想着王妃在府中忙,就没敢多说什么。” 叶姝心中冷笑,这怕是故意装病给她看的了。结果,等着见到顾老夫人的时候,竟然真见她仿佛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太好。 她连忙上前行礼,顾老夫人伸手拉住了她,道:“瑾姐儿与我一同坐,咱们好好说说话。” “之前听母亲说老夫人这些日子睡得不太好,我记得王府中还有些上好的安神香和安神药丸,回头让人一并送过来。”叶姝担忧地看着顾老夫人,“老夫人之前怎么也不派人去说一声。” 两人一并坐下,顾老夫人才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挂心你父亲罢了,药也吃了,香也点了,也没什么用。只要一想到你父亲如今还在那水深火热的大理寺待着,我这心中就不安稳。” 她说着紧紧握着叶姝的手,“瑾姐儿,你说你父亲这般牵扯下去,可如何脱身呢?” 顾老夫人刚回来的时候还觉得叶姝是故意说得严重了,然而顾林华去了大理寺两次,回头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她这才想起之前叶姝的话,跟顾林华商量了几天,还是觉得要尽快脱身才好。 只是,这差事是太子亲自指派的,虽然是私下宴会,曹植霖却如同是拿到了金牌令箭一般死死扒着顾林华不放,让他无法脱身。 这事儿却是麻烦,叶姝想了想才道:“不然让父亲装病?” “这怕是没那么容易吧?”顾老夫人有些迟疑,一旁李氏连连摇头,“定然是不成的,那一日你父亲不过提早回来了一会儿,他就追到了府上,说要是老爷不舒服他就去请御医过来。” “那就真病了!”叶姝说得果决,却是吓到了顾老夫人和李氏。 “真病?”两人有些迟疑,叶姝咬牙道:“不拘是寻点东西拉肚子也好,还是吹了寒风洗了冷水澡发热也行,只要真病了,哪怕是御医也不敢胡乱说。” 她说着想了想又道:“到时候母亲让人去一趟王府,我拿着王爷的帖子去请御医,抢在那曹少卿的前头。就算他真的带了御医去,难不成这两个御医还要为了他而吵起来。” “既然这样,那就用不着让你父亲受这般罪了吧?”李氏有些犹豫,看向叶姝:“这般的天气,又临近年下了,再这样折腾下去万一真病得严重了……” 叶姝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一旁顾老夫人果决道:“就按照瑾姐儿的话去做,既然要病,就要病得干脆些,免得落忍口舌了!” 这话让李氏脸色又白了些,不过还是咬牙应了。 顾老夫人看她这般模样,就直接道:“你且放心,这话我来对他说。” 叶姝表明了态度,又问了下顾府过年的一些安排,把在王府遇到的问题都说给顾老夫人听,得了她的回答这才心满意足回去。顾林华真牵扯到了私盐走私的案子中,对沈钺也不好。所以,她倒是没有任何的私心,回头就把这会儿说给沈钺听了。 沈钺点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先与明日轮休的御医打个招呼。” “明日?”叶姝惊讶,“你就这般肯定,明日父亲就会生病?” “如今大理寺的日子不好过,我猜他是不可能再多等两天了。”沈钺看着她笑了下,“不用担心,吏部那边会有人顶上去的。” 这话中的含义让人双眼一亮。 “王爷的意思是,你要安排人手进去了?” “这事儿总是要解决的。”沈钺声音很低,如同耳语一般,“有些人,也就不适合过个好年。” 这话轻飘飘如同耳语,只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心中发寒。 叶姝猛然抬头看过去,只见沈钺脸上笑容依旧,仿佛说的是明日要吃鲜虾云吞一般平常。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叶姝和沈钺两人正在书房内赏雪看书,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采薇就带着一股寒意进来。 “王爷、王妃……” “先出去,别带了寒气进来。”沈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皱眉道:“等着人暖和了再进来!” 采薇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叶姝见状看了眼沈钺,“王爷这般,怕是底下的人要说我娇气了!”她这个月的月事又晚了几日,这两日天天都是红枣姜茶喝着,身上都有股甜甜的味道。 沈钺只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有什么事情,何必着急呢。再说了,怎么娇宠着你,我都觉得不过分。” 这话说的叶姝脸颊微微发红,忍不住伸手捏了他腰间一下,听到外面动静这才收回了手。 “王爷,王妃,顾府那边派人来,说是顾老爷今日一早就病得厉害。”采薇进来道:“说是想让王妃请个御医过去。” “既然是岳父病了,自然是要请御医过去看看。”沈钺说着起身,然后伸手拉着叶姝起身,“既然今日无事,咱们也一并去看看吧。” 这原本就是商定好的,叶姝也没有反驳,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就坐车去顾府。而巧燕则拿着沈钺的帖子去请御医,紧赶慢赶一行人刚好在顾府门口碰上。 顾府大门打开,马车进去之后一行人才下车。 李氏早就等在了廊檐下,见着叶姝就拉着顾瑾一并过去。 “瑾姐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她说着拉住叶姝的手,正待再说话,这才看到后面下车的沈钺。这下她是彻底懵了,等着沈钺在叶姝身边站定,才回过神屈膝行礼。 “见过昭王殿下。” 沈钺点了下头,“岳母不必多礼,听闻岳父病重,王妃心中不安我特意带着她回来看看。”他说着看向一旁的甑御医,道:“有劳甑御医了。” 甑御医连忙拱手道:“王爷多礼了。”转而对着李氏道:“有劳带路。” 李氏连忙带路,等到了屋中,叶姝和沈钺被顾琪招呼着在西侧间坐下喝茶,甑御医则跟着李氏一并入内给顾林华诊脉。 “你猜着大理寺那位曹少卿,大约什么时候会来?”叶姝倒是不紧张,顾林华这病原本就是有计划的,要的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算严重的效果,专门用来糊弄曹植霖的。要是曹植霖不来,那可就真的浪费了这一日的精心安排。 她问了之后就转头看向顾琪,“家中可有往大理寺那边传信儿说是父亲病了,今日要请假?” “早上的时候已经让人去了。跟去王府的人一并出的门,不过这会儿还没回来。”顾琪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不过因为一旁坐着沈钺,她回答起来还是老老实实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这般,最多一刻钟,大理寺那边也该来人了。”大理寺和顾府、昭王府形成一个三角形,算起来大理寺距离顾府还有些近,“看这个时辰,估计曹植霖是真的去请御医了。” 果然,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外面就有仆役领着曹植霖进来。同曹植霖一道来的,还有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 “昭王殿下?”两人见到他们愣住了下,然后齐齐拱手行礼,“见过昭王殿下,见过昭王妃。” “曹少卿,张御医。”沈钺微微点头,叶姝在一旁笑着道:“曹少卿这是听闻父亲病了,特意请张御医来给他看诊的吗?”她说着屈膝行礼,“多谢曹少卿费心了,之前甑御医已经入内给父亲诊脉了,有劳张御医费心。” 张御医闻言一愣,转头看向曹植霖。 曹植霖也没有想到顾府竟然已经有一位御医了,这会儿神色带着些许尴尬。 “昭王妃果然纯孝。” 叶姝仿佛看不到他脸色一般,笑眯眯道:“父亲身子素来康健,很少生病。因此早上听到家人里报信儿,我就吓了一跳,央求王爷请了甑御医过来给父亲诊脉。倒是没有想到,曹少卿与父亲的同僚之谊,竟然也请动了张御医。” 曹植霖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对着张御医拱手道:“顾侍郎是为着大理寺的案子操劳过度才病倒的,还是劳请张御医给他把把脉,也好让我放心。” 他说着又对着沈钺和叶姝行了一礼,“下官不放心顾侍郎,想要一并过去看看他究竟如何了。” 等着那两人一并离开进了内屋,叶姝才轻轻笑了声,看着沈钺低声道:“那曹少卿的脸色,可真是……”她想了想,然后补充了下,“精彩纷呈。” 第八十二章 随口说 “他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们竟然请了御医来。嗯,他之前应该都没有想到我们回来,说不定还以为父亲并未生病。”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所猜测的没有错,对着自己点了下头,“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结果,没有想到我们竟然来了,还带来的御医。” 曹植霖只怕没有想到顾林华想要避开私盐走私案的决心这般大,竟然不惜真的生病。然而张御医很肯定的表示,顾林华确实病得很厉害,不宜再去大理寺的牢房参与私盐走私案子的审问,他也只能够安抚顾林华好好养病,万事以身体为重。 顾林华确实病得厉害,甑御医斟酌着给他开了药方,回头又细细盯住李氏该如何照顾他,这才也跟沈钺行礼先行离开了。时候还早,叶姝也不想留在顾府用膳,两个人去顾老夫人处请了安就离开了。 难得出门,叶姝一时半会儿不想回王府去,沈钺见状就提议去吃京城一家有名的斋菜馆。这家斋菜馆是私房菜,坐落在城北一处占地不小的宅子中。 这宅子布置得也很精致,可以说是十步一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两人被带去一处小院,一旁还有丝竹悦耳之声。沈钺推荐了几道这家有名的斋菜,叶姝倒是不贪图口腹之欲就顺从地点头应允了。不一会儿,斋菜被一一送上,沈钺细心介绍每道菜的名字,用的材料,倒是让一旁伺候的丫鬟落了个清闲。 叶姝尝了尝味道,却是很是惊艳。她没有多少吃斋菜的经历。认真算起来的话,也就在慈云寺吃过几次。然而,慈云寺的斋菜跟这家私房菜的斋菜完全没有可比性。 看着沈钺如数家珍一般介绍每一道菜,等着她品尝之后的点评。叶姝边吃边想,等尝到最后一份百菌汤的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不由问道:“这家私房斋菜馆,不会暗中也是王爷的产业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钺有些惊讶。他这个反应让叶姝有些迟疑,“我猜错了?我是看你对这家的菜品都挺熟悉的,连着配料和怎么做都知道的很详细。”一般这样做特色菜的私房菜馆,应当不会把做的方法和配料告诉客人吧? 沈钺摇头,“原来是这样,我只是看你这些日子有些食欲不振,想着冬日里饭菜油腻,你大约是吃不惯,这才想着趁机给你换换口味,看你是不是喜欢。” 所以,为了这个,沈钺特意了解了这家菜馆的所有菜? 叶姝扬眉,还没开口就听到沈钺又道:“不过,这家私房斋菜馆确实是我名下的产业。他们家的饭菜不外送,不过你要是有喜欢的也可以让过来知会一声,送去王府。” 他说着看了一眼一直守在一旁的丫鬟,那丫鬟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奴乃这私房斋菜馆的老板娘,姓周,在家排行第九,王妃叫奴周九就可以了。” 叶姝对着她点点头,“之前不知道周老板的身份,多有得罪。” “王妃哪里的话,看王妃食欲大振,奴就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王爷交差呢。”周九眯眼笑了笑,“奴跟在王爷身边六七年了,还从未见过王爷为了谁特意让奴写了每道菜的用料和做法,又这般生生背下来的。” 叶姝闻言不由扬眉,之前倒是她想差了。就算沈钺是这斋菜馆的真正主人,也不见得就要懂得这里面的每一道菜。 “之前王爷还让奴送了一些菜的原料去王府,原以为要让王府的厨子做,却没有想到转而就带着王妃来此。这倒是斋菜馆的荣幸,王妃若是喜欢,随时派人过来说一句,奴定然不敢耽搁半分,亲自送去王府。” 还要了原料? 叶姝微微扬眉看向沈钺。沈钺白皙的皮肤浮上一层淡淡的绯红之色,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立刻转开头,对着周九低声喝斥:“你多嘴了!” 周九掩唇轻笑,看起来倒不像是很怕沈钺这个主子一般。 “还有一道我们斋菜馆的特色甜点,奴去催催厨房。”她说着行礼,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屋子里一片寂静,之前还口若悬河介绍菜品的沈钺这会儿抿着唇,脸上带着不自然的酡红,像极了做过什么心虚事情的模样。叶姝偷偷看了他两眼,见他这般反应不由双眼弯弯忍住了笑意。 “王爷要了做这些斋菜的原料,怎么我未曾在府上见过这些菜?”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谁知道这问题一出口就见沈钺神色更是不自在了。她微微皱眉,“王爷若是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总归不可能是沈钺做给别人吃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不过沈钺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道:“不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就是,说出来有些丢人。”他说着目光四下游移,“之前周九把详细的菜谱和食材一并送了过来,我看着上面写得还算详细,就想着不如干脆我自己照着菜谱做做看,到时候也好给你一个惊喜。” 然而,只能说有些事情看着容易做着难。反正他是把那几份食材都给糟蹋完了也没有做出一道像样的菜。不然,也不会绕这么大一圈带着叶姝过来这边吃饭了。 叶姝听得一脸惊奇,这世间的男子素来讲究君子远庖厨。不要说是君子了,就算是乡下汉子,娶了媳妇的男人都不会轻易下厨做饭。 可偏偏,沈钺竟然为了她这几日食欲不振的缘故,想着要给她改善改善口味,甚至亲自下唇试着做了几道菜。 虽然她没有见到成品,可沈钺说的话她是全然相信的。 “回头,王爷再做一份给我尝尝可好。味道如何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王爷亲手做的。”叶姝声音轻柔,双眼含笑看着沈钺。这样的目光沈钺如何能拒绝,稀里糊涂就点头应下了。 这日之后,顾林华就过上了在家养病的日子。之后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当天晚上去探望过他的曹植霖也病倒了,张御医去给他看过几次,表示他确实病得厉害。 皇上无奈,只得又指派了大理寺卿朱章亲自审理此案,务必在年前结案。朱章不能推脱,只能硬着头皮上阵,又去吏部找了一位侍郎接替顾林华的事物。这位周侍郎也是无辜,刚好那日沐休不在。结果,吏部同僚就给他安排了这么大一个坑。偏偏他在京中没有什么人脉,也无岳家支持,只能咬牙切齿去了大理寺。 谁也不知道,这位周侍郎是沈钺埋在吏部的暗线。 距离除夕不过还有十日,大理寺卿朱章带着手下,还有吏部的周侍郎在这十天里几乎是以大理寺为家,每日里面不是翻阅卷宗就是提审犯官。 偏偏就算是这样也不得清净,每日里还会不断有人找上门来“问询”案子的进度。 朱章一怒之下干脆关了大理寺的大门,非大理寺人员不得入内。 叶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六了。距离新年也不过四天的功夫,她已经把昭王府布置妥当,连着过年的年礼也都准备的妥妥善善。 而过年的年礼,最为重要的当然是送给皇上、皇后和柔妃的了。这三样叶姝都精心准备过了,正在跟沈钺核对礼单的时候就见卫秦匆匆过来,对着他们一拱手就上前道:“王爷,大理寺那边落锁了。” “就知道那朱章快要忍不住了。”沈钺勾了勾唇角,“看起来,年前大理寺还真的能给皇上一个‘惊喜’呢!” 皇上下令让大理寺年前审结私盐走私的案子,这消息叶姝之前也略有耳闻。不过眼看着年关越来越近,大理寺这边又换了主审的官员,她还当无论如何也要推迟到年后了。 听沈钺这般说,倒像是只剩下三五天的功夫,大理寺就能审结此案一样。 “那位朱大人竟然有这般果决之心,既然如此,早前为何这案子还会在曹少卿的手中折腾这般久?”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看了眼在旁的卫秦,又问道:“如今那大理寺真的是谁都不让进出了吗?” “说是落锁,不过也不可能真的把朝廷命官关押起来,若想要传个信儿,见个人,还是有办法的。”卫秦答道。一旁沈钺瞥了他一眼,突然道:“年后二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办你和采薇的婚事,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没头没脑,连着叶姝都愣怔了下才回转过来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她怎么也不明白沈钺怎么会突然说起卫秦和采薇的婚事。 倒是卫秦一愣之后就露出欣喜之色,连胜道:“但凭王爷做主,属下没有半分异议。” “那就回去准备吧!”沈钺摆手,卫秦连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叶姝甚至还听到卫秦脚步轻快,口中哼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调,颇是兴奋。 “王爷什么时候帮他们两人看了日子的,连着我也瞒着?”叶姝扬眉看像沈钺,总觉得刚刚沈钺的反应有些奇怪。沈钺摇头,“我随口说的。” 随、随口说的? 第八十三章 闹事 叶姝错愕地看着沈钺,就见沈钺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问大理寺那边的事情,可是有什么想法?” “我不过是好奇罢了,随口问问。”转眼她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笑容温柔如水般的男子给影响了,只顺着他的话说,全然忘记了卫秦和采薇的婚事。 “那我就随口说说我的猜测好了。”沈钺眉眼含笑,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她,声音低柔得如同情话一般。“朱章此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明面上看着在太子和睿王之间两不相帮,实际上怕是早已经被其中一边的人给收买了。” “这话怎么说?” “大理寺落锁,虽然还是能够传递消息,不过他是大理寺卿,整个大理寺他最大,想要阻拦有些人传递消息就简单不少。之前曹植霖把这桩案子耽搁了这么久,朱章虽未亲手办理,怕是也了解得七七八八。若他早有这个计划的话,说不定知道的会比曹植霖还多。” 所以朱章才有胆子这般大刀阔斧一般的把大理寺落锁,摆出一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架势来。 “那……”叶姝倒是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键,可她心中依然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那朱章到底是谁的人?” “只看这次结果更顺谁的意思,就知道了。”沈钺意味深长地说:“为了这桩案子暴露了朱章,也不知道对于太子或者睿王来说,是不是划算。” 叶姝被沈钺牵着注意力走,听着他说起朱章的打算,转眼就忘记了卫秦和采薇的婚事。等到从前院书房回去看到正在和巧燕一同对账的采薇时,她才又想起之前沈钺那莫名其妙的一出。 叶姝犹豫了下,等着两人对账告一段落这才招手示意采薇过去陪着她说话。 采薇搬了个小凳子过去坐下,笑着道:“王妃可是有事?”她说着给叶姝倒了杯热茶,笑着道:“看王妃脸上带着喜气,定然是有意好事?” “这样吗?”叶姝下意识摸了下脸,继而笑了起来:“确实是好事,不过是你的好事!” 她说着看向采薇,一双眼睛眯着,“刚刚在书房遇上了卫秦,王爷说将你们的婚期定在二月间。这事儿说的急,我之前也没有准备。不过,还是想着到时候你从王府出嫁,可好?” 采薇是在沈钺身边伺候多年的大丫鬟,在王府之中已经算是管事姑姑了,从王府出嫁也并非不可以。 这样的说法让采薇愣怔了半响,然后一张脸猛然就涨红了起来,半响才道:“但凭王爷、王妃做主。”说着低头沉默了会儿,又抬头看向叶姝,红着脸道:“只是,不知道为何日子定得这般急,奴婢的嫁衣才做了一多半。” 她说顿了下,又低声道:“还有其他一些东西……” “这些你且不用着急,等忙完了年前这阵子让巧燕带着人一起帮你绣嫁衣。至于嫁妆之类的,你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年,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叶姝想了想,又道:“你也不要觉得嫁人之后就轻松了,到时候给你一旬或者半个月的假期,回头还要来我这边帮忙才是。你成了亲,到时候一些走动就更方便些。” 采薇作为王府的管事大丫鬟,除开最初吃惊之后的羞涩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只之后做事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总是带着一层绯红,看得巧燕好奇不已。 又过了两日,卫秦和采薇的婚期定在了年后二月十六这件事情就传开了。不少小丫鬟都对采薇道喜,采薇这些日子是天天都带着笑意,整个王府都因为这桩事情而愈加的喜庆起来。 到了腊月二十六这日,叶姝正在查看顾府给她陪嫁庄子送来的节礼单子,就听得外面一阵糟乱之声。 “怎么回事?”玉粒和玉璧两人在外院盘查庄子送来的东西,顺带入库。“我听着像是前院有什么动静,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且不要惹什么意外才好。” 听到叶姝这问声,巧燕立刻道:“奴婢去瞧瞧。” “叫上几个婆子跟着!”因为距离太远,叶姝听得也不甚清楚,只叫巧燕小心些。巧燕不敢大意,真叫了两个粗实的婆子去了前院,过了片刻就脸色发白地进来了。 “是睿王带着人过来了,正与王爷在前院争吵。”巧燕从未见过这般的阵仗,“王爷那边直接关了书房的门不见人,然而谁也不敢真的阻拦睿王,这会儿正僵持着,睿王就在外面大喊大骂。”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睿王过来找麻烦,想了下才道:“让那几个婆子跟着,咱们再走一趟!” 她没有半分迟疑,一路快走,到了前院就见到睿王带了十几个人占着半个院子,此时正跳脚一般大声咒骂。什么缩头乌龟,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有种你出来,真真是没有半点儿君子风范。 叶姝在院子门口站定了片刻,深深吸了两口平稳呼吸这才上前去。 “弟妹见过睿王殿下。”她敛衽行礼,声音平稳通透,一下子就透过了睿王的咒骂声,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睿王猛然一顿,回头看向刚进院的叶姝,“原来是昭王妃啊。” 这声音中透着玩味的恶意,叶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直起身子,笑着道:“事先竟然不知道睿王殿下要来,这府上失礼之处全是我这个女主人做事不妥当。睿王殿下要是生气,只冲着我一个人来就好。” 话是这么说,然而明里暗里都是指摘睿王不请自来,属于恶客。 睿王脸色变了几次,他气急败坏了能够冲到昭王府里骂沈钺,然而跟一个女人动嘴、动手,他还是不屑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一直紧闭着的书房门猛然打开,沈钺站在门口一脸恼怒的绯红,“二哥羽翼被剪,又被牵连进私盐走私一案,我懂二哥心中不爽利,这才避而不见。只二哥莫要太过分了,这毕竟是昭王府,我怎么也是皇子,是御封的昭王。二哥这般冲着我撒火也就罢了……” 他说着看向叶姝,眼神之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叶姝冲着他微微够了下唇角,示意自己无事。 睿王此时倒是顾不上叶姝了,只看向沈钺,“你倒是舍得出来了。怎么,不躲在屋子里装不在了。” 叶姝不理会他,径直过去站在沈钺身边,低声道:“王爷怎么出来了,睿王这般还是应当由我来打发了。”沈钺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低声道:“我明知道你在外面是为了护着我,又怎么能够当做不知道呢。睿王此人,睚眦必报,你还是别与他打交道的好。” 睿王见两人若无旁人一般低声说话,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沈钺!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的走狗,蕲州的案子你是不是拿了什么好处,这才暗示那些人咬死了我不松口的!我告诉你,我要是没好日子,回头也不会让你好过。” “二哥说的我好怕呢!”沈钺似笑非笑地看向睿王,“只去蕲州办案是父皇的意思,那些官员犯案,我无权处理自然要押送回京。这与太子有何干系?” “父皇的意思明明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把那些官员带回京中,还交由大理寺处理,岂不是故意违背父皇的意思?”睿王气急败坏,上前一步指着沈钺道:“若不是太子给了你好处,你何苦为难我。” 他说着目光在沈钺和叶姝之间徘徊了片刻,“如今我倒是看明白了,这原本就是你们的计策吧。故意在我府上闹事,还闹到了父皇跟前,这时候再让一个看似无关的丫头道破什么蕲州的事情!” “好啊好啊!果然是太子的好弟弟,这般为太子着想,倒是把我这个二哥坑得够呛!”睿王说着一步踏上了回廊,惊得一旁卫甲连忙挡在沈钺前面。睿王却是一脚踢了过去,“滚开,本王与本王的弟弟说话呢,有你们这些贱人什么事情,竟然也敢上前冒犯本王!” 卫甲不敢对睿王动手,生生挨了一脚。沈钺眉头一皱,沉声道:“二哥若是因为蕲州的事情生气,大可直接去大理寺闹去,何必在我这里发疯。难不成真觉得我是个软柿子,不敢跟二哥动手不成?” “你倒是跟我动手啊?谁也不用护卫,就你我兄弟两人。我今天倒是要好好教教你这个弟弟该怎么做人!”他说着扬手就朝着沈钺扇去。 叶姝见状立刻搅动:“卫甲!” 卫甲此时也顾不上避忌,直接伸手抓住了睿王的手腕,沉声道:“睿王殿下三思。” “三思?”睿王一把甩开卫甲,趁着这个时候又是一巴掌就朝着沈钺扇去。叶姝连忙伸手拉沈钺,眼见着这能避开的一巴掌落在了沈钺的脸上,她这才愣住了。 刚刚她拉人的时候,竟然没有拉动沈钺。沈钺不是没有避让开这一巴掌,而是他根本就没想着避让,就是准备让睿王打在他脸上的。 这个认知让叶姝愣了一瞬间,然后就忍不住直接挡在了沈钺的前面,抬头看着睿王提高声音道:“睿王殿下既然这般不服蕲州私盐走私的案子,不如咱们一并入宫去寻父皇、母后说个清楚!” 她说着转头冲着还站在园子口的巧燕叫道:“让人准备马车,这就入宫!我夫妻二人力弱,比不得睿王殿下权势滔天,竟然是在自己家中被人这般打了!既然睿王殿下不讲理,那就去寻父皇、母后讲讲理去!” 她从未想过沈钺在京中处境竟然如此艰难,睿王带人冲进昭王府不说,还对着他又打又骂?虽然此时已经猜测到了沈钺是故意挨这一巴掌的,她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沈钺也未曾想到叶姝竟然这般动怒,低头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娇小身形,他只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只握着叶姝的手越来越收紧,片刻也不愿意松开。 第八十四章 告状 睿王更是被吓了一跳。叶姝这般高声说话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管是后宫之中,还是他的府邸之中,那些人在他跟前只有小心翼翼和柔情似水,宫中的女子更甚,喜怒从来不形于色。 如今看着叶姝几近狰狞一般的模样,他这才回过神来。 “三弟妹倒是有副烈脾气,只不知道这般烈的脾气对于三弟你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睿王似笑非笑,“真要入宫了,本王倒是不知道是谁会受到责罚呢!” “睿王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这般说话难不成是觉得就算你犯了滔天大错,父皇也会装作没看见?”叶姝说:“难怪睿王殿下敢这般冲到昭王府中寻衅闹事了!” “既然二哥这般说,那咱们就一同入宫,却宫中辩个分明吧。”沈钺沉声道,转头看向叶姝,低声道:“你且别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他竟然敢打你!”叶姝伸手摸上沈钺的脸,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沈钺皮肤白皙,睿王打人又是在盛怒之下,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脸上就红肿了起来,看着格外吓人。 沈钺握住她的手拉下来,低声道:“无碍,不过是皮外伤。” 两人说着外面巧燕就一路小跑过来,“王爷、王妃,入宫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她手中还捧着叶姝的斗篷,沈钺接过帮她披上,这才转头看了一眼睿王:“二哥,不如一起入宫?” 睿王看着他这般模样,眉头紧缩。 只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认输了。他冷哼了一声,“入宫就入宫!” 皇上素来不喜沈钺,纵然知道他上门打闹,最多也就是叱责几句而已。若是让沈钺跟太子的关系坐实,只怕皇上也会跟着厌恶了太子才是。 睿王心中这般盘算,带着人马就径直出了昭王府。叶姝和沈钺两人坐马车出行,倒是比睿王到得略微晚些,他们到的时候皇后身边的梁太监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奴才见过昭王殿下,见过昭王妃。”梁太监行了个礼,笑着抬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得了消息,此时正与太子殿下一并在娘娘宫中,特意让奴才在此等候殿下和王妃。” “有劳梁大人带路。”叶姝神色不算好看,只匆匆点了下头。梁太监倒是没什么不满,只看昭王脸上那明显的红肿,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也不会有好心情。 他在前面带路,因皇上、皇后、太子皆在后宫等着,两人一路倒是不敢耽搁,径直被梁太监带入了宫殿之中。 夫妻两人上前行礼,然后就听到皇后叫起的声音。 皇上没说话,叶姝心中一紧脸上却不显露半分,只跟着沈钺一并谢恩然后起身坐下。她深知,事到如今不能有半分急躁,想要在原本就不喜沈钺的皇上跟前告睿王的状,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心中甚至隐隐有些后悔,这般把事情闹大了万一对沈钺不好…… 这念头一浮起来,她就连连在心中摇头。无论如何,这一场硬仗都是要打的。想着她抬头朝着对面看去,对面坐着太子,太子下手处就是睿王。仿佛是察觉了她的模样一般,睿王直直看过了过来冲着她阴冷一笑。 叶姝皱眉,垂下了眼帘听着皇后说话。 “……你说,你们兄弟里平日也算是和睦,小时候在宫中尚且未曾让我这般操心呢。怎么如今年纪大了,当爹的当爹,成亲的成亲,怎么这么三不五时的还要打闹一番?” 皇后说着目光落在了沈钺的身上,“昭王,你前些日子才与端王起过争执,怎么这才几个月又跟睿王起了争执?”她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也缓了缓,“本宫记得,上次你与端王起争执也是在睿王府中,这才又跟睿王在自己府中起了争执——”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转,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一般。 “昭王这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肿了……” 叶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不等沈钺回话她就猛然站了起来到正中跪下。沈钺于她夫妻同心,也一并起身跪在了一旁。 “父皇、母后,儿媳冒昧说几句话。”她说着叩头之后抬眼朝着睿王看了过去,“今日我与王爷原本在府中筹备过年的东西,睿王殿下带着十几个人就怒气冲冲直接闯了进来,见着我们王爷就大声咒骂,言语之间带上了不少有辱皇室的言辞。还说什么,蕲州的案子原本父皇就没有想要计较,偏偏我们王爷多管闲事,竟然不在蕲州就把那些犯官处置了,非要带来京中多增是非。” 叶姝说到这里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王爷不过说了一句,此时乃是父皇的命令,那些带回京中的官员是他无权处置的。睿王就勃然大怒,说什么山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闭嘴!本王何时说过这般话!”睿王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叶姝道:“你这妇人惯会无中生有,当初在我府中就说什么听到了什么从蕲州来的人诬陷本王,如今本王又何曾说过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睿王殿下说没说过,难道心中真的没有半点数吗?”叶姝毫不露怯,沉声道:“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睿王殿下难不成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过的话,就全然忘得干干净净了?” 她说罢转头对着上面一叩首,又挺直脊背道:“睿王殿下不止说了之前的话,还说父皇明明只想把此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偏偏我们王爷多事,这才让皇上左右为难。还说蕲州的案子皇上原本就心中有数,我们王爷这般不过是看他得父皇宠爱,心生嫉妒,这才百般攀咬他!” 叶姝决口不提什么太子收买啊,太子走狗之类的话,只道:“我们王爷当时忍不住辩驳了两句,说他只是按照父皇吩咐做事,父皇只说要把牵扯此案的官员彻查清楚,严惩不贷。王爷正是按照这般要求行事的,并没有任何私心。然而睿王殿下不信,上前不由分说就要打人。之前侍卫拦下了两次,睿王却是怒意不减,还提到了儿媳的父亲,说什么儿媳的父亲在吏部故意为难蕲州的官员,暗示他们要攀咬睿王殿下。” 她说到这里不由苦笑,道:“天可怜见,儿媳的父亲虽然任吏部侍郎,也曾经被大理寺少卿曹大人请去帮过两天的忙。然而,父亲之前为照顾母亲彻夜未眠,又连着去大理寺帮忙整理犯官的卷宗,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就病倒了。当时儿媳和王爷还曾经请了甑御医前去给父亲看诊。” “父亲病得厉害,不得已才请辞了大理寺的事情。之后就在家养病至今,如今听得睿王殿下这般说,儿媳忍不住上前辩驳了一二。谁知道睿王殿下竟然是半分不讲理,恼羞成怒之下伸手就要扇儿媳耳光。王爷见势不妙,直接拦在了儿媳前面,才被睿王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叶姝说着再次叩首,“是儿媳不对,当时若是隐忍一二也就没了这场风波。还请父皇、母后责罚……” 沈钺这个时候才开口,叶姝这一连串的话有真有假,他脸上虽然什么都没有显露,心中却是被震惊了好几次。此时见叶姝认罪,他心神一凛,沉声道:“儿臣在自己府上都不能护住妻儿,实在是无用至极。不过是去蕲州办了一趟差事,竟然惹得二哥这般不满,还牵连到了妻子和岳家,实在是无言以对。还请父皇、母后开恩,如果要责罚的话,就请责罚儿臣好了。” “父皇,儿臣并未说过那般话,都是这妇人胡言乱语,故意诬陷儿臣的!”睿王说着跪在一旁,“儿臣发誓,并未牵扯到顾林华,也不曾说什么天高皇帝远……” “这般说,打在昭王脸上的那一巴掌,也不是你的杰作了?”皇后悠悠开口,“大约是他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带着媳妇儿来本宫面前告状的吧?” 她说着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这般说起来的话,是不是还是昭王给你下的帖子,请你去的昭王府啊。就为了陷害你,在本宫和皇上面前告状?” 皇上听了这话也不好开口,只目光落在了睿王身上透着不悦。 睿王一直只觉得百口莫辩,气急之下伸手就想打人。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在宫中也是这般肆意,根本就没有防备。倒是沈钺知道这位兄长脾气暴烈,私底下他府中三五个月说不得就要抬出一个被打杀的丫鬟。因此,他一直分心注意着睿王的一举一动,见势不妙就立刻扑在了叶姝的背上,生生挨了一下。 “唔……” 沈钺的闷哼声才让叶姝醒悟过来,她吓得脸色发白,只紧紧抓着沈钺的手,“王爷,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沈钺勉强笑了下,“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皇后也被吓得不轻,半响才呼出来一口气,“在本宫和皇上面前,你且一言不合就要打你弟媳,这还有假吗?你若真是动手打了昭王,本宫还可以说你是身为兄长教训弟弟。可是,你打的那是你弟媳……只看你如今的举动,就能够猜测得出你平日里究竟是怎样嚣张跋扈!”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跪在了皇上脚边。 第八十五章 责罚 “去蕲州查私盐走私一案的人,原本应当是端王沈铬才是。因为沈铬受伤,才让昭王代替其去了蕲州。原本此事皇上还有些担忧,怕昭王年轻气盛,做事不够妥帖。结果呢,昭王事事妥帖,没有半分逾越之举,没有想到如今这般妥帖竟然成了他的过错了!”皇后说着抬头看向皇上,“昭王这是替沈铬受了过啊,与其说睿王这般怨恨的是昭王,倒不如说是谁去了蕲州就怨恨谁。如今臣妾细想起来,沈铬当初意外遇刺,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却又好端端的在睿王府受了伤。” “那不是昭王不知道礼让兄弟,这才——”皇上皱眉,还是忍不住为睿王说了一句话。 皇后闻言苦笑,“臣妾原本也是这般以为的,只如今看看睿王对于蕲州私盐走私一案的反应,倒是让臣妾心中多了些许猜测。沈铬被我养得有些骄纵,然而本质却是不坏的。今日再看昭王,睿王这般咄咄逼人也不见他有任何不妥当的举动。依着臣妾看,那一日昭王和沈铬两人起了争执,怕也是有所误会。说不得就是有人不想让沈铬去蕲州查案,这才故意祸水东引……” “只谁也没有想到,沈铬去不了,皇上转头把这机会给了昭王。更没想到,素来闲散的昭王难得当一回差,竟然把差事做得这般好。”皇后说着冷笑起来,“如今大理寺那边才给皇上递了结案的折子,睿王就因为蕲州的案子闯入堂堂王爷府邸大闹一场,威吓弟妹,殴打兄弟,实在是让人心寒!” “皇后这话严重了……”皇上有些无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一时冲动,睿王素日里也不曾这般……” “父皇,那是未曾牵扯到实际的利益。蕲州私盐走私的案子五弟曾经对我提过些许,说是牵扯金额颇大,他查出来端倪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太子沈钰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拱手对皇上道:“如今看二弟这般反应,儿臣纵然没有看过大理寺结案的折子,也猜测得出蕲州私盐走私的案子,定然跟二弟有关。而且二弟牵扯颇深……” “你这是诬陷!”睿王咬牙切齿,他动手的时候就隐隐察觉不对。然而当时气急败坏之下根本不能细想多少,如今听着皇后口声声地声讨他,这才意识到叶姝大约是故意那般真假参半地诬陷他,好故意激怒他的。 沈钰回头看向睿王,眼中带着嘲讽的笑意。 “那二弟敢发誓,蕲州私盐走私一案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吗?”他说着轻笑了声,“难不成二弟是把父皇当做不明是非之人吗?你这般关心私盐走私一案,甚至因为今日大理寺结案闯入了三弟府邸大闹一场,又来宫中来了一场恶人先告状。真以为,大家都是瞎子,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端倪吗?” 睿王一时间只觉得有口难言,昭王素日不起眼惯了,别说是他这个当兄长的了。就算是沈铬偶尔挑衅一二,也不见他有多大的反应,大多时候也不过是忍气吞声罢了。 他今日原本就想是挑个软柿子发泄一番心中的烦闷,加上大理寺那边传出来消息,最终还是有人把他给咬了出来,他心中带着怨恨自然就少了些许顾忌。 再者,沈钺此人平日里皇上连着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就算是两人起了争执,就算是打了一架,也不太可能闹到皇上面前。谁知道沈钺胆子小,他娶的女人却是个大、麻烦,竟然吵着闹着要告到宫中。而沈钺竟然还答应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睿王想着,就目露凶色看向了叶姝。 叶姝毫不退让直接看了过去,一双眼睛中透着只有睿王才能看得懂的嘲讽——有本事,你来咬我呀! 偏偏这人还在沈钺怀中,两个人搂在一起倒是没有半点羞耻的意思。睿王气得咬牙切齿,对着皇上就用力磕头,沉声道:“父皇,那昭王妃实在是满口谎话,儿子也是被气急了才行为莽撞……之前她所说的那些话,也都是胡编乱造的!儿臣怎么敢对父皇不敬,怎么会说出那般大逆不道的话。” “原来睿王殿下也知道那些话是大逆不道的。”安静了许久的叶姝这会儿突然开口,看向睿王的目光都透着冷意,“原本我还不欲说,只睿王殿下口口声声说我胡言乱语,那我就再胡言乱语一番好了,让父皇和母后,以及太子殿下分辨下我是否是在诬陷你。” 叶姝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当时睿王在昭王府中还说过一句话,他说就算我们王爷用尽了心思去查私盐走私的案子又能如何,皇上定然会偏袒他的。就算皇上知道了他真的参与到私盐走私案,甚至知道是他与蕲州现任知州董呈葛一起谋害了前任知州李一仁,也定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到睿王急促地呼吸声。 这话睿王自然没有说过,叶姝知道,沈钺知道,睿王自己也是知道的。然而,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觉得惊恐莫名。 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是沈钺查出来了吗? “你……你……”睿王声音都微微颤抖,“你胡言乱语!” “这里面有名有姓,岂是我一个内宅夫人胡言乱语就能够说出来的!”叶姝平静地看向睿王,“再说,既然是胡言乱语,睿王殿下何必这般惊慌。是,你当时是威胁了我和王爷,若是说出此事就对付我家人,还说能够让我死得无声无息。我原本也不想彻底把你得罪了,毕竟你敢在昭王府那边闹事,自然也敢真的下黑手对付我家人,甚至收买人让我死得无声无息。父皇和母后无论如何都是慈父慈母之心,纵然因为此事动怒,也不会真的如何你。我与我家王爷的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的,我也不想日后都时时刻刻活得提心吊胆。” 叶姝说着转头看向上首的皇上,又看了一眼跪在他一侧的皇后,低声道:“儿媳之前因为害怕未曾把睿王的话如实转述,还请父皇和母后责罚。” “老二!”皇上脸色彻底变了,声音缓而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昭王妃所说的可是实情!李一仁的死,与你有关?!” 睿王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咬牙道:“父皇,此事与儿子真的没……” “好了,朕知道了。”皇上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如何,你冲入昭王府,在你三弟府邸闹事实在是不应该。朕罚你闭门思过……” “皇上,蕲州一事不能不查。事关朝廷命官生死,谋害朝廷命官乃是重罪,皇上这般轻轻放下实在是会寒了朝中大臣的心,日后还有谁敢直言不讳,还有谁敢为国为民,还有谁敢做一代良臣!” 皇后越说声音越高亢,最后抬头看向皇上,“皇上三思,此事绝对不是闭门思过就可以糊弄过去的。臣妾知道,于皇上心中不管是沈铬还是昭王都是与睿王一般无二的儿子。皇上疼爱儿子的心情臣妾明白,可是该责罚也当责罚。若今日犯错的是沈铬,臣妾也绝对不会为了他求情。孩子只以为疼爱,不加以责罚的话日后只有越错越多,越错越大!” 皇后这话说得给足了皇上面子,此时仰脸看着皇上,声声悲切。 “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再大的错也不过是倾家荡产而已。可是,放在皇室……”皇后看着皇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皇上!” 皇上脸色阴沉,半响才道:“那依着皇后的意思,此案当彻查?” 听到皇上这话,睿王连忙膝行向前,“父皇,儿臣真的是无辜的,此事彻查到底儿子倒是不怕,只一旦开始查世人的议论就再也没办法控制!儿臣名声毁了不要紧,大不了以后当个闲王就是了,父皇也不会亏待儿子半分。可是,要是因为儿臣而毁了整个皇室的名声,让朝中众臣惴惴不安,那儿臣真的是死也不能赎罪了!” 皇上不言语,皇后只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彻查,皇上定然觉得睿王无辜。而臣妾也怕委屈了他,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那就查?”皇上扬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臣妾还是觉得,查是要查,然而不能明着查。不能用刑部,不能用大理寺。”皇后缓缓开口:“让宫中的内侍去查,皇上尽可以选信任的人,把此事查个清清楚楚,也免了因为此事皇上与睿王父子之间心生嫌隙。” “父皇……”睿王双眼发红,“父皇!” 皇上看了看睿王,又看了看叶姝和沈钺,最后目光落在了皇后的身上。 “那就查吧。”他说着看向一旁徳公公,“此事就由你与皇后身边的梁瑞升一并查!” 徳公公和梁太监一并跪下领命,而睿王则脸色发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姝咬着下唇,看了一眼已经跪在她身边的沈钺,唇角微微勾了下却没有再贸然开口。而皇上这个时候才道:“皇后起身吧,你们都起来吧。” 众人一并起身重新坐下,皇上才道:“朕有些累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由皇后处置好了。” 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来的疲累,走到睿王身边的时候脚步略微一顿,转而冷哼了一声摔袖离去。 第八十六章 私产 众人起身送皇上离去,殿中气氛也跟着为之一变。 皇后看了看叶姝,唇角露出了些许笑容,沉声道:“睿王带侍卫私闯昭王府,罚俸一年补贴给昭王府。另,年后闭门思过一个月。” “儿臣领命。” “昭王、昭王妃,本宫知道此事你们受了委屈,然而睿王毕竟是你们兄长。我只希望睿王受罚之后,你们能够尽释前嫌,还是兄友弟恭才好。” 沈钺和叶姝一起应下,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睿王见事情结束,直接起身告退,等着他人走了。一直坐在一旁的沈钰才开口,“孤未曾想到,大理寺结案一事竟然会让二弟这般冲动,倒是让三弟和三弟妹受委屈了。” 沈钺摇头,“臣弟倒是习惯了。若不是他太过分,竟然想对顾瑾动手,事情也不会闹这般大。”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叶姝,维护的态度毋庸置疑。 沈钰抿了下唇,继而才笑了起来,“三弟倒是护短,三弟妹能嫁你,倒是颇有福气。” 叶姝抿唇轻笑,低声道:“我也这般觉得。”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一眼,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此事后续你们切不要再牵扯进去。临近年节,你们忙起来也少往宫中走动,今日既然来了也去陪着柔妃说说话吧。” 柔妃…… 叶姝每次入宫请安,都是要过去一趟的。然而,每次婆媳两人都是相顾无语。这才带上了沈钺,气氛就更是有些尴尬了。 “听闻你与睿王起了争执,你当知道自己的身份。睿王不是你能得罪的,丽妃也不是我能得罪的。此时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被你父皇如何责罚,都不用对我说。我不会去求情,也不会去丽妃那边低头。” 这话说得冷漠而直白,叶姝在旁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亲生的母子,简直就是仇人一般。 偏偏沈钺还习以为常,只道:“母妃放心,不会牵连到母妃半分的。” 柔妃冷笑了声,“如果不是受你牵连,我又怎么会是今日这般模样?我累了,既然无事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叶姝的心中藏着无数的疑惑,然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适合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例如,为什么皇上会这般不喜欢他?就像今天的情况,睿王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了,皇上还想保他。却对沈钺在家中被人这般打了脸没有半分的动容。 同样是儿子,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又例如,柔妃真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吗?柔妃膝下只有沈钺一子,所谓母凭子贵,就算沈钺不得皇上喜欢,未来也可能是柔妃唯一的依靠了,为什么柔妃对他如同仇人一般? 还有,当时他在殿中,抱着她拦下睿王打她那一下之后,低声说的睿王谋害蕲州知州的事情,是真的吗? 不,这个应该是真的。不然睿王也不会那般失色。 可是,沈钺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在蕲州查到的,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写进折子里?是早料到了皇上的反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吗? 沈钺明显知道的要比别人以为他知道的多得多。而且,他私底下应该不止青鸾阁和那家斋菜私房菜馆。这些天来看昭王府的账册,她可以肯定昭王府还有些其他的黑色收入。 沈钺这般小心翼翼的布置,对付睿王,也对付了端王,到底是想做什么? 叶姝脑子一团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时冒出来一个。不过,她今天的表现也足够惊人了,随口就是谎话,诬陷起睿王来丝毫不见手软。 估计,沈钺也被她吓到了吧? 她苦笑了下,不这样,她哪里还有机会活到今天呢? 两人并排走着,叶姝因为想事情的缘故时而快时而慢,她全然没有注意到沈钺在一旁一直注意着她的脚步,随时陪着着她加快速度又或者是减慢。 两个人快要走出后宫宫门的时候,一个小宫女突然从一旁小道上蹿了出来。说蹿是因为她突然冒出来,连叶姝都没有留意到那边有人,所以被吓了一跳。 “见过昭王殿下,见过昭王妃。”小宫女连忙行礼,然后压低了声音飞快道:“我是樱美人身边的丫鬟小绿,我们美人说与昭王妃是旧相识,想要请昭王妃到那边凉亭一叙。”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落樱会在这个时候见她,迟疑了下又转头看向沈钺。 “我去见她一下。”她说,沈钺眉头蹙起,“我陪你。” 一旁小宫女大着胆子低声道:“樱美人说,只会见昭王妃一人。若是昭王殿下不同意,那就下次再见好了。” 这话倒是透着些许旁的意思,叶姝只略微一想就轻轻捏了下沈钺的手,低声道:“王爷略微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沈钺眉头皱着,再看看叶姝的模样,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叶姝跟着小宫女走了不过数十步,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几面都挂上了厚厚的棉布帘子,里面烧着炭盆,叶姝进去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冷。 落樱挥手示意,里面伺候的宫女都退了出去。 叶姝上前两步看着坐着的落樱。落樱如今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整个人看着也圆润了些。 大约是注意到叶姝的目光,落樱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小腹上,低声道:“皇上说了,等我生下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提我的位份。” “那先恭喜你了。” “多谢。”落樱说着又看向叶姝,这会儿目光倒是带上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有好奇,也有探究。 她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看得叶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才笑着道:“我原以为你会给沈铬做侧妃。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嫁给了昭王。” 叶姝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来,落樱虽然好奇,不过也只是随口感慨了一下。 “很多事情都跟我想得不一样,我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怕是也会出意外。”落樱说着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叶姝,“我需要一个盟友。” “所以,你挑了我?”叶姝扬眉,“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啊。”落樱那双跟叶姝神似的眼睛微微眯着,带着些许笑意和狡黠,“帮我就是帮你,不是吗?” 这话的意思……叶姝沉默了会儿,“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要对付沈钰和沈铬!”落樱看向叶姝,“这对你和昭王来说可以算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了。而且,你要做的事情也不复杂,每逢初一、十五入宫给皇后请安之后,顺道去东宫看看你的好姐妹卓芷华就足够了。”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叶姝皱眉,“打探东宫的消息吗?” “你什么都不用刻意去做。”落樱抿唇轻笑,“想与卓芷华聊什么就聊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做任何违背你想法的事情。” “我不懂你的意思。”这不算什么难事,然而却让叶姝心中更加警惕起来。她看着落樱起身,笑眯眯地低声道:“你只要做就好了。” 从亭子之中出来,叶姝一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沈钺。她加快步伐过去,低声道:“让王爷久等了。” 沈钺伸手过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先回府吧。” 宫中人多口杂,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人一并出宫,外面卫甲正在马车旁等着,见他们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王爷……” 他看了一眼守门的禁军声音压低了些,“之前睿王已经气冲冲骑马走了,属下已经派人盯着他了。” 沈钺点了下头,“先回府。”这般折腾了一个上午,这会儿回府怕也是要误了饭点了。两人上车,他才看向叶姝低声问道:“饿了吗?我记得车上放的有点心,你下垫下。” 叶姝都是没觉得饿,一上午惊心动魄的,这会儿都没机会放松下来。她拉住沈钺的手,低声道:“先说落樱的事情吧。” 沈钺见状倒是没有坚持,只给叶姝倒了半杯热水递过去,“不急,先暖暖身子。”叶姝喝了热水,感觉整个人都缓了过来。她这才低声道:“落樱就是顾瑾,虽然她没有亲口承认过,不过听她话中的意思,应当是顾瑾本人无疑了。” “她威胁你了?”沈钺立刻坐直了身子。叶姝见他这般反应,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倒是不算威胁我了。实际上,我觉得她对顾瑾的身份可以称之为避之不及了。她甚至一直都没有正面承认自己是顾瑾,不过她对顾家很了解,甚至对我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有些了解。” 想起之前顾瑾说没想到她最后嫁给了沈钺而不是沈铬,叶姝心中也带着些许的不解。 “她想要对付太子和端王……”她低声说:“之前有次见面,还说她回来是复仇的……”落樱实在是很古怪,她说的那些话,做得那些事情…… 好好的顾府嫡长女不做,从蕲州顾家老宅逃了出去,后来变成了舞姬入京。明明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揭穿。甘心当一个舞姬都不愿意做回顾家大姑娘吗? 又或者,那个时候落樱就筹备着想要入宫? 那她所谓的复仇,难道复仇的对象就是沈钰和沈铬? 一个自幼在蕲州长大的姑娘,又怎么可能跟沈钰和沈铬结下私仇呢?而且对方该半分没有认出她这个仇人来? “我有些看不明白她这个人。”叶姝摇摇头,看向沈钺,“不过,她说对付太子和端王,对我们也有好处。”她说着看向沈钺,“之前在宫中不方便说话,其实我早就想问王爷了。” “你问。”沈钺说:“我定然如实回答。” 叶姝抿了抿唇,然后才开口。 “王爷暗中私产不止两处吧?” “大理寺那边会有如今的情形,睿王会一怒之下闯入王府寻衅,王爷也早有预料吧?” “今日这般巧,皇上在皇后处,连着太子都在。”叶姝看着沈钺,“这其中也应当有王爷的手笔吧?” 沈钺点头,点头,再点头。 叶姝看着他,咬着下唇。 半响,她才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一般问到。 “王爷并不甘心只做一个闲散王爷,我说的可对?” 第八十七章 东宫 马车中一片静寂,只有外面传进来的马蹄声,还有四角的铃铛声。叶姝还能够听到沈钺猛然急促的呼吸声,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许久,沈钺双唇微微分开。 “是!”他斩钉截铁,第一次对旁人吐露自己的野心。 他不甘心,他不认命,他想试一试! 叶姝瞪着沈钺,半响才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沈钺一把搂住叶姝,“你放心,我定然会保护你周全的。我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我也帮你安排好了后路,若是我失败定然会保全你……” “你……别因此离开我,好吗?” 叶姝被他双臂钳制得紧紧的,甚至感觉到了骨头都在发疼。她沉默了片刻,等着激动的沈钺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低声道:“王爷放心,我既然嫁给了王爷,自然就与王爷同甘共苦。我之所以问王爷,就是要确定日后不止睿王是敌人,太子和端王也是而已。” 她没有半分想要离开的想法。 # 大理寺结案了,蕲州一众参与私盐走私案子的犯官,流放的流放,秋后处斩的秋后处斩。最让叶姝意外的是,皇后原本说年后让睿王闭门思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蕲州知州的死牵扯出了太多的阴私之事,他竟然提前闭门思过,连着入宫过年都不许了。 而且,原本的差事也没了,还罚了一年的俸禄。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 叶姝第一次参加宫中除夕年夜宴,大约是之前才跟睿王打了一场硬仗的缘故,这会儿她倒是没有半点紧张了。而顾家今年因为顾林华病重,倒是都没有来参加。她在夜宴上看到了卓芷华,之前戴蘅还曾提过她有孕了,然而有近一个月过去,却只见卓芷华似乎消瘦了一圈。 趁着在侧殿休息的功夫,叶姝忍不住低声开口:“你怎么又瘦了,这会儿不是应当多吃多补吗?东宫那边要是缺什么,你就让身边的人给我送信,我让人你给送近来。” 卓芷华感激地笑了笑,拉着叶姝的手道:“我没事,就是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叶姝问。 卓芷华压低了声音道:“就是今晚。” 叶姝一愣,此时恰好睿王妃进来。睿王虽然被罚,睿王妃却还是要入宫的。此时见着叶姝,她只垂下眼帘,转身径直离开。卓芷华面露尴尬,等着不见了睿王妃踪影,这才凑到叶姝耳边低声道:“这些日子,睿王妃频频入宫,怕是想要为睿王求情。” 叶姝倒是示意她无事,又闲聊了片刻就各自回去。夜宴过半,卓芷华突然就捂着嘴巴干呕,很快就被上首的皇上和皇后注意到了。 “卓侧妃这是身子不适吗?”皇后淡淡开口,一旁太子妃扭头看了一眼,抿唇笑着道:“大约是闻不得这些荤腥吧,毕竟卓氏有孕也有两个多月了。” 这话一出,卓芷华不由变了脸色。连着叶姝也看了过去,太子妃竟是知道了卓芷华有孕的事情! 而皇后则扬眉,“卓氏有了身孕,怎么没有报到本宫这里来?”说话间就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叶姝看向太子妃,只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的不安,甚至还抬头笑着道:“之前月份还小,不敢轻易惊动了父皇和母后。如今好不容易过了头两个月,正想着寻个机会跟母后提一提呢。这毕竟是东宫的喜事,卓氏入东宫不过两三个月就有了身孕,儿臣也为她高兴呢。” 太子妃,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叶姝看了眼一时傻愣住的卓芷华,不由替她着急。这个时候若是再不开口,可就—— 还好,卓芷华连忙站了起来,屈膝行礼道:“还请母后不要责怪太子妃,是妾当时怕月份小,脉象不准这才想着不要宣扬出去,免得是空欢喜一场。” “你们两个性子倒是有些相似,都是稳重之人。”皇后笑着道:“快快坐下吧,咱们自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用不着这般紧张。”她说着看向太子妃:“等过了年,去请御医给卓氏好好诊诊脉。她这一胎,本宫就交由你来照顾了。” 太子妃起身领命,坐下的时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卓芷华。 卓芷华只觉得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很明显,太子妃早就察觉了她有孕的事情,只一直隐忍着不说,想要看她到底准备做什么。偏偏她还自鸣得意以为骗过了太子妃。 不过,卓芷华有孕,皇上、皇后和沈钰倒是真心的高兴。夜宴之上难免又多饮了两杯,回头夜宴散去,叶姝这才笑着过去恭贺卓芷华。 卓芷华脸色发白,就算是脂粉也挡不住的苍白。 叶姝见她确实是被吓到了,不由低声安慰了她几句。 只卓芷华死死抓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而这时候恰好落樱扶着宫女的手缓缓从回廊另外一边离去,仿佛是察觉了叶姝的目光一样,她扭头冲着叶姝笑了笑。 叶姝心中一个机灵,下意识就道:“反正过年期间我每日都要入宫来,到时候得空我就每日过去陪陪你好了。” 不是她想帮落樱,只是卓芷华这般模样实在让她有些担心了。 太子妃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可是卓芷华之前的手腕也真的是让人诟病。叶姝回头把这桩事情跟沈钺提了提,却见平日里不管她做什么都要叫好的沈钺半响没有出声。 “王爷可是觉得我每日过去有所不妥,怕皇太子妃以为我是故意去给卓芷华撑腰,惹得她们两人更加不合?” 不,他一点都不关心太子的妻妾相处之道。 只这话沈钺却不好说给叶姝听,说他觉得太子对叶姝有企图?不说这事儿本来就是他的推测,做不得准。只怕他这般说,还侮辱了叶姝,暗示对她不放心…… 因此,他只能顺着叶姝的话去说。 “宫中情况复杂,你嫁给我这些日子也当看得清清楚楚了,我在宫中虽然不能说没有半点儿安排,却也不能护你周全。”娶叶姝之前,他小心谨慎,哪怕是被睿王和端王骂作窝囊废,也一直小心谨慎,不曾露出半点锋芒来。 然而,现如今与往日不同。他娶了心爱之人,又怎能不护她周全。 这时候,沈钺才暗暗有些懊恼,当初太过于小心,没能够在宫中多安插一些人手。因此,他只能劝叶姝,“知道你与卓氏关系好,平日里送些东西也就罢了,东宫那边还是少去为好。” 叶姝也不过是突发感想而已,这时候回过神来才道:“王爷说的没错,我去东宫,首先要见的是太子妃。想要见侧妃,就要让侧妃过去作陪,这般反而是折腾她了。” 不过抽空见一面还是有必要的。 这一日从皇后宫中出来,叶姝就与太子妃走到了一处,笑着道:“东宫之中卓侧妃与我在闺中曾是好友,知道她有孕,我还未曾去见过她。不知道今日可否上门打扰太子妃片刻?” “你是三弟的王妃,何必跟我这般客气,直接叫我大嫂就好。”太子妃笑容和气,“平日里我在东宫难得出门,我们妯娌见也是难得见一次面,正想着今日得空邀你去我那边坐坐呢。” 叶姝乖巧地改了称呼,与太子妃一并去了东宫。 新年期间不上朝,太子早已经回去,见着两人相携而来不由一愣。叶姝也未曾想到会见到太子,连忙屈膝行礼。 “见过太子。” 太子妃笑着解释道:“我与三弟妹投缘,想着东宫之中卓氏与她也是故交,就请三弟妹过来说话。” 太子点了下头,目光从叶姝身上滑过,清了下嗓子道:“你们投缘是好事。”说着就起身,“既然你们要说话,就让人把卓氏一并叫过来吧。” 他说着避让了出去,叶姝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卓芷华不一会儿就被宫女扶着进来,看见叶姝她就露出了笑容,先是上前给两人行礼,等着太子妃让她坐下这才挨着叶姝坐下。 “因为有孕的缘故,太子妃这几日都让我在东宫养胎,未曾出门。倒是没有想到,找王妃今日竟然过来了。”她满脸喜色,虽然脸颊依然消瘦,却也多了几分神采。 这几日里,皇后那边如同流水一般让人送过来了不少滋补的东西,看得出来很重视卓芷华这胎。 一旁太子妃只抿唇笑着,并不多话。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就露出了疲倦之色,卓芷华见状立刻道:“太子妃这些日子忙碌,妾不能分忧。想着请昭王府去一旁花厅说话,也好让太子妃好好休息些时候。” “是我这精神不济,倒是怠慢了三弟妹。不过你与卓氏也是旧相识,就由她代我陪你说说话吧。”太子妃客气了两句,由着宫女扶着休息。 等送走了太子妃,卓芷华这才起身道:“走,我们去花厅说话去。” 叶姝默默跟卓芷华一并去了花厅,只想着太子侧妃且是这般的日子,若当初她真按照顾家的意思给端王做了侧妃,如今尚且不知道过得会是什么日子呢! 在太子东宫待了小半个时辰,叶姝听着卓芷华说了不少的事情这才起身告辞。卓芷华依依不舍,送她出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从前院回来的太子。 两下又是客气了一番,太子才道:“如今三弟怕是已经回府了,我送三弟妹出宫吧。” 叶姝一愣,这话无论如何也显得有些突兀了。倒是一旁卓芷华笑着道:“那就有劳太子了。”转头她又对叶姝道:“自从知道我有身孕之后,殿下就格外心疼我三分,如今天寒地冻,自然是不愿意我出去,以免受了风寒的。” 这般说也是。 叶姝只觉得大约是自己敏感了,正待说话就听到有宫女匆匆过来,道:“昭王殿下来接昭王妃回府,此时正在前院偏厅等着。” 第八十八章 出京 沈钺竟然亲自来接她了? 听到这话,不止叶姝一愣,一旁的卓芷华和太子也愣住了。特别是刚刚说沈钺已经出宫的太子,此时脸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只眼神还是有些阴郁。 “我倒是没想到,三弟竟然这般妥帖。”阴郁的眼神转瞬即逝,太子随即笑着道:“既然这般,我倒是省心了些。” 三人一并过去,果然就见到了在前厅坐等的沈钺。 他见着叶姝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显示对着太子行了个礼,然后才道:“久等你不出来,打听了下才知道你是来了太子东宫这边。下次再来东宫,记得让身边宫女给我捎个信儿。” 叶姝过去,抿唇笑着点头,也不辩驳。 沈钺这才对着太子拱手,说了声打扰,然后带着叶姝一并离去了。 等着出了宫,上马车坐好,叶姝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是不喜欢我去东宫与太子妃和卓侧妃说话吗?” 沈钺的态度让她心生疑虑,“王爷是怕我说露什么要紧的东西?” 她说着看过去,却见沈钺缓缓摇头,“我倒是不担心你会说漏嘴。只是有些不放心太子,你与太子接触不多,大约也不是很了解他的为人。太子此人,从小就善于隐藏自己,让旁人替他背锅。” 他说着把叶姝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双手合拢,“这手怎么还是这般冷,可是穿得薄了?” 叶姝由着他给自己暖手,只道她素来都是这般,身边并不觉得冷。 沈钺给她捂着手,才低声道:“两年前,大约也就是过年前后的时候,东宫曾经死过一个宫女。说是冲撞了端王,端王一怒之下踢了一脚。谁知道那宫女运气不好,竟然是落入了东宫那小小的池子里。冬日棉衣厚重,浸透了水就沉甸甸得坠得人浮不上来,那宫女就淹死了。” “大过年的,死的又不过是一个宫女,所以父皇和皇后也不过是叱责了端王几句而已。这事儿原本应当就这么过去的,只恰好那宫女在宫中有个对食的太监,与她是同乡。这事儿谁也不知道,只那太监对宫女却是用了心的,她死得不明不白,那太监就暗中调查。” 这陈年旧事沈钺说得很是简单,语调也平静,然而叶姝却听得心中一跳一跳的,见他顿下来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然后呢?这事儿难不成跟太子有关?” 沈钺唇角动了动,还是忍下了宫女被人奸淫的事情,只挑了些不太吓人的说给叶姝听。 “那宫女身上不少的伤痕在死后一段时间显露了出来。而且身上骨头多处断裂,根本就不是那么简单被踢了一脚落入水中淹死的。”沈钺沉声道:“纵然是沈铬也不可能这般殴打太子宫中的宫女,只看那宫女的死状就能够猜测出她生前受了多少虐待。不过,沈铬既然会替太子掩饰真相,甚至把宫女之死揽在了自己身上,怕也是知情人,甚至参与了虐杀宫女的事情里。” 只沈铬素来骄纵,一怒之下踢了宫女谁也不会觉得意外。要是放在素来温文尔雅的太子身上,怕是就会让人心生疑惑了。 “所以,我不欲你与东宫多有牵扯。”沈钺握着叶姝的手,低声道:“太子此人城府极深,若是他想要做什么,我自怕你防不胜防。” 叶姝听得心惊胆战,这种虐杀的事情在她看来简直匪夷所思。当初李嬷嬷和周嬷嬷合谋害了巧翠都让她久久不能释怀,更何况是虐杀? 她缓缓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这之后叶姝就再没有去过东宫,等到新年结束,重新开朝,她这才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倒是沈钺,莫名其妙的皇上就给他在内务府那边安排了个差事,说是他也成家了,不能像以前那么懒散着了。内务府这块管的是皇室的开销,每个开府王爷的俸银啊,府邸改建啊之类的都归内务府管。 这地方油水不小,以前坐镇的是睿王。如今翻过年皇上就寻了个借口关了睿王的禁闭,这差事就落在了沈钺身上。 而如今宫中六皇子转眼就要十二岁,皇上就让他管着六皇子府邸的改建。 六皇子是宫中李嫔的孩子,活泼可爱,皇上平日里也算是喜欢。因此沈钺就时常在宫中走动,问问这位六弟想要什么样的府邸,给他看了图纸,详详细细讲了里面的布局和大小。 李嫔有时候也过去,这一天恰好就听到六皇子想要一个水塘的话,连忙闯了进来道:“可不能给他弄个水塘子,多吓人啊!”这宫中有水的地方几乎都死过人,没水的枯井也不知道填过多少命,宫中的女人大多都忌讳靠近水的地方。 六皇子不乐意了,李嫔只劝他。母子两个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眼看着李嫔真的生气了,六皇子连忙认怂,“不要水塘子就不要水塘子吧。那这改成个小花园,弄个假山,引个活水上去总可以吧?” “这倒是不难。”沈钺记下,“还有旁的吗?假山上要种什么树,喜欢什么花?” 六皇子年纪大,心里倒是颇有些想法,兄弟两个商量着时间就过得颇快。沈钺临走的时候,六皇子笑着送他出门,“三哥,你真好。” 沈钺倒是没想到跑了这么几天还得了这么一个称赞,笑着回头道:“我是你三哥,自然对你的事情放在心上,回去歇着吧,等得空了我再过来。” 他这会儿心情倒是还算好,回头把需要改的地方跟人交代了下就起身回府。 不过是刚刚开春的模样,京城中人来人往的就热闹了起来。 想到五月间加了一次恩科,沈钺大致也就明白为什么京中人这么多了。他放下车帘,听着外面混杂的声音考虑着如今天气好,哪一日休沐的时候带着叶姝出城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不然天天就对着图想着房子怎么修,他又不是泥瓦匠。 然而,内务府的事情也不少,王府改造又是大工程,沈钺这边忙啊忙,一直到了二月初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抽出了一天空。他头一天晚上就把这事儿说了,乐得叶姝晚上格外热情,两个人折腾到了后半夜才歇下。 结果,第二天两个人都起晚了。 出府的时候都匆匆忙忙,叶姝还一路催促沈钺。 “再晚怕是出城都要排队了,前些日子府上采买的人就说如今京中住了不少进京赶考的学子,每日里呼朋唤友的出去大清早出城都要堵。” 沈钺由着她催,一边应声一边让人检查东西是否都带起了,等着两人出府的时候外面果然就热闹了起来。而城门口确实也排气了出城的队伍,不过还好并不算太长。 这次出行并未用带着昭王府标记的马车,因此他们也只是排在了队伍的后面缓缓前行。马车虽然未曾开窗,然而叶姝一双耳朵灵敏,倒是把外面的动静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们都颇为精神,乱七八糟的讨论声听得叶姝也不觉得烦躁,甚至偶尔唇角还会勾起笑一笑。今年有恩科,说不定兄长也会进京赶考。到时候,他们兄妹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呢。 沈钺见她这般模样,只当她是出门心中高兴,等着出城就道:“如今天气还有些寒凉,咱们出去骑马,晚上就住在一处温泉庄子上,泡了温泉明日一早再回京中也不迟。” “之前王爷可没说要外宿!”叶姝又惊又喜,顺口就问了句:“那温泉庄子也是王爷的产业?” 京外有几处比较好的温泉泉眼,叶姝倒是听人提过,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机会去泡温泉。她问了沈钺不少问题,沈钺都一一给她解答了,等着到了庄子,两个人都换了骑马装,叶姝就跟着沈钺去挑马。 沈钺给她挑了一匹纯白的小母马,大约才半岁的模样。一旁负责训马的马夫就给马套上了马鞍,沈钺这边拿着几块糖示意叶姝喂小母马。小母马很是温顺,吃了糖之后就对叶姝亲近起来,还轻轻舔了舔她的掌心,逗得叶姝直笑。 等着一人一马熟悉了,沈钺就让人牵着马一并出门跑马。 叶姝以前没有骑过马,沈钺自己也不骑,亲自照顾她,教她怎么办。还充当了一回马夫,在前面牵着马走了一圈。叶姝这般适应了之后胆子就大了,竟然还说要跟沈钺比试比试。 沈钺只笑了笑,踩着马镫长腿一扬。叶姝只觉得眼前一花,她俊美的夫君就帅气的翻身上马,不说别的只这份潇洒和帅气她就比不过了。 “我们先溜溜马,等中午吃了饭,下午我带你去钓鱼。” 这庄子后面有一个大鱼塘,里面中了不少的莲藕,如今才刚刚开春,荷叶还没长出来多少,倒是冻了一个冬天的鱼都活泛了起来。叶姝下午跟着沈钺去钓鱼,过了两刻左右就觉得无聊,干脆直接寻了个水浅的地方下水抓鱼。 鱼塘的水寒凉,她下水的时候沈钺没注意到,等听到动静看过去就吓了一跳,连忙叫着让叶姝出来。叶姝冲着他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双腿微微弯曲,身子俯下去双手猛然往下插、入水中,用力一扬。 哗啦! 一瞬间水花四溅,阳光照着格外灿烂。 一条男子手掌大小的鱼被叶姝给掀到了岸边,叶姝站在水中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中透出来的欢快是沈钺之前闻所未闻的,他站在岸边看着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叶姝,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膛跳出来一般。 第八十九章 找人 晚上泡温泉的时候两个人有胡闹了半天,从水里到软榻,叶姝最后浑身皮肤都是粉嫩嫩的红,整个人有气无力的被沈钺给抱回了屋里。 谁说昭王殿下身子骨不好的! 叶姝欲哭无泪。 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叶姝醒过来的时候沈钺已经收拾好了。她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起身。沈钺叫了巧燕进去伺候,回头两人入京的时候就发现城门口人更多了。 或者说,出城的人多,但是入城的人更多。 叶姝不是掀起帘子往外面看上两眼,入城的时候就恰好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她猛然坐直了身子,盯着那人看得目不转睛。 那是…… 那是叶容年! 那是她兄长,她的哥哥!她之前还想着是不是有机会见到他,没有想到今天一早就见到人了! 三年没见,叶容年跟她记忆中有些差别,然而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了?”沈钺第一时间察觉了叶姝的异样,他迟疑了下凑过去,却没有看到任何能够引起叶姝注意的事或者是人。 叶姝回过神,下意识摇头。 “没,没什么。”她说着放下了帘子。刚刚不过是惊鸿一瞥,叶容年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就算没消失又能怎么样,她如今是顾家大姑娘,堂堂昭王妃,难不成还能正大光明的跟叶容年相认吗? 想到这里叶姝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没有跟沈钺提这件事情。她不是真正的顾瑾,这点儿沈钺早就知道了。然而,她的身世她还是不想告诉沈钺。 毕竟,他们之间差得太远,她不想让沈钺看低了她。 沈钺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沉了沉,只过去握住叶姝的手,低声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没,就是想起来采薇过两天就要出嫁了,回头我这边怕是要忙起来。”叶姝随口说道:“身边少了个得力的干活人,自然高兴不起来。” 从顾府带过来的那两个管事的婆子,她冷了许久,这两个人倒是往前凑了。然而,叶姝还是看不上她们。只觉得她们心中的小盘算太多,说不得摸透了王府的家底还要透露给顾老夫人,因此就一直随便找了个活儿让她们干着。 之后没多久,就是二月十六,采薇和卫秦的婚事了。采薇从王府出嫁,叶姝给她添了一份颇为丰厚的嫁妆,巧燕等人也都送了礼,甚至还去喝了喜酒,回头立春和春芽两个人还绘声绘色地把整个婚宴说给叶姝听。 叶姝倒是挺为采薇高兴的,不过她心中还惦记着另外一桩事情。这事情她不好让旁人去做,却是交代给了立春和春芽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平日里四处跑到也不会有人太过于在意,叶姝寻个让她们出去买点心的借口就打发了人。 这两个丫鬟每天都抽空在京中四处乱跑,询问客栈之中是否住了一个叫做叶容年的读书人。只不过,从那日回来到现在,打探了这多天也不见有消息。 叶姝心中有些急,只能宽慰自己。叶容年肯定是在京城的,只要他来人来,总归有一天会找到的。 沈钺察觉到了叶姝心情的变化,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回头就把新婚的卫秦给揪了回来让他去查查王妃最近都跟什么人见了面,做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叶姝一句,就怕叶姝因此对他不满。然而,叶姝的表现虽然不太明显,他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就是从那一天回城开始的。 叶姝那时候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了。而那种情况,十有八、九是看到了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叶姝还瞒着他。 也就凑巧,沈钺这边刚找了卫秦,叶姝就让立春和春芽不要再在客栈找人了。 是她傻了。叶家原本就没多少钱,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供叶容年就把她给卖了。叶容年进京赶考,哪里有那么多年住在客栈的。他甚至可能都没有住在京中,而是在京郊什么地方寻了村子之类的住下。 如果是在京郊的话,就不好让身边的丫鬟跑动了。 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过了几天就找上了沈钺。 “你说,你想去庄子里住几天?”沈钺扬眉,有些惊讶叶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叶姝没有正面回答,只学着他的样子扬眉,“不可以吗?” “倒不是不行,就是我这几天抽不出来空。” 就给六皇子修的那个府邸,三不五时的就有一大堆琐碎的问题让他做主。沈钺烦得不能行,却也不能撂挑子不干。这几天是真抽不出来什么时间。 叶姝想了想,道:“那我一个人去住几天吧。” 沈钺忍不住眯缝了下眼,然后才道:“你真就那么想去?” 叶姝笑了笑,“你就说行不行吧!” “王妃有所要求,自然是不行也要行了!不过,你身边要带足了人手,护卫什么的也不能少。等我忙完这两天,就去找你。”沈钺最终还是没办法拒绝叶姝,只能给她安排护卫和人手。 叶姝高高兴兴回去准备行礼,沈钺这边就叫了卫秦,仔细询问他这两天到底查出来什么没有。 卫秦只觉得命苦,好不容易把媳妇娶回家了,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就又搀和到王爷夫妻间。他到不是没用心,不过这两天是在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王妃在府中根本就没出过门,身边伺候的也还是之前那些丫鬟,没有什么异常。只前几天派过小丫鬟出去买点心,买回来的点心也都没什么问题。王妃偶尔会尝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散给院子里的丫鬟们了。” “特别让身边的小丫鬟出去买点心,买回来又不怎么吃?”沈钺看向卫秦。卫秦点了下头,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关键。 “属下再去查查那几家店?”卫秦有些迟疑,这王爷和王妃之间,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沈钺却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买点心的那几家店都是什么店?” 卫秦一连串报了五六家客栈的名字,听得沈钺眉头越皱越紧。 “都是客栈?” 既然想吃点心,怎么不去专门的点心铺子买? 卫秦点头,“确实都是客栈,不过属下也查过这些客栈,还安排了人手暗中监视了一两天,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且客栈人来人往多了,大多都不记得立春或者是春芽一个小丫头。” 这倒是不奇怪,如今京中的客栈大多人满为患了。 沈钺想着猛然顿了一下。 叶姝是在找人。 而且,找的还是住客栈的学子才是。 她在找那个“容年”! 就是那个刻在毛笔上的“容年”! 那一日回京,叶姝是在马车中看到了他吗? 沈钺只觉得心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脑子里想的全是面都没有见过一次的“容年”。想着他现在是不是跟叶姝联系上了,想着他跟叶姝究竟是什么关系,想着他究竟是什么样。 “你……王妃明日要去温泉庄子,你带几个人跟着。”沈钺说:“旁的也不用管,只保护好王妃就好了。要是见到她跟什么眼生的人见面,不要打草惊蛇,就跟着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卫秦心中大惊,只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地应下了。 王爷这不会是怀疑王妃红杏出墙了吧? 第二日叶姝一早就出门了,沈钺送她出城,看着车队出了城这才转身去内务府的方向。城外人来人往,叶姝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想着说不定还能见到叶容年,顺带跟车边骑马的卫秦聊天。 “卫队怎么亲自护送我?你才刚刚成亲,正当多陪陪采薇才是。” 卫秦心中滴血,他也想,然而王爷不让。 只话却不能这般说,他只掩唇轻轻咳嗽了声,沉声道:“采薇也不放心王妃,由我跟着守护她还觉得好些。” 叶姝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早知道王爷派了你来,我就拒绝了。“新婚夫妇,这般分开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 卫秦见叶姝并无异常,心中越发觉得沈钺这是犯病了。王妃这般通情达理,怎么可能红杏出墙呢! 等到了庄子,巧燕就带着丫鬟收拾屋子,叶姝看着跑前跑后的立春和春芽,等着忙完了就塞了她们一人一把铜钱,笑着道:“余下的活让你们这些姐姐做就成了,你们上次没来过,这会儿正好出去玩吧。” 两个丫头立刻欢呼一声,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卫秦这次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叶姝,看她有没有跟什么人接触,因此见着那两个丫鬟跑出去玩也没有留意。叶姝这边一安顿好,就跑去了庄子后面水塘里抓了几条鱼,让人养在水缸里慢慢吐沙,还交代巧燕:“王爷再过两天就来了,刚好这几条鱼养好,到时候这条炖汤,这条炸鱼块,这条大的做个一鱼两吃……” 卫秦在一旁听得很是为叶姝鸣不平,这般心心念念惦记着王爷,王爷还让他跟着“保护”,简直是浪费他的婚假。 只是卫秦却不知道,叶姝早就知道他就躲在一旁,甚至连着他有时候因为心情浮动而变化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倒是没有故意在卫秦面前表现得特别惦记沈钺。会吩咐巧燕这些,是因为她原本就是这般想的。 只卫秦这些护卫的一举一动,还是让叶姝心中升起了些许不安。 能使唤他们的人也就是沈钺了,沈钺让他们盯着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九十章 端王大婚 这想法一闪而逝,叶姝就明白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露馅了,不过沈钺必然是察觉了她的异常,知道她在找什么人,这才让卫秦看着她的。 她隐隐有些不快,把鱼丢给巧燕就怏怏地回了屋。 立春和春芽两人依然是每天疯玩得不见影子,叶姝却是没了玩心,出了第一天到的时候抓了几尾鱼之外,也就是第三天晚上泡了一次温泉。 泡温泉的时候卫秦等人自然是避开了,因此谁也没有听到叶姝跟立春和春芽这主仆三人的对话。 “可以找到我要寻的那人?”叶姝今日得了春芽的暗示,这才特意够来泡温泉避开卫秦的。春芽帮叶姝脱下衣衫,低声道:“跑了附近几个村子,倒是真打听出来有个姓叶的读书人跟王妃说的那人有几分相似。不过,奴婢不敢近前细看。王妃交代过,不能惊动了对方……” “你做得没错。”叶姝说,然后小心翼翼下了温泉池子。池子里的水温热舒服,散发着淡淡的味道,叶姝靠在池子边上,想了想才又道:“你记清楚是什么村子了吗?” 春芽立刻把地方说了个清楚,叶姝想了想然后还是叹了口气。 沈钺都已经怀疑了,她还是别冒险过去了。 明天就是沈钺休沐的日子了,叶姝原以为沈钺大约会在第二天一早到,谁知道她泡了温泉回去,就在屋中多了一个人。 “王爷!”叶姝又惊又喜,“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还想着你明天一早能到呢!” 沈钺见她几乎要扑过来的模样,眼中多了些许笑意,过去拉着她一起坐下才道:“赶在关城门之前出来了。” 叶姝顿了下,回过神来才道:“王爷怕是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儿吃的。”她说着就出去叫了巧燕,吩咐给沈钺做吃食。沈钺在屋中听着,那颗不安了几天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不管那个“容年”是什么人,叶姝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他们之间只能的有什么,那也只能是过去,他绝对不会放手。 绝对! 叶姝回来的时候就想起了卫秦监视她的事情,想了想关系到叶容年也就没有跟沈钺说破。她让厨房做了鸡汤面条,倒是不算复杂,因为泡了温泉的缘故,这会儿她也觉得饿了,陪着沈钺吃了小半碗,她轻轻揉着肚子道:“吃得有点多了。” 沈钺直接伸手过去,轻轻帮她揉着肚子。 叶姝舒服地叹了口气,隔着布料感受着沈钺掌心的温度,这会儿什么都不想跟他计较了。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之前沈钺和叶姝两个人也一直是新婚状态。第二天一早叶姝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倒是沈钺精神奕奕,听了卫秦的汇报之后,还生出了自己可能误会了叶姝的想法。 再去厨房外面养鱼的鱼缸看看叶姝亲自给他抓的鱼,只觉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天中午吃了一桌鱼宴,下午两人就一同回京。 大约是叶容年有消息的缘故,叶姝心情也放松了不少。之后采薇那边也回来,她就更是觉得轻松了。而之后没多久,就是皇宫之中的春日宴了。 今年的春日宴倒是没有上一年那么热闹,大约是成年的皇子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的缘故。加之睿王如今还在闭门思过,就更是少了几分热闹。 叶姝与戴蘅好不容易凑到了一起,戴蘅拉着她的手抱怨。 “你如今是愈发忙碌了。” 叶姝笑了笑,“到也不是忙,就是前些日子抽空去了京外庄子上住了几日。”她说着心中一动,“说起来,好像还遇到了几个从茗州来的学子,听得他们说话口音有些像。” “茗州来的?!”戴蘅双眼一亮,“我都许久没有听到茗州的消息了。前些日子父亲说起了我的亲事,还是想在京中帮我找人家。只是那些人,我没一个喜欢的。” 说起婚事,戴蘅没有半分的羞怯,反而带着些许不耐烦。 叶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大约是因为跟沈钺夫妻关系亲近的缘故,如今她真的是忍不住多想了些许。 “戴蘅,你老实跟我讲,你那么喜欢茗州,是喜欢那边的山水啊,还是喜欢那边的人?” 戴蘅听了这话,一张脸就慢慢红了起来。 这般反应叶姝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是瞎子了。 “看起来是喜欢的有人了。”她压低了声音说,戴蘅忍不住伸手拧了她一把,然后才低声道:“也说不上是喜欢,就是一年多前我跟着父亲入山的时候迷路了,崴到了脚。后来被一个读书人给救下,连夜背着我下山去寻大夫……” 她至今还记得那书生背着她下山时的感受,对方温暖的体温,还有安抚的话语都让她心动。 只那时候她还小,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后来离开,这才渐渐意识到对那人动了心。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与那人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父亲也断然不会让我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的。”戴蘅扫兴地摆摆手,“不说这些了。” 叶姝却是心中一动。 “你说那人是读书人,那么今年开了恩科,说不定他也会入京赶考。万一他真考了个进士,甚至是榜眼探花,你父亲也就不会再拦着你了不是?” 戴蘅听了这话一愣,转而露出笑容。 “我怎么没想到呢!”她双眼发亮,“你是在哪里见到那几个来自茗州的学子的,我去看看,若真的有那人在……”她双眼发亮,“若是他真的来了,那也算是老天爷想要成全我……” 叶姝心中隐隐有些愧疚,不过若是戴蘅真能找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人,也算是一桩好事。 而沈钺怎么也想不到,叶姝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让戴蘅帮着她寻人。 春日宴后没多久就是端王大婚。 叶姝比照着往年的礼又厚上了三分列出了礼单,沈钺略微看了眼,改了几样东西,继而解释道:“五弟就喜欢这些。”叶姝点头记下,正重新誊写礼单就听到沈钺问道:“这些天,你与戴蘅倒是越发亲近了,竟然每日都有书信来往。那丫头,我记得小时候素来讨厌写字。” “如今毕竟年纪大了。”叶姝笔尖顿了下,结果就落下一滴墨水。她瞪了一眼沈钺,道:“王爷且别跟我说话呢,我这写礼单呢。原本字就一般,再写得不用心,岂不是让人笑话。” “不然我来写?”沈钺好脾气地笑了笑,过去从新拿了一张裁好的信笺,照着之前的礼单誊写了一遍。叶姝站在一旁看着他写的字,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钺的字很好看,与之相比她练字的成果就显得没那么让人欢喜了。 倒是被这般变相夸赞的人脸上没有多少喜色,只一边写字一边道:“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比起你的字,我这字也不过只有形好看而已。” 他还是喜欢叶姝的字透出来的感觉,疏阔,大气。 叶姝得了这样的夸赞,心情微妙的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等着沈钺把礼单誊写完毕,她才突然醒悟过来,“我们这边互相夸赞,会不会显得脸皮太过厚了?” 沈钺被她这个反应逗到,闷声笑了一会儿才抬头正色认真道:“我是真心觉得王妃的字风骨很好的。说不得,再练两年,我就比不过王妃了。” 叶姝颇有些不信,只瞥了他一眼,道:“那这两年,这些抄抄写写的事情,就交给王爷来写好了。” 被喜欢的人使唤,沈钺倒是甘之如饴,张口就应下了这桩差事。叶姝有些怀疑,半响才道:“难不成,王爷是觉得我的字不能见人,这才应下的?” 沈钺哭笑不得,索性这会儿四下无人他直接扑过去堵住了叶姝的嘴。等着两人分开的时候,就有些气喘吁吁。他一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摸到了叶姝的衣衫里面,掌下就是叶姝细滑的皮肤。 察觉这双手顺着小腹往下滑落,叶姝连忙按住了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王爷,现在可还是白天呢!” 也不知道沈钺早些年是怎么忍的,身边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若是说他对于男女之事不热衷吧,成亲之后叶姝都觉得有些应付不过来。可这么热情的沈钺,之前又是怎么过日子的? 沈钺不知道叶姝思绪都飘散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只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翻身倒在了她身边冷静冷静。 叶姝侧头看着沈钺脸上的酡红,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沈钺这般模样,总让她有种自己调戏了对方的感觉。 三天后就是端王沈铬大婚,叶姝和沈钺一通去了端王府,一个在前院与人应酬,一个去女客那边。如今沈钺在内务府做事,虽然不管朝中百官,却怎么说也不算是闲散王爷了。两个人的待遇都与之前有所不同,戴蘅仗着郡主的身份硬是从人堆中把叶姝给抢了出来。 “我找到那人了!”等到四下无人,叶姝就听到戴蘅这么一句。 竟然真的找到了?叶姝心中也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还是立刻道:“恭喜你!” 戴蘅笑眯眯地点头,又拉着叶姝说了一通。 “他竟然还记得我,说当时就觉得我像他妹妹。还说他妹妹之前因为家中要供他读书,被他们母亲偷偷送去给人当丫鬟了。他这次要是考中了回去就要先去寻妹妹……” 叶姝听了她一大串有关那读书声人的事情,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的,结果听到这里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这人听着,怎么就那么熟悉啊? 再联想到戴蘅当初就住在玉山城,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说了一大堆,那人究竟叫什么呢?” 第九十一章 柔妃生病 “姓叶。我听到与他一同的人叫他阿年的。”戴蘅说着低头,“我没好意思问他全名,只叫他叶公子。” 姓叶,又是那般的经历,刚好还是玉山城。 叶姝只觉得这天下真的是无巧不成书,这样都能联系起来。 不过,这下她倒是真的放心了。之前在城门口那惊鸿一瞥的人影并不是她的幻觉,真的是叶容年来了。 “只要他能考中进士,哪怕是同进士出身,我也要说服爹爹!”戴蘅双手握拳,看得叶姝心中不由想到,兄长要真的娶了戴蘅的话,日后过起日子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了会儿就走神了,直到顾琪带着顾珝过来叫“大姐姐”才回过神来。 顾琪这些天也在说婚事,大约是因为有个昭王妃做姐姐的缘故,李氏心大了不少,只想给她说门好亲事。然而顾家的门第在那儿摆着,那些侯门世家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李氏之前就拉着她说了许久,叶姝这会儿看到顾琪都跟着头疼起来。 顾琪倒是不知道这些,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模样,拉着叶姝就说青鸾阁新出了漂亮的首饰,又或者是哪家新出的面脂特别好用,味道也好。 几个女孩凑在一起说衣服首饰,等着开席了叶姝和戴蘅就被安排在另外一桌,好巧不巧这一桌还有一个曹欣悦。 曹欣悦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叶姝点了下头,几人坐下这桌就显得比其他桌安静不少。 过年前后京中大宴小宴不少,大家也都算是熟人。曹欣悦脸色不太好看,虽然用了厚厚的脂粉遮掩,可是还能够看出来眼睛的红肿。 叶姝这些日子不太关注外面,然而只竖着耳朵听下周遭低声的议论就明白过来了。 当初长公主府中传言“去母留子”的那个丫鬟,昨天晚上生了一个男孩。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曹欣悦,这次看得更清楚了点儿,那眼底下淤青一样的痕迹是脂粉都无法遮掩的。丈夫喜欢的丫鬟生了个儿子,就算不折腾大半夜,曹欣悦怕是也睡不着觉吧。 京中没有什么新鲜事,不过是昨夜的事情,今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等着酒宴结束,叶姝准备辞行的时候就被曹欣悦给拦住了。 “你觉得很得意吧?”她说。 叶姝看着眼前双眼泛红的人,摇摇头。 “用不着这般看着我!是,如今你成了昭王妃,那又怎么样呢?昭王府中迟早会有侧妃有妾室的,到时候你也不会比我好过多少!” 曹欣悦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叶姝愣在原地半响,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曹欣悦这人……从一开始她就不太喜欢,如今更是不喜欢。而对方莫名其妙对她的敌意,叶姝也能够感觉到。 大约从第一次在慈云寺见面,曹欣悦落水被薛世子救起来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命运就全然不同了吧。 她没有在意曹欣悦的心思,甚至也看不上端王沈铬。然而在曹欣悦心中,却是一直跟她对比着。如果不是曹欣悦今日说的这些话,叶姝甚至都没有察觉她的那点儿心思。 无聊不无聊?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你别想那么多,曹欣悦这人就是有病!” 大约是叶姝站得有点久,一旁戴蘅忍不住过来拉了她一把,“不管她说了什么,你就当耳旁风好了,刮过去也就算了。她如今过得艰难,自然是看不得别人好的。” 这话她压低了声音说,不过还是带着愤愤不平的语气。叶姝听了忍不住笑了笑,拉了拉她的手道:“我没事。” 至于沈钺迟早会有侧妃,会有妾室的事情,等有的时候再说就是了,现在担心这么多不是自寻烦恼吗? 端王府喜宴之后,长公主府的热闹还没过去。叶姝就算是在昭王府中不出门,也三不五时地会听到一些消息。那丫鬟生下儿子三天就被送去了京外的庄子里,曹欣悦不满又跟薛世子吵了一架,孩子也被丢给奶娘没有管过。 薛世子一怒之下也出去住到了庄子里,长公主大怒,让人去把薛世子给绑了回来。 不得不说,长公主的这一出好戏让京城上下都看了个热闹。恰逢临近恩科会考,京中之中人来人往的,还有好事之徒连忙写了本子,让人在客栈里面说书。 自然,里面的人物都换了名字,时间也给换到了前朝。可是,这里面的事情却是跟长公主府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这事儿就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皇上不好对自家姐妹发火,只让皇后见了曹欣悦让她好好叫道一下夫妻相处之道,回头把薛世子叫入宫中一顿训斥。 夫妻两人各自被训斥了一番,回头出宫的时候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曹欣悦才服软上前屈膝行礼,低声道:“世子,之前种种都是妾的错,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日后我定然会好好对待世子,还有孩子的。” 认错可以,但是曹欣悦决口不提把那女人接回去的话。 薛世子被训斥了一顿,这会儿早就没有之前的气恼了。又见曹欣悦认错,低头敛衽行礼,白皙的颈子露出大半透着些楚楚可怜的感觉,语气也就缓和了些。 “得了,回府吧。” 反正这世子妃也休不得,日子总归是要过的。这般想着,薛世子伸手过去,曹欣悦见状松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放在薛世子的掌心,整个人也顺势站了起来。 夫妻两人转身,就看到了恰好这个时候入宫的昭王夫妇。 那一瞬间,曹欣悦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看着一身嫩青色衣裙的叶姝由远及近,被薛世子拉着屈膝行礼。 “见过昭王殿下,见过昭王妃。” 叶姝低头看了一眼曹欣悦,抿唇笑了笑。“免礼吧。”曹欣悦比上次见的时候又消瘦了一圈,只看向她的眼神却还是那般让人不快。叶姝抿了抿唇角,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钺,这才转身朝着宫中走去。 “怎么了?” 她那一瞬间的一样还是让沈钺察觉了,听到这话,叶姝只笑了下,道:“只是觉得有些人可笑又可怜。” 沈钺微微扬眉,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薛世子夫妇,想了下才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妃若真有闲心,倒不如可怜可怜本王。” “可怜王爷什么?”叶姝扬眉,见沈钺故意做出可怜的表情,笑着道:“王爷有如花美眷如本王妃陪伴,还觉得可怜?” “能娶到你,是上苍心疼我呢!”沈钺压低了声音说,偷偷伸手捏了捏叶姝的手指,“这般说,我确实不算可怜。” 叶姝回手捏了捏沈钺的手掌,低声道:“我也心疼王爷。”至于心疼什么却是没有说。 他们两人这个时候入宫,是因为宫中一早就传出来消息,说是柔妃身子不太好。这般折腾了一番,两个人入宫就耽误了些许时候,等给皇后请安,再去柔妃宫中的时候御医都已经走了。 柔妃斜斜靠在美人榻上,额头上带着一个枚红色的抹额,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平心而论,沈钺跟柔妃长相确实有几分相似,不然叶姝真要怀疑他们是否是亲母子。 柔妃见着他们也不过是抬抬眼,由着丫鬟喂她喝了药又吃了两块蜜饯这才道:“我原以为要等到我死了你才会来呢!” 这话一出,沈钺和叶姝就连忙起身跪在了美人榻边上。 “母妃这话严重了,儿子得了母妃病重的消息就立刻入宫。如今听得母妃这般说,倒是让儿子惶恐了。”沈钺声音中倒是听不出什么惶恐,只平平静静地说:“毕竟消息从宫中传到王府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们确实未曾耽搁,得到消息就匆匆出门了。叶姝连着衣衫都未曾换,穿的还是居家舒适的衣衫。 柔妃捂着心口,“我不过是随口说你一句,你就这么多话等着我。难不成,我这个做母妃的,连着叱责你一句都不行吗?” 沈钺低头不语,叶姝想要直起身开口却被他伸手拉住了胳膊。 这举动背后的意思叶姝倒是懂,她迟疑了下抿唇跪好,听着喝完了药有气力的柔妃责备沈钺。沈钺只低头听着,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只叶姝却是听不下去那越来越过分的言语。 什么“天天惦记着不知道谁家的房子,心甘情愿给人当个泥瓦匠”,什么叫做“当初就不应该拼着性命生你下来”,什么又叫做“要是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怕是能多活几年”,还有什么“你这个扫把星……”这样的话,柔妃都能说得出口。 天下竟然还有这般做母亲的! 叶姝自己也是被亲生母亲给卖了的,然而平心而论,被卖之前母亲对她颇好,虽然比不上兄长叶容年,却也不会被苛待。若不是家中撑不下去,母亲也不会动了把她卖掉的心思。 可看柔妃对待沈钺的态度,那真的是如同对待仇人一般。 偏偏这其中她还不插不进去话。 柔妃训斥了一番,又默默伤心哭了一场,才摆手道:“既然你也不关心我,就也别在我跟前碍眼了。” 夫妻两人跪了半天,听到这话沈钺才叩首道:“儿子无能,不能为母妃分忧,是儿子的过错。还请母妃珍重,爱惜身体才是。儿子告退。” 他说着起身,然后小心翼翼扶起了叶姝。 第九十二章 顶嘴 跪了许久,叶姝只觉得双腿发麻,这会儿起身又屈膝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柔妃仿佛就没听到一般,沈钺只拉着她离去,等着出了柔妃宫中这才缓缓深呼吸了了几次。叶姝伸手过去轻轻握住沈钺的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会儿,她是真的心疼沈钺了。 反而是沈钺扭头冲她笑了下,“无事,我们回府吧。” 叶姝觉得鼻子发酸,双眼涨得难受。 她连忙低头,不想让沈钺看到自己这般表情。免得沈钺误会,真以为她同情怜悯他了。 夫妻两人缓缓前行,领路的太监也不敢多言语什么。两人都在柔妃宫中跪了许久,这会儿走动起来叶姝就觉得小腿难受,膝盖也透着不适。 虽然是春暖花开了,可地上到底寒凉。 一回去叶姝就让人炒了盐装袋子里给她和沈钺两个人捂着膝盖暖,直到膝盖摸着热乎乎的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觉得如何?” 沈钺活动了下,笑着道:“倒是舒服多了。说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有用过盐袋了。小时候倒是经常做错事情被罚跪,冬日里就算隔着一层厚厚的地毯,膝盖也被寒气浸透了。那时候,都是采薇用了热帕子,还有盐袋之类的东西帮我驱寒。有时候跪得久了,她还会去厨房提热水让我泡澡……” 大约是在柔妃处这番折腾让沈钺心中过意不去,他细细说起当年的事情,回头看着叶姝低头不语,正想再开口宽慰她一两句。 “你是受了我的牵连,这才——” 话说到这里,就听到啪嗒一声脆响。沈钺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到了一声。 他这才看到,叶姝边上的扶手上落了两滴大大的水滴。 顺着那水滴往上看,就是低头不语的叶姝。 他连忙过去,蹲在一旁抬头看向叶姝。“可是觉得委屈了,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了母妃责怪,明日入宫侍疾你就留在府中吧。” 叶姝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她又哭又笑的模样让沈钺彻底慌了神,连忙起身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且放心,有我在呢。” 叶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半响才低声道:“我不是因为自己受委屈而哭的。” 余下的话她欲言又止,然而此时沈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把人直接搂入和怀中,坐着的叶姝直接靠在他的肚子上,听到头顶的人低声道:“我懂,我都懂了。” 第二日入宫侍疾,叶姝就强行把沈钺给留了下来。 “王爷,皇上既然把内务府的事情交给了你处理,你且去内务府坐镇才是。等着那边忙完了,再入宫接我就是了。” 她说着顿了下,见沈钺不放心的模样就笑了起来。 “我能应付得来。”说着她伸手轻轻勾了勾沈钺的手,“放心吧,我可是昭王妃呢。” 沈钺见她坚持,只能不放心地同意了,想了想才道:“让采薇陪着你入宫,她在宫里人头都熟悉。”采薇是宫中宫女出去的,入宫还方便一些。 这个叶姝倒是没有拒绝,由着采薇陪同一路果然没有什么波折,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竟然还记得采薇。 “日后你入宫照顾柔妃,就不用特意先我边请安。”皇后很是客气,叶姝低声道:“原是娘娘的恩典,只礼不可废。” 皇后笑了笑,倒是没有坚持。 等着叶姝到了柔妃宫中,柔妃与昨天的模样倒是没差多少,不过这次躺在内室,见她带着采薇进去先是一愣,继而冷笑了起来。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病了不过才两天,孝子就没了。” 叶姝垂下眸子,低声道:“王爷心中惦念着母妃,只临出门的时候内务府来人说是六皇子的宅子出了岔子,让王爷去看看。临行时王爷还特意嘱咐,说母妃身子不好脾气自然大些,若是有所误会,就让儿臣解释一二,免得气坏了母妃的身子。” 这话她说得不卑不亢,柔妃不说起就只能直挺挺跪在床边。 “好好好!”柔妃连着说了三声好,“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儿媳啊!” 这话中的怒意叶姝听得明明白白,却又装作不明白一般笑着道:“多谢母妃夸赞。” 沈钺不在,她自然不用顾忌呛声柔妃时他心中所想。看着柔妃一张脸气得涨红,叶姝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想着昨日沈钺说起幼时那些琐碎的事情,她心中就憋着一股子的火。 恰好这时候有宫女端着药碗过来,叶姝顺势起身接过了药碗,笑着上前,“我伺候母妃喝药。” 柔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而始作俑者就当着没有看到一半,甚至还轻轻吹了吹汤匙中的药水,小心翼翼送到了她的唇边。 “母妃,先喝药吧。无论如何,身体为重。”叶姝低声劝道。 柔妃抬头,只看着她双眼含笑,似乎是在嘲讽她一半,心中不由一阵邪火冒出来,伸手一巴掌打翻了药水,“滚!” 叶姝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有想到柔妃竟然这般暴躁,简直是白白糟蹋了她的封号。 她后退了两步,看着滚落在毯子上的碗,那四周因为药渍的浸染颜色变得深沉起来。微微抿了下唇,她才开口:“儿臣只想着伺候母妃,却没有想到竟然一时手滑撒了母妃的药……” 她说着抬头看过去,柔妃只恨恨盯着她。 “母妃切莫再生气,儿臣这就出去脱簪请罪,还请母妃切莫气坏了身子,那般儿臣真的难辞其咎了。”她说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出去。 采薇见状连忙跟上。 就在叶姝要出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宫女急促的脚步声。 “昭王妃,柔妃娘娘让你回去。” 叶姝闻声回头,看着冲出来的宫女,“我还是不去了吧,是我笨拙,母妃一见我就生气。如今我去外面脱簪请罪,顺带给母妃祈福,只希望母妃能够早日安康。这样,我和王爷作为晚辈也就能放心了。” 她说着转身就要出去,一旁宫女急了连忙上前阻拦。 “王妃,柔妃娘娘是病了这才如此的。实际上,您能来柔妃娘娘心中也是开心。再者,娘娘也未曾说怪你啊。” “可是,母妃都生气了。”叶姝迟疑了下,“我再进去,万一母妃更气恼,其实不是我不懂事了。” 外殿与内殿只隔着一层窗帘,她们说话的声音又并未刻意压低,这话几乎是摆明了说给内殿的柔妃听的。子女、儿媳不孝自然是大罪名。可是一个生病的妃子逼得堂堂王妃在殿外脱簪请罪,也可以说是不慈了。 叶姝心中算盘打得清楚,所以不管柔妃发了多大的火,她都没有当场跪下请罪。 要请罪,也要请得其他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才是。 这般推脱之间,内殿的柔妃总算是开口了。“不过是药烫了点儿,且用不着你请罪呢!” 这话中还带着气恼,叶姝听了只抿唇笑了下,“母妃宽厚,是儿臣的福气。”她这才重新回了内殿,只屈膝行礼,道:“那等药送来了,还由儿臣喂母妃喝药可好。” “这殿中宫女、太监一大堆,哪里就用得着你了。”柔妃不愿意落一个刻薄的名声,知道叶姝是豁的出去不要脸面的人,只能够打落牙齿混血吞,沉声道:“你且在旁看着就好了。” “也是,我笨手笨脚的,若是再打翻了药就不好了。”叶姝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柔妃见她这般自若,不由扬眉,“谁让你坐的?” 叶姝闻言直接扬眉看过去,“刚刚不是母妃说让我在旁看着就好。难不成,母妃不让我坐,只让我站着看?”她说着露出讶异万分的表情,气得柔妃只觉得一阵阵的肝疼。 “母妃殿中并不少椅子凳子,为何不让儿臣坐?”看着柔妃的神色,叶姝又问了一句。 柔妃是真的不知道她这个儿媳妇是真傻还是装傻,摆手道:“得了得了,我这边也无事,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去吧。” 叶姝笑着道:“那怎么行呢,儿臣是来侍疾的,又不是来问安的,坐坐就走不太合适。母妃这宫中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儿臣去做,只管说就是了。” “事情都让你做了,我还要这些宫女、太监做什么?”柔妃皱眉,然而叶姝不走她还真不能怎么样。只能努力无视叶姝的存在,装作殿中没有这么一个人好了。 叶姝倒是乐得自在,偶尔看了一眼采薇,见采薇憋笑憋得双颊绯红就冲着她眨了眨眼。 熬到了快午膳的时候,叶姝起身告退了。 柔妃还未曾松一口气,叶姝就又道:“明日儿臣再来伺候母妃。” 谢谢,并不需要! 叶姝慢悠悠出了宫,刚坐上马车就听到外面骑马的声音。她掀开帘子看过去,就见沈钺放慢了速度过来。 “我来晚了。”沈钺翻身下马,站在马车外面仔仔细细看了叶姝一通,见她似乎无碍,面色也没有什么受委屈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可还好?” 叶姝笑着对他伸手,示意他上马车。 “我很好。”她说,然后在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 柔妃怕是不太好。 第九十三章 子嗣 大约是被叶姝气得够呛,当天晚上柔妃又叫了一次御医。宫中倒是没有因为这个混乱起来,轮值的太医过去诊脉又开了安神的方子就也过去了。 第二日叶姝过去,柔妃这边干脆就没让她进内殿,直接让宫女出来说她喝了药又休息了。 叶姝倒是落得清闲,在外殿略微坐等了会儿就起身出宫。 如此几天,柔妃的病也就慢慢好了起来。到了沈钺休沐这天,两人才又见到了柔妃。柔妃整个人仿佛瘦了些,坐在椅子上看向这两人,摆手道:“都起身吧,我病了这些日子,倒是让你们也跟着操心了。如今我已经大好,你们也不用这般天天过来。”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叶姝身上,“你们要真是有孝心,就赶紧给我添一个大胖孙子。说起来,你们成亲也快有半年了,王妃怎么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可有请御医看看……” “母妃!”沈钺直接打断了柔妃的话,皱眉沉声道:“我与顾瑾不过成亲数月,两个人都还年轻,并不急着要孩子。” “怎么能不着急呢,你本来就成亲晚。”柔妃眉头紧皱的模样倒是与沈钺有几分相似,“再不着急,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到孙子?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只怕你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她说着目光转动,落在了叶姝身上。 叶姝迎上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只微微勾了下唇角,神色泰然自若。 大约是这般的态度惹怒了柔妃,她转而看向沈钺,沉声道:“若真是王妃身子不好,也不要紧,先让御医开了方子慢慢调养着。只开枝散叶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我身边有两个调教好的宫女,二八年华,容貌秀丽,人也是温柔温婉,身子也康健,送去昭王府伺候……” 话说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柔妃这是想给沈钺身边塞人了。 看起来,前些日子,叶姝真的是把她气得不轻,竟然开始插手沈钺的身边人。 叶姝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沈钺。 沈钺猛然站了起来,“母妃在开什么玩笑,母妃身边的人,儿子怎么能要。更何况,儿子也不觉得身边需要添两个人伺候。” “长者赐,你竟然也敢推辞?”柔妃皱眉,抬眼看着站起来的沈钺,“我这般是为了谁好?我为你操碎了心……” 沈钺发出一声轻笑,打断了柔妃的话。 “这些话,母妃说出来自己相信吗?不是从我小时候您就怨恨,为什么我生下来没有死了,不是吗?” 哐当! 柔妃慌乱之间站了起来,冲向沈钺的时候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她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冲过去抓住了对方的衣领,一张脸都有些狰狞。 “你记得?你竟然记得!”她死死抓着沈钺的衣领,让他不由自主跟着她往前倾。叶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在一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记得什么!说,还记得什么?!”柔妃满面狰狞,歇斯底里一般地抓着沈钺。 沈钺伸手一点点掰开她的手,然后拉了拉衣服。 “只记得这些还不够吗?”沈钺扫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柔妃,“旁的我也不想知道,母妃若是身体康健,就好好在这宫中过日子。至于其他的,还是别插手的好。” 叶姝看着他伸手过来,连忙过去,两人并肩站好,沈钺握着她的手才对柔妃道:“至于我和王妃的日子怎么过,什么时候要孩子,就不劳母妃担心了。” 说吧,两人转身离开。柔妃愣怔了半夏,一旁宫女过去扶她却没想到她双腿一软,竟然是跌坐下去。 “娘娘?娘娘!” 柔妃气得晕死过去,沈钺和叶姝还没有出去后宫就又被急冲冲叫了回去。两个人守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难看的柔妃。 叶姝扭头看了一眼沈钺,见他面无表情也又回转过去低下头不言语。 他们刚走了没多久柔妃就晕死过去,这无论如何也有点说不过去。可是之前沈钺说柔妃怨恨他没有在出生的时候死掉,这才是让她觉得最吓人的地方。 什么样的母亲竟然会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刚刚出生就死掉? 而沈钺忍不住一语道破了这件事之后,柔妃就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还一味的追问沈钺还知道什么。似乎,这其中该有什么秘密是柔妃害怕沈钺知道的。 御医到的很快,跟御医一并来的还有皇后娘娘。 皇后到时飞快扫了一眼跪在旁边的两人,只上前居高临下看了看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柔妃。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不是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就又晕了过去。”她语带不满,看向一旁诊脉的御医,“好好给柔妃诊诊,她这些年来身子素来康健,定然要给她调养好了才行。” 说着她退后了两步,目光这才重新落在了叶姝和沈钺的身上。 “都起来吧,知道你们担心柔妃,只这般跪着也没用。”皇后说着过去坐下,随手指了位置让他们两人也坐下,这才缓声道:“好了,都坐着等御医诊脉吧。” 皇后一并带来了两个御医,加上柔妃宫中宫女请来的那个御医,三个御医一并诊脉就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三个人又凑到了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有年纪最大的张御医过来回话。 张御医说的话,叶姝一概没有听进去,只想起之前听着那三人刚刚窃窃私语一般讨论的内容。 柔妃身体病弱多年,之前说是好了也不过是相对好些。这些年来,柔妃因为生了沈钺之后就体虚不能承宠,就这般养着却也没有养好多少。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柔妃对沈钺的怨恨了。后宫中的女人,不能承宠就几乎等于没有了未来。 而听着那三个御医之前的说辞,柔妃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这话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钺。 御医开的都是太平方子,不敢用重药。等着叶姝在旁伺候着还没醒过来的柔妃喝下一碗药,皇后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好了,这边让宫女伺候就行,你们两个跟我去我宫中歇歇吧。” 两人跟着皇后到了她宫中,等着宫女上了茶水点心,叶姝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皇后回头看着他们两人露出了些许笑容,“柔妃身子素来弱,这些年也是三不五时地病一病,这次病得急又重,之前也是宫中御医疏忽了才没意识到她还未曾全然康复。不过这次昭王妃怕是吓得不轻吧?” 叶姝明白皇后这话中的意思,抿唇笑了下,低声道:“确实是吓了一跳。毕竟,我与王爷离开的时候母妃还好好的,没想到人还未曾出宫就又听到她晕厥过去的消息。” 皇后既然把责任都推到了御医疏忽大意上头,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承认是她和沈钺把人给气得晕厥过去。而且,皇后的好意她也要领了。 他们前脚从柔妃宫中出来,后脚柔妃病情就加重了。不管知不知道柔妃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怕有心人都会嘀咕两句。皇后这般说,算是免了不少的风言风语。 皇后笑了笑,道:“回头也让人去一趟昭王妃,给你开个安神的方子,免得睡不安稳。毕竟,柔妃这边还是要你们夫妻来侍疾的。” 沈钺这才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紧绷的黯哑。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见他明白自己的好意,眼神就更是柔和了些。 “好了,你们也累了许久,我就不留你们在宫中用膳了,回去好好歇息歇息才是真的。”皇后摆摆手,两个人起身告退。 一路无语,一直等到出了皇宫,叶姝坐上了王府的马车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吓着了?”沈钺伸手把她揽入自己怀中,“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话是这般说,然而“不会有事”指的是柔妃,还是他们却未曾说明。 叶姝靠在沈钺的肩膀上,不自觉的蹭了下,这才低声道:“王爷,还有一事……” “什么?”沈钺低头看过去,叶姝看进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半响才开口:“若是我真的久久不曾有好消息,你真的会纳妾?” 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三位御医暗中说的话。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凉薄也好,总之她不想让沈钺因为柔妃的事情而内疚。如果不是沈钺之前跟柔妃吵了那一架,刺激得柔妃情绪波动吓人的话,说不得柔妃也不会突然加重了病情。 如果她真的说出来,就算沈钺跟柔妃不合,只怕心中也会有跟刺的。而柔妃要真的是因为这次病重就一直不曾好,最后病逝的话,这根刺只怕这辈子都拔不出来了。 “你胡乱想什么呢!”沈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叶姝的脸颊,“不要说咱们成亲才不到半年了,就算一年、两年,三五年,我也不会纳妾的。” 他说着顿了下,“就算此生无子,我也不会有负你的。”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随口找了个问题却得到这样的答案。她愣愣地看着沈钺,半响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 沈钺点头,“自然是不会改的!” 第九十四章 恩科 夫妻两人经过这一般波折,皆是身心俱疲,回王府之后也不过是简单地吃了午膳,之后就倒在一处歇了午觉。大约是难得放松下来,这一觉醒过来就是夕阳西下了。 叶姝笑着起身的时候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摸了摸之前沈钺躺的地方,手指下还带着淡淡的余温,看起来沈钺也起身不久。她起身穿上外衫出去,就见沈钺正斜靠在榻上看书,大约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就抬头看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半响还是沈钺先笑了起来,放下书冲着她招手。 “可是休息好了?”等叶姝坐下,沈钺才低声问道:“饿不饿,我让厨房那边炖了红豆粥,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些,回头再用晚膳。” 叶姝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不饿,王爷在看什么书?” “不过是些闲书,打发时间而已。”沈钺说着把书拿起来递给叶姝,叶姝拿着低头看了眼。 《四方游》 她略微翻了翻,这书是一个游记,里面记录了不少写书人游历四方的时候听到的民间小故事。她把书递给沈钺,“回头王爷也借我看看,看着倒是有些意思。” “你若是想看,就放在这里好了。”沈钺伸手轻轻抚摸着叶姝放下来的头发。 叶姝的头发养得极好,又黑又亮,柔顺垂坠到身后就如同上好的缎子一般,入手的感觉好极了。私下的时候,沈钺就乐意摸她的头发。 叶姝被他摸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拉过他的手道:“王爷若是得闲了,咱们也出去游玩游玩,不必去得太远,就在附近爬爬山,看看景之类的,可好?” “你在府中待得烦了?”沈钺双眼含笑,前段时间叶姝表现有些奇怪,他心中有疑让卫秦跟着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如今想想大约叶姝也就是在府中闷得难受了,这才想着四下走动。 结果最近又因为柔妃病的缘故,天天王府、皇宫来回奔波,他自然是心疼的。 “等到这段时间忙完了,咱们就去庄子上多住些时日。只如今却是不太好去,毕竟母妃还病着呢。”就算不去侍疾,也不好出去游玩。更能何况,无论如何也不能侍疾不是。 哪怕是做做面子活儿,也不能拉下了。 叶姝倒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笑着应下了,心中却是有些遗憾。好不容易叶容年入京赶考了,除了那一日惊鸿一瞥之外,她竟然是没有寻到任何机会见一见他。 之后照例是叶姝和沈钺每天一大早就过去伺候柔妃,只不过沈钺还忙着内务府的事情,只在柔妃的宫中略微坐坐就要匆匆离开。大部分时间都是叶姝伺候在柔妃左右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日被沈钺气得够呛,柔妃醒过来之后倒是没有再找叶姝麻烦,叶姝喂药她也都喝了,只是婆媳两人连着话都不说,偶尔叶姝说了一两句柔妃也是扭过头只当是没看到。 几次之后,叶姝自然也就不会自找没趣了。 就这么好好地养了三五日,柔妃的脸色这才略微见着了点儿血色,吃的东西也多了些。 叶姝这才松了口气,只要人先好起来别最后让沈钺为了她反而内疚就好了。 这一日,张御医过来给柔妃诊脉,顺带换了药方。等着药熬好,叶姝接过药轻轻吹了吹正准备喂柔妃,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连忙把药放在一旁,扭头就忍不住干呕了几次。 等着胃里舒服了些,她这才回头请罪。 “一时没能忍住,在母妃跟前失态,还请母妃责备。” “得了,先去把御医请回来,给你也把把脉吧。”柔妃目光不善地看了叶姝一眼。她不过前些天才拿叶姝无孕的事情作伐子,想要为难为难她,没有到转眼她就这般干呕起来。 难不成,真是这般巧怀孕了? 张御医去而复返,听闻是叶姝肠胃不适连忙上前过去给她诊脉,半响才他才收手道:“昭王妃纯孝,这是每日太过于劳累,吃饭又不应时才造成的肠胃不适,并没有大问题,只要吃上两剂药,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有劳张御医了。”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送了张御医出去让采薇跟着拿药,再回去的时候就见柔妃一脸复杂的神色看着她。 “母妃?” “竟然不是有孕了。”柔妃看了叶姝一眼,“枉费我这般费心。”她说着示意丫鬟扶着她躺下,才对叶姝道:“既然御医说你是累着了,那你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免得人说,我这个婆婆为难你。” 叶姝屈膝行礼,退了出去这才醒悟过来。 柔妃怕是还有些失望吧? 不过,儿女都是福运,此时不来大约是缘分还不曾到。不然,依着她跟沈钺亲密的程度,早就该有孕了才是。因为这点缘故,叶姝一整天精神都不太好,吃过饭喝了药就去午歇。 沈钺一回府就听到叶姝中午睡下还未曾起身的消息,连忙进了内屋仔仔细细摸了摸叶姝的额头,又看了下她的脸色。 叶姝脸色还算好,也没有发热,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看着叶姝就算是在睡梦中都微微蹙起的眉头,他还是让人叫来了采薇在外间问问今日入宫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原以为叶姝睡着,在外间问话她定然不会察觉的,却不曾想叶姝在他碰触她额头的时候已经醒了。 外间采薇把宫中的事情说了遍,说到叶姝干呕又把张御医请来的时候,沈钺忍不住道:“可是王妃有了身孕?”不然怎么会如此嗜睡,又是干呕的。 沈钺对于女子有孕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这两点,所以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叶姝有孕上。 他这般问本来没有深意,然而,屋中的叶姝听着他略带惊喜的声音,却还是心中一沉。 若是她有孕也就算了,偏偏只是胃里不舒服,只怕沈钺要失望了。 果然之后采薇把张御医的话转述了一边,之后外间就沉默了许久。她一颗心越来越沉,半响才忍不住坐了起来,朝着外面叫了一声,让人进来伺候。 片刻,沈钺就进来坐在床边,然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睡醒了?” 叶姝看着他不显露半分想法的脸,只点了点头。沈钺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低声笑道:“这是还没睡醒呢,怎么迷迷糊糊的?”说着,叶姝就觉得脸上略微一疼,竟然是被他捏了下脸颊。 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脸,瞪了沈钺一眼。 “这般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沈钺笑着说,转而又收敛了笑意,“我听采薇说你肠胃有些不舒服,不如明日就在府中休息,母妃那边我去就好了。” “不过是略微有些不适,又不适什么大事。我要真不去,该有人说我懒怠了。”叶姝见他决口不提有孕的事情,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莫名觉得心中别扭。只这事儿沈钺不提,她万万没有主动提起来的道理,只好装作没有听到之前外间的话,“王爷放心,我自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就怕你太逞强。”沈钺叹了口气,“母妃那边有宫女太监伺候,你也不必日日都去。” “王爷也说了,有宫女太监呢,实际上我去了也不用做什么。”叶姝抿唇笑着道:“如今母妃略微好了些,想来再过些时日就彻底好了。” 说是再过些时日,转眼却是近一个月过去,如今天气越来越暖,中午的时候穿着春暖还会冒出些许汗水。而柔妃也终于算是养得脸色红润起来,皇后带着御医亲自去看了,转头还夸赞叶姝有孝心。 柔妃在旁笑着,听得皇后这般说就叹了口气。 “要我说,她要是真有孝心就快快给我添一个孙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柔妃说着看向叶姝,“这成亲都五六个月了,我虽然不急,可是昭王毕竟年纪大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柔妃既然不急就且等等吧。说不得送子观音正帮着给你相看到底是送个文武双全的孙儿,还是送个貌美如花,娴静可人的孙女呢!”皇后淡淡说,帮着叶姝解围。 “要真是这般,倒是好了。”柔妃笑着瞥了叶姝一眼,“不过,这些日子倒是真辛苦了昭王妃,看着小脸都瘦了一圈,你回头且好好养养才是。” “让皇后娘娘和母妃担忧,倒是儿臣的不是了。”叶姝抿唇笑着道:“回头定然日日多吃半碗饭,争取早日养得白白胖胖!” 这之后叶姝就恢复了每逢初一十五再入宫请安的惯例,猛地这么闲暇起来,她倒是懒怠了不少,每日送了沈钺出门都要再回头睡上一觉。 沈钺那边,六皇子的府邸大致上倒是改建得差不多了,一切也还算是顺利。大约是有个王爷监工的缘故,倒是没有人敢偷懒,也没有人敢偷工减料。 而就这般忙忙碌碌下,今年的恩科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叶姝这一日早早就醒了过来,送了沈钺之后就让人准备好了马车,然后去专门会试的地方。那地方对面就是个大酒楼,叶姝提前订了三楼雅阁的位置,到的时候会试的地方大门还没开。 她让采薇和巧燕也都坐下,颇有兴趣地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人群。那些来自各处的学子都齐聚一堂,这会儿把整条路都挡住了。有些条件的就在这酒楼的下面等待着,而大部分都还是在路两侧,等待着检查之后入场。 这考试要持续三天,考生一应吃喝拉撒都要在考场中,可谓很是严苛了。叶姝这边还没从人群中找到叶容年,就听到外面一阵说话的声音,然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定然是戴蘅来了,快开门让她进来。”叶姝头也不回地说到。之前戴蘅就跟她越好了一同过来凑热闹,叶姝原本还想着寻个借口,有了她的邀请倒是名正言顺地过来了。 “表嫂!”戴蘅进来就立刻冲到了窗户边上,“快让我些地方,我也好好看看!” 叶姝让了半边给她,戴蘅就立刻睁大了眼睛朝着下面看去。 姑嫂两人就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找同一个目标,然而一直等到考院的大门打开,叶姝也没有找到叶容年。她不由有些失望,转而就看到那些学子排成了四队,开始接受检查进考场。 这般一排队,倒是少了之前乱糟糟的感觉。不一会儿,叶姝就双眼一亮。 她看到叶容年了。 第九十五章 晚归 三年过去了,叶容年长高了些许,整个人看着也更加挺拔了。他正排在第三列靠前的位置,不一会儿就轮到他检查了。而此时戴蘅也终于找到了他,立刻拉着叶姝摇晃起来。 “就是他,就是他!” 叶姝看过去,笑着道:“倒是一表人才。” “我也是这般说,等他高中,父亲定然不会拒绝的。”戴蘅一张脸都红了起来,不过还算是落落大方,“到时候我定然好好与父亲说,毕竟还有着救命之恩呢!” 叶姝笑了笑,目送叶容年进了考场,知道他再出来就是三天后了,这会儿也就放松了下来,回头让人准备茶水点心,然后拉着戴蘅说话。 因为照顾柔妃的缘故,两个人也是许久没有见面了。这会儿一碰上,戴蘅自然是一大堆的话要跟叶姝说。说完话,等着街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对了,两个人就一并上车去青鸾阁看新上的首饰。 “回头再去斋菜馆吃斋菜好了。”戴蘅说着掀开刘海给叶姝看她额头上冒出来的两个痘痘,“让大夫看了,说我是着急上火,多吃点儿素会好些。” 说着急上火也是真的,因为恩科快要开考的缘故,戴蘅为着叶容年担心了好久。额头上的痘痘真的是这个下去,另外一个就冒出来了。 叶姝见状也是吓了一跳,女子容貌多重要,这万一留疤了多吓人。而且吃素也可以,之前沈钺那家私房菜的斋菜馆味道就不错。上次吃过之后,她倒是念念不忘的一阵子,今日既然出来了倒是正好可以去尝尝。 两个人在青鸾阁看首饰,叶姝顺带就让玉粒跑了一趟去斋菜馆定位置。堂堂女主人要去吃,这位置自然是有的,而且还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子。如今天气暖和,饭菜就摆在了院中的凉亭,那凉亭是悬空在水池之上的,池子里铺着大理石,里面水是活水,清澈见底,偶尔还有几尾锦鲤游过去,颇有些趣味。 “这地方真不错。”戴蘅吃得七七八八之后,就开始拿着鱼食喂游过来小鱼,回头对叶姝道:“表嫂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难不成是子昭表哥带你来的?” “还真让你猜对了。”叶姝笑了笑,正想说话就听到隔壁院子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她们今日来得算早,这会儿虽然吃得差不多了,斋菜馆却依然在上客。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隔壁来的客人还是个熟人。 端王沈铬。 叶姝起身,仿佛是饭后消食一边沿着水池上方的小桥走动,略微靠近了东边的院子,把里面说话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了些。 “……这次恩科自然是好机会,错过了这次要等明年秋试不说,最最重要的是,明年秋试可就不见得能知道父皇会出什么题目了。”沈铬的声音伴随着水声传来,叶姝心中猛然一跳,差点失声叫出来。她靠在这小桥的尽头,一手扶着栏杆只当在树荫下歇息,一双眸子看着戴蘅喂鱼,一双耳朵却是听着隔壁的动静。 “还是端王殿下有本事,懂得圣心,竟然能够猜测出皇上所出的大部分考题。”有人笑着奉承起来,酒过两巡,叶姝就听到沈铬的声音得意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父皇平日里看什么书,略微问问人就知道了。且我底下那么多弟弟还在宫中读书呢。父皇也不时会考考他们,虽然不会考太复杂的,可总归也是个参考。” “不过,只有考题怕是也不是十拿九稳。既然要安排太子殿下的人顺利安插到蕲州,那就不能大意。这天下才子千千万,难保就有那种才学过人的。” “放心,咱们的人,我自然会让人留意。”另外一个人开口说道:“到时候批改卷宗的也就是那些人,到时候把比咱们好的卷宗都藏起来,连着让皇上见都不让皇上见到,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 “这般……可还有殿试呢!” “能够让太子殿下钦点的人,可也不是什么牛囊饭袋,能比他们强的人怕是没几个。殿试也不用怕,他们毕竟是有真才实学的。” 隔壁院中四五人说着就放下了恩科的事情,说起了风花雪月,叶姝听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什么可听的,这才起身走了回去,叫住了玩得正高兴的戴蘅,道:“回头你也在长公主府修个这样的池子来养鱼就是了,真不知道你这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喂鱼的。” 戴蘅笑了笑,把手里余下的鱼食都撒到了水中,顺带拍拍手,洗干净这才过去坐在了叶姝身边,“怎么,等得不耐烦了?” “我是有些累了,你要是玩够了,不如我们回去好了。”叶姝说,只想着快快立刻这边,免得跟沈铬撞上了。他们那边说的话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要真撞上,只怕沈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是巧合的。 戴蘅倒是没有反对,两人收拾了下离去,这菜馆的周九听闻两人要走还连忙送了出来,心中隐约有些不安,怕是叶姝觉得被冷待了。 倒是叶姝神色无异,等着戴蘅上了马车,她临上去之前才对周九道:“我们院子东边是端王和一些朝臣,你且留意着。” 端王? 周九吓了一跳,她这私房菜馆开了才几年,虽然招待过不少京中的达官贵人,可是这端王还是第一次来,难怪底下的人不认得,竟然给引去了昭王妃边上的院子。 她连连告罪,又谢过了叶姝提点,回头就又换了两个机灵的丫鬟过去送菜。 戴蘅对于这些细节一无所知,只觉得玩得颇为开心,回头又在昭王府玩了大半天,顺带用了晚膳这才回府。等着她回府了,沈钺这才让人收拾东西,回头看着叶姝道:“原本以为你们也就是去凑个热闹,却没想到竟然玩了一整日。” “我也没想到表妹精神这般好。”叶姝揉着轻轻揉了揉腰,“我可真是累了,看她倒是还精神奕奕的。” 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她三不五时地就会容易觉得累。 “看起来,我是懒怠了。往日哪里就有这般娇贵了。”叶姝说着摇头,“回头我且不能这般懒散下去,且要打起精神呢。” “要我说,还是懒散懒散的好,我这边才告一段落,正准备让收拾收拾东西,去庄子上玩呢。如今天气热了,泡温泉不太合适,可是上山打猎却是正好。” “真要去庄子上?” 叶姝双眼一亮,“能去几天?” “也就这三两天吧。等着恩科结束也就该回来了。”沈钺说,叶姝听到他说恩科的事情,迟疑了下,还是把今日在菜馆听的话说给沈钺听了。 沈钺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盏乱颤。 “沈钰、沈铬过分了!”他说着站起来,恼怒地来回走动了两步,“恩科、会试原本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竟然成了他们的人晋升的捷径!” “王爷?”叶姝从未见过沈钺这般生气,迟疑了下才低声道:“王爷先别动怒,如今咱们既然知道了,就该想个对策,让他们的盘算无法得逞才是。” 不过,看沈钺这般生气的模样,怕是去庄子上玩个两三天的事情要泡汤了。 叶姝心中有些遗憾,却也能够理解。然而没有想到,沈钺来回走了两圈,神色就平静了下来,之后就让人收拾要去庄子的东西,明日一早出发。 “那恩科的事情……” “此事不急。”沈钺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且等着考完再说。”他说着神色缓了缓,伸手摸着叶姝的头发道:“放心,我处理得来。只是之前猛然听说这样的事情,有些恼怒过火了。” 叶姝点头,回头就安心地让人准备东西了。 沈钺说能处理,之后就决口不提这件事情。甚至在庄子上的时候也玩得颇为开心,两个人疯玩了两天,这才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一大堆庄子里出产的东西回京了。 这东西虽然没多值钱,然而总归是心意。叶姝回头让人把东西整理出来,这个府里送点儿,那个府里送点儿,倒是分派得妥妥当当,最后还留下来一点儿她和沈钺吃着新鲜。 之后沈钺就屡屡不回来用晚膳,叶姝之前还等过他两回。沈钺回来之后见状又陪着她吃了些,然后就交代她不要等他了。他不回来用晚膳的话,就让她先吃。 “我特意让卫秦跑了一趟,就是怕你饿着肚子等我。”沈钺又是心疼又是觉得熨帖,一只手摸在叶姝平坦的肚子上,凑在她耳边说话,“这几日我忙,等过了这阵子我就还天天回来陪你吃饭。” 叶姝倒是没问他忙些什么,只眼看着沈钺却是回来的越来越晚了。甚至有天晚上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回头醒过来身边竟然还是没人。 “王爷昨夜竟然没回来吗?”叶姝看着外面微微亮的天色,不由皱起了眉头,一旁巧燕伺候着她起身,这才道:“王爷半夜回来了,怕惊扰着王妃安睡,就又去了前院书房睡下了。” 叶姝这才略微松了松眉头,见一旁玉璧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眉头一扬,问道:“王爷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沈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身上还带着些许脂粉的香味,味道颇为挑逗,闻着就不像是什么良家女子会用的东西。玉璧被巧燕瞪了一眼,然而在叶姝的追问下还是把这事儿说了个清清楚楚。 叶姝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沈钺会有妾室,甚至是会有侧妃,然而怎么也没有想过沈钺竟然会去烟花柳地那种地方去。 第九十六章 生气 “许是奴婢多想了……”玉璧也知道这话不该说,这会儿跪在一旁讨饶认错。叶姝愣神了一会儿,看着她急得哭了出来,这才摆摆手道:“好了,快去洗洗脸,你这样像什么模样?” 玉璧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叶姝缓了口气,这才看向巧燕。 “你来说。” 巧燕见躲不过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王妃不要多想了,王爷既然回来了,自然是没有宿在那种地方。想来也是应酬……” 应酬? 想起这些天沈钺越来越忙碌,叶姝倒是有些相信。她冷静下来,一时觉得自己也是好笑。然而,有些年头既然有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按下去的。 等着沈钺过来用早膳的时候,叶姝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端倪来。 “怎么,难不成我脸上开花了吗?”沈钺注意到叶姝的目光忍不住笑了起来,“竟然惹得王妃这般看我?” “王爷若是下次晚归,不必再特意去睡书房。”叶姝说着见沈钺开口,连忙加快了语速,“我知道王爷是为着我好,怕扰了我安睡。只我半夜醒过来不见王爷在身边,却是会害怕的。” “王妃会怕?”沈钺愣了下,“是我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我尽量早些回来就好。” 叶姝想问他这些日子究竟在忙什么,难不成六皇子府邸的事情,竟然还需要他堂堂一个王爷去应酬不成,然而话到了嘴边却还是给咽了回去。 有些话,沈钺不说,她真不想去问。 有些窗户纸,捅破了就再没办法补起来了。 只这天晚上,叶姝一直没有睡下,就斜靠在床头等着。沈钺回来的时候也快到了半夜,叶姝当时已经撑着脑袋一点点往下滑,他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了叶姝。 叶姝吓了一跳,见是他这才笑着道:“王爷回来了。”话刚说完,她就问道了玉璧口中那颇有挑逗意味的熏香味道。 她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就直接推开了沈钺。 沈钺见状一愣,“怎么了?” 叶姝顿了下,唇角紧紧抿着一双眸子看着沈钺,双眼很快就氤氲了一层水汽。 沈钺见她双眼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却还忍着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单膝跪在床边扶着叶姝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行就去请御医来。阿姝,你可别吓唬我。” 叶姝听着他的话低头看过去,随着她低头,眼泪啪嗒一声就落在了沈钺的肩膀上。 她闻着沈钺身上混杂的香味和酒味,声音带着嘶哑,“王爷是去了哪里?” 沈钺一愣,正给叶姝擦眼泪的手就顿住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间,他才又继续给叶姝擦眼泪。 “不过是去应酬,喝了些许酒……” “只是喝了酒?”叶姝道:“那王爷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哪家酒馆里,还顺带卖脂粉不成?” 沈钺这才浑身一僵,半响扶着叶姝起身,顺带把她搂入怀中。却不想,叶姝竟然猛烈挣扎了起来,顺带站起来后退了两步,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沈钺。 “王爷还是与我说实话吧,究竟是去了哪里?” “我去了凌霄阁。”沈钺说,那是京中最有名的青楼,颇为附庸风雅是京中才子们最为喜欢的地方。他见叶姝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肩。“你听我说,我什么都没做!” 叶姝咬着下唇,闻着那股香味忍不住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恶心。 “你说话就说话,离我且远些,我闻不惯那般味道。”她说着扒开沈钺的手,重新回到了床边。沈钺不敢再贸然上前,有些后悔来后院之前不曾先洗澡换身衣服。 只这会儿再后悔也晚了,只有认错了。 他想着,竟然直接上前两步不等叶姝恼怒让他远些就直接抱住了叶姝。 “阿姝,我错了。”他说,趁着叶姝吓了一跳,连忙抱紧怀中的人:“我真就是过去应酬,什么都没干,最多也就是喝了几杯酒,看了看里面的歌舞。”实际上,他连作陪的姑娘都没敢要,就是怕回头不好对叶姝交代。 叶姝没有挣扎,只抬头看过去。她脸上不太看得出情绪,一双眼睛看着沈钺,半响才道:“我不信,既然什么都没做,又为什么回来这般晚?既然什么都没做,又为什么非要去那种地方!” 沈钺有苦难言,想了想才道:“之前你不是说沈钰和沈铬要插手这次恩科的事情吗?我这几日就约了几位颇有些才学的翰林院的官员,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在批改考卷的人中寻几个敢说话的。还有就是想要寻寻看,是否有什么饱学之士,到时候也好有目标地调出来他们的卷子跟沈钰的那些人对比。” 那些考试完的才子都疯了一般,酒楼、青楼几乎可以说是夜夜笙歌了。沈钺这边好不容易说动人,然后就每日在这些地方寻着。之前传闻凌霄阁这边有几位青年才俊,颇有些才气,凭着对对联、作诗被凌霄阁免费招待。这几日他去就是想要认识认识那几个青年才俊的。 叶姝听着他这般说,心中早已经相信了大半,只是还是忍不住生气。 “既然如此,王爷可寻着什么青年才俊了吗?” “不过是徒有虚名之人而已。”沈钺苦笑,连着两个晚上,他们倒是见到了被吹嘘的那几个人,作诗什么的倒是可以。可是,恩科会试考的课不止是作诗作词,最重要的还是策论。 这几个人的策论,实在是一般般,辩才不要说是做状元了,只怕同进士出身也不太能混得上。 见叶姝神色缓和了些,沈钺这才略微松了松双臂,“阿姝,要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他说着想要握住叶姝的手,却被叶姝“啪”的一声给拍开了,“我且信你,只你身上的味道我实在闻不得。” 她说着顿了下,“王爷还是先去前院书房睡吧。” 这个时候谁真的去前院书房睡才是傻子! 沈钺立刻起身叫了人送热水,洗了之后就穿着里衣出来。 “阿姝帮我问问看,还有味道没?”沈钺厚着脸皮凑过去,“要是还有味道,我就再去洗一遍。”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水汽,还有种淡淡的清香。叶姝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由着沈钺把她搂入怀中,也不出声。沈钺就这么搂着她,手指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乱来的。我连多看一眼那些女人都没有。阿姝,我是个有家室的人,自然会洁身自好的。” “说得倒是好听。”叶姝低声回了一句,沈钺心中一松,肯说话就好。他压低了声音低声笑了笑,“自然不止是说得好听,我也要做得好看才是。” “那我就慢慢看着。”叶姝实在是困了,之前又发了一顿火,这会儿窝在沈钺的怀中只觉得安心,听着他念叨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沈钺见怀中的人许久没有反应,低头看了一眼,见叶姝竟然睡着了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总算是过了这关了。 之后沈钺就尽量早回来了,偶尔身上还是会有酒味。要是去了花街柳巷的,他就在前院洗了澡再去后院。叶姝见着他头发上还带着水汽,就干脆把他的铺盖一卷塞到了他怀里,“王爷还是睡前院吧。” 说着不给沈钺半分解释的机会,把门一关就回头躺床上了。 沈钺抱着被子站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去了隔壁厢房打地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叶姝一起身,就听到隔壁沈钺说话的声音,她眉头不由皱了皱,招手问守夜的玉粒,这才知道沈钺竟然在厢房打了地铺。 她一时有些说不上话,沈钺回来洗漱见她这般模样,低声道:“阿姝还生气?” “你明知道我会生气,还去那种地方?”叶姝瞪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沈钺,只觉得心中越来越窝火。明明之前说的那般好听,绝对不会再惹她生气了。结果,转眼就忘记了。 沈钺也不辩解,只老老实实洗漱了一番,两个人有些沉默地吃了早饭,他迟疑了下才道:“我出门了。” 叶姝起身,安娜静静地把他送出门,回头就吩咐道:“把王爷的东西都送去书房。” 巧燕吓了一跳,低声道:“王妃,这般可不行。这样岂不是把王爷往外推吗?” 叶姝自然知道这样不好,不该让沈钺去睡书房,不该把他关在门外,不该使小性子。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觉得直接简直要疯了,理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然而她做不到。她就是莫名地控制不住心情,她甚至恨不得踢上沈钺两脚,张口咬他两口才觉得解恨。 “让你做就去做,那么多话干什么!”叶姝叱责了一句,巧燕见她动怒,只得让人收拾沈钺的东西。 这天沈钺早早就回府,甚至还赶上了晚膳的时辰,然而饭桌上根本就没摆他的东西。叶姝见着他也不过是抬抬眼,道:“王爷在外面吃了吗?要是没吃就不凑巧了,王爷久不回家用晚膳,厨房那边就没做王爷的饭菜。” 沈钺愣了下,见叶姝还在生气不由顿住脚步,然后才深吸一口气上前,“那不知道王妃可否赏我吃口饭,我这会儿还没吃饭呢。” 第九十七章 波折 叶姝放下碗筷,这才抬头正眼看向沈钺。 “不知道王爷今日竟然难得这般早回来,我之前也没让厨房做王爷的饭菜。王爷要是想吃饭,不如去那凌霄阁,哪里姑娘漂亮,饭菜色香味俱全,何必委屈自己呢!”叶姝一整天原本都冷静了下来,然而一看见沈钺心头的火气就腾得一下冒了起来。之前想好的要怎么说怎么做就全部忘记了,如同刺猬一般把尖锐都露了出来。 沈钺被她这般噎了几句,终于连上挂不住。只他确实不想跟叶姝吵架,就笑着道:“既然这般就让厨房随便给我下碗面吧,我且换身衣服。” 他说着朝里屋走去,叶姝见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钺进去片刻就冲了出来。 “我东西呢?”他问。 叶姝抬了抬眼,“我想着王爷日日晚归,住在前院书房大约会更方便些,就让东西都给王爷送过去了。” “你!”沈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双眼睛死死瞪了叶姝片刻,最终摔袖,“好,我就住在前院!” 他说着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叶姝看着他离开,低头看了看那一桌子合她口味的饭菜,叹了口气。 “撤了吧。” 她也没什么胃口吃饭了。 巧燕让人撤了饭菜,回头才低声对叶姝道:“王妃这又是何苦呢。” 这般跟王爷拗着,跟自己拗着,到最后谁也不开心,不是吗? 叶姝只觉得心中憋闷,她相信沈钺就算去了凌霄阁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做。然而相信是一回事,胡思乱想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一想到沈钺去了什么地方,会不会做什么事情,她就一肚子的火。 叶姝生气,沈钺更是觉得委屈。 他这些日子为了恩科的事情可以说是明里暗里忙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合适的人,这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少了一个有分量在皇上跟前说话,牵头的人。 偏偏这人什么都不喜欢,只爱去凌霄阁那边给头牌花魁妙音姑娘捧场。为了这个人,沈钺才又去了一趟凌霄阁,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情搞定,正想跟叶姝说呢却被赶出去睡了一晚上厢房的地铺,回头就又被从自己家中赶去了前院。 这又不是他愿意的! 沈钺坐下来委屈得不能行,只想回去把叶姝压在身下好好折腾一番,让她哭着求饶喊他好哥哥也不放过她! 他在书房坐了许久,看着外面天色渐暗,正想着先拿回去两件衣服跟叶姝认个错。丢脸就丢脸好了,总比真的让叶姝生气下去要好。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沈钺苦中作乐,正想着收拾东西呢,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殿下?” “谁?”沈钺皱眉,外面的女声听着倒是有些二声。 外面的人声音中带着笑意,道:“殿下,奴婢婉如,王妃让奴婢给王爷送晚膳过来了。” 听到这话沈钺心中一喜,想着果然叶姝还是心疼他的,就上前开口。 门一开就是一股淡淡的馨香,那淡淡的馨香之中又带了些许说不出来的味道。沈钺一时没察觉,就让人进来了。 “王妃可还说了什么?” 那身穿粉色衣衫的丫鬟笑着给他摆膳,听到这话就道:“王妃说王爷这些天累了,让奴婢好好伺候王爷。”她说着回身看向沈钺,笑着道:“王爷先用膳吧,用过膳奴婢给王爷松松筋骨,奴婢——” 沈钺一听到“伺候”两个字心中就一股子邪火烧了起来,这会儿再听什么“松松筋骨”就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那丫鬟的手。 “王爷?”婉如一惊,只双眼中怎么也藏不住喜意,顺势就往沈钺的怀中凑过去。沈钺却是一个侧身,直接把人给丢出了书房,顺带把那些饭菜也都丢了出去。 “滚!” 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叶姝,叶姝! 你真是好样的,竟然让一个丫鬟来“伺候”他。他难道就不值得她相信一二吗,这是什么意思?给他个暖床的丫鬟也不想理他? 沈钺越想越气,一头冲出了书房看了看还没醒过神来,瑟瑟发抖的丫鬟,“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过来把婉如架走了。沈钺想了想,“等等!” 婉如听到这话就立刻松了一口气,充满希望的回头:“王爷……” “打了之后就关起来,不要让她回后院。如果后院有人闻起来,就说本王把她留下来伺候左右了。怎么也不能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意不是?” 沈钺的话自然没有人违背,婉如被打了二十大板几乎去掉了半条性命,然后就被丢入一处空着的房子关了起来。 她这个时候后悔不已。 她怎么也不该自作聪明,察觉王爷与王妃生气,就凑到了沈钺的跟前。 昭王……早就听闻昭王喜怒不定了,她实在不该贸然行动。这个时候,她只希望能有人早点发现她不见了,救救她。她还不想死,她是宫中送来的,她不能这么死了。 然而,这一切叶姝都不知道。 她隐隐约约是听到了沈钺喊了一声滚,然而并未放在心上。至于婉如,她从来不让宫中的送来的那两个宫女凑到跟前伺候,又怎么可能让她们去伺候沈钺呢? 然而,沈钺却是知道宫中送来的这两个宫女是做什么。他以为叶姝是故意送来了婉如,一时间气愤难消,竟然真的住在了书房之中。 而且,这一住第二日一早竟然是连着回去用早膳都没有就出门了。 叶姝听闻他已经出门的消息时忍不住愣了下,转而才摇头道:“既然这般,就算了。”她挑挑拣拣吃了几口早膳,觉得没胃口就让人把饭菜都撤了。 巧燕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她在叶姝身边也伺候了不短一段时间了,叶姝的脾性她也有所了解。她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不是旁人能够轻易劝说的。 而在他们夫妻两人闹别扭的时候,恩科试卷的批改却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这一天,前三甲的卷宗也摆到了皇上的案桌之上。 “这就是今年的前三甲了?”皇上看了看那三份卷宗,只看字迹倒是都不错,又看了看另外一摞,“这是进士的候选?” “状元,榜眼和探花还需要皇上来定夺,而这些足以评列进士的卷宗,微臣与几位同僚也简单列了个名词,也需要陛下定夺是否可行。” “陈卿的眼光朕还是信的!”皇上笑着说了,赐座之后才拿起了那三甲的卷宗看起来。这三份卷宗倒是各有长处,看得皇上不是面露欢喜之色,底下几人见状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时间就这般缓缓过去,等着皇上看完最后一个卷宗,这才舒了一口气,“虽然不能说是绝妙精伦,却也别有洞天,这三份卷宗倒是不分高下,一时让朕觉得难以定夺。” 皇上说着目光在卷宗上扫来扫去,“就定这一份为……” 在场几位官员连忙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等待着他说出结论。 “皇上,今年恩科可真是人才辈出了啊!”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叫喊打破了这一室的紧张,转眼就有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刚刚臣去了一趟翰林院,随手捡了份卷宗看,竟然觉得颇有状元之才!” 皇上放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过去。 “师兄怕是喝醉了吧,今年的三甲和进士的卷宗都已经由翰林院送过来了,哪里还有什么状元之才的卷宗留在翰林院?”他说着笑了下,“师兄不如来看看这份易惜之的策论,写得颇有些见解!” “哦?”闯进来的男人扬了扬眉,“那皇上也看看臣找到这份,看看到底是我酒醉未醒,还是我这份更像状元之才。” 听着孙熵重这般说话,皇上也不由笑了笑,竟然是没有半分生气,只笑着接过了对方手中的卷子,低头看了一眼。 “叶容年。”他说着抬头看了孙熵重,“这不会是师兄的那位亲戚朋友吧?要真是可以,一个同进士出身也是足够的。”他颇为信任这一批的考官,深信好的文章都已经被挑选了出来了。 也正是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叶容年这个名字的时候,底下几个人都变了脸色,有人紧张有人惊喜,不一而足。 “你且看看就是了。我都不认识这个什么叶容年,只看他文章写得确实不错!”孙熵重摆摆手,“你看就懂了。” 皇上见状倒是不以为意,他师从孙熵重的父亲,两个人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至比亲兄弟都好。而且他这位师兄素来好酒,平日里也从不插手政事,倒是浪费了他的一身学问。 皇上当年也劝过他几次入仕,然而孙熵重只摇头,说是怕喝酒误事,不敢大意。 如今见孙熵重这般重视这份卷宗,他就且当给师兄几分面子,看一看就是了。同进士出身不行,到时候就放进士里好了。毕竟是师兄开了口的人。 皇上这般想着就低头看过去,然而看着看着他神色就有些不对了,看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仍然抬头看向了下面的那些臣子,见一个个站着低头不语,冷哼了一声才又低头看下去。 孙熵重说的没错,这文章,只凭借这文章,这叶容年就应当是状元之才。 比之之前那三份文章来说,这策论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锐利之气,实乃状元之才。 第九十八章 说合 看完整篇文章,皇上缓缓舒了一口气,压着心中的怒火,看向下面站的人,“陈卿,你也来看看。” 他这般说,陈大人就浑身紧了下,低头上前双手接过了那份卷宗。大约是紧张的缘故,竟然手都有些颤抖。皇上看着他这般模样,又看了看其他人,“你们也一并看看。” 而孙熵重这会儿还没放过这些人,翻了翻之前皇上想要评为状元的那份卷子,嘴一撇道:“这东西看着可有些眼熟啊,之前那个什么谁,不是说过类似的话吗?记得当时是有个小辈来问,也就是早半个月有余,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 他说得模模糊糊,皇上听着却是心中一凛。 “师兄,你昨天慢慢说。这策论的话是谁说过的?” “就是那个翰林院修书的那个,姓……姓上官的那个。当时我们几个人一并喝酒,有几个小辈过来请教问题,对了!当时端王也在,还说让我们几个好好提点提点这些个后背。我懒得理会那些蠢货,不过上官他们几个不好驳了端王的面子,多多少少还是回答了他们几个问题,说了几句的。” “端王!” 皇上眉头越皱越紧,半响才沉声道:“那师兄可还记得,究竟是哪一日?” “我都说喝醉了,哪里还记得啊。皇上啊,你就别难为我了,我就是看到个好文章过来给你看看。你要真想知道旁的什么,不如去把那上官叫来问,他知道的肯定比我清楚。” 皇上眉头皱着,看了看那几个在旁边说不出话来的大臣,又看了看孙熵重,见他正对着那几个大臣冷笑,心中也明白了几分。 今年的恩科,怕是有人插手了。 沈铬……会是沈铬吗?或者说,真的只有沈铬吗? “来人,去翰林院把上官沢给朕叫来。” 若真的有人胆敢插手朝廷选拔人才的大事…… 皇上双手紧握,也没有了看进士卷宗的意思,只坐在桌案之后,目光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下午,御书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在场的几个人之外竟然再没有一个人知道。而当时送去的二十八份卷宗全部作废,上列考生全部被请走关了起来,另作调查。 另外再挑选了翰林院十位官员审阅余下试卷,皇上更是提拔了孙熵重为主审官,把持整个恩科的审核。 又是这般忙碌了三天三夜,十位官员和孙熵重以翰林院为家,才算是把那些卷宗列出了二十八份,前三甲除了叶容年之外又多了徐泰然和陆家项三人。至于余下进士二十五人,同进士出身五十人也一并列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列出来几个相对比较可惜的人,一并呈给了皇上。 皇上在落选的卷宗中随机挑选了几分看了看,回头又看了看那几份备选的卷宗,直接把他们一并列入了同进士出身之中。其他除了三甲之外也都是随机挑选了几个看了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定了名次让人贴了出去。 而状元、榜眼和探花却是最后殿试的时候才会公布的。 殿试则定在了第二天早朝之后。 叶姝这边虽然还关注着会试的结果,然而因为正跟沈钺生气的缘故,也就没好让人打听。干脆唱榜那天又约了戴蘅一起出门,两个人听着外面的人唱榜,得知叶容年在前三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干了一杯——茶! 戴蘅兴奋得没有注意到叶姝的异常,只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回头笑着道:“等着琼林宴上,我就跟他说。” “你……”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戴蘅心心念念了这多天,竟然都没有跟叶容年说过。她这么一问,戴蘅就道:“我倒是想说,也不是害羞,就是想着他这马上就要会试了,万一我突然这么一说,让他不知道怎么办了,那可怎么是好。就一直忍着了,实际上我都没见过他几次,每次也都是装作巧遇的模样。” 戴蘅说着红了脸,抓着叶姝的胳膊说,“你不许笑我,不许跟旁人说,连子昭表哥也不许说。” 听到沈钺的名字,叶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 她如今倒是知道身边少了个叫婉如的丫鬟了,也知道婉如是被沈钺给留在了前院伺候。原本还想着回头跟他递个台阶让他搬回来的,这消息一传过来叶姝就歇了这心。 戴蘅又兴奋了一会儿这才察觉了叶姝的一样,忍不住低声道:“表嫂,怎么了?” 叶姝摇头,“没事,就是这些天有些累。” 她跟戴蘅又玩了一会儿,这才回府。戴蘅见她情绪不高也就没有跟着去昭王府,偏偏叶姝回去的时候正好见着了沈钺,两个人在路上遇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谁都不说话。 “你……”沈钺做不到长时间跟叶姝生气,虽然当初知道叶姝把婉如送过来“伺候”他的时候,恨不得把叶姝给生吞活剥了,这会儿见着她却还是先软了态度。 “你出门了?” “跟戴蘅一并去看唱榜。”京中看热闹的人不少,叶姝这么说沈钺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叶姝的语气还是在一瞬间就点燃了他的怒火。这种不咸不淡,不在意的语气,实在是让他—— “你跟我来。”沈钺一把抓住了叶姝的手,拉着她就去了书房。一进书房的门他直接就摔上了门,拉着叶姝进了休息的里屋,“你是不是就准备跟我从此陌路了!” 他呼吸急促,双眼有些发红地瞪着叶姝,“我确实不该再去凌霄阁,可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我去那边什么都没做。之前是,上一次也是!你气了这么久,难道就还没想明白我对你的一颗心吗?有你在,就算是九天玄女我也看不到眼里去!” “王爷说笑了……”叶姝抿了抿唇,不想跟沈钺吵。可是,沈钺最气恼的就是她这样的态度,直接过去就堵住了她的嘴。两个人的唇贴在一起,呼吸交错着。 沈钺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叶姝,叶姝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融化在了他的体温下。 久旱逢甘露。 两个人再默契不过,一番折腾等着叶姝醒过神来之后,只觉得快要饿晕了。 她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午膳的时辰,这会儿…… 叶姝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两个人闹腾了许久,这会儿都夕阳西下了。 她恨恨瞪了沈钺一眼,起身沉默地把衣服都捡起来穿好,顺带理了理上面的褶皱就准备出去。沈钺见状也顾不上还光着胸膛,立刻起身道:“我能搬回去了吧?” 叶姝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王爷说笑了吧,你在这前院红袖添香,有人伺候,搬回去干什么?” 沈钺:…… 他好像干了件蠢事! 沈钺留在原地,如同被人嫖完就丢开的怨妇一般。他倒是想解释,然而叶姝没有给他半点机会。而且,叶姝理直气壮的模样也让他心里憋闷——人是叶姝送来的,这会儿倒是他的错了? 他重新倒回床上,然后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殿试之后,状元、榜眼和探花定下,然后就是游街。叶姝这次倒是没凑趣去看游街,反而是窝在昭王府生闷气。那婉如还在前院留着,沈钺也没有厚着脸皮找回来。 那天沈钺热情的程度让她意识到,所谓的婉如被留在前院“伺候”怕是故意气她的。毕竟,沈钺那样子可不像是有人夜夜红袖添香,倒像是素了好多年猛然破戒了一样。 她当时脑袋一热就忍不住招了沈钺一句,谁知道沈钺倒是脾气不小,就真的不回来了。 她只是问沈钺回来干什么,又没说不让他回来了啊! 叶姝郁闷得不轻,不过该做的事情也要做,该演的戏也要演。 游街之后就是琼林宴,叶姝作为昭王妃要跟昭王殿下一同出现才行。她这边收拾好了才见沈钺派了采薇过来接她,叶姝心中一沉,就见采薇笑着道:“王爷那边还没收拾好,临时有事耽搁了。” “有事?”叶姝皱眉,采薇点头,笑着过去帮着叶姝整理了下衣服。她嫁给卫秦之后就不太在院子里伺候了,主要管着外面的一些铺子之类的东西。 如今回来怕是沈钺特意叫她过来的。 采薇一边帮叶姝整理衣裙一边低声道:“听闻之前王妃这边有个丫鬟不听话,偷偷用王妃的名义溜到前院去了。奴婢这次回来,倒是见她被管着,一天也就一顿饭,之前好像还被王爷打了板子,这会儿就剩几口气吊着了。” 这话说得叶姝一愣,半响才道:“我没让身边的丫鬟去前院。” “王爷大约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当天那丫鬟进门没一会儿就被丢了出去,然后打了二十大板。”采薇笑着道:“王爷这些天事物放慢,今天就叫了奴婢回去帮忙一二。” 她识文断字,人又干练,确实能帮上忙。 “不过,奴婢外面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了,王妃若是得空不如帮王爷。您是王妃,做这些事情,自然是理所当然的。”采薇笑着起身,打量了叶姝一番,“王妃这般就很好了。” “原来你是特意回来说合的。”叶姝苦笑了下,“也不知道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第九十九章 琼林宴 叶姝这话倒是没吓着采薇,她笑了笑,“谁嚼舌根也使唤不动我啊。”她说着压低了声音,“王爷是真的知道错了。” 叶姝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 等见着沈钺的时候,她就清清楚楚看出了沈钺眼底的紧张,因此主动冲他招了招手。沈钺就立刻跟小狗一样跑到了她身边。叶姝捏了捏他的手,被他扶着上了马车,才道:“那天我不该乱发脾气。” 说的那天,却是把沈钺赶出门的那天了。 沈钺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叶姝掌心的温度,低声道:“是我不对,是我惹你生气了。就是,下次我再惹你生气,你千万别再赶我走,怕是踢我打我呢,我知道你生气了就好。你要是赶我走……” 我就怕你是真的讨厌我了,不想见到我了。 沈钺这话没说出口,这要说出口就有点太没面子了。 叶姝手就这么贴在他脸上,见他不说了才低声道:“我赶你走,你不会厚着脸皮留下来?平常见你也没那么脸皮薄啊!” 沈钺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你更生气吗?那我记得了,下次我要死要活也不走。” 两个人马车里压低了声音说了一路的悄悄话,等着下车的时候就都是笑容满面了,连着眼睛里都是笑意。 他们到琼林宴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游街的新科状元都回来了。远远地叶姝就看到了一身红色状元服的叶容年,她双眼一亮就被沈钺拉到了别处。 而叶容年隐隐仿佛察觉了谁不时看他两眼,几经寻找就看到了和沈钺在一起的叶姝。原本他以为是沈钺这个旁人口中的昭王殿下在看他,然而等他看清楚沈钺身边的那个人时,甚至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怎么了,不会这会儿就喝醉了吧?”一旁的探花徐泰然笑着拿帕子递给叶容年,“要真醉了你就先避避,出去醒醒酒,免得之后殿前失仪。” 叶容年低声道谢,忍不住又朝着沈钺那边看了一眼,问道:“昭王殿下身边那女子是……” 徐泰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道:“应当是昭王妃吧?”他说着双眼一瞪,“你小子不会是,我跟你说……哎哎哎,你去哪儿啊!” “我去醒醒酒。”叶容年说,一脸的不敢置信。 昭王妃?! 可是,那明明是……明明是他妹妹,当年瞒着他被偷偷卖掉的妹妹! 只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叶容年避开了人群,一直留意着他的叶姝跟着沈钺转了一会儿,就推说有些累了。沈钺原本要陪她的,她却摇摇头,“你且忙吧。” 沈钺见她无碍这才点头,先是留意着叶姝去了什么地方这才回头跟人说话。 叶姝寻着叶容年的身影就找了过去,看着他的背影就开始觉得鼻子酸了起来。她咬了咬下唇,用疼痛提醒自己别失态。等着稳住了心神,她才开口。 “叶状元。” 叶容年闻声回头,见到叶姝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忍不住上前两步张口就想叫妹妹。 可是,万一认错了人呢!会不会被认为是故意冒犯贵人? 叶姝看着叶容年先是激动得不能自持,继而又迟疑的模样,不由含泪笑了起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努力看清楚眼前的人。 “我离家多年,如今模样变了许多,哥哥不认得我也不奇怪……”说着她声音中就带上了哭腔。这一哭,叶容年只觉得都要心疼死了,他再无所顾忌,跟当年哄妹妹一般直接把叶姝给搂入了怀中。 “别哭别哭,我之前就认出了你。只是不敢相信,仿佛是一眨眼,我那个可爱的妹妹就长成了大姑娘!”叶容年搂着叶姝低声说,声音低得如同喃喃自语一般,还带着些许的哽咽。 也亏得叶姝耳力果然,这才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把脑袋埋在叶容年的胸口,一边哭一边低声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怎么会,我知道之后就去找过你,可是到的时候你就没了踪影,说是被人买走了。我追问了几天,最后还是把你给丢了。”叶容年轻轻拍着叶姝的后背,“别哭了,你再这么哭下去,我就也要哭了。” 他这么说着,泪水就滴在了叶姝的衣衫上。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算是还好吧。”叶姝想了下才道:“我现在是——” “我知道,你现在是昭王妃了。”叶容年低声说:“刚刚看到你我就吓了一跳,然后别人给我说那是昭王妃,我就觉得是我认错了人。可是,越看越觉得你就是我妹妹小姝。哪怕你模样跟之前不一样了,哪怕你一举一动都不再是乡间的野丫头了。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我才是一眼认出你了。之前在城门口,我就看到你了。之后又找了好久才知道你的落脚点,只是我身在王府不好去找你,竟然一直没寻到机会……” 叶容年只听着叶姝说,不是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兄妹两个人分开就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叶姝抹了一把泪,抬头看着叶容年笑:“再见到哥哥真是太好了。” “我原本还想着,等我金榜题名,我就想尽办法去寻你,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只是,你怎么成了昭王妃的?”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叶姝叹了口气,抬头看过去,却见沈钺就站在叶容年身后的路口拐角处看着这边。 她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叶容年见她这般模样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正好见昭王正用杀人的眼神看着他。 “对了,我如今叫做顾瑾,是礼部侍郎顾林华的嫡长女。”叶姝飞快说,“哥哥下次见着我可千万别说错了。”她说着朝着沈钺走了过去,冲着叶容年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沈钺这表情一看就仿佛是要杀人一般,她要是不拦着,说不定这两个人能打起来。 叶容年却不放心,反而跟在了叶姝身后。叶姝回头瞪了他一眼,“快走!” 沈钺见她这般模样,眼底的怒火仿佛是一瞬间就被熄灭了一般。他一双眼睛变得跟枯井一样漆黑,而且还看不到底。他没看后面跟着的叶容年,只低头看着已经走到了跟前的叶姝。 叶姝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说:“我们回去吧。” 我们…… 沈钺僵硬着点了下头,由着叶姝拉着他的胳膊走路。他知道,叶姝这是怕他打了那个新科状元叶容年。 容年! 那个被叶姝小心翼翼珍藏的毛笔,上面刻的名字不久是容年吗? 想到叶容年的名字,沈钺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吓得叶姝连忙张开双臂就把他给抱了起来,“沈钺,沈子昭,我们走,回头回家了我再跟你慢慢说!” 这是琼林宴,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沈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她觉得把叶容年的身份告诉沈钺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现在不行,这里耳多口杂,说不定就被谁给听了去。 之前见到叶容年太过于激动了,才让她有些忘形,这会儿冷静下来,叶姝也只庆幸还好刚刚的庆幸只有沈钺一个人看到了。 沈钺感受着紧紧抱着她的人,不只是嘴里,心里都一阵阵的发苦。 叶姝到底是多在意这个男人啊,才会这般死死抱着他。 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发冷,最后才道:“没事,我们走吧。” 叶姝抬头看看他,见他还算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对沈钺笑了笑,和他一并走了出去。 叶容年自然看出这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只他刚知道了叶姝用的假身份,自然不好表明自己跟叶姝的关心,因此整个琼林宴都不是偷偷看向叶姝和沈钺,就怕这两个人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沈钺在叶容年看来实在不是叶姝的良配。 家世高到连攀的想法都不敢有,脾气看起来也不太好。夫妻间真有个什么矛盾,叶姝要真受了什么委屈,他这个所谓的状元兄长连着保护她周全的本事都没有,更别提给她出气了。 虽然找到了妹妹,可这买一送一的妹夫可不是他想要的啊。 琼林宴上沈钺和叶容年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叶姝更是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不时偷偷看一眼身边的沈钺,偶尔注意到沈钺的目光不怀好意看向叶容年的时候,就立刻在桌子下面抓住他的手。 这般紧张的反应让沈钺心中更是暗暗恼火,等着琼林宴之后他立刻拉着叶姝回去。 “王爷……”叶姝略微整了下衣衫,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她没注意到沈钺的脸色,只看着从宫中出来的那些人,寻找叶容年的身影,“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不用了。”沈钺说。 “没错……”叶姝说着猛然回头,“不用?” 她错愕地看着沈钺,一时有些弄不清楚这个“不用”是什么意思。 沈钺点头,想起那支被叶姝重而重之的毛笔,想着那上面刻的名字,闭上了眼睛。 “没错,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沈钺说,努力冲着叶姝笑了下,“我知道他是谁。”不让叶姝开口,就没有了其他任何的后果。 他知道叶姝有多在意叶容年,但是,他不想听叶姝亲口说。 不,不是不想。 是—— 害怕。 第一百章 兄妹 沈钺避开叶姝的目光,“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知道他是谁。”他说着敲了敲前面的马车内壁,“停车。我还有事要处理,先送王妃回去。” 他说着推开车门下去,回头看了一眼叶姝。 叶姝抿着唇,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沈钺没给她机会,下车之后就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 她坐在车里愣怔了一会儿,半响才回过神来。沈钺说他知道叶容年是什么人了,一开始真的吓到她了。毕竟,她还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想好究竟该怎么说。 所以,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全是一个念头——沈钺是怎么知道她和叶容年是什么关系的? 这会儿她回过神来,才摇头失笑。大约是这个秘密在她心中藏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害怕被人发现了。 转念一想,沈钺并非是蠢笨之人,加之他知道她其实不是顾家的大姑娘顾瑾,能够猜测出叶容年与她的关系,再正常不过。毕竟,他们都姓叶,这点可以说是最大的线索了。 沈钺知道她是谁,知道叶容年跟她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会猜测到他们是兄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是吗? 这般解释倒是也说得过去,只叶姝莫名还是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她好像疏忽了什么。她皱眉细细思索,却正好见着与人说着话走出来的叶容年。 当下叶姝双眼一亮,下意识想着叫住他,一张口却又顿住露出迟疑之色。这距离宫门口不远,人来人往的,大家就算不认识也都混了个脸熟。堂堂昭王妃叫住了新科状元私下说话,瓜田李下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然后叫了守在马车外的玉粒,低声吩咐道:“你去跟着新科状元,等着他身边四下无人的时候,告诉他。就说我约他明日午后在……”说到这里,叶姝皱眉想了下,然后才又道:“在醉茗轩二楼的牡丹阁见面。” 玉粒被这话给吓了一跳,半响才双眼瞪圆看着叶姝。 “王、王妃,你这这这是……”这是要做什么啊? 那新科状元叶容年确实长得不错,可是王妃、王妃怎么能私下约他见面呢? “让你去你去就是了。你避开其他人,大大方方告诉他是昭王妃要见他。”叶姝缓了下语气,见玉粒一脸的紧张和不安,笑了笑。“放心,此事王爷知道的。你且去好好办了,回来自然有赏。” 听闻这事儿昭王也知道,玉粒这才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之前大约是想太多。当然了,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叶姝第一次注意到外男,而且还私下约见。最重要的是,那位叶状元的容貌丝毫不昭王殿下差。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只抿唇笑了笑,放下车帘之后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去。沈钺虽然说知道了她与兄长之间的关系,可是他离开时的态度还是有些奇怪。 好像,沈钺并不想让她跟叶容年有接触一般。 叶姝回到王府不一会儿,玉粒就也回来了。她目光轻轻扫了过去,玉粒迎上目光立刻轻轻点头,上前接替了玉璧,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放心,叶状元已经应下了,说到时定然准时赴约。” “跑这一趟热了吧?我让人给你留了银耳羹,先回去歇会儿吧,明日跟我一起出门。”叶姝笑着那帕子给玉粒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才放下心来。她离家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见着兄长自然是有不少的话要说,全然没有留意到提前离开的沈钺竟然没有回府。 她满脑子都是叶容年,叶容年、叶容年! 叶容年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甚至进京赶考都没钱住在京中的客栈或者是民居,只能住在京外的村落里。想到这里,叶姝猛然回过神来,“巧燕,去把我的匣子拿来。” 所谓的“匣子”是叶姝用来放所有重要东西的匣子,钥匙只有她手里才有,平日都贴身带着。那匣子里装了不少的东西,有她带来昭王府的人的卖身契,有那一支叶容年送她的毛笔,再有就是一些银子和当初沈钺借给她的银票。 她手指在里面轻轻拨动,碎银块发出声响。除了给李、周两人的银两之外,余下的她并未用过多少。略微盘算着自己所剩的银子,叶姝最后留下了二百两的银票,还有另外散碎银子十多两。余下的她全部拿了出来装在一起。 这些银子她准备见到叶容年的时候给他,让他在京中寻个小院子先租住下来才好。 想到这里,叶姝动作顿了下,叫了下在旁默默看着她做事的巧燕。 “如今在京中租住一个小院子,大约需要多少钱?”她说着补充道:“环境不能太差,当然了,也不用太过于好。三两间屋子,一个小院子就足够了。” 巧燕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会问这样的事情,大约想了下才不太确定的说:“如果要求周围环境好的话,一个月这样的院子大约一个月的租金在五两到十五两之间,具体要看在哪个区……”、 外间,面无表情进门的沈钺示意一旁的丫鬟不要出声,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了出去。他想了许久,有些话还是想要跟叶姝说个明白。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哪怕叶姝恨他,他也不会成全她跟叶容年的! 他想让叶姝留下来,哪怕是求她。他不觉得叶容年就一定比他强…… 沈钺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觉得好笑。只怕以叶姝的耳力,他进来之后的动静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吧? 沈钺走上前,伸手正想掀开帘子就听到了叶姝在里面询问租住房子的事情。 “主要还是要住着舒服才行,最好院子中有水井,这样用水方便……”屋中主仆两人的对话甚至涉及到了院子的大小和具体的方位。他眉头微微蹙起,听到叶姝甚至关注到了可能要住进里面的人生活的日常细节,猛然转身离开。 他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让丫鬟出声,可是依着叶姝的耳力怎么可能他走到了门口都没有听到呢?唯一的解释的理由就是,叶姝太过于在意她要租的那套房子了。至于那套房子要租给谁,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沈钺双手紧握,修剪圆润的指甲陷入掌心,骨头间甚至发出了摩擦的声响。 而屋中的叶姝完全没有发现沈钺曾经来过,又走了。她拉着巧燕问过了房价,之后又问了京中一般人生活一月所用开销。这般盘算了许久,想着叶容年当了状元,怕还是要请请同乡啊,同窗啊,还有这一次一同金榜题名的同年,这些日后都会是他在官场上的人脉。 这般盘算了一会儿,叶姝把余下的银票数了数,最后一狠心把最后那两百两的银票也一并塞了进去。 等到要给叶容年的东西都准备好,她这才觉得累极了。玉璧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的时候,她顺口问道:“王爷还未回来吗?” 玉璧一愣,这才低声道:“之前王爷回来过,不过没让奴婢通传,还让人都退了出去。” 这话让叶姝彻底愣住了。 沈钺回来了,却没有进屋找她就又离开了?是突然有事儿离开了,还是有旁的缘故? 不知道是见到叶容年的兴奋,还是沈钺那来了又走,住在书房的举动所带来的不安,叶姝这一晚都没有睡好,第二日起身时就清楚在镜中看到了她眼底的阴影。 还要见哥哥呢! 午后去醉茗轩之前,叶姝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用脂粉遮住了眼底的阴影,还特意涂了些许的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些。叶容年来得不算晚,只不过叶姝期待这次见面,来得更早了些。他一进来,叶姝就吩咐陪同她出门的玉粒去下面喝茶坐等。 “想要吃什么点心就点,到时候我一并付账。”叶姝笑着道。玉粒迟疑了下,这才出去,临行之前还小心翼翼帮两人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叶姝就立刻上前,“哥哥!” 叶容年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坐下说话吧。” 叶姝拉着他一并坐下,然后把放在一旁的袋子塞到了叶容年手中。 “京城居之不易,哥哥既然中了状元,只怕这日后十有八、九也是要留在京中的,这些钱先给哥哥留着花销用。” 叶容年没有想到一见面叶姝就给他塞钱,立刻皱眉道,“我怎么能拿妹妹的钱来用。” 叶姝塞他手里就立刻起身坐到了对面,等坐下见叶容年眉头紧皱的模样,就笑着道:“你且当是你妹夫给你的,总可以了吧?算是我的聘礼,这总归没问题了吧。” “我这个做兄长的,连着嫁妆都没有给你准备,如何好收你的聘礼。”叶容年过去坐在她对面,把那一包碎银子和银票往叶姝那边一推,“你还是先说说你这身份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昨日在宫中匆匆一面也没有说清楚。你是怎么成了吏部顾侍郎的嫡长女的?” 第一百零一章 暗中安排 而下楼的点了茶水的玉粒,刚尝了一口醉茗轩有名的糕点,就看到沈钺走了进来。 王……王爷! 玉粒一下子被口中的糕点强盗,连忙喝了一口水压下去,这才一路小跑到了沈钺跟前。 “奴婢玉粒见过王爷。” 沈钺见到玉粒,心中猛然一紧,想起回府时听到的消息,一颗心就往下沉。 他一张脸紧紧绷着,没有露出半分情绪。 “王妃呢?” “在二楼,奴婢带王爷过去。”玉粒上楼的时候,只觉得紧张不安。然而,纵然叶姝曾说过这事儿王爷知道,她还是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明明身后的沈钺没有露出半点怒意,偏偏她就是忍不住浑身发颤,连着汗毛都竖了起来。 而隔间之中,听到叶容年问起往事,叶姝不由苦笑了下:“这就说来话长了。” 话是这般说,不过她还是简单把当时的经历说了出来。李嬷嬷和周嬷嬷两个人买了她之后又是陆路又是水路,几番周折才把她带去了蕲州。她那个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迷迷糊糊的,后来想想大约还是被吓了药的缘故。 等着人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在了顾家老宅。 叶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至于其中被人打断了腿,又被各种磋磨的事情,她连提都没有提。说到最后她只抿唇笑着道:“哥哥放心,那卖身契我也已经烧掉了。昭王对我很好,若不是他我也不见得能够度过在顾府的那些事情。” 如今她是昭王妃,顾府那边就更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叶容年皱着眉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顾家的奴仆也是太大胆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叶姝,最终还是把心底的话给忍了下去。 这一切叶姝都是被迫的,对于她来说可谓是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是没命的下场。能够有今日的结果,可以说是她的运气好,不然有那么一点的行差走错他说不定就见不到妹妹了。 想到这里,叶容年就心有余悸,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叶姝的手。 “是我不好,才让你受到这般的磋磨。小姝,你要是不愿意留在昭王府,我会想办法……” “砰!” 门被人猛然推开,沈钺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放在桌上的手。 “要是王妃不愿意留在王妃,叶状元准备怎么做?”沈钺说着走了进去,顺手把门一关,把领路的玉粒给关在了门外。“叶姝是皇上赐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想做什么?” “王爷,他只是担心我。”叶姝见状连忙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是不是你转头就要跟着他走了?”沈钺抓住叶姝的手,不由用力收拢。“我不管旁的,以前的事情我可以全然不计较。但是,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是堂堂昭王妃!” 他说着看着叶姝,一双眼睛中还带着血丝。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叶姝只当时沈钺听了叶容年的话才这般想的,心中苦笑不已,忍着手被攥在掌中的疼痛低声道:“王爷说什么话呢,我能去哪儿去?就像你说的,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昭王府就是我的家,我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啊!” 沈钺见她这般说,心中有些不确定,只怀疑地看了一眼叶姝,又看了看一旁的叶容年。 “既然如此,人你也见了,咱们回……家吧。”回家,这般想着,沈钺略微松开了手,连着语调都温柔了几分。 也是,人见了,话也说清楚了,银子也给了。叶姝这般想着,回头冲着叶容年点了下头,“你若是有事,就去昭王府寻我。” 沈钺手忍不住猛然紧了下。 叶姝冷不防又吃痛,一时不查直接轻声叫了出来,转头看向沈钺。 沈钺手略微松了下,道:“走吧。”他是一刻也不想让这两人在一起。 叶姝点头,正要离开就听到后面叶容年道:“等等!” 之前叶姝说沈钺已经知道他们是兄妹,且沈钺也救了叶姝多次,叶容年却还是觉得沈钺不像良配。只沈钺说得也对,叶姝如今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又是顾家的女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毁了这门婚事? 既然婚事已定,如今自然是希望叶姝能够过得好了。 “我与小姝多年不见,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面她已经嫁为人妇了。”叶容年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叶姝,双眼中带着些许不舍和心疼,“她早些年吃过不少的苦,我却无能为力。如今既然已经嫁与王爷为期,日后还请王爷善待小姝。” “阿姝是我的结发妻子,我自然不会错待她半分。”沈钺沉声道,目光不善地看着叶容年,“只叶状元也是聪明人,当知道阿姝如今是顾府的嫡长女,是昭王府的御封的王妃,过去种种对她而言皆如同前世一般,最好再也不提及。这般才是真正为了她好。” 他说着垂下眼帘,“哪怕是为了阿姝好,叶状元也当与她保持陌生人的应有的距离,再不提过往种种才是。” 说完,沈钺拉着叶姝转身就走。 他不在意叶姝跟叶容年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只在乎结果,只要叶姝最后是陪在他身边的。当年这两人之间有些什么,都无关紧要。 “王爷!”叶姝被拉着上了马车,这才挣脱了沈钺的钳制。顾不上看她被沈钺抓得发红的手腕,她直接看向沈钺,“王爷也知道我与他的关系,我们多年未见,王爷何必说话这般冷漠。” 沈钺听着叶姝这般理直气壮的话,不由心中一梗,半响才生硬地开口:“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他既然关心你,自然应当知道这点,不给你招惹祸事才是。难不成王妃觉得我说错了?” “倒也不算错……”被沈钺反问了这么一句,叶姝不由迟疑。她心中清楚沈钺会这般对待叶容年都是为了保护假冒顾瑾的她,自然也不忍苛责他什么,半响只能低声道:“是我的缘故,才让王爷如此费心。” 沈钺见她态度柔和下来,这才伸手把叶姝搂入了怀中,低声道:“我不管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求日后你能陪伴我左右就好。” 叶姝没有应声,只靠在沈钺身上,有些话不言而喻。 而沈钺紧紧搂着叶姝,眼底却还是带着危险的神色。 叶容年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根刺,他绝对不允许叶容年留在京中。 沈钺不愿意叶容年留在京中,倒是也帮他想好了去处。蕲州去年因为之前私盐走私的案子落马了一众官员,正是用人之际。 叶容年的策论沈钺也看了,那字里行间都锋芒毕露,而一字一句又不会是假大空一般的虚化。纵然对叶容年多有不满,恨不得这人就此消失,他也不得不承认叶容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是人才,那么把他送去蕲州造福一方百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蕲州百废待兴,叶容年去了之后只怕三五年内是回来不来了。真等他有朝一日回来,只怕他跟叶姝的孩子都好几个了,自然不用再担心两个人会旧情复燃。 而叶姝大约是太兴奋了,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沈钺所谓的“知道”她和叶容年之间的关系,全然是错的。她知道不应当跟叶容年频繁见面,却又忍不住三不五时的关心一下叶容年。 帮着叶容年租赁房子,帮着他寻厨娘,照看一日三餐。两人私下时常见面,不过小心谨慎之下却也都避开了众人。 而叶容年的房子租下之后,还是叶姝亲自去布置的,里面的不少东西都是她挑选了一并送去的。 她这些举动沈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恼怒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杀了叶容年。可他又不愿意对着叶姝发火,毕竟当初叶姝会嫁给他,是他用尽了法子,最后借着蕲州私盐走私一案的人情让皇后给他定下了叶姝。而叶姝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实际上他从来没有问过的。 他不愿意跟叶姝捅破这张窗户纸,哪怕知道叶姝心中喜欢的一直都是叶容年,也不愿意就此放手。因此沈钺只能隐忍不提,加快手腕,让吏部那边把叶容年送去蕲州才是。 至于叶姝,他只能想尽办法让叶姝留在府中,给她找了不少的事情让她去做,让她没时间出府。饶是这样,叶姝还是让身边的丫鬟给叶容年送过不少东西,每日里的书信往来更是不曾断过。 夫妻两人关系原本就因为之前婉如擅自冒充叶姝名义去前院“伺候”而有些生疏,如今沈钺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对叶姝发火,就推说内务府事务繁忙,一直住在前院。叶姝一颗心全在叶容年的身上,倒是没有察觉异样。而她这般反应,又让沈钺心中发涩,只觉得她这是顺水推舟,不想与他同床共枕。 不然,只要叶姝一句话,他必然是巴巴地从前院搬回来。 夫妻两人分居多日,各怀着不同的心思。不知道是阴差阳错还是怎么的,竟然是谁都没有说破。 一直到一个多月之后,皇上下了圣旨,钦点了叶容年等十几人去往蕲州各处为官,官阶从七品到九品不一而足,且下令半月内出发,一月之内必须到任。 第一百零二章 提醒 这个消息是沈钺专门回府亲自告诉叶姝的。 叶姝一听叶容年要离京去蕲州赴任,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沈钺,夫妻两人因为各自忙碌的关系——主要是沈钺避而不见,叶姝也未曾想到那么多——竟然有些时日没有这般平心静气坐在一起说话了。 她愣怔了一会儿,然后才道:“不是说,金榜题名前三的人定然会留在京中,进翰林院吗?”如果叶容年要去蕲州赴任,那他们兄妹二人岂不是刚刚相聚就要分开了? 沈钺见她这般模样,只轻轻哼了一声。 “蕲州那边因为走私私盐的案子,牵扯出来大大小小官员近百。朝堂之上一时半会儿哪里就能够过去那么多人。原本这恩科,也就是为了蕲州那边准备的。皇上下旨,送过去的自然都是有才干的人。那些只有才,还需要打磨的反而不用过去。” 实际上,叶容年的才干让皇上欣赏不已。因为暗中送他去蕲州的缘故,沈钺还颇花费了一些心思。如今看着叶姝目露不舍,他心中难受至于竟然隐隐约约有种痛快的感觉。 纵然这两人情根深种又能如何,还不是要就此别过。要是叶容年运气不好,怕是这辈子都再没有相见那一日。 叶姝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沈钺道:“皇命不可违,既然皇上已经下旨,也就只能如此了。”她说着抿唇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向来王爷之前也试过帮我把他留在京中了。” 他会帮着把叶容年留在京中? 一时间沈钺又好气又好笑,看向叶姝的眼神就跟着复杂起来。叶姝心性简单,怕是从未想过男人之间嫉妒起来都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吧? 这才会信任她,觉得他会帮着留下叶容年。 他没要了叶容年的命,就算是手下留情了。 “王爷,既然要出远门,我想着该准备的东西也当准备起来才好。”叶姝抬头看向沈钺,“咱们府上一些常用的药比外面都好,我想着开库房拿一些出来……” 沈钺猛然起身,摔袖道:“我还要入宫一趟,这些琐碎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他拒绝不了叶姝,然而心中实在是憋闷的难受,干脆入宫,找了人仔细询问叶容年的一切。 问询的人是在御前伺候的,不过并不能近前。只这身份放在外面却是很能唬得住人。他细细把叶容年的来历说了一遍。沈钺倒是早知道他是茗州人士,只听闻他家中只有一位老母,还有一个定了亲的未婚妻,不由眉头一皱,沉声道:“竟然已经有了未婚妻了。” 那还跟叶姝藕断丝连! “王爷这般在意这位叶状元,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妥?要不要奴才寻人暗中把他……” 那太监表情阴冷,伸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 沈钺皱眉,半响才道:“先不要动他,我再想想。” 叶容年有未婚妻的事情,不知道叶姝是否知道。沈钺心中盘算了许久,要真因此让这两人彻底断了,甚至让叶姝对叶容年再无旁的想法,却也是不错的结果。 两人就此散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长了满满一墙紫薇的墙后,有个人把他们的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落樱等着那两人离开,又等了片刻见那太监又回到原地扫视了一圈再次离开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那太监是沈钺的人,她倒是依稀有些印象。只是,沈钺为何要跟叶容年过不去?在她的记忆中,叶容年应当是沈钺后来登上皇位最大的助力才是。如今,叶容年却被沈钺猜疑,甚至沈钺还动了杀心。 那太监颇得沈钺信任,也是沈钺手中的一把利刃。落樱在他背后虽然未曾看清楚他抹脖子的动作,却也猜测得出那般语气之下的意思。 他会那么说,定然是沈钺动了杀心。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落樱皱眉,扶着快要临盆的肚子缓缓离开了。等她走到了小道上,这才见到远远寻过来的宫女,笑着迎了上去。 # 玉粒很快带来了叶容年的消息,笑着对叶姝道:“叶状元说他已经知晓了此事,还给王妃您写了一封信。”她说着把信从袖中拿了出来。 叶姝接过信大约一看,知道叶容年很是愿意去蕲州做些实事,这才缓缓回过神来。虽然心中不舍,然而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舍与不舍了。 叶姝缓缓舒了一口气,把信跟之前的一样收在匣子里,让玉粒把巧燕叫了过来。巧燕拿着出库房的钥匙,陪同叶姝一起打开库房从里面拿东西。昭王府中有着不少的药材,叶姝挑了不少常用又便于携带的药丸,药粉之类的给叶容年打包好。 俗话说穷家富路,叶容年又是去蕲州赴任。这一路路途遥远,只怕东西太多反而耽搁了行程。叶姝把手头的银子都拿出来让人去换了银票,又把这些天给叶容年做的衣服都一起收起来,这才放下王府那一堆的事情亲自去寻了叶容年。 叶容年行囊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叶姝到的时候他仿佛正要出门,两人一碰上他就笑了起来。 “我原本还想着亲自去昭王府辞行呢,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两人进了屋子,叶姝看了看他收拾好的行囊,又把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这里面是我给兄长做的一套衣衫,估摸着大小做的,原本还想着抽空过来让哥哥试试看,再修改大小和细节的,如今怕是也没机会了。” “里面还有些常用的药丸之类的东西,还有银票,哥哥不要推辞一并带上路。这一路去蕲州路途遥远,我且不能亲自送你……”叶姝说着双眼就红了起来,“马车我已经帮你租好了,那赶车的人有点身手,会一路护送哥哥到蕲州……”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兄妹才相见不到两个月竟然就又要分离了。 叶容年见她这般,不由伸手帮她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低声道:“快别哭了,你都这般大了。都嫁做人妇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般爱哭。” “那是因为在哥哥面前……”他这么一说,叶姝眼泪反而流得更厉害了。她抹掉眼泪,抬头冲着叶容年笑了笑,“这次一别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哥哥了。” “放心,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若是昭王对你不好,你且写信告诉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然而妹妹总归是要想方设法保护的。”叶容年低声道:“你且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会好好的。再者,王爷对我很好,哥哥不用担心。”叶姝想起沈钺这些天几乎不见踪影,心中虽然有些不安却也不好在叶容年面前表露出来。 兄妹两人在屋中说了许久,叶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等着回去的时候眼睛都还有些红肿。 第二日,叶容年就走了。叶姝坐着马车从那十里长亭的地方过去,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未再上前说话。 她是昭王妃,他是新科状元,他们原本就不应当有什么交际的。 叶容年一走,就仿佛从叶姝身体里抽走了一股气力一般。第二天照例入宫请安的时候,她都是无精打采的。虽然强打起了精神,然而皇后还是看出了她的疲怠之色。 “大约是因为天气渐渐热了的缘故,夜里睡得不是太安稳。”叶姝笑着道:“所以才显得有些精神不太好。” 皇后倒是没有为难她,只笑着道:“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这般怕热。昭王如今在内务府,你们府上的冰应当不会迟吧?” “原本想着现在用太早了些……”叶姝抿着唇,低声道:“之前去给母妃请安,母妃曾经提过用冰容易身体寒凉,不易有孕。” 提及后嗣的问题,皇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柔和的劝道:“子女都是缘分,你母妃只有昭王一个儿子,自然心急了些。只你也要放好心态才行。”又劝慰了几句,这才让叶姝离去。 从皇后宫中出去,叶姝缓缓舒了几口气,正准备去往柔妃宫中就看到捧着大肚子缓缓走过来的落樱。 “昭王妃,许久未见了。”落樱冲着叶姝点了点头,让到了路边,只一双眼睛盯着叶姝。等着叶姝都快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才猛然醒悟过来。 一直以来,她对叶姝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在意。大约是因为叶姝顶替了她的身份的缘故,也大约是一开始她就觉得叶姝有些莫名的眼熟。 而这个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种眼熟来自于何方了。 她之前有见过叶姝,在未来——或者说,在她的前世。而那个时候,叶姝与她身份相当,是昭王府的侧妃,受尽了昭王的疼爱。而当时昭王妃对叶姝束手无策,除了昭王的宠爱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叶姝有一个颇为能干,深得皇上信重的哥哥——叶容年。 “叶姝……”落樱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叶姝的真实姓名。电光火石之间,她立刻上前一步叫道:“哎哟,我肚子疼……” 已经要转弯的叶姝听到这声叫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落樱跌坐在路边,推搡着服侍她的宫女,“快去请御医!” 那宫女慌乱地四下看了一眼,“昭王妃,还请您帮忙照看下我们娘娘!”她说完不给叶姝拒绝的机会,提着裙角就朝着御医院的方向跑去。叶姝迟疑了下,看着落樱还呻、吟着叫痛,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一旁跟随的采薇迟疑了下,正准备跟过去却被叶姝拦住了。“你就在这边看着御医来没来。” 落樱突然腹痛,十有八、九是想要私下跟她说话,而并非真的动了胎气。 叶姝缓缓走过去,落樱抬头看向她。 果然,落樱眼中没有半分慌乱。她顿了下去,低声道:“娘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叶姝!”落樱一口道破了叶姝的名字。她原本扶着落樱的手猛然一紧,目光变得凶狠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昭王要杀叶容年。”落樱飞快地说:“我无意中听到的,叶容年是你兄长,对吧?”虽然不知道这辈子为什么会有这种阴差阳错的结果,但是对于落樱来说这个举手之劳的忙她还是愿意帮的。 第一百零三章 逃离 “你说什么?”沈钺要杀叶容年,叶姝下意识摇头,“怎么可能!“ “信不信由你,要不是叶容年曾经帮过我,救过我命的话,我也不会管这个闲事。”落樱说着抬头看向小道尽头,她身边的宫女已经拉着御医跑了过来。她立刻捂着肚子轻轻喘息,再没有看叶姝一眼。 叶姝一时之间难以抉择,只看着御医给落樱诊脉,确定她只是正常胎动也并非要发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连着在柔妃那里说了些什么叶姝都不太记得了。 沈钺要杀叶容年,为什么?叶姝想要忘记落樱所说的话,想要说服自己这是落樱故意骗她的。可是,有一点她说服不了自己。 落樱是怎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以及落樱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不出来落樱的任何动机,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落樱所说的。叶容年救过她,所以她想要报答。是叶容年告诉了落樱她的身份,托落樱照顾在京中的她。而落樱因为无意中听到了沈钺想要杀叶容年,又想方设法告诉了她。 这怎么可能? 大约是心中有事的缘故,之后两三天叶姝都提不起精神来,连着吃饭也没有胃口。巧燕见她这般实在是不放心,劝了几次叶姝都只说没什么胃口。 “王妃这几日看着都瘦,再这般下去王爷见到怕是要生气了。”巧燕道:“这般没胃口,说不得是哪里不舒服,不然请了大夫诊诊脉?” 叶姝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每天早起都有些想要干呕的感觉。听到巧燕这般说,她也不逞强立刻就道:“你拿了帖子,去请甑御医。” 甑御医恰好轮休,很快就到了昭王府。 他给叶姝细细把了脉,右手诊完又诊了左手,顺带问一旁的巧燕,“王妃可是有些时日没有换洗了?” 这话一出,叶姝都愣住了。 她月事向来不太准,加之之前因为各种事情忙碌,竟然都没有留意到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好像有一个多月了……快两个月了吧?”她迟疑着看向一旁巧燕。巧燕一算,道:“上次是五十二天前。” “王妃这是有喜了,如今脉象且不算太稳,毕竟还不足两个月。不过,听王妃的症状,还有换洗的频率,十有八、九是有孕了。等再晚些时日,我再来给王妃诊诊脉,方便确诊。”甑御医笑着道:“恭喜王妃了。” 竟然是有孕了? 叶姝一时间有些迷茫,半响才回过神来道:“多谢甑御医了,劳得您跑这一趟。”说着她示意巧燕给甑御医拿了红包,把人送走了之后,巧燕才一脸喜色,“王妃,这可真是太好了!” 叶姝如今成亲已经半年有余了,之前一直没有好消息,她和沈钺虽然不急,身边的人却隐隐有些不安。更是有那春心浮动,如同婉如那般的人,都已经开始不要脸的往沈钺身边凑了。 如果不是沈钺之前雷霆手段吓住了那几个想闹幺蛾子的人,只怕这会儿后院还要更精彩些。 叶姝也是满脸喜色,不是低头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孕育呢。 沈钺一回府就知道了叶姝请甑御医过来诊脉的事情,他吓了一跳,以为叶姝身体不适,一路快走径直奔向了后院。而还未进院子就隔着墙听到里面树荫下乘凉的主仆两人的对话。 ”……王妃准备什么时候告诉王爷,这可真是好消息。王爷知道王妃有孕已经一个多月,只怕会高兴得立刻搬回来。” 有孕!叶姝有孕了? 沈钺一愣,顿住了脚步。而院中的人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先别告诉王爷,这事儿你谁都不要说……”叶姝的声音传来,听得外面沈钺浑身一震。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他一瞬间就如同一桶冰水浇下来一般,从头凉到了脚。 他跟叶姝分房多日,刚刚听到说叶姝有孕一个多月,难不成……难不成…… 这孩子不是他的?! 想起之前叶姝与叶容年往来过密,沈钺浑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如果那是叶容年的孩子…… 他在外面天人交战,而院中主仆两人已经回了屋中。巧燕小心翼翼扶着叶姝坐下,低声道:“王妃为何不告诉王爷?” “并非是不告诉王爷,而是甑御医之前虽然说是十有八、九,可毕竟月份还小,这会儿也不能全然确定。”叶姝轻轻咬了咬下唇,“我还是想着等着月份大了,下次让甑御医诊脉确定了再说。” 免得空欢喜一场,事后反而让人懊恼。 “这样说也有道理,那半个月后,奴婢再去请甑御医过来给王妃诊脉。”巧燕认真道:“不过之前甑御医交代禁忌,王妃也要谨记才是,千万别大意了。” “我自然是记得的。”叶姝摇头失笑,“你这丫头,倒是比我还紧张。” 沈钺都不知道直接是怎么回到前院的,等在书房中坐定。他看着桌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只觉得心中一团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他呼吸急促,猛然起身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又砸了一整套的茶盏,看着满地的碎瓷却不觉得心中怒火有任何熄灭的迹象。 叶容年! 叶容年! 沈钺一脚踢在了书桌上,听着书桌挪动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才猛然冲着外面叫道:“卫秦!” 卫秦在沈钺发火的时候就连忙让人去后院请叶姝了,这会儿听到叫声立刻进去,看着里面一片狼藉小心翼翼过去,低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带上卫巳、卫已和卫己沿着去蕲州的路途,找到叶容年。” 沈钺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意,而闻讯赶来的叶姝隔着一道院墙脚下一顿,双眼露出错愕之色越过花墙看向院中书房的方向。 那边沈钺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找到叶容年,然后杀了他!” 他绝对不会留叶容年活下去的,他既然敢觊觎叶姝,甚至做下了那样的事情,就再没有活着的理由了! 叶姝站在原地,一时间心中乱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直接冲进去质问沈钺为何要杀叶容年。她只是听着那里面说话的声音,脚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把王妃关起来,不许她接触任何人,不让她给任何人传信!还有,寻一个靠谱的大夫,让他开一剂堕胎的药……” 沈钺疯了吗?为什么要杀叶容年!为什么要杀她的兄长? 她从来不知道,沈钺竟然是一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杀了叶容年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她吗? 不!不是她。沈钺只是想要囚禁她而已,真正要杀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她不自觉咬着下唇,疼痛让她回过神来。她猛然回身看向陪同在身边的巧燕,“我有些不舒服……”她说着扶住巧燕,“先回去。”巧燕被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许多连忙扶着叶姝回院。一回去,叶姝就慌乱地打开匣子把里面的所剩不多的银子都拿了出来,顺带皇上了一身府中丫鬟的衣服,连着头发都散开简单挽了起来。 她没有听错的话,沈钺不止想要杀了叶容年,还想把她囚禁起来,甚至杀死她府中的孩子。几乎是本能的,叶姝想起了当初被带去蕲州,第一次偷听到李嬷嬷和周嬷嬷的打算,知道她们想要囚禁起她时的感受。还有那常年被囚禁,被调、教,磋磨的日子。 她本能地想要逃离,而且也这么做了。 她和巧燕顺着小门出了王府,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就沿着路低头快走。很快,想要囚禁她的沈钰就会发现她不在府中了。 “姑娘……”大约是太过于紧张的缘故,巧燕下意识叫出了叶姝尚在顾府的称呼,“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说着慌乱地看着四周。她们已经走到了大道上,这会儿街上人来人往,叶姝只略微看了下就道:“出城。”她说着正准备离开,就看到巧燕迟疑站在原地。 “你不用跟着我,先回顾府也好……不,不要回顾府,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姑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就——”巧燕快步跟了上去,亦步亦趋跟着叶姝,“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跟着姑娘……” 主仆两人快步沿着街道走,身后传来了马车声,两人下意识避让开,却听到一声惊呼。 “表嫂,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这声叫,叶姝才猛然扭头看了过去,只见原本约好了今日过来喝茶的戴蘅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难不成是特意接我的?那也不对,你怎么穿着丫鬟的衣服……”戴蘅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叶姝猛然上前抓住了马车的车窗,“戴蘅,送我出城,送我去城外驿站!” 驿站那边有往来的马车,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先卫秦一步找到叶容年才是。 戴蘅被她吓了一跳,然而见着叶姝这般样子半响才猛然醒过神来,二话不说让她和巧燕上了马车。一上了车,叶姝催促道:“快,切莫耽搁了时间。” 沈钺会用多久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王府了,想要关闭城门拦下她又需要多久?她不敢耽搁片刻,万一一个疏忽,说不定就再没有逃离的可能了。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 马车快行,戴蘅一双手被叶姝死死抓着,想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叶姝的模样看着有些吓人,她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马车顺利出城,等到了驿站叶姝就立刻下马车。 “你身上可有带钱?” 戴蘅连忙摸了摸荷包,看也没看就直接递给了叶姝,“只有这些了,要是还不够……”她说着就褪下了手上的一个绞丝金镯子。叶姝倒是没有拒绝,抬头看着戴蘅道:“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表嫂,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是子昭表哥出了什么事情?” “回头有机会再告诉你,你快回去吧,别晚了进不了城门。”叶姝听到沈钺的名字脸色变了下,却不好交代戴蘅不要告知沈钺她的行踪。 不过,今日戴蘅不问缘由就帮她的情意,她确实是记在了心中。 戴蘅见她这般,迟疑了下才叫了一声。 “林叔,你身手好,也曾经跟着我父亲走南闯北。你帮我护送表嫂一路。” 她看得出来叶姝有些不对,然而出于朋友的义气,她还是选择了帮叶姝。不然,让她眼睁睁看着叶姝一人单独上路,她实在是不放心。 叶姝知道她的意思,只上前紧紧抱了一下戴蘅。 林叔沉默寡言,干脆帮叶姝买了一辆马车。按照叶姝所说,朝着去蕲州的方向,三人连夜赶路。叶姝不说去做什么他就不追问,只这一路看着叶姝几乎没有怎么休息,人越发憔悴的模样,他却是隐隐有些担忧。 就这么走了大半夜,第二天天色都已经微微发亮的时候,他们才到了一处村庄。 “王妃,先歇歇吧。就算人撑得住,马也要歇歇、吃点儿东西才好继续赶路。”林叔劝道。叶姝只觉得心如火焚一般,沈钺要杀叶容年,如果卫秦之后就立刻出发的话,只怕她坐马车怎么都赶不上了。 可是,她不试试,又怎么能甘心呢。 她这会儿实际上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害怕之下就从王府跑出去的。她应该问清楚沈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杀叶容年,为什么要囚禁她,还要堕胎药…… 现在这般跑出来,她反而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不一定能够找得到叶容年。 叶容年毕竟已经走了两三天了! 马夫喂了马休息去了,他们要在这里歇息一两个时辰才能继续赶路。叶姝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只觉得心中一团乱,脑子里也一团乱。 震惊之下有太多的不冷静,这个时候她死命地想让自己理出一个头绪,却又不管怎么样都做不到。 “快想想啊!”叶姝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正想着就听到马车外面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她下意识掀开车帘,赫然看到沈钺骑马带人过来的围住了马车。 叶姝看着外面的动静,心中一冷,知道这次是真的逃不过了。 她勉强稳了稳心神,这一瞬间她的头脑从听到沈钺说要杀叶容年、囚禁她,还要杀死她腹中的孩子之后,第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她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抬头看着骑马缓缓走到跟前的沈钺。 “王爷。”她说。 沈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一双手死死抓着缰绳,示意其他人都推后,这才道:“为什么要跑?” “不跑等着王爷囚禁我?”叶姝说:“不跑,等着王爷要了堕胎药——”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想起了她之前一直想要想却没有想到的关键地方。 沈钺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有孕的?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沈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有孕的?” “你就只想问我这个?”沈钺神色复杂地看着叶姝,“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想要对我说的?例如这个孩子,究竟是……” 叶姝咬着下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钺,“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姝皱眉,一瞬间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裂一般。“什么叫如果是我们的孩子,他原本就是我们的孩子。沈钺……” 她猛然顿住,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叶姝觉得,她想明白了一切。 沈钺对待叶容年时那带着敌意的古怪态度,他想要杀死叶容年,囚禁她,甚至给她喝打胎药的意图。 “你以为这不是你的孩子?”叶姝浑身颤抖着,比发现沈钺想要囚禁她的时候还觉得浑身发冷。“你以为这是谁的孩子?” “我搬到前院许久了,这孩子才一个多月。”沈钺说,“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更何况,你还让人瞒着我,不准备告诉我。如果不是心虚的话……” “王爷大约忘记了,那一日在书房……”叶姝说到这里猛然闭上了眼睛,半响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我懂了,王爷以为这是叶容年的孩子,所以才要让卫秦带人去杀他,对不对?” “所以,你要给叶容年通风报信!”沈钺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叶姝。半响,他像是认输一样在叶姝的目光中垂下眼帘,低声说:“我可以不管你跟叶容年之间的事情,只要你回来。” “那我腹中的孩子呢?”叶姝说:“还有叶容年呢?” “孩子你可以生下来的,叶容年——”沈钺唇角溢出一丝血迹,是咬破了嘴唇渗出来的。叶姝只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她觉得浑身冰冷,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的感觉。 很明显,沈钺以为叶容年是她的旧情人,甚至以为她跟叶容年有了私情,连着她腹中的孩子都是对方的。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说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她回去。 而且,叶姝看得出来,沈钺说这话是真心的。 只是,一想到他竟然怀疑她跟叶容年之间有私情,她又有种难言的愤怒。难道说,沈钺就对她没有半分信任吗? 与沈钺的退让不同,叶姝死死盯着他,不想退让半步。 “如果我让你放过叶容年呢?”她猛然上前了一步,逼迫沈钺。 沈钺半响不说话。 “如果我以放过叶容年为条件,答应跟你回去呢?” “好!”沈钺说,“但是你再不能跟他见面!他这辈子都不能再踏足京城哪怕一步!” 这个回应让叶姝心中有中说不出来的嘲讽感觉,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沈钺喜欢她,爱她入骨。然而,沈钺的爱又让她在欣喜之余,有种说不出来的心寒 “王爷倒是大度。” “不过,王爷也不用这般难以决策了。”她说着看向翻身下马,走向她的沈钺。 她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到让沈钺觉得有种心慌的感觉。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孩子是你的。我之前之所以不想告诉你,是因为甑御医说孩子月份还小,不能肯定真的是怀孕,还要再过些时候才能诊脉确定。我不想让你一场空欢喜,这才想着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沈钺脚步一顿,看向叶姝的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些慌乱。 叶姝朝着他笑了笑,眼泪被死死留在了眼眶中没有滑落下来。 “至于叶容年,他是我的兄长,我唯一的哥哥。” 她说着转身,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径直上了马车。 “我会回去的,只希望王爷说到做到,不要为难我兄长才好。”她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带着冰冷和疏离,“毕竟,他是我失而复得的亲人,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他陷入危险。” 这一切……叶姝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不该想的事情。 这一切! 沈钺双手紧紧握着,几乎是在叶姝说出叶容年是她兄长的那一瞬间,他就相信了叶姝的话。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一瞬间全部都涌入了脑海,他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阿姝!”沈钺连忙过去,大约是太过于慌乱的缘故,脚步都有些踉跄。他直接扑到了马车上,“阿姝,你听我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我应当听你说的。阿姝,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 沈钺隔着马车门对叶姝说话。 没有叶姝的允许,他甚至不敢推开门。他不敢再激怒叶姝哪怕是一点,“我知道我错了……阿殊,你要怎样才愿意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好……”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荒谬。从第一次看到“容年”那两个字,从第一次意识到叶姝多在乎那支毛笔。从琼林宴上看到那对相拥的男女……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多问哪怕是一句。甚至于叶姝想要跟他谈谈,他都懦弱的拒绝了。如果当时他哪怕是多一点点的勇气听叶姝说她跟叶容年的关系,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都是他的错! 叶姝坐在马车中,眼泪直流。 她说不上来自己之前那一夜究竟是怎么度过的。不安,害怕,担忧,还有说不出来的慌乱和心急如焚…… 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第一百零五章 受伤 叶姝不想回王府,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的马车被沈钺带人团团围住,她也不想回京、回昭王府。 外面人声渐渐安静了下来,沈钺略微粗重的呼吸她在马车中听得清清楚楚。她缓缓舒了几口气,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推开了车门。 沈钺就站在外面,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眼巴巴地看向叶姝。 “阿姝,是我的错……” “我要去见我哥哥。”叶姝说:“我要亲眼看着他安全无碍。” 要真因为她而害死了兄长的话……想到这种可能叶姝就觉得浑身发颤。她不敢相信沈钺竟然是这样的人,然而如今人站在她跟前,纵然沈钺双眼通红,一眼看过去是一副可怜的模样,却也让她忘不了隔着墙听到沈钺说要杀了叶容年时的惊慌。 “好。”沈钺见她肯说话,不管说的什么都一口应了下来。 叶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又开口:“林叔一路护送我到此,还希望王爷不要为难他,放他离去才是。” “这是自然。”沈钺上前一步还想说话,叶姝却是猛然拉上车门坐了回去。 沈钺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看着关上的车门最终也没胆量真的直接强行拉开门。他顿了一会儿摸摸鼻子转身就去吩咐人去找叶容年的踪迹了。 知道叶姝跑出了城,他哪里还顾得上处理“情敌”,要不是刚好遇到了回城的戴蘅,知道叶姝身边有人守着,他都恨不得直接闯了城门出城。 也就是有这么一点点的安心,才让沈钺没有全然失去理智,亲自去了一趟京兆府和京畿处开了条子,这才半夜带人出城一路追了过来。 不得不承认,见到叶姝安然无恙地坐在车中,他紧绷着的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再听到叶姝脱口而出叶容年是她兄长,沈钺几乎生出了想杀死自己的心。 两个人都姓叶,他竟然就没有多想一点! 只怪一开始“容年”两个字就让他太过于在意,误以为是叶姝青梅竹马之人。之后,在琼林宴上看到两人亲密过甚,这才全然乱了分寸。 现在仔细想想,琼林宴之后叶姝分明是想要告诉他,她与叶容年之间的关系的,可偏偏他自作聪明自以为知道了,竟然没有给叶姝说话的机会。 如今被叶姝听到了他要杀叶容年的话不说,还……还知道他内心疯狂到想要囚禁她…… 沈钺靠在路边一颗歪脖子槐树上面,叹了口气。 如果叶姝真的跟叶容年有什么,他是半点都不会手软的。哪怕叶姝恨他,他也不会放手。可如今明显这是个误会,能好好过日子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伤害叶姝。 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沈钺还是走过去,伸手敲了敲车的侧壁。 叶姝撩起车帘看过去。 “你先歇会儿,吃些东西,等过了中午我们就出发。”他说这看了一眼叶姝,这时候才看清楚她哭过的痕迹,顿时心里一阵疼,“你……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自以为是,不曾听你说话……你气我、恼我都行,不然打我一顿出气也好,只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沈钺说着迟疑了下,低声道:“毕竟,你如今有孕在身,原本就比平日里难受些。” 叶姝眼神在一瞬间就变得冰冷起来,“王爷大约忘了自己说的话吧,也不知道那堕胎的药抓了没有。等回去了,我就让人熬了喝……” “别……”沈钺气弱,抓着车窗雕花的边缘看向叶姝,低声道:“我真知道错了,阿姝,我不该怀疑你的……” 叶姝闭了闭眼,把眼泪给忍了回去。 她这会儿说不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会儿是沈钺竟然要杀叶容年,一会儿是沈钺要囚禁她,给她准备了堕胎药。然而,就如同沈钺所说的,让她最为难受的还是沈钺的怀疑。 她是跟叶容年过于亲密了,然而兄妹两人多年未见,之前又是经历了那么一番波折,再见之下她也有些情难自禁。可是…… 旁的也就算了,沈钺竟然怀疑她与人有染…… “王爷不是说这不是你的孩子吗?”叶姝睁开看过去,眼睛被泪洗过一般透出别样的透彻和冰冷,“既然如此,还留着干什么?不然,王爷给我一封休书,我自请下堂去……” “你想都别想!”沈钺立刻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休妻的!”他说着一把用力,竟然是把那做工不算多精致的车窗边缘给抓了下来。叶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沈钺。 沈钺压低了声音,“阿姝,我承认是我的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这么想、这么做,都是因为在乎你!你那般在意那支毛笔,我从那时候就误会了你跟叶容年的关系……更何况,你私下频频与他见面……我……” 他说着双手紧握,发出骨头摩擦一般的声响,一双眼睛瞬间就通红起来。 叶姝紧紧抿着唇,半响才声音干涩地开口:“你说你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也不曾听我解释。我以为你知道那是我兄长,私下与他见面也从未刻意隐瞒过你……”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嘲般的笑声,“我要真与人私会,岂会不瞒着你?” 沈钺口中发苦,他只以为叶姝这般是做好了与他断绝夫妻之情的决定,又觉得她是情难自禁。怎么也不曾想过,叶姝竟然只是问心无愧。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他的错处。 “阿姝……”他低声哀求,叶姝垂下眼帘,“王爷不必再说,不管是谁的过错都已经到了如今这步。如今,我只希望兄长平安无事。” 叶容年若是无事,自然一切都还有机会。若是叶容年真的被沈钺杀了,她怎么可能跟杀害兄长的仇人在一起。 沈钺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低声道:“你且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寻叶容年如今到何处了。” “你不是——” “你失踪了,我如何还顾得上其他。”沈钺低声道:“我只顾着寻你,并无做其他事情。”他说着看向叶姝,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温柔和深情。 叶姝心中微微动容,与他对视半响才垂下眼帘,“我累了,想要歇息歇息。” 她心情颇为复杂,说想要歇息也不过是避开沈钺的借口罢了。叶姝自己都觉得她怕是全然无法入睡,然而简单铺了软垫的马车中,她略微蜷缩着身子竟然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甚至于,连着梦都没有做,等着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马车微微摇晃,叶姝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跪坐在一旁的沈钺——他们甚至换了马车,而这一切叶姝竟然一无所觉。 “你醒了?”沈钺低声说,过去扶着叶姝起身。叶姝就着他的手坐了起来,回过神来立刻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沈钺低声叹了口气,他当然不认为叶姝会这么容易原谅他。 “我让你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他说着示意前面车夫停下,不一会儿巧燕就端着吃食送了过来。食物的香味缓缓飘了过来,叶姝深吸了一口气,却觉得胃里一阵的翻涌。 “呕……”她忍不住掩唇干呕了下,摆手示意巧燕后退。 巧燕连忙把东西放远了,而沈钺这时候已经把叶姝给搂入了怀中,“可是胃里不舒服……我们先去寻大夫……” “我没事。”叶姝挣扎了下,然而沈钺把她搂得紧紧的,不容她离开半分。 “送来些白水。”沈钺吩咐,“王妃闻不得肉味,有什么水果也一并送过来。” 巧燕连忙点头,不一会儿就送来了热水,还有一些果子。 沈钺搂着她,小心翼翼喂她喝水。叶姝唇角紧紧抿着,不愿意张口。 “阿殊,你就算生气也不用苛待自己。” “我自己喝,不用你喂。”叶姝开口,沈钺叹了口气把茶杯递到了叶姝手中,却没有松开她。叶姝低头喝了一杯水,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巧燕小心翼翼递过去个果子,低声道:“已经洗干净了,王妃先吃些吧。” 这次沈钺没有接手,叶姝接过去咬了两口,咽下去后又感受了下确定没有反胃的感觉这才接着吃了起来。她确实饿了,一连吃了三四个果子这才停下来。 “好了。”她说,“我们走吧。” 沈钺搂着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巧燕。 巧燕立刻过去通知,不一会儿马车就重新前行。马车中两个身体上亲密无间的人一片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沈钺怀中睡着的叶姝猛然被惊醒。她睁开双眼,半响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沈钺眉头皱起,带着不悦,沉声问道:“什么事儿?” “叶容年就在前面十多里处的一个小村子里。他比我们预料的形成要慢上不少,所以我们跑过了。”卫秦在外面沉声开口,叶姝听得立刻坐直了身子,“他现在怎么样?” 卫秦迟疑了下,然后才沉声道:“他受伤了,这才耽误了行程。” 第一百零六章 和好 受伤?! 叶姝猛然回头看向沈钺。 迎上她锐利的目光,沈钺立刻摇头,“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我的人做的。”他说着扬声叫了下外面的卫秦,“卫秦,怎么回事?” “是意外,前面有段路有个陡坡,叶容年从那边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滑落下去,扭到了脚。是被村民给救了回去的。” 是意外…… 叶姝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而沈钺看着她这般模样,半响才低声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赶到了。” 十多里的路程,等到叶姝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卫秦已经带人先行过来,租好了暂住的院子,叶姝一下车就立刻问道:“我哥哥在哪里?” “已经安顿好了。”卫秦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沈钺,见沈钺并无表示才又接着道:“就在隔壁的院子中,卫戍擅长这方面,给他用了王府最好跌打扭伤的药油。” “我想过去看看。”叶姝扭头看向沈钺。 沈钺点头,拉住了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叶姝的手在他掌心抽动了几次,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两个人一起过去,到门前的时候叶姝已经听到里面压抑地抽气声。她伸手敲了敲门,里面叶容年的声音立刻响起。 “请进。” 沈钺推开门,叶姝抬脚迈了进去,就看到叶容年坐在床上,一旁卫戍正在给他涂药油。 “哥!” 她快步上前,一旁卫戍立刻让开了位置。叶姝低头看着叶容年的脚腕,半响才低声道:“怎么就受伤了?” “是我急着赶路,一时没看清楚路面,就摔了下去。”叶容年笑着道:“现在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实际上,涂了药油已经好了不少,也没有伤到骨头。” 叶姝胡乱点头,半响才控制住想要哭的冲动,抬起头看向叶容年。 “没事就好。”她说完就咬着下唇,目光无意识落在了沈钺的脸上,只轻轻一扫就又看向叶容年。 “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跟昭王殿下一起。”叶容年说着看向沈钺,“还请王爷见谅,下官身上有伤不便行礼。” 沈钺这才走了过去,挨着叶姝身边站定,看向叶容年。 “不用多礼,虽然不能对外人道,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他说着手落在了叶姝的肩膀上,“我们两人一并出游,身边的护卫说在这里看到你受伤,阿殊放心不下要一并过来看看。” 叶姝抿了抿唇,没有反驳沈钺的话。她不想在叶容年面前说破之前的事情,也不想让叶容年担心她。 叶容年脚踝因为跌落高坡扭伤,幸运的是骨头并未收到什么严重的伤害,卫戍说过了今晚明天就能下床缓缓走动了。 当年所有人都在这里安顿下来。 叶姝被沈钺强行困在身边,夫妻两人难得又同床共枕。只叶姝被他搂在怀中半响都睡不知道。只睁开眼看着黑暗中床幔,听着耳边的平稳舒缓的呼吸声。 她能感觉出来,沈钺也没有睡着。只是夫妻两人谁都不想说话,只这么沉默着。 一行人在这个小村落住了两天,叶容年恢复得很快,第二天就能下床走路,第三天的时候不走快已经看不出曾经受过伤了。 叶姝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他身边,同行的还有沈钺。 沈钺话不多,眼神一直都停留在叶姝的身上。这两个人几乎没有分开过,叶容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机会私下跟叶姝说话,立刻问道:“你跟昭王殿下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哥哥怎么这么说?” 叶容年叹了口气,“从京城到这里,一路并无什么可供游玩的地方。再者,就算你们游玩,哪里有护卫不在身边跟着,反而跑远的道理。又不是行军打仗,难不成还要派个斥候打探前方情况吗?” 叶姝哑口无言,这原本是沈钺随意搪塞叶容年的借口,当时他未曾说什么,没想到却是早已经起疑了。 “你们是特意来寻我的?” 叶容年问了下,然后又摇头,“这不重要,你与昭王之间究竟是怎么了?我看你对他,似乎有些疏离。”岂止是疏离,他偶尔看过去,见叶姝甚至都下意识躲避着沈钺。 沈钺对叶姝倒是一如既往的在意,甚至比之前还要在意三分。只是这在意中却透着小心翼翼,叶容年这些年专心读书,于感情上没有什么经验,可也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并无什么疏离,就是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叶姝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恰好这个时候沈钺回来,大约是听到了叶容年之前的话,他笑了着过去挨着叶姝坐下,对叶容年道:“之前到的时候兄长扭伤了脚,一时之间我们夫妻慌乱,倒是忘记告诉兄长这个好消息了。” 他说着握住叶姝的手,微微收拢。 “阿姝有孕了。” 叶姝脸上适时露出笑容,看向叶容年。 “是我任性,非要王爷寻了哥哥,就是想着能够亲口告诉你这桩喜事。” 叶容年若有所思,目光在叶姝和沈钺之间徘徊了下,这才释然。 “原来是这般,这可真是好事!” 叶姝点头,“就是被哥哥受伤的事情吓了一跳!” 叶容年连连保证,以后定然会小心谨慎,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沈钺,手指微微动了几下,却没有抽出手来。 次日,叶容年与他们分道扬镳,由卫戍带着两个王府的护卫一路护送去蕲州。而叶姝和沈钺则回京,为了照顾她有孕,两人一路缓行,次日傍晚才进了城。 回到王府之后,叶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后院中,采薇早已经得信儿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玉粒和玉璧两个人伺候叶姝沐浴更衣,等她斜靠在软榻上睡着的时候,巧翠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过去给叶姝小心翼翼地烘干头发。 谁也没有多嘴问之前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屋中一片静寂。 正眯眼睡着的叶姝却在这个时候猛然睁开了双眼,巧翠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勾到了她的头发弄疼了她,连忙道:“奴婢一时不查伤到了王妃……” 叶姝伸手拦住了她,坐起身来看向门外。 门外沈钺刚好上了台阶,看着叶姝坐起身就径直进去,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 巧翠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动反而是看向了叶姝。她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毕竟跟在叶姝身边多日,也隐约意识到了两人之间不对头。 沈钺扫了巧翠一眼,沉声道:“你自去找采薇领罚。” 原本低头不语的叶姝听到这话立刻抬头看过去,“不知道我身边的丫鬟做错了什么,王爷竟然要罚她?” 沈钺见她看过来,神色这才舒缓了些许,道:“既然王妃觉得不用罚,那就先记着好了。” “记着?”叶姝冷眼看着沈钺,“巧翠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还要劳烦王爷记着她的错处?忠心护主吗?若是这样,非但不该罚,还当赏才对。” 她这般跟沈钺争执得分毫不让,反而让巧翠露出不安的神色,伸手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低声道:“王妃,且不要为了奴婢与王爷置气。王爷要罚奴婢,定然是因为奴婢不曾照顾好王妃的缘故。” 叶姝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不宜当着下人的面与沈钺争执。 “你且带着人下去忙吧,这里不用留人伺候了。” 巧翠抬头,叶姝冲着她点了下头,她这才带着玉粒和玉璧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带上了门。屋中只剩下叶姝和沈钺,她这才重新坐了回去,一头乌黑的长发就如同瀑布一般披在身后,衬得她一张脸又小又白。 一瞬间,沈钺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哪怕叶姝的表情防备又倔强,他依然忍不住上前两步。 “阿姝。”他低头在叶姝耳边叫了声,伸手抓住想要后退的她,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重新坐回去。“你到底怎样才不再生气,我真知道错了。” 他说着松开手,从软榻上起身,直接就跪在了叶姝脚边,抬头看着她。 “别生气了,好吗?” 叶姝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要避开,却不想被沈钺一把抱住了双腿。她一个站立不稳,下意识就扶住了沈钺的肩膀。 “王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又急又惊,压低了声音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王爷这般身份。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阿姝,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先入为主,不该自以为是,更不该对你有所怀疑。这全是我的错,你要生我气,怪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沈钺紧紧抱着叶姝,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这才有种安心的感觉。 “我知道我错得离谱,你罚我也好,打我也好,只别再把气憋在心中了。”他说着这才抬头看过去,“阿姝,别伤了自己身子。” 叶姝拉了他两次,见他确实不愿意起身这才放弃。 她低头看着沈钺,这个跪下认错的举动给她内心带来的冲击绝非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惊讶”。她到现在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跳加速,不敢置信。 她知道沈钺喜欢她,在皇上赐婚之前她就有所察觉。 而当沈钺误以为她跟叶容年有私情的时候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她深刻意识到这个男人有多在意她。 沈钺要杀叶容年,她生气吗? 她当然生气,可是气恼退却之后却是另外一种感受。 窃喜。 暗暗窃喜沈钺会这般喜欢她,甚至是爱她。窃喜她付诸的感情甚至得到了成倍的回报…… 叶姝落在沈钺肩膀的手指微微弯曲,半响才低声道:“我没有再生气了。”她说着伸手拉了拉沈钺,想让他起身再说,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一百零七章 辩白 “王爷、王妃,宫中传来消息,柔妃娘娘……” 报信的采薇站在门外一愣,错愕地看着屋中两人。叶姝连忙去拉沈钺,而采薇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转身背对着屋内,拦住了外面传信的太监。 “宫中传信儿,说是樱美人今日失足摔倒,正巧撞到了柔妃娘娘。如今,樱美人早产,柔妃娘娘被吓了一跳,撞在了假山之上。”采薇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宫中派人请王爷和王妃入宫。” “让人进来吧。” 屋中传来沈钺平静的声音,采薇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转身请了宫中来的太监入内。 叶姝与沈钺并肩站着,见那有些眼生的太监入内只略微皱了皱眉,就听到身边沈钺问道:“怎么母妃会跟樱美人牵扯上关系?” 那太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事有凑巧,樱美人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恰好柔妃娘娘从皇后宫中出来。奴才听了不少传闻,只出来的匆忙,却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猫腻。” 他说着抬头看向沈钺,“只樱美人这一胎,皇上颇为在意……” 沈钺摇头,“无妨,我心中有数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叶姝,“我入宫,你且在家中等……” “我陪你一同去!”叶姝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立刻上前抓住了沈钺的手,重复道:“我陪你一同去。” 两人入宫时,宫中早是一片混乱。叶姝闻着空气中香粉压抑不住的血腥味,心中一紧。若落樱这一胎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只怕早已经失去帝心的柔妃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很容易让人觉得,柔妃之所以这般做是为了沈钺前途的沈钺,定然也会被皇上所记恨。 她忍不住伸手用力握住沈钺的手。沈钺略微放慢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 “不用担心。”沈钺压低声音道:“不会有事的。” 怎么可能不会有事……叶姝双唇分开,正想说话就感觉沈钺的手微微收拢了下。 “无论如何。” 这话说的平静却又颇有几分安抚人心的力量。叶姝扭头看着沈钺,被他拉着往前行,心中竟然真安定了下来。 殿外,柔妃披头散发跪在台阶之下,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看起来落樱这次因为她而动了胎气,也将她吓得不轻。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叶姝才察觉她竟然微微颤抖着。 她脚下略微顿了下,却被沈钺轻轻拉了一把。 叶姝连忙回神,两人一并入了殿内。 外殿上首,皇上和皇后各坐一侧,脸色皆不大好看。内殿之中,柔妃生产时的叫声不是传出来。叶姝与沈钺进来时就分开了双手,这会儿只能死死握拳,上前行礼。 皇上厌恶地瞥了沈钺一眼,只冷哼了一声。 皇后叹气,低声道:“你们且起来吧,若是樱美人这一胎无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 “儿臣不敢为母妃求情,毕竟此事关乎皇嗣。”沈钺低声道:“若真的是母妃害了樱美人,儿臣愿意与母妃一同领罪。” “说得倒是好听!”皇上这才又看了过去,“你母妃竟然是没有半点的慈母之心,枉朕与皇后从未苛待过她半分,竟然意图谋害朕的皇嗣,当年——” “皇上!”皇后猛然出声打断了皇上的话,转而才道:“如今樱美人这胎更为重要,至于陈年往事,就不必再提了。” 皇上又是一声冷哼,转而起身走到了内殿门口,对着里面道:“樱樱不必惊慌,朕自当为你做主!想要谋害你和你孩子的人,朕定然一个都不会放过!” “皇上!”内殿之中,落樱一声嘶哑的叫喊,似乎带着说不出口的委屈一般。 叶姝听得这叫声心中一紧,生怕樱美人此时就要对付柔妃。 只柔妃在宫中不得宠已久,樱美人为何要拿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冒险来对付她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就在她心中慌乱之际,落樱断断续续地话就从内殿传了出来。 “皇上,此……事……此事与柔妃娘娘并无关系,当时若非柔妃娘娘护着妾,妾……妾……妾怕是命都没了……啊——”落樱一声惨叫,内里就又传来了产婆的叫声。 “美人切莫再说话了,此时当蓄力才好,乱了呼吸没了力气,对腹中皇子不好!” 屋内再无旁的声音传来,只有产婆帮着落樱调整呼吸的声音,还有那不是压抑不住的呻、吟声。 皇上后退了两步,仿佛才醒神过来,沉声道:“你且安心生养,其余的事情,朕心中自然有数!”说罢转身回去,却是看也没有看沈钺和叶姝两人。 叶姝在落樱为柔妃求情的时候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并非她对柔妃有什么身后的婆媳之情。只柔妃洗脱了谋害皇嗣的罪名,于沈钺虽然没有什么好处,却也免除了受柔妃牵连而被责罚的局面。 从一开始她就相信并非是柔妃谋害了落樱。柔妃此人,她虽然不喜欢,却也看的明白。这人根本就没有那般胆量去谋害皇嗣,纵然心中恨得要死却也只会暗中咬牙切齿言语上咒骂一二而已。 当初她入宫“侍疾”时,几次跟柔妃对着干,柔妃不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击吗? 她要是敢对皇上的宠妃和皇嗣下手,当初也不会被她气得又病了一次了。 让叶姝意外的是,落樱竟然会给柔妃求情,甚至帮她摆脱这其中的干系。想到当初落樱提醒她沈钺要杀叶容年的事情,她心中更是一头雾水了。 落樱,究竟是想做什么? 她这边胡思乱想,思绪飘荡到不知道何处,而皇后却是迟疑了下这才缓缓道:“皇上,既然樱美人亲自为柔妃作保,想来此事确实与柔妃无关,不如先让柔妃起身入内等着?” 皇上脸色阴沉,半响才摆摆手道:“皇后看着办就是了。” 皇后示意身边人出去,不过片刻功夫,柔妃就一脸苍白地入内。她先是跪下谢恩,皇上根本就一言不发,连着看她一眼都没有。最后还是皇后开口,让她起身在一旁坐等。 柔妃形容憔悴,坐在一旁也不敢贸然出声。只偶尔目光落在沈钺身上,带着几分复杂。 叶姝顾不上这些,只低头不语。殿中一片寂静,众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屋内一阵撕心裂肺一般的叫声,之后就是产婆欢喜的声音。 “恭喜美人,贺喜美人,生了一位漂亮的小公主!” 殿内气氛这才缓和了过来,皇后起身笑着恭贺皇上,沈钺和叶姝也连忙跪下恭贺。一直有些愣怔的柔妃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起身跪了下去。 皇上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失望之色,沉声道:“落樱诞下皇女有功,册封为樱嫔!另赏赐一样补品,由皇后亲自操办。” 皇后立刻领命,等着皇上离开这才舒了一口气,起身神色复杂地看了柔妃一眼,道:“柔妃今日能够脱险,全赖樱嫔危机之时还不忘帮你辩白一二。”她说着轻轻拍了下柔妃的肩头,“这份人情,你且要记得才是。” 柔妃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皇后就转身入了内殿。 叶姝迟疑了下,起身跟了进去。内殿之中已经有宫女清扫,这会儿血腥味淡了不少。皇后过去安抚了落樱几句,提及皇上册封她为樱嫔的事情。 “皇上公务繁忙,这会儿得知你们母女平安,已经先行去书房处理朝政了。你且放宽了心好好休养。一应的补品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真短缺了什么就让身边的宫女、太监去要,定然不会有人为难你宫中的人。” 说话间,就有婆子抱着重新包裹起来的小公主出来,皇后接过去抱着低头看。叶姝顺着看过去,只见小孩子眉眼还未开,不过模样倒是还好。 “这小公主,看着就可人疼。”皇后说着交给了落樱,“樱嫔是个有福气的。” 落樱抿唇笑了笑,接过孩子低头看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都是皇后娘娘福泽保佑,才让妾安稳生下这孩子。如今我看着她这小小的模样,竟然都开始想象再过十多年,她出嫁的样子了。” “你这当娘的,倒是想得长远。”皇后笑着点头,“你聪慧,小公主未来也当是冰雪聪明才是。到时候,选上一位文武全才的驸马……” 她说着失笑,“我还说你呢,没想到说着说着,竟然也扯了这么远。好了,你刚刚生产,怕是累极了。早些休息,回头本宫再来看你。” “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这般劳动……”落樱连忙客气,示意一旁嬷嬷送了皇后出去。 临行之时,皇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叶姝,只点头道:“知道你要替柔妃道谢,只也别让樱嫔太劳累了才好。” “多谢母后。”叶姝屈膝行礼,送了皇后出去才又折返。 落樱并未睡下,此时虽然神色有些倦怠却只低头看着睡在她身边的婴儿,不时还会默默流泪。叶姝见状连忙道:“娘娘,月子里不好落泪,会伤眼睛的。” 落樱拿着帕子抹了把眼泪,抬头看着叶姝就露出了笑容。 “王妃是想问我,为何要帮柔妃辩白,可对?” 第一百零八章 下厨 这确实是叶姝心中最为疑惑的地方,以落樱的为人来看,就算柔妃未曾伤害她腹中胎儿,她也不像那种会为柔妃说情的人,没有落井下石就算是她手下留情了。 这般为柔妃辩白,实在让她有些心中莫名,要是不问个清楚明白,她怕是回府也要惴惴不安许久。 因此,落樱这般问得直白,她也就不再隐瞒什么只点了下头,走到床边坐下。 “之前还未曾来得及谢过樱嫔娘娘,若非娘娘提醒怕是我兄长……”她说到这里顿了下,见落樱神色如常才道:“总归,如今我与王爷误会解开,也有樱嫔娘娘的好意在里面。” “既然这般,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落樱这才放下了一颗心,缓缓舒了一口气才又道:“若让我说,你的运气比我好,能够嫁给一心一意对你的昭王殿下。” 她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身边小小的婴儿,转而轻笑出声。 “我这辈子运气也不算差,总算还有一个女儿傍身。”落樱说着抬头看过去,只见叶姝眉眼之间还带着些许的疑惑,不由自嘲地笑了下,正色道:“我今日愿意为柔妃说话,一则是她确实没有加害我的举动,二则算是卖一个人情给……” 话到这里却是一顿。叶姝忍不住抬头看过去,见落樱又低头看着她的女儿,不由眉头微蹙,上前一步问道:“樱嫔如今在宫中还需要卖人情不成?” “这人情并非是卖给柔妃的。”落樱说着目光灼灼看向叶姝,意有所指。 叶姝愣怔了下,半响才不敢置信地开口。 “你要卖人情给我?”她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樱嫔娘娘这话,实在是让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昭王妃如今不明白无所谓,只希望王妃记得曾经欠过我几份人情。若是有朝一日我们母女两人落难,还请王妃念在今日的情分上,帮我们一把。”落樱说着神色复杂地看向叶姝,“我只求我们母女能够平平安安就好。” 这话说得就更是莫名了,然而落樱话中的郑重却是叶姝能够看得出来的。 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胡说八道。落樱是在很认真的跟她说起“人情”这桩事情了。叶姝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娘娘放心,若是我能够办到,定然不会有半分推辞的。” 她确实欠了落樱好几份人情,顾瑾身份之情,叶容年性命攸关,再加上今日。明眼看落樱开口帮助的是柔妃,可是柔妃纵然与沈钺母子关系疏远,难免皇上不会多想。落樱此次三言两语就把柔妃从谋害皇嗣的罪名中摘了出去,可谓是帮了大忙。 回去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语,脑子里想的都是落樱为何要这般看重她,三番两次的帮她,就为了让她承这么一份人情。最重要的是,当初落樱一语道破了她的真名,甚至知道叶容年是她的兄长…… 这消息,落樱是如何知道的? “阿姝。” 叶姝抬头,就见沈钺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可是樱嫔对你说了什么?”他伸手过去,像是想要拉住叶姝的手却又顿了下,转而落在了叶姝的肩膀上,“别担心,我会想办法应对的。” 叶姝伸手拉下了他的手,想了想才把之前产房中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当初你想要派人追杀我大哥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她说着皱眉,“她还一口叫破了我的真名……” 不是叶姝草木皆兵,只是她的遭遇让她本能的提防一切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此时,她抬头看着沈钺,低声道:“她相仿白鸡让我承了她这份人情,又说只想看着小公主平平安安长大……” 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是她说了算。 沈钺听到这里却是脸色一变,手指微微收拢,直到叶姝看过去他才回过神,勉强笑了下道:“你不用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我会让人查个清楚的。” 叶姝苦笑,纵然她放在心上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那就多谢王爷了。” “你我夫妻一体,何必说谢呢。”沈钺低声说,起身换坐在了叶姝身边,伸手轻轻把她搂入怀中,“你放心,谁要是敢伤害你,我定然不会放过他的!” 这话莫名让叶姝觉得心安,她忍不住在沈钺肩膀上轻轻蹭了两下。沈钺低头看着她这般模样,紧绷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慢慢放松了下来。 应该是,雨过天晴了吧? 落樱诞下一位公主,封为樱嫔,这消息转眼就传遍了京城。连带着原本还对叶姝匆匆出京有些好奇的戴蘅,在去昭王府做客的时候都没再提那一日的事情。她只捧着冰镇的酸梅汤,感叹道:“她倒是运气好,生下的是个公主。” 这话其中的意思叶姝倒是明白,虽然说是母凭子贵。然而还有句话是,子凭母贵。落樱明面上的出身是舞姬,若真是生下了皇子,只怕皇上宠爱之余也不会太过于重视。相反,皇上对幼子的宠爱却很容易引起宫中妃嫔的敌视,甚至于如今成年的皇子也会先要联手除掉这个还不成气候的弟弟。 公主就不一样了,等过了十几年,寻个合适的驸马一份嫁妆也就嫁了出去。 因此,生个公主反而是落樱的福气。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参与到党争之中,自然也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甚至于,今上驾崩,登基的新帝也不会为难她们母女半分。 叶姝笑着把一盘子刚洗好的葡萄往戴蘅跟前推了推,“这是宫中刚赏赐下来的葡萄,我吃着确实比府中种得要更甜些。知道你喜欢这个,特意让人给你备下的。” “就知道表嫂最为疼我!”戴蘅笑着捏了颗葡萄吃下,吃了之后却愣怔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半响她才叹了一口气。“叶状元,有未婚妻了……” 这事儿叶姝倒是听叶容年提过,只是当时情况复杂,她根本没有多想。此时听到戴蘅提起,才想起戴蘅一直很是喜欢叶容年的。她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戴蘅才好。 幸而,戴蘅自嘲地笑了下,直接塞了颗葡萄到嘴里,吐了皮出来才道:“也好,免得我再惦记了。前几日,父亲回府的时候特意把我叫了过去。说是,我的婚事大约要定下了。” “这么快?”叶姝吃了一惊,立刻身子前倾看向戴蘅,“可说了是哪几家吗?” “这京中有年龄与我相当的未婚男子,且家世合适与联姻的并不多。”戴蘅撇了撇唇角,“怎么着也不会出了那几家的。最有可能的,大约是跟某个长公主府的世子联姻。父亲没有什么实权,不过是有个闲散的官职罢了。那些朝中权贵,联姻是为了增强家族的势力,自然会对我避之不及。” 这话说的凉薄而冷漠,跟当初兴奋地说想要嫁给叶容年的戴蘅完全不一样。叶姝看着她这般模样,神色不由柔软了下来,一时甚至还有些犹豫。 戴蘅偶尔抬头见她这副表情,不由笑了起来。 “表嫂不用这般看着我,我虽然姓戴,可是怎么说也是皇室血统,不管是嫁给谁,总归是不会委屈了我的。纵然日后不能像你和子昭表哥这般恩爱,却也不会过得多坏。”她说着笑了笑,“毕竟,无论如何我也是御封的郡主呢,谁还敢给我脸色看不成?更何况,这京中权贵家的婚事,又有哪一桩不是为了家族利益考量……” 叶姝听了这话才恍然醒悟过来。 她与戴蘅原本就有着本质的区别,戴蘅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就如同她所说,无论嫁给谁,她未来的人生最多也就是夫妻不睦,却不会有什么人真的敢苛待她。 不过,还有一点戴蘅说的也很对。 这京中权贵的婚事,哪里有什么情爱在里面,都是赤裸裸的利益而已。 这么想来,她倒是迟钝得有些过分了。沈钺纵然不得皇上喜欢,却也不见得就飞要娶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顾家大姑娘”当王妃。这桩婚事对沈钺而言,可是没有半分利益可言的。 可笑她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这点。 大约是抱着补偿的心理,送走了戴蘅之后,叶姝没有回去休息反而去了厨房。 “王妃,这地方热得很,您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来厨房呢!”巧燕一路跟着,还不停对一旁的玉粒和玉璧使眼色,示意她们拦着叶姝。 然而平日里叶姝说一不二惯了,这会儿谁敢真的阻拦。 “我就是想做些东西,亲自做的。”叶姝扭头看了眼巧燕,“你且回去吧,这边有玉粒和玉璧打下手就足够了。”她在叶家的时候倒是经常帮着下厨做饭,不过叶家没什么家底,一日两餐也不过勉强能够果腹罢了。真让她做什么精致的菜肴,她也做不出来。 叶姝把人都赶出了厨房,把里面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决定做个凉面好了。 如今天气愈发的炎热起来,吃个简单的凉拌面,配上些清爽的蔬菜应当再好不过了。叶姝想着,就挽起袖子和面。 等到沈钺回后院的时候,就见巧燕一个人在院中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沉声问道:“王妃呢?” 巧燕听到动静吓了一跳,回神见是他立刻跪了下来。 “王妃……王妃说要亲自下厨,奴婢拦不住,这会儿正在厨房呢!” 第一百零九章 孕期 叶姝下厨? 饶是沈钺听到这话也愣怔了下,片刻之后回过神就径直朝着厨房走去。巧燕连忙跟在了后面,这会儿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好不容易才好了些的两位主子再争执起来。 沈钺脚下飞快,全然不顾身后人跟得辛苦,等到了厨房外面,就听到里面叶姝正叫着让人准备各色的青菜。 他脚下略微顿了顿,这才走了进去。 里面仆妇一通忙乱,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府更大的主子也来了这边,只被叶姝使唤得滴溜溜转。沈钺一路过去,还未进厨房就看到了里面一道身影正在厨案前忙碌,不时还会抬手用手腕处轻轻擦拭一把额头的汗水。 他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愣怔,一旁忙碌送东西进去的小丫鬟被挡住了路抬头正准备催促,却发现是沈钺。 “王……王爷……”小丫鬟差点丢了手里的东西,沈钺低头看了她一眼,并不让路只伸手指了下里面。小丫鬟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更结巴了。 “奴婢、奴婢们有说要帮着王妃做的。只……只王妃说……”她吞了下口水,道:“王妃说想要亲自下厨,除了让奴婢们准备材料之外,并不让近前……” “送东西进去!”沈钺压低声音呵斥,小丫鬟一弯腰绕着他一路快步进了厨房。厨房里面叶姝根本难得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正笑着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东西,略微翻检了下送来的青菜很是满意的模样,又低声交代了小丫鬟几句,那小丫鬟就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沈钺没有阻止厨房里的叶姝做事,也没有出声惊扰了她。只站在原地看着她忙碌,额前的头发被汗湿了粘在她的脸颊上。之前精致的妆容也毁了大半,显得有些狼狈。 可正是这样的叶姝,更是让他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姝,连着被太阳晒得双颊发红都没有挪动半分。 叶姝这边等到各色面条依次在案台上摆好,这才舒了一口气,接过玉粒递上前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舒了一口气,吩咐道:“玉璧去趟前院,请王爷回来用午膳……” 说罢她转头吩咐一直守在一旁的厨娘,“等我让人来吩咐摆膳,你就将面下锅,煮好之后过冰水冷却,然后带上汤汁和配菜一并送去我院中。” 用各色蔬菜调出来的五色面条是叶姝决定做凉面之后生出的想法,原本只是想要试试看,如今看着那色彩各异的面条,她倒是颇有种成就感。 这般吩咐着,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旁玉璧眼神的暗示。 玉璧无奈,只能够压低了声音道:“王妃,王爷就在外面呢!已经好久了……” 叶姝听了这话立刻回身看了过去,果然见沈钺双颊被晒出的酡红之色。她倒是顾不上许多,立刻出去道:“王爷怎么来这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叫我下?这是晒了多久,怕是要晒伤吧?” 沈钺拉住叶姝的手,拉出帕子细细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笑着道:“王妃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才好?” “……”叶姝抬头看过去,想了下才道:“我们应当先回去歇息才是。”站在大太阳下说话,未免太傻了些。 两人一并回去,这边巧燕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温热的水伺候叶姝沐浴更衣。等着她换上舒适的宽松衣衫出来,就见沈钺也是一副刚刚洗漱过的模样,竟然也换下了衣衫。 而一旁小几上更是放着散发着凉意的奶酪,上面还撒了一层花生碎,看着就格外诱人。 叶姝笑着坐过去,也不与沈钺客气,端起一碗先是吃了两口,这才抬头冲着沈钺笑着道:“味道很好,王爷不尝尝看?” 沈钺笑着尝了两口,味道果然不错。 两人吃完了奶酪,他这才看向叶姝。叶姝吩咐人就把晚饭摆到这边小厅他也没有反对,只等人下去了这才问道:“阿姝今日怎么想到亲自下厨了?” “突发奇想罢了。不过我厨艺一般,若是味道好,怕是厨娘的功劳。若是不好吃,定然是我做得不好。”叶姝说着笑了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沈钺真正的原因。 五色凉面味道不错,两个人皆吃得比平日里多了些,饭后沈钺就拉着叶姝在院子中散步。 “明日正好甑御医沐休,不如请他过府给你诊诊脉。”一路没怎么说话的沈钺突然开口,叶姝愣怔了下,然后才回过神来。她之前就被诊出有孕了。只是因为叶容年的事情,她之前惊慌失措,竟然没了嗜睡和反胃的反应。加之柔妃差点被卷入落樱早产的事情中,这么一折腾,她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忽略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请甑御医再诊诊脉了。 “王爷安排就好。”叶姝说着双目微微一凝,继而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沈钺。这目光看得沈钺心中一紧,正想她这般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见前面拐角处一白衣美人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当初宫中赐下来的宫女之一,叶姝见过她几次依稀记得她名叫雪玉。如今再看她一身白衣,配上白皙如玉一般的皮肤,倒是有些明白这名字的由来了。 雪玉仿佛不知道两人在花园散步一般,抬头见着他们先是一愣,转而才上前屈膝行礼。 “奴婢雪玉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她声音中透着冷冷清清的感觉,说起话来就如同玉石落地一般清脆动人。叶姝微微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沈钺皱眉,看了一眼低头露出一段脖颈的雪玉,沉声道:“你若是有家人过世,在王府中穿孝服也就罢了。王妃宽厚,也不会故意难为你。” 雪玉的脸色顿时就刷白了起来,脸上带着的几分娇羞不见了踪影。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钺竟然是这般反应,再看雪玉那一身雪白无瑕的衣服,竟然真生出了那确实与孝服有几分相似的感觉。 “还有,既然知道自己戴孝,就不要在府中随意走动!”沈钺不悦道:“王妃如今有孕,冲撞了主子哪怕你是宫中赐下的也担当不起!” 雪玉双眼含泪,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钺。 “王爷,奴婢并非……” “纵然不是有意,也当重罚以儆效尤!”沈钺看都不看雪玉一眼,“禁足三个月,扣除半年的月银。若是再犯,就直接逐出王府,发卖出去!” 雪玉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沈钺只冷冷瞥了她一眼,扶着叶姝转身。 “往那边有个荷花池,这会儿荷花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去赏荷。” 叶姝点头,临行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雪玉,缓缓摇头。 这般在沈钺面前卖弄姿色,还当着她这个王妃的面,怕不是个傻子吧? 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叶姝怕热,被甑御医确诊有孕之后更是觉得夜夜燥热难免。沈钺睡在她边上都能热得她每夜都冒出一头的汗水,加之胃口愈发的诡异,不喜荤腥就算了,连着油腥味都见不得。炖菜和蒸菜也全都不爱,平日里除了吃些水果,饭量竟然连着之前一半都没有。 吃不好、睡不好,不过短短几日叶姝就消瘦了一圈。 沈钺原本想着搬到外间睡,最起码也让叶姝晚间休息好,却没有想到反而是睡不安稳的叶姝不同意。 “王爷在我身边,我才安心些。”叶姝说着拉住沈钺的手,“我不怕热的!” 说这话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有些发亮了,叶姝额头上还带着些许未曾擦拭的汗水。沈钺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心离她太远,只能够应下。 当天下午,他就让人把卧室收拾了一番,挨着床边放了一个软榻。 叶姝看着他折腾,不由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沈钺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在你身边,你夜里总是热醒。不在,你又害怕,我就想着不如你睡床,我就睡在软榻上,我们离得近近的,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想要什么一开口我就醒了,如何?” 叶姝抬头看向沈钺,半响才低声道:“软榻怎么能比得上床……只王爷这番心意,我却是明白了。” 之后叶姝夜间果然睡得好了些,沈钺偶尔半夜习惯性醒过来,看着她的睡颜也会忍不住拿着帕子替她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拿起放在一旁的团扇轻轻给她打扇。 这般细心之下,叶姝精神果然好了不少。而她有孕的消息也传了出去,王府三不五时就会有客人上门。沈钺让人拦了大半,实在不好直接拦下的这才报到了叶姝那边。 而有些人,却是叶姝不得不见的。 例如,顾府上下。 一得知叶姝有孕的消息,顾老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先是往小佛堂里上了香,保佑叶姝一举得男生出昭王府的世子来,回头就盘算着要给叶姝送些什么东西,顺带要提点她几句。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叶姝,一番寒暄之后,她就看了看左右,问道:“怎么不见当初我送的那对双胞胎,在你身边伺候?” 第一百一十章 双生花 当初叶姝出嫁之前,顾府给她准备了不少伺候的人,而顾老夫人口中的“那对双胞胎”就是当初她特意为叶姝准备的一对双生姐妹花。 说是为叶姝准备的,倒不如说是为了叶姝身子不便的时候,给沈钺这个昭王殿下准备的。 如今顾老夫人问起这对双胞胎,叶姝心中一堵,脸上原本就没有多少真意的笑容就更少了三分,只抬头直直看着顾老夫人没有立刻说话。 许是久在王妃之位的缘故,只这般竟然也透出了些许的威势来。 顾老夫人面上显露出几分迟疑,叶姝这才抿唇笑了下。 “我身边有着老夫人给的巧燕,还有这王府之中的采薇,加上底下的玉粒、玉璧一众用惯了的小丫鬟伺候,倒是一时没有想起她们来。” 叶姝松了口,顾老夫人这才暗暗放下心来,只觉得是她一时想多了。她笑着看过去,眼神慈爱如常,“如今王妃有了身孕,有些事情就不便去做。当初送了这对姐妹花过来,就为的是给王妃分忧解难。有些事情,身边可信的人用着,自然是比旁的人放心。” 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更何况,若是让些子不知道根底的人趁着这个机会上位,怕是日后更难处置!” 道理叶姝不是不懂,然而这心中的膈应却是难免的。至于顾老夫人的想法,她隐隐约约也能看得出来。这其中自然有关照、提点她的意思,只是这与疼爱却是两码事。 与顾府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联姻工具罢了。 最后,那一对双生花姐妹还是被叫了进来。这两人倒是知趣,从来不主动往叶姝跟前凑。这会儿见了面,一模一样的容貌,一个弱柳扶风,一个明艳动人,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这般美貌却是白瞎了,叶姝一时竟然是连她们叫什么都想不起来。 还是两姐妹上前老老实实行礼,她这才记起了两人的名字。 “奴婢红袖(绿珠)见过王妃,见过老夫人” 有些时候未见,这双生花却比当初叶姝初见的时候更加漂亮了,顾老夫人扭头看了看叶姝的脸色,见她不喜不怒倒是心中了然。只女人都要过这一关,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算了,堂堂王爷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位嫡妻王妃呢。 叶姝察觉了她的目光,只微微勾了勾唇,并不说话。顾老夫人见状轻轻咳了一声,只好率先开口道:“你们两人当初跟在我身边,也是学过琴,学过舞的,如今王妃有孕不宜四下走动,平日里得闲你们倒是可以给王妃演奏一番,也让王妃消遣一二。” 叶姝听着只心中冷笑,以色侍人这种事情顾老夫人竟然也早早安排了,可谓是深谋远虑了。她心中窝火得很,并不愿意搭话。顾老夫人就接着道:“王妃不如先看看,若真是不喜欢她们两人,就再换了旁人伺候?” “那就看看吧。” 换了旁人?叶姝想起出嫁前与沈钺一通唱的那出好戏,好不容易才把她身边伺候的人的身契都要到了手,有了钳制她们的根本。再换旁人,怕是顾老夫人就没那么容易把卖身契交给她了吧? 之前因为顾林华牵扯入走私私盐一案,她先后几次驳了顾老夫人的意思,只怕顾老夫人对她也不会很放心才是。 如今叶姝有孕倒是个好机会,在沈钺身边多添几个可用之人,到时候吹吹耳边风,顺带也可以震慑她这个不听话的出嫁女。 叶姝把顾老夫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听琴赏舞的心情全然没有。等着顾老夫人走了,她这才看向一旁两颊还微微透着粉红的双生姐妹。 “既然老夫人开了口,你们就留在我这边伺候吧。只我卧室平日里除了巧燕和玉粒、玉璧之外,是不许旁人进的,你们莫要坏了规矩才好。不然到时候,出了岔子惹怒了王爷,怕是顾家的面子就不够用了。” 两人脸上皆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立刻跪下谢恩,回头一个身着粉红,一个一身嫩绿,打扮得清清爽爽,带着一身的馨香就进来了。 叶姝有孕之后,对味道就格外敏感,身边近前伺候的人都是知道的。如今这两人进来,巧燕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正想开口呵斥就被叶姝给拦了下来。 “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去里屋躺会儿吧。”叶姝说着瞥了一眼那姐妹两人,淡淡吩咐道:“你们就在外间伺候就好。” 红袖和绿珠两人连忙行礼应下,叶姝进了屋放下挽起的头发略微梳通了几十下,这才上床躺着歇息。 她这些日子愈发的嗜睡,原本只是寻了个借口不让双胞胎在眼前烦人而已,谁知道躺下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睡着了。 因为外间多了双胞胎的缘故,一直都有些零零散散的噪杂声,叶姝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还做了个梦,梦到沈钺独宠那对双生花,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养胎,得知沈钺花天酒地抽着一根烧火棍就冲了过去,冲着沈钺劈头盖脸一顿抽,这才觉得心情舒畅。 梦中她情绪一阵波动,正要醒来的时候恰好外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王爷,王妃才睡下一会儿,说是不让打扰。” “奴婢先给王爷倒杯茶,王爷先稍等片刻,王妃……” 是那对双胞胎? 她们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拦着沈钺。叶姝不由勾了勾唇角,睁开双眼起身。她休息的时候,身边一贯不喜欢留人伺候,这会儿内屋没有一个人,她自起身穿上鞋子,朝着外面走去。 她倒是想看看,那双胞胎到底胆子有多大,而沈钺又是何种态度。 “让开!”她才站起身,就听到沈钺不悦的声响。叶姝动作一顿,只挽起一旁床幔,就听到沈钺又道:“你们两人,是哪里来的丫鬟,王妃有孕,闻不得这些粉啊脂啊的味道!王妃身边巧燕呢?”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巧燕立刻道:“王爷,王妃睡前说想要喝银耳羹,奴婢想着王妃休息都不喜身边留人,就去了一趟厨房……” 叶姝听了这话唇角微微一勾,重新坐了回去。 把红袖、绿珠这个时候单独留在外间,怕是巧燕故意猜测着沈钺回来的时候离开的,为的就是让这两个人在沈钺面前出丑。她休息之前没有特意交代巧燕这点,然而巧燕却从她纵容两个人用熏香的态度顺势而为。 这个大丫鬟,倒是用着越来越顺手了。 “怎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到王妃跟前伺候,这一屋子的味道你难道闻不到吗?”沈钺没有给巧燕这个大丫鬟面子,直接斥责,“这两人如此不懂规矩,日后不许靠近王妃……不!以后就不许进王妃的院子,去其他院子负责洒扫就是了。” “这……”巧燕迟疑了下,红袖和绿珠两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跪下求情。沈钺眉头一皱,“把人拖出去,别吵了王妃休息。另外开窗通风,这一屋子的味道也够呛鼻子的!” 沈钺说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起来,巧燕见状连忙示意红袖和绿珠两人离开。这两人却是不死心,竟然膝行过去想要抱住沈钺的腿求情。巧燕见着她们找死,立刻退出去叫大力婆子。结果,婆子还未曾到就听到屋里发出一声惨叫。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之间爬在前面的红袖被沈钺一脚踢开,这会儿正匍匐在地面,脸色煞白得吓人。 “滚!” 沈钺这一声反而不带了怒意,只平静中透着冷意。晚了一步的绿珠惊异不定地看着他,等他转头看过来立刻一个激灵,连忙回身扶着红袖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巧燕见状只觉得心跳加快。平日里,虽然沈钺对着她们这些丫鬟不假辞色,可她们毕竟是跟着叶姝入的王府,为了给叶姝这个主母面子也不曾真正责罚过她们。 再说,在叶姝身边,她更是见多了沈钺温柔似水的模样,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狠下心来,竟然这般可怕。 那红袖出来的时候,唇角就溢出了一丝血迹,也不知道是伤了内腹还是咬着了舌头。巧燕不多言,只示意赶来的大力婆子把两个人压出了院子,想了想才道:“就安排在西边那个小院里好了,离得远些,免得王爷看了心烦。” 这可不是王妃不顾及顾家长辈的面子赶人,实在是这两个丫头没有眼色,得罪了王爷。 巧燕说着又叫了两个立春和春芽两个小丫鬟进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风。 沈钺略微甩了甩衣袖,确认身上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了这才进了内屋。 屋中叶姝就坐在床边,他见了也不惊讶,只连忙上前,低声道:“可是我吵醒你了?”他说着挨着叶姝坐下,习惯性拿出帕子给她擦拭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叶姝笑着拉下他的手,低声道:“我原本也快醒了。”她说着如同天外飞来了一句,“那两个丫鬟,是我出嫁之前顾老夫人所赠,为的就是让我不方便的时候伺候王爷的。” 她说着抬头看着沈钺,“这一对双生花姐妹,各有千秋,我特意把她们留在外间等着王爷回来。却没想到王爷竟然是连着半分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阴谋 叶姝说着似笑非笑看着沈钺,“难不成,是那两个丫鬟姿色太差,入不得王爷的眼?” 沈钺摇头,“我连着她们模样都没有看清楚,涂脂抹粉身上又是那般刺鼻的味道,只这两点就足以让人厌烦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叶姝,“我说过,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女人。旁人,纵然是倾城之色也入不了我的眼。”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钺会这般说,扬眉一愣,转而笑着道:“王爷这般说,我可记下了。” 红袖被踢了一脚,当场就吐了血。巧燕虽然厌恶这两人,却也没有不管。让人请了大夫开了药方,谁知道半夜的时候红袖还是发起了高热。 绿珠无奈,只能大着胆子想要闯入叶姝院中求情。 她一路狂奔,刚到院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大半夜地跑来……”玉璧一脸冷漠看着绿珠,示意两个大力婆子把人给拦下。 绿珠闯不过去,被两个婆子死死抓住了手臂,只能大声叫起来:“求王妃救命,奴婢知错了!求王妃饶了奴婢姐姐——呜呜呜!” 她声音高亢,玉璧一时不妨让她叫了出来,连忙上前一把堵住了她的嘴巴。 “王妃好不容易睡下了,把她吵醒你有几条命挨王爷的责罚!” 绿珠呜咽着挣扎,然而玉璧把他嘴巴捂得死死得。她无奈之下张口就咬了下去,玉璧一个吃痛,惊叫一声推开。绿珠立刻又大声叫了起来。 “王妃,王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姐姐吧。奴婢任打任罚,绝无半分怨言!” “快堵住她的嘴!”玉璧指着两个婆子,手心火辣辣得生疼。两个婆子立刻经验丰富堵住了绿珠的嘴巴,四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她这才低头看了下被咬得渗出血丝的掌心。 只是,这点伤口如今也算不上什么了。绿珠几番折腾,只怕屋中的主子早已经被吵醒了。 玉璧回头看过去,果然见叶姝屋中的烛台一盏盏点亮,然后是外间。她扭头又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绿珠,暗暗叹了口气。 今晚这事儿,怕她是要受到牵连了。 “带她进去吧。”她说着转身进去,到了门外低声道:“奴婢玉璧,有事禀告。” 门应声而开,里面玉粒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王爷和王妃都起身了,你……小心些。” 玉璧感激地笑了下,入内跪下行礼。 “把人带进来吧。”上面叶姝并未斥责什么,直接让她去做事。已经准备好要挨骂,甚至受罚了玉璧愣了下,然后才起身退出去,让两个婆子把绿珠给押了进来。 沈钺此时发出了一声冷哼,玉璧忍不住颤抖了下,而绿珠更是连嘴唇都苍白起来。 叶姝听到他出声只微微侧头看了沈钺一眼,伸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之上,低声道:“王爷,这事儿我来处理就好了。” 沈钺抿了下唇角,最终没有反驳。 叶姝这才示意两个婆子拿开堵住绿珠嘴的软布,问道:“红袖究竟如何了?” “她高热不下,奴婢给她喂了两次药还是没有半分效果。来之前,她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绿珠跪下,抬头看向叶姝,“王妃,奴婢知错了,求王妃救救姐姐,只要姐姐能好,奴婢做牛做马报答王妃!” 她说着用力叩头,等抬头额头上就已经是一片红了。 “好了,你不用如此。”叶姝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已经闻声起身赶来的巧燕,“你去取两粒退热的药丸给她,等着明日一早就让人去请了大夫给她看看。” 绿珠抱着必死的心过来求情,却没有想到叶姝竟然这般简单就应承了下来,还给了她退热的药丸。一时之间,她只愣愣地看着叶姝,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玉璧轻轻踢了她一脚,压低了声音道:“还不快谢恩,拿了药就赶紧走!” 绿珠这才回过神来,谢恩之后匆匆退了出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巧燕身后,见她拿了药丸出来连忙双手接了过去。 “先吃一颗,过两刻钟看看高热有没有退。如果退了,这第二颗就不用吃了。如果没退,就再吃一颗。”巧燕说着冷眼看了绿珠一眼,“若是红袖还不好,你就在院外让人寻我好了,别吵了王妃休息。” 绿珠喏喏应下,捧着药丸就朝着小院子跑去。 巧燕回去复命,叶姝这会儿已经精神不济,只略略听了就摆手道:“既然是虚惊一场,就都回去休息吧。”她说着看向沈钺,沈钺摇头拉着她起身,低声道:“你还是太心软了,这样的丫鬟,赶出去就是了。” 这话不轻不重,让在场的玉粒、玉璧还有回话的巧燕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个人同时一颤,身形就站得更加笔直了,生怕一点差错就被赶了出去。 之后就是一夜安眠,第二日起身叶姝和沈钺一并用了早饭,送他出门之后这才回头问起了巧燕后续的事情。巧燕连忙道:“大夫已经请了,说是伤及了内腹,有淤血这才导致的高热……” 沈钺一脚,竟然要了红袖半条命。 这让巧燕心中也多了积分忐忑不安,说起红袖的伤势来就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她虽然不喜欢这对姐妹,却也没有什么想让她们因此就丢掉了性命。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声响,叶姝微微侧头对门口守着的婆子道:“放她进来的。” 来的正是绿珠,她早已经没有了昨天白日里娇艳的模样,此时素面朝天,一身衣衫也是普普通通的小丫鬟的模样。得了婆子放行,她立刻朝着院中叶姝的方向走去,到了近前才跪下谢恩。 “如今姐姐高热已经退了,人也清醒过来一会儿。”她说着露出安心的神色,抬头看向叶姝,“奴婢不懂规矩,昨日触怒了王爷,多亏王妃心善这才留下姐姐一条性命。如今姐姐醒来,奴婢斗胆想要再求王妃一桩事情。” “你可不要仗着王妃心软得寸进尺……”巧燕皱眉看着跪在前方的人,“想再回来伺候,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毕竟,你们得罪的是王爷……” “巧燕姐姐误会了,奴婢并非想求情继续在王妃身边伺候。”绿珠深吸了一口气,“奴婢自知身份尴尬,又已经触怒了王爷,只怕在这府中日后也不好再伺候王妃。因此想着求王妃一个恩典,让我与姐姐出府去京外庄子上做事,不知道可否?”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绿珠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有些迟疑,再看着叩首的绿珠,只皱眉道:“你且回去照顾好红袖,等着她身子好了再说。” 绿珠松了一口气,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叶姝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转身看了过去。她不知道绿珠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只是试探她的态度。毕竟是从顾老夫人身边出来的人,被顾老夫人亲自调、教过,她实在不敢小看。 不过,之后王府之中因为她有孕而蠢蠢欲动的人倒是老实了不少。 等到宫中给定名为“宁安”的小公主过双满月的时候,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此时叶姝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了。 而这个时候,她也收到了叶容年到了蕲州之后的第一封信。 叶容年一切安好,蕲州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上一些,因为打击了私盐的缘故,不少的“地头蛇”都老实了下来,倒是方便他做事。 叶姝把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才小心收起来放在匣子底下。 宫中的满月酒她有孕在身自然是没有去,却没有想到就是在小公主的满月酒上,竟然出了意外。已经有身孕七八个月的卓芷华不慎吃下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宴席还未结束就隐隐有些腹痛,等强忍着回了东宫,这才发现身下已经开始流血了。 她又惊又吓之间腹疼难忍,因为月份不到的缘故,所以还要特意去御医院去请御医。而她院中负责这一胎的嬷嬷恰好这日不在,一众没有经验的小宫女乱了方寸,等到御医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卓芷华挣扎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才生下一个气息薄弱的男婴,而男婴甚至没有活过当晚就没了。 叶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天,听到顾珝说卓芷华的事情不由皱了皱眉头。 “可有查清楚究竟是什么食物出了问题?”她说着忍不住抓紧了袖子,把一些话给咽了回去。卓芷华出了这般的事情,可是有人陷害?会不会是太子妃动的手…… 本能的,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一桩意外,甚至直接认定这是一桩阴谋。 “那就没有得到消息了。”顾珝低声道,一旁的顾琪皱眉:“这也就算了,听闻卓侧妃这次早产伤了身子,怕是日后都不好有孕了。” 她说着挨着叶姝坐下去,目光落在了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低声道:“大姐姐可要小心才好。” “我会放在心上的。”叶姝抿唇笑了下,顾琪和顾珝毕竟年纪小些,未曾想到这里面阴暗的地方,她却不同。等着两人带着她送的布匹和补品回去,叶姝这才叹了一口气。 从一开始卓芷华动了心思要算计太子妃开始,这赌局说不定她就已经输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帖 对于卓芷华早产,生下的婴儿早夭的事情,顾琪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吃了一杯茶之后,她才看向顾珝道:“你就别为大姐姐担心了,大姐姐是赵王府的当家主母,这府邸之中又干干净净,每个侧妃侍妾什么的,怎么会有卓侧妃那般事情发生。” 她说着起身挨着叶姝坐下,“大姐姐不必多想,只安安心心养胎就是了。” 叶姝笑了笑,又塞了她一个果子,这才道:“这事儿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在外面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这些于名声不好。” “知道了!”顾琪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母亲也是这般说的。我又不是真的傻,怎么可能跟外人说这些。说起来,大姐姐这些日子怕是没见过薛世子妃吧?” 薛世子妃? 叶姝愣怔了下,才想起来薛世子妃指的是曹欣悦。 “确实许久未曾见过了,怎么突然说起她?”她看着顾琪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不由皱眉,“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闻最终那个孩子还是记在了她的名下。”顾琪撇了下唇角,“结果前段时间听说身边的人照顾不周,从床上掉了下来,磕伤了右眼角,只差一点点就要伤到眼睛了。” “薛世子发了好大的火,差点就把曹欣悦给送回娘家。最后还是长公主出面,这才稳住了局面,不过曹欣悦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母亲出去应酬偶尔提起的,还说什么我年纪也大了,这些事情总该是要知道的。”顾琪说着叹了口气,“说真的,我是全然不能理解曹家一门心思往长公主那边靠拢的想法。” 她说着一双脚忍不住踢了踢,低声道:“不过,母亲的想法——” 叶姝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明白顾琪的烦恼了。 李氏的想法她也有些明白,当初李氏对她最大的敌意并非是她是顾府嫡长女的身份,而是她因为这个身份被顾老夫人和顾林华看重,费尽了顾家的人脉为她安排出一桩好亲事。 如今她已经是昭王妃了,不管李氏对于这个结果是什么看法,这也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了。而以李氏的见好就收的性子来说,用她这个昭王妃长姐的身份尽量给顾琪谋求一门好亲事,才是最为重要的。 既然她时常在顾琪跟前提及曹欣悦,只怕她所相中的人家家事上也跟长公主府不相上下吧。以顾林华如今的身份地位,怕是还有些差距。 看看曹欣悦如今所过的日子,李氏竟然还有这种想法,只觉得是曹欣悦手腕不够,所以才在顾琪跟前耳提面命地说这些话,想着让顾琪不要重蹈覆辙。 只是—— 她看了一眼已经与顾珝说笑的顾琪,微微摇头。 只怕她这位好妹妹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而且论心性和城府,只怕她还比不上曹欣悦。而最为重要的是,李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曹欣悦作为世子妃之所以过得不好,不是因为她手腕不够,而是—— 她出身不够! 依着顾琪的性子,若是嫁一个与顾府相当的人家,顾府还能够说上几句话,不会让人刻意刁难。低嫁的话,对方需要攀附顾府,那顾琪未来的日子怕是就更会顺风顺水了。 可惜,李氏野心勃勃,怕是不会乐意的。 “大姐姐在想什么?”顾琪回头,就见叶姝神色奇怪地看着她,愣了下就凑过去笑着道:“是觉得我有些日子没见,皮肤果然好了吗?” 她说着轻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可惜你现在有孕,用胭脂水粉不太好。刚刚我还和顾珝说最新换的脂粉很不错呢!” 叶姝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全然不懂李氏面对这样的顾琪,怎么敢想着让她高嫁。那侯门深院之中,多的是吃人不眨眼的“妖魔鬼怪”。 东宫之中,沈钰看着脸色苍白、消瘦了一整圈的卓芷华,过去坐在了床边,低声道:“听服侍你的宫女说,今日的晚饭你又没吃?” “让殿下担心,是妾的不是。只是,一想到我那孩子……”卓芷华说到这里顿了下,一双眼睛就红了起来,氤氲着一层水光看向沈钰,“原本不该提这桩事情,让殿下跟着妾伤心的。只是……” “好了,你如今尚在月子中,再这般哭就真的要伤了眼睛了。”沈钰伸手过去轻轻帮着卓芷华抹掉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你好好休养,等你身子好了,还能再给孤生孩子。生一个、两个都不够,要生个六七个孩子才好……” “六七个……”卓芷华忍不住笑了下,“太子这般说,实在是……”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绯红色,双眼脉脉含情看着沈钰,低声道:“妾一定养好身子,不辜负殿下的这番话。” 沈钰笑了笑,低声道:“我知道你因为孩子没了的缘故伤心,只这般伤心也伤身。东宫之中你不好随意走动,却也可以请你在闺中的朋友入宫来陪伴一二。和她们说说话,心情大约也会好些。你且放心,我会与太子妃说,到时候你请的客人到了,只去太子妃那边过一下就行。” “让殿下费心了。” 有了沈钰这般说辞,几天后卓芷华的家人就入东宫了。与家人见面,卓芷华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卓母由着她哭了片刻,然后才强行让她止住了哭声。 “哭什么哭,不过是没了个孩子,又不是以后都没有了。”卓母皱眉,示意卓芷华擦干眼泪,这才接着道:“也是我纵得你,明明知道月子里哭伤身,你还这般任性……” 她说着叹了口气,“原本你就伤了身子,再这般哭下去,是真的不准备日后再有孕了吗?” 卓芷华闻言脸色一变,却还是生生忍住了想哭的冲动,一双眼睛红得吓人,泪水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忍住了。 “母亲可知道……”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并非无缘无故早产的,若不是……若不是……太子妃……”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太子妃的手笔?”卓母大吃一惊,半响才道:“也是,如今太子妃膝下无子,弱是让你这个记在族谱之中的侧妃先有了长子,她如何会甘心。是我们太过于大意了,之前她一直对你颇好,还以为她真的是……” 卓母说着摇头,半响才道:“既然如此,你就更要争气才是。这般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岂不是如了她的心意?趁着如今太子对你尚且有几分怜爱,你当尽快恢复过来才好。真到了太子厌弃你的那一日,你就算是哭瞎了眼睛也无济于事了。” 道理卓芷华都懂,如今又被卓母这般死命提醒的一番,竟真的憋着心中一口气振作了起来。太子见她精神了起来,倒是也跟着心情好了些。 “看起来,让你见见家人好友还是有用的。你不用太过于小心谨慎,只见家人。我记得,之前你曾经提过与昭王妃关系颇好,请她来聊聊也好。” “昭王妃?”卓芷华愣怔了下,半响才低声道:“她有孕在身,怕是不好随意走动吧?” “我倒是忘了这个。”沈钰脸上笑容淡了些,“不过,既然你们是闺中好友,她说不定会过来呢!先写个请帖试试吧。” “妾的事情,倒是让殿下这般费心,实在是让妾心中感念……”卓芷华不疑有他,只笑着道:“回头我就给昭王妃下帖子,她看事情素来通透。再者,她如今有了身孕,说不定沾了她的喜气,妾很快也会再次有孕也说不定……” 她说着双颊绯红,低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这般大胆的话语,说出来几乎等于是邀宠了,也不知道沈钰会不会因此看低了她。 沈钰一笑,转而就把卓芷华搂入了怀中。 几日后,叶姝就收到了卓芷华的请帖。如今天气已经渐渐凉爽了些,夜间也没有之前那般炎热。叶姝脉象颇稳,甑御医每隔五日趁着休沐之时给她诊一次平安脉,说她如今胎像已稳,平日里倒是可以多走动走动。 叶姝想起卓芷华一个多月早产,孩子又夭折的事情,最终还是心软应了下来。 最为重要的是,落樱几次三番帮她,而当初她提出的让叶姝多去东宫走动走动的事情,却被叶姝全然抛之脑后了。 虽然不知道落樱究竟想做什么,不过她还是趁机去东宫走动走动。 她这般想着就回了帖子让人送去东宫。卓芷华收到回帖自然是惊喜不已,想到叶姝有孕还来看她,更是忍不住见到了沈钰就把此事说了出来。 “还是殿下说的对,以我与昭王妃出嫁之前的情意,只要我下了帖子,她自然是愿意来陪我说说话的。”卓芷华说着抬头看向沈钰,只觉得他眼底透着一抹她有些看不懂的神采。 她愣怔了下,再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只有沈钰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你与昭王妃感情好,这是好事。”沈钰说着又问道:“是约了昭王妃哪一日入宫,她有孕在身,还未了你来回奔波。到时候我让东宫轿子去接她,也算是你对她的体谅。” “还是殿下周到!”卓芷华脸上笑容愈发的灿烂,笑着道:“是后日呢,她回帖子说,后日午后过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眼神 “去东宫?”沈钺回府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由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想要去东宫,你如今胎像虽好,可是去东宫各种规矩礼仪繁琐。”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过去扶着叶姝坐下,“你若是想要出去走动走动,出京去庄子上也好,去戴蘅那边也好,总比去东宫要舒服些。” “我并非是为了出门散心。”叶姝抿唇失笑,“自月余前卓侧妃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我们在闺中就颇有一些交情。她来信请我过去叙旧,我想着两人确实许久未见,就应允了下来。不过,王爷这个态度……” 她说着迟疑了下,目光落在沈钺身上。 沈钺眉头微微蹙着,虽然脸上没有带出反对的神色,可是她对他太了解,所以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沈钺不愿意她去东宫的意思。 想起之前沈钺就曾经音乐提过这些,甚至她唯一一次去东宫,还未曾出东宫的门就被沈钺寻了过去。 当时她未曾多想,如今再细细回想起来,倒是让她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怀疑。 “王爷是不愿意我去东宫,不想我跟东宫的人有所来往?”叶姝想了想,才又压低了声音道:“是因为太子?” 沈钺眉头明显皱了皱,“并非只是因为太子,但是确实是因为太子。”说完他一愣,忍不住笑着摇头,“我一时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太子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太子沈钰? 叶姝只见过他几次,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觉得这位太子殿下温和且风度翩翩,并未有睿王的暴戾又或者是端王的高傲。沈钺有野心,这点她是清楚的。可是,要说因为这样就不愿意让她与东宫的人往来,又有些说不过去。 “大约是我多想了。”沈钺摇头道:“既然后日你要去东宫,那我下朝之后就与太子一通过去好了。到时候,我们也好一起回府。” 有着沈钺这个安排,叶姝去太子东宫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安心。从太子妃处被卓芷华拉着离开时,她忍不住低声道:“你这些天,消瘦了许多。” “如今还算好了些,早些日子……别说是见你了,我连着家人都不敢见,生怕让母亲他们担忧。”卓芷华拉着叶姝往前走,边说目光就落在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你如今几个月了?” “快四个月。”叶姝随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自己的小腹一眼,“前些日子孕吐得厉害,不然我早该来看你的。” “快别这般说,原本我就不应该打扰你养胎才是。只是这宫中,我实在是连个熟识的人都没有。而且,皇后娘娘对我也不是很满,觉得是我不小心这才……” 卓芷华说着双眼微微发红,摇头道:“我这才厚着脸皮请你来,我们也好说说话。” 叶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两人到了卓芷华所住的院落,等着宫女上了茶水点心,卓芷华才摆手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你守在门外就好。” 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不留? 叶姝原本也有这样的习惯,只是卓芷华这般却…… 看起来,她对于自己早产、孩子未曾活下来的事情,也有所察觉。叶姝心中有所猜测却没有开口,只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卓芷华倒是松了口气,笑着道:“如今,我倒是有些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身边一直有人伺候了。身边安安静静的,有时候也是一种平静。让人觉得心安……” 她说着顿了下,“瑾姐儿,我可真羡慕你。”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叶姝茶杯还未放下就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羡慕我?” “是啊,羡慕你。”卓芷华说着叹了一口气,“我听闻,当初宫中送去的几个宫女,如今在昭王府中很是老实,你有孕数月,也不见昭王殿下……当初我有孕的时候,带入宫中的丫鬟就……” 这话卓芷华说得吞吞吐吐,然而话中的意思却是明了无疑。叶姝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卓芷华,“你是说,当初你带入宫中的丫鬟……” “虽然早有准备,选那丫鬟也是为了这一天,可是……”卓芷华看了一眼门外,“不过也还好,最起码,太子对那丫鬟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事后,该给的避子汤也一次都没有拉下。” “避子汤?”叶姝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要说是太子东宫了,只怕寻常大户人家,暖床的丫鬟伺候主子之后也当被灌上一碗避子汤才是。若是碰上心狠手辣的主家,直接一碗绝育汤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卓芷华听着她惊讶的声音,不由斜了她一眼,转而笑着道:“也是,依着昭王对瑾姐儿你的情分,这避子汤怕是短时间内你也用不上的。所以我才说,羡慕你啊。同是皇后娘娘指婚,你却比我幸运的多了。” 听卓芷华提起指婚这桩事情,叶姝心中才猛然一紧。 皇后正式指婚之前,她曾经听闻原本的昭王妃人选是卓芷华…… 如今她这般说,究竟是无意,还是若有所指? “侧妃,太子殿下回来了,正朝着咱们这边院子过来。”外面守着的宫女突然出声,屋内两人皆是一愣,卓芷华连忙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太子殿下今日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 她说着叫人进来,“快我看看,脸上的妆可有花,衣衫可还好,有没有凌乱……”她这般一番紧张,看得一旁叶姝一愣一愣的。 虽然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卓芷华这般模样却让她觉得有些过了。 最起码,沈钺回府的时候,她从未这般紧张吧。 想起沈钺,记得他说要一同来东宫的事情,叶姝也不由起身略微整理了下衣衫。只之后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却只有沈钰一人,她没有听到沈钺那熟悉的脚步声。 沈钺没来? 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有旁的事情?叶姝一时冒出了不少的想法,却没有注意到她起身整理衣衫的动作被卓芷华看在了眼中,然后她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变化。 沈钰很快就进来,卓芷华连忙迎上前,叶姝只微微屈膝在一旁行礼。 沈钰拉起了卓芷华,转而才对叶姝道:“原来芷华这边有客人,倒是孤莽撞了。” “太子殿下这般说,倒是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叶姝想起沈钺的态度,也不想久留,只道:“既然太子殿下回宫,我也当回府了。” “可是孤在这里,影响到你们之间说话了?”沈钰一愣,“若是这般,孤要去前院书房,昭王妃不必如此介怀。” “殿下误会了。只是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回去晚了只怕昭王殿下会担心。”叶姝说着抿唇微笑,“出门之前我曾经说过会在酉时之前回府。只没有想到,我与侧妃许久未见,一说话竟然忘记了时辰。” 叶姝说着冲着卓芷华笑了下,道:“我先走了。” 卓芷华点头,笑着过去,拉着叶姝的胳膊道:“那殿下稍等片刻,妾先送了昭王妃回去。我之前就让身边的宫女去厨房那边要了冰镇的酸梅汤,殿下先喝了酸梅汤消消暑。” “消暑倒是不必了,我还要去母后那边一趟,过来这边也是想着先看看你今日可有好好吃饭。”沈钰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出门吧。” 他说着走了过去,看着是站在了卓芷华的身边,只低头的时候目光却是落在了叶姝的脸上。 叶姝只觉得有些异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沈钰的目光对视。 她双眼一瞬间睁大,转而立刻露出了笑容。 “既然如此,倒是劳烦太子殿下和卓侧妃了。”叶姝说着自然而然地转头看向卓芷华,笑着道:“改日有空,你也可以来昭王府做客。” “可以吗?”卓芷华双眼一亮,转头看向沈钰。 沈钰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低头看着卓芷华,笑着道:“你们原本就是妯娌,互相走动自然是可以的。再者,昭王妃有孕在身,确实不方便这般走动。你若真想出宫去昭王府,提前与我说一声,我抽空带你出宫。” “真的可以?” 叶姝在一旁听着沈钰与卓芷华说话,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之前与沈钰四目对视时,那一瞬间的感觉。沈钰的目光,让她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仿佛,被人当成了猎物一般。 那究竟是她一瞬间的错觉,还是沈钰真的并非是他一贯表现出来的模样?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沈钰! 沈钰和卓芷华把叶姝送上了出宫的软轿,这才一并朝着皇后宫中走去。半路敲好就遇到了带着奶娘和小公主从皇后宫中出来的落樱。 落樱见着沈钰脸色一变,继而退让到了路边。 沈钰微微低头算是行礼,“樱嫔娘娘。”卓芷华在旁屈膝行礼,“见过樱嫔娘娘。” “太子殿下和卓侧妃太客气了。”落樱抿唇笑了下,目送两人离开这才转身沿着宫道朝前走去。走到一半,她猛然脚步一顿,看向身边的宫女。 “自从孩子没了之后,卓氏一直都懒怠出门,今日是什么好日子,竟然陪着太子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有所不知道,听闻太子关心卓侧妃,特意让她请了家人好友过来说说话,也好纾解心情。今日入宫的,是昭王妃呢!” 落樱双眸猛然一眯,扭头看向说话的宫女。 “你是说,昭王妃今日去了东宫?”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阻拦 叶姝怎么会去东宫? 落樱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只转身道:“回宫!” 叶姝会在有孕的情况下去东宫,只是因为桌子化的邀请?又或者是,当初她曾经提过的……落樱很快就想清楚这其中的缘由。然而,当初知道要求叶姝多去东宫,想要利用她跟叶姝之间的相似来做某些事情的她,尚且不知道叶姝真实的身份。 如今,既然知道了叶姝与沈钺之间的关系,她怎么敢让叶姝再频繁出入东宫。 万一真的出了事情,沈钺再知道当初是她鼓动叶姝去东宫的…… 落樱低头看着女儿安睡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孩子交给了奶娘,这才出去叫了培养出来的心腹宫女。 “明心,这些天你去盯着东宫那边。” “娘娘这是……”明心吓了一跳,连忙看了一下左右,见没有旁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这般突然留意东宫,可是——” “也不是留意东宫,而是留意一下昭王妃。”落樱看向明心,“若是昭王妃再去太子宫中,你就立刻知会我一声,明白吗?” 明心点头,看着落樱眼中透出的担忧,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这般在意昭王妃……” “只是入宫之前,与她有些旧情罢了。”落樱回头看了一眼明心,“你只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好了。旁的也不用多想,毕竟我身边只有小公主一个女儿,如今又正得皇上宠爱,旁的事情也就不必再多想了。” 明心忍不住舒了一口气,见落樱看过去这才低声道:“是奴婢多心了。” 落樱摇摇头,“你敢劝我这一句,我就把这情分放在心上了。”对于明心的忠心,她是从未怀疑过的。 # “王爷回府了吗?”叶姝扶着巧燕的手下了马车,问道。巧燕一愣,立刻摇头,“王爷还未曾回府,之前倒是让人回来了一趟,取了两套衣服。” “衣服?”叶姝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巧燕,“王爷可以有让人带什么话?” “说是要去通州一趟,最快也要到明日傍晚才能回来。”巧燕道:“好像是内务府那边的差事,王爷走的匆忙,取衣服的是卫甲,他只简单说了几句就也匆匆出府了。” “我知道了。”叶姝这才放下心来。 莫名的,她下意识就把沈钺匆匆出城去通州的事情跟沈钰联系到了一起。只是,内务府的事情,纵然是沈钰也不可能随意就安排沈钺出京才是。 叶姝叹了口气,在东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却让她心情几经变化。如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竟然有种疲倦的感觉。她回屋斜靠在沈钺日常休息的软榻上,闻着上面他残留的味道,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叶姝难得睡得安稳,巧燕和采薇两人只能守在外面,又让厨房那边留了一个炉子随时等着叶姝醒过来给她加餐。 结果,叶姝一觉睡到了天亮,这才饿醒了过来。 听到屋内有动静,守在外面的采薇立刻起身在外面低声叫了声。 “采薇?”叶姝微微一愣,起身道:“进来吧。” 采薇进来的时候叶姝已经起身,由着她上前帮忙穿上衣衫这才笑着道:“怎么是你守在外面?” “王爷昨日出京去通州处理公务,临行之前特意让奴婢与卫楚两人过来。”采薇说着帮叶姝穿上了鞋子,蹲下给她整理裙角,“卫楚守在前院,奴婢听闻王妃一回来就睡下,连着晚饭时也未曾向来,觉得王妃怕是过于劳累,就自作主张没让巧燕叫醒王妃……” 她说着起身,“如今厨房已经又熬好的粳米红枣粥,另外还做了几样荤素不同馅料的包子,咸甜各色小花卷……” 听她这般说着,叶姝就觉得腹中一阵轰鸣。两人一起低头看向微微隆起的腹部,叶姝一脸尴尬,倒是采薇笑了起来,“奴婢这就让人送热水进来伺候王妃洗漱,顺带让玉粒去厨房提膳。” 叶姝洗漱出来,外间已经摆好了品种丰富的早饭。除了采薇提到的粳米红枣粥之外,还有小米山药粥,香菇鸡蓉粥。 叶姝喝了大半碗的粥,又就着小菜吃了两个包子,一个花卷,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采薇在旁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的香菇鸡肉粥,笑着道:“王妃再尝尝这个,汤底是用熬了一夜的鸡汤做的,撇去了上面的油脂,味道很是香醇。” 于是,叶姝不知不觉就又多吃了小半碗的香菇鸡蓉粥和半个豆沙花卷。 等着吃完了早饭,叶姝不由伸手轻轻揉了揉,“好像吃得有些多了。”采薇见状笑着道:“那奴婢陪着王妃在花园中转转,这会儿还算凉爽,走动起来也不会觉得热。” 在花园中转了一圈,叶姝这才觉得胃中舒服了些。等回去,采薇和巧燕又陪着她处理了腹中一些琐碎的事情,就到了午饭的时辰。 午饭厨房那边也颇为用心,几样精致的小炒,又配了汤,叶姝吃了八分饱略微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就被采薇劝着去休息了。 “奴婢正好跟巧燕学学手艺,给未来的小世子做几样小衣服。”采薇笑着解释,叶姝这会儿确实有些困了,就留了两人在外间忙碌。 而外间的两人,大约是以为她睡下了,这会儿声音压得低低地说话。却不想叶姝耳力过人,在屋中听得清清楚楚。 “……多亏了采薇姐姐过来,王妃今日情况颇好,我也松了一口气。”巧燕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听得出说话时带出来的气声,“昨日王妃回来就沉沉睡下,实在是让我吓了一跳。” “有孕在身原本就容易疲惫,入宫又不是小事,王妃回来觉得疲累睡久些也是正常的。”采薇笑着道:“因此,下次宫中再有什么帖子给王妃,请王妃入宫的话,还是拦一下比较好。宫中规矩多,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耗费体力不说,最为重要的是耗费心力……” “采薇姐姐说的是,之前是我太过于顺从王妃的意思了,未曾想到这一层……” 两个人窃窃私语一般的对话很快就终了,叶姝躺在床上却是半分睡意都没有了。 采薇的话没有错,入宫一趟确实是大量消耗她的体力和心力,然而让她更为在意的却是采薇后面的那些话。让巧燕劝着她不要入宫。 采薇的意思究竟是不想她入宫呢,还是不想她去东宫呢? 又或者说,采薇背后的沈钺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原本在昨日放下的疑惑又一次浮上心头。叶姝盯着上方的床幔,看着上面枝叶蔓延的图案半响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与其在这里暗自烦恼,倒是不如等着沈钺回来,当面把话问清楚好了。 暗自猜测而产生误会的错误他们已经犯过一次了,何必再犯第二次错误呢。叶姝放下这桩心事,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渐渐睡着了。 因为前一天睡足了的缘故,下午这次小憩她倒是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叶姝起身出去之后,采薇就笑着道:“厨房那边新做了鸡蛋羹,用了牛乳蒸出来的,还放了一些新鲜的果酱,奴婢特意让人送来了些,王妃尝尝看?” 鸡蛋羹用小小的翠绿色瓷碗装着,嫩黄的颜色被衬得格外有人,上面浇上一些果酱散发着酸甜的香味,叶姝尝了一口,觉得顺滑香醇,不知不觉就把一小碗的鸡蛋羹吃完了。 这么小小一份,吃下去也不会觉得多,大约是甜品的缘故,吃完之后叶姝反而觉得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王妃若是喜欢,尽可以让厨房那边隔三差五做上一回。”采薇笑着说,“奴婢这边还有些点心的方子,都是当年在皇宫的时候偷师学来的。有些是我无事的时候瞎琢磨出来的,到时候都一一给王妃做着尝尝看。” 叶姝胃口不好已经有些日子了,之前沈钺特意让那家私房菜的厨子过来给她做饭,叶姝吃得也不多,这会儿采薇突然说这些点心是她早年就会做的,叶姝却不太相信。 采薇会做点心的事情,沈钺定然会知道的。如果是真的,当初她胃口不好,孕吐严重的时候,沈钺就会让采薇过来了。 想来应该是从她胃口不好之后,采薇才特意跟着宫中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学的才对。 叶姝倒是没有揭穿,只笑着道:“原本你就足够忙碌了,如今还要照顾我的吃食,只怕卫楚知道了要心疼呢!” 采薇抿唇轻笑,脸上带着些许的娇羞。“能帮着王爷照顾王妃这一胎,是奴婢的福气。等王妃顺利诞下世子,给奴婢记上一功,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主仆几人真说笑,外面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叶姝抬头看过去,就见沈钺匆匆进了院子走了过来。一路丫鬟避让,等他入内叶姝等人已经起身迎了过去。 “你且别上前,我匆匆回府,一身的风尘。”沈钺却阻拦了叶姝上前,只站在门口道:“昨日我走的匆忙,怕你担心,所以回来就先过来这边看上一眼。” 叶姝闻言一笑,转头道:“让厨房准备热水,王爷要沐浴更衣。” 她说着上前,亲自帮着沈钺褪下了外衫,这才道:“我无碍的,昨日在东宫之中只略略坐下与卓侧妃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听得叶姝说起入宫的事情,正与她一同走向耳房的沈钺脚步略微一顿,转身扬眉看了过去。 他素来知道叶姝聪慧,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机敏,一眼就看出了他究竟担心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拼一把 “王爷先沐浴更衣,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也不迟。”叶姝迎上沈钺吃惊的目光,抿唇笑了下,推着他入内沐浴。沈钺回来了,她心中最后一点焦躁也消失不见了。 不管有什么问题,两个人总归是可以坐下来慢慢聊的。 沈钺洗漱很快,出来的时候头发还带着水汽披在身后。叶姝拿了毛巾过去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低头就看到他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着小小的水珠。 沈钺轻轻眨了下眼,水珠顺势落在了眼角,顺着脸颊就往下滑落。 叶姝不由呼吸一紧,转而才用毛巾把沈钺的头发包裹起来,挨着他坐在一旁。 屋中并无旁人,叶姝略微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四下无人靠近,这才道:“之前我就想问王爷了,太子……可是有什么不妥,所以每次我说要去东宫的时候,王爷都不太放心。上次亲自去接我,这次也提过要去东宫。若非是内务府的公务出京的话,只怕也会与我一同去东宫吧?” “太子……”沈钺微微皱眉,“许是我多心的缘故,只觉得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润如玉。他这个人,总让我莫名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他并非真正表里如一的君子,当初我求皇后给你我赐婚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不止是那一日在皇后宫中,沈钰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对叶姝的那点男女之意让他不愿叶姝与东宫太过于亲近。他更在意的实际上本能的,对太子的升起的直觉一般的危机感和戒备心。 纵然太子对他素来温和,从不因为他不得皇上重视就鄙夷,甚至是羞辱他。他还是觉得那并非太子的真意,太子这个人很危险。 只是,这种本能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叶姝解释,此时说起来,也有些词不达意的感觉。 “总之,太子那边能远着尽量就远着。你与卓侧妃关系好,这点不可否认,但是与东宫那边走动还是不要太过于频繁才好。”沈钺说着看向叶姝,“就当我杞人忧天也好,多心也好,你且把这点记在心上。” 叶姝皱眉想了下,这才道:“好。” 沈钺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伸手把叶姝搂入怀中,低声道:“我这般要求,你不生气?” “我信王爷。”叶姝说着抬头笑了笑,直接干脆地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采薇做的那些点心,沈钺心中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大方方承认确实让采薇跟着一位出宫的御厨学了几手。 “只那御厨想要归乡,能让他多留几日已经是难得了。我一时没寻到合适的人,恰好采薇想学,就让她去了。”大约是之前太子的事情说的太过于含糊,这会儿沈钺解释起来反而有种事无巨细的感觉。 之后几日,叶姝倒是在府中好好休养着。卓芷华那边还特意让人送了些补品过去,大约是因为沈钺对东宫的戒备之意影响到了叶姝的缘故。收下这些补品之后,她非但没有面上表露的那般开心,反而多了几分忐忑。 “这都是宫中的好东西。”采薇在旁帮着收拾那些补品,顺带一一检查了下,“全都是上品,有些东西就算是王府里也没有的。这些东西用着对王妃定然有好处……” “这些东西先收起来,不用。”叶姝出声打断了采薇的话,“而且要单独放起来,不要跟我平日里用的那些东西放在一起。” “王妃这是……”采薇毕竟是宫中出身,叶姝只这般吩咐就立刻让她警惕起来,“王妃怀疑这些东西被人动了手脚?” “万事小心为上。”叶姝说,采薇放下手中的东西,道:“若是这样,不如等甑御医给王妃诊平安脉的时候,让他瞧一瞧?” “人多口杂,甑御医毕竟是在御医院做事,若是偶尔提起最后传入了东宫之中,怕也不美。这东西就收起来,另外存放好了。”叶姝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同意采薇的提议。 纵然沈钺对东宫有些防备,可是这中态度也不适合此时就让太子有所察觉。 既然卓芷华送来的这些东西全都不用,叶姝也一样是要谢恩的。她不想再去东宫,因此只写了一封回信谢过卓芷华,又称身子不是无法入宫。 卓芷华收到这信时心中不由有些不满。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入宫折腾这么一番。”她说着给坐在对面的沈钰递了一杯茶,目露担忧,“如今她回信说身子不适,也不知道是不是影响到了府中胎儿。” “你若这般在意,不如派一名御医去给昭王妃诊诊脉,也就知道了。”沈钰说着翻了下手中的书,状若不经意道:“之前经常给你诊脉的那个刘御医,医术就还可以,让他跑一趟就好了。” “王爷这般说,可是忘记了那一日承诺妾的事情?”卓芷华微微嘟嘴撒娇,“当初王爷可是当着昭王妃的面说,若是得空可以陪着且去昭王府的!” “你想去昭王府?”沈钰闻言放下了手中的书,皱眉看向卓芷华。卓芷华见状心中有些忐忑,不由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过是想要借此给太子妃示威,显露太子有多宠爱她而已。若是因此惹怒了沈钰,就得不偿失了。 沈钰见她有些忐忑的模样,眼神略微一变,就假装不满地抱怨道:“你们这对好友,倒是感情深厚!” “那是,妾与昭王妃未出阁之前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与她颇为投缘。如今知道她身子不适,自然是有些不安的。殿下若是不得闲,那就请刘御医跑一趟好了。若是得空,妾斗胆还是想请殿下陪着妾去一趟昭王府探望探望她才好。” 卓芷华说着一双眼睛巴巴看着沈钰,“殿下,可有空?” 沈钰失笑,道:“爱妃都这般说了,孤纵然没空也要抽出空来陪你走上一趟,不是吗?” “殿下这是应允了?!”卓芷华喜不自胜,几乎要跳起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今日怕是不行,明日……”沈钰皱眉想了下,才道:“明日,或者是后日吧。” 虽然不能立时出宫,卓芷华也高兴得不得了。沈钰看着她这般模样,只抿了抿唇,然后又缓缓把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昭王府啊,他一直都想要去看看呢! 自从蕲州私盐走私一暗之后,沈钺大大小小办了不少的差事。在内务府帮着底下几个弟弟盖府邸,竟然也得了父皇几次夸赞。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上次,他却也不能不防。 毕竟,如今睿王刚刚被解了禁足,皇上对他依然心有不满。他的胞弟端王又是扶不起的阿斗一般,三不五时就要惹出一些祸事来。当然,这样的胞弟也让他更为放心。只是,这种情况之下,沈钺的冒头就让沈钰紧张起来。 以旁人来看,沈钺自然是不能跟他这个堂堂太子相提并论的。然而,沈钰却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当初就是谁也没有看在眼中的沈钺,抢走了他看中的女人。 # “什么?”落樱猛然站了起来,提高声音看向明心,“你刚刚说什么?” 一旁睡得正熟的小公主被她吵醒,嘴巴撇了几次见没有人来哄立刻发出哭声。落樱看了一眼明心,叫了奶娘过来抱着小公主下去,这才重新坐了回去示意明心上前回话。 “你刚刚说,太子带着卓侧妃一同出宫了?”她说着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而且,是去昭王府?”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钰竟然有这般的胆子,叶姝不入宫,他竟然能够寻了借口去昭王府! 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初她怎么就那般鬼迷心窍,竟然想利用叶姝与她容貌的相似,想让叶姝代替上辈子的她…… 落樱听着明心说话,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趁着事情还未曾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方,她……她决不能让叶姝出意外。不然,沈钺定然不会饶了她这个始作俑者的! “娘娘,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奴婢……” “无事!”落樱猛然睁开了双眼,看向明心,“明心,去小厨房让人准备材料,我给皇上准备几样点心送去。”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真等着沈钰色胆包天惹怒了沈钺,如今的沈钺可能拿沈钰没有办法,却不会绕过她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跟沈钺取得联系,一并对付沈钰,防患于未然! 落樱目光灼灼看着远方。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会如何,为何不推波助澜一把,送沈钺一个康庄大道的好前程呢! 如今皇上已经开始吃那所谓的“福寿丸”助兴,算算时间,最多不过两三年这江山就要易主。落樱原本不想搀和到夺嫡之中,毕竟这夺嫡之路刀光血影,她不觉得以自己的心智能够在这其中左右逢源,笑到最后。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跟她记忆中有所不同。沈钺如今还未曾真正崭露头角,而太子沈钰却因为盯上了叶姝说不得会对沈钺动手。若真让沈钺因此莫名失去了机会,她就真的再无半分报仇的机会了! 是时候,拼一把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安排 宫中的情况叶姝并不知道,她信中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过是不想入宫的托词罢了。如今,采薇把从老御厨那边学来的本事发挥出了十二成的水准,每隔一个时辰就盯着她用些汤汤水水或者点心,吃得她是面色红润,短短数日脸似乎都圆润了些。 前院传来太子与卓芷华一并来王府的消息时,她正捧着一碗桂花米酒圆子只吃,听到传信的小丫鬟说话甚至还愣怔了一下,问道:“你说谁来了?” “太子殿下与侧妃卓氏一并来探望王妃。”小丫鬟口齿伶俐,“这会儿正在前院正厅坐等。前院的卫戍已经去寻王爷回来了……” “卫楚可在?”卫楚是沈钺的护卫,在昭王府也有一个管事的职务。 小丫鬟听到叶姝问他,立刻道:“卫管事在校场。” 叶姝吩咐道:“请卫楚去招呼太子殿下,就说我有孕在身,王爷又不在府中不方便待客,还请太子殿下见谅。”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看了眼采薇这才道:“请卓侧妃到后院来。” 小丫鬟领命出去,采薇和巧燕两人立刻过去扶着叶姝进了内屋。玉璧和玉粒两人收拾了下屋子,又开窗透气。等着卓芷华到的时候,叶姝就在内屋之中,身后垫着软枕斜靠在床头。 “我不过是有些孕吐,怎么就惊动了卓妃亲自来探望。”叶姝说着扶着巧燕的手略略起身,道:“快请卓妃坐下,我如今身上不便就不起身了。” “你且不要跟我客气。”卓芷华上前握住了叶姝的手,眉头一皱道:“怎么指尖有些冰凉?” “这几日我们王妃胃口不好,奴婢们换着花样都不能劝她多吃两口。卓妃娘娘与我们王妃素来亲近,如今可好好劝劝她吧。”巧燕在旁立刻开口解释。卓芷华仔仔细细看着叶姝,笑着道:“虽然是这般说,可是我瞧着你倒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丰腴了些?” “就是前些日子补的过头了,如今才什么都吃不下。”叶姝抱怨了一句,略微换了个姿势,笑着看向卓芷华,“不过,太子殿下对你倒是好。上次提过说是陪你出宫的,今日竟然真的就来了。” 这个话题倒是颇合卓芷华的心意,她略微摸了摸身上的裙摆,笑着道:“我当时开口的时候,也有些忐忑,生怕殿下会责怪我不懂事。没有想到,我才一开口,殿下就同意了,还特意安排了今日过来。” “真好。”叶姝抿唇笑着,看着卓芷华故作娇羞却掩饰不住得意的神色,不由有些愣神。她想起了当初刚刚入京的自己,原本还对京中闺秀那种言不由衷又投其所好的虚假友情不适应的她。没有想到,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已经能够面色如常地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这般看来,你很快就能够再有好消息的吧?” 那些话甚至不用仔细思索就能够流畅地说出来,叶姝回神抬头冲着卓芷华笑了笑,“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希望吧!”卓芷华笑着道,经过这一番打岔早已经忘记了追问叶姝身体情况的事情。等着采薇送她与沈钰一同离开,她才略略回过神来。 马车缓缓驶出昭王府,沈钰放下车帘这才看向面带绯红的卓芷华。 “见到了昭王妃,可放心了些?” “只是食欲不振而已,是妾大惊小怪了。”卓芷华抿唇笑着:“还劳烦殿下为此跑了一趟,是妾的不是。” “只要你放心就好了。”沈钰笑着道,又轻轻撩起车帘朝着后面的昭王府看去,“只可惜,三弟忙碌公务竟然一直没有回来。” 最为可惜的是,竟然没有见到三弟妹。 在这两人离开后不过一刻钟,沈钺骑马匆匆回府,看到卫楚就问道:“太子殿下呢?” “已经和卓侧妃一并离开,走了大约有一刻钟了。”卫楚扶着沈钺下马,见他看过来立刻道:“属下一直在前院招待太子殿下。太子有些不满王爷不在府中,不过并未说什么。卓侧妃去了后院探望王妃……” 沈钺脚步一顿,看向卫楚。 “王妃并未来前院?”依礼而言,太子过府又是探望叶姝,叶姝无论如何都应该出面一下才对的。所以,听到卫楚说叶姝并未出面,沈钺不由扬眉看向卫楚,“行,我去见王妃,前院这边的事情你处理下。” 他一路快行,到了叶姝院落外面才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院中正传来说笑声,沈钺自从知道沈钰来昭王府之后就紧绷着的心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他脚步更慢了三分,等调整好了表情这才拐进去。 “王爷回来的晚了些,太子殿下和卓侧妃刚刚离开。”叶姝摆手让身边的人下去,这才拉着沈钺一并坐下,笑着道:“也不知道太子是如何想的,竟然真的带着卓侧妃出宫来王府了。上次在东宫的时候,我还当他是随口说说的。” “我听卫楚说,太子来了你只让他代为招待,没有去前面露面?”沈钺挨着叶姝坐下,看了一眼石桌上摆放的点心,示意一旁的丫鬟给他换一壶茶。 叶姝点头,“我既然说了身子不适,不出面见客也是应当的。再说,王爷之前也提过让我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小心谨慎一些。我想,既然如此,能避免见面,还是不见面的好。” 她说着看向沈钺,“而且,这一次太子和卓侧妃一同来府上,也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叶姝皱眉想了想,听着一旁丫鬟给沈钺倒茶的声音,突然双眼一亮。她想到了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依着我看,太子对卓侧妃应当没有宠爱到她‘担心’我,就特意带着她出宫来昭王府的地步。” 不管卓芷华怎么想,依着叶姝的目光去看的话,沈钰对卓芷华远没有到喜爱的地步。更到不了因为她的一些小心思,就带着她出宫的地步。 “太子这般举动,会不会是别有深意?”叶姝心中升出一股莫名的警惕,转头看向喝茶的沈钺,“王爷可有问过卫楚,太子在前院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不用这么紧张。”沈钺笑着道:“你让卫楚招待太子,这点全然没错。卫楚有经验,有他在左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真的?”叶姝看过去,“这般安排真的很好?” 沈钺点头,“不要想这些了,你若是不想这般应酬,不如去京外庄子住,到时候请两位有经验的稳婆过去,加上身边的丫鬟和嬷嬷,应当不会出问题。” “王爷的意思是——”叶姝猛然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这是准备让我一直在京外庄子上住到生下孩子……” 她说着皱起眉头,“这般的话,大约中秋、重阳和除夕、春节,甚至是元宵都不能在京中过了。这样的日子,不入宫会不会不太好?” “到时候再回京就是了。”沈钺略微顿了下,想起前两日宫中传来的那个消息,“虽然这几日会因为奔波而劳累些,其余时间在京外却更舒适一些。你觉得呢?” 如果能选的话,叶姝自然是愿意住在京外的庄子上。就算是几个重要的节日来回奔波,她也愿意的。 出京住在庄子上的事情就此定下,然而也不是说定下就能出行的。因为要常住的缘故,需要准备的东西就不能少。还需要找有照顾孕妇经验的嬷嬷,需要用的补品和药材,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能少。 因为这次出行,叶姝又把王府库房中的东西都梳理了一边,等着人手和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时就已经临近中秋了。 “既然如此,就等过了中秋宴再出京吧?”距离中秋宴只有半个多月了,这般奔波来回,反而不值当。叶姝这般想着,原以为沈钺也不会反对才是,却没有想到沈钺听到这话竟然摇头否决了她的话。 “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先去庄子上住一住,等到中秋当天再回来就好了。”沈钺笑着道:“反正不到半天的时间,也就足够从庄子上到京城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未免有些麻烦……”叶姝微微皱眉,还想再说却被沈钺给打断了。“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也正好能够躲懒。如今内务府的事情倒是不忙了,只父皇似乎觉得我用着还算好使,这些日子频频派给我差事。” 偷懒这种借口,叶姝无论如何是不相信的。 不过,既然沈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不会再反对了。不过,沈钺想让她离开京城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坐上出京去往庄子上的马车时,叶姝都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沈钺这般急着让她出京。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会不会是,京中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不希望那个时候她在京中?这么想的话,说不定要发生的事情会牵扯到她? 叶姝越想心中越是疑虑,而在这个时候,宫中的落樱却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开始行动的信号。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她站在原地看着头顶那方天空,半响才转身回到内殿,坐在了梳妆台前,给自己改换装扮。 半个时辰后,镜中的倒影陌生而又有些诡异的熟悉。 这就是让他心动的“人”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巧遇 落樱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镜中的影子,甚至神色都调整了几次。一旁的明心看得莫名,却一直按照她的吩咐帮着落樱调整发型或者是首饰。 “这样就行了。”落樱说着抿唇笑了下,就连着神色也与平日里有着几分不同。 明心看得有些惊讶,虽然妆容的变化带来了一些容貌上的不同,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落樱如今看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也不是艳光四射的舞姬,也不是娇艳动人的宠妃。 她这般模样,倒是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清丽美感,加上那有些怯怯的笑容。 “娘娘这般装扮,是准备……” “就是换个新鲜而已。”落樱笑了笑,随口就指派明心把她不曾上身的几套衣衫都拿出来,仔仔细细挑选了两套,转而又道:“我记得之前皇上赏赐了几匹布料,颜色太过于素雅的缘故我让人收了起来。” “是有这么三四匹的布料。”明心正想说是什么颜色,落樱就直接道:“你带着宫中的人,连夜赶工做出来两套衣服给我替换着穿。” 这辈子,她吃尽了苦头就是为了换个跟当初不一样的命运。因此,当年穿过的衣服,画的妆容,她一样都不喜欢。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她再重现变回那个她不喜欢的自己。 京外温泉庄子 叶姝有孕不能泡温泉,倒是放了身边的采薇和巧燕等一并随行的丫鬟去泡一泡。采薇笑着应了,然而巧燕却道:“奴婢还是在王妃身边服侍吧,等她们回来的再去泡一泡好了。到时候,也清净些。” “好啊,我还想说你心心念念都是王妃,当赏呢,谁知道是抱着这般想法!”采薇笑着道:“既然如此,不如留下一半人伺候,到时候我们洗好了回来换一下。” “我身边哪里就用得着你们一直守着了。”叶姝摇头道:“都去吧,也好让我清净清净。” 她说着摆手,采薇和巧燕两人见状倒是不再坚持。 如今叶姝愈发有王妃的威严,身边伺候的人也熟知她的性子。话说到这个程度,怕是她也不会再改变主意,因此几个人都欢欢喜喜取了东西去泡温泉。 只采薇和巧燕两人落在了后面,不由自主偷偷回头看向叶姝。 察觉了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举动,两人这才相视一笑等着走远了些,采薇这才看着前面的小丫鬟笑着道:“巧燕你跟在王妃身边日子更久些,依你来看,王妃突然说想要一个人静静……” “采薇姐姐。”巧燕打断了采薇的话,“我虽然比采薇姐姐你在王妃身边多伺候了些日子,却也不敢说有多了解王妃所想。只一点,王妃做事自有章法,不喜欢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我懂了。”采薇若有所思,转而笑着道:“既然王妃都如此说了,我们就放宽心好好泡泡温泉,女人多泡温泉,皮肤会好的……” 叶姝听着两人的说笑声越来越远,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了下来。 让采薇和卫楚两个人跟着她一并到庄子上,说是照顾她,确保庄子上的安全。可是,她总有种这两个人是来守着她的感觉。 守着她,不让她回京。 这种想法有些好笑,可是一旦浮现在她脑海中就怎么也挥之不去了。可是,沈钺到底想要在京中做什么,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安排。让她离京……会不会是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险? 她越想越是心烦意乱,干脆出了屋子沿着庄子的小道缓缓走动。看着庄子上不同于京中王府的风光,她这才觉得心中安稳了些。 既然已经出京了,此时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了。不过,沈钺暂时不能离京,她也不是不能跟他联系。想到这里,叶姝立刻回身去了庄子暂住的屋子,找出了笔墨纸砚。 既然不能见面,那就写封信回去问问吧。 等着采薇和巧燕回来的时候,叶姝已经写好了信,并且装好。 “寻个人送去京中给王爷。”叶姝倒是没有让采薇或者卫楚跑腿,只交代道:“找个可信的人。” 采薇接过信,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竟然是这样的反应。不过,送信这样的事情,她安排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等着把信送出去,采薇去叶姝跟前回话的时候,叶姝已经坐在一旁吃点心了。 “这庄子里的鱼如今正是好吃,奴婢回来路上顺带让人捞了几条大鱼养着,不计是炖汤还是做菜都是极好的。”采薇笑着过去,“信已经让人送去京中了。” 叶姝点了下头,只指了下旁边笑着道:“你也坐下尝尝这庄子里的点心,味道很是不错,野味十足。”她若无其事,采薇愣了下这才挨着凳子边与巧燕坐在一起,尝了一口点心,这才道:“味道确实不错。” 她说着偷偷看了叶姝一眼,确信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这才放弃。 无论如何,按照王爷嘱咐的那般,守在王妃身边不让她在中秋宴上回京,就足够了吧? 而当天晚上,沈钺回府卫巳就立刻把叶姝的信交了上去。沈钺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会给他写信,这会儿接过信看着上面“沈子昭亲启”的字样,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新鲜感。 他立刻回书房把信封拆开,拿出了里面的还带着淡淡墨香的信笺。 信笺被轻轻打开,叶姝熟悉的字迹立刻跃入沈钺的眼中。而相比那舒展的字迹,更为让沈钺惊讶的是信中的内容。 他不过送了叶姝出城,还寻了个合适的机会,有适当的借口,却还是让她察觉的异样。 叶姝竟然直接在信中问他,是不是中秋节也不想她回京。 是,中秋节他也不想叶姝回京,更不想让她入宫参加中秋宴。 沈钺想起早几日跟落樱初步达成的合作,眼神暗了暗。他没有叫人进来伺候,反而亲自往砚台里到了点水,拿起上好的徽墨轻轻在砚台上转圈。 墨色越来越浓,沈钺这才停下动作提笔给叶姝写回信。 既然叶姝已经清楚了,他也不用特意瞒着他。只是,那些计划也不用特意说明。最为重要的是,告诉叶姝让她安心,不要因为担心而特意回京就好了。 信当天晚上就送了古来,叶姝从采薇手中结果信的时候才露出了些许笑容。沈钺的回信内容并不多,只简单的说了京中这些日子确实会发生些事情。 最为重要的是——“中秋宴后我会立刻出京,陪你在庄子上赏月”。 叶姝先是笑了笑,等到晚上睡的时候才意识到这话中另外的意思。 也就是说,有什么事情会在中秋宴发生? # “娘娘还要去流水亭?”临近中秋这几日秋风渐起,临近黄昏的时候更是有些冷了。明心见落樱起身就立刻取了才做好没几日的披风过去给她披上,低声道:“如今天气冷,娘娘还是披上好些。” “让泡上一壶正山小种送过来,顺带做上几样点心。”落樱略微拉了下披风,回头嘱咐了一句。 明心立刻应了下来,这么一耽误就落在了落樱的后面,眼看着她出了宫门,她一边催促小宫女准备好东西,一边叫道:“娘娘,等下……” 落樱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岔口的地方,目光略微一转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沈钺。 “昭王殿下。”她微微点头,沈钺拱手行了个礼,这才若有所思地看着落樱,“樱嫔娘娘这是准备去赏花?” “是呢。”落樱点头。 “还是流水亭?” “正是,那边风景独好。”落樱笑着道:“特别是初秋之时,更是别有风味。” “看起来,樱嫔娘娘是真的喜欢那处的风景。”沈钺若有所指,“今日有风,娘娘还特意去那边。” “不要说是刮风了,就算是刮刀子,我也要去的。”落樱说着转身,看了一眼提着点心和茶水跟出来的明心,笑着道:“你且快些。” 明心匆匆追上,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四下,不见人影这才有些疑惑。 “刚刚,娘娘是在跟人说话吗?” 落樱瞥了明心一眼,一边朝着流水亭的方向走去一边懒洋洋道:“哪里有什么人,不是你叫着让我等你的吗?” 明心哦了一声,转而才道:“娘娘这些天倒是格外喜欢去流水亭,只如今天气凉了,再去那边怕是有些不妥吧……” 流水亭原本就是为了夏日纳凉而建的,亭子里面过了从假山上流下来的水,在亭子中绕一圈之后流入下方湖中。这般在夏日自然能够带走燥热,只到了如今的天气在亭子中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落樱自然也看得明白,可是除了那处之外,再没办法找到太子从前朝回东宫的必经之路。 “太子殿下。”流水亭外,沈钰果然如同她所预料的一般从这边经过。让落樱意外的是,竟然还买一送一多了一个沈铬。看着沈钰身边的沈铬,她微微抿了下唇角,“端王殿下。” “昭……”沈钰看着她一愣,目光不由就落在了落樱的脸上,迟疑了片刻才放缓了语调道:“樱嫔娘娘。”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半 落樱抬头看过去,唇角勾起微微歪头看过去。 “太子和端王此时才回来,想来应当是前朝事务繁忙吧。”她声音比平时略微压低了些许,“两位殿下应当累了,我就不耽搁两位回东宫休息。” “樱嫔娘娘客气了。”沈钰微微颔首,目光略微一转看到她身后凉亭里摆放的东西,“娘娘是在喝茶?” “这几日总觉得憋闷,想着这地方清净就过来透透气。”落樱笑着道:“身边宫女觉得如今天气凉了,怕我冷这才送来了热茶。” “娘娘快回去喝些茶热热身子吧,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好了。”明心恰到好处开口,“奴婢泡了正山小种的红茶,此时配着点心喝着茶再好不过了。” “正山小种?”沈钰目光若有所思,“我和五弟只顾着忙午膳也未曾用上多少,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既然樱嫔娘娘这边有做好的点心和上好的茶……” “太子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茶吧。”落樱立刻开口邀请。沈钰也不客气,抬脚就朝着流水亭走了去。沈铬在后面看了落樱一眼,笑着道:“樱嫔娘娘先请。”说着冲着她勾起唇角一笑,落樱只觉得心中发寒,脸上却是半分不显,只微微咬着下唇笑着点头。 宫中如何,叶姝全然不知。大约是那一日跟沈钺写信得了灵感,这几日卫巳简直成了专门为她送信的人,每一日她都给沈钺送入京中一封信,最晚到了晚间要休息时,沈钺的回信就会送来。 两个人鸿雁来书,只苦了卫巳天天奔波于庄子和昭王之间。这一日,沈钺的回信更晚了些。叶姝坐在窗边等着,一旁采薇和巧燕悄悄对视了一眼,这才上前低声道:“王妃,早就关了关城门的时辰,今日怕是卫巳回不来了。” 再这般等下去,也等不到沈钺的信。 叶姝回头看了一眼采薇,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起身略微活动了下,才吩咐道:“让人备水,我洗漱了就睡。” 采薇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去招呼玉粒和玉璧准备热水。巧燕这才上前扶着叶姝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取下她发间的发钗和簪子,把乌黑的头发散下来用梳子给她通头发。 叶姝头发这些年来养的颇为不错,黑亮又柔顺,巧燕正帮她梳着头发,叶姝就猛然站了起来。这突然起来的动作惊得巧燕松手慢了些,手中就拽下来了十多根的头发。 “王妃,奴婢……” “卫巳回来了。”叶姝打断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快去看看,我仿佛听到了马蹄声。” 哪里有什么马蹄声?巧燕迟疑了下,却不敢违逆叶姝,低声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前院等着,王妃还是先做下吧。”她说着出去交代了玉粒去前院跑一趟,回头这才捏着掌心中的头发过去,低声道:“奴婢一时不慎……” 叶姝看着她掌心那细细的一缕头发,这才觉得头皮隐隐有些疼。 “算了,是我起身突然,不怪你的。”她说着迟疑了下,吩咐道:“你去寻一个香囊来,顺带把之前梳落下来的头发一并整理好,放在香囊中好了。” 巧燕连忙应了,很快就找出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帮着叶姝一并把头发整理好,放入了香囊之中。 “以后每日掉落的头发都收入香囊里。”叶姝抿唇笑了笑,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笑着道:“应该是玉粒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想起了玉粒欢快的声音。 “王妃,是卫巳回来了,还送来了王爷的信!”玉粒说着掀开帘子进来,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叶姝,匆匆屈膝行了个礼,就把信送到了叶姝跟前。“巧燕姐姐真是厉害,前院与这边隔得也不算近,竟然能听到卫巳回来的声响。” 巧燕听到这话愣了下,正想开口辩驳就见叶姝笑着扫了她一眼,道:“是啊,你跑着一趟辛苦了,巧燕也有功,都该赏!” 她说着笑了下,“别说我不疼你们,中午的时候就看到你们喜欢拿到烤乳鸽,我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两份,回头回去你们分了就是了。” “王妃这般疼我们,实在是我们的福气!”玉粒笑着道:“今晚倒是有口福了。” 叶姝等了许久才等到沈钺的回信,这会儿反而不急着看了。让人伺候着她洗漱一番,等着靠在床头时她才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来。 沈钺的字迹一看就是多年坚持不懈练出来的,叶姝只隐约觉得像是柳体,却也不太确定。这会打开信笺看着上面的内容,不由抿了抿唇。 大约是两个人不曾见面的缘故,沈钺信中越发的大胆起来。 最后竟然还写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叶姝笑了一会儿,把这封信仔仔细细又看了两遍,竟然是全然没有了睡意。她叫了外面守着的玉璧,让她准备笔墨纸砚然后就提笔给沈钺写信。 大约是那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触动了她,叶姝此时竟然格外想念沈钺。提笔写了几次回信,都觉得不满意继烧掉丢在一旁的铜盆里。 “王妃若是不睡,不如奴婢去冲一杯秋梨膏来,润润喉咙也好。”玉璧不敢强劝她去休息,只能换了个法子提醒。谁知道叶姝竟然真的要她去冲了一杯秋梨膏,全然没有准备去睡的意思。 玉璧无法,只能去冲了秋梨膏送进来。 叶姝这会儿信已经又写了大半,顺口喝了一口秋梨膏,这才道:“你且去歇着吧,我过会儿就睡下。” “哪里有主子还未曾睡,守夜的丫鬟就睡下的。”玉璧抿唇笑了下,道:“再说了,王妃写信,奴婢也要在一旁研磨伺候啊。总不能每次都让王妃自己研磨吧?” “我不过是心疼你罢了,倒是惹来你这么一大堆的话。”叶姝摇头,一旁玉璧却是笑着道:“王妃既然心疼奴婢,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心疼心疼还未出世的小世子呢?这般晚了,王妃不睡,怕是小世子也跟着一起熬夜。” 叶姝被她说得无奈,只得喝了冲调好的秋梨膏之后就收起写了一半的信躺下。 她这才刚躺下,玉璧尚且来不及熄灭拉住就被她给叫住了。 “你且先别熄灯。”叶姝说着站了起来,“随我去院中走走。” “王妃这是……”玉璧见她这般反常,心中顿时不安,一边过去扶着她起身一边低声道:“王妃可是腹中不适?” 叶姝摇头,“不用担心,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而已。”之前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她微微抿着唇,想着万一有危险怕是她和玉璧都应付不来,又顿住了身形。 “算了,你去叫采薇过来。” 玉璧被她这般指示更是心中不安,却也不敢大意,不一会儿采薇就跟着她匆匆过来。两个人进来,就见叶姝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顿时吓了一跳。 “王妃可是身子不适?”采薇连忙上前,叶姝却冲着她摇头,低声道:“先别说话。” 采薇欲言又止,然而叶姝此时却站了起来,推开屋子的窗户。 一阵微风裹着寒意吹了进来,叶姝微微抖了下,然后才回头看向采薇。 “卫楚在什么地方?” 采薇愣了下,“在外面守着。内院是女眷,他和一众护卫不合适进来。” 叶姝微微咬着下唇,“采薇,好像有人摸进了庄子,我依稀听到有动静。好像是去庄子后面去了……”虽然这些人没有惊扰庄子中人的意思,可是这个时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 如果不是今晚她恰巧睡得晚了些,又凑巧那里面有个人笨手笨脚发出大了些许的动静,她甚至都不知道深夜竟然有人会潜入庄子。 他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采薇听得叶姝这般说立刻惊醒了过来,没有问叶姝是怎么发现的,她立刻道:“奴婢这就去叫了人,还有玉璧把巧燕和玉粒她们都叫起来,不要点灯。动作轻些。把王妃这边门窗都管好。不等安全,万万不能随意开门。” 玉璧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这会儿听到采薇吩咐只慌乱地点头,却是半分动作都没有。 采薇伸手就扇了她一巴掌,“清醒点儿,这会儿可不能乱了分寸。” 大约是脸上的疼痛让玉璧清醒了过来,她立刻跟着采薇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叶姝听着她们在院中的动静,不一会儿巧燕她们几个就都过来了。几人把门窗都管好,巧燕还是不放心又叫了人搬了桌子一并堵在门后,窗户那边也依样搬了装衣服的箱子过去堵上。 “这般大约会好些。”巧燕说着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看向叶姝道:“王妃不必担心,奴婢们定然誓死保护好王妃。” 叶姝点了下头,这会儿屋中安静下来,外面的动静她就听得更清楚了些。 很快,不止是她就连着巧燕她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兵刃之声。巧燕虽然强自镇定,脸色却也跟着发白起来。底下玉粒和玉璧就更是瑟瑟发抖了。 相较起来,反而是叶姝这个竹子更为镇定一些。 她双手紧握,听着外面打斗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听到了采薇和卫楚的声音。 “属下护卫不周,让王妃受惊。如今潜入庄子的一行六人皆被拿下,无一人潜逃,还请王妃责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贼 叶姝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到发不出声音。她略微缓了一口气,这才又开口道:“可有人受伤?” “劳王妃关心,兄弟们都是轻伤,涂些金疮药就无碍了。”卫楚沉声道。叶姝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护卫只有功没有过,并不用责罚。只那潜入庄子的六个人,都要关押好才是……” 这些人为什么会瞄上这个庄子,是谋财还是别有所图,是偶尔还是选定了目标,这些都不得而知。叶姝只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巧燕见确实安全,这才和玉粒、玉璧一起把桌子都搬开。卫楚见屋中是这般布置倒是松了一口气,又把那几个人关押的方式说了清楚。 “属下准备今晚就连夜审问。”他说着微微咬牙,“这庄子之中,怕也不安全,属下冒昧,派了几个武艺不错的兄弟守在房外。” 叶姝见卫楚看过来,立刻露出笑容点头道:“劳烦卫护卫你费心了。这般我和这些丫鬟们也安心些。” 见叶姝没有反对,卫楚也松了一口气。他立刻安排了人守在院中四处,而这一夜,几个丫鬟都没有回去睡觉,全部都守在叶姝的左右。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惊吓的缘故,叶姝虽然睡着了却睡得格外不安稳。几次惊醒,让采薇和巧燕两人也不敢再睡下只守在床边。 等到天色快亮的时候,叶姝这才沉沉睡去,没有再惊醒。采薇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巧燕守着,她这才走了出去。 卫楚这会儿也守在了外面,见她出来立刻上前一步正想开口采薇却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两人出了院子,采薇才压低了声音道:“王妃刚刚才熟睡,在院中说话我怕惊醒了她。”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接着才又道:“此事可有派人回京回禀王爷?” “已经派了卫丁在城门口守着,一开城门就立刻如今通报此事。”卫楚点了下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采薇,低声道:“昨夜顾不上问,你可好?” 采薇笑了下,神色间带着疲惫。 “还好,多亏王妃察觉了不对劲。不过,你们怎么未曾察觉有人潜入了庄子……” “有人给我们下了点儿安神的药。”听采薇这般问,卫楚的脸色难看起来,“量不大,却让人比平日里睡得沉了些。” “这庄子里有内鬼!”采薇立刻明白过来。她有些惊恐不定地看着卫楚,“这庄子里,真的有内鬼?那王妃怎么能继续住在这里……要是那些人对王妃动手的话……” “别慌!”卫楚双手抓住了采薇的肩膀,“别慌。王妃无事,而且她的衣食住行一样是由你们几个安排的,其他人插不进去手的!” 也是,叶姝虽然带的人不多,然而她本身也不是那种追求奢侈生活的人,身边只她们几个就尽够用了。加上叶姝如今有孕,吃穿用度她们都不假他人之手,自然不会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采薇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又问道:“那审问的结果?” 卫楚摇摇头,脸色不太好看。虽然潜入庄子的人一并都抓了起来,无一逃脱,可是这几个人却都是硬骨头,不管怎么拷问都不肯招出幕后的人,只说是贪财一时起意想要进来偷摸些东西。 只这几个人的身手,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毛贼。 这些话卫楚不敢告诉叶姝,怕吓着了她,但是叶姝身边也不能没有知道真相的人。不然万一她们疏忽大意,说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 若是叶姝受了什么损伤,他又如何对得起把叶姝母子交由他守护的沈钺呢。 因此,卫楚把事情与采薇提了提,让她一定小心谨慎。 “你放心,旁的不说,王妃一应用度都不会假旁人之手。”采薇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庄子里有内鬼了,他们昨夜行动失败,可是内鬼如今还没抓起来。万一对方想要破釜沉舟,直接对叶姝动手怎么办? 采薇回去之前特意揉了揉脸,让脸色略微好些。她叫醒了守在外间的玉璧和玉粒,吩咐她们两人去厨房那边提热水,顺带准备给叶姝的早饭。 叶姝因为有孕的缘故,胃口一直不太好,所以厨房里做饭的婆子也是王府里一并带来的。这点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只采薇还是交代了一句。 “这几日庄子上怕是要乱些,你们嘱咐厨房的人不要让庄子中的人随意出入厨房。王妃有孕,入口的东西要小心再小心才是。” 也许是昨夜惊魂的缘故,玉粒和玉璧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这会儿听着采薇的吩咐,两人都比往日要沉稳了些,绷着一张脸应下,然后就匆匆去了厨房那边。 叶姝睡得沉,全然不知道外面还发生了这么些事情。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睁开眼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人影。 “沈钺?!”她惊讶出声,猛然坐了起来。正坐在一旁看证词的沈钺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着她,这才道:“是我,你别慌……” 叶姝摇头,“我没慌,只是王爷怎么来了这庄子上?”她说着看了眼外面,“竟然已经这个时辰了,看起来,王爷是知道了昨夜的事情。” 沈钺拿起一旁靠枕垫在叶姝腰后,扶着她靠在床头,这才道:“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原以为这庄子上应当安全才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动了心思,倒是让你受了惊吓。” 要说没有被吓到那是假的,昨夜旁人只听了个模模糊糊,叶姝却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把那些惨叫声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听到沈钺这般说,她脸色就有些发白,转而才道:“无妨,卫楚他们很快就掌控住了局面。我怀疑那些人并非只是简单的蟊贼而已……” 胆大包天的蟊贼潜入庄子想要发笔横财的说法是卫楚告诉叶姝的,然而她心中并不是很相信这种说辞。不过她也清楚,卫楚会这般说只是不想让她受到太多的惊吓。 “王爷不用担心我,此时最为重要的是那些人潜入庄子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们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 “嘘!”沈钺伸手轻轻按在了叶姝的唇上,低声道:“这些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安排人去做。对于我来说,现在最为重要的是你。我听采薇说,你昨夜一直睡不安稳,这会儿醒来可休息够了?还是饿了……” 沈钺说着起身,“我先给你倒杯水,只顾着说话,你先喝杯水润润喉咙。厨房那边一直备着粥,就等你醒过来就可以直接用了。” 叶姝靠在床头看着沈钺忙碌,就着他端过来的茶杯喝了两口水,这才道:“王爷既然不忙着审问犯人,不如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她说着伸手拉住沈钺的袖子。 沈钺无奈,只能坐在床边,反手抓住了叶姝的手。叶姝手指在他掌心间微微勾了下,这才低声道:“这庄子如今怕是住着也不安全,王爷还不准备告诉我,中秋宴上准备做什么吗?” 庄子里不安全,自然不能再住下去。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回京了。 如果回京,她必然是要参加宫中中秋宴的,不早作准备怎么行呢?因此叶姝才这般说。 原本以为沈钺应当不会再隐瞒她什么,却没有想到她这话说了之后,沈钺反而露出迟疑的神色。叶姝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若真让王爷为难的话,就当我之前未曾问过好了。” “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沈钺说着叹了一口气,“只是不想让宫中那些龃龉龌龊的事情脏了你的耳朵。” 叶姝微微扬眉,没说话。沈钺只轻轻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今日就跟我回京,到府上之后我就入宫去请母后派轮值的御医出宫给你诊脉开安神的方子。” 这话里的意思,岂不是让她装病避开中秋宴吗? “王爷……”叶姝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沈钺却笑着道:“放心,这件事情实际上我也是置身事外的。只是无意中知道了有人在中秋宴准备做些什么,你如今有孕,参加宫中的酒宴原本就劳累,正好避开,免得被牵扯其中。” 他这般说,叶姝却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不过她之后起身就着小菜吃了小半碗的粥,庄子里就忙碌了起来。知道当天就要回京,几个丫鬟都松了一口气,巧燕这边就带着人收拾叶姝的东西。而沈钺也被卫楚给请了过去,说是有所发现。 这边收拾东西,叶姝也不得清闲。毕竟在庄子上住了十多天了,这会儿突然说要回去,不少的东西都要赶着时间打包起来。 叶姝看着巧燕跑前跑后几乎忙不过来,自己也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了。 “算了!”她叫住了巧燕,吩咐道:“把要用的东西都收起来,其他一些不重要的就留在这里好了。” 昭王府也不是浪费不起这些东西,何必兵荒马乱一般收拾呢。 巧燕这才回过神来,立刻重新分派了任务。这次事情少了不少,所有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把重要的东西都打包放上了马车,等着沈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沈钺大约看了一眼,道:“余下那些不重要的,就赏了这庄子里的人好了。回头让庄头分下去,下次再来住的时候,另外带东西就是了。” 叶姝没有反对,只心中却明白。只怕,下次她来的时候,这庄子上的人怕是要换不少。 第一百二十章 龙袍 沈钺亲自护送叶姝回京,身边只带了两个面生的护卫。卫楚等一行人还是留在了庄子之中,叶姝临行的时候看了一眼随行的采薇。 跟她身边旁的丫鬟不同,采薇原本就是沈钺颇为信任的管事丫鬟,加上卫楚是她的丈夫,她留在庄子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采薇迎上叶姝的目光迟疑了下,看来是明白了叶姝的意思。 叶姝见状到是笑了笑,道:“采薇留下来看看之前匆忙收拾,是否有什么疏漏之处。”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卫楚,“你且照顾好采薇才是。” 卫楚也明白了叶姝的意思,下意识就转头看向沈钺。 沈钺仿佛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一样,只在一旁吩咐在马车之中多铺上两层棉被,免得路上颠簸。他既然是默许的态度,卫楚自然立刻应下了叶姝的吩咐。 采薇过去扶着叶姝上了马车,就听到叶姝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我留你下来是做什么,我在王府之中等着你。” 采薇点头,叶姝松开手看着她退到一般这才转头看向沈钺。 沈钺冲着她点了下头,翻身上马。马车门关上,叶姝看了一眼巧燕,这才放松了下来。 巧燕迟疑了下,给叶姝腰后垫了软枕,这才低声道:“王妃这是准备用采薇了?” 叶姝嫁入昭王府之后,对采薇虽然没有敌意,一应事情也未曾为难过采薇,甚至平日里颇给了采薇几分管事的面子,甚至在她婚后也给了她管事姑姑的身份。然而,在叶姝身边伺候的人都隐约看得出来,面子虽然给了采薇,但是叶姝并没有重用采薇的意思。 如今,特意让采薇留下,一来是采薇与卫楚的关系。二来,怕是采薇已经取得了叶姝的信任,所以叶姝准备用她了。 叶姝抿了抿唇,“你且放心,她是她,你是你。” 这话说得平淡无波,却让巧燕安下心来。叶姝素来言出必行,既然如今特意安抚她,她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因此,巧燕笑了下,给叶姝端了半杯水,笑着道:“奴婢自伺候在王妃左右就是了。” 叶姝垂下了眼帘,平心而论,如果单纯讲信任的话,只怕她对采薇的信任更多一些。毕竟,论出身采薇原本就是沈钺得用且信任的管事丫鬟,而沈钺如今几乎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与她也是夫妻一心。 而巧燕则是顾老夫人那边送来的,虽然自从到了她身边之后就踏踏实实做事,可是这个顾府的出身难免就让她会有些旁的想法。 一旦巧燕知道她并非是顾瑾,到时候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的? 是为她守着这个秘密呢,还是跑去顾府告知顾老夫人呢? 叶姝想着就不由摇头,大约是昨夜的事情太过于突然了吧,竟然让她凭空多了这么多胡思乱想。她的身契已经被烧毁了,而且周嬷嬷和李嬷嬷母女都已经远离京城,她身份的秘密又怎么可能会泄漏呢。 马车缓行,入城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所幸巧燕这边准备了食盒,里面点心数样都是叶姝最近颇为喜欢的,倒是没有饿着她。而等着她进了昭王府,府中竟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午膳。 她如今时常会觉得饿,平日里也是少食多顿。这会儿又陪着沈钺用了午膳,等着人把东西都撤下去,沈钺才道:“我且入宫一趟。” 叶姝点头,知道沈钺是要大张旗鼓去皇宫之中请御医给她看诊,造成她惊吓过度的错觉,从而让她可以免了后日宫中的中秋宴。 沈钺匆匆入宫,叶姝就回屋睡下。在庄子上时不觉得,如今猛然一回来,她竟然有种颇为心安的感觉,躺下不过片刻就睡着了。 而此时,庄子上却是乱成了一片。 “这……这是……”卫戍把搜到的东西打开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双手猛然一合把里面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这才转身看了眼卫楚。卫楚立刻明白过来,立刻让人都退了出去。 他走过去看向卫戍手中的那个包袱,“里面究竟是什么?” 此时屋中之后他们两人,卫楚低头看过去,就看到卫戍的手微微发抖。卫戍武艺不弱,双手持剑能与他战上上百回合。而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袱,竟然能够让他双手颤抖? 卫楚猛然抬头看了一眼卫戍,“打开。” 卫戍深吸了一口开,重新打开手中的包袱,让卫楚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套明黄的…… “龙袍?!”饶是卫楚这时候声音中也带着抖音了,幸而他还算冷静并未高声叫出来。 许是偷偷放了龙袍的人刻意为之,那龙袍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对着他们的正是五爪金龙。 两人稳了稳心神,然后才把包袱完全打开,从里面拿出龙袍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是有人故意想要诬陷王爷的。”卫戍反应过来,立刻看向卫楚,“咱们得尽快带着这东西去找王爷……” “不行,这东西不能留着。”卫楚皱眉,“昨夜行动的人已经被我们拿下,虽然未曾放走任何人,可是那些人彻夜不归,王爷又一早匆匆出京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这种事情,一旦打草惊蛇只怕对方就要行动了。 “得立刻把这东西烧了才是。”卫楚立刻吩咐了下去,只把包袱的外皮取下里面的东西一应都放在一旁点燃了。 这龙袍却是跟宫中所制龙袍一般无二,皆是用的金线。龙袍烧了有好一会儿才余下一些烧不尽的东西,卫楚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东西我来处理,你立刻快马入京把这里的事情与王爷说个清楚。” 卫戍知道轻重,也不与卫楚客气立刻转身出去了。 他快马加鞭,等赶到昭王府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是沈钺已经入宫了!此事绝对不能等着沈钺出宫再解决,卫戍咬牙,半响才道:“往内院传消息,就说属下卫戍有关乎王府存亡的及时见王妃!” 被他拉住的婆子吓得脸色发白,也顾不上形象立刻提着裙子就往内院跑去。她到时叶姝不过才刚睡下片刻,巧燕自然不会让她真的扰了叶姝。 偏偏这婆子也是个胆大的,立刻大声叫道:“王妃,卫戍说有大事要见王妃!” “你这婆子,做什么呢!”巧燕皱眉,上前就想捂住婆子的嘴巴,却不想叶姝早在她跑到院子的时候就醒了。这会儿听到动静就从内屋出来,沉声道:“去请卫戍过来。” 等着婆子转身跑了回去,巧燕才道:“王妃怎么能在内院见外男……” “让人在厅中架上屏风。”叶姝没有解释,只一一下命。巧燕见状立刻忙碌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架好了屏风。叶姝坐在平分过之后,眉头却紧紧皱起。 卫戍这个时候从庄子匆匆回来,沈钺不在府中,他甚至顾不上规矩要求见她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因此,叶姝才没有前往前院,而是让卫戍直入后院而来。 毕竟,她有身孕,收拾一番再走去前院要耗费不少时间,如今屏风一架挡在两人之间,她纵然形容邋遢也不会为卫戍看到。 卫戍这边得了婆子的口信想也不想就立刻朝着入了后院。他原本就在后院门口等着,叶姝这边不过才架起屏风,他就到了叶姝院外。 入内行礼,纵然是架着屏风卫戍也不敢多看一眼,只沉声示意叶姝屏退左右。 叶姝让人都退了出去,这才道:“庄子之中发现了什么,还是那帮人吐露了什么事情?” 卫戍没有想到叶姝竟然一口问道了问题的关键,然而他也不敢迟疑,只微微抬头看了一下屏风上的剪影,立刻把事情说了出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叶姝听完半响没有说话,卫戍都忍不住想要开口请叶姝定夺了,她才开口。“东西确定已经都搜查完毕了吗?” “卫楚留在庄子中继续搜查,应当不会有所遗漏。” “你……”叶姝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用力咬了下唇,这才强自镇定下来,道:“你且去戏班子里买些他们用旧了的东西,那龙袍记得也要一件原样放回去,余下的东西就随意堆在一起。另外,庄子上的人记得统一口径,有人问就说前些日子有戏班子从这边过,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留下来的。” “王妃是想……”卫戍迟疑了下,叶姝直接道:“让对方的谋害落空是一回事,这般戏弄一番,说不定会让他露出端倪来。” “属下明白了。”卫戍立刻道:“属下这就去办。” 叶姝点了下头,想到卫戍看不到才又道:“你去吧,切记要快,不要暴露了身份。” 卫戍匆匆离开,守在外面的巧燕立刻带人进来,撤了屏风之后才发现叶姝脸色发白。 “王妃?”她吓了一跳,叶姝看过去,吩咐道:“你去前面找能够出入宫中的内侍,让他去宫中报信,就说我午睡惊醒动了胎气!” 巧燕闻言只当她真的动了胎气,又道:“那奴婢也让人去街上医馆寻一个靠谱的大夫过来……” “不用,让人入宫传信就好了。”叶姝咬着下唇,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一般。 龙袍,竟然有人在庄子上藏了龙袍!这是存了要沈钺性命的想法啊! 究竟是谁? 太子?睿王?端王? 第一百二十一章 算计 叶姝落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抓着裙摆,因为太过于用力的缘故关节处已经泛白了。巧燕在一旁看着她这般模样,不由道:“王妃,不若奴婢去街面请来一个靠谱的大夫吧……” 只看叶姝这般模样,她隐隐有些担心弄假成真,最后真动了胎气却来不及请大夫。 叶姝也知道轻重,更何况腹中此时确实已经隐隐作痛了。听到巧燕这般说,她也不阻止,只点头道:“去吧。” 巧燕连忙叫了院中的婆子,吩咐下去连带给了一个足足五两的荷包。 叶姝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用力的在胸口跳动,全然不符之前吩咐卫戍的时候镇定的模样。庄子中寻出来了一套龙袍,虽然已经被卫楚销毁了,可是有一套难免就会有第二套。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把赌注都压在龙袍之上。 万一卫楚他们寻到龙袍之后就放松了警惕…… 叶姝深深吸了两口气,起身来回走动了几步,猛然停了下来。 她只能祈祷布局的人没有想到这点儿了! 而此时,东宫之中听完匆匆寻来的沈铬所说的话,沈钰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在沈铬忐忑不安的表情下猛然站了起来。 “大哥!”沈铬立刻跟着站了起来。 沈钰沉声斥责:“胡闹!”说罢直接朝着门口走去,沈铬立刻追上去,“这可是一个好机会,虽然局还没有完全布好……” “你当那沈钺是好对付的吗?要是这点手腕就能要了他的性命,我何必一直忍着不对他动手。”沈钰手落在门上,回头看了沈铬一眼,“当初他求到母后跟前,以蕲州一案要挟强娶了顾氏的时候,我就要他好看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总不能看着他越发得意起来!”沈铬咬牙切齿,“内务府的差事不算什么,只那一日父皇偶尔提及,像是准备把吏部交由沈钺来管!” 吏部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怎么能够落入沈钺的手中? “他不得父皇喜欢多年,要不是当初我遇刺受伤,睿王那个白痴在父皇跟前露了端倪,哪里就轮到他冒出头了!”沈铬越说越是恼怒,“当初都当是睿王对我下手,如今想来最终的得利者却是沈钺。哥,不是我小瞧他,恰好想法,我就是怕咱们再小瞧下去,他就要爬到咱们头上耀武扬威了,这才准备先下手为强。” “可是,这一手也太过于外露了。不说旁的,只怕父皇都不会信。”沈钰眉头依然皱着,“栽赃陷害的手腕太明显了。” “要是旁人,父皇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偏偏是沈钺,你觉得呢?”沈铬倒是自信满满,“父皇厌恶沈钺多年,他这两年算是崭露头角,平心而论,父皇对他却还是苛刻。若是你我,或者是睿王,只做的那些事情父皇给的赏赐定然不止如此。” 这点儿确实如此。 沈钰松开了手,回头看着沈铬。 “饶是如此,父皇对他也是不喜。不过是觉得他得用而已,也是他行事小心,这才没有被父皇责备。” “所以,我给父皇了一个责备他的借口,不是吗?”沈铬笑了起来,沈钰皱眉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两兄弟对视了片刻,沈铬才收敛了笑容。 “哥,不管这个计划是不是莽撞,如今我昨夜派过去的人都没有回来。此事不能再耽搁了,不然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 “一晚上了,你可曾想过也许你安排的东西已经被沈钺发现了?”沈钰皱眉,“此时你再跳出来,岂不是直接告诉了沈钺你想要对付他?” “难不成不跳出来,沈钺就不知道是我对付他了吗?”沈铬皱眉,“太子殿下若是真不愿意出面的话,我一人去找父皇也是一样的。” 他说着抓住了书房的门,准备拉门出去。 沈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我如何会放任你一个人去冒险!纵然是父皇责罚,也有我与你一并!” “放心,这次会被父皇责罚的,只有沈钺一个人。”沈铬信心满满地开口。 沈钰在心中暗暗摇头,却还是顺从了沈铬的意思。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沈铬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弟弟,纵然此事他从未掺和过,只怕在父皇的心中也是不信的。说不定反而以为是他暗中撺掇了沈铬当出头鸟,到时候沈铬这般作为就不止算计了沈钺,而是连他一起算计了。 一石二鸟! 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沈铬无意为之,还是有意的…… 而无论如何,沈钰看向沈铬的眼神也透出了一丝冰冷。这个弟弟如今长大了,野心也跟着大了起来。更为重要的是,沈铬更为得皇上的喜爱,对皇上也更为了解,撒娇胡闹什么的全然不怕皇上生气,而也拉得下脸面哄皇上开心。 不像他,身为太子就被这个身份所限制。有些事情,沈铬可为他却不可为。 两人一并出了东宫,直接朝着御书房的方面走去。这个时候,皇上应当还在御书房之中批改奏折。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可为不可为,都要放手一搏了。 沈钺这边从皇后处求情得了许可,请了当值的甑御医出宫给叶姝诊脉。这会儿两人正脚下匆匆出了后宫,沿着宫道朝宫门走去。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眼角余光一扫,注意到了另外一边沈钰和沈铬两人。 这两人的身影也不过是惊鸿一瞥就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沈钺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这两人所去的方向,应当是御书房吧? 疑惑一闪而过,沈钺回头看向甑御医,重新跟了上去。此时,他尚且顾不上去关心沈钰和沈铬两人究竟有什么急事去寻皇上。 沈钺和甑御医匆匆到了宫门口,正准备出宫门就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内侍匆匆快步走了进来。见着他先是面上一喜,转而立刻行礼道:“王爷,内院传来消息,王妃梦魇动了胎气……” “什么?”沈钺脸色一变,立刻抓住那内侍的手腕把他给拉了起来,“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姝受了惊吓是真,然而并没有到动胎气的程度。 一旁甑御医见状立刻道:“咱们边走边说,不要耽误了时间。” 沈钺猛然醒悟过来,一手拉着那内侍就一同出了宫门,那内侍知道的却不多,三人上了马车也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内院传出来消息,说王妃梦魇动了胎气之前,府中可有去过什么人?”沈钺冷静下来,就明白此时再急躁也无济于事。幸而他并没有为了做样子随便找了个御医来,甑御医负责叶姝这一胎久了,对叶姝的各项情况也更为了解一下。 有他在,叶姝定然不会有事的。 “什么人?”内侍迟疑了下,因为沈钺不愿意用内侍的缘故,他在昭王府并不得重用,因此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不过卫戍之前回来的突然,去的也匆忙,并未刻意隐瞒去往,他虽然没有见到人却也听人提了一嘴。 “之前卫戍回来过,听人说似乎还进了后院。”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沈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卫戍?”沈钺沉声问了一句。 内侍连连点头,“奴才并未见着卫戍,不过听人提了一句,说是卫戍进了后院……”他越说声音越低,脑袋也垂到了胸前不敢再抬眼半句。 沈钺却没有再说话,一旁甑御医也神色变了几次,这王府之中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掺和进去半分。 这两人究竟如何想不得而知,沈钺却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叶姝应当不是动了胎气,会寻了内侍入宫这般说,只是想让他快些回去罢了。 这般想来,应当是庄子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才会让叶姝在内院见了卫戍,之后又匆匆让可以入宫的内侍入宫说她动了胎气,催促他回府。 那,庄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爷!”一见沈钺带着人入院子,巧燕立刻按照叶姝之前吩咐的上前拦住,“王妃如今情况稳了下来,好不容易才睡下……”她说着看了一眼甑御医,意思不言而喻。 甑御医连忙拱手道:“既然王妃并无大碍,那就不用着急,下官在外等待就是了。” 沈钺点头,一张脸紧绷着快步入内。 内屋之中,叶姝自然没有睡下,看到沈钺进来她就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不等沈钺开口,她就抓着沈钺的手道:“卫戍说,在庄子上搜出来了一套龙袍!” 沈钺握着叶姝的手,只觉得那一双手冰凉得吓人,还微微颤抖着。 然而,更为让他震惊的是叶姝所说出来的事情。他低头看着叶姝,见她脸色苍白,这才低声道:“不怕,卫戍他们知道该如何处理的。” 那是要命的东西,只要卫楚和卫戍两人不是傻子,就当知道要毁了那龙袍。 叶姝缓了一口气,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让卫戍买了一些戏班子的东西……”她说着看着沈钺,“这般安排可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安胎 叶姝三言两语把安排说了个清楚,沈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拉着她坐回床边担心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卫楚他们会处理好的。你如今感觉可好,甑御医与我一并出宫,如今就在外间偏厅等候……” 沈钺伸手轻轻摸着叶姝的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姝迟疑了下,才低声道:“还是请甑御医给看看吧。”她之前几次腹痛并非是紧张过度的错觉,为以防万一还是让御医看诊一下才心安。 叶姝略微收拾了下,就被沈钺扶着走了出去。外间偏厅里,甑御医听到动静这才抬头看过去,见叶姝脸色发白连忙起身过去。 “甑御医不用多礼。”叶姝勉强笑着,低声道:“劳烦甑御医跑着一趟,还请甑御医帮我诊脉,看看是否动了胎气。” 她说着被沈钺扶着坐下,甑御医过去打开了随身的药箱,拿出腕枕示意叶姝把手腕放在上面,这才给她诊脉。 甑御医医术不错,左右手换了给叶姝细细诊脉之后才脸色有些沉地开口:“王妃确实因为紧张过度动了胎气,不过王妃的底子好,臣开一剂安胎的药方,吃上几幅应当就好了。” 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甑御医点头。 “劳烦甑御医了。” “王妃客气。如今王妃有孕,不管什么事情,须得放开心绪才是。”甑御医说着起身,在一旁开出了安胎的药方,并且交代一旁的人需要注意什么。 巧燕在一旁认真记下,接过了药方道:“奴婢这就去抓药。” 叶姝点头,一旁玉粒和玉璧这才醒悟过来一般端上了茶水,甑御医坐在一旁低声交代叶姝要多休息,且不可熬夜,也不可再多受刺激。 沈钺在一旁认真记下,甑御医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回宫复命就见叶姝脸色一变。 “有人来了。”叶姝一把抓住沈钺的手,低声道:“好像是宫中来人了……” 外面声音太过于噪杂,她并未听得太清楚。然而联想起之前卫戍说的事情,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大约是庄子上……” “你不用担心。忘记甑御医之前所说的话了?”沈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道:“这些事情自有我去处理,你只安心养胎就是了。” “说是这般说,只王爷有事我怎么可能安心……”叶姝苦笑,看着巧燕匆匆跑了回来,不由叹了口气。“王爷放心,我会尽量放宽心的。” 沈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抬头看向巧燕,“什么事?” “端王带着宫中的禁卫军数十人入府,说是王爷有不恭不敬之举……”巧燕脸色发白,这会儿说起话来声音都是抖的。 “好了,你且退下。”叶姝摆手示意巧燕退到一边,很明显沈铬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竟然带着人直闯到了后院之中。她咬着下唇,转头看向沈钺。 沈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沉声道:“无妨。” 怎么可能无妨,那庄子里被人动了手脚放了一身龙袍。可是,万一不止一身龙袍又当如何呢? 只这话,叶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起身站在了沈钺的身侧,抓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与王爷祸福与共。” 沈钺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叶姝,眼中爱意涌动。 沈铬却在此时直接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三哥,听闻你庄子昨夜遭了贼人夜袭。”沈铬说着上前,瞥了一眼叶姝就把目光落在了沈钺的身上,“可抓住了那夜袭的贼人?” “不过是几个贪图钱财的蟊贼而已。”沈钺看到没有看沈铬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他身后半步的禁卫军副统领林雷身上。“倒是没有想到,竟然还惊动了林统领。” 林雷拱手行了礼,这才沉声道:“奉皇上旨意,调查昭王殿下京外庄子遇袭一事。” “三哥大约没有想到,昨夜你庄子上的那几个蟊贼跑了一个,今日一大早就跑到了小弟我的王府门前叫喊,说是在你的庄子上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沈铬似笑非笑看着沈钺,“三哥可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沈钺冷眼瞥了沈铬一下,转而看向林雷,“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林统领一并走一趟本王那庄子了。” 林雷点头,沉声开口:“昭王殿下配合就好。” 林雷已经四十出头,一脸的络腮胡修剪得很是服帖,一双眼睛虽然不大,然而眸子中透着精光一般。此时看过去,饶是叶姝都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下意识抓住了沈钺的手,不肯让他走。 沈钺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你在家安心养胎就是了。” 叶姝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看着沈钺带着一行人离开半响才被上前的巧燕扶着重新坐了回去。她不说话,巧燕也不敢随意开口,毕竟沈铬之前虽然没有当着沈钺的面说什么,她从后院出去遇上的时候却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端王说,他们、他们王爷意图谋逆…… 谋逆,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当时听到这话的不止是巧燕一个人,加上沈钺被带走,此时外面一片的噪杂声。叶姝回过神来只觉得脑门被吵得生疼,皱眉道:“巧燕,请邱嬷嬷和刘嬷嬷两人管制住后院这些人,让不相干的人都回屋里待着,别出了乱子。” 巧燕立刻点头,叶姝想了想又道:“前院那边,也当让人管束起来。王爷身边卫甲和卫乙应当还在府中,让他们调动护卫,整个王府都关闭起来,不许人随意出入。” “若是有人闹事……严惩不贷!” 沈钺离开之后,叶姝不过是愣神了片刻就一道道的命令下去,把昭王府她所能够用上的人都用上,很快就把整个安抚都安排得如同铁通一般。 一旁没来得及离开的甑御医看着她这般行事,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昭王殿下有这般贤内助,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等着叶姝这边听完了一波波的回报,确认府中暂时安定下来之后,甑御医这才上前道:“容臣再给王妃诊诊脉吧。” 叶姝听到他说话这才看了过去,见甑御医眼中带着关怀,神色这才略微舒缓了些。 “倒是牵连了甑御医,实在是让我有些歉疚。此事之后……” “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个御医罢,旁得不懂,看病救人乃是本分。”甑御医给叶姝开了安胎的方子,然而巧燕还不曾来得及出府抓药就被关了回来。这会儿甑御医又给叶姝把了把脉,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与王妃行针安胎,如今既然不方便出府抓药,这府中库房中有的药材也可以整理一番,我给出一个方子,王妃暂且调理着才是。” 一般府邸中都会收藏些尚好的药材,叶姝有孕,这府邸之中不光是药材,连着补品也有不少。 叶姝让甑御医亲自去库房挑选合适的药材和补品,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彻底舒了一口气。大约是甑御医之前行针的缘故,这会儿她倒是没有再因为紧张和不安而腹痛了。放松下来之后,叶姝反而有种昏昏沉沉想要睡觉的感觉。 只可惜,沈钰和沈铬竟然已经出手对付沈钺,自然也就不会让她太过于消停。她闭上眼睛不过是小憩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就又响起了脚步声。 “王妃,宫中来人了。” 叶姝睁开双眼,略微定了定神才道:“何人?” “是皇后身边的两位嬷嬷,这会儿正与邱嬷嬷和刘嬷嬷说话。”巧燕说着舔了下嘴唇,低声道:“仿佛是皇后听闻王妃动了胎气,不太放心。准备让人接了王妃,去宫中养胎。” 她浑身都颤抖着,这话说出来连着她自己都不信。 这是想要让王妃入宫,然后囚禁起来不成? “王妃?”巧燕低声叫了下,看着叶姝,“此时当如何?” “你去请甑御医回来!”叶姝立刻吩咐道,转而就起身朝着内室走去,她散了头发,衣衫也扯乱了些,然后就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 有着邱嬷嬷和刘嬷嬷暂时留住了宫中来的人,甑御医这边又一路小跑过来,正好在院子门口与宫中来的人碰上。 “甑御医?”领头的应嬷嬷看到甑御医脚步略微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听闻昭王寻了一位当值的御医来给昭王妃看诊安胎,看来就是甑御医了。” “应嬷嬷,你此次前来……”甑御医也停下脚步,看过去,“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娘娘担心昭王妃这胎,想让她入宫安胎,这般也方便些。”应嬷嬷说着抬脚朝里面走去,“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恩典,甑御医既然在这边,就跟着一并入宫吧。” 甑御医眉头一皱,沉声道:“依着昭王妃此时的情形,怕是不方便挪动。” 两人说话间巧燕已经跑进去通报了,叶姝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热的,已经出了有的汗,头发凌乱躺在床上死死抓着玉粒的手,“疼……疼……快去请甑御医,让他保住我这个孩子……” 应嬷嬷等人入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情形,不由愣怔了一下。而甑御医随后被请了进去,看到叶姝这般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抓着叶姝的手腕诊脉。 “甑御医,无论如何你要保住这个孩子……”叶姝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甑御医,抓着他的手用尽了全力,“保住我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背锅 甑御医连忙半跪在了床边,安抚叶姝。 “王妃放心,臣定然会尽力保住王妃这胎的。”他说着抽出自己的袖子,沉声道:“王妃先放松下来,臣先给王妃把脉。” 叶姝呼吸急促,手落在了床边。甑御医立刻搭手上去给她诊脉,低声教她如何呼吸。她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跟着缓和平舒起来。一旁冷眼站在一旁看着的应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一通过来的齐嬷嬷,这才低头看向半跪在床前的甑御医。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姝的身体猛然蜷缩起来。 “疼!” 她尖声叫了起来,一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疼……我肚子疼……甑御医,我的孩子……” “王妃放松些,切莫这样用力,这样紧张……”甑御医也急出了一身的汗,连忙叫了巧燕过来,“快按着你们王妃,让她放松下来!” 巧燕连忙上前,立刻按着叶姝让她躺下,嘴中念叨着:“王妃,王妃……没事的,你放松下来……甑御医在这里,定然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王妃……大姑娘……” 叶姝舒了一口气,被她按在了床上。巧燕这才回头看向甑御医,“御医,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啊……” 甑御医连忙起身打开一旁的药箱,从里面拿出针囊然后过去势如闪电一般的出手,不过几息之间叶姝的头上就扎了几根银针。随着他的动作,叶姝挣扎了几下,随之动作就迟缓了下来。 “王妃这般模样,只能先睡下了才好放松下来安胎。”甑御医说着缓了一口气,转而示意巧燕把被子掀开,顺带解开了叶姝的外衫,这才缓缓下针。 叶姝的神色渐渐迷茫起来,连着声音都有些模糊。 “孩子……甑……御医……孩子……” “王妃请放心,臣定然会帮王妃保住孩子的。”甑御医沉声道,叶姝这才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巧燕见状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向甑御医。 “王妃这是……” “施针让她睡下了而已。这一觉睡醒过来,大约就不会如同之前那般腹痛不止了。”甑御医沉声道:“王妃腹痛不止,动了胎气是其一,还有就是心中紧张。如今睡下,反而有利于安胎。” 他说着重新给叶姝诊脉,而一旁应嬷嬷与齐嬷嬷对视一眼,这才上前沉声道:“甑御医,皇后娘娘担心昭王妃身体,特命我们出宫接王妃入宫安胎……” “昭王妃这般模样,如何进宫?”甑御医猛然回头,看着应嬷嬷冷声道:“如果应嬷嬷非要这般把昭王妃送入宫中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只昭王妃若是有个好歹,到时候这责任谁背?” 他说着起身看了一眼应嬷嬷和齐嬷嬷,“我记得皇后娘娘身边最得用的应当是另外一位嬷嬷,好似当年是皇后娘娘的奶娘,不知道我记错了没有?” “甑御医好记性。”虽然不知道甑御医提起这桩事情是为何,应嬷嬷还是应了一声,“不过,纵然我不能与那位相比,如今却也是奉命行事……” “应嬷嬷在宫中也有三十多年了吧,怎么到了如今尚且看不清楚呢?奉命行事……到时候昭王妃若真的出了事情,这一胎出了差错,上面要问罪自然不是问下令人的罪。皇后娘娘一片慈母之心,下面的人不知道变通,这才伤了昭王妃这一胎……” 甑御医说到这里顿了下,似笑非笑地看了应嬷嬷一眼。 “到底是差事办得不好,还是最后替人背了黑锅,应嬷嬷可要好好想想才是。不管旁人如何说,昭王妃这一胎怎么也是皇室血脉,出了差错,上面追究起来咱们谁都兜不住。” 甑御医说罢不再理会应嬷嬷等人,只认真给叶姝把脉。 他身后应嬷嬷与齐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甑御医的话中猜测到了什么。 她们在皇后身边并不算是最得用的,平日里管得也是一些不起眼的事情。今日被皇后派出宫来做事,原本是想着妥妥帖帖把差事办好了,说不得就此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就平步青云了。 然而,甑御医的话却提醒了她们。 纵然不是皇后的那位奶妈出宫办差,皇后平日里用惯了的几个嬷嬷今日也没有被派出去,怎么就用上了她们两个人? 这是抱着出事了就让她们背黑锅顶罪的想法啊! 万一昭王这次没有倒下,日后计较起来皇后为了“母子”情分自然是不会惦念她们这样的奴才的…… 可要是差事办得不妥帖,怕是回头就要被皇后娘娘责罚,日后这宫中就再难有她们的立足之地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都拿不出注意来。 “两位嬷嬷,这房间地方小,知道两位嬷嬷关心我家王妃,可在这儿待着也委屈了嬷嬷。不如嬷嬷移步到偏厅,奴婢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嬷嬷坐等可好?”巧燕这才在甑御医的提醒下开口。原本她尚且有几分忐忑,怕这两人不给面子吵闹起来,因此说罢就咬着下唇不安等待。 出乎意料,这两人迟疑了下就点了头。 巧燕连忙叫了玉粒和玉璧招呼,等着这两人坐在了偏厅,她回去之后团缓缓舒了一口气。 “甑御医,还好有您在。”巧燕说着也给甑御医倒了一杯水,“甑御医先喝口茶……” “不急,我且给王妃起针,让她醒过来才是。”甑御医压低了声音,说着就上前伸手捻住叶姝额头上的银针,轻轻起出。 随着头上银针渐少,叶姝双眼颤抖了下,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了巧燕担忧的脸,差点被吓得叫了起来。 “王妃!”巧燕压低了声音叫了下,叶姝眨了下眼,还未曾出声就听到了偏厅中两位嬷嬷低声商量的声音。虽然隐约间有些听不清楚,她却知道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过去了。 “多谢甑御医。” 她说着舒了一口气,之前冒险行此险招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若是甑御医不帮忙或者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的话她就要死了腹痛难忍,坚决不出府。却没有想到,事情比她所想的更加顺利,甑御医不止帮她掩饰了过去,还让她昏睡了过去。 她人都昏睡过去了,又怎么好移动呢? 隐隐约约听那两个嬷嬷讨论的内容,叶姝就安下了大半的心。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入宫去。她就在昭王府,沈钺不回来她哪里都不去! 甑御医闻言只道:“王妃客气了,昭王殿下特意请臣照看王妃这胎,臣自当尽心才是。” 两人只低声交谈了两句,甑御医就示意叶姝躺下休息,低声道:“一切有臣在,王妃尽可放心。”他说着收拾了药箱,交代巧燕照顾好叶姝这就退了出去。 叶姝躺在床上听着甑御医应付两位嬷嬷,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才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她竟然是真的睡着了。甚至连个梦都没有做,知道外面热闹起来她才被吵醒。 “王妃!”巧燕兴奋地冲了进来,“王爷回来了!” 叶姝双眼一亮,立刻掀开被子起身,“王爷如何,可安然无恙?” “自然是无事的。”沈钺笑着进屋,看着叶姝起身连忙把她按了回去,“你且躺好,我听甑御医说,你动了胎气,当卧床静养几日才是。” 叶姝笑了下,倒是没有挣扎,只由着沈钺把她推回床上,靠在床头看着他,“王爷快说说,究竟如何了?” 沈钺唇角噙着笑意,看向叶姝的眼神虽然温柔,只话却透着几分冷意。 “还能如何,不过是前些日子有戏班子借住,所以落下了一些道具。昨夜那些蟊贼潜入庄子行窃,黑暗之下没有看清楚,错把场戏用的戏袍当成了龙袍。”沈钺说着冲着叶姝笑了笑,偷偷捏了下她的手,“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而且,既然昨夜的蟊贼有逃脱的,并且到了端王的府中,自然是要把他抓拿回来的。” “那……”叶姝握着沈钺的手,“已经无事了,对吗?” “我们自然是无事了,不过有些人的事还没结束。”沈钺说着笑了下,“这几日你且安心养胎,我已经替你给皇后谢过‘恩’了。之后这几日,甑御医都会来府上给你诊脉。” 叶姝点了下头,对于沈钺说的“有些人”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尚且轮不到她来关心,只要沈钺无事,跟其他人算账的事情,自然是由沈钺来做了。 她只安心养胎就是了。 昭王庄子中出现“龙袍”的事情并未闹大,京中大多数人知道的还是庄子进了蟊贼,叶姝受了惊吓的事情。这之后,昭王府中客人倒是不少。 与叶姝交好的几人,还有李氏带着顾家姐妹过来。 “那两个丫鬟,你没用?”李氏自然是知道顾老夫人给叶姝一对双生花的丫鬟,并且上次还特意提了让叶姝在孕期“重用”一下这对姐妹的。不过,看这架势,叶姝倒不像是听话的样子。 叶姝闻言只抿了抿唇,并未多做解释。幸而,李氏也没有真的想得到回答,只转眼看了下叶姝好不容易养圆润了些又消瘦下去的脸颊,道:“还有一桩事情要与你说,你妹妹的婚事,过些日子怕是要定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舞 顾琪的婚事?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怎么转眼就要定下来了? 叶姝目光落在顾琪脸上,顾琪这些日子仿佛褪去了最后一丝孩子气一般,一张脸愈发的清丽起来。这会儿迎上叶姝的审视,只抿唇笑了下,神色竟然让叶姝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笑容,与她似乎有几分相似。看不出悲欢,也瞧不出什么喜意或者抗拒。 叶姝心中有所感觉,只顿了下才重新看向李氏,“不知道说的是哪户人家,二妹妹这般的人才,自然是要好好寻个人家才不至于委屈了。” “自然是不会委屈了她的。”李氏满脸的笑意,“是承恩伯家的长子,早两年他在秋猎的时候得了皇上青眼,皇上曾说过等他袭爵之时不会降爵。” 这……这倒是不错的人家。皇上这个话几乎可以肯定了未来的承恩伯只可能是他了,而顾琪嫁过去之后未来也就是铁定的承恩伯夫人。 叶姝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愣,她什么时候也开始学着顾家人那般计算一桩婚事的所得了? “这确实是一个好人选……”她笑着敷衍了李氏几句,目光落在了顾琪的身上,却与之前感触略有不同。顾琪仿佛消瘦了不少,之前神采飞扬到几近跋扈的模样早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成? 只可惜,当着李氏的面,她们也不好说些什么。等着她们离去的时候,叶姝才拉着落在后面的顾珝道:“回头与你二姐姐说,我一个人在府中无聊,你们若是得空,尽可以过来玩。” 顾珝双眼一亮,笑着点头应下。 叶姝看着她们离去,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原本是不想要多管闲事的,可是如今她与顾家乃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事情李氏只顾着看利益,不曾体会到顾琪的心情,她这个便宜的“长姐”自然也能掉以轻心。 而转眼就是中秋宴了。 叶姝因为动了胎气的缘故,自然不用入宫参加这场各方别有心思的宴会。沈钺却是半下午的时候就匆匆入宫了,临行之前特意交代叶姝晚上不必等他,早早休息就是了。 “我若是回来得晚,就睡在前院了。” “我知道王爷是怕惊了我安眠,只你若不回来,我怎么能安枕无忧呢?”叶姝拉着沈钺的袖子,道:“王爷不管多晚,也要回来休息才是。” 沈钺点头应下,叶姝这才松了手。 “王爷要做什么我一句不多问,只请王爷万事小心才是。” “放心,我不会牵扯其中的。我去,不过是看个热闹而已。”沈钺知道叶姝担心,忍不住过去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这才道:“你且放心就是了,我会尽早回来的。” 叶姝如何会不担心,然而她已经不去中秋宴了,沈钺自然不能缺席。更何况,今晚的事情虽然他没有参与其中,却也不能不在场。 沈铬设下陷阱用“龙袍”害他,而皇后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想让叶姝“入宫”控制她来钳制他的做法,足以让沈钺心中怒火中烧到无法控制。 于他而言,沈铬从来都不是他首要目标。 要动手,就要让人痛彻心扉才是。剁下对方一掌,不如斩其双臂。对于皇后一派来说,沈铬微不足道,真正能让她痛的是沈钰。 “昭王殿下。”不远处,一个俏丽的身影停了下来,看着沈钺打了个招呼。 沈钺闻声抬头看过去,脸上的阴郁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上前两步,冲着来人点了下头,“樱嫔娘娘。” “昭王殿下这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落樱略微让了半步,笑着道:“皇后娘娘这会儿正与太子说话,王爷去的时候刚刚好。” “太子殿下也在母后宫中?”沈钺扬眉,“那向来,五弟应当也到了。” “自然是到了。”落樱抿唇轻笑,“几位殿下都颇有孝心,皇后娘娘正是开心呢。只是不知道,今晚中秋宴之后……” 她话说到这里一顿,看向沈钺。 “殿下是有心人,我自是放心的。”她说着微微颔首,转身就朝着等在一旁的宫女走去。“明心,回去吧,还要为晚宴做准备呢。” “娘娘,皇后娘娘让娘娘在中秋宴上表演百步胡璇舞……如今娘娘贵为嫔,怎么可……” “无妨,原本我就是舞姬出身,若不是皇上宠爱,哪里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只要能够博得皇上一笑,纵然是当众再跳舞也无妨。” 主仆两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沈钺扬了扬眉,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才转身朝着皇后宫中走去。 皇后宫中如同落樱所说,沈钰和沈铬都在,沈钺到场的时候殿内说话声顿了一下,然后才是宣他入内的声音。他脸上再不见半分的阴郁,对着皇后和太子等人也是毕恭毕敬。 皇后让他起了身,这才笑着看过去。 “早几日你来宫中请御医,本宫想着昭王妃腹中是你第一个孩子就准了。之后又想着只让御医过去看看怕是不妥,原本是想着让应嬷嬷跑一趟把人接入宫中养胎的,却不想情况竟然比本宫所想还要严重些,昭王妃竟然是不方便挪动。” “让母后挂心是儿臣的不是,原本顾氏也当一并入宫谢过母后那日关怀的。只她如今尚且需要卧床静养,临行之时特意交代儿臣,要谢恩,另外也要请罪。那一日她不争气,辜负了母后一片慈爱……” “这说的是什么话了。只要你们夫妻都好好的,我这边也就放下心了。”皇后笑着说:“你入宫这般早,怕也是想要陪陪柔妃了,既然已经在我这边请了安,就去柔妃那边坐坐吧。” 皇后这边此时自然是不愿意看到他的,费了那么大的心力,结果最后沈铬还被皇上责备了一番不少,又丢了一个手下。这手下自然不会是他特别重要的人,然而这般行事却是很有可能让沈铬底下的人对他心生不满。 这人与其他在庄子里被抓的人不同,可是被沈铬亲手给放弃了的。 而皇后原本想着趁机打击他,甚至控制叶姝的。却没有想到,叶姝竟然全然不给面子,她派去了人又如何,叶姝死咬着牙说动了胎气不能挪动,最后那些人还不是无功而返了。 两边都落空,皇后一派此时自然是不愿意见到他的。 不过,柔妃也不见得多乐意见到沈钺。对于之前的事情,她早有耳闻。然而看到沈钺的事情态度也是冷冷淡淡,没有半分的关心。 她只略微与沈钺说了几句话,就丢他一人在偏厅,自己该换衣服换衣服,该吃药吃药。 幸而,中秋宴开始的早,沈钺只在柔妃处独坐了小半个时辰,母子两人也就一并出门赴宴了。靠近柔妃身侧,沈钺不由皱了皱眉。 “母妃这些日子一直在吃药?”身上的药味连脂粉的香味都几乎压不下去了。 柔妃扭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只管着你媳妇就是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尚且用不上你关心。” 沈钺被他这般一说,也就懒得再开口了。他们母子情分原本就薄,此时再多言也不过是让柔妃嘲讽他虚心假意罢了。 回头去御医院中,问问负责的御医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沈钺在宴席上难免有些走神,连着落樱上场时都没有太注意到。 “表哥,表哥!”戴蘅在一侧偷偷叫了沈钺两声,见他转头这才略微侧身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怎么觉得,今日樱嫔娘娘看着格外跟表嫂像……” 这两人原本就有些像,当初在顾府寿宴上因为这桩事情,戴蘅还跟曹欣悦呛过声。只不过,这两人平日里装扮和穿衣的风格全然不同,因此除了当初同桌的几人直到这桩事情之外,并未外传。 可是,在戴蘅看来,这两人平日里只有四五分相似的话,今日最起码是有七分相似了。 沈钺见状回头看向正中跳舞的落樱。落樱之前见的时候颇有些不同,妆容应当是特意改变过的原因。然而,这种妆容的改变却又跟她跳舞无关。 他见过落樱第一次入宫献舞时的模样,妖艳动人,媚眼如丝。 而今天的落樱,不能说刻意打扮的像叶姝,却真的是多了几分相似。这妆容是特意做给太子的看的吗?想到此处,沈钺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拢,抬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太子。 沈钰一双眼睛正盯着场中跳舞的落樱,几乎是片刻都没有移开过,全然被落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看着沈钰这般模样,沈钺的手越发收拢得紧了。 沈钰果然对叶姝存了别样的心思,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落樱知道这点,而且还利用这点去引诱沈钰。原本他还怀疑过落樱凭什么本事引诱向来自持的沈钰失态,甚至做出有辱后宫妃嫔的事情。 如今,他却是有些明白了。 难怪有几次遇上落樱,他都会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沈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因为落樱的装扮改变了,而随着她妆容的改变她整个人都越来越跟叶姝相似。 恰在此时,场中落樱动作猛然一顿,整个人如同花一样轻轻下腰,而她的目光正好灼灼看向沈钰。 沈钰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烈酒如火,一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最为阴暗的欲、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方心思 落樱缓缓退下,沈钺看着太子扭头与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就也离开,心中一动却还是强忍住了跟出去的想法。不管落樱与太子之间究竟如何,今天这桩事情他都不能掺和其中。 他端着酒杯闷了一口酒,手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太子对叶姝有些心思这桩事情,他原本就有些猜测。所以,才一直不乐意叶姝与东宫中的人来往过密。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钰竟然如此大胆…… 今日是落樱有意利用此事,若非这样,叶姝身为昭王妃三不五时就要入宫请安。说不得哪一日就会被沈钰给利用…… 敢于觊觎他的妻子,沈钰,不能留! 酒宴继续,只沈钺却比之前更加心神不定。他在等着,等着…… “啊——!”一声尖叫猛然传来,扰乱了殿中的丝竹之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皇后脸色一变立刻看向身边的嬷嬷。 两个嬷嬷匆匆离开,皇上这边也派了内侍过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就有人回来禀报情况。皇后这边听着就变了脸色,而皇上扭头看了她一眼,猛然摔下手中的酒杯。 “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说着猛然起身,皇上就朝着殿外走去。 “皇上!”皇后跟着起身,“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这种事情,能有什么误会……”皇上摔袖,脸颊微微抽搐怒视皇后。然而就算是这般盛怒之下,他也未曾说出什么有关太子的事情。沈钺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若真让这件事情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怕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出一声悲切的叫声。 “皇上——!” 落樱形容狼狈,衣衫不整地从一处偏殿冲了进来。 “妾……妾遭太子羞辱,再无颜侍奉皇上!”落樱说话转身就朝着一旁柱子撞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被她话中的意思所镇住,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去。落樱“砰”的一声撞在柱子上,额头瞬间冒出殷红的鲜血,她浑身瘫软在地上,声音微弱。 “妾只有如此,才能报皇上一片宠爱,以保妾的清白。”她说着双眼一闭,彻底晕厥了过去。 “樱嫔!”皇后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上前撕了落樱。这桩恨不得要死死压住的事情,竟然被她这般以命相搏地撕开了口子,在场所有人都把她之前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在中秋宴上羞辱皇上后宫妃嫔…… 这种行径一旦传出去,太子之位不保! 而樱嫔因为这桩事情,此后怕是再不得皇上喜欢。然而,却也保住了性命。原本这桩事情若是压下,过些日子皇后有的是手腕让樱嫔悄无声息的“病逝”。如今事情被她一语叫破,反而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不然,就更是给太子、给皇后添上一笔恶行了。 皇后能够坐稳后宫之主,自然绝非等闲。不过是片刻功夫就想清楚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立刻叫道:“快请御医来,樱嫔不能有事,若是樱嫔有失……” 若是樱嫔有失,她又能如何? 皇后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樱嫔会这般针对太子,竟然用她在后宫的前途和性命来对付太子! 以皇上如今对她的宠爱,加上她膝下尚无皇子,实在是犯不着剑指太子的。 如果不是樱嫔,那么究竟是谁……是谁说动了樱嫔,让她这般无所顾忌,这般……阴狠毒辣的?! 皇后的目光在整个殿中扫了一遍,最后还是从沈钺的身上划过落在了睿王身上。 是睿王吗? 是丽妃和睿王?之前丽妃似乎跟樱嫔颇有些来往? 皇后一时心慌意乱,然而皇上却是回过神来。此事闹到如此地步,纵然他想护着沈钰也再无旁的办法了。樱嫔他虽然宠爱,可毕竟只是一个女人罢了,而太子却是他从小亲自教养到大的。 为了一个女人,实在是没有必要让太子落入如此的境地。因此,当御医来时,他看向被救醒过来的樱嫔脸色颇有些阴沉。 “今日就散了吧。”皇上拉着皇后重新回到位置上,见皇后不言不语,只得亲自开口,“太子酒后失仪,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短短几句话,就把太子的行为定性为没那么严重的酒后失仪,而非是酒后无德。可见,皇上还是存了保护太子的心思的。 众人立刻从这遣词用句上体会到皇上的用心,不管心中如何想都连忙起身告退,等着出了宫殿,这才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换彼此所想。 而路过那偏殿的时候,更是有不少人的目光带着窥探之意看过去。 只可惜偏殿宫门紧闭,除了里面幽幽露出了些许光芒之外,旁得却是半分不露。众人纷纷出宫,沈钺因为怕叶姝担心,一路快行,睿王在其后看着倒是与丽妃落在了最后。 “依着皇儿所见,今日这事儿,会否是昭王所为?” 不管皇后怎么怀疑,与丽妃和睿王而言,他们自然在心中清楚此事与他们无关。而之前皇后几次看过去的阴毒目光,都让丽妃心中警觉。 “不管有关无关,此次不下手痛打落水狗,都不符合我的性格。”睿王冷笑饿了声,“既然皇后怀疑我们母子两人,那我就做给她看看。免得,到时候白白背负了这般的名声。” “你可想清楚了?”丽妃心中一惊,立刻拉住了睿王,“此事非同小可,万一到时候让昭王坐收渔翁之利……” “此事不见得是昭王所为。”睿王沉声道:“昭王做这件事情,实在是没有半分的好处。” 见丽妃张口还想说话,他把丽妃拉到了一旁,低声道:“母妃别忘了昭王的性子。我知道你想说之前打听出来的事情,皇后一派想要利用区区一件‘龙袍’污蔑昭王有谋逆之心。旁人说不得真会这般报复,可是昭王……这么些年来你见他有什么胆子做所谓报复的事情?” “上次……” “上次是顾瑾那个疯女人咬着我不放,这才把昭王放在了火架子上烤。不是她突然出现,昭王不照样忍气吞声吗?”睿王说着冷哼了一声,“不过,就算是他也无关紧要,区区昭王不足为惧。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拿下皇后一派。” “可怎么……”丽妃皱眉,“纵然太子倒了,皇后可还有一个嫡子呢……”想要彻底扳倒皇后一派,并非是易事。 “是啊,皇后还有一个嫡子呢,凭什么太子之位是沈钰做呢?”睿王意味深长地说,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扭曲笑容,“若是父皇知道,设计陷害太子的是沈铬,你说皇后一派可还有出头之日?” 丽妃神色变了几次,最后看向睿王。 “此法再好不过了!”她甚至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若是能够一举扳倒皇后一派…… 睿王把丽妃送入宫中,没有多停留就立刻离开了。此时宫中正乱,也是皇上和皇后最为敏感、把樱嫔四周看管最为严的时刻,纵然他想做些什么也不能趁现在。 叶姝原本以为沈钺可能要到半夜才能回府,却没有想到竟然比宫中正常宴会回来的还早。 “出了些事情,父皇就提前散了酒宴,让我们都回来了。”沈钺一边换下衣服,一边对叶姝点了下头,“放心,事情与我们无关。” 叶姝接过他的外衫交给玉粒,转而才道:“厨房小灶上还热着鸡汤,我让人给王爷下碗面吃。如今天气愈发凉了,王爷也好暖暖身子。” 沈钺在酒宴上原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等着鸡汤面条上来,陪着嫩绿的菜叶子,撕成丝的鸡肉,热气腾腾倒是让他有了食欲。叶姝陪着他吃了小半碗,而沈钺则一口气吃了三碗,这才停了下来。 等着玉粒带人把东西都撤下,四下无人的时候叶姝才问了一句。 “如今王爷可说是怎么回事了吧?” “太子酒后失德,冒犯了樱嫔娘娘。”沈钺躺下,把叶姝拉入了怀中,小心翼翼避免压着她已经隆起的肚子,沉声道:“这事儿皇上和皇后本来想要压下,却不想樱嫔是个硬骨头竟然一语道破,最后撞柱寻死以证清白……” “啊!”叶姝忍不住惊叫了声,抓住沈钺的手,“那落樱……樱嫔娘娘……” “被救了过来。”沈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此事已经与我们无关了,早些睡吧。” 叶姝点头,挨着沈钰躺下。沈钺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她这会儿回过神来却心绪复杂。沈钰竟然会酒后失德,冒犯落樱。她心中自然明白这其中肯定是有人用了些手腕,可是若真的全然是计策的话,沈钰也不见得会那般容易上当。 她对沈钰并不算了解,然而偶尔听闻旁人提及一两句皆是夸赞这位太子殿下品行好,为人温厚的。虽然她心知太子定然不会这般简单,可也明白能够让人都这般品评,太子定然有过人之处。 所以,想要算计伪装多年的沈钰,又岂是简单的计谋所能够轻易达到目的的。沈钰为太子多年,什么样的手腕没见过? 如果不止是计谋,那又是什么…… 叶姝想得迷迷糊糊,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惊得她直接从沈钺臂弯中坐了起来。 “怎么了?”沈钺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了叶姝的肩膀,把她搂入怀中,“可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 叶姝浑身颤抖,听着沈钺的声音半响才平静了下来。她抓着沈钺的手臂抬头看过去。 “子昭,你老实同我讲……”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之所以是落樱,是因为她与我有几分相似?” 纵然没有看到中秋宴的实际情况,叶姝也把一些暗中涌动的事实,猜测得分毫不差!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甘 沈钺浑身一僵,这般的反应不用他说话叶姝就明白了过来。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低声道:“果然如此。” 可是,太子为什么会盯上她? “我与太子不过几面之缘,他为何会……为何会……”不是叶姝自作多情,也不是她妄自菲薄。她知道自己容貌不差,可是比起后宫佳丽三千,比起这京中名门闺秀来说,她实在算不上出挑的那个。 沈钺喜欢她源自于当初她救了他性命的话,那沈钰呢? 她与沈钰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平日里见面也不过是客客气气,紧守规矩和礼仪,怎么就惹得沈钰对她另眼相看,甚至于让落樱给利用了呢? 再想起沈钺屡屡不愿意她与东宫过往从密,叶姝不由抓着沈钺的手问道:“王爷早就知道了?” 沈钺低头看着她,屋中只留下一盏小烛台照明,昏黄的烛光透过床幔更是弱了三分。叶姝有些看不清楚沈钺的表情,只半响才听到沈钺开口。 “当初我利用蕲州私盐一案向母后求娶你的时候,就隐约猜测到太子对你有意……”沈钺重新把叶姝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低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会好好处理的。” 如果沈钰对叶姝的念想已经到了让他略受撩拨就顾不上落樱是后宫妃嫔的身份的话,那叶姝这个弟媳的身份,怕是也不会让他望而却步。 他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对叶姝,对他的妻子报着这种不可见人的欲、望呢。 沈钺轻轻抚摸着叶姝,哄她入睡,动作温柔无比只一双眸子中却透着寒彻心扉的冷意。 夫妻两人这才睡下,而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等着人都退出去之后,皇后脸色煞白地盯着被扶进来的太子,上前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清脆的巴掌声让外面守着的宫女颤抖了下,下意识离门口更远了些。 “你身为堂堂太子,什么样的女人要不来,非要去招惹你父皇后宫的女人!那落樱不过一个舞女出身,你——”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沈钰,口气这才缓和了下来。 “你是否是中了那贱、人的算计?” 沈钰摸了一把脸,抬头看向皇后。 “自然是中了人的算计。”他声音低沉,说得咬牙切齿,“不然,我怎么会……怎会……”怎会把持不住,在这种情况下动落樱。 皇后缓缓舒了一口气,“那偏殿中所用的一切东西我都让人守着,到时候寻了御医来一样样地查,只要是有人刻意算计,到时候你父皇自然不会迁怒于你。” 沈钰点了点头,半响抬头看向皇后。 “母后,落樱那贱、人,到时候母后可想办法暗中交给我来处置。”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惦念着那贱、人不成?”皇后脸色变了变,“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今日这般在乎那落樱,不过是她与……” “母后!”沈钰猛然起身叫了一声,打断了皇后的话,“落樱这般算计我,我岂能让她干脆利索地死了?” 皇后双手紧握,“你可知道,为了你的清白,她不能死。” “我可以等。半年不行等一年,一年不能等两年!只要没了父皇的宠爱,她在这宫中熬不过三年。纵然熬过了,三年后谁还会在意她的生死?” 沈钰脸色阴沉得可怕,“纵然她命大,等到我继承大统的那一日……” “噤声!”皇后猛然喝断了沈钰的话,“你父皇正当壮年,这般的话说出来,万一传入他的耳中,他岂能容下你这个太子?” “父皇,正当壮年啊……” 皇后这边,母子密谋,而落樱宫中却是一片凄苦之色。所有人都苦着一张脸,偶尔私下还会低声念道几句今后该如何是好。明心偶尔听进去一两句却并未多言,她只默默给落樱熬着药,然后又端去内殿。 她这边放下药,正想着该如何把药给落樱灌下去,一回头就见落樱双目清明地看着她。 “娘娘可算是醒了?”明心面上一喜,立刻过去跪在床头看着落樱,“娘娘觉着可好了些,头晕吗?会不会恶心,难受……” “我无事。”落樱拉住了明心的手,“皇上和皇后……” “皇上震怒,今晚酒宴不欢而散。皇后这边说让御医一定要保住娘娘性命……”明心说着看过去,“娘娘受了这般委屈,皇上却……” “你说什么胡话。”落樱微微有些喘息,“在皇上心中,自然是太子为重。我当初一语叫破太子不轨之举,皇上自然是不高兴的。” 她说着示意明心扶她起身,目光落在一旁小几上的汤药,“这可是御医开的汤药?” “正是。”落樱连忙端起来,“娘娘快喝了吧,早些好……”说到这里,她一顿,神色有些惊恐地看着落樱,“娘娘,这药中,会不会……会不会……” 说着她手就抖了起来,满满的汤药撒出来了不少。落樱见状连忙道:“你且放下,我问你,这抓药、熬药,你可让旁人做了?” “如今宫中乱成一片,都是奴婢做的,并没有旁人插手。”明心说着忍不住骂了一声,“平日里娘娘这般照应她们,如今不过是出了些许的事情,竟然就想着各寻出路了。” “人各有志罢了,我还没生气,你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落樱端起汤药喝了一口,继而喘息着看向明心,“倒是你,跟在我身边怕是没前途了,你若是没有想好,我帮你安排一条出路,可好?” 明心脸色一变,沉声道:“当初明心差点被那御茶间的刘老太监给强抢去了做对食,那刘老太监已经磋磨死了不少小宫女。若非娘娘心善救了我,如今我说不定被丢到宫中那一口井中了。如今娘娘不过是遭一番磋磨罢了,何至于说这般丧气的话。” 她给落樱打气,转而才又道:“奴婢的出路就是伺候在娘娘左右,旁的一概不想!” 落樱见她气恼得小脸发白,这才笑了笑。 “我知道你对我心怀感激,只我这边日后怕是日子不好过。死倒是不至于,皇上和皇后娘娘且需要我活着呢,不然太子就更是有口难言了。嫔位应该也能保住,可是只有位份,没有宠爱,最后也不过是艰难度日罢了。给你安排一条出路,也是给我安排一条出路。日后,说不得我与小公主,都要让你照顾呢。” “娘娘……”落樱这一番话让明心彻底愣住了,半响她才低声道:“娘娘,事情未必就到了这一步……” 落樱轻轻摇头,沉声道:“万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不然,真等到到了那一步,怕是我想把你安排出去都晚了。晚些时候,你就去御膳房那边,寻以为姓秦的管事嬷嬷。” 她说着从手腕上取下一个不太起眼的绞丝银镯子,一把塞进了明心的手中,“把这个拿给她看,她就会明白的。还有,我的妆匣最底下一层的绒布下,还有几张银票,过会儿你把管着的碎银子拿走一半。” “娘娘,这些钱银你还是留着傍身的好……” “我用不上,到时候你若真有心,就拿着这些买通关系,照顾我和小公主就是了。”落樱说的话有些多,这会儿只觉得头晕,往后一趟靠在床头,半响才又低声道:“明心,你听我的话。你跟着我有些时日了,对我素来忠心耿耿,旁人我顾不上,你的后路我却是要安排好的。” 明心双眼含泪,半响才咬牙道:“奴婢听娘娘的话。只娘娘也要照看好自己,先把这些药喝了吧。” 但凡有一线生机,落樱也不愿意就此死了。因此她接过汤药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才摆手道:“收拾东西离开吧,小心些,别被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明心点点头,临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落樱一眼,见落樱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鼓励的笑容,这才猛然转身离开了。 殿中烛光摇曳,落樱看着明心离开这才放下心来,重新躺了回去。她原本就没有寻死的意思,然而撞柱的那一下就算是作势,也不能太假了,不然被人一眼看穿,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会儿一躺下来,落樱就觉得头晕脑胀。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压抑不住她唇角的笑容。 沈钰,沈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上辈子你强加到我身上的耻辱,这辈子我全部还给你了!太子之位,想来你也坐不了太久了。 这世间,怎么能够容易一个强逼、羞辱了其父的妾室,不顾纲常伦理的太子呢? 落樱心中清楚,今晚不过是拉开了一个序幕而已。沈钰定然保不住他的太子之外,甚至保不住他的性命。而沈钰之后,就是沈铬。 这对兄弟,这辈子倒是可以继续做一对难兄难弟。 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努力活下去。她要如同上辈子一般,熬到最后,看看他们的下场!而这辈子,她更要在这其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不然,就算重活一世,她也无法甘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栽赃 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叶姝听到外面丫鬟婆子洒扫的声音,不由勾了勾唇角,在沈钺温暖的胸膛前蹭了几下这才睁开双眼。 “我吵醒你了?”一睁开,她就看到双眼含笑低头看过来的沈钺。 沈钺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道:“我早些时候就醒了,还怕吵醒你呢。” 两个人在被窝里温存了片刻,因为有孕的缘故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叶姝撩拨地沈钺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就连忙停手了。 沈钺一把把她按在胸口,半响才低声道:“你这个……” 叶姝搂着沈钺,等着他平复下来这才叫了玉璧、玉粒进来伺候。两人一并用过早饭,沈钺出门去内务府,叶姝这边就看了看这半旬府中的账册,顺带让巧燕把采薇给请来。 那一日留了采薇在庄子中,原意是让她看看庄子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后来事情闹大了,倒是忘记了这一出。如今叶姝脉象好了些,这才又叫了采薇过来。 采薇到的时候叶姝已经斜在美人榻上了,她上前屈膝行礼,见叶姝招手这才近前了些。 “那一日在庄子里,怕是你也吓得不轻吧?” “奴婢尚且好些,当时事情关紧,卫楚与卫戍两人并未把消息传开,只他们两个知道。”采薇虽然在庄子上,知道真相的时间反而比叶姝更晚了些。她知道的事情,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 “原来如此。”叶姝眯了眯眼睛,在采薇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问道:“那你可知道,那一波人究竟是谁派去的?” 那一日来昭王府的人是沈铬,可是她也不能就这般确定故意陷害沈钺,想要沈钺性命的人就是沈铬。 采薇咬着下唇迟疑了下,然后才道:“奴婢确实知道一二。那一日查出了龙袍之后,卫楚一边让卫戍入京报信,一边加快了搜查,把庄子里可能有的违禁的东西都寻了出来销毁。这些奴婢虽然不知道,可是做完这些他就立刻去审问之前抓住的几人。” 大约是因为事态紧急的缘故,卫楚手下再没有留情,那几人中就有一个人吃不住苦头招了。 “这些人,是端王手下。”采薇低声道:“原本还怕他们是随意攀咬,不过这人吐露的线索不少,这几日卫楚顺着线查下去,确实是端王的手下无疑。” “竟然真的是他!”叶姝脸上露出些许的惊讶之色。 她原本还觉得沈铬应当没那么傻,竟然亲自出面。如今听得采薇的话,却不得不承认,是她太高看沈铬了。也是,换一个稍微有些脑子的人,怕也不会做出这般儿戏的污蔑。 她摇了摇头,把这桩事情记在了心底,转而就与采薇说起了旁的事情。 她入昭王府这么久,好不容易理顺了这府中上下的大小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一朝有孕,打得她措手不及。如今尚且好些,她勉强撑得住管理这府中大小事务,然而等着月份大了,她行动就愈发不便了。再等到孩子出世,为了照顾孩子,怕是精力也不够了。 宫中送来的邱嬷嬷和刘嬷嬷两人她还是不能太过放心,虽然给了她们管制小丫鬟的权力,要紧的事情却是不能给她们的。 巧燕她倒是信任些,然而能力有限。 左思右想,她还是觉得采薇是最好的人选。她原本就是昭王府的管事丫鬟,这会儿接手也不会太过于麻烦。最为重要的是,采薇新婚不久,等着她这边生了孩子,再到孩子大些可以抽出手来管事,采薇差不多也就该要孩子了。 这般也就免了主仆之间闹得尴尬。 叶姝这般盘算着,对采薇自然就又亲近了几分。而因为她的态度,昭王府这一番管事人员的变动也没有生出太大的风波来。 这京中最大的风波,还是中秋那一日宫中酒宴上的事情。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饶是皇上下令,却也挡不住那些风言风语渐渐在京中权贵圈中流传出来。叶姝这边原本就听了沈钺简单说过几句,之后戴蘅来访更是活灵活现地说了当时的情形。 “那落樱虽然是舞姬出身,然而性子却烈得狠,竟然是当场叫破了皇上、皇后想要压下去的事情,然后撞柱以示清白!”戴蘅说着带上了几分感慨,见叶姝若有所思,就摆手让伺候的人退下去。 她这边贴身丫鬟退了出去,叶姝就也顺势让巧燕一并带人退出去。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做这般模样?”叶姝笑着看向戴蘅,却见戴蘅神色间颇有些纠结。她心思一动,笑着道:“你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若我能帮上忙,你就尽管直说。” 她这话音一落,戴蘅就长长舒了一口气。 “罢了,看在你这般疼我的份上,我就做一次多嘴之人。”她说着上前挨着叶姝坐下,俯身过去凑到了叶姝的耳边,“那一日酒宴上,落樱装扮与之前跳舞时颇有些不同,她……许是我多想了,她仿佛刻意打扮得像你……” 然后就出了太子意图侮辱落樱的事情…… 把这话说完,戴蘅就往后些看向叶姝。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以后这皇宫你且少去才是,纵然去了也要与东宫那边拉开距离。卓侧妃那边,你若真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尽可以叫我去走动。”这段话,戴蘅说得又快又轻,生怕叶姝误会了一般又道:“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的,可是那太子怕是已经丧心病狂了。你何必去招惹一个疯子呢,再惹来一身的腥……” 叶姝伸手拦住了她越说越急的话,笑着看过去。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会误会你的……” 戴蘅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都跟叶姝瘫在了一起。恰好这时候沈钺回来,见着她半瘫在叶姝的身上,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表嫂如今有孕,正是养胎的时候,你怎这般不懂事,还往她身上倒!” 说罢见戴蘅不懂,他过去一把拉起戴蘅,“还不快起来!” 戴蘅瞥了瞥唇角,老老实实坐好,这才道:“表哥这般疼爱表嫂,真真是羡慕死人了。” “等你成亲之后,你那郡马自然也会这般疼你。”沈钺斜了戴蘅一眼,并没有太过于在于她的话,反而坐下细细问了叶姝这一日吃了什么,休息了多久。 戴蘅却是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勉强冲着叶姝笑了下。 叶姝知道她心中惦念着叶容年,只叶容年原本就有未婚妻。她的少女心思怕是早早就落空了,如今戴父又与她定下了一桩婚事,日后与叶容年就更是没有半分的可能了。 她一边应对着沈钺的话,一边伸手过去轻轻握了握戴蘅的手以示安慰。 戴蘅冲着她笑了笑,趁着沈钺起身换衣衫的时候才凑过去低声道:“我听人说,落樱身边的丫鬟被关起来审了几次,好似中秋宴那一日的事情还有别的隐情。只这些日子你好好在府中养胎,这京中的走动就免了吧。等我打听出了什么,再来跟你说。” 她说完这话就匆匆告辞,等着沈钺出来不见了戴蘅的踪影不由问了一嘴。叶姝笑着道:“她如今怕你简直像老鼠见了猫,你回来她自然是溜之大吉了。” 沈钺不以为意,陪着叶姝在院子中走动了一圈,这才回来一并用晚膳。 京中风言风语若非偶尔府中来客的时候听上一耳朵,叶姝竟是全然不知。不过有一点沈钺的想法却是跟戴蘅一样的,那就是尽量避免叶姝出门,更是避免她入宫请安。 中秋宴上人多眼杂,落樱刻意模仿叶姝的装扮。戴蘅是因为跟叶姝熟悉,这才一眼看了出来。旁人原本对昭王妃并没有多在意,怕一时半会儿也联想不到叶姝身上。而等过些日子,当时的情形被人忘记得差不多了,叶姝再入宫自然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晚上,夫妻两人躺在一起,叶姝这才低声问道:“我听戴蘅说,中秋宴的事情,似乎还别有隐情?” 沈钺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听到叶姝问就直接道:“听闻那偏殿之中燃了催情的香。那香料皇后宫中并无,之后皇后把樱嫔身边的宫女、内侍都审问了一番,就有宫女熬不住刑罚说了出来。” “竟然真是樱嫔让人点了催情的香吗?”叶姝大惊,又有些不敢相信。 沈钺轻笑了声,“是不是她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宫女一口咬定是沈铬交给她的香,让她在樱嫔过去更衣的时候点上的。” 沈铬? 叶姝这下更是不解了,思来想去半天才问道:“真是他?” “我倒是觉得这是睿王的手笔。”沈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般既可以挑拨了沈钰和沈铬兄弟两人的关系,又可以在皇上心中种下一根刺。至于沈铬承认不承认,都无关紧要了。” 这种手腕,果然是一举数的。叶姝想了一会儿,才凑到沈钺的耳边低声问道:“那若是王爷,又如何安排呢?” 沈钺伸手把她搂入怀中,这才笑着道:“要是我,当天就在沈铬的身上藏些一样的香。” 不过,他却没有这般做。这种手腕太过于明显了,睿王自觉一举数得,却不曾想皇上震怒之后也把这其中的关键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求助 对于沈钺来说,有些事情过犹不及。中秋宴上折一个沈钰就足够了,步步急逼不是他的风格。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着中秋宴的事情过去一阵子,沈钰又重新在皇上跟前走动的时候,再发动第二步的。 却没有想到,睿王竟然这般迫不及待。 这般也好,让睿王先冲上前,他留在后面慢慢收拾就是了。 而这之后,御史台开始有御史上书参奏太子沈钰,说他无德,不堪太子之位。还有直接举荐同是嫡出的沈铬的,也有只痛骂沈钰的。 朝堂之上闹得乱七八糟,沈钺却是只管着内务府的事情。之后还又兼了吏部一些职务,只默默做事,从来不出风头。 太子之争越来越烈,原本还安心等着风波过去的沈钰终于坐不住了。这一日,原本应当禁足在东宫之中的他终于忍不住让太子妃前去给皇后请安了。 “母后,殿下如今过得艰难,短短数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儿臣看着他这般模样,实在是心中替他委屈。”太子妃说着就红了眼眶,“明明殿下是受人陷害……” “闭嘴!”皇后听到这话立刻呵斥了一声,“什么受人陷害,那些奴才胡言乱语的话你也敢信,难不成,太子也信了吗?” 太子妃一口气梗在胸口,只觉得憋闷的生疼。可就算是这般,她也不敢顶嘴。 “是儿臣失言,殿下自然是不信宫中那风言风语的。他与端王殿下兄弟情深,岂是旁人能够诬陷的。儿臣说的是,樱嫔,这一切怕都是樱嫔的手笔。如今外面闹得风风雨雨,殿下却连着自辩的机会都没有……”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殿下让儿臣交由母后的,他说如今怕是父皇已经因为前朝的事情无暇顾及这般许多,只能在母后跟前诉诉苦,只希望母后能够疼他几分。” 皇后接过了信,打开看了两眼就立刻合上。 她脸上惊愕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让太子妃不由心生疑虑。 “这封信,你可看过?” “儿臣并未看过。”太子妃小心应了声,猜测着太子究竟写了什么,竟然能够让皇后这般失态。皇后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信本宫收下了,你且回去吧。” 太子妃闻言立刻起身告退,等着出了皇后宫中这才放松了下来。 太子究竟写了什么,竟然让皇后这般忌惮? 而她身后宫中,皇后屏退了最后这才重新打开了太子那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短,只说如今事情已经不受控制,只怕皇上有废太子之意。而沈铬牵扯之中,纵然他被废,只怕也不会立沈铬为太子。 他一日是太子,则在皇上……之后就有继位的可能。只可惜皇上正当壮年,怕是他这个太子熬不到那一日,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便宜谁。 这话里的意思…… 皇后双手微微颤抖着,半响才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一旁梳妆台前,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然后把那信送到了烛火之上,点燃再丢入一旁火盆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 太子是想弑君不成? 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皇后六神无主,一边觉得太子大逆不道,一边又忍不住回忆起信中的内容。皇上正当壮年,如今她两个儿子都失了君心,说不得哪一天这后宫之中就又新的宠妃,说不得皇上就会看她这个皇后不顺眼。 就算她能安安稳稳当这个皇后,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她做太后,跟别人的儿子当皇帝,她做圣母皇太后,却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可是,弑君…… 皇后接连做了两夜的噩梦,最后招了御医开了安神的药这才好了些。她这边略微好了之后,就立刻叫了身边的宫女前往东宫给太子送了些东西。 顺带带了一句话。 “娘娘说,太子尽可放心,她心中有数了。”传话的宫女恭恭敬敬把皇后的话原封不动转告沈钰,这才退了出去。此时陪在太子身边的正好是卓芷华,她听了这话却没有放松多少,只一边给沈钰研磨一边偷偷看向沈钰的脸色。 如今废太子的风波越闹越大,皇上却没有半点表态的意思。皇后说这些话,却是半分用处都没有的。废太子的事情,一旦皇上下定了决心,皇后又能做什么呢? 而这一切,都怪落樱! 亏得她当年还喜欢过落樱,觉得她与一般舞姬媚视烟行的模样不一样。却没有想到,落樱竟然在后宫当宠妃还不满足,竟然勾引太子…… 不…… 那一日她也在场,旁人有没有察觉她不知道,可她还是看出来了一些端倪的。 落樱虽然是祸首,却不是罪魁。 真正应当怪罪的,应当是她视为好姐妹的那个人。 昭王妃,顾瑾! 当初太子看昭王妃的眼神就让她觉得不对劲!卓芷华手不由紧了下,眼神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恨意。 所以说,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也不要小看女人的仇恨。 叶姝全然不知道她如今被卓芷华嫉恨着,她好不容易脉象稳定了,却又忍不住头疼起来。而造成她头疼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在脸上捂着张帕子哭呢。 顾珝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看了叶姝一眼,低声道:“大姐姐,你就让二姐姐哭会儿吧。她这些天,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大伯娘……” 实在不好说长辈的不是,顾珝说到这里顿了下,最后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 “究竟是怎么了?”叶姝皱眉,看了一眼顾琪,转头吩咐巧燕,“带着二姑娘去洗洗,这般模样像什么样子!” 等着顾琪被带出去,她才看向顾珝。之前她也看得出来顾琪不太喜欢李氏给安排的婚事,只也不是这般反应。怎么一段时间没见,顾琪的反应这般大。 顾珝也是无奈,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才压低了声音道:“早几天,有一位姑娘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去了府上,说是求见二姐姐。这人来历不明,二姐姐自然是不会见她的。大伯娘让人过去问了一嘴,这才知道那竟然是蔡家那位大公子养的外室。那小孩,正是她与蔡家大公子的长子。”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叶姝彻底被惊到了。当初曹欣悦所嫁的薛世子不过是睡了自己的丫鬟再婚前有了身孕而已,而这蔡府就更是夸张了,竟然养了外室。这外室的孩子都三四岁了! “那母亲怎么说?” “大伯娘说,蔡家大公子已经二十有一了,这般年纪有个孩子也是正常,不过是外室连着府门都进不去。二姐姐嫁过去只需要用这桩事情拿捏蔡家上下,自然不会受什么委屈……”顾珝也是不赞同李氏说法的,不过她一个人微言轻的晚辈,连着父母都不在身边,自然没有什么话语权。 “那老夫人呢?”叶姝觉得有些晕眩,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氏会这般说。 “老夫人……老夫人也是这般看法……” 顾家上下这是晕了头不成? 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到顾琪被带了出来,不由有些同情这个小姑娘。她虽然不算喜欢顾琪,然而也不至于说看着顾琪过得不好就开心了。加上这会儿顾琪哭得双眼通红,连着鼻尖都微微泛红,颇有些惹人怜爱的模样。 顾琪在里面洗漱大约也听到了顾珝的话,这会儿过来直接拉着叶姝的袖子哀求道:“大姐姐,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叶姝愈发头疼起来。 “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纵然是你长姐,怕也无济于事啊。”叶姝皱眉,拉住了顾琪的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自然是不愿意嫁的!那蔡家大公子我原本就没看上,本事没有半分,吃喝嫖赌却是样样精通。”顾琪愤愤道:“更何况,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我才不要学曹欣悦那般当人便宜娘呢!” 当初顾琪笑话了曹欣悦不知道多少次,却没有想到轮到她的时候更惨。 “那蔡家大公子根本就不是良配,也不知道蔡家给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娘一门心思就想着让我嫁过去……”顾琪说着一双眼睛就又红了起来。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只能叹气,一旁顾珝道:“再过半个月,对方就要下聘了。” 等婚事真的定下来,那就说什么都迟了。 顾琪听着这话,眼泪就又涌了出来。 “我宁可死也不嫁过去!”她恨声道:“回去我就绝食!” “你是不是傻,你若真绝食了,到时候饿得毫无力气,正好让人直接送上了花轿!”叶姝白了顾琪一眼,越发觉得她不敢大用了。就这般的脾性,到了蔡府还不是任人搓圆揉扁? 这般比起来,戴蘅却是有分寸的很。同样是不报什么好感的婚事,戴蘅就比顾琪要沉稳得多。自然,戴父也不会如同李氏那般被迷了心窍,非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那大姐姐说,该怎么办?”顾琪可怜兮兮地看着叶姝,一副我都听大姐姐的模样。 叶姝想了想才道:“再过几日,我去慈云寺上香,为我这孩子添一盏长明灯。” “到时候我让母亲跟老夫人一并去,大姐姐好好劝劝她们。你如今是昭王妃了,你的话她们还是会听的。”顾琪双眼一亮,叶姝却摇头,“纵然我是昭王妃,然而一个是祖母,一个是母亲,哪里有长辈听晚辈话的。我只能尽量帮你说话,至于成不成就不知道了。” “大姐姐愿意帮我,我就心满意足了。若母亲真狠了心把我往火坑里推,也是我命不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吐血 叶姝虽然答应了顾琪帮忙说说,然而心中却是没有半分底气了。沈钺听闻她要去慈云寺上香,原本是不乐意的。只听叶姝细细说起这桩事情,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顾家的事情,你倒是比你自己的事情还上心。” 叶姝原就不是顾家的女儿,当初顾家对她也不见得就是真心疼爱,沈钺对想要利用叶姝婚事谋求利益的顾家反正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叶姝苦笑,“我自然是不乐意多管闲事的,只是想着在府中闷了许久,这京中不好走动,去慈云寺看看秋景也是好的。” 她这般说,沈钺自然不会阻挠了。那一日下朝之后就匆匆回来,亲自陪着叶姝去慈云寺。 叶姝到的早,上了香,给未出世的孩子点了长明灯之后就去厢房歇息。她如今越发的懒怠了,这时候正在榻上眯着眼睛小憩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巧燕掀帘子进来,见她醒了就低声道:“顾府的老夫人、大太太带着二姑娘和五姑娘过来给王妃请安。” “快请进来吧。”叶姝起身,略微整了整衣衫吩咐。不一会儿,巧燕就把人给带了进来,叶姝免了长辈的礼,回头又让巧燕把顾琪和顾珝带了出去。顾琪临走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只微微点头示意。 等着人都出去了,叶姝这才叹了一口气。 “我今日在此处见老夫人和母亲的意思,想来你们也知道了。”她开门见山,直接道:“之前二妹妹跑去昭王府哭了一通,说蔡家大公子并非是良配,竟然养了一个外室多年,连着孩子都三四岁了?” 叶姝这般说着就看向顾老夫人,一旁李氏冷哼了一声,直接道:“王妃都是外嫁女了,怎么还要插手娘家姐妹的婚事不成?” “老大媳妇说的是什么话,王妃不过是关心娘家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插手管琪姐儿的婚事了!”顾老夫人抬眼呵斥了一声,“当姐姐的关心关心妹妹,难不成还有错?” 叶姝讪讪笑了笑,倒是没有搭腔,只等着她刚刚的问题看顾老夫人如何说。 顾老夫人见状先是叹了口气,这才道:“你二妹妹是她娘亲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母亲又怎么会忍心她嫁过去吃苦。这门婚事,确实不是多好的婚事,只说不好,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愿闻老夫人说说着其中的关键。”叶姝扬眉看过去,真不知道蔡家这样的情形,顾老夫人还能说出个花来不成? 顾老夫人倒是不以为意,叶姝问起就简单说了一番。 那蔡家大公子确实是养了外室,还有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这桩事情闹出来之后,顾家也派人去承恩伯府问过情况。 当下承恩伯这边就给了保证,去母留子,那闹上门的女子当日就被送出了京城,一并跟着人牙子卖入了深山老林的地方,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入京了。 至于那孩子,甚至都没有记在蔡家大公子的名下,而是记在了旁支。承恩伯还承诺,顾琪进门之后,没有生下嫡长子之前定然不会让大公子房中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日后也不会往他房中塞乱七八糟的人,这般可以说顾琪嫁过去之后,只要她不同意,蔡家大公子就别想有什么妾室,庶子庶女。 没有了碍事的庶长子,日后也少了刺眼的妾室,这般看来如今受这点儿委屈也是值得的。 更何况,蔡家大公子日后是绝对会继承承恩伯的爵位的,顾琪只要熬过了这一关,就是承恩伯夫人。 叶姝听着顾老夫人和李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这桩婚事的好处,心中不由冷笑。确实,在顾琪的婚事上她们更用心了些,然而纵然是顾琪也逃不掉婚事上利益的计较和盘算。 听到这里,她已经清楚,只怕凭着她是无法说服顾家人的。因此到了最后,她也只能点头道:“原来是这般情形,二妹妹那日在昭王府哭哭啼啼倒是没有说清楚。只她心中不愿意,毕竟对婚事不好。回头,还要麻烦老夫人和母亲多多劝说她才是。毕竟这既然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也当欢欢喜喜嫁过去才是。二妹妹心中憋了气,嫁过去之后难免应对失措……” “王妃这般说,却也有道理。倒是我与你母亲忽略了这点。”顾老夫人点头,算是应下了这话。等着她们离去,叶姝这才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答应顾琪的也算是做了。只这桩婚事,确实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顾家上香之后就匆匆下山了,倒是叶姝在慈云寺一直待到了临近黄昏,和沈钺看了这山间的美景这才趁着夜色之前下山回府。 又过十几日,顾府那边传来消息,承恩伯府下聘,定下了这门婚事。叶姝有孕不便走动,只让人送了份贺礼。巧燕回来之后道:“二姑娘瘦了一大圈,精神看着不大好,不过倒是没有再哭了。” 叶姝听了这话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巧燕又道:“婚期定在了明年二月初八。” 如今已经是十月中了,顾琪的婚事定在二月初八,不过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 “这婚期未免太急了些?”叶姝皱眉,巧燕却只沉默站在一旁。这桩事情,岂是她一个丫鬟可以随意问起的。 叶姝说完也摇摇头,“罢了,这桩婚事我是无能为力,到时候给琪姐儿添妆,多添两分就是了。她若是想好好过日子,也不必多看承恩伯府上下的脸色。” 这世间多少女子都是守着一个不爱她的丈夫过日子,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遇上沈钺,才能嫁给他! 叶姝如今月份大了,行动之间就带着些许的笨拙。沈钺如今内务府和吏部一并忙碌,却还是每日尽量早些回来,陪着叶姝在院子中走动走动,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还会陪着叶姝一起挨着窗户晒晒太阳,甚至趴在叶姝的肚子上跟孩子说话。 只到了十月底,一场大雪之后天气就越发的冷了。他再不拉着叶姝在院中走动,改为在少了地龙的屋中绕圈。 这一日天气晴好,两人照旧是窝在窗户边的榻上,他一手看吏部送来的各地年底考评,一手覆盖在叶姝的肚子上。叶姝也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就在这个时候,沈钺猛然惊了一下,放在叶姝肚皮上的手也飞快抬了起来。 叶姝抬眼看过去,露出笑容。 “孩子踢你了?” 沈钺一脸惊恐,半响才点头,“它……它是不是不舒服,这才踢我的……” 叶姝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也隔着衣服在肚子上摸了摸,感受着孩子有力的动弹,笑着道:“我问过嬷嬷,说是它在肚子里活动呢。并不是不舒服了,大约就是睡足了,所以伸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 沈钺见状这才屏住呼吸,重新把手轻轻放上去。叶姝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手覆盖在沈钺的手上面,道:“它每天都要这般活动一两次的,王爷若是喜欢,下次它再这般动,我就让人叫了王爷回来。” 沈钺闻言立刻点头,“要的,要的!” 他说着就俯身过去,低声对着叶姝的肚子道:“宝宝在你母亲腹中要乖乖的哦,不要让你母亲难受。” 叶姝只笑了笑,看沈钺放下了公务,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如今朝政局势如何了?”从中秋宴到如今,已经一个半月了,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废太子还是不废? 沈钺跟孩子交流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道:“皇上最近身子不适,大部分事情都是交代睿王和我去做的。太子那边,并未放他出东宫,端王那边也没有缓和半分。” “皇上身子不适?”叶姝皱眉,“并未听人提过?” “我也是才刚刚知道的。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吃着药,都以为是偶感风寒,所以才咳嗽的。只今日才听宫中眼线说起来,皇上咳嗽到夜夜不能安眠,都要靠药才能睡下……” 沈钺说着摇头,“如今想来,中秋宴的事情,怕是气着他了。” 一般来说,心中有气,发泄出来也就好了。偏偏一个是他从小亲自教导的太子,一个是现在不能轻易动的妃嫔。朝堂之上又满是废太子另立贤能的呼声,皇上连着斥责太子都不能,一不小心若是斥责过度,太子就真成了废太子了。 所以,这一口气越憋越是严重,自然身体也愈发不好了。 沈钺隐约有些明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的身体差不止是生气的缘故。更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这般大胆,暗中对皇上下毒。 宫中,御书房。 伺候在侧的太监听着皇上一连串的咳嗽,连忙倒了杯茶水过去,趁着皇上停了咳嗽,压低声音道:“皇上喝口茶顺顺吧。” 皇上一把把捂住嘴的帕子丢在一旁,接过茶一口喝了大半杯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那太监连忙收起帕子,就怕污了皇上的眼睛。自从皇上身子久病之后,脾气就愈发的暴躁了,身边的人伺候的稍有不慎就是一顿责罚。 连着在皇上身边最为得脸、伺候了半辈子的德公公都被打了二十板子,去了半条性命,不然也轮不到他近前伺候。 那太监收拾了干净,这才退了出去。等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他这才打开帕子,看到了皇上吐出的痰中明显的血丝。 这…… 第一百三十章 传信儿 太监一瞬间变了脸色,见私下无人又连忙把帕子一团,然后一并跟其他污秽之物丢入火盆之中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消息,要尽快传出去才是。 火盆里面的火焰一瞬间把帕子卷进去烧成了灰烬,那太监站在原处片刻,这才重新回了殿中在皇上身边伺候。 皇上似乎毫无察觉,偶尔还会咳嗽两声。太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道:“陛下这般咳嗽不止,是否传御医院御医过来看诊一番?” “那些没用的东西!来来去去也就只会开一些太平的方子,传来有用吗?”皇上冷哼了一声,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太监心中不安,强硬着头皮道:“皇上病体未愈,奴才伺候左右得皇后娘娘训斥,说是要时时刻刻注意皇上龙体,若有不适当立刻请御医看诊……” 正看着折子的皇上猛然就摔了手中的奏折,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太监。 “你是朕的人还是皇后的人,皇后的话管用,朕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他说着喊道:“来人,拖下去打十板子!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他的主子!”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的主子自然是皇上……”太监不敢求饶,老老实实被压下去在殿外挨了十板子,惨叫了数声这才回来谢恩。 皇上自从久病不愈之后脾性暴躁,这会儿看着太监惨兮兮的模样倒是生出了几分心软,摆摆手道:“得了得了,你这般模样就别往朕跟前凑了,先回去好好养养!” 太监千恩万谢,这才退了出去。等着出了宫苑,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让扶着他的小太监回去。 “皇上身边不能少了人伺候,你且时时刻刻注意着,该请御医过来的时候,也当劝劝皇上。”他这般交代,小太监连连应下,回头就撇了撇唇角。 顶撞皇上,等着像他一般挨罚吗? 此后,皇上宫中时时传来咳嗽声却再没有人敢劝解皇上寻御医过来诊脉了。 太监回了自己屋中,并没有立刻躺下,反而是寻了几块碎银子叫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把银子往他手中一塞,道:“一半用来打点,你拿着我的腰牌出去,到朱雀四街的安合堂抓几幅内服外敷的疗伤药。就说你是金太监手下,他们会给你打个折扣的。余下的钱,就当你跑腿的辛苦钱了。” “公公这般照顾小的,小的怎么好拿公公的钱!”小太监迟疑了下,金太监就皱眉道:“你拿着就是了!到时候若是那抓药的人问你,我情况如何,你就说我言语冒犯了皇上,气得龙体不安挨了几板子,并无大事。” 小太监见状只得应下,拿着了钱和腰牌就匆匆出宫了。 # 昭王府中,叶姝给顾琪递了个帕子,看着她默默流泪也是叹了口气。 “你这般模样,老夫人和母亲竟然也愿意让你出门。”她原本想着,顾家怕是不会再放顾琪出来,免得生出什么意外来,却没有想到顾家上下倒是这般大胆,竟然还真让她出门。 顾琪出门寻来,头疼的就该是她了。 顾琪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下脸,低声道:“我同意了婚事,答应再不闹了。她们就放我出来了。”说着,她瞥了一眼一旁吃点心的顾珝,“再说,不是还有五妹妹跟着吗?” 顾珝笑了下,道:“二姐姐,你尝尝看,大姐姐这边的点心格外好吃。又软又香甜……”她说着捏了一块送到顾琪唇角。 顾琪原本想要拒绝的,大约是味道实在太诱人了,她迟疑了下张开口。 点心味道确实不错,顾琪一口咽下就眼巴巴看着碟子里余下的点心。只可惜顾珝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一个人在吃。顾琪纠结着,她正伤心呢,这个时候吃点心是不是不太好? 叶姝看着她这般模样倒是松了口气,回头让玉粒去厨房多端几样点心来。既然能吃得下,那就是好消息。 顾琪被巧燕哄着吃点心,脸颊不自觉红了起来。半响,她才放下点心看向叶姝。 “大姐姐,我就只能嫁到蔡家了不成?” 叶姝点头,“你的婚事,只要母亲与父亲下定了决心,谁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你心中不愿,可是事已至此,你又能怎么样?” “我……”顾琪咬牙,“我……说到底,也就是母亲不够疼爱我罢了!” “说什么浑话,母亲不疼你,还能疼谁?”叶姝摇头,“女儿家的婚事,不都是这般吗?低门娶媳,高门嫁女。那承恩伯府答应了日后不忘大公子房中塞人,如今你不觉得有什么,日后就明白这其中的好处了。” “能有什么好处!”顾琪恹恹靠在一边,“再好也比不过大姐姐这边,辟府独居,连着立规矩都不用。” 叶姝听了这话只笑了笑,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顾琪见她反应不对,半响才猛然醒悟了过来。 “我记得大姐姐成亲之前,府中曾经有几个宫中赐下的嬷嬷和宫女……”她那个时候尚且有些懵懂,这会儿真正到了自己的婚事上,反而醒悟过来。顾琪瞪大眼睛看过去,“难不成,那几个宫女就是……” “你以为呢?”叶姝摇摇头,“前些时候,因为我婚后半年都未曾有孕的缘故,柔妃娘娘还想着往府上再送几个宫女伺候呢!” 更别提还有顾老夫人送来的那对双生花了。 承恩伯府的大公子虽然不是良配,然而比起她来,顾琪这般已经算是命好了。只可惜,她不知道惜福,只觉得顾家没有给她最好的。 顾琪半响说不出话来,倒是顾珝喝了口茶缓缓道:“大姐姐的日子看着风光,背地里却也难免劳累。二姐姐如今看她过得好,不过是她用心过日子了。” “你倒是懂!”顾琪斜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顾珝如今养在顾老夫人处,年纪虽小却比之前成熟了不少。“我自然不是太懂,只是日子总归是自己过的。过得好不好,外界重要,自己想如何过也重要。” “五妹妹确实长大了不少。”叶姝伸手摸了摸顾珝的脑袋,“小小年纪,就学着大人一本正经地说话了。” “是呢,竟然还教训起她二姐姐了。”顾琪瞪了顾珝一眼,见她讨好地冲着自己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姐姐与母亲说的我都懂,只是……” 只是心里这关过不去。她厌恶那位大公子,厌恶承恩伯府,讨厌那个孩子…… “我会试试看的。”顾琪说着挨着叶姝坐下,“大姐姐,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你嫁去承恩伯府,老夫人,母亲和父亲定然是把你的嫁妆准备的厚厚的。到时候若承恩伯府真的不识趣,你凭着嫁妆也可以过好自己的日子。”叶姝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也当小心才是,嫁妆要攥自己的手里,切莫被人算计了去。” 这些日子她倒是问过几句有关承恩伯府的事情,听采薇说这一家也是表面风光,为了维持如今的风光,内里已经被掏得差不多了。 只这些话叶姝自然不会对顾琪明讲,顾琪原本就对承恩伯府有抵触,再知道这些,说不得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 把顾琪好好安抚了一通,叶姝还是担心出什么意外,等两人走的时候就让采薇去前面让卫楚安排了几个护卫亲自护送她们回顾府。 顾琪当时就变了脸色,讪讪笑了下。 “以往也不见大姐姐这般担心,怎么今日就……” 叶姝笑着道:“这已经是十一月间了,京中不少如今述职的官员,人员复杂。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小心些的好。” 等着两人一并上了马车离开,叶姝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了些。 看顾琪的模样,怕真的是想要逃婚呢。她缓缓摇头,这丫头确实是被李氏给宠坏了。婚事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已经下聘还定下了婚期,顾琪再逃婚就不怕顾家因此受到牵连? 她下面还有几个妹妹呢? 她略略在二门的地方停留了会儿,恰好就遇到了沈钺回来。沈钺披着大氅,见她站在门廊之下不由加快了脚步,道:“纵然是顾家的姐妹来了,你也不用亲自送到这里。让屋中丫鬟代送就是了,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这外面又冷。” “哪里就这般娇贵了。”叶姝笑了笑,有着沈钺握着她的手给她暖手,还直接把大氅掀开把她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 沈钺低头看着叶姝,见她面色如常,手也没有冰凉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还是小心些的好。” 叶姝只抿唇轻笑,倒是没有再反驳什么。两人正待说什么呢,就见卫楚匆匆赶了过来,抬头见两人在一起愣了下,然后才拱手道:“王爷,朱雀四街的安合堂,有人去抓药了。” 叶姝只觉得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微紧了下,就听到沈钺问道:“来人抓了什么药,说了什么话?” “抓的内服外敷的伤药,说是宫中金公公伺候皇上的时候言语冒犯,被打了板子。”卫楚说着抬头,“王爷,金公公素来小心谨慎,这般不会是……” 暴露了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疑 “你让人备马车,我这就准备入宫。”沈钺皱眉,直接吩咐道。随即低头送了叶姝回去,与她交代了几句。顺带换了入宫的衣衫,叶姝在一旁给他递着衣服,低声道:“王爷,此时入宫会不会……” 不妥当。 沈钺低头抱了她一下,飞快道:“既然还能让人出来传消息,就证明无碍。想来,应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去看看情况就回。” 叶姝抿唇,沈钺吩咐一旁的采薇。 “去王妃的书房,把我早两日写好的折子拿来。” 叶姝送他到门口就被沈钺跟拦下了,“外面冷,你还是在屋中吧。晚饭时若是我没回来,就不必等我了。” 听着沈钺交代的话,叶姝只能点头,“皇上最近脾性不好,王爷言辞切记要小心谨慎,莫要惹怒了皇上才是。” 沈钺点头,转身离开。叶姝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才被采薇给扶了进去,“王妃放心,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王爷都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小场面而已。” 叶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宫中的情形,她再关心也是无济于事的。 只是,没有想到沈钺这一去不止没赶上晚膳,到了天黑也未曾回来。 “这眼看宫中就要下钥了……”叶姝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廊檐下已经点亮的灯笼,“采薇,让前院去两个人打着灯笼迎迎,如今天色暗了,免得王爷回来看不清楚路。” 她心中实在是有些忐忑不安,虽然沈钺入宫的时候说得轻描淡写。可她这会儿却真的有些心慌意乱了,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采薇见她这般模样,连忙应下。又示意巧燕伺候在旁,这才匆匆去了前院安排事情。 叶姝被扶着坐回去,却是颇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巧燕见状只得把绣筐子搬了出来,笑着道:“王妃既然还精神,不如给未来的小世子做衣服吧。这眼看着到明年小世子就要出世了。” 筐子里放着叶姝给未来孩子做的小肚兜,一些比较复杂的如同小棉衣之类的东西都是巧燕带着丫鬟做的。她女红一般,也就没有逞强非要做什么精致的绣花。然而,这会儿不够是动了两针,叶姝就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王妃?”巧燕连忙抬头看过去,生怕叶姝是身子不适。 叶姝摇摇头,知道自己如今是心烦意乱。她闭眼换了几口气,这才重新拿起绣棚子绣那上面的荷叶。这一次她倒是沉下气了,刚把荷叶绣了一个小角外面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采薇就带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 “王妃,宫中怕是出了大事了!” 叶姝猛然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儿?”而问出这话的同时,她虽然一颗心提了起来,却没有了之前的焦躁感觉。反而有种如释重负,果然如此的感觉。“王爷……” “如今尚且不知道,不过奴婢打听到就在不久之前,京中各个王府都收到了宫中的传召,留守京中的王爷,都入宫了。” 若不是大事,怎么会让京中的王爷都入京呢。要知道,这京中的王爷可不止是皇上的几个儿子,还有皇上的兄弟们呢! 叶姝手用力抓着绣棚子,半响才道:“再去让人打听,看朝中阁老,翰林院的人,还有……”她想了下,“六部尚书,等人是否会被招入宫中。” “王妃的意思是……”采薇听着她这话吓了一跳,立刻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难不成,皇上这是准备……废……废……” “京中王爷全部传召入宫,若是再传召大臣的话,怕就是这般了。”这会儿叶姝脑子格外的清楚,她深深看了采薇一眼,“让卫楚挑可靠的人出去打探消息,然后整个王府都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采薇脸色透着白,听了叶姝的话二话不说就转身出去做事了。一旁巧燕已经吓呆了,虽然叶姝与采薇都没有把话说透,这其中的意思她却也听得明白了。 她这会儿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半响才回过神给叶姝倒了一杯茶。 叶姝原本因为心中烦乱的缘故,晚上只吃了些许,这会儿见巧燕递过来茶水,要了要下唇才吩咐道:“你去一趟厨房,让厨房那边炖上排骨汤和鸡汤,慢慢炖上一个时辰,回头鸡汤撇了油下一碗面条送来。排骨就配上莲藕,我记得之前戴蘅才送过来一些湖北的粉藕,正是适合炖汤。” 她这边吩咐着,见巧燕还没反应过来就伸手在她面前晃动了下。 “想什么?” “没……没,王妃要鸡汤和排骨汤,鸡汤下面,排骨汤炖藕。”巧燕连忙道,叶姝闻言笑了笑,“再让厨房那边发些面,做几个芝麻饼好了。” 巧燕连忙应下,退出去之后才匆匆朝着厨房那边过去。 人都退出去了,屋中就安静了不少。叶姝听着烛台上灯芯不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半响才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一夜都有场硬仗要打。她纵然帮不上忙,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 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一切,不是吗? 巧燕这边到了厨房,厨房里的婆子一见是她来了,立刻从火边上起来,上来就短了一碗热汤,笑着道:“姑娘先暖暖身子。” 巧燕见她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又觉得闹心又觉得羡慕。她要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儿大约也是这般的安宁。 喝了两口热汤暖身子,她这才把叶姝要的东西都说了清楚。 总归来说,叶姝并不算是特别难伺候的主子。她也没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习惯。有时候吃的东西也颇为寻常,厨房里几个婆子也算是松快。这会儿听说叶姝点了东西,她们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叶姝只要了几样东西,她们可不能就这么呈上去。 上次叶姝在厨房露了一手,给沈钺做了五彩面,这会儿几个婆子听闻叶姝想要吃面,加上之前晚膳她吃的少就动了心思要在叶姝面前露露脸。 几个婆子除了鸡汤和排骨汤之外,还准备了几样菜。然后一并放在冬天特制的食盒里,下面还放了炉子热着,免得饭菜送到了反而凉了。 叶姝说是一个时辰后要的吃食,几个婆子就卡着时间去做的。这期间采薇回来了几次,传来的消息却是一次比一次吓人。 如同叶姝所聊,阁老、六部尚书都被招入了宫中。翰林院好像是一直有人当值,根本就未曾回府。 她让巧燕把排骨汤在风炉上热着,就着鸡汤面条泡了饼,又吃了些许的小菜。这些吃下去她这才觉得人仿佛定下心了一般。余下的饼和未动的菜也让伺候采薇和巧燕她们分了,一人又盛了一碗排骨汤,各个吃得双颊发红,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大约是叶姝这般遇上大事反而镇定如常的模样安抚了几人的心,这会儿采薇的神色也轻松起来。她略微吃了几口东西,就起身到了叶姝身边,低声道:“如今天色也晚了,王妃还是先回屋休息吧。” “我如何能睡得下?”叶姝苦笑,摆手道:“你也不用担心,我就在这榻上歪一歪,若是困了自然就睡了。” 采薇露出担忧为难之色,叶姝却不再多说。倒是一旁巧燕听了,立刻起身去里屋拿出来一床被子,给叶姝盖在腿上,道:“就算如此,王妃也别着凉了。” 她一边给叶姝掖被角一边又接着道:“奴婢回头让人灌两个新的汤婆子,给王妃暖着。” 这般把叶姝伺候妥当,她们才又回去吃东西。 夜色越来越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姝觉得这一夜外面格外的安静,偶尔听到有人策马从街上过去,竟然如同奔雷一般。 她迷迷糊糊睡过去几次,都是有些动静有些声响就醒了过来。这些动静不是说采薇或者巧燕她们做事情时发出的声响,而是指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动静。 有几次她都有种错觉,仿佛是听到了宫中的动静一般。 皇宫之中的动静,饶是叶姝耳力再过人,自然也是听不到的。 如今,宫中也是一片的混乱。这一切都还要从沈钺入宫递上去那一封有关吏部部分州县考评的折子说起来。皇上的脸色当时已经是带着些不自然的潮红了,咳嗽声更是几乎没有停过。 沈钺在等着他看奏折,听着那一连串的咳嗽眉头不由皱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拱手行礼。 “父皇。” “何事?”皇上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了沈钺一眼,看他与柔妃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神色就更是不满,“你这折子先放下,朕回头看了批复给你就是了。你若是急着回府,就先行出宫……” “儿臣并非是为了这个。”沈钺沉声道:“父皇如今咳嗽得越发厉害,不如招宫中御医过来看看?如今天气寒冷,屋中烧着炭盆又有些干燥,容易让人升起燥火难下。父皇还当注意身体才是,您若真的病倒了,这朝廷上下可该如何是好?” 皇上神色变了几次,也不知道是沈钺的话触动了他心中那一块不好对人言的地方,竟然没有发火反而同意了招御医前来。 沈钺见他应下,心中一定,也不找小太监跑腿,反而亲自跑了一趟御医院。 皇上看着他出去,又是咳嗽了半响,回过神来神色才略微好了些。虽然沈钺这孩子他从小就不喜,然而却是难得有小心的。这般冷的天,只听着外面风声都让人觉得寒风入骨。他竟然半分不偷懒,没有指使外面那些小太监或者宫女,亲自去御医院。 皇上却未曾想过,沈钺之所以这般选择不是为了表孝心,而是不信任如今他身边伺候的人了。 甚至于,他连着御医院总给皇上看诊的御医都不大信了。 冬日天寒地冻,屋中又炭火不断确实容易生病,然而皇上身子素来康健,又怎么可能一病这么久呢。更何况,他入宫之后就打听了下,皇上就是因为金公公劝他招御医诊脉责罚了金公公。 金公公不是那种冒进的,若非必要他不会这么贸然开口劝皇上看诊的。 所以,沈钺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 皇上这般,怕不止是生病了那么简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毒害 沈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请来的御医不是旁人,正是平日里给叶姝看诊的甑御医。旁人他不信任,也不确定会不会被什么人收买。甑御医虽然更擅长妇科,本身的医术却也不差。由他给皇上诊脉,沈钺还是放心的。 皇上倒是没在意是谁,只把手腕搭在了腕枕上,一眼看着沈钺的折子,淡淡道:“你这些年来,倒是长进了不少。这折子写得还是有些章法的,有些东西看着也有意思。” 能够得皇上这般夸奖,沈钺虽然心神不守却还是连忙谦虚了两句,无非就是父皇教导得好,都是吏部上下做事妥帖,他并不敢居功。 皇上缓缓点了头,扭头看了一眼诊脉的甑御医,见他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由笑着道:“想来是昭王拉着你快走,一路到了朕这里就热出了一头的汗吧?” 甑御医听得皇上这般说,手微微抖了下,然后立刻跪了下去。 “朕又未曾责怪你,你用得着这般害怕吗?”皇上难得心情好些,看到甑御医这般不由又皱起了眉头,“你这是……” “皇上,臣学艺不精,皇上的脉怕是还要请秦院判诊诊才好。”甑御医不敢托大,此时说着话汗水就从脸颊啪嗒一声低落在了地板上。 殿中原本就安静,这一声汗水低落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能在皇位上这么些年,自然不是蠢笨之人。甑御医虽然什么都没有说,这番表现却又算是什么都说了。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连着脸上愠怒之色也消失不见了。 “你起身。”他沉声道:“好好与朕把脉,说说朕的脉象究竟如何?” 甑御医缓缓爬起来,重新给皇上诊脉。半响,他才收手,低声道:“皇上这咳嗽,并非只是生病那般简单。”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偷偷扫了一眼皇上的脸色,道:“臣冒犯,还请皇上张口。” 皇上陪着他检查了一番,看着甑御医退到一边这才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臣斗胆猜测,皇上怕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体内有毒损害了肺腑,这才咳嗽不止……” “啪!”皇上一把扫落了旁边的茶盏,“你说什么?!” 甑御医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皇上,皇上怕是中毒了。臣对毒并不专精,也可能是诊错了。只龙体要紧,还请皇上招秦院判入宫,给皇上看诊。” 皇上脸色阴沉,半响叫了一声。 “来人!” 外面立刻有小太监进来,皇上命他去寻了禁卫军统领于峰,等着于峰到才交代他亲自去请休沐在家的秦莫入宫。 等着秦莫入宫的挥手,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皇上顾不上其他,立刻叫他上前诊脉。 皇上之前病说是风寒,因此御医院中一直都是擅长风寒的两位御医看诊。秦莫上前给皇上诊脉,顺带看了一眼殿中的情形,这才稳下心神。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示意皇上换另外一只手。 “如何?”皇上神色间有些迫切。秦莫沉吟了片刻,才道:“臣冒犯,还请皇上张口,让臣检查一下。” 这般反应却让皇上的脸色瞬间变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发火,反而由着秦莫如同之前甑御医那般给他检查了一番。 秦莫倒是比甑御医更沉稳了些,检查完之后一拱手就沉声道:“皇上中毒了,依着脉象所显,怕是中毒有些时日了。所幸,下毒之人并没有太过于狠辣,用的毒量不大,如今发现的早不会危及性命。” “砰!”皇上一拳重重捶在了书桌上,“于峰!” 于峰立刻上前,“臣在!” “带人去封了御医院,这些日子里给朕诊脉看诊的御医和他们身边的学徒一个不许放走!”皇上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把御医都给朕带来。还有,朕这些日子衣食住行负责的太监、宫女!还有宫妃……” 皇上一连串的命令下来,于峰听着这其中牵扯的人额头硬生生逼出了一层汗珠来。等着于峰领命出去,沈钺这才上前。 “父皇,此时最为重要的是解毒。之前秦院判说发现的早,不曾危及性命,那父皇这体内的毒还请秦院判想想办法,该如何解毒、排毒才是。” 皇上闻言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你们两人看着给朕开方子。朕且问一句,这毒虽然未曾现在危及朕的性命,对以后可有影响?” 甑御医和秦莫对视了一眼,半响才由秦莫道:“怕是伤及五脏六腑,影响寿数!” 这话一出,殿中一片死寂,半响皇上才发出几声干涩的笑声。 “好好好!”他说:“朕这身子就交由秦莫你了。” 秦莫应下,与甑御医到一旁低声讨论起来。皇上此时脸色却是再没有了之前的潮红,反而是透着蜡黄。他低头半响都不曾说话,只身子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许久,皇上猛然抬头。 “子昭!” 这好像还是皇上第一次叫他的字。 沈钺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下,然后才上前道:“父皇,儿臣在。” “今日若不是你,朕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皇上看着沈钺,神色第一次这般柔和。他叹了一口气,“朕没有想到,如今倒是你最为孝顺。” 沈钺连忙低声道:“父皇切莫这般说,不计是太子还是睿王兄,只要他们见着父皇这般,也会劝着父皇招御医过来看诊的。” 皇上摆摆手,“不提他们也罢!太子无德,睿王……睿王也不见得多好,太子总归是他兄长,他如今倒好,撺掇着那些御史台的御史想要让朕废太子,还当朕看不出来……” 许是受了打击的缘故,这些平日里皇上绝对不会说的话竟然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沈钺神色变幻了几次,最终跪在了皇上脚边。 “父皇,中秋宴那日的事情,儿臣也听人提过。依稀是太子受人算计……太子身为长兄平日里温如儒雅,对底下弟兄们也颇为亲和,儿臣实在不敢相信太子是那般人……父皇,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的。” 皇上听着沈钺这话,低头看过去,半响才干笑了几声。 “朕倒是没有想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敢给太子求情。” “父皇,太子对儿臣素来很好,很照顾……” “罢了罢了。”皇上摆手,“太子能有你这个弟弟,也是他的福气。”皇上神色缓和了不少,然而正待再说话却猛然掩唇剧烈咳嗽了起来。沈钺连忙起身帮着他顺气,等着皇上咳嗽缓了过去,这才移开手。 “帕子……”皇上说着一顿,一双眼睛猛然瞪大,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面是……血?! 沈钺连忙取了帕子递过去,正巧也看到了掌心那猩红的血。他一顿,立刻叫道:“秦院判!” 秦莫和甑御医两人立刻过去,见皇上掌心的血皆是吓了一跳。甑御医连忙给皇上擦拭掌心,而秦莫则拉着手就三指落在了他的腕间诊脉。 皇上浑身微微颤抖着,呼吸急促。 “这……不是说不危及性命吗?” 秦莫额头上飞快冒出了一层汗水,“皇上千万不要动怒,怒大伤肝……”他飞快说着,一边诊脉一边道:“皇上吐血看似吓人,却并非全然坏事。这般倒是可以突出些许的体内之毒。臣等已经定下了解毒的药方,这就让人抓来熬药。” 他说着松开了手,回头拿着药方正想要跟皇上说,皇上就沉声道:“朕信得过你,快去抓药。” “父皇,儿臣亲自去找人抓药,煎药,绝对不假他人之手,也会一并在旁看着!”沈钺立刻道。皇上一愣,转而就明白了过来。 “如此甚好!” 沈钺拿了药方就冲了出去,出去不到一半就见禁卫军压着御医院六七人过去。他看了一眼被押送的两个御医,还有其后跟着的药童,并未多停留就立刻朝着御医院过去。 皇上中毒不是一两日,只怕下毒的人也不简单。能够收买御医,让他们为之效力的,这宫中除了皇后和太子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丽妃倒是有些可能,然而如今情势对睿王和丽妃来说还是占优的,他们必然不想皇上这个时候出事。真正想让皇上在下定决心废太子之前死掉的,只有皇后和太子。 这趟浑水,沈钺不准备蹚,也不准备看他们夫妻相疑,父子相疑。与其这般,他倒不如去御医院熬药,也好躲个清闲。 沈钺这边叫了御医院中另外两个当值的御医抓药,回头又寻了一个御医辨认里面所有的东西,确认分量和药材都无误之后就让这三个御医互相监督着熬药,他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 三个御医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围着熬药的炉子热的,不断的伸手擦拭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饶是这样,谁也不敢多嘴一句。 这般抓药熬药用了小半个时辰,等着药熬好,沈钺亲自装在了盒子中,然后让三个御医一并与他过去。 几人过去,皇上殿中早没有其他御医的踪影,跪在当中的只有皇后和太子两人。沈钺见着这两人脚步略微顿了下,却还是绕过他们把药端了上去。 “秦院判先看看这药可对。”沈钺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三个御医,“这药是张、李两位御医所抓,熬药是他们三人一并,我在旁监看的。” 秦莫上前,拿起勺子略微尝了下汤药,品了品味道然后才点头。 “药材无误。” 确认无误之后,沈钺才把药端给了皇上。 皇上见他这般细心,脸上震怒之色倒是稍减。 “子昭费心了。”他沉声说,端起药一口气喝下,然后把药碗放在了一旁。 药碗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得跪在下面的皇后和太子一阵。沈钺看着他们母子这般模样,只端着药碗退到了一旁,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们母子可有什么好说的!”皇上沉声道:“朕倒是没有想到,朕尚无废太子之心,太子却有了弑、父之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掌权 “父皇……”沈钰抬头看过去,“儿臣,儿臣与母后是被冤枉的!父皇与母后夫妻多年,儿臣是父皇一手教导出来的……父皇应当知母后,懂儿臣才是。儿臣那一日莫名做了错事,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宫反省思过……”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死心?”皇上冷笑了一声,“你且看看你母后,如今可有半分辩驳的意思。朕懂你,你却不懂朕。倒是你母后,很是明白朕的想法。” “父皇!”沈钰扭头看向皇后,“母后,你说说话啊!咱们是被人冤枉的,若就这般认了,岂不是让仇者快亲者痛吗?” 皇后这才缓缓抬头,脸上带着泪看向皇上。 “我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当初相互扶持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些年来,我自问作为皇后并未有什么大的错处,也算是与皇上夫妻一心。如今皇上突然让人招了臣妾和太子过来,劈头盖脸就是说臣妾与太子密谋毒害皇上……这罪名,臣妾不敢认!” “朕原本还想要给你留些颜面,这才让人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你收买在朕膳食中下毒的太监给带下去了。你若真不要皇后的脸面了,朕就让他们回来,你与他们对峙可好?” 皇上这话说得越发的阴狠,“到时候,就别怪朕不给你母族面子,不止要废太子,还要废后了!” “皇上!”皇后一惊,咬着下唇半响没有说话。 然而,她这般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上冷哼了一声,“多年夫妻,你虽然想要了朕的性命,朕却不能不给你这个皇后颜面。自今日起,你就称病闭宫吧。这后宫之事,就交由端妃、柔妃、丽妃三人共同协理。” “柔妃?!”皇后猛然转头死死盯住沈钺,那模样再无平日里的雍容端庄,只剩下狰狞,“看起来,昭王殿下这次立了不小的功劳呢!” 沈钺微微拱手行礼,却并不说话。 皇上见状只冷哼了一声,叫道:“于峰,让京中宗亲入宫,还有内阁阁老,六部尚书,去翰林院让当值的人过来,朕要废太子!” 一直不吭声的沈钰闻言立刻膝行向前,“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啊!都是母后一手策划的,与儿臣没有半分关系……父皇,儿臣……” 皇上失望地看着太子,缓缓摇头。 “日后,且莫再说你是朕教大的了!” 顿了下,他才道:“把他们押下去,太子暂押东宫看守。皇后也押回宫中,她宫中一应人不许出入。” 立刻就有禁卫军上前把两人押了下去,沈钰还想挣扎,一路叫喊着冤枉,而皇后则面如死灰如同木偶一般被人带下去。 沈钺在旁半响没有说话,皇上这会儿仿佛也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只掩唇咳嗽着,许久又问了一声秦莫,“朕这咳疾可有办法?” 秦莫沉声道:“皇上咳嗽皆因伤及肺腑,只能慢慢熬着。若是再用旁的药,只怕药效相冲,反而不美。” 他是宫中老御医了,比起甑御医倒是沉稳不少,也有底气。皇上听他这般说最终还是忍了下去,这才仿佛又注意到了沈钺一般,道:“你匆匆入宫,忙到现在怕是还水米未进吧?让人摆膳,咱们父子也一并吃顿饭。” 皇上的反应比沈钺所预料的更为冷静一些,两人一并用过饭,离得近的一些人就已经入宫了。 睿王头一个到,见到沈钺与皇上在一起先是一愣,然后才上前行礼。之后就是他们的叔父郑王,再之后才是端王,等等宗亲。六部尚书也到的快,反而是内阁阁老,大多年龄大,脚程慢,落在了最后。 皇上仿佛早已经过了盛怒,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也让人把下毒、还有敷衍他的御医一并带上来,让人看了个清楚。 沈钺在旁看着他这种几乎是破釜沉舟的手段,心中暗暗震惊。 不得不说,皇上采取的办法跟他所想的全然不同。这种事情,竟然大张旗鼓的让所有的宗亲和朝臣都知道…… 这般行事,可以说真的是要把太子彻彻底底毁了,顺带也算是毁了沈铬。 毕竟沈铬与沈钰一母同胞,皇后和沈钰所做的事情虽然未曾牵连到他,可是谁又会真的把他们分开看呢? 皇上这般行事,全然没有半分父子之情了。 沈钺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压抑不住激动的睿王,垂下了眼帘。睿王这般模样,只怕落入了皇上眼中,日后也是会被计较的。 他收敛心神,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一般。那些议论,那些劝解,还有所谓的声讨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他如今最为关心的是,耽搁了这么久,只怕今晚他都回不去了,也不知道叶姝睡下了没有,会不会担心他? 不!叶姝肯定是会担心他的,只怕睡也睡得不安稳。 沈钺这般想着甚至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桩废太子的事情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天亮后来不来得及回去陪叶姝用早膳。 他越想越是担忧,竟然真的忽视了身边的争吵之声。 而皇上看着朝臣和宗亲们争吵,只觉得不耐烦,左右看去反而看到了置身事外的沈钺。 再看看几乎想要下场的睿王,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睿王有野心他并不反感,然而太有野心了未免让人觉得凉薄。 他素来不喜的沈钺都一心只关心他,从未在意过太子之位。而睿王呢,除了最初假惺惺关心他两句之外,更关心的还是太子之位啊! 皇上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才摆手道:“好了!朕心意已决,这就拟定废太子诏书,太子无德无君,不堪重任,废太子封为恭敬侯,另赐府别居。无诏不得随意出府,一应待遇以侯爵算。” 众人一片寂静,半响年纪最长的郭阁老才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那太子之位……”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殷殷切切看过去的人,眼角余光又扫了一眼在边缘的毫不关心的沈钺,沉声道:“太子之位暂且空置,朕膝下皇子中能者,有德者居之。” 皇上一语定音,倒是没有人再闹腾起来。他摆摆手,示意翰林院的人上前,“拟定诏书昭告天下,朕累了。身子如今也不好,这几日暂且罢朝,朝中有事就上奏折,若是紧急就入宫去御书房议事。” 他说着扶着身边太监的手站了起来,“余下都散了吧。” 沈钺出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他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隐隐绰绰的皇宫,还未来得及感慨就听到身边一声轻笑。 “三弟这次,应当是立了大功劳吧?” 沈钺回头,看向紧随其后出来的睿王。 “二哥这话,我不太懂。” “我到的时候,三弟就在父皇宫中了,这一切难道不是三弟揭发的?”睿王冷笑,“都到了这时候了,三弟还与我装傻?” “我并非是装傻,不过我也并没有比二哥多知道什么。之前也一直在御医院给父皇熬药。倒是二哥素来手眼通天,不知道太子所为之事,二哥知道多少?” 睿王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难不成三弟还想把我拉下水?东宫太子是我可以随意窥探的吗?”他说着甩鞭策马离开。 沈钺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才缓缓骑着马朝着昭王府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又换了路程,拐到了一处早早支起早餐摊子的云吞铺子前,要了两碗云吞又在隔壁买了肉饼和糯米红豆馅的麻圆,这才回府。 叶姝定然一晚上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这会儿说不得还饿着。她素来馋这些路边小摊,带回去两人一并吃,也算是他一夜未归赔罪了。 沈钺买了东西就直接回府,等到后院的时候果然见叶姝的院中灯火通明。他提了东西进去,看到小丫鬟惊喜地迎上来,立刻吩咐让她准备碗筷。 叶姝听到院中声音,猛然睁开双眼。 “王爷回来了!”她说,一旁采薇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看过去,“王妃怕是做梦……了……”话到一半,她就惊讶地看着进门的沈钺。 采薇一下子站了起来,“王爷回来了……” “去打些热水,我洗漱下。”沈钺并未立刻到叶姝身边,甚至拦下了她,笑着道:“别过来,我刚回来,身上寒气重。” 叶姝哪里管得了这些,直接过去扑到了沈钺的怀中,抱着他双臂越收越紧,一句话都不说只埋头在沈钺的怀中。 沈钺原本还张开双手的,迟疑了下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没事,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被耽搁在了宫中。” 叶姝微微颤抖着,沈钺见状连忙把她拉开,果然就见叶姝脸上带着泪水。 “你……你别哭啊。我真没事儿,你要生气就打我好了。我让人给你找根棍子,别用手,我怕你手疼!” 叶姝正努力控制着别哭,听到沈钺这话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一边笑她还一边捶了沈钺两下,“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说这种玩笑话。” 她说着顿了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看向沈钺。 “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在宫中耽误了一整夜?” “皇上被人下毒,太子被废,皇后称病闭宫,被夺了管理六宫之权。”沈钺简单几句话,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叶姝脸色变了几次,虽然早猜测到了皇上要废太子,却没有猜测到废太子的背景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那王爷……” “与我无关,我只是见皇上面色不好,招了可信的御医过去看诊而已。”沈钺抱了下叶姝,“你怕是又一夜未睡吧?晚膳估计也没有好好吃……”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流匪 “谁说的,我还是睡了的,晚膳虽然没吃多少。夜宵却也没少分毫,不信你去问采薇和巧燕!”叶姝道:“我又不是傻子,昨夜京中一片混乱,我怕有事的时候应对不及,自然不敢熬着自己的身体了。” 沈钺听她这般说愣怔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双眼发红地重新抱起叶姝,埋头在叶姝的脖颈间。 叶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道:“放、放开我,肚子……小心孩子……” 沈钺听了这话连忙松开了些,又在叶姝脖颈间闻了闻她身上馨香的味道,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叶姝双脚落地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沈钺双眼发红,低声道:“王爷熬了一夜还是早些洗洗睡下吧。” “我买了早饭回来,你与我一并洗漱吃饭,吃过之后我们一起睡。” 叶姝拗不过他,这会儿放松下来确实觉得身心俱疲,吃过饭后由着沈钺把她拉入了屋中一并睡觉。两人这一睡就到了半下午,叶姝醒过来的时候见沈钺还呼吸平稳地睡着,不由笑了笑。 她在沈钺怀中寻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闭着眼睛听着沈钺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节奏动人而有力。她听着听着就入迷了,连着沈钺醒过来都没有注意到。沈钺伸手摸了摸叶姝的后背,低声道:“昨夜,还是让你受惊了。” 叶姝抬头看过去,笑了下。 “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她说着撑起身子,看着沈钺,“你我夫妻一体,原本就应当祸福与共的。” 沈钺起身,笑着道:“纵然是祸福与共,我也不能让你饿肚子。” 两人说笑了会儿才起身,而外间守着的玉璧听到了屋中的动静就立刻让人去厨房准备饭菜,等着两人洗漱偏厅正好摆好饭菜。 皇上罢朝,沈钺这次是彻彻底底偷闲了两三日。这几日都陪在叶姝的身边,夫妻两人你侬我侬好不自在。至于王府之外,整个京城因为废太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各路人都寻着门道,打听情况的打听情况,收买人心的收买人心,都与昭王府没有半分的关系。 这样慵懒舒适的日子不过三天,宫中皇上就下旨让他入宫了。 “看起来,这一次事情之后皇上对你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了。”叶姝很是敏锐,不过是金公公来宣了一趟旨意,招沈钺入宫就让她看出了端倪。 沈钺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在府中且要好好照看自己。” 叶姝点头,笑着送了沈钺出去,回头才开始叫上采薇与巧燕处理这几日耽搁下来的府中事务。 而沈钺入宫,刚跪下请安就被皇上给叫了起来。 “坐。”皇上略微虚点了下,立刻就有宫女搬上了凳子。沈钺谢恩坐下,这才道:“不知父皇招儿臣来所为何事?父皇大病未曾痊愈,还是修养为主,无关紧要的朝中之事先让朝臣们议事办理就是了。” 皇上闻言笑了下,倒是没有接这话,只道:“你当朕跟你一样悠闲。朕不上朝,你就连内务府和吏部都懒得去了,天天在家中偷闲躲懒!” 他说着瞥了沈钺一眼,见他唇角带着笑意就不由道:“那一日出了宫,你竟然没有直接回府,还先去街边买了云吞和肉饼,难不成你回了府去,你媳妇都不让你吃饭不成?” 沈钺那一日出宫之后的行踪,皇上说得波澜不惊,甚至还带着些许亲近的调侃。然而,听在沈钺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他不是没想过皇上会让人监视他们兄弟几人的一举一动,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过皇上会这般轻松地说出来。一时间,就算是沈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他愣怔了一下,双唇分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仿佛还没有回过神一样。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沈钺立刻意识到这个反应取悦了他。 “你可知道,你二哥都做了什么?”皇上问。沈钺摇摇头,“不知道,儿臣也不想知道。” “不想?”皇上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之后就再没有提睿王究竟在这几天里做了什么。不过,这也不难猜测,无非就是拉帮结派,收拢太子倒台之后余下的势力。 跟沈铬抢人,抢六部之中的权力。 睿王这般举动明显没有让皇上觉得满意,他虽然没有再跟沈钺提过这桩事情,却在之后翻看奏折的时候对明显投靠睿王的几个官员很是不安。 沈钺坐在一旁,皇上没有明说招他入宫是为了什么,他就安静等待着。甚至,他的注意力也只有一半放在皇上身上,余下的还在想着不知道午膳能不能赶回府中去吃。 叶姝这些天胃口好了起来,中午说想要吃木桶羊肉。沈钺觉得羊肉有些燥,就让人顺带炖了一锅老鸭汤。这会儿想起来,他竟然就有点饿了。宫中的饭菜不是不好,但是留下来肯定是要陪着皇上一起用膳的。 跟皇上一起吃饭,山珍海味、龙肝凤胆也食之无味了。 他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小太监进来,说是秦院判过来了。 秦莫是来送药的,他一进来沈钺就闻到了那股药味。皇上喝了药,又喝了几口白水这才缓了一口气。秦莫打开药箱,取出腕枕给她诊脉。沈钺这才回过神来,专注地等待着。 “皇上体内还有些许余毒,不过影响并不大。臣之后调整下药方,用更缓和的方式为皇上排出体内余毒。”秦莫说着起身,又道:“这些日子,皇上饮食当以清淡为主,不能沾染荤腥油腻,有些香料也是不能入口的。臣到时候开一张方子给御膳房那边,免得皇上误食了与药性相冲的东西。” 皇上脸色沉静,只点了下头,最初那一夜他知道自己被人下毒的暴戾和愤恨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至于恐慌更是在那一夜一闪而逝。此时的他,仿佛秦莫说的并非是与他性命相关的事情一般。 “你看着办就是了。”他声音有些沉,秦莫退出去之后他才看向沈钺。 沈钺立刻上前一步,等待着他吩咐。 皇上笑了下。 沈钺意识到,自从那一夜之后,皇上对他的态度确实全然不同了。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厌恶他这个儿子,却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因为他有孝心,也因为他没有野心。 沈钺心中暗自嘲笑,不管皇上如何误解,只对他有好处就是了。 皇上招手示意他上前,然后拿了几份奏折示意他看。沈钺迟疑了下,不等皇上不耐烦就伸手接过了奏折。他低头飞快翻看了这几份奏折,发现上面说的几乎是同一件事情。 乐州出现了小股的流匪,疑似北边蛮族在乐州骚扰百姓,猎冬。 蛮族地处北境,只是一个游牧之族,夹在几国之间游荡。然而,却也不能小瞧了他们。这蛮族之人可以说不论男女,各个骑射功夫了得。甚至于传闻,那边的孩童七八岁就能杀人越货。 “乐州的事情,怕是——”沈钺想了想,改口道:“父皇准备派谁去?” 一小股的流匪,就算是蛮族人也不足为惧。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沈钺不知道皇上为何独独给他看了这几分奏折。 皇上自然也没有把这点儿事情放在心上,他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钺。 “你去如何?” “儿臣?” “朕知道你身子素来差了些,只这不过是流匪罢了,你身为堂堂昭王亲自剿匪,不过是鼓舞一下士气吧了。”皇上缓缓道:“年前回来,朕等着你的捷报。” 沈钺这才明白过来,皇上这是给他送军工呢。 他露出迟疑之色,片刻之后才神色果决起来。 “儿臣领命,定然不辜负父皇所托!”他说着把奏折放在书桌上,拱手行礼。皇上笑了笑,缓缓舒了一口气,道:“你先回府收拾下,过两天旨意下来就直接带人出京。” 沈钺领命,回府的时候倒是赶上了午膳和叶姝一并吃木桶羊肉,喝老鸭汤。吃过饭,他这才把要去乐州的事情说了。 叶姝这一段时间倒是磨炼了出来,并未立刻大惊失色,听沈钺细细说了乐州的情形,确定他到时候不会亲自涉险就静下心来了。 饭后她顾不上午睡,就让人开了库房。库房中补品不少,各种外用的伤药,内服的药丸也都有。当初叶容年赴任的时候,她整出来一批。如今有了经验,准备的就更是利索了。 只沈钺是去北边,她又让人寻出了上好的皮毛。如今赶不上重新做棉衣,就让府中针线好的丫鬟一并动手,给他用皮毛做了厚厚的靴子,又防水又保暖。之后大氅之类的又添了两件,其余棉衣上也加上了颜色合适的毛领。 这般收拾下来,两天功夫才堪堪准备好。 这一日圣旨下来,她也顾不上愈发大的肚子,亲自把沈钺送到了京城外十里亭。夫妻两人就此别过,叶姝看着他远去这才上马车回京。 如今到了十一下旬,京中更是热闹了些。马车在街上也是缓慢前行,叶姝这会儿靠着软枕,只觉得这才刚刚分别她就想念沈钺了。 担心沈钺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又担心准备的东西不够齐全,会不会少了什么。她心中胡思乱想着,就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然后就有人拿着马鞭敲了敲她旁边的车窗。 “三嫂这是才送了昭王兄出京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召见 沈铬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进来,叶姝眉头一皱,见着采薇和巧燕如临大敌一般的模样,不由舒了一口气。 “外间可是端王殿下?” “正是。”沈铬笑了下,后面还有人跟了一句,“还有臣。” 长公主府的薛世子? 叶姝扬扬眉,“不知道端王殿下和薛世子有何事?” “只是路上遇上了,跟三嫂说说话而已,就怕昭王兄这般一走,三嫂心中害怕。如今听三嫂声音,倒是臣弟料错了。三嫂倒是心胸开阔,毕竟昭王兄是去乐州剿匪,这刀剑无眼的,说不得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端王殿下慎言!”叶姝皱眉,直接呵斥了一声。“我家王爷是奉皇命剿匪,自然是无往不利,对那些蛮族贱民展现我天朝上国的赫赫威风。端王这般说话,岂不是自降身份,觉得我天朝士兵还不如区区蛮族贱民?” 叶姝这般义正言辞的呵斥倒是让沈铬愣怔了下,半响他才猛然笑了起来。 “三嫂果然如同睿王兄所说那般,牙尖嘴利呢!我朝士兵自然是无往不利,只我那三哥,自小就是个病秧子,骑马他行,可是骑马剿匪……啧啧啧,三嫂,只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般牙尖嘴利才是!” 说吧,沈铬不等叶姝回话就空甩了一下马鞭,策马离去。 叶姝在马车中气得脸色发青,最终却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不过是落魄之人的胡言乱语罢了。如今皇后虽然未被废,却是被剥夺了管理后宫之权,太子被废,沈铬依仗皇后疼爱,有个太子胞兄的闲散王爷,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自然是为了给她添堵。她若真的放在心上,才是个傻子。 叶姝这般安抚了自己一番,脸色才逐渐好了起来。 只余下日子,她还是免不了担忧沈钺。这般一直到了十二月间,沈钺出行半月有余送来了第一封信,才让她略略安定了下来。 沈钺信中只说到了乐州,还说担心他一离京叶姝就不好好吃饭休息,问问她如今是胖了还是瘦了,最后还说很是想念她。 叶姝看的面红耳赤,看到第三遍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信中乜有提及乐州情形半分。她依稀有些怀疑是否是因为有人会查看他们夫妻之间的私信,因此回信的时候也注意了几分。 她回信写了两日,几乎是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写了一遍,连着每日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休息,孩子又在腹中踢她了都写得详详细细。 至于王府之外的事情,她却是只言片语都不曾写过。 如今她有孕七月,孩子的名字也当准备起来了。她还写信说让沈钺抽空想想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顺带给孩子起名。 最后自然是附上相似之情,让沈钺在乐州行事谨慎小心,不要辜负了皇上一片隆恩。再来一句,愿君武运昌隆,盼君早日归家。 这信一送出京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就送到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看着那信中繁琐的孕妇起居日常不由失笑,只觉得这昭王妃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也怪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初对沈钺并没有多么在意,沈钺这个王妃还是皇后给指的。 彼时,皇上还觉得皇后妥帖大度,有她安排自然是无碍的。如今知道皇后那般狠辣的心思,再看叶姝就有些不满了。 这般没有见识,只知道吃喝睡的女子,怎么能成为贤内助呢。 皇上虽然不满却也没有让人把这信拦下,他看到最后叶姝那句武运昌隆,神色还是缓了缓,回头就让人原封不动把信给送了出去。 他虽然不喜叶姝,叶姝却没有什么大的过错。莫名废除昭王妃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当给沈钺寻个靠谱的侧妃才是。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操之过急,先看看吧。 当初对叶姝不在意,如今心中动了一些念头,皇上就不得不在意起来。他在宫中想了几天,最后还是忍不住一道圣旨招了叶姝入宫。 叶姝得到旨意的时候下了一条,幸而如今皇上身边最为得用的就是那一日为了劝诫皇上招御医看诊而被打了板子的金公公。他原本就是沈钺安插的人,对叶姝自然是多有照顾。 “王妃不用担忧,想来是皇上关心昭王殿下,又怕王妃有孕在府中忐忑不安,这才寻了王妃入宫说话的。”金公公笑着安抚叶姝,“不过还请王妃更换衣衫、妆容,不可让皇上久等就是。” 叶姝笑着应下,示意采薇招呼金公公,然后就入内更衣梳妆。 入宫的命妇服饰换好,叶姝正想着按照往常的习惯梳妆就好,却猛然顿了下。 “等等。”她叫住了给她化妆的巧燕,想了想才道:“眉眼这边换种画法……”虽然距离中秋宴已经有四个月左右了,却也不能疏忽大意了。 万一真让皇上把她跟落樱联想起来,只怕就难以收拾了。 太子对后宫妃嫔动了心思,却是因为自家弟媳。若真让人产生了这般联想,只怕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妖媚惑主”的名声了。 叶姝换了装扮,看着与平时确实有几分不一样,这才从内屋出来。 外面守着的金太监见着她这般装扮,双眼微微一亮,继而笑了起来。 “王妃这般装扮很好。”他说,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难怪王爷对王妃这般喜爱,这般聪慧过人的女人,谁又不喜欢呢。 他不过略微提了一句更衣,更换妆容,叶姝就醒悟了过来。 叶姝闻言只抿唇轻笑了下,一旁采薇塞过去个荷包,道:“我们王妃有孕,行动不便,不知道奴婢可否跟着入宫照应左右?” “采薇姑娘原本就是宫中旧人,一并入宫也好寻往日的姐妹说说话。”金公公收下了荷包,笑着应允下来。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有着采薇伺候左右,他也可以略略放心些。 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冲着采薇点了下头,主仆一众这才出门。 皇上是在冬暖阁召见的叶姝,叶姝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她不敢抬头观察,只缓步上前到了正中才跪下行礼。 皇上摆摆手,道:“你有孕,赐座。” 叶姝谢恩,这才缓缓到一边坐下。这时候她才略略看了一眼四周,发现皇上身边竟然是柔妃伺候左右。 柔妃见她看过去,只点了下头,并无半分亲近的意思。倒是皇上神色更温和些,问了叶姝几句话,又赏赐了些许的补品。叶姝又起身谢恩,皇上摆手。 “不用多礼,子昭在外为朕做事,朕自然是要照顾好他的妻儿的。”皇上这般说着顿了下,转而才又道:“之前乐州传来捷报,子昭差事办得不错,大约年底之前就能回京。他立下这般大功,等回来朕定然要好好赏赐一番。” 叶姝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些许喜色,道:“都是父皇天威,王爷不过是为父做事罢了,当不得什么功劳。” 皇上见她不居功略微抬眼看了下,才又道:“赏还是要赏的,虽然是朕的儿子,也当赏罚分明。” 叶姝抿唇,低声道:“父皇疼爱我们夫妻,儿媳记在心间。” 这般从善如流,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让皇上有些意外。他这时候倒是真的起了兴致,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叶姝,“朕记得你是顾侍郎家中的长女,在家时可有读过什么书?” “儿媳幼时身子弱,被送往蕲州老宅养着。小时候身边只有两位嬷嬷教导,大些时候倒是读过几本书。回京之后,父亲又亲自教导过我一些时候,家中也请过嬷嬷教导规矩……”她倒是没有什么隐瞒,把经历说得清清楚楚。 这些东西是没办法隐瞒的,身为皇家的儿媳,只怕早就被调查个底朝天了。 皇上缓缓道:“朕记得顾卿学问不错,你由顾卿亲自教导,自然也是不差的。” 叶姝摸不着皇上的心思,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一应对,不过在冬暖阁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双腿发软,身上更是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粘腻得难受。 她出宫之后就立刻让人准备了热水泡了澡,等着人整个放松下来,叶姝才回过神来细细回想入宫之后皇上所说的那些话。 然而皇上这般东一句西一句,还考校了一番她的学问,实在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这事儿定然不会是皇上心血来潮,毫无目的就叫她入宫的。叶姝虽然想不明白却心中存疑,回头就让采薇知会留守在府中的卫甲留意京中和宫中的动向。 不过是三五日的功夫,卫甲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不过是三四日的功夫,皇上就召见了顾林华两次。顾林华这个吏部侍郎做得不算差,然而上面有尚书压着,还有资历比他更深些的侍郎,他在皇上跟前并不容易露脸。平日里有事,皇上也不见得就会想起他来。除了早朝之时得见天颜,顾林华见到皇上的机会并不多。 这接连两次召见,却仿佛是一个风向标一般。 叶姝隐隐有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是考校她还是她的母族了。而京中的人哪一个不是心思灵动的,转眼顾府就热闹了起来。 太子下马,端王失宠,皇后更是丢了掌管后宫之权。如今睿王看着还算颇得皇上信重,然而这热灶却不是谁都有机会去添一把柴火烧起来的。 昭王如今就是后起之秀,京中一些人眼中的香饽饽了。 倒是叶姝,入宫一次,其后又知道了顾林华被皇上召见就安下心来。她照应是深居简出,不,她几乎都不出门。至于上门的那些客人,也都被采薇给客客气气地请了。 “我家王妃身子重,不方便见客。” 采薇如是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病倒 叶姝听她回来转告,又翻了翻礼单,只笑着让巧燕记录入库,回头才摸着肚子对孩子道:“如今我倒是沾了你的光,省下了不少的麻烦。” 肚中孩子仿佛有所觉一般,轻轻踢了她肚皮一脚。叶姝忍不住笑了笑,回头就继续做小棉衣。 京中这般热闹了四五天,眼看就要到月底了,沈钺终于回京了。 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叶姝双眼发亮,在屋中转了两圈,转而才叫了玉粒过来。 玉粒笑眯眯上前,道:“王妃有何吩咐?” “去厨房一趟,说让她们准备些好吃食,那五色面也准备起来,王爷入宫述职之后回来刚好可以吃……”说到这里叶姝顿了下,沈钺入宫说不得就要被留下用午膳。 只她想了想还是让厨房准备着,午膳少做些,我随便用些就是了。等着沈钺回府,再陪着沈钺一并吃些面条,倒是也还好。 玉粒催生应下,退出去之后就快步朝着厨房走去。叶姝兴奋劲过了,这会儿才笑着看向一旁做事的巧燕,“瞧我这脑子,刚刚竟然忘记说了。让厨房那边多备些热水,王爷一路风尘,怕是要好好洗一洗才是。” 巧燕笑着起身,“玉粒这丫鬟就是手脚太快,怕是奴婢也要跟着跑一趟才是。”她说着出去了。外面一阵阵的热闹,叶姝心情颇好,等着巧燕回来又说府中年底了,每人多发两个月的月钱。 这下子整个王府就如同炸开锅了一般,只叶姝平日虽然喜静,这会儿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却是一点都不恼。而更有机灵的丫鬟一遍遍跑,不一会儿就给叶姝传沈钺的行踪。 王爷进京了。 王爷到朱雀桥了。 王爷到皇宫门口了。 王爷入宫了。 叶姝听着只笑,一旁放着刚收上来的一些零碎铜钱,足足有一筐,听着有人报信就赏一把铜钱,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午膳时她因为心情好的缘故,虽然说是少吃却也没有比平日里少多少。因为怕沈钺回来她吃不下,等人撤了饭桌她就扶着腰在屋子里绕圈,这般走了会儿叶姝觉得胃里舒服了些却还不见沈钺回来。 既然要领宫宴,怕是要耽搁不少时辰吧? 她这般想着就回屋睡了一觉,谁知道睡醒了沈钺竟然还未曾回来。采薇见她起身连忙道:“王爷让卫楚回来传信了,说是有些差事要办完才能回来,让王妃不要担心。” 叶姝这才舒了一口气。又过了两刻钟,沈钺才匆匆回府,叶姝见着他吓了一跳。沈钺这会儿胡子拉碴的,与平日里眉眼如画的俊俏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沈钺,立刻迎了出去。 “王爷!”叶姝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钺。 沈钺低头一眼看进她眼中,只觉得这一番奔波只这一个眼神就值了。 沈钺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家居服。他刮掉了胡子,这会儿脸上透出泡透了的红晕。 这会儿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临近晚膳时分,叶姝让人提前摆膳,夫妻两人凑在一起用了晚膳,等躺下的时候,沈钺这才搂着娇妻温软的身体,低声叹了一口气。 “乐州的事情,不过是来回奔波了一番。因为追那些流匪的缘故,一路上也顾不上什么。”他说着轻轻收拢手臂,顿了下才突兀地道:“沈钰被圈禁了。今日回宫领宴之后,皇上就命我把太子东宫一众人押送到了城南一处府邸中。那府邸不过是草草准备了一番,地方倒是还算宽敞。” 实际上,东宫地方不大。跟他们这些在京中开府了的皇子们相比,住在东宫的太子反而是委屈了。然而,东宫纵然相比之下拥挤了些,那也是地位的象征,睿王不就挤破了脑袋想要住进去吗? 沈钺回来晚就是得了这么一桩差事,耽搁了时间。他手指在叶姝的发梢出轻轻绕了几圈,盘算着是否要把卓芷华请托的事情说出来。 叶姝与卓芷华确实有几分情分,然而如今整个东宫都让人避之不及,他何必说出来让叶姝难为呢? 卓芷华是太子侧妃,纵然太子与皇后的所作所为她真的半分都不知道,也与叶姝无关。她再无辜,也是被沈钰给牵连了。 这般想着,沈钺下定决心。 “睡吧。” 废太子的事情,到今日也算是落下了帷幕了。 这些日子来,叶姝第一次安眠,连着沈钺早上什么时候起床的都不知道。直到睡到了日晒三竿她这才听着外面的动静醒了过来。一伸手,旁边早已经冰凉了。 叶姝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叫了巧燕进来。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大早就起身去上朝了。”巧燕动作利索,给叶姝穿好了衣服就伺候她洗漱,回头给叶姝梳头发的时候才道:“王爷走的时候说不让吵了王妃。这会儿厨房那边还小火温着早饭,奴婢这就让人送过来。” 才回来就要上朝? 叶姝皱了皱眉头,看起来,皇上是真的对沈钺另眼相看了。这对沈钺来说自然算是好事,可是还有睿王在一旁虎视眈眈,更何况,转眼他下面还有沈铬。再不济,沈铬之下那几个小的转眼年纪就大了起来,再过两三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说不得就要开始接触朝政了。 如果沈钺稳不住的话,最终便宜的还是旁人。 毕竟,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真正摸得透呢。当初对太子不也是好到没边,亲自教导,信任有加。当初太子差点侮辱了落樱,皇上都想要替他瞒下去。最后还是落樱冒险叫破了太子所为,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然而,转眼皇上不是再不顾及父子情分,把太子打落到了尘埃之中吗? 叶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等到沈钺回来的时候却没有提及此事。她能想到的,沈钺心中自然有数。夫妻两人倒是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沈钺百日里不管多忙碌,晚膳之前定然会回来陪着她用膳的。 这般转眼就到了除夕。 这一次,叶姝倒是没有借口身子不适避开除夕宴。然而,皇后关在宫中不出,端妃、丽妃、柔妃三人协理后宫也是闹出来了不少的事情,这除夕宴最后倒是在三方争斗之下,办得热热闹闹。 叶姝留意到落樱也没有出现在除夕宴上,连着小公主都没有出来。她略微看了些许歌舞,与一旁睿王妃客气了两句,避开了端王妃想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偷偷把目光落在了柔妃的身上。 柔妃被皇上冷落多年,这次可谓是一步登天。然而,也不知道是许久未曾见面的缘故,还是叶姝的错觉。反而觉得柔妃并没有因此容光焕发,反而越发消瘦了。精致的妆容看着仿佛没有异样,只眼神中偶尔还是透出些许的疲惫。 柔妃原本身子就不太好,协理六宫又要跟端妃和丽妃一较长短,消瘦些大约也不算什么异常吧。叶姝这般想着,原本还想跟沈钺提上一句,结果宫宴回去太晚,她在马车中就睡得昏昏沉沉。回到府中,还是沈钺抱着她下了马车,又亲自帮她取了发钗、簪子,用温热的毛巾净面,然后脱下她笨重的衣裳伺候她睡下的。 叶姝当时迷迷糊糊,依稀知道身边的人是沈钺,格外的乖巧配合。只整个人无论如何都困顿不堪,眼睛都睁不开。第二日一早,夫妻两人再进宫祭天。 新年这般忙碌下去,叶姝早就把柔妃消瘦的事情给忘记了。等着新年好不容易过完,她立刻就瘫在床上躲懒起来。 谁知道这般懒散了大半日,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宫中就传出来了消息。 柔妃晕厥了过去。 叶姝顾不上偷懒,立刻叫人给她换了衣衫,准备马车入宫。等到了柔妃宫中,里里外外都是人,她快步进去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御医在从内殿走了出来。 “李御医!”叶姝一步迎上,“母妃如何了?” 李御医抬头见是她,连忙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等着起身之后,他才道:“刚刚臣给柔妃娘娘行了针,这会儿还昏睡着,大约再过两刻钟就会醒过来。只柔妃娘娘早些年伤了身子,之前也未曾修养好,如今不过是强撑着……” 他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叶姝心中一紧,隐约明白这些御医说话的方式。 “母妃,若是好好调养可能好起来?” 李御医迟疑了下,“自然是会好些的。” 叶姝心往下沉了沉,半响才回过神道:“有劳李御医了。” 她与柔妃婆媳关系一般,然而柔妃毕竟是沈钺的母妃。若她真的命不久矣,只怕沈钺心中难免会有些内疚的。 叶姝入内守在床边,心中却难得的平静。她守着柔妃并不用做什么事情,等到柔妃醒过来她才起身过去,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她。 “母妃可算醒了,儿臣这就再请李御医过来给母妃诊脉。”叶姝说着叫了人,回头见柔妃看着她,不由问道:“母妃可要先喝些水润润喉咙?” 柔妃勉强应了声,等着喝下了一杯水,这才缓过气了。 李御医恰好这个时候过来,给柔妃把把脉。柔妃躺在床上,半响才问道:“本宫身子究竟还能撑多久?” “娘娘放心,只要娘娘好好调养,身子并无大碍。” 柔妃嗤笑了声,“本宫的身子,难不成本宫还不清楚吗?好好调养……好好调养,如今这情形,本宫能好好调养吗?” 她前脚调养身子,只怕后脚手中那点全力就被丽妃和端妃盘剥个干干净净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临盆 李御医不再多言,诊脉之后记录了脉案,又让人跟着他去御医院抓药。叶姝并不多劝什么,然而柔妃看着她却是无端的怒火直冒出来。 “怎么只有你,本宫那好儿子呢?难不成,一朝飞黄腾达了,就把我这个母妃忘到了九霄云外。我晕厥了过去,他连着看一眼都懒怠跑一趟了吗?” 叶姝抿了抿唇角,平静道:“母妃误会了,王爷今日一早就奉命出城去了京外军营之中,他得了消息自然会回来探望母妃的。” “用不着了,本宫且死不了呢!” 柔妃冷哼了一声,看着叶姝。 “本宫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你也退下吧。” 叶姝咬了咬后槽牙,低头退了出去。柔妃赶她走,她却是不能真的一走了之的。李御医话中的意思很是清楚,柔妃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此时她敢走了,只怕事后就要背一个不孝的罪名了。 只她实在不明白,明明是亲生母子,为什么柔妃对沈钺这般苛刻。她每次见沈钺、提及沈钺的时候,哪里有半分慈母的样子? 她在外面寻了处舒服的地方坐着,还让人端了个火盆放在不远的地方略略烤了下被雪水浸湿的鞋子。柔妃对她冷漠甚至是厌恶,也影响不了叶姝半分,更不可能让她诚惶诚恐的虐待自己来讨好柔妃。 她这般怡然自得地侯在外殿,不过又多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沈钺就匆匆到了。 见着她在外殿,沈钺脚步一顿,立刻过去道:“怎么在这边,难不成母妃还未醒过来?” 叶姝握住他的手,果然沈钺的手冰冰凉的。她给沈钺暖着手,低声道:“母妃醒过来一次了,之后喝了药说是困了,我怕打扰她休息就退出来候着。” 她倒是没有说柔妃赶她走的话,只道:“你且进去看看母妃吧,我听李御医的意思,怕是不太好。” 沈钺神色一凛,点头道:“你别给我暖手了,再让你一双手凉了。”他说着抽出手示意叶姝坐着,这才进了内殿。 柔妃早就听到了外间两人的对话,这会儿正气得肝疼,听到沈钺进来干脆就闭上眼睛看也不看一眼。沈钺只略微扫了她一眼,转头问一旁的宫女柔妃情形。 宫女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沈钺交代道:“好好照顾母妃,她既然病了那回头我就去跟父皇求情,免了母妃协理六宫的事务,免得她劳累过度。” 这话一出,柔妃立刻睁开眼起身骂道:“你是专门生出来克我的不成?我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的权力,你就巴巴准备送给旁人不成?” 沈钺皱眉,“母妃既然醒着,我就与母妃说个清楚。现在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母妃都晕厥过去了还占着位置不放,难免让父皇心生厌恶。” 这般,也是为了柔妃好。如今烈火烹油,说不得火太大就烧毁了灶台。 “皇上厌恶我的日子多了,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柔妃冷哼了一声,看向沈钺的双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哦,我忘记了,如今你可不是那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如今你是堂堂昭王殿下,颇得皇上信重呢。若是我这个母妃再被皇上厌弃,说不得就会牵连到你了!” 沈钺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唇角带笑讥讽他的柔妃,半响突然轻笑了声。 “母妃知道就好。” 柔妃脸色一变,正待说什么,沈钺却不给她机会转身就出去了。 叶姝在外面却把屋内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见沈钺出来她立刻迎了上去。 “王爷……”她有些担忧,沈钺虽然很是硬气地回了柔妃一句,可是那毕竟是柔妃。说出那般话,沈钺心中怕是不好受。 沈钺低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且先回府吧,侍疾的事情我来就好了。” 叶姝一愣,沈钺只笑了笑,“我去见父皇。” 难不成,真的要把协理六宫的权力拱手相让? 叶姝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柔妃病成这般模样,就算想要死死攥着手中的权力,怕是也做不到了。她听了沈钺的话痛快出宫,而沈钺这边却真的毫不迟疑去了皇上那边。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沈钺一番剖白担心柔妃身体,又替柔妃请罪说辜负了皇上的信重,那协理六宫的人选还请皇上另选高明。 皇上听了他这番话,半响才道:“你母妃真的愿意?” 他素来不喜柔妃好大喜功,当初若不是柔妃连着自己亲姐姐都容不下,他也不会对柔妃冷落至此。如今,要不是为了抬举沈钺,也不会让柔妃作为协理六宫的三妃之一。 就算沈钺说出来朵花儿,皇上也不会相信柔妃会心甘情愿交出协理六宫之权。 沈钺听了这话,露出明显的迟疑之色。皇上见状笑了起来,“你不用为难,你母妃是什么性子朕还是知道的。你放心,你是你,她是她,朕是不会弄混的。” “儿臣只是担心母妃身子。她虽然不愿交出协理六宫之权,可是李御医说母妃如今最好是能够静养。因此,儿臣自作主张,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那你母妃那边——”皇上淡淡问了一句。 沈钺沉声道:“顾氏她如今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身子笨拙不方便侍疾。更何况,是儿臣惹了母妃生气,母妃要打要骂,儿臣亲自侍疾,到时候都受着就是了。” “愚孝!”皇上骂了一句,神色却不像是真的生气了。“罢了,你总归是一片孝心,朕成全你就是了。” 第二日,沈钺去柔妃宫中侍疾,就被柔妃一个药碗砸在了额头。晚上他回去的时候,额头上还是一片红肿,也不知道是砸的还是烫的。叶姝心疼得不能行,连忙让人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细细给沈钺涂了,低声道:“母妃发火,王爷就不会躲着点儿吗?怎么就非要往前撞……” 沈钺笑了笑,“不这般,怎么用苦肉计。” 他与柔妃如今是半分母子情分都没有了,两人自昨日撕破脸之后,柔妃就再不压抑心中的愤恨,对着沈钺的时候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来。 连着什么“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应当掐死你”之类的话,也说过好几遍。 沈钺不愿说了这话让叶姝跟着动气,只笑着道:“我饿了呢。” 叶姝见状连忙叫人准备了膳食,半响才道:“要不然,明日还是我入宫侍疾吧。我是儿媳,又是孕妇,母妃总归要顾及些……” “她如今正是大动肝火的时候,你切莫往前凑。”沈钺说着握住了叶姝的手,“你如今只好好养胎就是了。还有顾府你那二妹妹,不是快要成亲了。你到时候要不要赴宴,准备给她添妆的时候添些什么?” “这些都早早想好了,王爷不用故意寻些事情让我做。”叶姝摇头,沈钺想了想道:“那就你想想是不是给你兄长送些东西去蕲州,连着送过去一些银两。吏部的考评我看过,只要没有人故意打压他,一个优等是少不了的。要做出来政绩,花钱就是难免的,我猜测着他怕是钱银要不凑手了。” “兄长来信,从未提过钱银不够的事情。”叶姝下意识说,转而就明白过来了。叶容年毕竟是男人,还是兄长,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她要钱呢? 沈钺见她这般,就立刻道:“送些钱,府中库房里过年得了不少的赏赐,你也送些过去。之前你不是提过他还有个未婚妻吗?如今他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大约也快要办婚事了。旁人不管,你这个当妹妹总要操心才是……” 叶姝被他带偏了思绪,之后几日都在准备给叶容年送的东西,还写了信。这般折腾了好几日,她都再没有提去给柔妃侍疾的事情。 不是她真的忘记了这桩事情,而是不忍心辜负沈钺的心思。 熬到了正月底,柔妃怕是心灰意冷了,终于开始安心养病了。沈钺这才松了一口气,每日里留在柔妃宫中的时间也少了不少,只每日忙完回府之前去探望一番,问问她可有好好吃药,饭用得怎么样之类的话。 柔妃对他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沈钺倒是无所谓。偶尔在柔妃这里吃了苦头,再去见皇上,还能让皇上叹息一声。 而这般忙碌着,转眼就到了顾琪成亲这日。 叶姝如今肚子越发大了,整个人也笨拙起来,低头全然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平日里走路都要让人扶着才行。这般模样,她自然是不好去参加酒宴,就特意派了采薇和巧燕一并去顾府走了一趟。 两人到了半下午才回来,笑着说了婚礼上的事情,又描述了一番蔡家大公子的模样。蔡家大公子长得倒是不差,人看着脾气也像是很好的样子。 叶姝这才松了口气,日后只要顾琪好好过日子,总不至于太难熬。 顾琪大婚之后没几日,她半夜就发作了起来。 先是睡梦中一阵阵的抽疼,叶姝一开始还当是做梦,直到身边沈钺惊醒一摸她竟然冒出了一头的汗,这才连忙叫人进来点亮了烛台,然后叫醒了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满月 叶姝醒了之后就觉得越发疼了,幸而因为她临产的缘故府中有接生的嬷嬷,甚至沈钺早在正月底的时候就准备了一个擅长妇科的大夫住在府上。 那大夫半夜被叫醒也不敢抱怨,连忙过去给叶姝诊脉。产房是早准备好的,如今叶姝才刚刚阵痛,且不用接着进产房。 接生嬷嬷让人准备吃食,等着叶姝不疼的时候就赶紧吃上两口,间或还让她在屋中缓缓走动。沈钺见叶姝疼得人都站不直了,不由一把抓住嬷嬷沉声道:“没看到王妃疼得厉害,还让她走动……” 那嬷嬷吓了一跳,叶姝这边正被采薇和巧燕在两侧扶着缓慢挪动,这会儿连忙叫道:“王爷做什么,嬷嬷这般定然是有道理的!” 她说着舒了一口气,“快放开嬷嬷!” 那嬷嬷这才回过审来,连忙道:“王爷,王爷,这般过会儿王妃才好生产。” 沈钺这才松开了她,过去亲自扶着叶姝道:“你若疼得厉害,就咬我好了。” 叶姝勉强笑了下,一张脸上满是疼出来的汗水。 “没事,我还……还撑得住。” 她这般吃了一碗粥。之后折腾到了天微微亮,嬷嬷上前略微检查了下,这才松了口气,道:“宫口开得差不多了,王妃若是能够走动,就走去产房吧。” 叶姝这般缓缓走到了产房,就又冒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又觉得饿了起来,她回头跟巧燕说了声饿,巧燕这会儿还六神无主,倒是采薇反应过来,立刻道:“风炉上还温着粥,奴婢让人剥两个茶叶蛋打碎了放进去,这样容易饱腹。” 叶姝胡乱点着头,躺在床上还是一阵阵的疼。那一碗粥吃完,她又疼了三四次,一旁嬷嬷不是检查下,等着疼的时候就握着她的手让她调整呼吸,忍着别叫。 “王妃若是叫得没了力气,等到孩子要出来的时候就没力气了。” 叶姝听她这般说,只能够咬牙忍着。幸而这孩子还算懂事,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终于顺顺利利出来。 嬷嬷把孩子洗干净,送到床前给叶姝看。 “王妃,是位千金呢。” 叶姝闻言笑了下,连着伸手的力气都没有,只低头看了看放在身边的女儿,半响冒出来一句。 “好丑!” “哪里丑了,咱们的女儿未来定然长得像她母亲一般漂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沈钺闻言立刻上前反驳,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把黏在叶姝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低声道:“你觉得可好?” “就是没力气。”叶姝低声说,“还有,饿了。” “吃食早就准备好了,嬷嬷说要喝红糖荷包蛋。你先吃了这个,回头再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他说着看向叶姝的目光就愈发的柔和起来。 产房这边很快就换了干净的铺盖,收拾得妥妥当当。叶姝跟沈钺说了几句话,连着一碗荷包蛋都没有吃完就睡着了。沈钺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这才笨拙地抱起了一旁的女儿。 奶娘早就准备好了两个,这会儿才把女儿送过去喂不过是担心叶姝不舍得。女儿被送走了,沈钺却没有离开,只守在叶姝身边,一双眼睛盯着叶姝看竟然有种怎么都看不腻的感觉。 叶姝再醒过来又吃了些许东西,这才精神了些。 奶娘把小姑娘抱了过来,她按照嬷嬷的指示抱着女儿低头看了看,这才道:“真的好丑,皱巴巴,红扑扑的……” “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再过个两三日就好了。”嬷嬷在一旁笑着解释。之前她还怕投胎是个姑娘,昭王会嫌弃呢,没有想到红包半分不少,还比她预计的多了三成。可见,昭王夫妇确实恩爱,因此她才多言语了两声。 叶姝只胡乱应了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又捏了捏她的小手,半响才想起一旁还有沈钺。 “王爷可想好了女儿叫什么名字?” 沈钺道:“还未曾想好,不过也不急。先想个小名叫着就是了,等着大些再起名字也不晚。”时下孩子不容易养大,一般都是到了三两岁之后才有正经的大名的。 叶姝想了想,笑着道:“不如就叫圆圆好了,你看她小脸圆嘟嘟的,多可爱?” “这会儿不嫌弃女儿丑了?”沈钺笑了下,叶姝抬眼瞪过去,“王爷就说行不行吧?” “你是孩子的娘,自然是你说了算。”沈钺坐过去把叶姝搂在了怀中,低声道:“辛苦你了。” 叶姝靠在他怀里,也不出声。半响,沈钺低头看过去,却是见她又睡着了。 圆圆健健康康,能吃能睡。过了三两天,脸上的红褪下后,整个人都变了样。叶姝看着白白嫩嫩的女儿这才放下心来,再之后就是坐月子了。 她这边生下了个女儿,宫中还是赏赐了不少的东西的。之后府中也收到了不少的贺礼,顾老夫人甚至又亲自跑了一趟。 “虽然王爷并未因此不满,可是你还是早日生下世子才算安稳。”顾老夫人趁着四下只有巧燕、玉粒两个顾府出来的丫鬟伺候,沉声道:“王妃当好好养好身子,一鼓作气生下个世子。” 叶姝如今尚在月子中,原本心性与平日相比就少了几分耐心,之前她烦躁起来还曾经甩脸子给沈钺看。如今听得顾老夫人这般说,心中冒名就冒出了一股火。 “让老夫人担心了,不过这儿女都是缘分。我与王爷都很喜爱圆圆,并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叶姝这话说得硬邦邦的,听得顾老夫人心中一膈应,转而才道:“我说这话都是为了王妃好。我自然知道王妃才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吃尽了苦头,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想再要孩子。然而,没有个儿子,你在这王府中就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 叶姝绷着脸,一句话都不应。 顾老夫人心中也渐渐有了火气,只觉得叶姝如今自以为有了孩子就硬气了。 “王妃若是不信,可不要等旁人生下了庶长子再回娘家哭诉!” “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叶姝皱眉,说得斩钉截铁。顾老夫人只觉得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冷笑了两声,起身道:“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叶姝冷声道:“巧燕,送客!” 她这般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床上半响才忍不住让人把圆圆给抱了去。圆圆原本正要吃饭,却突然从奶娘那边抱到了亲娘身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闭着眼睛在叶姝的胸口蹭来蹭去找粮食。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心情才好了些。而圆圆遍寻不到,急得就哭了起来。叶姝见状,心中一片柔软,想了想就解开衣襟把圆圆送到了一边。她这两天已经开始有奶水了,圆圆闻着味道就凑了过去。 叶姝只觉得微微生疼,只低头看着圆圆吃得心满意足竟忍不住由着她了。 沈钺回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叶姝哺乳的模样。他愣怔了下,立刻上前道:“怎么是你喂孩子,奶娘呢?” “王爷别生气,是我要喂她的。”叶姝抬头一双眼就微微发红。沈钺见状眉头一皱,几乎不用叶姝说就明白过来。 今日顾家来人了。 “可是顾家人给你委屈受了?” “不过是嫌弃圆圆是个姑娘家,让我赶紧再生个儿子。”叶姝说着看了一眼沈钺,“还说我若是不听劝,等着王爷的庶长子生下来,有我哭的时候。” 她这会儿心中却是比平日里更加笃定了,沈钺绝对不会去找别的女人。她有孕十月怀胎到如今,沈钺若真有旁的心思,那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既然这个时候他都忍下了,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把沈钺往外推了。 果然,沈钺听了这话只笑了笑。 “顾家那些话,好听的你听听就是了。不好听的,全当没听见就好了。我这辈子,只要你给我生孩子。”他说着看向叶姝,神色间难得有些踌躇。 叶姝见状扬眉,“王爷有什么想要说的?” “我想着,之后两三年,咱们还是不要孩子的好。” 这话却是让叶姝彻底愣住了,一时不懂沈钺在想什么。沈钺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道:“生孩子太伤根本了,我还是想着你能够好好养养……我还想着,你能够陪着我携手到老呢。” 叶姝明白了沈钺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沈钺是真的心疼她,这点却是没有半点作假的。她点点头,“我都听王爷的。” 自与顾老夫人不欢而散之后,整个月子见顾家都没有再到昭王府一次。等出了月子,叶姝好好洗了一番,虽然身形还未曾恢复,却也精神了不少。 沈钺这才提及了满月酒的事情。 孩子的洗三就没有大办,满月酒却是不能免的。这算是叶姝嫁入昭王府之后第一次办正式的酒宴,只她才出了月子,也不能太过于忙碌。所以酒宴还是采薇和巧燕帮衬着,当时宫中来的邱嬷嬷和刘嬷嬷指点着办下来的。 这一日圆圆倒是收了不少的礼,叶姝都替她一一记下,回头让人单独收起来。 这种日子顾家自然是不能不来的,只顾老夫人只淡淡说了几句好听的,给了个不轻不重的红包了事。叶姝也不以为意,反正她心中从未与顾家亲近过。这般不咸不淡的处着,反而让她更安心些。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画像 顾琪与蔡大公子蔡琢来的晚了些,她入内见到圆圆很是喜欢,塞的荷包竟然比顾老夫人给的还要厚重些。 “你这般大手大脚做什么?”叶姝也被吓了一跳,那金锁是实打实的不作假,加上图案做工,相比不便宜。 顾琪笑着摆手:“比起大姐姐给我的,这又算得了什么?大姐姐只管收下就是了。再说了,承恩伯府公中出的钱,不拿白不拿。” 这话一说出来,叶姝就明白了过来。 承恩伯府这些年也落魄了,外表看着光鲜,内里却已经不行了。如今恰好趁着她与顾琪的姐妹关系,想着要烧一烧沈钺这口灶呢。 她想着看了看顾琪,“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只太平过日子就是了。我长姐是堂堂昭王妃,他们还能苛待我不成?”顾琪说着笑了下,“如今我才算是想明白大姐姐的话。等到我有了孩子,就再不用恶心自己了。” 她这般说着,神色间还有几分厌恶。叶姝这才看得明白,怕是顾琪与那蔡琢是全然没有夫妻缘分了。两人相看两厌,也是无奈。 顾琪坐了一会儿,戴蘅就也来了。她一到就立刻道:“后面曹欣悦就要到了。” 当初熟悉的几人,算起来只有叶姝嫁得最好。沈钺是堂堂昭王,不要说是庶长子什么的了,身边连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没有。如今叶姝又生下女儿,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谁不羡慕? 曹欣悦来也只酸了两句,再不敢对叶姝冷嘲热讽。 等人都散去了,戴蘅才道:“我婚期定在了六月间。”说这话的时候,她不喜不悲。叶姝见状有心想要劝她两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反而是戴蘅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 “只看看曹欣悦和顾琪,还有如今被圈禁起来的卓芷华,我觉得对方家事清白,人也端正就算不错了。不是谁都有你这般福气的。” 她这话说地平淡而感慨,叶姝一时却是想不出任何话来回应她。 戴蘅笑着过去拉着她的手捏了捏,“好了,我见过那人了。虽然容貌不如叶容年,却也不算差。我之所以一直惦记着叶容年,并非我情根深种,不过是那一夜他仿佛是从来而降的盖世英雄一般。” 她说话间带着几分洒脱,叶姝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道:“这般也好。” 实际上,相比婚事不能自主的顾琪来说,戴蘅确实幸运不少。戴父叶姝虽然只远远见过几次,只听戴蘅平日说话中带出来的,就可以看出戴父很是疼爱戴蘅。也并没有拿戴蘅联姻增加他手中权力的意思,反而是样样都为戴蘅考虑过了。 只转眼当初一众小姐妹命运各有不同,叶姝私下还是感慨了一番。 昭王府这边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宫中柔妃却是愈发不好了。李御医之后又多了两位御医过去照料,她却依然是时好时坏,听闻昭王府的满月酒,也不过是冷笑了声,连着贺礼都是身边嬷嬷按照规矩送去的。 而临行之前,柔妃还恨恨道:“什么孝子贤孙,孩子都满月了,我这个做祖母的连着见都没有见一面!你去且把此事说上一句,哪里有孩子都满月了还不让祖母见的!我倒是送去了不少好东西给我那孙女,可是我那孙女长什么模样我还不知道呢!” 她刻意咬着“孙女”两个字,眼中带着疯狂。 去昭王府的嬷嬷吓了一跳,最终却还是应了下来。送礼的时候,辗转把这话绕了几圈,才把意思给表露了出来。 那种明摆着照规矩行事、没有半分温情的贺礼叶姝倒是没有抱怨半分,然而听了嬷嬷小心谨慎,又绕了几圈的话,她脸色却是难看起来。 这个满月酒实在是吃得不开心。宫中柔妃的赏赐来得晚也就罢了,偏偏当着屋中这么多人说起未曾见过孙女。圆圆如今不过才满月,三月间京中虽然不算太冷了,可也没有到刚满月的婴儿可以随意出门的温暖。 不看这屋中人不管是夫人太太还是小姐姑娘,如今都变了脸色。 这事儿明摆着是柔妃做得不地道,不管嬷嬷传话时说得多么情真意切,只提柔妃想见孙女,这话背后的意图却是谁都遮掩不了的。 叶姝脸色没忍住变了下,然后才强笑着道:“母妃对圆圆一片慈爱,只如今天气尚寒,圆圆毕竟才刚刚满月。回头我与王爷寻了上好的画师给圆圆作几幅画,带入宫中给母妃看看。这般虽然不能让母妃亲见圆圆,却也能替代一二。母妃也是做过母亲的,想来也明白我一心担忧圆圆的心情。” 这话回得可以算是硬气了,甚至直接点名了柔妃没有慈母之心,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想要见孙女。 叶姝说完这话就让人带了嬷嬷下去,回头看了眼屋中神色各异的人,却没有半分的忐忑不安。 她会这般说话全然是柔妃步步紧逼的缘故,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护着自己的孩子,而并非是对柔妃妥协。 至于京中之后会如何议论她,比起圆圆的健康来说,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不管旁人如何议论,叶姝深信沈钺绝对是会站在他这边的。 果然,夜里在前院招待客人的沈钺听了她说这桩事情,也只淡淡表示明日就去宫中寻画师过来。 “要寻宫中的画师?”叶姝有些不安,一把拍开在她腰间轻轻揉的手,皱眉道:“这般的话,岂不是皇上也知道了?” “就是要让皇上知道。”沈钺却没缩回手,只把叶姝紧紧搂在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叶姝耳朵敏感,被沈钺呼吸间喷薄在耳畔和脖颈间的热气一吹,就直接从脸红到了脖子。“那我就听王爷的……” 第二日上午,宫中就来了两位女画师。这两人皆技艺精湛,给圆圆画了不少的图像。叶姝看着喜欢,还留下了不少。最后挑出了三四张由着沈钺带去宫中给柔妃。 沈钺回来时看着那三四张不由苦笑,“我特意命那两个画师多画写,父皇知道我要用画师,知道了缘由之后也说要看看圆圆如今是什么模样呢。你且挑几张好看的出来,明日还要给父皇送去些。” 叶姝听闻此事皇上还是知晓了,心中懊恼了一番,转而明白过来。 “你特意把此事说给皇上听的?”她有些讶异,却见沈钺只笑着点头,“此事父皇迟早会知道,与其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不尽不实,倒不如我主动提及好些。” 他并未说之前废太子后皇上派人暗中监视的事情,怕叶姝害怕。只略微提了一句,转而和叶姝一并挑选起画像。说实话,不过是刚刚满月的婴儿罢了,纵然画师技艺高超,也画不出来个花儿。无非就是动作有些不同,睡下和醒来有所差别而已。 不过有几张圆圆醒过来挥动手臂的画像看着格外活灵活现,沈钺大多留下了,只挑出来一张放在给皇上的那一摞上。 叶姝把余下的都收好,笑着道:“等着圆圆长大了,让她也看看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模样。”她说着又双眼一亮,回头看着沈钺道:“不如每隔一段时日,就给圆圆画上几张画像,王爷说可好?” 沈钺自然道好,想了想还热切道:“既然这般,那就不用每次都请了宫中的画师,咱们府中多的是空的地方,养两个年级大些的画师也是足够的。” “那就请一对夫妇,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也可一起画上几张。”叶姝接着道,“只是那画师怕是不好请……”一般的画师自然多的是,若是遇上好的主家也愿意被养起来。只是,想要好的,还得慢慢寻。 “这事儿交给我就是了。”沈钺见她已经越想越长远,不由笑了笑由着叶姝开心。 他次日入宫,画像先是呈给了皇上。皇上这些日子养身子,朝中大事多由朝臣商议之后递上来个结果,倒是闲暇了不少。 这会儿打开画像看了几眼,特别最后一张小圆圆四肢乱抓的模样,不由笑了出来。 “这孩子倒是康健,只看着画像就觉得平日里也是个精神足的丫头!”皇上赞了一声,回头又赏了东西。然后把最后那张图留了下来,余下就让沈钺给柔妃送去。 “你母妃性子素来执拗,不能一并顺从。”临行之前皇上叹了口气,“你媳妇儿这次虽然做得过了些,却也护着了孩子。你不要因此心中生出嫌隙来才是……” 沈钺没想到皇上竟然提叶姝说了句话,愣了下才连忙道:“儿臣明白。” 皇上摆摆手,示意沈钺退了。 沈钺到了柔妃处,请安之后也不多话,只把画像都拿出来给柔妃看。柔妃心中一股子火憋得倒是精神了不少,这会儿伸手就想要撕了画像。一旁沈钺早就防着,见状轻飘飘道:“这些画像父皇之前看过,很是喜爱。” 柔妃动作到一半硬生生顿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章 疯癫 她看都未曾看上一眼就丢开了画像,恶狠狠瞪着沈钺。大约是因为消瘦过头的缘故,竟然有种恶鬼一般的感觉。 “如今你倒是学会了拿皇上来压我!” 沈钺笑了笑,“总归是有人能够让母妃不敢太过于肆意妄为,不是吗?” 柔妃动作一顿,盯着沈钺半响没有说出话来,只呼吸越来越急促。沈钺见她这般,只道:“母妃怕是累了,儿臣就不多打扰。” 他说着上前收拢了圆圆的画像,竟然是一张也未曾给柔妃留,全部又原样带了回去。 既然柔妃也无心看画像,留在柔妃处也是浪费,倒不如带回去收藏起来。原本送入宫中,叶姝就有些依依不舍,这会儿带回去,虽然少了一张也好让叶姝高兴一番。 他走得利索,其后柔妃又发了一通火气,把殿中东西砸了大半这才气喘吁吁坐在一旁看着宫女们收拾。宫女们都闷不吭声,动作又轻又快,生怕不小心就惹怒了柔妃,再得来一顿打骂。 幸而柔妃约莫是累了,让嬷嬷给扶到内殿不一会儿就睡下。 几个做完事的宫女就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其中一个年级小的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咱们娘娘是怎么得了一个柔的封号。” 只看她这般脾性,哪里称得上一个“柔”字。 几个大宫女也都面面相觑,一个谨慎地连忙冲那小宫女嘘了声,“你不要命了,说什么不好,说这个!” 这时候一旁一个做事的嬷嬷抬头看了眼这群宫女,笑着摇头却是什么都没说。几个宫女心中也是好奇,想着她是宫中老人,立刻凑上去低声问了起来。 “你们如今倒是不怕了。”那嬷嬷又摇了摇头,“这柔妃的封号,是皇上亲自给的。就是提醒她女子当以‘柔’为美。那个时候,一并封妃的另外一位……”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顿,摇头道:“都是陈年往事了,提这个做什么。你们也别偷懒,干净干活去!” 一群宫女立刻散了去,只依稀还能听到有人低声议论。说漏嘴的嬷嬷听着她们好奇“另一位”也只是苦笑,继而继续翻晒手中的衣衫。 另一位,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柔美动人,聪慧过人,莫怪当年皇上对她另眼相看。 只可惜,好人命不长,竟然最后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连半分血脉都没有留下。 柔妃打发雷霆一番,回头就又病倒了。几个御医也被她折磨得神色憔悴,原本她就底子空虚了,又不听劝告,这般磋磨下去只怕是熬不过多久了。 只这话谁也不敢明讲,几个人只老老实实开太平方,回头到了皇上那边回禀一番才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毕竟,柔妃这般再熬下去也不过是数月的功夫了。她虽然不得宠,毕竟有个新崭露头角的儿子在。不说清楚她的病症,只怕到时候人突然没了,他们谁也逃不过责罚。 皇上闻言又把沈钺招入宫中,把事情略微说了下,最后叹息道:“那总归是你的母亲,你这些日子且委屈些吧。” 御医说得很是清楚,纵然情况好,柔妃也熬不过半年了。若是一直这般动辄怒火冲天,能有三个月就算是好的了。 沈钺心中虽然早有猜测却也没有想到这般严重,回头再去探望柔妃态度间就缓和了不少。只柔妃却依然是冷嘲热讽,丝毫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 身子毕竟是自己的,虽然御医未曾直言什么,她却也是有所感觉的。 “你不用这般死了老娘一般看着我!”柔妃冷笑连连,“原本你也没有多少孝心,何必在这里装孝子贤孙呢!赶紧滚,我看着你动怒!” 这话说得颇为不客气,沈钺皱了皱眉。 “母妃还是少动肝火的好,儿臣与母妃虽然不亲近,却也盼着母妃早日康复。” “既然这般,怎么就不见得你媳妇儿顾氏入宫来侍疾?”柔妃斜眼看着沈钺,“如今她也出了月子了,还这般金贵不成,连着婆母病了,她都不曾露面?” 柔妃突然提起叶姝,倒是让沈钺未曾想到。然而她这般针对叶姝,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沈钺抬眼看着靠在床头的柔妃,柔妃原本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如今掉了大半,稀稀疏疏披在身后,虽然涂了发油发梢却还是透着枯黄。一张脸因为瘦得有些过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样。 加上脸色苍白如纸,神色似笑非笑,实在是让人生不出半分怜悯之情。 “你是我的儿子,她是我的儿媳,这婆母病了,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儿媳也当近前侍疾吧。哪里有让儿子侍疾,儿媳在家享福的?”柔妃这会儿神色倒是少了之前暴怒的癫狂,反而透着几分冷意。“可怜我这一辈子,因为生下你不得皇上疼爱,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协理六宫却又一病不起,如今人都快没了,那儿媳妇不止没有给我生下个孙子,连着侍疾都不曾有过……” 柔妃说得越发哀怨起来,沈钺听着她这些话,眉头皱了几次,最终才道:“母妃既然这般想,那明日就让顾氏如同侍疾。” 柔妃一脸哀怨瞬间不见,转而就笑了起来。 “你倒是舍得了?”她说着道:“我儿果然还是更孝顺些。” 沈钺懒得与她多言语,只沉声道还有公务要办,转身就走了。等着他出了宫殿,还能听到里面柔妃发狂一般的笑声。 “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你可看到了!当年你再要强又能如何,如今你看着,可心疼了?最后的赢家还是我……还是我……” 沈钺听着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只那殿中却再没有声音传出来,他站在原地片刻,转而才叹了口气。 柔妃,怕是已经疯癫了。 只让叶姝过来侍疾,他虽然不愿却也不得不从。柔妃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且是当着他的面。他若再不应下,这话就不知道要说给谁听了。 叶姝若真的坏了名声,只怕皇上就对她更为不满了。 是的,皇上对叶姝并不算是满意。这点儿虽然未曾对外表露过,沈钺却多多少少猜测出来了些许。只这不满,大约是对叶姝的身世,又或者是因为联想到叶姝原本是皇后给他挑选的妻子。 原本皇上对皇后还有夫妻之情,也算敬重皇后。只可惜,皇后下毒毒害皇上,把这点儿夫妻情分彻底耗尽了。皇上对于与皇后有关的一切都不假辞色,对叶姝自然也会心有芥蒂。 所以,如果柔妃真的命不久矣,那么就算她不开口,身为儿媳的叶姝最终也当去侍疾的。原本在沈钺的计划中,还要再晚些时候,晚到柔妃只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 那时候,柔妃才算是无害。 “入宫侍疾?”当沈钺把事情说给叶姝听的时候,她没有反对,只迟疑了下就道:“母妃还有多久?” 沈钺有关柔妃的情况还一句未提,她就猜测出了原委。 “长则半年,短则三月。”沈钺道:“她身子越发不好,如今京中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我这个突然冒出头来的昭王。不说旁人,只睿王和端王两人就不会轻易放过我。” “王爷不用多做解释,我懂。”叶姝抿着唇,“孝之一字大如天,我身为儿媳自当入宫侍疾才是。”这是她身为柔妃儿媳,义不容辞的责任。不管柔妃是否慈爱,作为晚辈都当孝之,顺之才是。 不然,这世间的议论非非就足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甚至是逼上绝路。 这事情是沈钺答应下来的,如今迟疑的却也是他。他夜间想了许久,突然起身叫了守在外面的丫鬟。 “去请邱嬷嬷过来。” 叶姝跟着他起身,两人一并穿上衣衫,略微收拾了下。 “王爷此时寻邱嬷嬷过来,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年前废太子那一夜,邱嬷嬷在王府之中表现颇为沉稳,一心只为着昭王府上下考量,并未有什么小动作。如今一些事情,叶姝也放心交给她来管束了。 这会儿听说是沈钺要见她,邱嬷嬷也不敢耽误,随意拉上放在一旁的外衫,边走边系上衣扣就跟着到了叶姝的院中。 院中灯火通明,她被引入到内,连忙行礼。 “突然寻了邱嬷嬷过来,是为了明日王妃入宫给母妃侍疾一事。”沈钺示意她坐在一旁,开门见山说了来意。“嬷嬷是宫中老人,比起采薇只在宫中伺候几年有所不同。这次王妃入宫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只怕以后日日都会如此往返。” 邱嬷嬷闻言心中一松,立刻明白她这是派上用场了。’ 只要有用处,日后不愁熬不出头来。叶姝是个心慈手软的主母,只看她身边的丫鬟就能看的清楚。一些小差错,叶姝一般也不会去罚。只要不是再三再四的犯错,她都不算计较。 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入了贵人的眼,以后养老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邱嬷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抬头道:“王爷尽管放心,老奴在宫中多年,还是认识一些老姐妹的。到时候王妃身边一应琐碎事情,奴婢都会留意,绝不让王妃受半点的委屈。” 这些日子在昭王府,她算是看的清清楚楚了。 昭王妃就是昭王殿下的眼珠子,心尖尖上的人。只要把王妃伺候好了,余下其他事情自然是好说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刁难 沈钺见她知趣倒是松了一口气,又道:“如今母妃身子越发不好,连带着脾气也不好。不知道母妃宫中伺候的人你可认得一二,到时候母妃若是发脾气……” 他倒是不担心柔妃言辞过激让叶姝生气。夫妻两人对待柔妃的事情还是很有默契的,柔妃的话不过就是耳旁风罢了,从来都不会听入心中。只是,柔妃若真的是要责罚叶姝……或者一时气恼拿着杯子就砸过去…… 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邱嬷嬷这就更明白了,立刻道:“奴婢明白,柔妃宫中还是有几个老相识的,到时候寻一两个近前伺候的宫女照顾王妃一二,虽然难些却也能办到。” 叶姝这才开口,“那就劳邱嬷嬷费心了。” 邱嬷嬷连忙道不敢,等从房中退出去,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回去她躺在床上又把在宫中的人脉细细回想了一遍,这才定下心来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叶姝就由邱嬷嬷和采薇陪同入宫侍疾。因皇后闭门不出的缘故,她倒是省了功夫,直接去了柔妃处。只柔妃一见着她就冷笑了起来,“看看本宫这好儿媳,说是来侍疾的身边却丫鬟、嬷嬷一个都没少带,这哪里像是来侍疾的,分明是来做客的。” “母妃这般说,实在是让儿臣心中恐慌不安。之前母妃身子不适,儿臣因为有孕、坐月子的缘故,虽然心中担忧无比,却无法近前侍疾。如今府中孩子有奶娘照顾,儿臣这才能近前侍候母妃。带着邱嬷嬷与采薇二人,不过是担心儿臣手脚笨拙,伺候得不够妥帖。” “原来是不想动手,只想着让身边的人做事啊。你这孝心,究竟是你的孝心,还是奴才的孝心呢?”柔妃眯着眼睛看向叶姝,“你若真的没有在我身边侍候的心,就趁早走了,免得我看着厌烦,你心中也不乐意。说不得回头还要寻了沈钺哭诉,不知道的还当我真是个恶婆婆。” 恶婆婆倒是说不上,只是确实不太好伺候就是了。之前柔妃身子尚且算好的时候,只远着沈钺,他们也不过是客客气气。如今大约是破罐子破摔的缘故,柔妃句句话中带刺,丝毫不掩饰她心中的厌恶和痛恨。 叶姝不明白这情绪究竟是怎么来的,只勉励应对。加上邱嬷嬷暗中寻了人帮忙,她虽然累了些却也还算撑得住。 饶是如此,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叶姝出了月子都没收回来的身材也被柔妃磋磨地小了一圈。 她早上对着镜子穿衣服的时候,一旁巧燕忍不住皱眉道:“王妃这衣服,还要再略微收些才行。”原本就做得宽松了些,谁知道叶姝如今瘦得这般快,衣服穿起来竟然有些空荡荡的模样。 叶姝只笑了笑,反而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然,这月子里养出来的一身肥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瘦下去呢。” “王妃还是丰腴些才好看。”巧燕摇头,颇为心疼叶姝。 可再心疼也无法,沈钺夜间搂着叶姝感觉她腰间一日比一日消瘦更为心疼,可是叶姝身为儿媳去侍疾是常理,谁又能说个不是。 柔妃更是上书给皇上,说自叶姝去侍疾之后,她觉得身子松快了不少。这般做作下来,叶姝纵然想要推辞也是不能了。 而柔妃在宫中,放着宫女、太监不用,让叶姝端茶倒水,纵然闲着无事时也不让她松快,只让她在一旁站着立规矩。 叶姝此时正站在柔妃床边,守着睡下的柔妃。如今已经是四月间了,京中渐渐热了起来,她穿着轻薄些的春装却还是有些热。 因为柔妃病重的缘故,殿中的窗户许久未曾开过透气,屋中全然是药味,又闷又热。只柔妃全然不知道一般,整个人也愈发的偏激了。 幸而如今她精神越来越不好,醒着的时候也不过是开口讥讽叶姝几句,让她做事不能假旁人之手,余下的如叶姝刚来时砸杯子,摔碟子的事情,却是再无气力做了。 “王妃略略坐会儿歇息吧。”一旁有宫女小心翼翼过去低声开口:“柔妃娘娘吃了药,大约要睡上半个时辰才会醒。王妃些许片刻,也吃些茶水点心。娘娘这边奴婢会看着,娘娘快醒时再知会王妃一声。” 这就是邱嬷嬷收买的人了。叶姝缓缓松了一口气,略微挪动了下有些木然的双脚,被扶着去了外殿。一道外面,采薇就立刻迎上去,扶着叶姝坐下给她揉按脚底和小腿。 饶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宫女,也没有如同叶姝这般天天这般站的。 柔妃,实在是过了。 叶姝天天王府、皇宫、王府奔波,自然是错过了京中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一日她回府,才听人提及说是顾琪有孕了。 顾琪嫁去承恩伯府两月有余,如今有孕也实属正常。叶姝让人开库房给她送去了不少上等的补品,却是无暇探望顾琪。 顾琪倒是知道她如今处境艰难,毕竟李氏是她亲生母亲,知道她有孕就三不五时地跑上一趟承恩伯府,言语之间就带出了对叶姝的幸灾乐祸。 “大姐姐这般,母亲竟然还袖手旁观!”顾琪如今越发沉稳了,比之李氏眼界也开阔不少。“大姐姐虽非是母亲亲生,可也是顾家的女儿,母亲不想办法帮帮大姐姐就罢了。之前的话,切莫在人前提起。” “我能帮上什么忙,那可是宫中的柔妃娘娘!”李氏没好气白了顾琪一眼,“也不知道你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生你养你十几年,竟然比不得你大姐姐在家不到一年。如今你算是全然被她拢了去了,竟然一门心思向着你大姐姐!” 顾琪心中无奈,道:“母亲怎么糊涂了,我这般说还不是为了母亲。再者大姐姐对我好,我自然是要对她好的。” 她顿了顿,然后才道:“虽然说大姐姐侍寝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就不能偶尔松快两天,让她歇息歇息?” “这能有什么办法,不说那是宫里的娘娘了。就算是寻常人家,婆婆病了要儿媳侍候,也是理所应当的。”李氏摇头,“不要说你大姐姐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就算是你,你婆婆病了让你近前侍候,我这个当母亲也是半分办法都没有。” 顾琪听着不由叹气,送了李氏走之后就有些怏怏,提不起精神。蔡琢回来就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皱眉骂了一声晦气,转头就摔门出去了。 顾琪被他气得够呛,回头就得知蔡琢又去了外面。她心中自苦不已,等嫁过来才知道,蔡琢家中是干干净净,然而外面却是不止一个外室。那闹上门的原本就有些色衰爱弛了,蔡琢也未曾放在心上,可还有一个不过才十三四岁,娇滴滴地惹人怜爱。 蔡琢对那小丫头爱得不得了,自顾琪嫁过来之后有一半的日子都是宿在外面的。承恩伯夫人不但没有安抚顾琪,反而责怪顾琪拢不住夫婿,这才让蔡琢屡屡宿在外面。 这承恩伯府在顾琪看来不过是一个烂泥潭,对于蔡琢更是看不上眼。如今有孕,就更是懒得管他去了何处了。 只承恩伯夫人却是气得胃疼,又找人把顾琪叫过去训斥了一番。 “你若真拢不住琢儿,就照着那外室的模样也给他挑两个好看的小丫头,男人不过是图新鲜,这般他不就不往外面跑了!” 顾琪心中愤愤,蔡琢往外跑她不管,想让她亲自给蔡琢张罗女人,却是万万不可能。她只低头不应,承恩伯夫人更觉得是冤孽,当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叶姝不知道顾琪与李氏还有这么一茬,她这些日子累得不轻,沈钺终于忍不住咬牙道:“明日我去请御医,你装病可好?” 他搂着叶姝,感觉好不容易养胖了些的妻子又瘦了些,不由心疼。叶姝这会儿早就顾不上给圆圆喂奶了,实际上就算她想也没有什么奶水了。而每日在宫中回来,她都不敢立刻去抱女儿,都要沐浴更衣之后才去看圆圆,生怕病气过给了小小的女儿。 沈钺心疼得不行,见叶姝不吭声,心下一横道:“不然就说圆圆病了。小孩子娇贵不好养,父皇定人不会说什么的。” “哪里有你这样的父亲,竟然咒自己的孩子!”叶姝拍了沈钺一巴掌,皱眉道:“这些日子都熬过来了,此时称病岂不是前功尽弃。既然想要这孝顺的名声,就不能这个时候撒手不管了。更何况,如今已经好些了。” 如今确实好了不少,柔妃大部分时间吃了药就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叶姝趁着她昏睡的时候倒是偷懒了不少,柔妃眼看着不好,她宫中的宫女也都想要寻个出路,因此很是给了叶姝不少方便。 听着叶姝这般说,沈钺才没有坚持。 就这般一日熬过一日,柔妃的精神也越来越不好,偶尔好上那么一天也都用来磋磨叶姝了。叶姝对柔妃的心思猜不透,却对她的行为模式猜得十足,因此应对越来越自如。柔妃偶尔生气也无济于事,这一日喝药更是一把推开了叶姝。 叶姝冷不防手下一松药碗就掉落下去,一声脆响碎掉了。 “跪下!”柔妃说。叶姝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柔妃用力闭了下,再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眼时神色就有些不一样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梦呓 “给本宫跪下,你这贱、人,惯会装作无辜的模样给皇上看!真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如今可好,我为妃,得了皇上宠爱,你如今是想害了本宫对不对?跪下!!” 最后一声,她喊得撕心裂肺,叶姝见她脸上不自然的潮红立刻后退一步避开那些碎片跪了下来。 柔妃双目带着血丝,死死盯着叶姝。叶姝却是察觉了些许不对,柔妃看似盯着她,然而那眼神却隐约有些偏了。她按下这点疑惑不提,心中明白柔妃是想让她跪在碎片上折磨她,她又怎么可能那么傻,真的往上面跪。 只避开了碎片,那汤药却是顺着留到了她膝下,不一会儿就晕染了她的裙摆。 “滚!”柔妃躺回去,低吼了一声。 叶姝起身,直接退了出去。到了外殿不被允许入内的采薇就立刻迎了上去,看着叶姝双膝上的药渍不由变了脸色。 叶姝只摆手示意无事,然后才道:“我看着母妃情况不是特别好,还是让御医过来一趟吧。” 有那么一瞬间,柔妃神色癫狂,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仿佛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请御医的事情自然不用采薇去,这宫中自然有人跑去寻了御医。御医到后给柔妃行针,半响才对一旁守着的叶姝道:“柔妃娘娘情况怕是不太好,如今不过是暂时稳住,等着娘娘醒来还要再诊脉才好。” “那就劳烦李御医在一旁偏殿候着,母妃如今身子愈发不好,这般我也好放心些。”叶姝自然不肯放李御医离开,示意人把李御医带到了偏殿,回头才又坐在一旁守着柔妃。 大约两刻钟的功夫,柔妃就猛然睁开了眼。 “母妃。”叶姝起身过去,“母妃可觉得好了些?” “谁?”柔妃皱眉,一双眼睛胡乱转着,“顾氏?为何不点灯!殿内这般黑还不点灯,你是何居心?” 叶姝闻言眉头立刻皱起,此时尚是午后,正是天光大亮之际。 她小心翼翼身后在柔妃眼前晃动了下,见柔妃没有半点反应心中一沉,立刻道:“快去请李御医!” 柔妃竟然……瞎了! 叶姝站在床边一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之前她隐约觉得,柔妃骂她“贱、人”的时候看得并非是她,而是把她当成了旁人。如今想来,那时候柔妃大约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柔妃听到她说话,立刻抓着床幔。 “顾氏,本宫命你点上烛台,你敢违逆本宫不成?” 叶姝抿了抿唇,站得远了些才开口。 “母妃莫急,儿臣这就去点了烛台端来。”柔妃胡乱抓着,一个不慎就从床上翻了下来。叶姝又后退了两步,叫了人过去扶起柔妃来。 柔妃大约是猜测到了如今的情形,很是折腾了过去扶她的宫女一番,叶姝只远远看着并不上前。柔妃折腾了一番,模样狼狈。她虽然心中有些怜悯却也不敢拿自己开玩笑,柔妃的性子在病痛的折磨下变得暴戾无比,她上前去说不得还没那些宫女下场好。 几个宫女合力把柔妃给按在了床上,赶来的李御医这才上前给她诊脉。 叶姝缓缓舒了一口气,直接告诉李御医。 “母妃仿佛看不见了,非要说如今天黑了为何不曾点亮烛台。”她声音中还是透着些许不稳的颤抖,李御医连忙过去给柔妃检查眼睛,半响才道:“先外敷些药膏试试吧。” 柔妃清醒越发不好,如今眼睛充血看不见虽然有些突然却也没有让人再不安了。这些日子来,她折腾得宫中上下都不得安宁,这般作死连熬过三个月都难,更别说是六个月了。 叶姝虽然怜悯柔妃将死,却也没有傻到上前任由她磋磨。只这之后柔妃一应吃食反而不让她伺候了,大约是明白她看不见,怕叶姝动什么手脚吧。叶姝只觉得她可怜又可笑,却还是守着本分在一旁照顾左右。 柔妃眼睛看不见,疑神疑鬼的地方多了。又这般过了几天,外敷了膏药也不见好她就疯癫了一次。叶姝到的时候她已经冲到了殿外,一群宫女太监不敢死命拦着,却是让她跌跌撞撞身上沾染了不少灰尘。 叶姝见状连忙让邱嬷嬷带人上前把柔妃给拦住,几乎是强硬地把人给送入了内殿。柔妃这会儿早就没了气力,由着邱嬷嬷抱着,口中喃喃自语道:“你放过我吧,姐姐,你放过我吧!” 她声音近乎耳语,说不得连邱嬷嬷在四处喧哗声中都没有听清楚这其中的内容,倒是叶姝耳力过人跟在后面听了个清楚。 姐姐? 她心中疑惑,不知道柔妃这声“姐姐”叫的是亲姐姐,还是宫中后妃亲近的时候称呼的姐姐。不过,只听柔妃这般话语,倒是听得出来只怕柔妃当年做过什么亏心事。如今看不见之后,才疑神疑鬼的。 她跟在其后进去,又让人请了御医过来给柔妃开了安神的汤药。 柔妃灌了汤药睡下,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这一天就平平静静过去了,柔妃醒来再没有发疯,只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吃喝都由人照顾着,也不再寻叶姝的麻烦了。 然而,这一日的疯癫还是耗尽了她的气力。第二日柔妃就高热不下,叶姝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御医在那边低声讨论了。她并没有贸然上前,却把几个御医的话听了个清楚。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柔妃怕是熬不过几日了。 叶姝进了内殿,柔妃此时正躺在床上,人是醒着的一双眼睛茫然地盯着一个方向。大约是听到了她进来的声音,她略微动了动。 叶姝问了一旁伺候的宫女柔妃早上吃了什么,药可按时吃了。 宫女低声应了,柔妃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动都没有再动一下。叶姝也没有自讨没趣,出去之后李御医特意留下来给她交代情况。 “若是昭王殿下得空,这几日也一并过来吧。”李御医说着叹气。叶姝点头,想了想还是让人去送了信。 沈钺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是从皇上御书房过来的,临行之前也与皇上说了柔妃的情况。皇上只略略点头,示意知道了却并无过来的意思。 沈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快到到了柔妃宫中只觉得四下全是药味,他入内就见着叶姝坐在床边眉头紧紧皱着低头看着柔妃。而整个内殿里面,除了叶姝之外,竟然再没有一个人了。 沈钺上前正想开口问,叶姝就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倒是让沈钺有些惊讶,不过也配合地放低了脚步,挨着叶姝站着。 柔妃如今模样与上午叶姝见的时候又有些不同,脸上全是不自然的潮红,双眼紧闭,偶尔颤抖记下,仿佛是在梦境中一般。 半响,她双唇分开,模模糊糊发出了一些声音。 “……姐……姐,如今你看着你孩子叫我娘亲,可好?我……我……我还是赢了……赢了……” 这话沈钺也听到了,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中的意思,就听到柔妃声音跟着激烈起来,“我恨……我恨!明明你我一模一样,为何皇上只宠爱你一人!你我同时有孕,为何皇上只在意你……我……我……” 说到一半,柔妃又断了话,只呼吸急促了一会儿然后又缓缓慢了下去。 沈钺心中几乎要掀起惊涛骇浪,虽然柔妃的话语含糊不清,说得也含含糊糊,他却还是从这其中听出了一些门道。 他幼时不得柔妃喜爱就曾经想过自己是否不适柔妃亲生的,只两人长得确实相似,这是怎么都无法掩盖的。等到长大了,这年头也就没了。沈钺只当自己生来就爹不疼娘不爱,如今猛然听到柔妃这模模糊糊的话,那念头竟然又不可思议的冒了出来。 偏偏柔妃说了这几句就又安睡了一般,沈钺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他蹲在了床边,守着柔妃,只怕错漏了一句。 叶姝这才伸手轻轻拉住了沈钺的手,低声道:“王爷别慌,此事……此事当想办法让皇上知晓才是。” 她守在柔妃身边久了,从柔妃开始在梦中说胡话开始就听出了端倪。她生性谨慎,立刻让人都退了出去,只一个人守着柔妃。柔妃三不五时冒出来一句话,有些有用有些只是胡话。只这般听了小半个时辰也听到了不少东西,她知道的比沈钺要多。 所以才会说,这事儿要让皇上知晓。 沈钺微微动了下,半响才开口:“皇上,怕是不愿意过来。” 叶姝想了想,低声道:“就是母妃昏迷中一直叫着皇上,叫着姐姐……可行?” 依着柔妃之前话中透出来的意思,皇上对那位“姐姐”应当很是喜爱才对。沈钺并未立刻说话,半响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柔妃,才道:“我试试吧。” 他此时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起身回头看着叶姝。 “我……”开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沈钺一时有些踌躇。 叶姝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与我而言,沈子昭就是沈子昭,与你是不是昭王,是不是柔妃的孩子,都无关。” 这话既是肯定了沈钺心中所想,又是肯定了沈钺这个人。 沈钺伸手一把把叶姝拉入了怀中。叶姝轻轻抱着他,半响才道:“王爷快去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身世 柔妃如今高热不下,之前吃了要略微好些,然后午后就又发热起来。灌了汤药也只是体温不再升高,却无法再降下热度。叶姝守着不是给她额头上换一个帕子,这一切并不假旁人之手。御医半个时辰过来诊一次脉,见叶姝这般用心也都在心中叹气。 而沈钺又匆匆回了书房,见着皇上就直接跪了下去。他如今在皇上面前还是有几分颜面的,皇上对他也亲近不少,见着他跪下立刻叫起。 沈钺却未曾起来,只低头道:“儿臣欲求父皇一桩事情,因自觉让父皇为难了,这才跪下。” 皇上顿了下,坐回去道:“你说!” 沈钺抬头,拱手道:“儿臣刚刚去了母妃宫中,母妃已经病入膏肓,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昏昏沉沉间还不断叫着父皇,口中还不是叫着姐姐……儿臣知父皇对母妃失望之极,然而还请父皇看在母妃如今情形上,去探望母妃一二。” “她叫了姐姐?”皇上却是神色一变,身子前倾几乎要趴在书桌之上,“她还说了什么吗?” “母妃病得厉害,一直都昏睡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但是叫了好几次姐姐……”沈钺心中紧绷着,只那话应对,“父皇,还请父皇勉为其难,去看看母妃吧。” 皇上半响不曾吭声,沈钺却也没有再劝。有些话点到为止,说过了反而不美。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皇上才猛然起身,“走,去看看你母妃。” 沈钺连忙起身,跟在皇上身后朝着柔妃宫中走去。 父子两人动作并不满,一路遇上宫人结纷纷避让行礼,而皇上去柔妃宫中的事情也一并在后宫传开了。不说旁人,连着落樱这边都得了信儿。 “柔妃?”落樱听闻这话盘算了下,半响才摇头。“这日子怕是有些不对。” 过来送饭的明心不解,“什么日子不对?” 落樱只摇摇头,半响才道:“你且别管这些,只别得罪了昭王殿下与昭王妃就是了。若柔妃这几日真的不好了,只怕后台她的丧事还要忙碌,这宫中怕是也要热闹一番。” 她对柔妃的死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前世仿佛柔妃死后皇上才对昭王改变了态度。而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处的位置不同,倒是改变了不少事情,连带着柔妃的死都有些时日不对了。 不过如今落樱闭门不出,不管是什么风浪也牵连不到她,这般想着她也心安理得起来。 皇上被带入了内室,见只有叶姝一人伺候左右不由皱了皱眉,正想说话就听到柔妃梦呓一般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疼疼我……我……我是真的喜欢皇上。你那么得皇上喜欢……” 听到柔妃这话,皇上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低头就脸色可怕地盯着柔妃。柔妃早已经没有往日里柔美的模样,只剩下皮包骨头一般干瘦。 她不知道有人看着她,转而又是一阵的冷笑。 “你命大,这般还能生下儿子,偏偏我自小什么都比不上你,连与你一同怀了个孩子,没生出来就成了个死胎。可这样又如何,你人都死了……我想办法让你与我一并生产,然后偷了你的孩子……” 退后后面并肩而站的两人几乎要忍不住惊叫出声,叶姝转头看着沈钺,怎么也想不到沈钺竟然是这样的身世,柔妃……难怪柔妃不喜欢沈钺了。 “姐姐……姐姐……”柔妃过了一会儿又哭了起来,“为什么你死了皇上还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明明我们一模一样……” 皇上这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一把抓住了柔妃用力摇晃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当年若若的死与你有关?你到底做了什么,若若的孩子,若若的孩子!”皇上说着几乎要把柔妃给提起来,柔妃被这般折腾总算是从昏昏沉沉中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面目狰狞的皇上。 只可惜她早已经看不见了,此时只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叫救命。 “你说,当年你做了什么?若若当时难产可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柔妃听到了这话才冷静下来,认出了是谁。 “当年……当年我快生产之时,孙御医说我那一胎莫名成了死胎。我心有不甘,就给与我同居一宫的姐姐下了药,让她与我一同生产,顺带让人换了我们的孩子。” “那若若产后血崩……” “也是我下了药!我与她一般无二的模样,只要她死了,皇上就会宠爱我了!都是她抢走了应该属于我的宠爱……”柔妃神色疯狂,“都怪她!不是我的错!所以我要她死,我抱走了她的孩子,我……” “你该死!”皇上猛然吼了一声,双手紧紧掐住了柔妃的脖子。 “父皇!”沈钺见状连忙叫了一声,叶姝也惊住了。沈钺上前的同时一只手顺势把她朝着外殿推过去。这桩事情,叶姝还是不牵扯其中的好。用眼神催促叶姝出去,沈钺才上前拦住皇上,道:“父皇,父皇……母妃原本就没多少时日了……” “你还叫这贱、妇母妃,刚刚你可听到了,你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你的生身母亲就是被她害死的!”皇上虽然这般说,还是松开了双手。已经奄奄一息的柔妃直接摔回到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柔妃伏趴在床上,听到这话从喉咙发出干涩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仰脸对天狂笑。这笑声听得沈钺心中一阵战栗,然而他却顾不上这许多。皇上松开了柔妃,却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父皇……”他正想说话,柔妃的笑声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沈钺顾不上许多,立刻低头看去。柔妃的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绯红,这会儿已经翻身仰躺在床上,整个人再无半分的动静。 柔妃死了。 他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早忘记了之前想要说的话,半响才看向皇上。 “父皇,母妃之前说的话……”沈钺胡乱找了句话,说到一半就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因为他看到了皇上眼中透出来的伤痛,还有泪光。 皇上隐下眼泪,深深看了沈钺一眼。“当初原本是你母妃要入宫,我是说你的亲身母亲,当年的蕙嫔。只柔妃起意,顶替了她这个双生的姐姐入宫,等我察觉不对之后,才又招了你母妃入宫为嫔。我曾在宫外受你母妃恩惠,对她念念不忘。自她入宫,就对她很是宠爱。” 然而,这份宠爱却是要了蕙嫔的性命,甚至于连着蕙嫔的儿子也阴差阳错被有心人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让他厌恶多年,当时他还曾经想过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蕙嫔的孩子,如今看来上天还是满足了他这个愿望的。 皇上说的简单,仿佛自然自语一样。沈钺听在耳中却不由勾勒出了一个聪慧过人又机灵活泼的女人的形象,五官与柔妃有些相似,气质与叶姝类同。 “我母亲……”他喃喃自语,皇上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沉浸在回忆之中。许久,皇上才回过神来,看也没有看柔妃的尸首一眼,只轻轻拍了拍沈钺的肩膀,“这些年来,父皇对不住你。跟朕来,给你母妃上一炷香吧。” 皇上不管他死去的妃子,沈钺却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他迟疑地看了眼柔妃,皇上注意到他的动作,冷哼了一声,“这边自然有人收拾。” 话已至此,沈钺自然不会多言惹来皇上不满。 父子两人出去,叶姝立刻过去屈膝行礼。 皇上看着她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像是不满又像是不喜,只由着叶姝行礼,片刻后才道:“你也一并来吧。” 叶姝没有多问,她在外殿也把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听了皇上话就跟在沈钺的身边。三人出去,皇上才吩咐了人去给柔妃梳妆打扮,换上寿衣。 皇上原本对柔妃就没有什么感情,特别是知道柔妃当年做过的事情之后,全然是恨之入骨。如今把柔妃丢给一群宫女、太监,只带着沈钺和叶姝朝着后宫一处宫殿走去。 那处宫殿封了二十多年,看守的人都是颇得皇上信重的。如今见着皇上带人来,立刻打开大门迎了他们进去。 皇上并未让人跟着,只一路带着两人入了一处祠堂,里面有一个牌位桌上还供奉着新鲜的水果之类的东西。整个屋子都浸在淡淡的檀香里面,里面烛光晃动,叶姝依稀看到了牌位上的字。 爱妻肖容若 “去给你母亲上香吧,这么多年了,就连朕也被瞒在鼓中,只怕你母亲日日夜夜都盼着与你相认。”皇上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回头看了沈钺一眼,“去吧。” 沈钺上前,叩首行礼,然后上香。 这一连串做完,他就回头看向叶姝。叶姝也跟着上前,挨着沈钺跪下行礼,然后再上香又重新跪下。 两人都未曾多话,此时皇上却叹了口气。 “你总该叫声娘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偏心 沈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对着牌位叫道:“娘。”只这一声,叶姝就听到一旁皇上似乎哽咽了下。她轻轻捏了下沈钺的手,沈钺唇角勾了勾,接着道:“娘,我是子昭。我如今都娶亲了,旁边就是我媳妇儿,你看着可还满意?” 这话他说的很是平静,虽然微微带了些许的颤音,但是心中并没有多少的感觉。纵然沈钺与柔妃关系不睦是真的,可面对一个牌位,一个他从未见过,感受过半分关心和疼爱的“生母”,他又能产生多少儒慕之情? 他如今早已经成人,娶妻生子了。这“母亲”来得太晚,已经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多少震撼了。不过,这样平淡的话,还是让皇上心喜。 皇上在旁忍不住笑了下,“是啊,不止娶媳妇儿了,还有了孩子,你都要当祖母了。” “娘。”叶姝这个时候开口,“等圆圆长大些,儿媳带着她来看您。” 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沈钺,眼中透着担忧。她害怕皇上一个激动就让他们带着圆圆入宫过来。对于一个牌位,哪怕知道这里祭奠的是沈钺的亲生母亲,她也没有多少感情,本能的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女儿。 沈钺捏了捏她的手,笑着道:“对了,父皇那边还有圆圆的画像,娘若是想要也可以放在这边,让娘看看。” 皇上笑了声,带着哽咽的感觉。 “回头我给你拿来。”他说着叹了口气,对跪着的两人道:“好了,别扰了你娘的清净,日后你隔三差五记得过来看看你娘亲就好。” 两人叩首起身,跟着皇上又出去了。临行的时候,皇上交代了守门的人,以后沈钺可以自由过来。然后他就带着两个人去了书房,而这个时候柔妃宫中也有人来请示,柔妃已经收拾妥当了,是否要发丧。 皇上连着提柔妃一句都懒得,只摆手道:“按照规矩办就是了。” 等人走了,他就又看向沈钺,目光中的喜欢几乎都要溢出来一般。如今沈钺的眉眼在他眼中像极了他年轻时候喜爱的那人,再不是看着就心烦厌恶了。 他觉得仿佛有无数的话要对沈钺说,然而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半响,皇上猛然开口。 “你们先回去吧,你的身份朕思来想去还是不要变动的好。这里面牵扯到多年前的往事,万一再让有心人利用,对你反而不好。” 沈钺猛然抬头看过去,皇上冲着他点了下头。看得出来,只这段时间皇上已经从知道沈钺身世的震惊和动容中镇定了下来,开始用帝王之心思索之后该如何办了。 “之后几日,柔妃那边你们也不能偷懒……”他说着也带上了几分烦躁之意,“面子上无论如何也要过得去。” “儿臣明白了。”沈钺沉声道:“父皇这般也是为了儿臣好。只儿臣心中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就好了,这些不重要。” 皇上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你与你母亲一般聪慧。” 沈钺没多说什么,等到从宫中离开,两人一并上了马车他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我从未想过……不,我小时候曾经想过,若是我的母亲不是她该多好?”他轻轻握着叶姝的手,整个人毫无形象地靠在侧壁上,浑身微微发抖,双眼眯着迷茫地看向车顶。 “阿殊,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想法……如今,她不是我母亲了。甚至,我生母都是她害死的……” 叶姝挨着沈钺,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子昭,”她低声叫了下,“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 “什么?”沈钺无意识地问了一句,叶姝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不管是的父母是谁,是不是皇三子,是不是昭王,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认识的是那个我在慈云寺从水里救出来,在青鸾阁中对我说他叫沈子昭的人。不是柔妃的儿子,也不是昭王殿下。” 叶姝看着沈钺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咬着下唇顿了下,才斩钉截铁一般道:“你就是你,跟其他的毫无关系!”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今天突然被揭露的身世却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沈钺被柔妃冷漠相待了这么多年,甚至因为柔妃的缘故,还被皇上无视、不喜了这么些年,又怎么可能说看开就看开。 当天晚上沈钺就睡得不太安稳,叶姝被吵醒了好几次。幸而,她提前有所准备并没有让圆圆跟他们一起睡,不然圆圆再被吵醒闹起来,就真的热闹了。 等到天色微微发亮,沈钺才醒了过来。两人用过早饭就匆匆入宫,原本柔妃昨日没了,他们应当守灵才是。不过皇上发了话让他们回去休息,他们也没有推辞。一大早入宫,柔妃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叶姝和沈钺两人一早就换了孝衣,这会儿守着灵堂倒是没有让人诟病。 柔妃停灵七日,这七日夫妻两人都在宫中守着灵堂,等到七日后落葬,皇上才下了圣旨柔妃升为柔贵妃,以贵妃礼下葬。 所谓的哀荣,也不过如此了。 叶姝心中明白皇上这般怕只是为了给沈钺面子,而她能猜测得出,这圣旨一出宫中还有什么人看不明白呢?最起码,自觉在这后宫之中已经一人独大的丽妃,听到消息之后气得砸了一架子的瓷器,回头气喘吁吁看向睿王。 “皇上这是要给沈钺铺路了!” 皇上确实是要给沈钺铺路,饶是他心中对柔妃恨不得挫骨扬灰,然而若是说明沈钺的身世,反而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当初柔妃能够更换两个孩子,谁知道沈钺究竟是蕙嫔所生,还是从宫外带来的。 这种宫闱之中肮脏的手腕,皇上比谁都清楚。直接抬高了柔妃的位份是一劳永逸,却麻烦最少的办法。 经过皇后与沈钰一并下毒给他的事情之后,皇上的身子就越发差了。如今虽说体内余毒已经排了个干净,可是平日里皇上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些力不从心。 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悉心培养的太子被废了,圈禁了起来,而如今哪里还有二十年再培养沈钺? 御医不敢说明他的身体情况,他自己却是有所感受的。 那一日柔妃死前说出了真相,等着沈钺离宫之后他就因为心神动荡吐了几口血。秦莫等人守了他大半夜,之后又是汤药喝着,这才算是稳定了下来。 他这般层层思虑,最后却是把目光落在了睿王的一道折子上。 睿王这些年来是他特意提起来,准备到时候给太子练手的。说是练手,当初却也安排好了睿王的退路。当时他且运筹帷幄,只觉得有足够的时间让沈钰收服睿王,到时候兄弟两人一文一武,更是能守住这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却没有想到,他看错了沈钰,而小看了睿王的野心。 “父皇……”递上折子之后就退到一旁的睿王等了半响不见皇上吭声,也未曾听到有什么动静,不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奏折还是刚刚打开的模样,皇上竟然盯着最前面看了这么久。 这是看出了什么不成? 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忍不住开口,“父皇,可是这差事儿臣办得不妥?” 皇上淡淡嗯了一声,随意把奏折后面的内容看了看,这才道:“差事办的不错,如今你也长进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冒失了,做事也多了些回转的余地。” 这话虽然听着是夸奖的意思,睿王却不由浑身紧绷起来,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不敢当父皇这般夸赞,以前是儿臣不懂事,这才做事鲁莽。” “以后做事也当多想想。”皇上不轻不重地点了句,把奏折上批了个知道了,道:“这些日子你忙,回头好好歇歇再去当值。” 睿王连忙领命,等着出了宫中翻身上马却是狠狠抽了一鞭子策马离去。 他胯、下的马温顺,饶是吃了这么一鞭子也不过叫了两声,跑起来还是平稳无比。睿王确实长进了不少,然而心中的暴戾却只是被压制了下来而已。 他策马在街道上乱跑了一阵子,惊得路上行人纷纷避让,等着心中烦躁之意散去了些许,他这才减慢了速度。 而速度这么一慢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到了哪里。 端王府距离这边只有一条街。 端王…… 睿王砸吧了下舌头,半响才换了个方向朝着自己的府邸走去。皇上想要给沈钺铺路,最不甘心的应该不是他,而是沈铬吧? 不管怎么说,沈铬可也是嫡子! 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冒头,谁就输了。可是不冒头,岂不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沈钺做大?好不容易盼来了皇后与沈钰自毁前程,原本以为太子倒了,那么皇上眼中所能看到的也只有他了。却没有想到,沈钺竟然横空冒了出来,莫名从太子倒台那晚开始,就得了皇上的倚重。 皇上原本不是厌烦沈钺,对他素来不喜的吗?怎么就一夜之间全然转变了态度,甚至为了沈钺,连着素来厌恶的柔妃都追封为贵妃,以贵妃之礼下葬? 睿王不瞎,全然看的出来皇上对柔妃并无半点感情,纵然柔妃死了也毫无动容。可是,偏偏就是这样,柔妃还得了这样的哀荣。为的还是他以前并不喜爱的一个儿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贪渎 睿王慢悠悠回府,等到了府中立刻招人去了书房。 府中养着的谋士齐聚在了书房,几人一番讨论,最后睿王才缓缓道:“这般倒是不错,继不出风头,也不会招来父皇怀疑。而且,沈铬这段日子虽然老老实实,却也不记得就真的被吓住了。” “王爷所言不错,端王的性情最容易猜度。以前有皇后和废太子给他撑腰,他惹下大小事情都被抹平了。如今少了这两座靠山,让他闹腾一番若是成事,以后也好对付。若是不成事,也可让他当那出头之鸟!”其中一谋士微微点头,看似一本正经却是实实在在把睿王给恭维了一番。 睿王心中得意,还未曾说话就听到另一位谋士道:“只是,用什么办法让端王针对昭王?只用太子之位未免太单薄了些……” 沈铬是蠢货,但是还不是白痴。太子之位这般明晃晃的钩子,只怕他是不会轻易上当的。 睿王想起之前所想,沉声道:“不如说,皇后和废太子被扳倒是沈钺暗中下的手,所以这之后父皇才对他格外器重!” “也不是不可,不过具体细节还需要再商议……” 几人再凑到一起,又是一番议论,只讨论的细节却是不可对外人言了。 柔妃下葬,其后叶姝就病倒了。她病得不算严重,只是发热而已。甑御医过去给她诊脉,确定只是虚耗过度,又给开了药方。 沈钺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直接跟皇上那边请了假,内务府和吏部都没有再过去,只在家中一心一意照顾叶姝。连着喂药都不假旁人之手,叶姝无奈想要自己喝都被他给拒绝了。 “王爷这般,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手都断了,端不起药碗呢!”叶姝有些不满,看着送过来的汤匙还是勉强张口喝了下去,“王爷,这药还是一口气喝下去舒服些!” 叶姝皱眉,瞪着沈钺。 “王爷!” 沈钺叹了口气,把药碗递过去,叶姝结果一口气喝下,这边沈钺连忙又递了一杯清水,一旁还端着一碟子的蜜饯。 叶姝倒是没有吃蜜饯,只喝了清水去掉口中的药味这才道:“我不过是累了,好好睡上两日也就好了。王爷实在不必为了我而休沐在家。” “我不放心。”沈钺说着接过叶姝手中的杯子,顺手放在一旁才道:“再者,如今皇上对我……我也不习惯。” 他早已经习惯了皇上有事无事就横眉冷对的模样,如今突然做慈父装沈钺反而有些应对不来。 沈钺把这话跟叶姝说了,半响才道:“所以,我也算是用你当做借口,在家里躲一躲。” 叶姝伸手过去,沈钺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王爷知道我的身世,我并非是顾家的女儿,而是因为与真正的顾瑾有几分相似,当初被周、李两人买下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当初我被周、李两人胁迫,冒充顾瑾入京。虽然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心中却难免打鼓。就怕遇上顾瑾的家人对我慈爱无比,让我无言以对。” 若是顾老夫人和顾林华对她真的有那么些亲人之情的话,叶姝说不得对顾家还会有些内疚。然而,事实上从她入顾府之后,所感受到的都是算计和利用。至于亲情,可以说是从未有过。 “后来我才知道,顾家之所以会想起被放逐到蕲州老宅养的大姑娘顾瑾,也不过是她到了适婚的年龄,想要利用她结下一门好婚事罢了。我当时心中又为从不认识的顾瑾觉得伤心,又松了一口气。既然没有什么亲情,不过是利用而已,我自然不用如同之前那般心怀愧疚。说到底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谁也不亏欠谁什么。” 叶姝说地平平淡淡,沈钺却微微动容。他轻轻收拢手,低声道:“都过去了。” “我当时心中最害怕的莫过于,顾家上下对‘我’很是关怀,而我因为不是顾瑾所有无法回应他们。”叶姝看向沈钺,“反倒是他们利用起我,却让我应对自如。” 叶姝抿了下唇,“王爷……” “我明白。”沈钺叹了口气,“没有想到,我竟然还要让你来开解。” 叶姝只笑了笑,“怎么,被小女子开解,让王爷恼羞成怒了不成?” “是啊!本王恼羞成怒,想要吃了这胆大的小女人呢!”沈钺把叶姝搂入怀中,两人在床上很是胡闹了一阵,若不是叶姝病着说不定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只如今,沈钺只能喘息着强行拉开两人距离。 “皇上那边,我会调整的。”他说着给叶姝整理了下散落的头发,低声道:“不能让他察觉我与他之间生有嫌隙。如今睿王正是虎视眈眈,端王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虽然未曾明说是为了什么,不过叶姝也明白。她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王爷明日还是好好去上朝吧。我这边有采薇和巧燕在,不会有事的。” 沈钺点头,叶姝睡了大半日也确实精神了不少,这才是他真正放下心的缘故。 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日早朝就御史台就有人参奏他了。 御史参奏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过是听了些坊间的传闻,又查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就一口咬定沈钺在监管内务府改建宅邸的时候,贪污了近万两银子。 这事儿可大可小,沈钺当初监管六皇子府邸改建,一应账本都做得妥妥帖帖。今日被御史台这般参奏,立刻就让人拿了账本来,连着当时一并采购的人员都带入宫中,一条条对应竟然是分毫不差。 甚至于,沈钺还往里贴了些东西。 倒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有些花草内务府这边一时没有,沈钺就从京外庄子里挪过来些许,还有就是一些字画和摆件。 零零散散算下来也有一两千两的银子。 御史台参奏沈钺的那几人见着这账目清清楚楚,不由变了脸色。在账目核算到一半时,这三人都察觉了不对,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够咬牙坚持下去了。 其中一人上前道:“昭王殿下账册做得如此仔细,向来是早有准备吧?”这话中的意思,明显透着是怀疑沈钺这账目有假。 这话一出,沈钺还未曾说话,内务府几人反而先是不满了。 领头那人明显认得说话的御史,听了这话立刻上前呵道:“张隽名你需要胡言乱语!当初改建王府之时,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账单也都可以一一核对。你若不信,大可以亲去内务府盘查。” 他说着神色一变,冲着口中的张隽名冷笑了声。 “原本御史台参奏谁,与下官并无干系。只是今日牵扯到了内务府上下,下官倒是想问一句,张御史等人参奏昭王之前并未去内务府查账,所谓的昭王因为监管六皇子王府改建一事贪污了近万两银子,是如何得出来的结论?这银两的数目是从何而来?既然不是在内务府查账,可是有人举报,举报者可有说清楚究竟是哪一项材料上贪污了这些东西……” “若不是有人举报,又或者是从当时提供各项材料的商户处查账得知?不知道张御史所查的是哪一家商户,账本还有带来?” 一连串的问题让张隽名等人瞬间变了脸色,支支吾吾间竟然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此时要在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只怕满朝文物都要成瞎子了。 沈钺更是冷哼了一声,摔袖道:“无人举报、又无查账,难不成三位大人竟然是凭着臆测就这般诬告本王不成?” 他说着目光略微一扫,就看到了人群中并不算显眼的睿王和端王,心中盘算着究竟是这两人谁下的手,竟然出了这般的昏招,一边沉声道:“又或者,你们背后还有旁人指使?” 那三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回答沈钺的问题。反而是为首的张隽名猛然下定决心跪下对着上首的皇上道:“臣一时听闻坊间传说,又因为贪污数额颇大,这才一时匆忙之间忘记查证就贸然参奏昭王殿下。臣此举虽然是为了朝堂清明,却也莽撞。还请皇上责罚!” 余下两人愣怔了片刻,一并跪了下来,沉声道:“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只当看了一场热闹,与他而言不过是万两银子的小事,不要说沈钺没有贪污这些,纵然真拿了在他看来也不为过。 此事御史台三人跪下请罪,却只说是为了朝堂清明,并未坦诚污蔑沈钺,倒是让他眉头扬了扬,目光只往下一扫,就似笑非笑道:“既然你们一心觉得昭王有贪渎之疑,那朕就允准你们与刑部、吏部和内务府一并彻查此时。” “到时候,若真查出昭王贪渎,你们尚且有参奏之功,朕不止不会责罚你们,还要大力奖赏。”皇上说着看向沈钺,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倒是更为欣赏。他语气一转,“若昭王确是被你们污蔑,到时候你们这乌纱帽也就别要了!” 三人都低头叩首,连着交换目光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百四十六章 隐瞒 只这桩参奏沈钺贪渎的案子掀起的风波却没有这么容易过去。毕竟,皇上开了口由着他们去查,连着吏部和刑部、内务府一并被卷了进来。偏偏如今沈钺就挂着内务府和吏部的差事,一时间有心人就全往刑部使劲了。 而刑部这边,睿王却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二哥!”一下朝,沈铬就匆匆跟上了睿王的脚步,在后面叫着,“二哥等等我,咱们一并去喝茶去!” 睿王懒得理会沈铬,原本他就是想要置身事外才拉沈铬下水的,这会儿听到他邀约去喝茶只停下脚步皱眉道:“最近母妃身子不适,我还要去探望她。喝茶的事情,改日吧。” 说吧他略一拱手,转身就离开了。沈铬落在后面,看着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不由咬了咬牙。 哼!胆小怕事,既然睿王不敢冒头,那他一人也足够了。 睿王等到了丽妃宫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气恼沈铬果然做事不过脑子。那满朝文武都看着呢,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住他,这不是摆明了说他们两个想要合伙算计沈钺吗? “怎么脸色这般难看?”丽妃早没了那一日得到消息,皇上追封柔妃为柔贵妃时的疯狂嫉恨。见着睿王的模样就递了一杯凉茶过去,笑着道:“今日突然过来,可是早朝出了什么事情?” 睿王把事情略微提了一句,丽妃听完只冷笑了两声,半响才道:“皇后一门心思都在废太子的身上,哪里还会悉心教导沈铬这个废物。沈铬自幼就娇宠惯了,空有一副野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脑子。” 睿王听着她说话并不打断,然而丽妃说完却又斜了他一眼。 “还有你,之前吃了那般一个大亏,可有长记性?” 丽妃所说,就是当初睿王一怒之下去昭王府闹事,然后被叶姝把事情闹大跑入宫中告状,最后他落得闭门思过数月的事情。 若不是当初他的表现惹怒了皇上,又被罚闭门思过,太子失势之时说不得他也不会那么冷不及防,让沈钺得了最大的好处。 当时他安插在宫中的人手也被沈钰一并拔除,这才没有及时察觉皇上竟然被皇后和太子下毒,让沈钺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 若非如此,哪里有沈钺冒头的机会! 这般想着,睿王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唇角微微抽搐了下,看的丽妃只冷笑起来。 “下次再想发火,就想想这次吃的亏!”她说着还是叹了口气,又给睿王倒了杯凉茶,道:“不过,我也一样看走眼了。原本以为沈钺是个扶不起来的废物,那顾氏不过小门小户出身,算不上什么世家闺秀,名门之女,却没有想到就她那般横冲直撞的性子,竟然与那沈钺相合……” “不过是无知妇人罢了。”睿王压下心中怒火,最后还是冷哼了一声。 母子两人对坐无语。 毕竟,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不甘,如今沈钺风头正盛,却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早朝被御史台的人弹劾之事,沈钺并未对叶姝提及。在他看来,这原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别说他账目清清楚楚,全然没有贪污半分了。纵然真的有,也不是说那三个御史或者是他们后面的沈铬想查就能查得出来的。 然而,这种事情还是没有能够瞒过叶姝几日。 顾林华原本就在吏部做侍郎,吏部参与到这次调查之中,他虽然未曾被选入其中却也得到了些许风声。他对叶姝虽然没有多少父女之情,却也时刻关注着沈钺这个女婿的一举一动。毕竟,沈钺得势,他未来的仕途才更好走。 这桩事情牵连不小,顾林华回头就跟顾老夫人商量了一番,然后顾老夫人就亲自上门做客了。 叶姝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难免露出了几分惊讶。顾老夫人见她竟然全然不知道,不由眉头紧皱,“王妃的太平日子过久了,竟然连着这点警觉都没有。昭王殿下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你竟然全然不知道?“ 叶姝眉头皱了皱,还未曾说话,顾老夫人又道:“殿下瞒着你,可是你们之间有了什么嫌隙?” 嫌隙? 只看昨夜沈钺床笫之间的表现,那是半分嫌隙都没有,只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这话叶姝自然不会说给顾老夫人听,她眉头紧蹙,半响才道:“也许王爷只觉得这事儿无关紧要,所以才未曾提及的。再者,我不过是后宅妇人,纵然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这话听得顾老夫人神色越发不满,只恨铁不成钢般斥责道:“王妃且莫疏忽大意,昭王殿下不愿与你说这些,说不得就是与你离了心。如今他风头正盛,王妃不会以为你这后宅主母之位就能够坐稳吧?到时候,为了稳固地位,昭王再娶一位出身名门的侧妃,饶是你占着正妃之位,却也不得不被人压上一头。” “老夫人的提醒我记在心中了。”叶姝淡淡道:“只有一点老夫人怕是没有想过,若是王爷真的迎娶侧妃,纵然我反对,又能如何?” 她说着似笑非笑看了顾老夫人一眼,“又或者,宫中直接指了一位侧妃到昭王府,我又能如何?” 叶姝把顾老夫人起得脸色发白,再次不欢而散,回头想起顾老夫人说的话还是隐隐有些担忧起来。她倒不是担忧沈钺与她心生嫌隙,这才不愿事事说给她知道。 叶姝明白,沈钺之所以只字未提,一是怕她担忧,二则是这桩事情怕是他心中有数,定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就算是这样,她知道了之后还是难免为沈钺担心。 这官场之上那些肮脏的手腕,她也曾经听顾林华提过一二。无中生有的栽赃陷害也不是没有,万一那贪渎之案对方做了完全的准备…… 不!不可能是完全准备的。 要真的有完全的准备,应当是一击即中,不会再让皇上下旨重新调查。 叶姝舔了下唇角,听到安置圆圆的耳房中发出哭声,连忙起身过去。入内时奶娘正抱着圆圆低声哄着,圆圆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叶姝。 叶姝过去接过她,只听得她委屈的嘤嘤两声就安分了下来。 “姑娘还是跟王妃亲近。”一旁奶娘笑着道,拿了绵软的帕子给圆圆擦了擦眼角的泪,才道:“姑娘这些日子越发有劲了,王妃抱着小心些。” 因为在柔妃身边侍疾的缘故,叶姝有颇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圆圆好好亲近。之后她又病了几日,为了避免把病气过给孩子,她甚至都避开圆圆不曾见过。如今好不容易身子好了,再抱起女儿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同奶娘所说,如今三四个月大的圆圆已经颇有些力气了,在她怀中老实了不过片刻功夫就闹腾了起来。她连忙抱着女儿坐下,在奶娘地指点下把孩子平躺放下然后拿着一旁做的小铃铛逗圆圆玩。 这般玩了一会儿,圆圆困顿睡着了她才出去。 大约是陪着女儿玩心情放松的缘故,之前顾老夫人给她带来的那股子郁闷之情也散了不少。等着沈钺回来的时候,她并未提及贪渎一案的事情,夫妻两人一并用过晚膳又去耳房陪着圆圆玩了一会儿。 到了夜里休息的时候,沈钺才道:“我听闻顾家老夫人又过来了?” 叶姝点了下头,对着镜子散开头发,就听到沈钺声音中透着些许的忐忑。 “她可有说什么?” 她回身看过去,见沈钺状若镇定地坐在床边,只迎上她注视的时候眼睛飞快地眨动了两下。若是旁人,怕一时还看不出沈钺的心虚,然而叶姝与他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两人如今可以算得上心意相通,自然一眼识破了他故作无事的伪装。 她心中好笑,脸上却带着些许的忧伤。 “顾老夫人也是关心我,说王爷无端卷入了改建王府的贪渎案中,问我王爷如今可有应对之策。见我不知道,又担心我与王爷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夫妻一体,无事王爷岂会瞒着我。既然瞒我,定然是不信我了……” 她说着眼巴巴看向沈钺,一副“我好受伤”的模样。 沈钺见状几乎手足无措,立刻起身道:“你别听那老太婆胡言乱语,我不告诉你,只是怕你病体初愈,怕你担心!哪里是不信你,我……我……” 他过去一把把叶姝搂入怀中,“这世上,我最信的就是你了!” 叶姝在他怀中微微颤抖,沈钺只以为她竟然哭了,心中对多嘴的顾家人恼恨不已,又有些慌乱,只飞快道:“这事情原本就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沈铬那个傻子被睿王利用想要对付我罢了。” “我并非有意瞒你……” 他说着屈膝跟叶姝平视,这才看到叶姝双颊憋着绯红,一双眸子里全是笑意。 沈钺愣怔了一下,然后直接抱着人倒在了床上。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然这般胆大包天,竟然敢故意戏弄本王!”他半压在叶姝身上,低头看着叶姝笑得浑身颤抖,直接亲在了她双唇上堵住了嘴。 叶姝好不容易得空,连忙气喘吁吁地求饶,“奴知道错了……王爷……王爷绕过奴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情 夫妻两人闹腾了小半夜,第二日沈钺起身的时候叶姝只懒洋洋动了动手指,媚眼如丝一般看了沈钺一眼。沈钺脸上颇有几分得意,凑过去又跟叶姝亲了下这才匆匆出门赶去上早朝。 叶姝等着他走了才又闭眼休息,一觉睡到了被饿醒这才手脚发软地被巧燕给扶了起来。昨日顾老夫人来的时候巧燕就在一旁伺候,原本还怕叶姝因为这桩事情跟沈钺吵起来,真的生出嫌隙来呢。只昨夜两人要了几次水,她也就放下心来。 而监管王府改建的贪渎案也不算复杂,内务府那边色色样样都有备档,一应账册和银两、材料的进出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吏部还是刑部的查账老手都没有发现半点差错。最为重要的是,当初供货的皇商还有在京的,那边的账册与内务府一式两样。 沈铬原本并未想得太深,内务府的差事素来油水十足,在他看来不管是谁接手了监管王府改建的差事,都不可能干干净净地出来。银子谁不爱,沈钺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再说,他那个三哥又素来不得皇上喜欢,只怕沈钺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差事,要捞上不少好处补贴他的王府才是。所以,让御史台的御史上述参奏沈钺的时候,他催得紧,事先根本是没有做半点儿调查。 在沈铬看来,这种贪渎的状是一告一个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沈钺这边踢到了铁板。 一路彻查下来,沈钺竟然真的没有沾染半分这其中的油水。倒是查出来内务府有个负责采买的官员收了皇商的好处,这个叫廖或君的内务府官员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六品罢了。之所以他会有胆子冒险偷偷收受贿赂,是因为他有一个掌管京中三万禁卫军的姐夫——于峰。 谁也没有料到内务府的案子会把他给牵扯出来,一时间廖或君被斥责贬官,甚至罚出京城,连着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这对于沈铬来说,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得罪了于峰。 于峰这些天来脸色都不太好,沈铬有心缓和下跟他的关系,却又觉得他堂堂端王殿下,要真的拉下脸面跟于峰交好,岂不是丢人。竟然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把这事儿略过去了。 相对于沈铬这般四处树敌的高傲做派,沈钺这个无辜的受害者就谦和了不少。那位廖或君他虽然看不上眼,却也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还托人安排了他的去处,没有让他去太过于贫瘠的地方。 虽然这种安排,沈钺心中还有着免得到时候廖或君去了贫瘠之地,再闹得民不聊生才好。而他私下安排的时候,就跟关心妻弟的于峰撞上了。 于峰察觉还有人为妻弟前程着想,自然要留意一二。他是禁卫军统领,查出背后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等意识到是沈钺所为时,于峰倒是有些迟疑了。 “昭王殿下……”于峰与发妻恩爱多年,虽然有两房小妾却不影响他对发妻的敬爱。更何况此事原本就与廖氏有关。“你说,昭王这是什么意思?” 廖氏倒是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多,听了这桩事情,先是为幼弟松了一口气。听到于峰的话摆手道:“小弟原本就是因为昭王被人参奏,才遭受池鱼之殃的。他这般做也算是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于峰对发妻器重,还有一点就是廖氏聪慧,对朝中局势颇有些见地。这些年来他能一路从禁卫军的小旗一路爬上统领之职,廖氏在其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廖氏点头,看了眼于峰。 “我的统领大人啊,你可是手掌三万禁卫军的大统领!”她说着起身到了于峰身后,一边给他揉按肩膀一边道:“如今太子被废,那东宫之位空置了。底下六皇子尚且年幼,而如今不管是睿王、端王,还是这位识趣又有些手腕的昭王殿下,可都盯着呢。” “这与我有何关系。我只需要对皇上尽忠就是了,这些皇子之间的争斗……” 廖氏手下猛然用力,疼得于峰话顿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 廖氏撒手,瞪了于峰一眼,道:“若是往常,你说这样的话就算了。如今嘛,只怕你不想卷入夺嫡之中也不可能了。” “这是为何?” “你还真是一根筋!”廖氏气得只想捶于峰两下。“太子是为何被废的?不要说什么不可对外人言,如今这京中权贵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于峰撇了下唇角,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廖氏道:“我只问你,太子可是给皇上下毒了?” “我可没说!”于峰连忙摆手,甚至起身朝着外间看了一眼。幸而他们夫妻说话的时候把丫鬟都赶了出去,确信这话没旁人听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廖氏见他这般,只道:“看你这点胆子。这桩事情京中早已经暗暗传开了,不然太子被废得莫名,朝中大臣可会轻易松开放过皇上。” 她说着顿了下,“我还听人说,皇上所中之毒是慢性毒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时日了,是也不是?” 于峰点头。 廖氏叹了口气,于峰哪里都好,就是脑子里面没有一点弯弯绕绕。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她耳提面命,只怕他也坐不上那禁卫军统领的位子。 “宫中情形我是不知道的,只这慢性的毒药最为要命。如今皇上是无碍,可是依着我看定然会影响寿数的。加上柔妃之前没了,皇上对柔妃素来不喜,这些年来柔妃家人都外放出京。” “怎么又说到了柔妃?”于峰皱眉,“夫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莫要跟我说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听着头疼!” “你且仔细听着!”廖氏几乎恨铁不成钢,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幼弟就算了,相公也是这般。她一颗心两边计较,只怕要短命。 这般想着,廖氏喝了口茶。 “皇上给柔妃哀荣是为了提高昭王的身份。虽然我不知道皇上为何在柔妃去世之后突然对昭王改变了态度,不过依着我看日后那把椅子,昭王坐上去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管是论嫡、还是论长,都跟昭王没有半分关系,夫人怎么会突然看好昭王?” “睿王一年多前被皇上关了紧闭,为的就是与昭王起了争执,伤了端王。如今看似被皇上重用,在这京中也顺风顺水的。只我猜测,他原本就是留给废太子练手的。只可惜,废太子沉不住气,自毁前程。”廖氏皱着眉头,“端王就不用提了。皇上对废太子半分不留手,说圈禁就圈禁了。他与废太子一母同胞,如何会再让他当上太子。” “为何不会?他们毕竟是两人……” “你啊!端王当上太子,甚至坐上那把椅子,然后再把毒害皇上的废太子放出来不成?”廖氏白了于峰一眼,“你且老实听着就是了。” “昭王早些年不得皇上喜欢,这都不算什么。只要如今皇上喜欢就好了,再看如今他行事,小弟的事情说是被他牵连,然而实则与他没有多少关系。纵然是我,心中嫉恨也嫉恨那几个御史,还有他们背后的人。” 廖氏说着叹了口气,“偏偏是昭王出来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帮着小弟打点前程。这看他这份手腕,再想想他这么些年来韬光养晦,一朝出头就迅猛不可及。我笃定他会趁着皇上对他喜爱的时候,站稳脚跟。” 见于峰还是皱眉不语,廖氏也懒得再多说,只道:“老爷回头寻个机会请昭王殿下一同吃酒,好好谢他一下。最起码,也要让昭王殿下知道,你记得他的好了。” “这是自然的。”于峰点头,应下了这事儿。 之后几日,他寻着当值的空挡见着了沈钺就立刻把这桩事情说了。彼时廖或君已经离京,沈钺听着他说一并喝酒就笑了,道:“那我等着于统领,等着你交班了咱们一并去喝上一杯。” 于峰见他爽快,立刻笑着应了。回头交班之后果然就在出宫的时候看到沈钺宫外不远处等着他,他上前打了个招呼,两人就一并慢悠悠骑着马去喝酒了。 这两个人来往得张扬,宫门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多时睿王和端王就都得了消息。而比他们更快得到消息的,当属宫中的皇上。 “皇上,此事……” “不过是一并喝个酒而已。于峰的为人,朕自然是信得过。”皇上摆摆手,让传信的人退了下去。一旁伺候的金公公暗暗把这桩事情记在心中,这会儿上前给皇上换了一盏新茶,笑着道:“于统领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他的为人皇上自然是清楚不过了。” “不止是他,子昭的脾性我也懂。”皇上笑了笑,见金公公面露不解,就道:“说不得,明日早朝就又有好戏看了。” 他说着掩唇咳嗽了两声,金公公连忙端了茶水送到他唇边,回头又取了止咳的药丸送上。 皇上吃了药丸,半响才道:“朕这身子,还是不比之前了。”饶是悉心调养,却也难以再回到巅峰之时了。每每想到此处,皇上心中就升起一股恨意。 沈钰!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访友 叶姝算是得到消息最晚的那个了,还是沈钺身边当值的卫乙跑回来传信的。 “王爷交代,今晚在外面用饭,让王妃不要等他了。”传话的采薇笑着道:“于统领拦了王爷说一并吃酒去,王爷不好推辞。” “禁卫军统领于峰?”叶姝扬眉,想起沈钺之前提及的事情,不由笑道:“还以为他不会搭理王爷了呢。” 沈钺那般作态,要是于峰只装傻当做不知道的话,他也无奈。 如今看来,于峰倒是心中还有些数。且又是这般光明正大的请酒表达谢意,也不会让宫中那位心中生疑。 采薇笑着说是,叶姝这才放下心来。 当晚沈钺回来的时候叶姝已经歇下了,他得了消息在前院沐浴更衣,确信身上没了酒味这才溜溜达达朝着后院过去。 叶姝睡得正熟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继而一个热乎乎的身子就一并贴了过去。她微微睁开眼,“王爷……” “是我。”沈钺低声说,把她搂入怀中,“睡吧。” 叶姝就又睡下了。 第二日早朝却是出乎皇上的意料,不管是睿王还是端王都很沉得住气,竟然谁也没有提沈钺私下结交朝臣的话。之后更是接连数日的平静无波,仿佛之前那桩贪渎案真的是御史台的人一时糊涂想要贪图一个不畏权威的好名声一般。 不过这般也让皇上松了口气,毕竟,都是他的儿子。他也不喜欢最后闹得太过份了。 这之前天气就一天天热了起来,出了柔贵妃的孝,就已经到了最为炎热的时候了。叶姝怕热,然而有些地方还是需要走动的。 例如承恩伯府,例如戴蘅那里。 顾琪那边是因为她有孕,叶姝知道消息只让人送过两回补品,如今出了孝自然也当去看看才行。至于戴蘅那边,却是因为柔贵妃的死,婚期推延了,之前两人书信来往,戴蘅言辞之间也透着些许的不安。 叶姝有些担心她,就想着要去看看。 比起顾琪来,叶姝跟戴蘅反而更亲近些,因此这日出门她先去了戴蘅处。戴蘅知道她怕热,早早让人准备好了冰盆,屋中放了三座冰山,叶姝进门就觉得一股子的凉意。 她毫不客气的舒了一口气,被戴蘅拉着坐下来才道:“你惯会享受,只这冰山也不可多放,太寒凉了对女子总归是不好的。” “我这不是担心你热着!”戴蘅笑着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是我的不是,我给郡主赔不是了。”叶姝笑着拉了拉戴蘅的手,逗得戴蘅笑了起来。两人说笑了一番,叶姝才问起她婚期改到了何时。 “到时候我也好给你添妆啊!”叶姝这般说着,就见戴蘅脸上的笑容没了。她迟疑了下,隐下了后面的话。 戴蘅沉默了片刻,转而才低声道:“目前婚期还未定。”说完就又顿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道:“我想着……悔了这门婚约。” “这……这是为何?” 叶姝一时有些讶异,说话都不由结巴了起来。戴蘅看着她,摆手让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叶姝见状也让巧燕去外面喝酸梅汤,这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对方有什么不妥让你发现了?” 之前戴蘅明明已经接受了这桩婚事,若不是柔贵妃死得突然,说不得都成亲了。这会儿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想要悔婚了,这事儿说出去,只怕影响她的声誉。 更何况,更跟她谈婚论嫁的,那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若非是对方的过错,对方岂会轻易放过她。 戴蘅摇头,“没有什么不妥,就是我……我有些不甘心。” 她这“不甘心”三字一出口,叶姝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戴蘅这想要悔婚,定然是跟叶容年有关。她与叶容年的关系,戴蘅却是不知道的。然而,叶姝总归是有些心虚,半响才道:“你……” “我与叶县令之后一直有书信来往。”戴蘅突然开口,一口气把话给说了个清楚,“叶县令之前原本是要成亲的,然而家乡传来消息,他未婚妻……出了事……说是急病没了……” 后面她就说得吞吞吐吐,叶姝听闻这个消息却是猛然瞪大了眼睛。这事儿,她竟然是全然不知道的。 “你……你可确定了,莫不是他骗你的吧?”虽然不愿意这么想,可是叶姝还是要提醒戴蘅谨慎些。 戴蘅闻言愣了下,然后才道:“这事儿他有什么好骗我的,若是真想骗我,当初就不会告诉我他有未婚妻了。” 这般说却也有道理。 叶姝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戴蘅却是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甘心,既然他未婚妻没了,那说不定我再等等就能够……” “女子的年华,可是等不起。”叶姝皱眉,提醒戴蘅,“再者,你若是悔婚,其后再落空了,日后婚事就艰难了。” 这是事实,叶姝不能因为叶容年是自己的兄长就一味鼓动戴蘅等着他。 戴蘅低声道:“所以,我如今还拖着婚期,就想着要是能够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不得就……当初子昭表哥为了娶你也是用尽了心思,如今我想嫁给喜欢的人,自然不能只等着老天爷保佑。” 她说着抬头看向叶姝,“不说这桩事情了,无论如何这还远着呢。咱们说些开心的,我听闻顾琪有了身孕……” 这事儿在叶姝看来,也是有些糟心的。 之前顾老夫人过去“提点”她的时候曾经略微提过两句,说起了顾琪有孕的事情,还说承恩伯府那边很是重视这胎,也说过顾琪怀相不好。 叶姝那之后还特意让采薇去了一趟。采薇比巧燕更能镇得住场面,当时采薇回来就说过顾琪看着倒是瘦了些,似乎心中有事。 只是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顾琪竟然瘦了这么多。她如今小腹已经隆起了,偏偏除了腹部之外全身上下都瘦了。一张脸更是显得下巴尖尖的,早已经没有了在闺中时的模样。 叶姝从戴蘅的公主府离开,午后到了承恩伯府。先是去见承恩伯夫人,回头才去了顾琪的院子。就见着顾琪如今这般模样。 她脸上一惊,连着脚步都慢了下来。 顾琪见着她这般反应勉强笑了下,道:“可是我吓着大姐姐了?”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顾琪竟然这般消瘦,她过去仔仔细细看着顾琪,半响才道:“你这般模样,母亲见了该多心疼啊!” 她说着叹了口气。 顾琪愣怔了下,半响才道:“我怕母亲心疼,就没见她。”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不管天大的事情,你有孕了也当照顾好自己才是。”叶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顾琪这般,立刻叫了她陪嫁过来的丫鬟,让她们去厨房准备吃的。 顾琪见状连忙道:“大姐姐,免了厨房那些人的忙碌吧。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你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难不成连着这点道理都不懂!”叶姝瞪了她一眼,回头还是语气缓了缓,看向一起跟来的玉粒,“你之前跟着采薇学了不少,去厨房做些点心送过来。” 玉粒笑着应下,拉着顾琪身边的丫鬟一并去了厨房。等着屋中人都退了出去,顾琪才松了一口气,转而眼睛就湿润了起来。 “大姐姐……”她过去拉着叶姝的手,挨在叶姝身边,低声道:“大姐姐……” 她只低声叫着叶姝的名字,什么都不说,泪水流个不停。叶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如同安抚圆圆一般安抚她。 过了许久,顾琪才抽泣着止住了眼泪,回头叫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了一番,这才重新坐在了叶姝的跟前。 恰好这个时候玉粒也端上了最先做好的牛奶鸡蛋羹,蒸好的蛋羹上面还撒了玫瑰酱,香气扑鼻。 大约是哭得痛快了,顾琪这会儿反而有了胃口。两人各用了一碗鸡蛋羹之后的小点心也都端了上来,还有一碗鸡汤清面。 顾琪一口气把汤面吃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等着丫鬟满心欣喜撤下了饭桌之后,她才道:“我竟然有种又活过来的感觉。” “说什么胡话呢!”叶姝白了她一眼,“你就是心中憋了太多的事情,又不好好吃饭,才这般的。” 顾琪低头没有说话,叶姝叹了口气,对于这个便宜妹妹,她一直当做外人一般客气。当初会在戴府护着她,也不过是所谓大家都姓“顾”,一损俱损,顾全大局而已。偏偏,自那之后顾琪仿佛就真的把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 虽然有些小心思,对她却颇为依恋。 叶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琪听着她接二连三的叹气,知道叶姝是为了她而担忧,半响才咬着下唇道:“那……那蔡琢并非只有一个外室。还有一个外室,他养了也有两年了,今年不过才十三岁。” 说是十三岁,实际上也是虚岁。小小的姑娘,顾琪见过一次,比她矮上半头,还是一副没有长开的模样。只脸上笑容却很是成熟…… “我……”顾琪咬了咬牙,把胃里翻涌的感觉压了下去,半响才喘息了一声,道:“我觉着他恶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 病倒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蔡琢竟然有恋、童的癖好,顾琪才不愿意再让蔡琢碰她。甚至连着给他安排通房丫鬟都不愿意,那些她从家中带来的陪嫁丫鬟,都对她忠心耿耿。她哪里舍得让她们受这样的委屈。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蔡琢竟然还有这般癖好。 虚岁十三岁的小姑娘,养了两年,也就是说实际算起来,她被蔡琢养做外室的时候大约也就是八九岁。 叶姝也隐隐觉得有些恶心了。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该如何劝顾琪,半响才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照顾好自己,有了孩子,你才有立足之地。” 顾琪点头,“我知道的,大姐姐。” 从承恩伯府离开的时候,叶姝心情颇有些沉重。这一日的奔波,她可以说是身心俱疲。晚上不等沈钺回来她就睡下了,等到沈钺回来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我听丫鬟说,你下午回来就睡下了,连着晚饭都没用?”沈钺仔细看着叶姝,“心情不好?可是你那妹妹惹你生气了?” 叶姝睡了许久,这会儿反而精神了些,又觉得有些饿了。幸而厨房那边一直留着一个灶,这会儿听闻她要东西,倒是也没有慌乱。 沈钺陪着叶姝吃了宵夜,见她胃口还算好这才放下心来。等夫妻俩重新洗漱躺在床上,叶姝在把今日的事情说了。 亲哥哥,假妹妹,没有一个省心的。 沈钺听着叶姝说起这些事情,眉头皱了又松,半响才道:“戴蘅那边,原本就不该是你管的。姑父不会让她胡闹的,你且用不着担心。至于承恩伯府的那些事情,你若实在担心就去一趟顾府,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你总归只是顾氏的姐姐而已,这些事情自然应当是让长辈出面。” 叶姝点头,“这些我都懂,也让巧燕去了一趟顾府,把事情说给老夫人听了。” “既然这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姝拉着沈钺的手,半响才低声道:“我说了王爷不许笑,我……我是担心圆圆。” “圆圆?”沈钺愣了下,然后才无奈道:“圆圆如今尚且不满半岁,你竟然已经开始担心她的婚事了吗?” 叶姝用力掐了他的手一把,“你这个当父亲的难道不该担心吗?我想着,咱们是不是从现在就该留意一下跟圆圆年纪相仿的男孩。看看他们的家风、留意着他们日后的性情,免得到时候圆圆所嫁非人……” 只看顾琪如今的模样,叶姝都心中发酸。若是换成了自己的女儿,她怕是生吞活剥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沈钺听着她这般说也正色起来,半响才道:“你说的没错,是当留意起来。如今京中跟圆圆年龄相差不过三岁以内的男孩,适合人家的都要留意起来才行。” “未来三年出生的也要留意。”沈钺说着坐了起来,“先把那些家风不好的都排除在外……” 叶姝见着他翻身下床,点亮了烛台,甚至还让人那了笔墨纸砚过来,不由也跟着下床。只见沈钺不一会儿就写了三四家人家。 她心中虽然担忧,可是如今见沈钺说干就干的架势,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夫妻两人又写写画画讨论了一阵子,最后把那些纸张都烧了,这才重新躺下休息。大约是沈钺的态度安抚了叶姝,她这次睡下的心情倒是不错。 之后接连几天,天气都不太好。乌云压得低低的,天气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偏偏就是滴水不落。这雨下不下来也就算了,偶尔还会打雷。 沈钺之后几日都格外忙碌,这一日回来,他突然道:“父皇大约要准备祭天了。” 今年的雨水原本就不足,如今又是这般仿佛要大旱的架势,自然是要祭天求雨的。 “我今日出宫的时候,见着钦天监的人去了父皇宫中。”沈钺说着叹了口气,“若是半月之内再不下雨,怕是就要影响到秋收了。” 叶姝对于这些更是敏感,她原本就出身农户,对于干旱颇有些记忆。 “那若是求不来雨……” “那就要下罪己诏书。老天爷不下雨,定然上天子做错了什么……”沈钺皱眉,“不过看如今的天,这场雨迟早是要下来的。” 钦天监自然是会选个好日子求雨,这点沈钺倒是不担心。而且,这事儿他最多也不过是前期帮忙筹办,之后要跟在皇上身后一并求雨。其他的,他如今也插不上手。 叶姝略微放心了些。 谁知道,求雨的日子还未曾定下,宫中就先传出了皇上病倒的消息。 天气闷热,皇上原本就身子虚,又因为苦夏的缘故吃得少,睡也睡不好。身体康健的人这般熬下去也容易病了,更何况他如今的身子被毒虚耗了那么久。 皇上病得突然,又高热不下,半夜沈钺和叶姝就被招入了宫中侍疾。 他们到宫门口的时候,就遇上了形色匆匆的睿王夫妇和端王夫妇。 六人在宫门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并入宫。 皇上寝殿中,当值的御医都已经聚在了一起。一旁是丽妃和端妃守在皇上一侧,他们进去的时候睿王立刻大步上前,直接行礼,然后问道:“母妃,父皇如今可好?” “之前秦院判给皇上行针,醒过来了一会儿。”丽妃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后面行礼的其他人,目光落在叶姝的身上停了片刻,转而才又道:“你们入宫也好,皇上若是有什么吩咐的,也不误正事。” 端妃身边只有一个公主,且出嫁之后没有留在宫中。然而她能坐稳端妃的位置,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睿王那边自然是有丽妃照应,她就与沈钺和叶姝细细说了情况,连着御医用了什么药也都提过了。 “只皇上高热略微下了些,却还是发烫。”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被宫女伺候着擦拭额头的皇上,然后又道:“让你们半夜匆匆入宫,也是迫不得已。” 这迫不得已她声音压得极低,叶姝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端妃这是对他们示好呢。 之所以迫不得已,定然是丽妃只想招睿王进宫。若是端妃不言语,等着皇上醒过来只见睿王一人侍候在侧,定然是心中感动之余对沈钺生出不满之心的。 “娘娘不必这般说,身为晚辈,如今父皇身子不适我们理当入宫侍疾。”她说着笑了下,扶着端妃道:“娘娘怕是累了许久了,不如到一旁歇息片刻。” 端妃笑着点头,倒是领了叶姝的好意。 而另外一边,睿王妃也陪着丽妃一并休息。端王妃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了端妃所去的偏殿。只她一过去,原本还低声说话的两人就安静了下来,端王妃坐在一旁颇有些尴尬,然而比起睿王妃她还是更乐意跟叶姝打交道的。 “听闻昭王妃父亲如今在吏部做事,如今昭王殿下与吏部来往频繁,向来顾侍郎也如鱼得水一般吧?” 这话说得…… 叶姝心中无语,只觉得端王妃果然与端王是一路货色,做事全然不看场面和情形。 她抿了下唇角,低声道:“五弟妹见谅,我如今心中只记挂着父皇的身子,实在没有心情说父亲在官场上的事情。更何况,我一个内宅夫人,也从不插手王爷在外的事情。” 她说着冲着端王妃笑了下。 端王妃却被气得脸色变了几次,最终只咬牙道:“我也是担心,只如今坐在这里只担心也没用,所以才想着与三嫂说说话的。三嫂既然不愿意同我说话,我闭嘴就是了。” 她说着一副被叶姝欺负了的委屈样子。 叶姝眉头蹙了蹙,干脆就不再搭话了。 端王妃讨了个没趣,再看端妃半分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在这里坐了坐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离开了。她也不愿意往丽妃那边找不自在,干脆就自己待在隔壁房间中。 等着她出去,叶姝这才松了口气。 端王妃见她这般,笑着道:“看着你,我倒是想起了我那个女儿了。她比你也不过大上三两岁而已,脾气大约是自幼被我宠坏了,说话比你还直些。” 叶姝露出羞赧之色,低声道:“我这心中实在是有些乱,这才言语无状,倒是让端妃娘娘见笑了。” “我懂的。”端妃慈爱地看着叶姝,“你不用这般恐慌不安。我记得你家孩子,如今也快半岁了吧?” “还有月余就半岁了,每日里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幸而府中奶娘有两个,不然说不得还不够吃呢。”叶姝从善如流,拿着圆圆当话题说起了育儿的趣事。端妃与她说着,不是怀念起她膝下公主小时候的模样,两人倒是融洽。 到了后半夜,端妃和丽妃都回宫了。叶姝就在偏殿略微歪了歪,一直到外面忙碌起来她听得动静这才起身。殿外守夜的太监见是她,只连忙行礼。叶姝没有贸然进去,停下脚步低声道:“父皇如今可安好?” “夜里又喝了两次药,如今听闻高热已经退去了。”这点事情小太监倒是不用隐瞒,直接告诉叶姝。叶姝这才舒了一口气,递了个荷包过去,“你们守这一夜也辛苦了,回头得空一起去吃茶。” 小太监连忙低声谢了,叶姝这才进殿。 第一百五十章 不懂事 殿内药味弥漫,叶姝放慢了脚步略微扫了一眼。殿中三个男人分别在病床旁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大约是因为疲倦的缘故,这会儿都睡着了。她走过去低声叫了下沈钺,给他端了杯水,压低声音问道:“皇上如今可还好?我听外面小太监说后半夜高热降下去了,可有反复?” “情况还好。”沈钺抹了一把脸,起身到了床边,伸手略微在皇上的额头上探了下,转而才对叶姝道:“放心吧,高热已经降下来了。” 他正说话,躺在床上的皇上双眼就微微颤抖了下。叶姝眼尖注意到了,略微顿了下才又道:“王爷也去歇息下吧,守了一夜。万一等父皇醒过来,你反而又病了,岂不是让父皇担心。” “哪里就这么娇贵,我守着父皇醒过来再休息也不晚。父皇体热虽然降下来了,可是到现在都不醒……”沈钺感觉到掌心被叶姝轻轻捏了两下,立刻就明白过来。“再说,二哥和五弟也都守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眯一会儿。” “那我去给王爷冲一壶热茶提提神吧。”叶姝笑着起身,刚走出去就听得里面传来说话声。皇上醒过来装睡,那她和沈钺就故意说些给他听。叶姝抿了抿唇,过去寻了宫女泡上一壶浓浓的茶水提神,这才又重新回去。 等她再进去的时候,殿中几人都醒了过来,以秦莫为首的几个御医已经齐聚在床前给皇上诊脉了。叶姝过去,把茶水放在一边,这才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沈钺的身侧。 沈钺听到动静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片刻之后,秦莫松开了手,示意身后另外一人诊脉。 余下几人一一诊脉,低声讨论了一番这才由秦莫上前说了皇上如今的情形。 “陛下身子虚耗过度,如今天气闷热,又食欲不振,加上诸事繁杂这才猛然发热病倒的。只这几日怕是要卧床好好休息一番才行。” “祭天的日子,朕能赶上吗?”皇上沉声开口问道。叶姝听到这话不由偷偷抬头看了过去,之前还未曾有祭天的具体日子定下,怎么这会儿…… 不等她再往下想,皇上就又道:“钦天监昨天给了朕一个确切的日子,四日后午时开始两个时辰内,正是祭天最佳的时刻。” 也就是说,从午时开始那两个时辰最可能会下雨。 叶姝转瞬就明白了这话中所藏的意思,她还未曾多想,然而睿王和端王两人就齐刷刷看向了秦莫。 秦莫眉头微微皱着,思索了片刻才道:“依臣之见,祭天之事,皇上还是寻一位皇子来代您祭天比较好。依着皇上的身子,纵然四日后能够恢复,却也撑不住两个时辰的祭天流程。而且,这样勉强行事也太过于伤其根本了。” 皇上眉头紧紧皱起,一旁睿王立刻道:“父皇,身体要紧。祭天的事情虽然重要,却也比不过父皇的身子要紧。实在不行,就再推迟几日……” “你懂什么,最近一个月也就那一日适合祭天!”皇上皱眉训斥了睿王一声,神色间却没有多少不悦。一旁沈铬没看出这点细节,立刻上前道:“既然这样,儿臣和两位兄长都愿意替父皇分忧。” 代替天子祭天,这可不是什么小事。睿王纵然心中恨不得皇上立刻说他是兄长,由他来代替皇上祭天,却也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偏偏沈铬少了那么点敏感,就直白地把这话说了出来。 皇上脸色变了几次,没有理会沈铬,反而把目光落在了沈钺的身上。 “子昭怎么看?” “祭天确实是大事,向来钦天监定下这个日子也不容易。只父皇的身子更为要紧,祭天求雨虽然关乎今年秋收。可是父皇的身体更是关乎天下苍生……”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儿臣一切皆听父皇的。” 皇上缓缓嗯了声,半响才道:“若是一时半会儿,朕说的就强撑着身子坚持了。只祭天要两个时辰,朕只怕到时候晕在祭台,反而耽误了正事。可是,这日子好不容易定下,也不宜更改。” “父皇!”沈铬双眼发亮,上前一步看着皇上。 皇上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睿王,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才把目光落在了沈钺的身上。 “此次祭天,就由子昭代替朕来好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沈钺立刻跪了下来。 “儿臣何德何能,能够代替父皇祭天。”他说着低头,“儿臣恐慌。” “朕说你行,你就行。这两天你去礼部好好学一下祭天的流程,再与钦天监商定具体细节。”皇上冷哼了一声,转而又咳嗽起来。一旁睿王连忙上前帮着他顺气,顺带回头道:“三弟切莫再惹父皇生气了,代替父皇祭天这般的荣耀,旁人求还求不来呢。你这般往外推,难不成是自觉能力不足?” 沈钺神色变了几次,然后抬头拱手道:“既然如此,儿臣领命。” 皇上这才舒了一口气,一旁秦莫道:“皇上大病未愈,不宜这般伤神。既然祭天的事情已经定下,还请皇上休息片刻,喝了药继续休息吧。” 皇上点了下头,被睿王扶着重新趟了下去。 他看了看三个神色各异的儿子,最后摆摆手道:“都下去休息吧。朝中之事有内阁的人商定,到时候直接禀到朕跟前就是了。” 几人退了出去,一出门沈铬就斜眼看向沈钺。 “我可是没有看出来,三哥什么时候这般好本事,既非嫡,又非长,竟然压了二哥一头代替父皇祭天。”他说着啧啧两声,转头看向睿王,态度轻佻。“二哥,你可是被三哥比下去了呢!” 这般挑拨睿王还不至于中计,只他神色也不太好看。 “五弟有这般空,倒是不如去探望探望皇后娘娘,免得皇后娘娘一人在宫中寂寞了。”他说着冷哼了一声,转而去了一旁偏殿。沈铬撇了撇唇角,无声咒骂了句“没用的东西”,转头也另外寻了一处偏殿。 叶姝和沈钺直接回了她之前歇息的偏殿,沈钺略微歇息了下,回头就又入内照顾皇上吃了早饭,然后喝了汤药。 皇上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模样笑着道:“你且不用担心,几天的事情朕会交代礼部和钦天监那边配合你。到时候定然能够求得甘露的。” 沈钺唇角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皇上见他这般,心中略微有些不满。这般畏首畏尾的,哪里像是他跟蕙嫔的孩子。不过,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喜,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儿臣不放心父皇的身体。”沈钺抬头看过去,“祭天的事情,儿臣并不担心。由着礼部和钦天监的人,儿子只要用心了,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父皇这次病得突然,这病又来势汹汹,儿臣实在担心父皇。” “之前父皇好不容易才龙体康愈,这才不过多少日子,竟然又大病了一场……”沈钺说着双眼微微泛红,皇上神色也略有动容。 比起在他醒时还睡着的睿王和端王,他自然是更喜欢一醒来就在他身边,关心他体热有没有复发的沈钺。所以,他也相信沈钺此时的关切之意没有半分的作假。 “之前那次,朕毕竟是伤了根本。”皇上缓缓道:“朕如今的身体自然不能跟之前相比,不过虚是虚了些,只要好好调养,却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你替朕分忧,就是对朕最大的孝顺了。” 皇上精神恢复的还算不错,等到午后丽妃和端妃再来,沈钺他们就一并出宫了。再之后,有着后宫妃嫔伺候左右就足够了,倒是不必他们每时每刻都守在皇上身侧。 不过,晨昏定省却也是必要的。 沈钺因为要兼顾祭天的事情,所以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不久,而叶姝毕竟是儿媳,不好伺候得太近。不过她却也留意着皇上的情况,每日里跟着沈钺在宫中出入。 皇上气色倒是一天比一天好,沈铬自觉不能代替皇上祭天,就又开始鼓动皇上亲自祭天。 “依着儿臣看,父皇如今气色着实好。由此可见,父皇的身子底子还是好的,这祭天一事虽然是权宜之下让三哥代替的。可既然父皇好了……” “端王殿下,皇上如今大病初愈,还当好好调养才是。”秦莫绷着一张脸打断了沈铬的话,上前给皇上诊了脉才又道:“皇上不宜劳累过度,还是喝了药歇息吧。” 皇上笑了笑,“朕这些天可是没少喝药了。” “睡足了,精神自然会好些,恢复的也快。”秦莫说着端上了药,回头看了一眼沈铬笑着道:“几位皇子皆孝顺,尽心,臣看着都为皇上高兴。” “孝顺吗?”皇上笑了笑,“大约还算是孝顺,就是不太懂事罢了。” 沈铬得了一个“不懂事”的评价却全无自觉,退出去之后就恼火地寻了无人的地方踢了随他进宫的内侍两脚,等着发完了脾气这才转身回去,继续关系皇上的饮食。 皇后和太子都倒了,他若是想过好日子,就不能任由别人捏扁搓圆才是。 偏偏之前叶姝被端妃拉去了她宫中用午膳,这会儿回来正巧就在小路上遇到了沈铬。 “站住!”沈铬虽然发了火,可是此时看到叶姝却又不忿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满 叶姝闻声并未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沈铬却是快步上前,越过她直接拦去了她的去路。 “本王叫你呢,你竟然敢装作未曾听到?”沈铬咬牙切齿,看着叶姝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叶姝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然而心中对他却是十分不耐。此时闻言就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沈铬,沉声道:“原来之前那声‘站住’是端王殿下对我这个三嫂说的。你未曾叫我三嫂,我还当你跟旁人说话呢。” 她说着勾了下唇角,“不知道端王殿下叫我有何事?” “你……”沈铬却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我这会儿倒是觉得,你有点像谁。” 听着他这话,叶姝眉头皱起。 “端王殿下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父皇那边因为用药的缘故,午膳晚了些。这会儿也差不多要到了……”她说着见沈铬不肯让路,干脆转身从另外一处路上离开。 沈铬这次没有阻拦她,此处虽然人烟稀少,然而这宫中哪里不是人。他要真为难了叶姝,说不得转头就被旁人知道了。 不过,叶姝看起来确实有些眼熟。之前他还未曾觉得,然而此时却总让他有种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的感觉。 等到了四日后祭天那日,皇上身子确实好了不少。不过偶尔下床走动几步都会气喘吁吁。而这一天祭天,沈钺更是早早就入宫聆听皇上训话。 皇上语重心长,说了不少的事情。 沈钺一一记下,纵然被他重复念叨也没有半分的不耐。等到了时辰,他这才出门。 祭天是大事,加上京城附近已经干旱了近三个月滴水未落了。这次祭天,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只这一日中午的时候还是天光大亮。之前几日还有乌云笼罩,今日虽然有云,太阳却也不小,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下雨的模样。 叶姝在下面看着沈钺按照钦天监和礼部人的指点一点点进行祭天的流程,额头上汗水顺着往下滑落也不曾擦拭一下。 她有些担心。 祭天这事儿是殊荣,不然当时沈铬也不会吃相难看想要代替皇上祭天了。可是,这份殊荣也要求到了雨才算。不然,到时候皇上下罪己诏之前,怕是要先责备祭天之人了。 福兮祸所依。 叶姝轻轻咬着下唇,不时抬头看一看天空中的云层。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随着祭天的流程一步步走下去,天空中云层也越来越厚了。 说不得真的会下雨。 她这般想着,不由又看了看沈钺。如今沈钺正在念祭天的文章,声音透过天坛传下来,虽然不算大但是一字一句皆沉稳有力。 而等到他念完,莫名一阵风吹了过来,然后天空仿佛是在瞬息之间就暗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天。 天坛之中沈钺继续说着最后几句。 “今日沈钺沈子昭替父祭天,求得甘露以慰天下苍生!” 这话一落昏暗的天地间突然一道亮光,然后就沉闷的滚雷之声。叶姝只觉得脸上猛然一凉,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是下雨了。 雨水开始还是豆大的雨滴,零零散散落下,在地面激起一层尘土。然而,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天地间就下起了如同瓢泼一般的大雨。 沈钺站在天坛上,仰脸感受着雨水的拍打,在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示意钦天监继续之后的流程,雨水已经求来了,这祭天的仪式且不能半途而废。 暴雨下了将近两刻钟,然后雨水才渐渐小了起来。然而,参与祭天的人如今都已经浑身湿透了。叶姝站在命妇这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脸上带着的却是笑容。 只要求雨成功,日后只怕旁人再用什么贪渎之类的借口攻击沈钺,就要先想想这次求雨了。 祭天的仪式结束的比预想的还要早些,因为大雨的缘故,所以中间并未拖拉时辰。饶是这样,众人还是淋了许久的雨水。如今天气虽然炎热却也不得不防,等着祭天结束沈钺就立刻吩咐宫人熬煮防止感冒发热的姜汤,给朝中百官和命妇送去。 叶姝几个王妃被安置在一处偏殿,偏殿之中还有几位长公主和出嫁的公主。此时人人都狼狈不堪,换了宫中匆匆送来的衣衫,饶是略微有些不合适也都凑合了。 叶姝这边捧着姜汤喝茶,目光略微转了转就看到了伺候在裕宁长公主身边的曹欣悦。 曹欣悦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抬眼飞快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又把注意力落在了裕宁长公主的身上。叶姝倒是不做多想,只略微看了一眼就转头看向了旁出。 戴蘅并不在这个偏殿,不过这会儿换好了衣服就直接寻了过来。 她笑着与殿中长辈一一行礼,最后才到了叶姝身边,笑着道:“看你这般模样,应当是放下心了。” 祭天之前两人就见过面,当时叶姝脸色发白,还强自微笑应对左右。戴蘅知道她担心沈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如今沈钺顺利求来了雨水,戴蘅自然是要笑她一二了。 叶姝只笑了笑,道:“这一场雨下下来,今年冬天应当不会太过于难过了。” 戴蘅点头,挨着她一并坐了下来,一旁一位公主笑着道:“昭王妃竟然还这般担心天下苍生,实在是苍生之福啊。”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看着是夸赞,实际上却是要命的。 叶姝闻言扬眉看向了玉屏公主,这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女儿。 “玉屏公主这般说,倒是让我恐慌了。我不过是后宅妇人,哪里懂什么天下苍生。只是这几日在宫中侍疾,端茶送水的时候偶尔听得父皇说上一两句,记在了心间而已。父皇才是真正怜悯天下苍生,为天下百姓谋的天子。有父皇在,才是黎明百姓之福。” 她这话回得滴水不露,玉屏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什么德行!”戴蘅在其离开之后低声嘲讽了一句,转而才道:“不过,如今雨求来了,解决了之前的麻烦,只怕之后子昭表哥就会有旁的麻烦了。” “你说的没错。”叶姝抿了抿唇,一张脸还透着暴晒之后的绯红,“不过,既然得了皇上青睐,无论如何总会损害旁人的利益,被人嫉恨的。” 沈钺既然想走这条路,那么这就是不可避免的过程。 叶姝此时倒是没有什么心慌意乱,反而前所未有的笃定和沉稳。 这场雨由大到小,最后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京城内外都浇了个透。而趁着这几日下雨,叶姝也偷得浮生半日闲,每日里都在府中哄着圆圆玩。 圆圆如今越发沉了,她因为各种事情不常抱女儿,有时候抱上一会儿就胳膊就酸了。 邱嬷嬷这会儿正好陪在叶姝左右,见叶姝放下孩子就笑着道:“依着宫中养孩子的习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可以试着让他趴在床上试着翻身了。” “这般小就可以了?”叶姝有些不信,邱嬷嬷只笑着道:“王妃可以试试,若是大姑娘不乐意,再抱起来就是了。” 这般说也是。叶姝想着就把女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小圆圆一时有些迷茫,脑袋抵在床上了一会儿然后才明白过来,努力抬头看向叶姝。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拿着一个小坠子逗着她玩。 玩了一会儿,圆圆就不耐烦,张口就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沈钺进屋的时候正巧听得女儿在哭,连忙过去,就见着圆圆还趴在床上,哭得抽抽搭搭很是委屈。 “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圆圆这般放?”叶姝在一旁看着,沈钺自然相信这不是有人虐待了圆圆。因此他缓了缓脚步,过去抱起了哭着的女儿一边动作生疏地哄着一边问道。 一旁邱嬷嬷连忙解释了下,叶姝在旁笑着凑过去,道:“好了好了,乖圆圆不哭了,是娘亲的错。娘亲不逗了,好不好?等你长大了,娘亲亲自给你做坠子戴,还不好?” 也不知道是抱起来舒服了,还是真听懂了叶姝的哄她的话,圆圆哭了一阵子就停了下来。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被雨水冲洗过的黑曜石一般,滴溜溜转着一会儿看看叶姝,一会儿看看沈钺,又咯咯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叶姝轻轻捏下她的脸蛋。夫妻俩陪着圆圆玩了一会儿,等着她困了才又交给奶娘抱着去喂奶。 等出了这边耳房,叶姝才道:“王爷今日怎么回来这般早?”下雨免了她入宫侍疾,然而沈钺等几个皇子却不能免。不止是要侍疾,还要旁听内阁大臣讨论政务。 “今日没什么事情。下雨了,京城最近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旁的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失而已。”沈钺脱下了外衫,让人上水略微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这才陪着叶姝一并坐下,“我懒得在宫中耗时间,就回府来陪陪你。” “若是让皇上知道,怕是又要生气了。”叶姝这般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皇上不喜叶姝,这点她和沈钺都能够感受到。其实也不算是不喜,只是不太满意而已。 只是,叶姝毕竟是明媒正娶的昭王妃,只要她不犯错,哪怕是皇上也不能莫名让沈钺休妻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谋划 沈钺笑了笑,“无妨,我看着睿王和端王见天往皇上身边凑,皇上也不见得多喜欢。”他说着啧了一声,皇上岂止是不喜欢啊,简直是不耐烦。所以,他也就不再往前凑了,免得皇上哪一眼看他不顺眼。 “王爷如今越发的刻薄了,竟然这般嘲笑睿王和端王。”叶姝说着伸手轻轻捏了下沈钺的脸颊,如同对待圆圆一般。沈钺也不以为意,只懒洋洋道:“原本说的就是实话。” 皇上确实对睿王和端王多有不耐烦。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随着皇上精神越来越好,沈钺就没有那么殷勤地往他跟前凑了,反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公务之上。 皇上这一病,就修养了月余,等着他重新开始上早朝时天气已经凉爽了。 叶姝之后又去探望了顾琪一次,见她虽然还是比一般孕妇要瘦些,却没有之前那般吓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顾琪精神还算好,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事情。说着说着,她就拉起了叶姝的手,笑着道:“若是我这一胎也是个女儿,就让她与圆圆从小一起处着,到时候如同我们一般姐妹亲近。” “那是自然的。”叶姝笑着应了下,却不想顾琪接着又道:“若是男孩,不如大姐姐与我家做个娃娃亲,到时候他们知根知底,也不会让圆圆受委屈!” 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说孩子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可这事儿也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啊,承恩伯府嫡长子的婚事,哪里是顾琪一人说了算的。 她迟疑了下,顾琪立刻就看了出来。 “怎么着,大姐姐还怕我是个恶婆婆不成?”她说着笑起来,只等着叶姝说话。叶姝笑了下,摇头道:“我倒不怕你是个恶婆婆。只是,圆圆的婚事……她毕竟是皇室之女,到时候只怕我和王爷说了都不算。” 亲上加亲自然是好事。只是,顾琪的孩子日后究竟是什么性子,会不会是良配谁也说不准。因此,她此时无论如何是不会透露半点口风的。 顾琪心中的失望溢于言表,半响才叹了口气道:“大姐姐说的没错,是我想着咱们姐妹亲近,一时竟然没有多想。也不知道到时候我这孩子有没有这般的福气呢!” 她说着松开了叶姝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 叶姝只笑了笑,转而才错开话题,道:“你可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如今还早呢,不过我最近倒是有翻书,看到合适的就记下来。”顾琪果然又精神了些,还让丫鬟去把她记下来的名字都拿来给叶姝看。 姐妹两人说了半下午的话,等着顾琪精神不足时叶姝这才笑着起身告辞了。 顾琪亲自送她到了后院的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道:“大姐姐一路慢走。” 叶姝示意她赶紧回去,“外面太阳大,别晒着了。” 等着叶姝走了,顾琪这才扶着丫鬟的手回去,让人把取好的名字收起来,然后才低声叹了口气。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腹部,半响才低声道:“孩子,只看你未来的福气了。” 叶姝看的出来,顾琪今日说的话并非是突发奇想,只怕是心中有所计较。不过,她虽然关心顾琪,却也不会这般就轻易拿自己女儿的未来去心疼顾琪。 因此,这事儿她只想了想就丢开在一旁了。 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她挂心的事情,转眼就到了中秋宴。 今年中秋宴宫中照例大办,虽然皇后称病没有出来,却也热闹非凡。而宫中除了皇后之外,还有一人也称病避开了这种热闹的时候。 落樱落在自己日渐冷清的宫殿中,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丝竹之声,只笑了笑,回头就落下一子。 陪着她下棋的正是明心,她见落樱落下一子就吃了她一大片地方,不由道:“不玩了不玩了,奴婢又输了。” 落樱笑了笑,收拢了棋盘上的棋子,这才道:“今日正是忙碌的时候,你来我这边,不会被管事嬷嬷责罚吗?” “我塞了红包,今日特意偷懒。再者,今日多的是人想要在贵人面前露脸,我不去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明心说着笑了笑,起身把棋盘放好才回到落樱身边,低声道:“娘娘如今还是樱嫔,又何必这般隐居深宫不出呢?说不得,娘娘再在皇上跟前露露面,皇上想起了之前对娘娘的宠爱……” “不用了。”落樱笑着打断明心的话,“我更喜欢如今这样的日子。” “可是娘娘如今正是青春之期,这般蹉跎下去……”明心说着偷偷看了一眼落樱的脸色,还是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落樱笑了笑,“你不懂,我如今只是在等一个结果而已。只要小公主好好的,旁的对于我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是的,她在等一个结果。 沈钰被废,并不能让她真正满意。沈钰、沈铬,她恨不得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酒宴过半,皇上饮了一杯酒就示意其他人随意了。皇子、公主们大多都随着母妃回了他们宫中团聚。柔妃已死,沈钺自然不用过去。只他想了想,还是带着叶姝去了当年蕙嫔的宫殿。 那里面还布置了她的灵堂。 两人祭拜了蕙嫔,这才一并出宫。而皇上得知了这点,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子昭这孩子,纯孝。” 传信的人听得这声赞赏顿了一下,然后才又道:“还有一事,皇上,端王殿下去了皇后宫中。” 这话一说完,四周就一片寂静。 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的皇上,眼中透出了冰冷之色。 “让他去吧。”半响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冷漠,“总归是他的母亲。只要他不跟着他母亲和兄长做傻事,朕还是容得下他的。” 不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的沈铬此时正跪在皇后的脚边,抱着她的腿低头痛苦。 “母后……母后……” 皇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仿佛苍老了不少。此时低头看着沈铬也是默默垂泪,伸手不是抚摸着儿子的后背。 母子两人痛哭了一场,等着冷静下来,皇后才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你父皇……” “父皇如今哪里还会想到母后。他的眼中就只有沈钺那个杂、种了……”沈铬说着咬牙。只他也知道今日时间紧张,因此忍下了后面的那些咒骂,抬头看向皇后,“母后,你不能就此消沉下去。大哥已经被圈禁了,如今你再这般下去,以后哪里还有我们母子三人的活路!” “怎么,你父皇对你……”皇后心中一紧,担忧地看着沈铬。她如今被关在宫中,被皇上斩断了耳目,如同瞎子、聋子一般,对于外面的事情半分不知。 “父皇待我还算好。可是,正是因此,睿王和昭王两人都对我有杀意。”沈铬说着看过去,“母后,我素来没有什么野心,一心只想等着大哥当了皇上之后,我就当个闲散王爷好了。可如今大哥被废,我却是占了嫡出的名头。” “我不死,被废的大哥不死,就永远都会是他们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母后,我日子过得艰难。我一个人好难……” 沈铬说着又红了眼眶,半响拉着皇后的手道:“母后,想想办法吧。你不能这般沉默下去,你是六宫之主,是堂堂皇后!” “什么六宫之主,若不是当初你父皇还顾忌我母族的兵权,只怕废黜你大哥的时候就顺带把我这个皇后给废了。”皇后苦笑,“如今留着我不过是为了安你舅舅的心而已。” “那舅舅……”沈铬咬着下唇,半响才道:“舅舅可能帮母后,可能帮我!” “我想想……”皇后看着沈铬哭得眼睛红肿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半响她才道:“你去寻你舅舅,就让你舅舅这般做……” 她俯身凑到了沈铬的耳边,低声交代起来。 中秋之后,京中的其后可谓是秋高气爽,是一年之中最为让人舒适的一段日子了。沈钺趁着休沐之时还带着叶姝出去远游,之前庄子里出了意外之后就彻底把里面的人过了一边,不可靠的全部都赶了出去,两个人带着圆圆在庄子里住了两天,这才一并回京。 一回京她就得到一个消息。 戴蘅的婚期定了下来,就在十月初。 叶姝不知道是她放弃了,还是没有敌得过戴父。她略微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就去寻了戴蘅说话。戴蘅见着她没有半点的意外,只苦笑着道:“我就知道,旁人也就罢了,你定然是要亲自上门过问的。” 两人落座,丫鬟上了点心茶水,戴蘅挥手示意人都退下去,不等叶姝开口问就道:“我敌不过父亲苦口婆心,最终还是松了口。” 两家原本也就只剩下成亲这一桩事情了,因此婚期定得不算及。仔细算起来,还算是晚了些。叶姝听得戴蘅这般说,迟疑了下才道:“你呢,可有死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埋伏 叶姝开门见山问了这话,虽然语焉不详没有提及究竟是何事,对何人,戴蘅却也没有装傻。 “死心又如何,没死心又如何?”她苦笑了下,捏了一块点心,半响却也没有送到唇边,最后又放下才对叶姝道:“定下婚期之前,我已经给叶县令写了最后一封信,告知他我即将成亲。那信,定下婚期之日,我也让人送去给他了。” 听得她这般说,叶姝心中也只能叹息。 之后叶姝特意写信问过,叶容年的未婚妻确实是得了时疫死的。之所以未曾对叶姝提及,只是不想她担心而已。 如今听到戴蘅这般死气沉沉的话,叶姝叹了口气只伸手过去把戴蘅搂在了怀中,轻轻抚摸这她的后背安慰她。 戴蘅趴在她怀中无声地哭了一场,抬起头时叶姝衣衫都湿了一大片。 “都是我的不是,你快去换一身衣衫吧。我这边有还未上身的衣服,我们身量相仿你穿上应当也可以。”戴蘅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看着叶姝身上狼狈,不由尴尬。“我也去洗一把脸。” 两人各自去忙,回头再碰面的时候叶姝换上了一身鹅黄的衣衫,戴蘅双眼还带着些许的红肿。 她看着叶姝,忍不住笑了笑。 “你这般看着倒是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这般鲜亮的颜色,叶姝素来少穿。戴蘅说着过去,拉着叶姝入了内屋,笑着道:“不过你这发型和妆容倒是跟衣衫不太配,我给你换一换。” 叶姝见她心情略微好些,为避免再哭起来就由着戴蘅折腾。 两人一边梳妆一边说话,等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才醒过来神来。戴蘅见状干脆留了叶姝在府上用饭。叶姝想了想,让跟着的护卫先回王府报信,就留了下来。 戴蘅这边饭菜倒是跟茗州口味有些接近,大约是她在茗州待了多年的缘故。叶姝吃着家乡口味,也是食欲大开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的饭。吃过饭之后,天色就全然暗了下来。戴蘅不好多留她,就亲自送她出门。 “怕是表哥要恼我了,竟然拉着你到了这般晚。”她说着有些迟疑,恰好这个时候戴父回府。见叶姝在连忙行礼,避让了些。戴父毕竟是长辈,叶姝客客气气与他说了几句话,正要离戴父就微微皱眉道:“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再派两个护卫护送王妃回府。” “都是在京中,离得又不远,何必这般麻烦。”叶姝下意识拒绝,转而想起是戴父说的这话就道:“多谢姑父关心。”戴父是裕昌长公主的驸马,叶姝这般叫倒是也合适宜。 戴父却有些迟疑,一旁戴蘅见状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连忙道:“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这天已经暗下来了,又未曾到宵禁,这街上人来人往说不得会有什么人。你身边如今只有两个丫鬟一个车夫,如何能行?” 她不由分说拉住了叶姝,一旁戴父连忙回头让人叫了两个护卫,交代一定要把叶姝安然送到昭王府才行。叶姝见他们父女这般只笑了笑,没有再拒绝。 马车缓行,叶姝陪着戴蘅一个下午晚膳又吃得多了些,这会儿就有些困顿了。玉粒见状给她垫了软枕让她可以眯一会儿。她靠在软枕之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了。 正是不清醒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般晃动了下,叶姝自然就醒了过来。她未曾出声就听到车夫在前面问道:“前面的人可有受伤?怎地一声不吭就冲了出来……” 说着就是下车的声音。 是撞到人了?叶姝有些迟疑,之前她并未听到其他声音,倒像是有人碰瓷的样子。她迟疑了下,正想让玉璧下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呼,之后就是惨叫。 “出了什么事?”叶姝立刻坐了起来,只外面却没有人回应她,只听到了短兵相见的声音。玉粒和玉璧吓得不轻,却也反应迅速立刻把叶姝护在了中间。 玉璧胆子略微大些,小心翼翼把车窗开了一点缝隙朝着外面看去。这个缝隙一打开,叶姝就听得更清楚了些。戴父临行前让她带的那两个护卫正跟人打斗,甚至还呵斥对方。 “你们究竟是何人,这可是昭王府的马车!” 亮出身份是喝退一些不轨之徒的好办法,然而叶姝闻言心中却是不由一紧。 如果对方就是冲着昭王府来的……这京中莫名怎么会冒出流匪之类的凶徒,而且正好就碰瓷了她的马车?叶姝心中隐隐有些紧张,只听着外面的动静却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占了上风的。她伸手在身上胡乱摸了下,最后从头上取下一支乌木的簪子。 这簪子不太起眼,不过她用着顺手罢了。这会儿取下来,她紧紧握在手中,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可看清楚了外面的情形?”她压低声音问道,玉璧微微颤抖了下,低声道:“王妃放心,现在看起来戴府的护卫占了上风。” 她说着缓缓舒了一口气,叶姝也略微放松了些。只外面的打斗却没有因为戴府的护卫占了上风就立刻结束,反而僵持了片刻,大约是害怕引来京兆府巡逻的捕快。那两人眼看打不过,转身就想要跑。 “休要逃!”戴府一个护卫大叫一声,正准备追出去叶姝立刻叫了一声,“穷寇莫追!”万一那两个人只是诱饵,想把护卫引走呢? 本来要追出去的护卫闻声立刻回来,叶姝这才示意前面的玉璧打开车门,她正准备下去却被护卫拦了一把。 “王妃还是不要下车的好,对方既然在这里故意埋伏,可见是有准备的。万一他们只是临时逃窜,还有后手,王妃下车就暴露了。” 这街道四处都是可以埋伏杀手的地方,两个护卫反应也不差,这会儿虽然安全了,他们却还是阻拦叶姝下车。 “李叔……”给叶姝赶车的是王府的车夫,叶姝平日里总是用他,所以尊称一句李叔。 “受了伤,不过避开了要害。”拦着叶姝的护卫说,“王妃还是坐好,咱们快些回府才好。不然等会京兆府的捕快闻声赶过来,就麻烦了。” 夜里不安全,若是叶姝再在外面耽搁些,说不定会更危险。 叶姝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没有再坚持。两个护卫把李叔扶过来靠在马车上这才朝着昭王府的方向赶去。 之后倒是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仿佛凶徒只有这两人一样。这般一路顺畅,等着叶姝回府时,还是让门卫吓了一跳。李叔满身的鲜血被人扶了下去,戴府的那两个护卫也受了伤,被人请去一旁屋中包扎伤口。 叶姝下车的时候,马车上的血迹还未曾被人擦拭去。她盯着那些血迹看得出神,连着沈钺得到消息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沈钺匆匆到时就见叶姝双眼发直,他知道叶姝怕是吓着了,连忙上前一把把叶姝拉过来,搂入了怀中。叶姝脑袋被他按在胸口,再看不见车辕上的血迹。可是那一片殷红却如同着了魔一样,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被沈钺的气息包裹着,因为被搂入怀中的缘故,甚至感受到了沈钺的体温。温暖而让人安心,叶姝慢慢放松下来,全身还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沈钺低头在她耳边道:“没事了。” 叶姝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双手死死抓着沈钺的衣衫,听着外面动静一直等着马车被人赶走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路上……路上遇到了匪徒,还好……还好戴姑父和戴蘅见天色晚,不、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若不是这两个人好意,那假装被马车撞到的人直接就拿下了李叔,剩下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怕早就没命了。 叶姝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半响才猛然抬头看向沈钺,“那些人,似乎是特意找上我的……或者是找上昭王府的……” 沈钺搂着叶姝,认真听她把话说完,低声安抚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略微缓和了些这才与她一同回了后院。 后院里找就准备好了安神汤,巧燕看着叶姝喝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叶姝之前被吓得不轻,见了沈钺之后放松之下就有些六神无主。这会儿恢复了些许,才想起与她一同遇险的玉璧和玉粒两人。 听她问起,巧燕连忙道:“王妃不用担心,奴婢之前已经让人给她们送去安神汤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观察着叶姝的神色,叶姝之前未曾回过神来没有留意也就算了,如今察觉了自然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无碍的,只是吓着了。”她说着顿了下,“李叔,还有戴府的那两个护卫,可都安置妥当了?对了,还要往戴府捎个口信才行。” 叶姝说着看向沈钺,“不然这两个护卫一直未回,只怕戴姑父和戴蘅要担心的。” 沈钺示意叶姝不用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卫秦亲自去戴府,至于那李叔和那两个护卫,也都有人照顾的。幸而他们都是外伤,府中还是有些上好的伤药。” 他说着笑了下,“我如今只担心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恐慌 叶姝虽然害怕,却也没有被吓破了胆。喝了安神汤之后,她略微歇息了一会儿就慢慢回过神来。当时在马车中,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了无数,这会儿心神归为自然就重新想了起来。 “王爷,那两个匪徒,仿佛是故意寻上门来的。”叶姝开口,“当时戴府的护卫叫了车内是昭王府的人,对方虽然未曾说话,攻势却更急了。” 常理来说,若真的寻常的凶徒,知道对上的是朝中权贵、皇室贵族,最起码会有一瞬间的迟疑才是。 “我素来鲜少出门,在京中更是懒得应酬。虽然有人不喜我,却也没有到雇凶杀人的程度。”叶姝说着担心地看向沈钺,“会不会是……” 睿王,或者是端王? 朝堂之争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了吗? 沈钺见叶姝担忧,只苦笑了下。 “倒是我连累了你。” 叶姝立刻摇头,“我这么说并非是这种意思,我是担心王爷。”对方既然敢下手,那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真是睿王或者端王派人所为的话,他们真正的目标应当是沈钺才对。 她大可以躲在府中不出门,可是沈钺呢?他总不能躲在府中。 这般想着,叶姝又道:“王爷身边还是多带几个护卫吧。”这样也安全些。 沈钺知道她心中担忧,一口应下。好在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沈钺出入也换成了马车,倒是不用再折腾。 叶姝洗漱了一番就窝在沈钺怀中睡下,反而是沈钺一夜都不曾安眠,只担心叶姝半夜做噩梦惊醒了。大约是安神汤起了作用,叶姝倒是一夜好眠全然没有做梦。 第二日她起身的时候沈钺已经上早朝了。巧燕伺候着她用了早膳,等着叶姝去看圆圆的时候才低声道:“王妃,昨夜玉璧似是晚间做了噩梦,今天一早就发热了。” “怎么才说?”叶姝闻言立刻把圆圆交给了奶娘,“可请了大夫了,快让人去请大夫,我且去看看她。” “王妃……”巧燕想要拦叶姝,只叶姝脚下走动的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玉璧和玉粒的房间。玉粒正在照顾玉璧,虽然看着不大精神却还算好。玉璧就脸色苍白,不是发出梦呓之声。 叶姝过去坐在了床边,接过玉粒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给玉璧擦拭了下额头,低声道:“这两天你和玉璧就好好休息。等大夫来了开了药就让小丫鬟去抓了熬药。” 她顿了下又吩咐道:“大夫来了,玉粒也一并诊诊脉,若是无事就再喝一碗安神汤。” 玉粒双眼微微发红,哽咽着道:“奴婢没用,还让王妃担心。” “说什么呢,昨晚若不是有你们护着……”叶姝摇头,轻轻握住玉璧的手,低声道:“不怕,不怕,我们回府了。没事了。” 她低声安抚之下,玉璧仿佛有所觉一般,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昨夜我们都在马车之中,玉璧机警偷偷看了外面,怕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叶姝倒是明白为何玉璧会吓到病了。 昨夜她被玉璧挡在身后什么都未曾看到,但是玉璧朝着外面看定然是看到了打斗的场面。叶姝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是她却知道戴府的那两个护卫受伤不轻。一个昨夜到了府中之后就晕厥了过去,之前全靠着一口气撑着才把她送了回来。 她之前心慌意乱,就算听到了动静脑子里也来不及反应。然而事后镇定下来回想,还是发觉了不少的细节。 这般的重伤,可见当时的打斗有多恐怖。玉璧和玉粒入顾府之前也不过是普通农家的女儿,也许过得不好,却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之后跟着她在顾府,后来又到了昭王府,遇到最可怕的事情大约就是上次在庄子中有人半夜潜入。 只那一次她们主仆几人都在屋子中,虽然紧张不安,却是半点危险都没有遇到。 昨夜,那可真的是生死一线。 若不是戴父和戴蘅坚持让护卫护送她回府的话,说不定她们主仆三人都要血溅当场了。 叶姝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几乎要冒出一身的冷汗。她心知这个时候不能病倒,中午的时候让巧燕也给她煮了安神汤喝。 “怎么又喝药?”谁知道沈钺今日恰好回来的早,一到屋中就闻到了安神汤的味道。他过去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姝摇摇头,“不过是安神汤而已。”她说着笑了下,又低声道:“改日要好好跟戴蘅道谢才是,要不是戴姑父与她坚持……” 说起这桩事情,叶姝就忍不住叹气。只是沈钺却微微有些愣神。叶姝见他神色不对,不由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沈钺听到她的话抬头看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拉着叶姝的手轻轻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半响才道:“也许是姑父他知道了些许什么。” 叶姝正笑着,猛然听到沈钺这般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迟疑了下,看向沈钺。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钺想了想才道:“最近几日,京中颇有些乱。早朝的时候,京兆府尹说京中接二连三出了人命,皆是半夜被人杀害。死的人也各有不同,什么身份都有。京兆府这般查不出什么线索,只得请求皇上加强京中戒备。” 这事儿早朝的时候很是吵闹了一番,京兆府尹吃了挂落不提,最后却还是没有一个章程。三万禁卫军是用来守护宫城的,既然京中不安稳,那么禁卫军就更是不能擅离职守了。而除了禁卫军之外,想要加强京中戒备,夜间巡逻人手增加,就只能从军部调人过来。 京外倒是有几个军营,只是究竟从干什么地方调人却并未说定。 最后争吵了一番,谁都不愿意管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最后这差事就落在了背景最为普通的齐廷烈齐将军的头上。 齐廷烈手下有精兵五千,民兵五千,人手说不上多,增加京中防卫却也足够了。他接了这差事,出宫的时候一张脸都快拉到了地上。 然而圣旨已经下了,他自然是无法的。 “京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叶姝吓了一跳,“这般说的话,平日里我还是少出门的好。”反正她至交好友也不多,也不用时常走动。沈钺点了点头,“尽量少出门,非要出门就记得带上府中的护卫。我留下卫甲一队人在府中,这般也放心些。” 叶姝惜命,自然不会不乐意。 只是这京中的杀人案出现的突然,而且杀人者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定的杀人对象。死的小贩有,农户有,妓女有,甚至商户也有。最甚者,还死了一个九品的小官员。 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死一个人,而且第二日被人发现的时候都是在显眼的地方。 转眼这京中就人心惶惶,天色一暗还未曾回家的人就匆匆往家赶了。 京中的守卫很快就加强了不少,这般之下京中才算是安稳下来。等过了重阳节,京中的气氛似乎已经回到了杀人事件之前。而且也有近一旬的日子没有出现过被人杀害的受害者了。 沈钺的神色却没有就此轻松下来,反而提起此事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叶姝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不妥?” “那杀人凶手,至今没有被抓到。”沈钺道:“之前倒是抓住了一个惯犯,只那人是个惯偷,手中并没有人命。一番严刑拷打之后,也查出有两桩案子发生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在京中,而是去了京外偷东西去了。” 杀人凶手一天没有落网,京中就一天不得真正的安宁。 叶姝听着沈钺这般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究竟是什么人,这般杀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难不成,他就是看不惯他人日子好过,故意制造恐慌吗?” 她抱怨了两句,正准备回头让巧燕倒杯水送过来就被沈钺一把抓住了手。 “王爷?” “你刚刚说什么?”沈钺神色认真且急切地问道。 叶姝迟疑了下,把之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她有些不安地看着沈钺。沈钺摇头,“不,你没说错。正好相反,我觉得你应当是说对了什么……” 杀人的案子出现的莫名其妙,京中突然多了这么一个杀人狂,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这人每次杀人都把死者放在闹市的地方,引得恐慌,让京兆府不能把杀人案压下去。 凶手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之前他们一直都想着抓住凶手就好了,却从未想过凶手为什么这么做。 故意制造恐慌吗? 可是,京城上下一片恐慌对凶手又有什么好处呢?沈钺眉头皱着,一时半会却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如果有人想要趁乱做些什么的话,那简直是适得其反。 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有一个疯狂的杀人凶手,自然会调派兵力加强巡逻和守卫的。这种情况下,别说浑水摸鱼了,只要凶手在夜间出现,怕是都要被盘问一番。 他皱眉想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摇头。 “还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叶姝道:“王爷且歇息歇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灵光一闪就想明白了。” 沈钺闻言只笑了下,“那倒是借王妃吉言了。” 他说着也放下了这桩事情,毕竟,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只要京中一直戒严,他们就无法可施。谁知道,这样的想法第二天就被人给打破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抓住 天色不过刚蒙蒙发亮,打更的更夫已经走了一晚上了,再熬过最后这段时间,京中的老爷们就该出府上朝了。等他们上朝去了,他也就可以交差回去休息了。 打更虽然累,冬日里也熬人,可是钱毕竟多些。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京中接连死了不少人,大家都怕了,不愿意干。所以这打更的钱干脆翻了一番。 更夫盘算着领了钱买些什么回去,肉是要买的,再买点布,家里盐也不多了。余下的就攒起来,等着攒够了年前给媳妇买个银簪子…… 他边走边想,顺着大街小巷走。路都是走熟的,他闭上眼都不会走错。只拐到朱雀街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与平日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眯缝着眼睛四下看了看。 这味道他闻过,隔壁张屠户杀猪的时候,那血腥味就是这般的。他这般想着就看到朱雀街的正中央一个黑影,饶是心中害怕,更夫还是往前慢慢走了过去。 “是谁在那边?谁……”他说着靠近,脚踩在了水上发出轻响。他吓了一跳,一低头才看到自己踩的不是水,而是血。 他叫了一声,再不敢上前。 “杀人了——!” 这一日的,朱雀街上的人,就是在这样的惨叫声中被惊醒的。 京兆府的捕快和军部的军卒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很快现场就被围住了,而脖子上被一刀割破,血尽而死的死者身份也很快就查了出来。 当朝二品,堂堂六部尚书之一的兵部尚书,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被人杀了!还抛尸街头! 皇上震怒,摔了一摞的奏折。 “朕要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皇上怒吼,“人都杀到门前了,到现在你们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那可是朕的兵部尚书!尚书啊!” 他低头看着下面站着的朝中众臣,“是不是改日那凶手潜入了宫中,把朕杀了,你们也不知道?!” 底下一片不安,齐廷烈上前请罪,京兆府尹刘兴更是跪着都没有起来。 在这京城而言,刘兴的官位不算高,京中官位比他高的一抓一大把。所谓位高一级压死人,平日里好处没有他的,这种要背锅的事情,他却是逃不掉的。 皇上发了一通火,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招郑方灼入京!”他沉声说,一旁于峰脸色一变,立刻跪下道:“皇上,京中兵力不能再加了。”一万的军卒,这对于于峰这个禁卫军统领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压力了。 皇上脸色变了几次,才沉声道:“再加五千人!” 郑方灼总共带来了一万五千人的军卒,按照圣旨的意思京中再入五千人马,余下尚有一万人马守在了京外。之后几日,沈钺每日早朝出府的时候就觉得这京中到处都是人,然而这些人却不是京中的百姓,而是那些调派入京的军卒。 连着他出行也是三不五时的会被人叫住。 这些军卒大多对于京中权贵不是很熟悉,沈钺懒得坐马车,那些人不能凭着马车认出他的身份,只能够上前盘查。 只这样却也让沈钺安心了不少。 “这般安排,想来凶手就再无法作案了。”他这般说着,神色却也不轻松。一旁京兆府尹刘兴只叹了一口气,“无法作案确实是好消息,只是抓不住凶手,只怕我这乌纱帽也要保不住了。” 沈钺扫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苦笑,这才道:“可有派人在京中一门一户的搜查。” “昭王殿下所说的,臣自然也想到了。”刘兴苦着一张脸,“已经查了三遍了。也贴了告示了,不让收留陌生人,甚至是远亲。一旦查出来有人收留罪犯,以包庇罪处。说起来,京兆府的牢房都快满了。这些日子,抓了不少的小偷小摸的,甚至是十年前一桩悬案的凶犯都抓到了。” 但是,最近这几桩杀人凶案的凶手还是没抓住。 沈钺没有说话,刘兴偷偷看了他一眼,转而才道:“自然了,这京中不少人家非富即贵,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就能够查的。若凶犯真的藏在这些人家中……” 他话点到即止,沈钺扭头看了他一眼,半响才缓声道:“兵部尚书死的这般蹊跷,要说只是误杀,凶手行凶之前不知道他是谁,我却是不信的。” 谁会信呢? 刘兴与沈钺对视了一眼,这才叹气。 若真的牵扯到朝中权贵,那这案子就更难办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而已,这案子还是移交刑部的好。 只可惜,如今刑部也不愿意接受这么一个烂摊子。 更何况,京中不是驻了军部的人吗,不然交给军部好了。正好死的是兵部尚书,让军部去查刚好。 军部这边倒是大大方方接手了,接手的不是第一个倒霉催的齐廷烈,而是第二次调军入京的骠骑将军郑方灼。 郑方灼此人年约四十,手下掌兵三万。若非齐廷烈办事不利,皇上也不会让他带兵入京。他接下这桩案子之后就立刻派人去京兆府把有关这几桩杀人案的卷宗全部搬走了。 郑方灼如此雷厉风行,倒是让刘兴松了一口气。 因为叶姝之前差点被人杀的缘故,沈钺就会偶尔跟叶姝提及朝中的事情。不过他说的不多,大多时候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叶姝偶尔还能回上两句,如今这桩被人转手了几次的案子,却让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之前王爷说怀疑凶手杀人是别有目的……”她皱着眉头。自从知道那一日遇上的两人在京中疯狂杀人之后,她反而放下心来。这两人应当不是睿王或者端王手下的人,也不是针对昭王府的。这种微妙的放心让她还是忍不住去关注这个案子。 “如今万寿节将近,难不成是有人故意给皇上添堵?” 是的,万寿节又快到了。上一年的万寿节叶姝托有孕的福没有入宫,今年却是躲不过的。 只是如今京中这般情形,只怕皇上也没有多少心情大办万寿节了。 叶姝这般猜测着,又给沈钺添了小半碗的饭,道:“王爷也不必总想着这桩事情,既然交给了军部的人,就让他们头疼去了好了。” 沈钺这几天明显瘦了些,叶姝看着都心疼。 沈钺迎上她心疼的眼神笑了笑,转而才低声道:“无妨,军部的人做起事来更雷厉风行些。只不过,郑方灼入京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这人有什么问题吗?”叶姝对京中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记了一个大概,更深层次一些的就不太了解了。 沈钺倒是不以为意,只细心给叶姝解释了下郑方灼这个骠骑将军的身份,他是皇后兄长龙大将军的妻弟。 “龙大将军的第一位妻子,当年死得有些奇怪,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当初为着这件事情,龙家和郑家几乎决裂。若非皇上当时一力压制他们……” 不过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手中的兵权也一分为二了。当时龙家因为出了一位皇后的原因勉强压了郑家一头,这些年来一点点的磋磨,郑家已经淡出了京中权贵的视线。 若非这一次郑方灼出现,沈钺也都忘记了龙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既然这两家有仇,王爷又担心什么?”叶姝扬眉,“如今皇后一族算是败落,虽然还有龙大将军在,可是他毕竟远离京中……” “说不上来,大约真的是我这些日子想得太多了吧。”沈钺苦笑了下,“吃饭,吃饭!不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原本以为杀人案就这么没结果了,谁知道军部接手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一日沈钺回来就满脸的兴奋。 “人抓住了!” “什么?”叶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把圆圆交给奶娘,示意抱出去,这才起身过去接过沈钺递过来的斗篷,问道:“什么人抓住了?” “前些日子在京中作乱的人!”沈钺飞快地说:“一共两个人,今日凌晨的时候被抓住的。军部的人和京兆府的人一起合力把那人逼到了死胡同,这才抓住了。” “竟然抓住了?”叶姝也露出惊喜之色,“这次抓到的,可是真的凶手?” “没有错,那人直接承认了!”沈钺深吸了一口气,“口供什么的都能对上,而且那人还招出了他的同伙。他们两人一同作案,一个负责寻找目标,一个下手。” “那兵部尚书?”叶姝还记得兵部尚书之死。 “杀人的其中一个,当年是兵部尚书未曾发家之前的同乡。”沈钺道:“听闻是当时两人有夺妻之恨。他也是认出了兵部尚书,这才在全程戒严的情况下,冒险杀了他的。” 叶姝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究竟什么地方奇怪她一时也说不出来。 沈钺注意到她的神色,不由扬眉道:“怎么了?” “就是觉得太巧了些。”她想了想又失笑摇头,“不过,比起朝中众臣来说,我实在不算什么。既然他们觉得没有问题,那应当是我多想了吧。” 沈钺皱了皱眉,“今天早朝全部都在审理这桩案子,巧合是有。不过那两人把作案手法,都交代的清清楚楚,还有一些他们留下的痕迹。死者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也都能对上。”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有些人死前拼死挣扎也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一些伤痕,这些伤痕都对得上。加上两人交代的作案的具体手法,还有一些细节都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最为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你曾经从那两人手中逃脱。整个京城,也就只有我们知道,行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入宫 沈钺这话让叶姝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般的话,军部随便找人顶罪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原本也有人怀疑军部随意找了两个人,利用卷宗里所显示的细节让他们冒充罪犯交差。”军部的人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早在二十多年前,京中有一桩世人皆知的冤枉就是军部造成的。 当年还不是太子的皇上,力挽狂澜,查出了真相救下了还不过是个副将的龙大将军。之后才娶了当年的龙氏,再之后皇上平步青云一路当上了太子,登基为皇。 这桩陈年旧事沈钺自然不知道,只是军部接手了京中杀人案之后,有人有意无意在他跟前提及过。怕就怕军部故技重施,找个替罪羔羊来了结此事。 只是这两个犯人原本就是与京兆府的人一起抓住的,而且口供毫无破绽,更是吐露了不少连着京兆府的卷宗里都没有提及的细节。 刘兴当初特意隐瞒了一些细节,他可不信军部能够在这短短几日里面查出来。 叶姝听了沈钺的解释更是头晕了,只觉得这朝中几方势力乱的很。 “只有一点我还不明白,京兆府那边已经在军部的配合下把京中翻了个底朝天。这样都没有抓到他们,那他们之前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说出来倒是好笑,他们就藏在兵部尚书的府邸之中。军部和京兆府的人一并过去搜查,果然在一处废弃的园子中找到了他们藏在那里的凶器。” 这还真的是…… “那他们的目的?” 沈钺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两人在入京之前就一路犯案,从潞州那边过来,一路上谋财害命一共杀死了二十三人。其中男人十二,女人七个,还有四个孩子。” 看着叶姝一瞬间惊变的脸色,沈钺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两个人是纯粹的疯子!” 叶姝全然不能理解这样的人,如今想想他们总算是被抓了起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军部这次立了大功,万寿节的晚宴之上皇上怕是要奖赏一番了。”沈钺抱着靠在怀中的叶姝,“到时候有军部的人,怕是座次会有些调整。你到时候……” “他们还带了女眷入京?” 要知道,一旁的妾室之类的是没有资格参与宫宴的。想要参加宫宴,就必须是命妇才行。这些人虽然就在京外驻扎,可是带着女眷入京,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郑方灼和齐廷烈都带了夫人一并入京。”沈钺说着顿了下,“这般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沈钺又缓缓放松下来。 “若是我,若是可以的话,不管去哪里也都是要把你带在身边的。” 叶姝双颊微微发烫,瞪了沈钺一眼,却是双眼含笑。 闹了将近一个月的杀人案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这两人被抓之后,京中一片欢腾鼓舞。戴蘅几乎是第二天就直接冲到了昭王府。 “还好那一日我让你送你回来了!”她见着叶姝就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两个护卫被送回去的时候,我都快要吓死了,知道你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之后京城就戒严了,她想出门也被拦了下来。虽然其中跟叶姝通过几次信,然而亲眼看着叶姝无视她到现在才放下了那颗提着的心。 叶姝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我确实无事,当时被吓得不轻,不过如今也缓了过来。”她说着看向戴蘅,“我原本还想着亲自登门拜谢呢,倒是没有想到你反而先来了。” “谢什么。”戴蘅说:“要不是那一日我留你太晚,你也不会遇上这桩事情。” “可是,要不是你和姑父坚持让我带了护卫回来,我怕是早就没命了。”叶姝说得认真,“这可是救命之恩,我自然是要记得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半响才齐齐叹了口气。 屋中寂静了片刻,戴蘅突然开口道:“我的婚事,怕是要作罢了。” 这话说得突兀,叶姝飞快转头看过去,几乎要把脖子扭断。 “不是婚期都定了……”十月份的婚期,这距离戴蘅大婚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怎么突然说要作罢?叶姝心中惊异不定,难不成叶容年再知道戴蘅要成亲的情况下还给她写信说了什么? 一时间,叶姝的神色惊异不定。戴蘅看着她这般模样,苦笑了下,道:“不是我的缘故。” “那是……”叶姝迟疑了下,戴蘅轻哼了声,“兵部尚书死了,这桩事情你应当知道的吧。只你久不在京中,又不喜欢走动,所以才不知道。我要嫁那人,论起来是兵部尚书的表侄。他……他自幼养在兵部尚书府中,兵部尚书对他也是视如己出。” 叶姝隐隐有些明白了,而其后戴蘅所说的经过,正好与她猜测的一般无二。 两人婚事屡屡受挫,先是柔妃的死要守孝耽误了婚期。如今,好不容易定下了十月间的婚期,兵部尚书却又出事了。 想来,这其中男方家中还是出了旁的一些事情。 “找人重新合了八字,说是我们两人八字不合。”戴蘅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的释然。 叶姝心中有些莫名的感慨,半响才道:“这样也好,最起码没有伤及你的名誉。” 戴蘅点了下头,半响突然笑了下。 “我有时候都会想,这会不会是天意。” 天意? 叶姝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呢。” 到了九月底就是万寿节了,寿宴安排的是晚宴。叶姝倒是不用急着入宫,上午在府中陪着圆圆玩了一会儿,七个月的圆圆已经可以自己坐着了。加上厚厚的冬衣,坐得一本正经,很是可爱。 叶姝哄着圆圆玩了一会儿,正想交代奶娘下午和夜里的事情,采薇就匆匆来了。 “宫中金公公来了,说是传皇上的口信。”她飞快说了一句,叶姝一个眼神过去,奶娘立刻抱着圆圆退到了耳房里,之后金公公就被巧燕请了进来。 金公公虽然不算熟人,却也见过面。叶姝更是知道他曾经给沈钺传过消息,应当算是自己人。 因此见着他倒是没有什么不安,如常招呼了金公公。 金公公却是没有多客气什么,只道:“皇上说,想见见昭王殿下的嫡长女,请王妃入宫时一并带着府上大姑娘。” “父皇要见圆圆?”叶姝心中一紧,迟疑了下才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我给圆圆准备好了,到时候一并出门。” 她倒是准备好了,只圆圆原本是要留在府中的。她想了下才,让其中一个妥帖的奶娘也一并跟着入宫。同时,还叫上了邱嬷嬷。 然后斗篷、小铺盖都准备好了,这才跟着金公公一并入宫。 幸而,到了宫门口下车之后,那边早已经准备好了另外一辆马车。 金公公笑着道:“小孩子不能吹风,如今天气寒凉,王妃还是带着孩子坐马车吧。”叶姝也顾不上什么逾越不逾越的,到了声谢就抱着圆圆上了马车。 马车在宫中缓行,外面的四角的铃铛发出轻响。圆圆还是第一次出门,这会儿倒很是精神,一双眼睛随着外面铃铛的响声滴流乱转。 叶姝见着她这般不知道忧愁的模样,笑着捏了下她的脸,低声道:“过会儿要见爷爷了,圆圆要乖哦。” 圆圆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就回了一个“啊”。 叶姝听得直笑,等着马车停下来,这才重新把圆圆包裹好,然后下了马车。 她跟着金公公进了殿中,就见沈钺在皇上身侧。 叶姝上前行礼,起身之后又道:“圆圆见过皇爷爷,祝皇爷爷万福安康。” 皇上闻言立刻笑了起来,道:“免礼,快抱过来,让朕瞧瞧。” 抱孩子过去这种事情,自然不能是叶姝亲自做的。一旁太监看着就要过去,沈钺却突然抬脚走过去,笑着道:“我抱给父皇看看。” 叶姝把孩子交给他,他动作略微顿了下,顺势道:“别担心。” 这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声,除了叶姝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听到了。叶姝抬头看过去,冲着沈钺笑了下,示意他无事。 皇上倒是没有斥责沈钺抱孩子,反而兴致勃勃从沈钺的怀中接过了圆圆。圆圆这会儿正醒着,一双眼睛盯着皇上,乌黑透亮,没有半分的害怕。 皇上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她竟然还咯咯笑了起来。 “这孩子,胆子不小,竟然不怕朕。”皇上说着抬头看了眼沈钺,显然很是喜欢圆圆。 沈钺笑了下,“父皇是她祖父,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皇上笑了笑,又逗着圆圆笑了会儿,还让人拿来了铃铛逗着圆圆伸手去抓。这般玩了一会儿,圆圆就困了。她哭了两声,倒是没有闹。这哭声是个信号,叶姝照顾圆圆也是知道的,因此连忙上前道:“这孩子中午没怎么睡,这会儿怕是困了。” “小孩子就是这般的。”皇上看起来心情颇好,“就放在朕后面暂时休息的碧纱橱那边吧。” “儿臣冒昧,想着圆圆年纪小就带了奶娘一并进来。”叶姝怕宫中人没经验,不会哄小孩子,这会儿连忙开口。 皇上闻言扬扬眉,倒是没有不悦的意思。 “你倒是思虑周全,既然这般,就让奶娘进来照顾圆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醉酒 邱嬷嬷带着奶娘一并进来,一通行礼之后才在金公公的指引下抱着圆圆去了碧纱橱那边。叶姝隐隐还能听到里面的动静,邱嬷嬷安抚了奶娘几句,还说什么这是她的造化。 她只微微抿了抿唇,还想继续听下去就听到一旁皇上开口。 “圆圆,这是小姑娘的小名?倒是与她挺像的,兆头也好。圆润,健康。团圆,也好。”他说着笑了下,“可有准备好大名?” “孩子尚小,并没有起大名。”沈钺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叶姝。 叶姝还是保持着抿唇微笑的神色,她知道皇上这般问定然是心中有所想了。虽然心中不甘,也不愿意,然而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要给圆圆起名字。纵然她是圆圆的生母,又能如何呢? 这般想着,叶姝心中还是有些苦涩。 只她的注意力还是更多留在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想了想,“既然这样,我这个做祖父的就给她起一个名字。这孩子生在二月春暖大地之时,其父有祭天求雨。好雨知时节,就叫雨时可好?” 沈雨时? 叶姝一愣,虽然不喜欢皇上越过她和沈钺给圆圆起名字,对这个名字却还是喜欢的。 她抿唇笑着没有贸然说话,一旁沈钺道:“父皇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皇上笑了笑,道:“今年过年时,就把雨时记在族谱之上。正好,老二家的孩子也大了,一并记上。”这说法,好似睿王家的嫡子还是因为圆圆才被记上族谱的一般。 叶姝和沈钺只能谢恩。 圆圆一觉睡了一下午,沈钺和叶姝就陪着皇上说话。对着沈钺,皇上闲聊大部分都是在说沈钺生母蕙嫔的事情。叶姝之前不知道这些,然而随着皇上讲起过往的事情,蕙嫔的形象也渐渐鲜活起来了。 听皇上说着过往的事情,天色不知不觉就晚了。等着金公公入内请皇上赴宴的时候,皇上才回过神来。 “圆圆既然还睡着,就留在这边让人照顾好了。”他见了眼朝着碧纱橱望过去的叶姝,“你们夫妻两人陪着朕一同出席晚宴。” 这可以说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了。 叶姝收敛心神,由着宫女帮她重新整理了下妆容,然后和沈钺一左一右陪着皇上一并朝着宫宴的大殿走去。 大约是因为抓到了屡屡在京中行凶的凶犯,万寿节的这场宫宴办得格外热闹。只等在场的人看到皇上身边陪着的是沈钺和叶姝时,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上摆手,示意他们下去,这才道:“都坐吧,今日朕过寿,不用拘礼。” 他态度很是随和,叶姝和沈钺下去坐在了留给他们的位置上。叶姝在女眷这边,一坐下戴蘅就斜着身子凑过去,“表嫂,你和表哥怎么……” 她用口型无声道:“陪着皇上一起过来了。” 叶姝听到了她轻微的气声,又看了看四周敏锐看过来的人,也把声音压得极低,“之前陪着皇上说了会儿话。” 戴蘅瞪大了眼睛,不过也知道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冲着叶姝笑了笑就坐直了身子。 酒宴很快开始,等着酒过三巡,场面就再次松快了起来。丝竹响,歌舞起,殿中渐渐响起了说话声,也开始有人起身给皇上敬酒了。 戴蘅趁着这个机会才凑到了叶姝的身边,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说想要见见圆圆。”叶姝声音压得极低,这样的事情既然还未曾传开,那最好就是别让旁人知道。免得引得有些人多想,心生嫉恨。 戴蘅知道轻重,虽然惊呼了一声却是立刻压了下来。 “皇上……”她声音压得更低了,“很喜欢圆圆?” 对着戴蘅倒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叶姝低声道:“赐了名字,叫做雨时。”她说着四下一扫,就看到了两个面生的脸孔,低声问道:“那两位,可就是郑夫人和齐夫人?” 戴蘅看了眼,道:“头戴红宝石的那个就是郑夫人,猫眼石耳坠的是齐夫人。” 叶姝垂下眼帘,笑着道:“如今京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说起来也是郑将军和齐将军的功劳。怎么看着这殿中的人,竟然有些冷落她们?” “圈子不同罢了。”戴蘅倒是不以为意,只笑着道:“不过,这两位夫人也不简单。你们来之前,已经用言语怼地蒋夫人脸色变了几次了。” 蒋夫人是皇后胞妹,而那位郑方灼跟龙家颇有些渊源,如今太子被废,皇后闭门不出,新仇旧恨之类的夹在一起,郑夫人自然不会对蒋夫人好脸色了。 不过,齐夫人也夹在其中,就让叶姝有些奇怪了。 “齐夫人与郑夫人,很是要好吗?” “看着倒是一个鼻孔出气,旁的就不清楚了。”戴蘅说着低声道:“不过,蒋夫人也不是好惹的,拉着几个人冷嘲热讽了回去。所以这会儿,就没人敢随意跟那两人打招呼了。” 叶姝这才了然,想来是之前郑夫人和齐夫人风头过盛,这才让人望而却步的。 不过,郑夫人倒是不以为意,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半分忐忑不安的模样。叶姝看着倒是有些佩服她的气度了,反观齐夫人就有些不安,偶尔端起酒水就忍不住四下看一看。 酒宴过半,皇上犒赏宫中上下。郑方灼闻言笑着上前道:“要我说,这禁卫军应当跟我手下的军卒一般,旁的赏赐都不稀罕,就好那一口好酒。他们这些人,平日里不许喝酒,今日皇上既然要赏赐,倒是不如都赏了酒好了。” “这般不妥。”沈钺皱眉,“禁卫军负责的是宫中防卫,宫中上下所有人的安危都系于他们身上。若是喝醉了,岂不是误了正事。” “昭王殿下未免太过于小心了些,也不用多加赏赐。不过是彰显皇上皇恩浩荡罢了,一人一碗酒,总不至于喝醉吧?” 郑方灼说着对着皇上拱手,“皇上,臣这提议可好?” 沈钺见状还想反对,皇上却是抬起手拦下了他。 “一碗酒确实不妨事,既然郑卿这般说了,于峰你可要好好谢谢郑卿。”他说着笑着道:“就一人一碗酒,你安排下去!” 宫中当值的禁卫军有三五千人,一人一碗酒也不是小数。于峰带了几十个太监去搬酒,然后分发下去。禁卫军这边得了这样一个赏赐,倒是真的兴奋不已。 叶姝还听到了殿外守着的护卫谢恩的声音。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大约也在脸上露出了些许神色,戴蘅拉了她一把,低声道:“怎么了?” “没……”叶姝看了看左右,凑到了戴蘅的耳边,“只是觉得,宫中守卫都喝了酒,似乎不是太好。” “别这么扫兴,不过是一碗酒而已。”戴蘅眯着眼笑了下,拿着叶姝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不尝尝看,这果酒味道不错,甜甜的。” “圆圆跟着一起入宫了,等着晚宴结束还要带着她回府。我身上不好沾染酒味。”叶姝低声解释,“你要是喜欢,就全拿去好了。” “我又不是酒鬼。”戴蘅笑了起来,“不过你这般说,我倒是才留意到子昭表哥好像也没有喝酒。” 确实是这样,除开最初给皇上敬酒之外,沈钺就再没有喝过酒。两人低声说笑了一会儿,戴蘅一双眼睛就越来越迷离起来。她原本就挨着叶姝说话,之后就轻轻靠在了叶姝的身上。 感受到依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叶姝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却见戴蘅手有些无力地挂在她的胳膊上。 “你喝醉了?”在皇宫的酒宴中喝醉,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戴蘅还是一个未婚的姑娘。她撑起戴蘅的身子,避免她往下滑。 戴蘅咬着下唇,半响闷哼了一声。叶姝看到她唇角溢出些许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她心中已经,死死抓住了戴蘅的手臂。 戴蘅喘了口气,然后才道:“我不过喝了三杯酒而已,不应该喝醉……”她说着又咬了下下唇,试图用疼痛来刺激自己。 叶姝看出了端倪,心中更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酒壶,转而四下看过去。 这边的女眷也有几个似乎是有些微醺的样子,不过大部分都还精神。她感受了下,自己并没有晕眩的感觉,甚至因为这种意外的情况而更加清醒起来。 目光再次落在酒上,叶姝低声道:“是酒有问题?要不要我扶你离开……” 她目光在对面扫过,男人们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叶姝不确定是有人算计了戴蘅,还是想要算计她。毕竟,戴蘅也喝过她桌子上的酒。 “好。”戴蘅低声说,挣扎着要起身。叶姝连忙扶着她起来,两人起身还未走出去多远,立刻就有宫女过来。“郡主身子有些不适,带我们去偏殿休息下。” 叶姝冷静地吩咐,宫女应下就过去想要接手戴蘅。 “我扶着她就行了。”叶姝连忙道:“你在前面带路即可。” 戴蘅如今全部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贸然让宫女接手,说不得还要出什么乱子。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宫殿,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除了沈钺,还有女眷那边的某个人。 郑夫人看着这两人离开,对着一旁的齐夫人使了个眼色。齐夫人微微欠身,立刻就跟着出去了。她出去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看向一旁的内侍,笑着道:“刚刚出来的昭王妃去了何处?” 第一百五十八章 敬酒 因为叶姝今晚不同寻常的出场,立刻让郑、齐两位夫人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是旁人离开,她还不见得能认出来是谁。但是,叶姝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齐夫人说着塞了一对戒指过去。守在殿外的内监立刻眉开眼笑,给她指明了方向。 齐夫人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偏殿的方向过去。偏殿里面,宫女给叶姝端上了茶水,一旁戴蘅已经无力地趴在小几上了。 “你觉得怎么样?”她把茶水递给戴蘅,“我让人请了御医过来了……” 戴蘅有气无力,唇角的血迹多了些。 “头晕,浑身没力气……”她就着叶姝的手喝了几口茶,“感觉好像也不至于昏迷。” “没有腹痛,头疼,或者哪里不对劲?”叶姝追问,戴蘅皱眉仔细感受了下,然后摇头,“没有,就是没力气。” 看起来,最起码对方是没有要她或者是戴蘅性命的意思。 不过,叶姝更倾向于对方是在她的酒水里做了手脚。她正想再问戴蘅,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叶姝转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命妇走了进来。等到对方进来,她才认出是齐夫人。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还是说……叶姝回头看了一眼戴蘅,这才起身道:“齐夫人。” 齐夫人屈膝行礼,“见过昭王妃。”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戴蘅的身上,“郡主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有些醉,醒醒酒就好了。”叶姝笑着道:“宫中果酒虽然偏甜,后劲却大。郡主不小心喝得猛了些,这会儿就不太精神。” 戴蘅听着两人说话,勉强冲着齐夫人笑了下。 “倒是让齐夫人见笑了。” 齐夫人连忙摇头,“郡主千万别这般说,臣妇也是有些头晕,这才出来透透气。” 叶姝抿了抿唇,只笑着示意她随意坐,这才回头看向戴蘅。戴蘅伏趴在桌子上,只对着她笑着,低声道:“我无事的,你快回去吧。” “不过是酒宴而已,你知道我的,素来懒得参与这些。”叶姝说着只觉得仿佛有人在偷偷看自己一样,她顿了下,才接着道:“再说,之前也喝了酒了,我这会儿也透透气好了。” 戴蘅扬眉,看着叶姝。她虽然有些头晕,也不怎么提得精神,却还记得叶姝之前半滴酒都没有沾。 叶姝这会儿眼神却迷离起来,一手支在桌子上,单手托腮看向齐夫人,“这会儿酒宴上定然热闹非凡,齐夫人也一并坐下歇会儿再回去吧。” “臣妇还是不打扰昭王妃和郡主了。”齐夫人笑着道:“臣妇出来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她说着行礼退了出去,叶姝双眼微微眯着,在齐夫人出门侧身的时候甚至摇晃了下,整个人都显得轻飘无力。齐夫人勾了勾唇角,看起来这两位都是贪杯,喝多了才对。 听着齐夫人重新回到殿中的声音,叶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的警惕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不过,她信任自己的直觉,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齐夫人跟前演戏。 “你……”戴蘅微微勾了下被叶姝握着的手的手指,“之前不是没……” 叶姝握着她的手,抬眼看过去,直接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站起来吗?” 她说完这话,感觉道戴蘅的脚在桌子下面用力了两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站不起来,我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叶姝听了这话,不由皱起眉头。她迟疑了下,然后才过去,“我找宫女送你出去,等到了御医院你就找甑御医或者是秦院判,就说怀疑酒水中被人动了手脚……”她怀疑齐夫人是给她酒中动了手脚的人,而齐夫人跟出来的事实又让她多了一种危机感。 一时半会儿,叶姝也说不出来这种危机感究竟具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过,远离大殿是她本能想到的。 她叫了两个宫女过来,“郡主酒醉得有些厉害,你们送她去御医院那边,让御医给她煮上醒酒汤。”叶姝说着捏了下戴蘅的手,戴蘅却趁机抓住了她,“你不陪我……”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有气无力的感觉。 叶姝抿了下唇,“子昭还在殿中。”她既然有了危险的预感,当然不能把沈钺丢在大殿之中。叶姝对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扶着戴蘅离开了。 叶姝扶了扶额头,回忆着戴蘅有气无力的模样,又叫了一个宫女扶着她回去大殿。 大殿中热闹非凡,叶姝回到了座位上。旁边的睿王妃看过来时,她只抿唇笑了下,“大约是之前喝酒有些猛,刚刚头晕就出去透了透气。” 睿王妃勾了勾唇角,“说起来,我也觉得这殿中有些闷。” 叶姝没有多言语,只微微侧头交代了扶她回来的宫女几句话。宫女认真听了,应下之后才从叶姝桌面上端起了一碟子点心朝着对面朝臣那边走去。 宫女过去行礼,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把点心放在了桌面上。 沈钺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叫住了她多问了两句,目光偶尔还朝着叶姝这边扫过来。叶姝一直注意着沈钺的反应,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朝着她这边过来。 “昭王妃。”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叶姝一跳,她正想回头,却意识到她如今还“醉”着呢。因此,叶姝顿了下,这才慢慢转头,目光迷离看了过去。 “谁?”她说着眯缝了下眼睛,“这位是……” 来人端着酒杯,笑着道:“臣妇乃是骠骑将军郑方灼的妻子。” “原来是郑夫人。”叶姝点头,“郑夫人请坐。”她说着转头又看向沈钺那边,不想郑夫人却比她预料的还要聒噪了些,竟然凑过去笑着道:“昭王妃与昭王殿下真是感情颇好啊。”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叶姝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就听到郑夫人道:“这殿中的命妇,也就只有昭王妃让宫女给昭王殿下送点心了。” 听得这话,叶姝才扭头看过去。 虽然她吩咐宫女的时候没有避开旁人,可是郑夫人原先的位置往她这边看也不方便,若不是时时刻刻留意,伸长了脖子,如何能够看得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她看了郑夫人一会儿,然后才笑着道:“我们家王爷平日里就喜好吃甜食,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主动吃。我让宫女送过去,他无论如何也要吃上几口。“ “这可真是羡煞旁人了。”郑夫人抿唇轻笑,“之前昭王妃和昭王殿下陪伴皇上左右,臣妇未曾来得及敬酒。如今敬昭王妃一杯,王妃可不要推辞才好。” 她说着起身,亲自给叶姝倒了酒,然后双手送上。 叶姝接过,“原本郑夫人这般给我脸面,我是不应当推辞的。”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郑夫人的脸色,注意她神色中最细微的变化。“只是,我之前就与阿蘅喝了几杯酒,刚刚还特意出去透透气醒酒。这会儿要是再喝,怕是真要醉了。” “今日是万寿节,一醉方休又如何?”郑夫人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怀疑,却不是不悦。 叶姝注意到了这其中的差别,想了想才道:“既然是郑夫人的好意,那只此一杯,不能再多了。” 她说着举杯,郑夫人连忙也举起杯来。 女子喝酒一般就是遥遥相敬,没有碰杯的习惯。然而叶姝举杯之后却是飞快地跟郑夫人砰了下酒杯。 酒杯碰撞在一起,大约是力度有些过的缘故,里面的酒水晃动着就撒了出去。 两人低头,都清清楚楚看到叶姝酒杯中的酒水撒到了郑夫人的杯子。 “哎呀,我这真是醉了,连着力道都把握不好。”叶姝笑着说:“郑夫人可不要笑话我才好。”她说着一手举杯,一手用袖子微微折腾,仰头喝下了酒。 郑夫人见她这般,却端着酒杯迟疑了些许。 叶姝扬眉,“郑夫人怎么了?难不成是嫌弃我之前鲁莽,这才不愿意与我喝酒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郑夫人自然是不好再推辞。叶姝看着她端起酒杯隐下酒,把她眼底的迟疑和不安看在了眼底。 看起来,这位郑夫人是知道她的酒水之中有问题了。那她特意过来敬酒是为了…… 叶姝抿了抿唇,双手交叠起来挡住了被酒水润湿的袖子。郑夫人喝酒之后又与叶姝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离开。她一离开,一旁的睿王妃就冷笑了声。 叶姝转头看过去,睿王妃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不过看向叶姝时还是带着不善。 “如今昭王势大,难怪连着驻扎在京外的郑家都对三弟妹小心翼翼地吹捧、巴结了!” “二嫂怕是喝醉了吧?”叶姝皱眉,这话说得不止酸气冲天,还失了睿王妃应有的气度。她看向一旁的宫女,“扶着二嫂出去醒醒酒吧。” “我才没有喝醉!”睿王妃用眼神示意宫女站在远处,转而才又看向叶姝,“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可是……” “二嫂!”叶姝连忙出声打断了睿王妃的话,笑着倾身过去,“二嫂,你没有喝醉,怎么我看着你人都坐不直了?你可有觉得四肢无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宫变 不是叶姝故意恐吓睿王妃,而是睿王妃确实有些坐不稳的模样,她疑心不止她的酒中被动了手脚,只怕睿王妃的酒也是有问题的。然而,睿王妃却没有领会她的好意,看着叶姝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话,她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离我远些……”她说着摆手,这才发现竟然提不起半分的力气。这一下,睿王妃才真正慌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二嫂说什么胡话呢?明明是你喝醉了。”叶姝脸上虽然笑着,心中却是一沉。 她四下看去,这才发现,不过是陪着戴蘅出去一圈而已,殿中的女眷都已经是醉眼迷离的模样了。而且,大部分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有些诡异的一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转头看向齐夫人和郑夫人,却见这两个人精神奕奕并无半分醉态。 难不成,她们竟然大胆到给所有的女眷下药? 不! 不对,如果要下药,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应当只是顺带的。她们真正的目标应当是…… 叶姝猛然回头,看向对面的人。 大约是男子酒量好些的缘故,如今看起来对面的文武百官和朝中权贵都没有如同女眷这般醉态毕现。然而,男子却比女眷喝酒更多,推杯换盏之间,也已经有那酒量不太好的人眼神有些迷离了。 叶姝心中发紧,想起之前让宫女带的话,又看向沈钺。 沈钺却不在他位置上了! 叶姝一时六神无主,正想着起身找人就听到上首皇上猛然提高了声音道:“子昭身体不适?” 她一愣,立刻转头看了过去,就见沈钺站在皇上跟前,脸色似乎确实不太好的模样。 “父皇,也算不上身体不适,就是有些心悸,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听得他这般说,叶姝连忙扶着宫女的手站起身,上前道:“父皇,既然王爷身子不适,儿臣就陪着他出去透透气。” 皇上神色间有些担忧,不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若实在难受,就寻御医去看看。” “多谢父皇关心。”沈钺拱手行礼,叶姝在旁跟着,两人当着众人的面离开。出了宫殿之后,叶姝还听到殿内睿王道:“别因为三弟这点些许的不适就扰了父皇的雅兴,儿臣听闻教坊司那边为了父皇的寿辰还特意排了新舞……” 说话间,殿内丝竹之声又起。 一出来,沈钺就扶住了叶姝的手臂,把她搂入怀中。不知道的人,只以为叶姝撑着身子不适的沈钺,却不曾想是沈钺扶着叶姝。 “怎么了?”沈钺飞快道:“你只说让我想办法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两人说着朝着御医院的方向走去,一旁宫女离得远了些,叶姝才低声道:“有人在酒水中动了手脚,王爷可有觉得不适?” 沈钺酒喝得少,这会儿听叶姝说只皱眉感觉了下,然后才道:“似乎是有些晕。”以他的酒量来说,不过两三杯的酒就头晕,就有些不对劲了。 叶姝道:“我已经让人把阿蘅送去御医院了,让她找甑御医或者是秦院判。”她说着看了下四周,万寿节寿宴的位置距离御医院有些距离,“我只担心殿中所有的酒水都被动了手脚。还有,动手脚的可能是郑、齐两家。” “他们两人?”沈钺眉头紧皱,“他们为何……” 他说着一顿,只低头看了叶姝一眼,“我刚刚看你与那郑李氏喝了一杯酒?” “我既然知道酒水有问题怎么可能喝下去。”叶姝勉强笑了下,“我用袖子掩着,都倒在了袖子上。” 沈钺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边说边快走,用了大约一刻多钟的时间才到了御医院的外面,一路沈钺看似都无碍,偏偏到了上台阶的时候他脚下一个踉跄。 “王爷小心!”叶姝下意识去扶着他,只沈钺身子重,她一个不防备两人就跌坐一团。御医院外面的内侍吓得不轻,连忙过去把两人扶了起来。 “都是奴才眼拙,未曾……” “少废话,扶我们进去。”沈钺说:“找戴蘅!” 两个内侍不敢多言,连忙扶着两人要入内。叶姝摆摆手,示意扶着她的内侍过去扶沈钺就好,“是王爷喝醉了,我无事的。” 一行人这才匆匆入内,沈钺沉声道:“怕是之前走的快了些,加速了药性。” 叶姝抿了抿唇,半响才低声道:“也不知道殿中是何情形了。” 两人被扶到一旁偏殿,进去就见戴蘅坐在一旁这会儿似乎精神了不少。见着他们进来,戴蘅立刻跳了起来,道:“我已经让甑御医和秦院判多煮些汤药了,那酒中果然是被人下了药。我原本就对那药敏感,这才一杯下去就浑身无力了。” 沈钺皱眉,看着匆匆过来的秦、甑两人,立刻道:“能配出来多少药,全部大火煎煮了。” 甑御医已经去取了煮好的汤药,沈钺一口气喝下,才又道:“宫中只怕有变!” 这话一出,秦院判和甑御医两人就变了脸色。 “叫上御医院所有人,全力熬煮汤药!”沈钺吩咐。秦院判见状也不敢多问,立刻吩咐下去。御医院里轮值的御医全部都忙活了起来,连着药童也都守着炉子开始主要。 这药见效颇快,沈钺喝下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脸色就回复了不少。而之前煎的药已经有了不少,叶姝让人直接煮好就倒入桶中。沈钺略微恢复了些许力气就出去,看着那一两桶的药水,皱眉道:“不够。宫中禁卫军三五千人,一人一碗……接着煮!” “禁卫军?”叶姝听着他这话吓了一跳,转而就想起殿中郑方灼请赏的时候,曾经说禁卫军一人赏赐一碗好酒,皇上当时也是应允了的。 原来那个时候,郑方灼就已经计算好了。 叶姝只觉得心惊肉跳。 那郑方灼和齐廷烈两人手下差不多有两三万的精兵,就算如今因为抓住了在京中行凶的凶徒,留在京中的也有六七千人。说着等着皇上阅兵,看看他们这些年训练军卒的成果。 如果宫中的禁卫军全部都倒下,郑方灼再有手下里应外合开了宫门…… 叶姝越想越觉得可怕,整个人都不由颤抖起来。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若不是戴蘅对酒中的药物反应敏感的话,只怕今天晚上他们就都被困在了殿中。 “这些药先送过去,做出来一批就让人送一批!”沈钺说着叫了两个内侍提起药桶,“随我去送药!” 叶姝看了一眼另外大半桶的水,跟着提了起来,“我陪同王爷一并去!” 沈钺回头看了一眼,迟疑了下才道:“好!” 夫妻两人,连带两个内侍一并出去。秦莫跟着过去到了御医院的门口,这才叫了一声,“王爷……” “你们关上宫门,除了往外送药之外,切莫再轻易开门。” 秦莫点头,目送他们离开立刻就让人关上了大门。 叶姝跟着沈钺一并快步朝着最近的一处禁卫军驻扎的地方过去,果然已经见这些禁卫军神色不对。内侍这时候也不敢啰嗦,连忙过去拿着碗一人给灌下了一碗热汤。叶姝手中的小半桶的汤药用完,沈钺道:“你留下等着他们恢复,然后带着他们去御医院提余下的汤药。” “王爷!”叶姝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让内侍回去,沈钺就道:“你回去他们才会开门。有这些禁卫军帮忙四下送药动作才快。” 御医院里药材、火炉都足够,这药制药煎煮就好,做起来也算快。 叶姝咬这下唇,“王爷且要小心才是。” 沈钺点头,“你也小心。” 禁卫军只是药性发作,却没有晕厥过去,这会儿也听出了端倪,立刻就道:“昭王殿下放心,属下定然保护好昭王妃。” 沈钺点头,这才带着两个内侍离开。 叶姝只觉得度日如年,那一队十二人的护卫一恢复些许气力就起身道:“王妃,咱们快去御医院吧。” 叶姝点头,看着他们起身连忙跟着出去。十二个护卫虽然走路还有些绵软,却依然把叶姝护在了中间。一行人飞快回去御医院,叶姝立刻上前敲门。门卫守着的正是戴蘅,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让人开了门。 “药呢?” 叶姝一进去就问道。戴蘅回身指了下,道:“都在这里了。” 他们离开了一刻多钟,就这么短的时间御医院中却是熬出了十多桶的药?叶姝有些惊讶,一旁甑御医道:“药煮开了就倒入桶中,你们提着去送药的时候药泡在热水中药性就出来了。等给人喝药的时候,记得把桶中的药水搅拌一下。” 叶姝觉得这般似乎有些投机取巧,然而既然御医这般做,定然是有道理的。她飞快点头,一旁戴蘅也跟着过去提了一桶药,“我也一起去送药。” 叶姝迟疑了下,戴蘅却是提着药就出去了。 她连忙跟了出去,之前的禁卫军也一并提着药桶离开,除了留下两人护着叶姝和戴蘅之外,余下的各自去往其他地方,四散开去。 叶姝不知道他们离开了多久,也不知道大殿之中如今是什么情形。只知道她手中的桶已经空了,戴蘅手中的桶也空。而她们已经去了十几个禁卫军轮休换班的点,他们这一行四人手中的药只剩下一桶多点。 她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正让人给这一处的禁卫军灌药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 “等等!”她叫了一声。 四下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叶姝直起身侧耳听过去,脸色一变,“有人冲入了宫中了。” 远远的,宫门的方向,叶姝听到了短兵交接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惨叫声。她脸色瞬间变得刷白,“快给他们喝药,喝了药之后我们把药留下来,然后原路返回叫上其他人回大殿那边!” 一旦让人冲入宫中,那聚齐了文武百官的大殿就是那些逆贼的首要目标! 第一百六十章 禅让诏书 叶姝反应迅速,而且,这一路上她的果决和一言一行也让这些禁卫军对她升起了敬佩之心。那两个禁卫军立刻把药水留给留下的人,陪同叶姝一并回去。 他们一路聚集了数百人,在御医院那里又找到了二十多个去提药的禁卫军。 等到叶姝他们一路赶去大殿,路上还顺带留下了几桶药给未曾来得及喝药的禁卫军。 而此时,大殿之上已经瘫倒一片,所有人都趴在桌面上,甚至还有人因为挣扎的缘故跌倒在了地面。皇上在上首看着郑、齐两人,“你们……你们……” “你们胆敢谋逆!”睿王倒是比皇上还精神些,只也勉强坐着而已,“郑方灼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不是我们意欲何为。”郑方灼冷笑着道:“是皇上意欲何为,这些年来,皇上不断压榨我们手中兵权,当年用得上我们的时候,我们出生入死。如今天下太平,就卸磨杀驴,不给我们留上半条活路!” “朕何曾有过……” “年年削减军费,不就是为了掏空我们吗?当年跟随着我们征战天下的兄弟们,我们能不管吗?”齐廷烈神色激动,“皇上怕是不记得当年您御驾亲征之时,是谁拼死护在你身前了吧?大约也不记得,当年你承诺给我们的事情了。” “你承诺,郑、龙、齐三家永不降爵!可是转头刚坐稳了皇位就故意挑拨郑、龙两家,为了你的诡计,连着我姐姐都死得不明不白。你以为郑家跟龙家交恶,是真的中了你的离间之计吗?” “朕……当年龙郑氏的死……你怎么能算在朕的身上,明明是龙蒙德他……” “是我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宫殿之中一直侧立在一旁不起眼的内侍站了出来,他缓缓直起身子,抬起头看向了皇上。原本不起眼的内侍在一瞬间挺直了脊背而显得高大起来。他目光灼灼透着冷意,“皇上想说什么?是我故意毒害了郑氏,还是说我因为郑氏无所出,所以厌弃了她?” 皇上愣怔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龙蒙德竟然也在当场。 龙蒙德却不准备放过他,一步步上前,虽然是仰视着皇上,态度却是鄙夷而又痛恨的。 “皇上只怕不知道,郑氏身亡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只是这孩子来得艰难,所以才未曾对外说过。”他看着皇上,“郑氏死的时候一尸两命,当时我就下定了决心,定然不会让她这般白白死去。” “你!你!”皇上忍不住叫了起来,“你,难道还想谋逆!” “原本我想着,日后这天下总归是太子的,太子身上有着我的龙氏的血脉。”龙蒙德冷笑了声,“却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废了太子!这天下是我龙家帮着皇上打下来的,如今皇上想要转手给他人,有没有问过我龙氏的意思?” 皇上脸色变换了几次,最后镇定了下来,“就凭你们三个吗?” “自然不止是我们三个,还有留守在京中等着你审阅的六千军卒,还有守在京城之外的三万大军!”龙蒙德冷笑了起来,“再说,我们也不准备谋逆。今日来此,是为了让皇上写上传位太子的禅让诏书而已。” “太……太子?”皇上皱眉,“是太子……”他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是他,那他人呢?” 皇上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半响一个人才缓缓站了出来。 那人走到正中,抬头看向皇上。 “父皇,儿臣也不愿意走到今日。只是,您为君不慈,惹来文武百官不满,儿臣也是无奈!” “一派胡言!”皇上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啊!呸!逆子!” 沈钰笑了笑,对皇上的评价不以为意。 “成王败寇,父皇。”他说着笑了起来,“现在,整个皇宫的禁卫军都倒下了,谢谢你赏赐他们的酒,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皇上脸色铁青,虽然之前叫人时只有几个内侍冲进来已经让他明白了一切,然而听到沈钰这般说他还是面如死灰。 沈钰却不准备这样放过他,“父皇为了给三弟铺路,就给我那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您下毒,弑、父……父皇,要真是儿臣想要毒害你,也已经给您下了毒,又怎么可能会让父皇您活到发现呢?” “下剧毒的毒药,你不可能有时间发现,也不可能废太子。父皇驾崩了,我这个太子自然而然就登基了。我何必冒险给你下慢性毒药呢?” “狡辩!”皇上喘了一口气,瞪着太子,“你想让朕写退位禅让的诏书,不可能!” “父皇不用亲自动手。”沈钰愣笑了声,“这里百官齐聚,翰林院的翰林都在,有他们动笔写就足够了。到时候,只要再盖上印章。” “废太子这般做,是谋逆!”一直沉默的文武百官中突然有人开口,太子猛然转头,死死瞪着说话的人。他比被废之前消瘦了不少,一双眼睛显得大而深陷。这般盯着人,如同一头饿狼一般透着疯狂。 “薛靳!”他咬牙走过去,一旁龙蒙德笑着上前给他递了一把刀。 沈钰一把抓住刀柄,用力抽出。 刀刃抽出发出刺耳的呛声,说话的薛靳抬头看向沈钰。因为药效的缘故,他几乎没有办法动弹,只能够看着沈钰提到越走越近。 “恭敬候,做事之前且要三思!”一旁突然有人开口提醒,沈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盯着薛靳。年过半百的薛靳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透出的神色让沈钰痛恨无比。 他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谋逆!” 沈钰举起刀,直直插入了薛靳的胸口。 血从薛靳的唇角溢出,他发出艰难地呼吸声,吐出越来越多的鲜血,而这个过程中,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沈钰。 沈钰被他的眼神刺痛,上前一脚踢了下去。 薛靳倒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谁也没有想到沈钰竟然真的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四下一片死寂,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对面发出一声凄呼。 “老爷!” 薛夫人挣扎着起身,只往前冲了半步就无力地倒在了地面。她抬头挣扎着往对面爬过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和优雅。 “老爷……”药力之下,她全然没有办法往前挪动半分。薛夫人趴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整个大殿里面都回荡着她的哭声。 沈钰唇角抽动了下,扭头看向薛靳身侧那个人。 “刘大人,你可愿意替父皇写那一份禅让招数?”沈钰说着弯腰用力抽出了薛靳胸口的刀,大量的血水喷薄而出,大殿之中一片血腥味道弥漫开来。 他拎着滴血的刀走到了刘轩荣跟前,刀在光滑的石板上划出了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也给刘轩荣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刘轩荣沉默着,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沈钰轻声笑了下,“准备笔墨纸砚,刘大人,有劳了。” 刘轩荣唇角微微动了下,半响才下定决心。 “解药!”他说:“我这样可没办法写诏书。” 沈钰笑了下,从腰间拿出香囊在他的鼻子前放置了一会儿。刘轩荣低头看着那个香囊,深呼吸了几次,人似乎也精神了些许。 笔墨纸砚很快就被送了过来,薛靳之前的桌子被清理干净,然后有内侍扶着刘轩荣过去。 刘轩荣已经有些缓过来了,内侍扶着他走过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看向桌面,又看了一眼倒在一旁血水已经流到她脚下的薛靳。 沈钰这会儿倒是好脾气了,只得笑着。他的笑容矜持而得意,目光从在场神色各异的人脸上扫过。有人对他怒视,有人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是有薛靳在前,没有谁再敢说什么。 刘轩荣愣怔了一会儿,轻轻甩开了内侍的手,转头看向沈钰。 “恭敬侯想让臣写禅让诏书?” “正是。”沈钰如同当太子时那般温润如玉地笑着道:“只要刘大人写了诏书,等朕登基,既然是加官进爵……”他说着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薛靳,“正巧薛靳死了,他的缺就由你来顶上可好?” 只他眼中疯狂的野心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刘荣轩怎么也没有想到沈钰竟然此时就敢自称是“朕”,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一步步走到桌子后面,然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毛笔。 “父皇,你可看到了,这世上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沈钰见状放下心来,转头看向了上首的皇上,“等着诏书加盖上了父皇你的大印,谁还能说朕是篡权多位呢?” 他说得得意大笑,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身后齐廷烈一声惊叫。 “你做什么?” 沈钰回头,迎面就是一片乌黑的墨水,全无防备的他被泼了个正着,随后就是砚台砸了过来,正中他的鼻梁。 刘轩荣冷笑着道:“乱臣贼子!妄想篡权多位,真真是小瞧了我们翰林院的铮铮铁骨!” 沈钰几欲疯掉,看也不看就大声叫着:“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刘轩荣自动手时就没想过要活下去,这会儿看着上前的内侍,冷笑了一声:“不劳你这个乱臣贼子动手!”说着转身朝着一旁柱子撞了过去。 “砰!” 大殿中响起沉闷的声响,刘轩荣撞在柱子上仰面往后倒了去。他额头破了一大块,鲜血直流。沈钰这会儿才擦掉了眼上的墨水,捂着鼻子走过去。 他一脚踢在了刘轩荣的身上,“死了没?” 刘轩荣身子晃动了下,没有半点反应。沈钰见状却是恼火至极,对着刘轩荣又踩又踢。 殿中一片悲壮,所有人都看着一身墨水,捂着鼻子却止不住鼻血、状若疯癫的沈钰。 “人都死了,恭敬侯还是对死者多些尊重吧。”殿中有人突然开口,对着正发疯的沈钰说到。沈钰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去,“谁!” 有人缓缓站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重 沈钰眯起一双眼睛,看着站起来的人。 “你是……”他皱眉,“内务府的张与善?” “正是下官。”张与善缓缓道:“刘大人如今已经撞柱身死,还请恭敬侯放过他吧。这般折辱死者,未免让人心寒。” “你倒是不怕死,这个时候还敢为刘轩荣说话!”沈钰冷笑,“难不成,你也想学他当个忠臣烈子不成?” 他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墨水,愣愣盯着张与善,“既然你自寻死路,我今日就成全你!” 沈钰说着要上前,一旁一直不出声的郑方灼拦了他一把。沈钰正想发火,就听到龙蒙德沉声道:“殿下,正是要紧!” 沈钰扬眉,回头看了龙蒙德一眼,这才缓声道:“我听舅舅的。” 龙蒙德立刻起身从翰林院那边的人中又拉出来了一个,一手持刀横在对方的脖颈之上,冷笑着道:“本将军倒是不知道,你的脖子够不够硬。” 被抓的那人脸上发白,他与刘轩荣原本就是同样的官位。刘荣轩死后沈钰眼看要发疯,没有继续找人写禅让诏书,这原本让他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想到龙蒙德竟然亲自抓了他出来。 他浑身颤抖着,全身浑然无力,半响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写,还是不写?”龙蒙德却是没有多少耐心,刀在那人脖子上微微一划,血就喷涌而出。“再不说话,下一次你的脖子就断了!” “我……我……”那人结结巴巴,看的上首皇上心中一片凄凉。这人他心中却是有数的,素来胆小怕事。龙蒙德这般要挟,只怕他是不能如同翰林院之前薛靳和刘轩荣两人一般忠烈了。 谁曾想,那人吓得都带上了哭腔,却是咬紧了牙关。 “我如何能做助纣为孽的人,龙大将军要杀便杀吧!” “你倒是不怕死!”龙蒙德冷笑一声,把人直接丢在了地上,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那本将军就送你一程!” 手起刀落之间,外面猛然一阵脚步声,还有打斗之声,然后就有人闯了进来。 “住手!” 一声清亮的叫喊声叫住了龙蒙德,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站在大殿门口喝止龙蒙德,竟然真的是一个女子。 是昭王妃! 对了!之前昭王殿下身子不适,离开了大殿。 所有人心中不由多了些许希望,皇上甚至挣扎着站了起来,“子昭呢?” 叶姝听他这般问,心中凉了半截。只她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笑着道:“父皇放心,昭王殿下这会儿正带着禁卫军与想要冲入宫城的叛军对决,特意让儿臣带着一对人马过来保护父皇和朝中文武百官!” 说话间,就有不少人涌入了大殿。叶姝沉声道:“拿下乱臣贼子,生死不论,事后父皇定然有重赏!” 叶姝回头看了一眼被护在中间的戴蘅,见她手中还提着半桶药,这才放下心来。她上前一步,看着后退的沈钰道:“恭敬侯,如今你大势已去,殿外守着的人皆已经被我拿下了。” 沈钰脸色发白,叶姝只冷笑了一声,“我劝恭敬侯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说着她手在身后微微动作,示意几个禁卫军去女眷那边拿下郑夫人和齐夫人,免得她们挟持女眷为要挟。 禁卫军身手都不错,加上之前被人下药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几人竟然跟龙蒙德和齐廷烈两人战了个势均力敌。 叶姝拉上戴蘅,两人立刻上去给皇上灌了药。 “父皇放心,这药是从御医院提出来的,一路给禁卫军灌下去,效果颇好。”叶姝喂皇上喝药之前还特意解释了几句。至于戴蘅,这会儿已经提着桶去了文武百官那边。大约是之前给禁卫军灌药练出来的身手,她动作理所无比,捏着睿王的下巴就给他灌了一嘴的药。 “喝下,救命的!”戴蘅见睿王要挣扎,直接呵斥了一声,然后就提着桶又去给其他人灌药。 叶姝之后并没有更多动作,只带着两个禁卫军守在了皇上身边。 皇上慢慢喝下了药,这才道:“朕自然是放心的,有子昭、有你在,朕有什么不放心的。” 叶姝抿唇,低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这话她说得不以为然,然而却也必须说才行。皇上笑了下,由着内侍扶着坐好靠在了椅背上,这才道:“若不是你和子昭,朕今日怕是要被那逆子杀害,救驾就是救驾,哪里晚了。” 叶姝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殿中情形很快就被控制。饶是龙蒙德和齐廷烈两人身手了得,然而他们只带安排了十多人入宫。双拳难敌四手,叶姝带来的一百多禁卫军很快就控制住了大殿之中的情形。 殿中的文武百官很快都被灌了汤药,之后就有人又送来了一桶汤药,叶姝示意宫女们分发给女眷。 虽然众人渐渐恢复了气力,殿中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只叶姝一张脸紧紧绷着,听着外面的动静。那打斗之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叶姝比旁人听得更清楚些。只觉得越发的难熬。 如今大殿之中的危机是解决了,然而龙、齐两人的三万大军,又该如何解决? 她心中迟疑不定,然而此时睿王却站了起来。 “父皇,三弟怕是力有不逮,儿臣愿意带人去助三弟一臂之力!”之前沈钰掌控全局、嚣张之际,他装死一声没吭。这会儿却是想要站出来抢功劳了。 叶姝站在皇上身侧,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皇上冷笑了声,“如今大殿之中只有这么一百多的禁卫军,你带去了就真能助子昭一臂之力?”更何况,人都带走了,万一再失控,殿中谁来护驾? 这话皇上没说,然而看向睿王的眼神却很是不善。 睿王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他只顾着想要抢功,全然忘记了如今殿中的局势。 只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可是,若是等到那叛军真的冲入宫中……” “我有三万大军,早已经和太子殿下安排了今晚守着城门和宫门的之人,他们必然势如破竹……”龙蒙德放声大笑,“昏君,你以为抓住了我们就万事大吉了吗?今天晚上,你的江山势必要改朝换代了!” 皇上脸色一变,半响都没有说话。 叶姝这会儿只觉得心惊肉跳,看着得意的龙蒙德,心中一动立刻大声道:“押他们去宫城城墙之上,当着叛军的面斩杀!告诉所有人,龙蒙德和郑方灼、齐廷烈三人意图谋反。如今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余下众人只是听命行事,只要缴械投降,既往不咎!” 说完这话,她转头看向皇上,道:“父皇,如此可好?” “正合朕意。”皇上点头,一旁睿王立刻道:“父皇,儿臣愿意前往。” 叶姝双唇微微分开,下意识不想让睿王去。然而,之前情况紧急,她一时想到办法忘记了分寸,如今再开口贸然阻拦,只怕会真的惹怒了皇上。 皇上看了睿王一眼,冷笑了声。 “你还是留下来好好护驾吧。” 他说着转头看向叶姝,还有一旁站着一脸汗水湿透了头发,粘在脸上,与叶姝一般狼狈的戴蘅。 “如今文武百官皆余毒未清,只怕行动不便。就由你们两人带着一队人马押送他们去往宫城城墙!”皇上说着顿了下,“见到了子昭,告诉他,朕等着他凯旋而归!” 叶姝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临危之际皇上竟然把这般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和戴蘅。不过此时不是迟疑的时候,她立刻跪下领旨,回头带着一队人马就立刻出了大殿。 他们人一走,殿中又是一片寂静。皇上这才慢慢把目光转向了沈钰,然后扶着一个禁卫军的手起身,朝着沈钰走了过去。 # 叶姝带着人一路快行,不时还会遇上几个惊慌失措的宫女或者是内侍,甚至还有趁乱作怪的人。内侍和宫女都被她喝止躲进临近的宫殿之中,作乱之人则直接被禁卫军斩杀。 她这般一路快行,很快就赶到了宫门口。 这地方已经是一片混战了,叶姝由禁卫军护送,一路也生出不少的波折,甚至差点让龙蒙德给逃脱了。叶姝见他拖累众人,伸手从一个禁卫军的腰间拔出刀,直接插入了龙蒙德的腹部。 “你!”龙蒙德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有想到叶姝一个女人竟然这般大胆。 叶姝双手微微发抖,看向郑方灼和齐廷烈两人。 “你们若是再作怪,就如同他一般。”她说着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到时候让你们死都死不痛快!” 也不知道是她威胁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这两个人真的被她突然出手吓到了,之后重伤无力的龙蒙德和郑、齐两人就老实了下来。 一行人朝着城墙的方向赶去,正跟于峰一同在城墙之上指挥守城的沈钺正好就看到了叶姝她们。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女子确实显眼不少。他心中一紧,差点就被一支飞箭射中。 “于峰,这里交给你!”沈钺说着翻身下去,带着一队人马立刻冲到了下面迎接叶姝。 “你怎么来了?”他眼看着叶姝差点被人砍到,过去一把把她搂入怀中闪避,然后才问道:“殿中情况如何?” “人抓住了,我送他们来……”叶姝几乎喘不过气来,“王爷,我送他们来助你一臂之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家 两人默契十足,沈钺立刻明白了叶姝的意思,立刻护着叶姝上了城楼,转头又拉了戴蘅一把,余下护卫立刻把人一并带了上去,之后就有人守住了楼梯口,不让混入宫城的人冲上去坏了大事。 城墙之上一片混乱,沈钺原本还想先要安置叶姝,却被叶姝给拦住了。 “王爷快去,拖得越久越危险。”城墙之下已经有人开始用木头撞击宫门了,那沉闷的声音一下下如同撞在人的心脏上一般。若是宫门被撞开,那就真的晚了。 宫城之外也乱成一片,禁卫军和叛军各自为战。若不是由着宫城之外的禁卫军反抗,只怕那些叛军真的是势如破竹,闯入宫中了。 沈钺点头,深深看了叶姝一眼,转头拉住五花大绑的龙蒙德就直接压在了墙垛口,把他往下压下去。余下几个禁卫军有样学样,把郑方灼和齐廷烈也压在了墙垛口。 “下面乱军听着,龙蒙德、郑方灼、齐廷烈三人谋反,如今已经被抓。旗下军卒不过是听命行事,被误导这才闯入京城。如今,你们缴械投降,则既往不咎!若是顽抗到底,则与谋反同罪!” 沈钺说罢,回头冲着城墙之上的禁卫军道:“一同喊,缴械投降,既往不咎!” 禁卫军听命,立刻喊了起来。一开始还有些乱,之后就整齐起来。 叶姝拉着戴蘅一并靠在城墙上,听着下面打斗之上越来越弱,这才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她就觉得浑身一软顺着墙就瘫坐在了地上。 戴蘅也不必她好到哪里去,与她瘫坐成一团,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哭又笑起来。 而大殿之中,这会儿也听到了禁卫军的喊声。 所有人都心中一阵振奋,这般向来,应当是掌控住大局了吧。 皇上看向沈钰。 沈钰此时已经跪倒在地面,一张染了墨水的脸此时透着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样子!堂堂皇子,就如同那唱戏的丑角一般!”他说着踢了沈钰一脚,看着他倒向一边,冷声道:“朕不要你的性命,也不再降你的爵位。明日一早,你就去皇陵守皇陵去好了!这一辈子,都别再想出来了。” 听闻不至于丧命,沈钰松了一口气。 皇上看着他这般模样,冷哼了一声重新回去坐下,看了看朝中文武百官,沉声道:“薛靳刚正不阿,悍不畏死,追封为铁血侯,其子继承侯位。刘轩荣……” 他说着看了一眼刘轩荣,脸色愈发的阴沉,“刘轩荣耿耿傲骨,朕甚为欣赏,追封为……” 这个时候一旁有人突然惊叫了下,皇上皱眉,“叫什么?” “皇上,”惊叫的正是之前吓得要死却没有认怂的翰林院陈珂,他这会儿早已经胡乱把脖子上的伤口捂住了,“皇上,刘轩荣没死,臣刚刚还看到他动了下!” “竟然未曾死?”皇上心中一喜,立刻道:“快去看看,帮他止血。叫御医来……” 大殿之中很快就乱成一团。 战事持续了大半夜,等到天色快亮的时候沈钺和叶姝、戴蘅,以及禁卫军副统领林雷几人才回了大殿。大殿上的人一夜未眠,这会儿看到他们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情况如何?” “大部分乱军已经被控制,还有小股流窜的,如今也由禁卫军在京中搜捕。”沈钺上前行礼,顺便说了一下如今的情形。皇上听了略微点头,“都起身吧,昨夜若不是你们,只怕这天下要大乱!你们……” 他说着一顿,看向起身的几人,半响才道:“于峰呢?” 于峰是禁卫军统领,按说也应当一并过来才是。如今于峰不见踪影,反而是副统领林雷过来……皇上脸色变了下,看向沈钺。 沈钺沉声道:“之前慌乱之际,于统领被乱军重伤。他之前一直未曾出声,熬到了局势大定这才……因为救治晚的缘故,已经去世了。” “于峰……”皇上颓然坐了回去,半响才道:“厚葬!于家上下,厚赏!” 一夜混乱,等到忙完从宫中离开的时候,就又道了傍晚。叶姝与沈钺同乘一骑,沿途看着那些还未曾来得及清洗的血迹,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那些烧毁的房舍,半响才低声叹了口气。 她把怀中圆圆搂得更紧了些,幸而昨日潜入宫中的叛军未曾寻到圆圆睡的养心殿,不然…… 这般想着她就一阵阵的后怕。只当时的清醒,也容不得她带着禁卫军去寻圆圆。纵然是她想要,那些禁卫军也不会听她的。 幸而,皇上连带着文武百官都被困在大殿,那些叛军也未曾再宫中大肆搜查。 沈钺也紧紧搂着叶姝,夫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偶尔还能够听到街道两边的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又或者低声叫喊的声音。 叶姝眨了眨眼,昨夜太过于惊心动魄。她全然是凭着一口气撑着,如今回想起来,她只觉得浑身发软。那种时候,她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竟然能够带着一百多的禁卫军冲入大殿,对上龙蒙德等人。 如今回想起来,她都有种后怕的感觉。 还有,最后捅了龙蒙德的那一刀,那一瞬间刀刃穿透人体的感觉…… 还有鲜血撒到身上的感觉…… 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反胃想吐的冲动。沈钺察觉了怀中人的动作,微微收拢手臂,低声道:“别怕,没事了。” 叶姝抿了抿唇,半响才低声嗯了一声。 两人到家,昭王府门前也有混乱的痕迹,叶姝却来不及细看只和沈钺一同上前。沈钺伸手敲门,里面立刻传来叫声。 “外面是什么人?” “开门,是我与王妃回来了!”沈钺皱眉,大声叫了下。叶姝闻言只勉强笑了下,听着门内惊喜的声音勾了勾唇角。 再惊心动魄的晚上也终将过去,他们回家了呢。 王府之中倒是没有收到什么损害,昨夜乱军一入京中,卫秦这边就立刻让人关了府门,然后就朝着宫城的方向赶去。他留了一半人守着王府,带去了一般人跟着沈钺与乱军作战。之前局势稳定,沈钺就让他带着人先回府了。 门被人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门房偷偷看了一眼,见真的是叶姝和沈钺,这才把门打开,笑着道:“真的是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府中一片欢喜鼓舞,沈钺还有事情要忙,叶姝抱着圆圆先回了后院,一回去就被几个丫鬟给包围住。后来还是采薇镇定了些,说:“你们快放开王妃吧,热水都准备好了,再耽搁下去水都要凉了。” 叶姝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差点就在浴桶之中睡着了。等着出来,巧燕就端着安神汤过来,低声道:“圆圆已经被奶娘带下去了。她吃了不少,这会儿睡下了。” 圆圆不过半岁大什么事情都不懂,倒是没有受什么惊吓,一样是吃了睡了吃。倒是之前与他们一并入宫的奶娘,在混乱之中跑出去被叛军给杀了。 当时混乱,邱嬷嬷顾不上阻拦奶娘。后来见了叶姝也只请罪,叶姝倒是没责怪她只让她现回府了。 等喝了安神汤靠在床头,叶姝这才觉得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大约是喝了安神汤的缘故,之后一夜无梦,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王爷一夜未曾回来?”她看了一眼四周,这才问巧燕。巧燕低声道:“王妃睡下没多久,王爷就回来了。不过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宫中就传了消息过来,让王爷入宫。之后,就再没回来。” 京中这般一场大乱,要做的事情颇多。叶姝定下心神,准备好好吃了一顿早饭,回头再去看圆圆。谁知道,饭才吃了一半,她就莫名恶心呕吐了起来。 “王妃这是怎么了?”巧燕吓了一跳,连忙去请了采薇过来。采薇却也不知道叶姝这般是怎么回事,只道:“不然去街上请了大夫过来……” “我没事。”叶姝摆手,又干呕了几声才道:“你们不用担心,就是吓到了。”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可以咬牙支撑这,然而事后再回想起来却有些撑不住了。吃饭的时候,她莫名就想到了昨天见到的种种血腥的场面,再忍不住就吐了出来。 “等我缓缓就好了。”叶姝这般说,也是这般想的。却没有想到,之后接连几日她都吃不好,几乎是吃些东西就吐,偶尔好不容易吃下了些许的东西,当时看着没事,结果没过多久就又吐了。 这是心病,甑御医过来给她诊脉也只开了几幅安神汤。 还好有安神汤能让叶姝晚上睡好,只这般折腾了两三日,她整个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偏偏沈钺忙碌地几乎整日不见人,连着被皇上留在宫中几日,还是知道甑御医去了王府这一日才匆匆回来的。他回来见着叶姝好不容易睡下,只沉默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消瘦的妻子,也不愿再吵醒她。 “王爷,再这般下去,怕是王妃的身子撑不住。”采薇陪着沈钺到了外间,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总该想个办法才是。”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闻芳 采薇的话让沈钺脚步顿了下。 “甑御医跟我说过之后我问了秦院判,只他说心病还要心药医。”沈钺眉头紧皱,“只她这心病……” 叶姝当时一刀插入龙蒙德腹中,他在上面也是看到了。叶姝的果断和决绝当时也吓了他一跳,原本以为叶姝不会太过于害怕,却没有想到竟然之后会让她这般受折磨。 “王妃吃的东西一律不准有红色的,多做些清淡顺口的东西。肉之类的短时间内也不要上。就青菜之类的……” 沈钺一边想一边交代,采薇一应记下。 第二日叶姝一睁开就感觉到自己被搂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看着沈钺胡子拉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下。沈钺睡得原本就浅,怀中的人一动他就醒了过来。 “醒了?” 沈钺声音暗哑,低头看了眼叶姝,“饿了没?” “饿。”叶姝低声说,被沈钺扶着坐起来,低声道:“这些天吃不下……”这倒是没有必要瞒着沈钺,毕竟她人瘦得衣服都宽松了,沈钺要是没发下她才要心里凉了半截呢。 沈钺搂着她,“我知道,我让采薇吩咐厨房了,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的素菜。你要是还吃不下去,咱们就去周九的私房菜馆吃饭,顺带你也散散心。 “这才过了几天,那菜馆就开业了?” 京中大乱,大部分生意都受了影响。如今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谁会有心出门吃饭。沈钺道:“你要是不想吃闷,就让周九派人过来给你做。” “不用这般劳师动众。”叶姝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说不定今天就好了呢。” 大约是有沈钺陪着的缘故,叶姝心情放松了不少,早饭虽然只吃了小半碗,却没有再呕吐。一旁伺候的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沈钺一直陪着她就怕她什么时候不舒服。 幸而,叶姝状态一直颇好。等到半上午的时候沈钺还让人给她上了些许点心,叶姝吃了一点就放下了。 “吃不下?”沈钺连忙让人撤了,又送了白水过来,“喝下漱漱口。” 叶姝笑着道:“没事,就是没胃口而已。”她说着抿了两口水,“王爷不必特意在家中陪着我。”如今京中各处忙碌,沈钺之前忙得全然顾不上回府,今天特意空下来在府中陪着她,怕是皇上要不满的。 “无碍。”沈钺道:“我心中有数。你更重要。” 叶姝听他这般说就不再说什么了,凭私心来说,她自然是更希望沈钺在家中陪着她了。之前之所以会劝沈钺,不过是担心他这般惹怒了皇上而已。 实际上,皇上确实有些不满,不过远没有到生气的程度。甚至于,沈钺这般躲到了府中,还让他舒了一口气。 万寿节当晚,沈钺功劳过盛,他当晚心中欣喜,之后醒过神来却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功高盖主。 儿子太过于出色了,他这个身体日益空虚的皇上心中就有些戒备了。 如今沈钺偷懒,反而让皇上放下心来。看起来,沈钺还是安安心心当他的昭王,并没有因为沈钰的种种行为而生出野心来。 沈钺不入宫,事情总归还是要人去做的。端王因为沈钰的缘故不敢轻易冒头,这些天都躲在王府之中不出门。倒是睿王还不放弃,时时刻刻想要在皇上跟前露脸。 皇上想了想,还是把一些事情交给睿王去处理了。 余下安抚民心之类的事情,却还是留着等第二日沈钺入宫交给他来处理。 睿王领了差事,一出宫门脸色就变了。京中大乱之中要做的事情很多,然而皇上交给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王爷?”等在宫外的护卫看他脸上不对,连忙上前。睿王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皇上如今怎么倚重沈钺,他也要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才行。 “去户部。” 沈钺躲懒了两天,终于被皇上给重新抓入了宫中当差去了。京中情形如同一团乱麻,虽然过了好几日,各部官员也恢复正常,百姓心中却还是没底。加上那一夜不少人死在混乱之中。沈钺在接手安抚百姓这桩差事之后,每日里跑的最多的还是京兆府。 京兆府上下都在忙着统计万寿节一夜间京中百姓所遭受的损失,人口,还有钱财。 一般人家自然有捕快去挨家挨户的调查,至于京中那些权贵,就由京兆府尹亲自去。沈钺的到来让刘兴彻底松了口气,这位经历了万寿节惊魂夜的京兆府尹憔悴得不能行。 那些一般人家又或者是商户还好说,京兆府派人去查看情况,都很是配合。偏偏那些权贵,大约是府邸之中肮脏的事情不少,饶是他这个京兆府尹舍得出去这张脸,那些人也不见得就卖他面子。如今沈钺来了,倒是因为皇子的身份稳稳压那些人一头。 且之前因为御史台的人参奏沈钺贪渎一案,刘兴对沈钺也有些了解,知道他是做实事儿的性子。从沈钺到京兆府之后,他就软磨硬泡的拉着沈钺做事,一时虽然累些心里却是松快下来。沈钺知道他为难,也颇为配合刘兴,一时间京中倒时因为官府的步步稳妥的安排而稳定了局势。 与此同时叶姝这两天也精神了不少,私房菜馆还没有重新开业,沈钺忙于公务就让周九亲自带着两个厨子过来,翻着花儿地给叶姝做斋菜。 她胃口渐渐好了起来,这才重新提起精神趁着沈钺入宫把王府的事情管了起来。一个奶娘死在了宫中,她总该安抚奶娘家人一二。 叶姝早几日就让人去寻了奶娘的家人。沈钺当初找奶娘的时候,寻的都是家事清白的人家。叶姝这边得信,奶娘夫家姓闻,家中有一老母,膝下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这两个女孩底下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儿子。 叶姝让采薇安排了闻家那个大些的女儿今日午后过来。等着她处理完了府中琐碎的事情,一旁采薇才上前道:“王妃,闻家那个小姑娘到了,就等在外间。” 叶姝缓缓舒了两口气,这才道:“把人带进来吧。” 小姑娘进来的时候低头着头,很是拘谨不安。叶姝微笑着伸手示意她过去,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芳。”闻芳低声说,抬眼飞快看了叶姝一眼。进来的时候曾经有人吩咐她不能抬头看人,这样对贵人来说可能就是冒犯了。可是叶姝的声音太温柔了,让她忍不住想要看看说话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而叶姝没有动怒,一如她所想的那般眼神都透着温柔。 叶姝看着小姑娘发红的眼睛,又低声安抚了她几句。闻芳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过去,那双眼怯生生的,带着泪光。 叶姝自从有了圆圆之后就对小姑娘们格外喜欢,加上心中歉疚,没让巧燕呵斥她无礼,反而起身把人拉到了身边,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擦拭眼泪。 闻芳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然而叶姝这般动作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哭了许久才渐渐停下,叶姝细细问起才知道她父亲竟然也在那一夜的混乱之中被乱兵杀了。也就是说如今闻芳家中只有一个七岁的妹妹,还有一个刚满一周岁的弟弟。 “还有奶奶。”小姑娘低声说:“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这才让我入府来。”她说着起身跪在了叶姝的脚边,想起入府之前奶奶的交代,鼓起勇气道:“求王妃收下我在王府干活吧。” 她抬头看向叶姝,“王妃是这般好的人,求王妃给留我在府中干活,免得弟弟妹妹活不下去。” 叶姝迟疑了下,“若是你入王府干活,谁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 “奶奶还能照应弟弟妹妹一二……”小姑娘看向叶姝,双眼都是祈求。叶姝想了想才道:“我这府中如今倒是不缺人,不过你要是愿意,也不是不可以入府做事。” 小姑娘双眼一亮,叶姝见她这般才露出了些许的笑意,“我让人在王府后门的地方给你们一家找一个住处,这样你也可以每日回家照顾你奶奶和弟弟妹妹。” 小姑娘听得叶姝这般说,半响才憋出来一句话。 “王妃你就像观音娘娘一样心善。” 叶姝抿唇笑着让她起身,又让玉粒带着她下去吃东西。等着人退出去之后,巧燕才道:“王妃不是准备拿钱安抚这家,怎么又……” “若是他们家中还有个男人,给钱自然是一劳永逸的。”叶姝说着叹了口气,看向巧燕,“只你也听了,如今这家人孤儿寡母的,老的老,小的小,只怕给了他们钱反而是害了他们。” 巧燕没想到叶姝考虑得这般深远,想了想才道:“那奴婢让人去打探下这家的情况?” “去吧。”叶姝点头,如今昭王府的处境也复杂,免得是有人趁机混进来。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奶娘一家的情况就查了个清清楚楚,确实如同那小姑娘所说的一样,她父亲在万寿节那天晚上出意外被乱军杀死了,家里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底下还有一个刚懂事的妹妹,以及一个才一岁多点的弟弟。 叶姝让人在王府后门的街上寻了个小院子给他们一家住下,那条街上住着的大多都是王府里成家的仆从,倒是不会有人欺凌闻家上下。等着这边安顿好,才把闻芳安排给府中的嬷嬷教规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安抚 闻芳自进了王府之后就勤快又懂事。叶姝随后还问过一嘴,让府中人知道这小姑娘是在她跟前挂了名号的,别随意欺负了去。 闻芳学了一个月的规矩,就被送去了厨房。这厨房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去的厨房是给府中丫鬟和杂役做饭的,忙碌又乱。不过,饶是这样闻芳也很是满足了。 厨房里有油水,里面的嬷嬷看着她可怜有时候也会给她留下些许吃的,让她带回去。这般她养活着一家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等进了十一月间,王府上下还发了冬衣。闻芳抱着新棉花做的冬衣,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她原本还想着冬衣留着回去给奶奶穿。她如今身量长开了,当初做冬衣的时候她还特意让人给她放大些尺寸,奶奶穿着应当还算行。至于她,反正在厨房做事,偶尔出去送饭走快些也不算冷,只可怜底下妹妹和弟弟怕是要在炕上过冬了。 她这般想着,却没想到等着晚间走的时候就见王妃身边的巧燕姐姐提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过来了。 “巧燕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闻芳连忙迎了上去,她机灵又有眼色,厨房上下倒是都不讨厌她。连着巧燕见了也笑了笑,把手中的包袱递过去,“王妃知道你家中老小怕是不好过冬,特意让我送来了冬衣。” 巧燕轻轻拍了拍闻芳的手,“王妃知道你踏实在厨房做事,很是高兴呢。” 闻芳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回家,一路上寒风刺骨她却兴奋地双颊绯红,脚步还不时加快几乎要跑起来。 还没到家门口,她就兴奋地叫了起来,“奶,奶!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她说着跑起来,推门进去就愣住了。 家中有外人。 闻芳顿了下,先是把寒风挡在了门外,这才道:“这位姐姐是……”她抱着手中的东西,有些防备地看着屋中莫名出现的陌生人。那姑娘大约十五六的年龄,皮肤有些粗糙,不过容貌倒是不错。一双眼睛也很是明亮,见着她就先笑了起来。 “这就是闻芳妹妹吧?” 这人仿佛有些自来熟,闻芳应了声,对方就笑着道:“我姓李,是早些日子来京城投亲的。刚巧今天遇到了闻奶奶出门,她老人家走路不方便,我就顺路送了她回来。” “我奶呢?”闻芳问道。 李姑娘笑着道:“她在内屋睡着了。” 闻芳立刻冲到了里屋,果然就见奶奶躺在床上正安睡。她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站在门口的李姑娘道:“多谢李姐姐送我奶回家。”说着她把包袱放下,又看了一眼在床内侧睁着眼睛看她的妹妹闻香。 闻香笑着道:“李姐姐给我了我糖。” 闻芳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李姐姐应当还未用晚饭吧,不如留下一起吃饭。” 李姑娘点头,“之前我与闻奶奶商量,可否租一个房间给我。闻奶奶说要与你商量……” 这地方是昭王府安排,自然不好租给陌生人。闻芳下意识想要拒绝,一旁李姑娘就道:“我会付租金的,一个月半两银子!” 半两? 闻芳只觉得心中猛然一跳,她如今一个月也没有半两银子的月银。 “你有这钱,怎么不单独租个院子去住。” “闻芳妹妹这是说笑了,我独身一人,又是个姑娘家,哪里敢随便去租房子住。若不是今天遇到闻奶奶,又知道你家人口简单,你又是在昭王府做事,我也不敢随意开口。” 李姑娘苦笑着道:“我是来京中投亲的,谁知道遇上万寿节大乱,如今进了京城按照地址寻去却是不见人影,连着房子都毁了。我想着再仔细找上一个月,若是再没有结果就直接回乡了。” 她说得无奈,闻芳一方面对那半两银子心动,一方面又觉得她可怜。李姑娘见着她这般模样就立刻上前一步道:“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今日闻奶奶带着我回来说我是你家远亲,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闻芳想了想,最终点头应下。 “那放杂物的小屋你且住着好了。”她说,“每日里管你一顿晚饭。” “多谢多谢。”李姑娘拉着闻芳的手笑着道:“既然我住在这里了,也不好白吃白喝,平日里无事一日两餐就由我来做好了。闻芳妹妹在王府累了一天,快歇歇吧。” 闻芳原本还有些不放心,只站在一旁看李姑娘做事,半响看她手脚利索,做事颇有章法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李姐姐叫什么名字?” “李玉。”李姑娘头也不回应了一句,一边切菜一边道:“我入京是为了寻找我的未婚夫。他一年多前出来做生意,早些时候写信回去说是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忙招呼,顺便完婚。” 闻芳飞快扭头看了李玉一眼,“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 在昭王府的这一个多月来,她早已经不是原先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了。虽然对李玉的来历还有些怀疑,不够一个女孩,确实不会太过于危险才是。 李玉顺势不再提起自己的来历,转而说起了闻芳。她小心翼翼的恭维着闻芳,“像你这般的年纪,就能够在昭王府中做事,还让王府给你们一家安排这样的房子,实在是了不得。” 闻芳哪里有什么心机,只顺着李玉的话说下去,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李玉把话给套得七七八八了。 李玉就这么在闻芳家中住了下来,王府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人,而巷子里的人都以为这是闻家的远方亲戚,不多日就对进进出出的李玉习以为常了。 京中渐渐安定了下来,京兆府安抚的政策还是很有效的,有沈钺在,一些难对付的京中权贵也都配合起来。等沈钺和刘兴把折子递上去之后,皇上大致看了看然后放在一旁。 “这一次,京中损失严重。”他说着吐了一口气,神色间带着明显的阴郁,“朕考虑着过年之前下旨明年京中商户减免一半的税。另外,京郊一百里以内的田地也都相应作出减免……” 京城内外都需要休养生息,然而国库却不够充裕。 皇上的手指轻轻在桌面敲击着,思考着应当实施下去的惠民政策。半响,他眉头微微松开,问道:“子昭,你如何看?” 一旁沈钺只认真听着,冷不防就听到了皇上这话。问他的意见? 他迟疑了下,这才上前一步道:“父皇之前所说,都是利民的好法子,如今京中虽然算不上百废待兴,却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儿臣想着,若是想要恢复往日的繁盛并不算什么难事。” 他说着笑了下,“毕竟这些年来,父皇励精图治,天下太平多年。万寿节那晚虽然惊险,情况却也稳定得快,按照京兆府和户部的统计,京城内外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害。” “那依着你来看,京中想要恢复往日的繁荣,大约需要多久?” 沈钺想了下,才缓缓道:“三个月足以。不过,要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更盛往昔……”他说到这里顿了下,看向皇上。 皇上脸上透着这些天都没有消失过的疲惫,眼中带着兴味扬眉看向沈钺。 “怎么说?” 沈钺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道:“父皇,儿臣觉得,是开海禁的时候了。” 自今上登基之后,海域几经波折,最后在十年前禁海。禁海这十年来,海边诸州省实际上还是有人偷偷下海远航。 海禁不是说不许下海打鱼,而是不许远航与周边海域诸国贸易。 这话一说出来,皇上脸上原本还有的淡淡笑意就全然消失不见了,他略微挺直了身子目光透着审视的意味看向沈钺。 沈钺神色不变,泰然自若由着他打量。 半响,皇上才缓缓吐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略微带着些许的懒散,缓缓道:“你觉得,是时候开海禁了?这些年来,临海的乐州、逐州、漓州等地之所以安定,皆是因为海禁的缘故。东海之外,虽然琉球、琉璃两国年年上供,可你当知道,真正的心腹之患并非是他们。” “父皇是说再远些的东桑?”沈钺既然开口提起了海禁的事情,之前自然也做过一二调查。此时听到皇上这般说,他倒是没有受挫,反而认真道:“父皇,之前儿臣查私盐一案曾经去过蕲州。蕲州虽然不算靠海,却与漓州所距不远。以儿臣看,东桑的海寇虽然可恨,可一直海禁下去,受影响最大的却是我朝。” “哦?”皇上略微扬扬眉,看向沈钺道:“看起来,之前去蕲州,你感悟颇深。怎么之前一直没有提起过此事?” 沈钺心中苦笑了下。这样的话,若是放在一起,只怕他刚提了个海禁的头就被皇上给赶出去了。可是,皇上问起话却不能这样说。 “当时儿臣不曾接触内务府、六部等诸多朝务,虽然有些想法却也都是模模糊糊不成样子,自然不敢轻易在父皇跟前提起。”沈钺笑着道:“之后得父皇器重,接触朝务越来越多,心中就有了些许想法。又怕说的稀里糊涂让父皇生气,这才一直暗中根据户部和吏部的资料查看,偶尔还会问一下从那边过来的皇商和官员。” 皇上缓缓点头,谋定而后动,不错。 “既然这样,你可有写折子?” “折子万寿节之前写了不到一半,如今先顾着京城内外的事情,还在府中放着。” “既然如此,你且回去把折子写好,到时候递个折子上来,朕到时候叫上朝中大臣,咱们一并商议。”皇上思虑半响,最终还是松了口。 海禁,也许是时候开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厚待 沈钺难得回府早,一入府并未冲入书房去寻他写了一半的折子,只叫了卫秦帮他寻了拿去后院,然后就一股脑去了叶姝院中。 叶姝见着他进来脸上还不掩兴奋,把圆圆交给奶娘,笑着上前道:“王爷这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 她说着拉着沈钺到了一旁的炭盆前,“手怎么这般冰凉?王爷这是又骑马回来了吧。” 沈钺笑了下,当着一种丫鬟、奶娘的面捏了捏叶姝的手,笑着道:“好不容易今日能够早些回来,我怎么可能坐着马车慢悠悠地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他说着看向叶姝,“能提早回来陪着你们母女,还不是喜事?” 叶姝只笑了笑,并未答话。沈钺顿了片刻,才道:“我与父皇提及了开海禁的事情,父皇让我递个折子。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有松口的意思。” 叶姝闻言双眼一亮,之前沈钺断断续续查起海运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偶尔叶姝还帮他整理过一些卷宗,知道沈钺在这上面所耗费的心力。原本她还想着海禁多年,怕是皇上不会轻易允准,却没有想到沈钺竟然突然提起此事…… “这可真是大喜事!我这边还有之前给王爷准备的卷宗,因为万寿节的缘故,王爷还没来得及看。”叶姝说着就叫了巧燕去她的小书房拿东西,沈钺却是叫住了人。 “不急,我让卫秦把我书房的东西都一并送过来,我就在你这边写。” 他的手渐渐暖了起来,两人从炭盆旁离开,沈钺接过圆圆抱了起来,回头才看向叶姝道:“这些日子我只顾着在外面忙,你在府中一切可还顺利?” “如今快到了年关,各地庄子上,还有王爷属地差不多都该送东西入京了。账册也当查一查,免得太过于疏漏让人胆子越发大起来,给王府惹出来事端。”叶姝帮沈钺调整了下抱着圆圆的姿势,才接着道:“京中权贵家奴惹事,连累主子的事情也不少。如今昭王府在京中格外打眼,我自然不敢大意。” 所以,这一个多月来,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约束府中奴仆,还有京城内外的铺子、庄子里的管事,不能让他们仗势欺人,被人抓住了把柄。 沈钺闻言缓缓点头,“确实该如此,之前倒是我疏忽了。” 叶姝笑了笑,转而才又道:“我想着因为万寿节的事情,怕是京郊的几个庄子收成都不太好,就让人去传信,今年各项东西都减半,让佃农也要过得下去才好。另外,各处铺子也想着到时候看账册给些奖励。” “这些事情你定就好。既然我把这些交给你,你自可以一人处理。”沈钺姿势别扭地抱着圆圆,沉声道:“庄子和铺子里,若是有人因为万寿节的事情受伤或者是丧命,家中都要给些安抚的银两才是。” “早半月,我就让人把各处的人员损失一并送上来了。”叶姝抿了抿唇,想起那些仿佛染血的字迹,顿了顿才接着道:“已经让人送去了第一笔的银子,轻伤着一人五两,重伤至残废着一人十五两,治伤的银子也都由府中出。至于丧命着,我先让人一家一户分下去十两,帮着把人给先葬了。” “怎么才十两?”沈钺皱眉。叶姝不是小气的人,他断然不会相信叶姝是为了省钱才这般做的。 叶姝叹了口气,“自然是有缘由的。” 如同闻芳一家,若非叶姝见了闻芳知道了她家中的情形,又听了闻芳的诉求,只怕也是二十两银子加一些东西就给打发了。诚然,二十两银子若是让一般人家用,无论如何也能慢慢用上个两三年。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家老幼,没有男子撑着门户,这二十两银子只怕就是那明晃晃的肉块,引着各处饿狼盯着他们一家。 所以,其后叶姝看到各处的人员损伤之后,就定下了这个心思。 这般虽然麻烦,她也劳累了些。可是,能够更好的安置亡者的家人,也算是她为这些人尽一份力了。 沈钺听她这般细细说起,半响才道:“你做得对。” 叶姝只抿唇笑着道:“并非我不信各处管事,只毕竟是关乎人命,怎么也当亲自见见才是。” 所以这几日午后她都安排了见各个铺子和庄子里亡者的家属。 这一日倒是与平常有些不同,沈钺在她的小书房里翻阅卷宗写折子,而叶姝就在外面偏厅里见跟着管事来的家属。今日轮到的是京郊一处果园。这地方叶姝倒是没有去过,之前也翻看了下有关这处果园的账册,每年也不过是收支平衡,给王府供上一些新鲜的时令水果罢了。 果园的管事姓李,看着大约四十出头的模样,唇上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看着倒是颇稳重。他和他家婆娘带来了三户人家的女眷,见着屏风后面的叶姝就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叶姝道:“巧燕先带着她们去吃茶暖暖身子,等庄子上的事情说完,我再与她们细细说。” 巧燕应了一声,绕出屏风对管事的媳妇和另外三个女眷道:“几位嫂子这边请吧。” 几人连忙说“不敢”,又对叶姝拜了拜这才跟着巧燕出去。 采薇出来,把管事手中的账册接了过去。叶姝拿起翻看了几页,里面的账目倒是清清楚楚。她看账的学问还是跟顾老夫人和李氏学的,如今大约是时长日久,也算是有了自己的法子。这般翻看了一会儿,她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李管事对答如流,倒是没有什么差错。 “这果园原本就没想着能够出息,地方不算大,也不算好,你能做到收支平衡之外还略有收益也算是不错了。”叶姝虽然未曾去过果园,对果园却也不是一问三不知。这会儿她合上账册,缓了缓才道:“给李管事看茶。” 身后小书房内传来一声轻笑,旁人听到没有叶姝不知道,只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心中暗暗羞恼,却还是强自镇定下来,不去理会书房里偷笑的沈钺。 外面李管事谢过了给他搬凳子的玉粒,又谢了送上茶水的玉璧,这才正襟危坐等着叶姝问话。他在果园当管事多年,未曾出过什么大的错漏,每年供给王府的果子也都是最好最新鲜的,问起果园的事情他倒是不惧不怕。 只后面王妃要说的话,才是让他担忧的。 果然,里面安静了片刻,就听到一声茶盏落在桌子上的脆响。 李管事浑身一个机灵,又下意识把腰背挺得更直了。叶姝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到李管事的一举一动,只抿唇对着身边的采薇笑了下。 采薇也是抿唇无声地轻笑,主仆两人默契十足,叶姝略微顿了顿才开口。 “说说园子里那三条人命是怎么回事吧?” 旁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这果园地方偏僻,距离京城也有些远。最为主要的是,它还不在入京的主干道上,应当不会有乱军、流寇之类的误入其中才对。 也就是说,这果园应当安全无忧才对,偏偏出了三条人命。须知,之前临着大路的温泉庄子,因为所有人都闭门不出的缘故,也不过是损失了些许的良田,并未出人命。 屋中烧着地龙,又有炭盆在一旁,李管事听得叶姝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硬生生逼出了一身的汗。他伸手抹了一把,才道:“是下属护卫不当,这才造成了人员伤亡……” 他只一味认错,却不曾说清楚庄子中的人是如何伤亡的。叶姝原本不过是顺口一问,并未起太多的疑心,只听着李管事如此说眉头却皱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采薇,虽然一言不发采薇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管事莫慌,王妃并非是责罪的意思,只是这园子里出了事情,总归是要问问清楚的。毕竟,人命关天。”她说着顿了下,才带着几分笑意道:“之前来的不管是京中的铺子、还是京郊的庄子,王妃也都这般问的。人是怎么伤的,怎么没的,在庄子里是什么身份之类的,都要说说清楚才是。王府这边也要细细记录下,每年年节的时候也好派人去慰问、补贴一二。” 实际上这并非是采薇胡乱说的,而是叶姝确实是这般让人安排的。她原本就出身贫苦,并非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因此更为懂得这些佃农的辛苦和不安。 李管事又抹了一把额头,叶姝在屏风之后甚至还听到了他缓口气的声响。 “这……实在是……实在是下属的不对。庄子上当时还有些柿子,都是品相不太好的,被鸟啄了,或者是掉下来摔得难看了。这些的原本也就没办法再送入王府或者是京中的店铺。下属想着这些佃农也是辛辛苦苦一年了,就想着分发到各家各户,也算是添口吃的。” 叶姝缓缓点头,“这般也是可行的。” 李管事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就苦笑了声。 “王妃宽厚,实在是佃农的福分。只是,他们有些人就想着这转眼就入冬了,想着拿这些柿子去换些棉花布匹……属下,属下管教不严,就让他们出了果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早产 这一放人出去,最后的结果却是谁也没想到的。万寿节这天晚上停了宵禁,最后竟然出了这般的事情。出去的全部是果园的壮劳力,不然折得人怕是还要多。 叶姝拿起一旁放着的果园送来的人员伤亡的册子,除掉丢了性命的三人之外,受伤的人有十多个,幸而都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佃农不易,李管事也是心慈宽厚才出了这般的事情。 外面李管事半响没听到她说话,猛然听到这声叹息就立刻站了起来,“王妃,下属确实办事不力,王妃责罚也好,撸了属下这管事也好,只园子里佃农实在可怜……” 采薇见状立刻道:“李管事不必这般,既然事情说了清楚,王妃自然是安置好这些佃农的。”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把李管事所说全部都记录了下来,轻轻吹干之后交给了叶姝。 采薇原本就是王府的管事丫鬟,识文断字,只这一手的字娟秀可人,叶姝看着就比她那一手被沈钺称赞为“疏阔”的字要好看不少。 她略微看了一遍,又把之前人员伤亡的册子放在一起,沉声道:“李管事看看这里面记录可有什么出入,若是没有出入就签字画押吧。” 采薇把东西拿出来,李管事微微躬身接过。他低头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就着采薇手中的印泥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伤者家中一人家中三两银子,另外肉两斤,骨头五斤,棉布两匹,棉花五斤。”采薇说着拿出了一个牌子,“李管事拿着这牌子去前院找刘家兴的去领,余下整个果园每人五尺棉布,一斤棉花,一斤骨头,半斤肥肉。算是年节时王爷和王妃赏下去的,也好让园子里的人都过个好年。” 李管事听着这些东西可以算是大喜过望。半响他双手冻着接过了牌子,一开口连着声音都带上了抖音。 “多谢王妃、多谢王爷!下属代园子里的佃农谢恩!”他说着跪下去,用力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额头上都渗出了血迹。 采薇在旁心中叹息,而屏风之后叶姝只缓缓道:“你回去之后且好好安置园子中的佃农,我与王爷也不指望着园子出的那点息,佃农安稳比旁的都重要。” “是是……下属记得了……”李管事说着迟疑了下,“只采薇姑娘之前所说的都是伤者还有普通佃农,那余下三户人家,该如何安置?” “这些李管事就不用担心了,连着伤者王妃都安置得妥妥帖帖,更何况是这些孤寡。”采薇笑着道:“李管事且先去前院领了东西,让王妃与那些女眷说说话。” 李管事不敢再多问,连连应下退了出去。 叶姝并未立刻让人去叫亡者家眷,反而看着桌子一旁的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所分发下去的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比起王府的开销来说并不多。不过,这些东西对于那些佃农来说,说不定就是救命的钱。 她坐了一会儿,大约是想得有些出神的缘故,连着沈钺从小书房里出来走到了她身旁都没察觉。 沈钺示意坐在叶姝身边轻轻搂住了她,低声道:“不必为着这些伤神,他们有了这些东西自然能过个好年,等到明年开春就又是新的一年了。” “总归是我们名下的庄子,这些佃农过得好,也是为我们还有圆圆积德了。”叶姝往沈钺怀里靠过去,倚在他身上这才觉得身心俱疲,“只是,救急不救穷,咱们也不可能年年这般补贴他们。不然这般宣扬出去,咱们好名声是有了,只怕京中权贵都要看咱们昭王府不顺眼了。” 他们愿意贴银子,可不见得旁人就愿意贴银子。可是不贴银子说不得就要被佃农抱怨…… “还是要想个法子让庄子有些出息才是。”她说着叹了口气,转而起身看向沈钺,“可是我在这里问话扰着王爷写折子了,若是这般,我就去一旁的屋子好了。” “这倒是没有,我只听着你处理这些事情,只觉得自己娶了个贤内助,心中颇为庆幸能有跟你这番缘分。”实际上,若非那一次在慈云寺中遇到了叶姝,说不得他那一日就冻死在河流中了。 叶姝抿唇笑了笑,低声道:“王爷还是去小书房避避吧,之后我要撤了屏风与那几家的女眷说说话。王爷在场,怕是不太好。” 沈钺点头,又捏了捏叶姝的手这才起身回了小书房。只看着起草了一般的折子,却怎么都写不下去了。 外面叶姝让人撤了屏风,不一会儿李管事的媳妇还有三个女眷就被一并领了进来。 大约是之前巧燕交代了什么,这会儿四人虽然还是有些拘谨,却没有太过于彷徨了。四人上前行礼,叶姝让人搬了凳子给她们坐,这才问了起来。 李洪氏之所以跟着来,就是怕李管事不好说明情况,也算是为这三个女眷避嫌。叶姝问起话来,她虽然说得有些紧张,却也清楚。 三家失去的都是壮劳力,不过还好,一家人未曾分家,家中还是有些劳力的。 叶姝闻言这才略微放心了下,又一一问了这三个媳妇,知道她们底下还有孩子,就又让采薇多写了一张条子给他们没家带些点心回去哄孩子。 “依着我看,你们三家没家也如同伤者一般补助,之后每年还能再从府中领一份过年的节礼。东西不多,却也足够你们过个好年,或者是置换些需要的东西。你们三家,既然家中都有孩子,等到懂事之后……”叶姝顿了下,仔细回想了下叶荣年进学的年龄,才道:“大约六七岁吧,农忙之余可以由王府这边安排进学。若是有那天赋好的,也可以一路读下去,到时候我做主给你们脱了奴籍,可好?” 最开始听到亡者如同伤者一般的补助,三个媳妇还有些失望,只越听越是吃惊。可以每年都领东西,这可比一次性领完要好。而叶姝最后说的,简直让她们三人双眼发光。就连着管事媳妇李洪氏都几乎要红了眼了,读书识字,还能考秀才,这可是他们求都求不来的。 他们家的孩子,也不过是仗着当管事的爹认得几个字而已。 三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就跪下磕头。叶姝连忙叫人拦住了她们,又细细问了他们一些事情,回头才让人回去了。采薇拿着条子递给了李洪氏,道:“如今天晚的早,夜路不好走,王妃也就不多留你们了。不过你们跑这一趟,王妃也不会饿着你们肚子,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几笼屉的包子,到时候你们带着路上吃。” 一行人匆匆来,又匆匆离开。守在门房处等着的几个汉子见着李管事他们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 谁都不敢贸然在王府里面说话,不过一双双眼睛却是充满期望地看着李管事。 李管事拱拱手,“王爷和王妃仁慈,赏赐了不少的东西下来。咱们园子能过个好年了,他们几家也算是有着落了。”一群人顿时兴奋起来,而王府这边也帮他们把东西都装好了车,李管事让几个女人也一并坐在车上,然后一行人拉着车出了京。 等着铺子、庄子的事情处理完,也就差不多到了腊月底了,王府的年货早已经置办好了。叶姝这边又连轴转地开始拟定年节时给各府的礼单。她虽然不喜欢走动,但是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免了。 而有些人家也不是只送了年礼就足够了,如睿王府、端王府、顾府、如承恩伯府,这都是亲戚,自然是要亲自去的。至于戴蘅所住的公主府,她与戴蘅关系颇好,也是要亲自过去坐坐说说话的。 而且,她不去旁的府上,也难免别人要过来。有些人自然是不用她亲自招呼,但是有些人却不能免礼。 不过这些细节都是交给采薇去安排了,叶姝只把礼单一一准备好。如同承恩伯府,顾琪有孕,眼看年底或者是明年正月间就要临盆了,有些东西就要特别准备。 她这边正考虑着给顾琪准备多少补品,是一并送去承恩伯府,还是她在年前再抽空去一趟承恩伯府,就见巧燕匆匆赶了过来。 “王妃,老夫人身边的盼兮姐姐过来了!” 盼兮?! 叶姝一愣,立刻道:“快把人带进来。”盼兮是顾老夫人身边最为得用的丫鬟,若非是要紧的事情,顾老夫人绝对不会派她出来跑动的。 她虽然与顾老夫人之间生出了几次嫌隙,然而毕竟如今她还是顶着顾瑾的身份,与顾府一荣俱荣,易损俱损。顾府若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无论如何叶姝也不能置之不理的。 盼兮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她冲着叶姝屈膝行礼,起身之后就开门见山道:“老夫人请王妃走一趟承恩伯府,二姑奶奶早产了。” 这算算日子,却是是早了一旬左右。 而顾老夫人这般大动干戈,只怕顾琪这早产也不简单。她立刻让人准备马车,回头换上外出的衣衫,又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这才出门。盼兮被她叫到了车中,“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午后,当初二姑娘出嫁时,老夫人给的巧梨就匆匆跑了回来,说是二姑奶奶要生了。老夫人算着日子虽然早了些,却也差不多,就没多想。”盼兮伺候在顾老夫人身边,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得了消息就立刻去了承恩伯府,顾老夫人想着还是有些不对,拉着巧梨多问了两句。巧梨原本双眼就有些发红,听得顾老夫人这般问,才说出了实情。 “竟然二妹夫与二妹妹起了争执,伸手推了二妹妹……”叶姝也是叹为观止了,这蔡琢怎么做事这般……她摇头,“那两人究竟是如何起了争执,你可知道?” 盼兮迟疑了下,这才道:“巧梨说,是二姑爷把一个外室给领到了府中,二姑奶奶不愿意接她递的茶,这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承恩伯府 这事儿说起来都是尴尬,叶姝听着却是眉头越皱越紧。她想起了之前顾琪说过的话,这蔡琢喜好幼、女…… “老夫人见着情况不对,怕到时候真起了争执来不及,就让奴婢来请大姑奶奶一并过去,也算是给二姑奶奶打打气,让她心中有些底气。” 这话说得含蓄,然而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只怕是两家起了龃龉之事,顾老夫人拉着她跟承恩伯府打擂台呢。 她对于顾老夫人和李氏感觉一般,若只是为了她们两人,叶姝是断然不会亲自去趟这趟浑水的。可是,这其中还牵扯着顾琪,她自从进了顾府之后,虽然与顾琪几次起了冲突。然而顾琪这小姑娘没有多少心思,她不过略略护着故意一次,顾琪就记在心中。之后,顾琪对她就很是亲近,也很是信服她。 更何况,她自己也不过才生下圆圆不到一年,自然是清楚知道这女子生产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上一圈。 一路马车尽快走,虽然有些颠簸,到承恩伯府的时候却也不算太晚。而承恩伯府的门房见是昭王府的马车也只好立刻开门,叶姝一路到了后院才下车。 巧梨已经等在一旁了,如今见着叶姝就连忙过去行礼,在前面引路。 叶姝沿着回廊一路快行,很快就到了产房外面。 产房是内外两间,她一进去,屋中坐着的人就都站了起来。 承恩伯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了些,这会儿上前行礼道:“怎么还惊动了昭王妃……”她神色有些讪讪,还依稀有些不满。 叶姝连忙叫了免礼,这才扶着承恩伯夫人道:“夫人别怪我多事,只我与二妹妹素来亲近,当初特意嘱咐过家人,等着二妹妹生产之时一定要通知我,我来陪着她的。” 承恩伯夫人干巴巴地感叹了两句姐妹情深,就坐在一旁不在多言语。叶姝扭头看了一眼另外一边的顾老夫人,“老夫人年岁大了,如今又是冰天雪地的,怎么也这般奔波?”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二妹妹怀像一直不大好,如今又突然早产,我这心中放不下!” 她说着扫了一眼承恩伯夫人,承恩伯夫人脸色变了几次。叶姝只装作不知道,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脸色难看的李氏,“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二妹妹命苦,原本以为是嫁了一个好人家,纵然有些误会解开了也就算了。谁知道,竟然不是误会。养外室也就罢了,竟然还不止一处,还想往家中带!” 李氏早已经憋闷得难受,顾老夫人之前一直不让她多话,这会儿听到叶姝问话立刻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眼看着你二妹妹这转眼就要生了,竟然是半分都不体恤,带着那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过来给你二妹妹敬茶。说什么敬茶,这不是故意让你二妹妹动怒吗?哪怕是等着你二妹妹出了月子,我都不说什么了……” 李氏说着双眼通红,“我好好的女儿嫁过来,入门不多久就有了身孕。之前也是晨昏定省,不敢对公婆有什么不敬的。我敢问承恩伯夫人一句,究竟是她哪里做不得不对,竟然惹得承恩伯夫人这般纵然着姑爷糟蹋我女儿!” “论起来,确实是我们顾家高攀了承恩伯府,然而当初说婚事的时候承恩伯夫人又是如何说的。说是把我女儿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我自是不敢这般奢望,可也不该这般磋磨我可怜的女儿才是。” 承恩伯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半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李氏却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有着叶姝在后面当靠山,她是半分面子都不给承恩伯夫人留。 “若真是我这女儿不懂规矩,承恩伯夫人该说说,该罚罚,我是半句怨言都没有的。只敢问,我这女儿可真是哪里规矩不对?”李氏说着只顿了一息,就立刻道:“看起来是没有什么错了规矩的地方,毕竟昭王妃和琪姐儿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却都是我带出来的。王妃嫁入皇室且不曾被责备半句,甚至还颇得了皇上、皇后几番赞赏……” 承恩伯夫人硬生生把“善妒”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她能说什么,当着叶姝的面说他们顾家的女儿都善妒? 顾琪善妒,顾瑾也差不到哪里去,没见昭王府如今连个侍妾都没有,更被说是什么侧妃了。 “竟然是这般。”叶姝见李氏越说越不像样子,眉头微微一皱轻声开口了。听着她开口,李氏顿了下还想再说话却被顾老夫人死死盯着。她想起婆母的厉害,这才憋了一口气再不说什么了。 叶姝转头看向承恩伯夫人,目光平静中透着几分冷意。 “不知道哪位被二妹夫带入府中的外室可在,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竟然能够让二妹夫顾不上家中发妻和孩子,做出这般糊涂事来。” 她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也不曾如同李氏那般提高了嗓门,偏偏听得承恩伯夫人身上冒出一身的冷汗。她咬了咬牙,回头看着身边的嬷嬷,“去把那贱、人带进来!” 嬷嬷出去,屋中一时再没有人说话,而此时产房之中却是猛然响起了一声惨呼。叶姝手立刻一紧,起身走到了门口就要进去。 “王妃!”采薇连忙拦住了叶姝,“这产房可不好进。” “那里面是本王妃的妹妹,如何进不得!”叶姝扫了采薇一眼,采薇心下明白,立刻拦住了门口的丫鬟,让叶姝顺顺利利进了内产房。 屋子里,两个产婆,还有顾琪的奶娘,另外两个丫鬟忙碌着。顾琪脸色惨白,看到叶姝进来几乎要哭出来。 “大姐姐!”一开口,她泪就涌了出来。叶姝连忙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回头看向一旁的奶娘,道:“我带来了一支百年老参,你且让人煎了给二姑娘喝。” 奶娘立刻道:“奴婢这就去。”她匆匆出去,叶姝这才低头看着顾琪,低声道:“二妹妹,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你可一定要撑住。别哭,千万别哭,一哭气力就散了,你如今且要养好气力呢……” “嗯!”顾琪咬牙,紧紧抓着叶姝的手。叶姝看着她狰狞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忍着痛的,女子生孩子,连着痛都不敢痛快叫出来,免得散了气力,生孩子的时候没了力气才是要命的。 她陪在顾琪身边,看着她喝下参汤神色好了不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后血水一盆盆端出去,产婆又让顾琪喝了催产的药,饶是这般还是折腾到了天色黑透了,顾琪才生下一个儿子。 只那孩子也是不太精神,连着哭声都如同小猫一般。 叶姝让产婆把孩子抱过来给顾琪看看,低声道:“你可一定要撑住,这孩子还等着你来养呢。” 顾琪脸色苍白,连着双唇都没有半分的血色,头发都汗湿在了脸上,看着狼狈不堪。叶姝不知道她刚生完圆圆时是否也是这般,只低声给顾琪打起,“你且放心,那个外室,我自会帮你处置了。” 她之前让人去叫了外室就进了产房,这般一折腾就是一两个时辰,那外室定然不会安安生生站在外面的。 果然,等着顾琪睡下叶姝出去的时候就见着有个瘦小的身形跪在屋中。 她对着顾老夫人和李氏点了下头,“二妹妹这会儿睡下了。” 这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叶姝缓缓过去坐下,看着跪在当中的人缓缓道:“我原本说要见你,只一时担心妹妹就在产房中陪她生产了,倒是没想到你会跪着。你且起来说话吧。” 那女子这才谢恩起身,只跪久了的缘故,这一起身就没能站稳又倒了下去。叶姝看着她却是半分同情和怜悯都没有,只安静耐心地等着她站好了,这才缓缓道:“你叫什么?” “奴……奴叫允儿。”允儿低声说。 “姓什么?” “没、没有姓……奴是被三四岁的时候被人卖了的,之后转了好久才被大公子救下。大公子对奴有救命之恩,奴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卑贱之人,只好以身相许……” “好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般说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奇女子不成?”李氏听得勃然大怒,忍不住开口训斥了一句。 允儿仿佛被吓到了一半,瑟瑟发抖了一会儿才又道:“奴……奴没想过要碍了大奶奶的眼,只是大公子他……” “大公子的事情暂且不提,我只问你。”叶姝缓缓道:“你不必害怕,我也不过是闲问你两句而已。毕竟,这是承恩伯府的家事,我再关心妹妹,也不过是多嘴几句而已。” 允儿松了一口气,一旁李氏面色阴冷盯着她,看那模样是恨不得把允儿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承恩伯府的大公子的?”叶姝缓缓问,允儿迟疑了下,“五年前被大公子所救,跟着他也快五年了。” “这般说,你被大公子救了没多久,就委身于他了?竟然是比我这不成器的二妹妹要早得多?”叶姝这话说得带上些许撩拨之意,允儿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话,只怕那蔡琢是教过她识文断字的,只见识太差,听着叶姝这般说神色就一动,没忍住承认了。 叶姝回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顾老夫人眉头紧皱。见她明白过来,叶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承恩伯夫人。 承恩伯夫人被她这眼神看得心中发毛,再看了一眼允儿,转瞬就明白了叶姝这是什么意思。她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一瞬间脸色憋得通红,竟然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叶姝等着她咳嗽完,这才又开口问道:“允儿,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第一百六十八章 和离 允儿这话一出来,连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氏都明白了。 “你今年十三岁,那岂不是八岁就……”八岁的小姑娘,身量都还未曾长开,还是稚嫩的小娃娃一般的模样。 李氏这会儿也顾不上恼怒了,整个人都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一般,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半响才吐了一口气。 “我之前还想过是否真的是我教女无方,如今看来,到是我想岔了。”她说着看了一眼承恩伯夫人,扯着唇角笑了下,“你说呢,承恩伯夫人?” 儿子的那点儿嗜好,承恩伯夫人如何不知道,只是却没有想到顾家人都只顾着顾琪的时候,叶姝一来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找到了事情的重点,还一言一语地诱导允儿把实话说了出来。 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承恩伯府的名声就全毁了。 大约是这次打击太过了些,李氏反而恢复了冷静。她深深呼吸了几次,最后抬头看向了承恩伯夫人。 “和离吧。”这话她说地轻飘飘的,如同梦游一般。叶姝吓了一跳,扭头看着李氏,却见她双眼含泪。她心下默然,李氏纵然是有种种不好,对顾琪却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反而是顾老夫人,闻言立刻道:“不行,这般和离了,顾府的姑娘和少爷们还怎么说婚事!” “老夫人,难不成还留着琪姐儿在这种地方受苦。这不是姑爷有了外室,有了通房妾室,有了庶子庶女那般简单!这样的人,我怎么忍心让女儿受这般的苦楚!” 承恩伯夫人口中发苦,她恨不得撕碎了李氏的嘴,然而此时儿子的把柄在对方手中,为了儿子她也要忍下去。 “如今琪姐儿才刚生了孩子,连着月子还未曾出就和离,你这当母亲的难道就不心疼她半分?”顾老夫人想的却更多些。若是说疼爱顾琪,她也是有的,只是顾琪跟顾府比起来,自然是不算什么的。“你如今一时气愤,贸然说出和离两字我是懂的,想来亲家母也是明白你的心情。只是……” “儿媳并非是一时气愤。”李氏咬牙起身,跪在了顾老夫人狡辩,“老夫人,儿媳求你了,就让琪姐儿与这承恩伯府和离吧。” “糊涂!”顾老夫人恨不得一脚踢翻了李氏,“和离之后呢?且不论她底下的弟弟妹妹,只她自己怎么办?难不成年纪轻轻你就要让她青灯古佛,过得了无生趣不成?” 李氏闻言愣怔了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叶姝见状吐了一口气,“还是先问问二妹妹的意思吧。她自嫁入承恩伯府之后,气色就越发不好了。然而,如今孩子也生了,总归是一夜夫妻百夜恩。若是二妹妹顾念夫妻之情,母亲也不能强行要他们夫妻分离不是?”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给足了承恩伯府面子,也给顾琪留了退路。 李氏愣怔了片刻,然后才起身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此时的模样倒是叶姝更为熟悉,跟她当初刚进顾府的时候很是一样。只想起之前李氏为这女儿,全然不顾的模样,却让叶姝微微心酸。 她忍下这些,看着矛盾的中心。 “允儿姑娘,对吧?” 允儿连忙点头应下。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只笑了笑:“允儿姑娘跟着承恩伯大公子五年了,为何之前他一直不曾提过让你入府,偏偏到了我二妹妹要临盆之时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这话问的很是和气,却又切中的要点。 允儿长得柔柔弱弱,比起顾琪那般明朗的模样天然让人心疼三分。可叶姝却不觉得对方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蔡琢再不像样子,怕也不会特意挑着这个时候来给顾琪这个发妻寻不痛快。 无论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合,顾琪腹中怀的总归是承恩伯福的嫡子。叶姝相信不管是承恩伯夫妇还是蔡琢都没有害了顾琪腹中孩子的意思,会走到今日只怕是有人暗中挑拨了。 允儿孤零零站在当中,听着叶姝的话脸色就变了,半响她才低声道:“是奴……奴的错!奴不该在这个时候有孕……大公子只是为了奴腹中的孩子……” “你有孕了!”顾老夫人立刻打断了允儿的话,冷冷注视着她,“多久了?” “已经……已经三个多月了。”允儿可怜巴巴地开口:“大公子知道之后,说是不想再让一个孩子记在旁人名下,这次急忙忙带着奴给大奶奶敬茶的。大公子与奴,实在是没有想到大奶奶竟然一时气愤就动了胎气……” “你胡说!”巧梨忍不住上前喝破了允儿。 允儿抬头看过去,“奴没有半句虚言,奴真的有孕三个月了……”她说着把目光落在了承恩伯夫人身上。承恩伯夫人却是半点眼神都懒得给她,不过是个贱、婢怀孕了吧,生下来是男是女孩不知道。更何况,如今顾琪已经为她生下了嫡长孙,又不是顾琪不能生,她何必在意一个还未曾出世的孩子,与顾家交恶呢。 “那不是承恩伯府的骨血!”承恩伯夫人一口咬定,一旁顾老夫人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那看起来,这丫头也是个不守妇道之人了,这般的人……” “这与咱们无关,毕竟,她不是卖身给承恩伯府了,也不是卖身给顾府了。她身份上还是个良民。”叶姝淡淡道,看了顾老夫人一眼。顾老夫人不悦地盯着叶姝,叶姝却是半点不惧,只淡淡道:“我去看看二妹妹,她这会儿也当吃些东西才是。” 她说着起身,李氏迟疑了下也跟着起身。 “我也去看看琪姐儿。”如今李氏算是看明白了,若真想要让顾琪脱离苦海,还要看叶姝才是。她那个婆母,不管是对叶姝还是对顾琪,都没有半分的慈爱之心。 反而是叶姝,纵然她对叶姝一直不大喜欢。然而顾琪跟她总归是有些姐妹缘分的,看叶姝的架势也是愿意为顾琪出头一二的。 叶姝让了李氏半步,走在李氏后面,给足了李氏面子。 两人前后进了产房,里面早已经收拾干净了,顾琪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是双眼睁着,只是没多少神采罢了。 李氏见着她就哭了出来,顾琪这才眨了眨眼,像是回过神一般。 “母亲!”她低声叫了下,眼泪也涌了出来。李氏连忙上前拿着帕子给她擦泪,“别哭,别哭,月子里不兴这般哭的!会伤眼睛的……我苦命的儿……” 她说着抱着顾琪呜咽着哭了起来。顾琪大约是听了她的话,倒是强忍住了泪,反而是李氏哭得久了些,等着母女两人都冷静下来,叶姝才道:“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 “大姐姐不必说了,之前外面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了。多谢大姐姐为我出头……”顾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扭头看了一眼李氏。“我……我要和离!” 李氏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顾琪的手背。 顾琪却没有放松下来,“只是,这样的话,怕是老夫人和父亲都会对母亲和我不满……” “那也不至于让你父亲休妻!”李氏咬牙,“原本我且想着,若是你执迷不悟,我怕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的。你且放心,等你回去,就在我那院中坐月子,谁也不能委屈你半分!” “这怕是不太好。”叶姝眉头皱了皱,“昭王府在京外有个温泉庄子,不然让二妹妹带着人去那边坐月子。那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谁也不会在二妹妹耳边嚼舌根。” “这般自然是好的!”李氏大喜,转而又担忧,“只是昭王殿下……” “母亲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叶姝说着看了眼顾琪,“只是你且想清楚了。我知道你如今心中悲苦,可是和离之后,孩子怎么办?” “孩子……”顾琪愣了下,“孩子是我生的,我自然是要带走的!” “不行!”李氏断然拒绝,“你要与承恩伯府断了关系,就要断得干干净净。你只当没生过这个孩子,日后再嫁,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这怎么行?!”顾琪大惊失色,“母亲,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舍得……” “承恩伯府定然是不会放了孩子的。”叶姝缓缓开口,“就算他们愿意放手,这孩子咱们也不能要。” “大姐姐!”顾琪看着叶姝,一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是我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孩子啊!大不了我日后不再嫁人就是了……” 叶姝闭了闭眼,沉声道:“并非是你日后嫁人的缘故,而是你如今才生了孩子就回娘家,之后又和离,孩子承恩伯府也没有留下,旁人难免猜想这孩子是……” 话说到这里,叶姝就顿住了。 只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旁人难免会猜测,这孩子并非是蔡琢的,所以两人才会和离。顾琪的奶娘上前,低声道:“二姑娘是我奶大的,听你母亲和大姐姐一句劝,若是和离,这孩子就不能要。他是承恩伯府的嫡子,承恩伯府定然不会亏待他的。留在承恩伯府,对着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 “我……我……”顾琪一时难以抉择。 叶姝缓缓道:“若是孩子跟着你,难免被人诟病。这不止是你,还有你的孩子。”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顾琪的手,低声道:“你且好好想想,这件事情不急。” 顾琪低头咬着唇,半响一句话都不说。一旁李氏也神色有些颓然,她明白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多重要,要让顾琪放弃刚出生的孩子…… 屋中沉默了许久,半响顾琪突然开口。 “和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讨价 李氏长长松了一口气,而叶姝只怜悯地看着顾琪。这两条路,选哪一条对于顾琪来说都等同于又死了一次一般。顾琪双眼泪如泉涌一般,“和离!” 这话一说出口,顾琪就仿佛被抽光了身体的力气一般,颓然闭上了眼睛。叶姝看着她这般模样,只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说不上顾琪这般决定是对是错,只她如今也是做母亲的,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是她又该如何决断。这般想了一番,等她回过神来就见李氏正看着她,脸上带着些许的试探和不安。 “母亲有什么话尽可以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然会帮二妹妹一把。” 她话说的明白,帮忙可以但是不能太过。而且,这是看顾琪的脸面。 李氏神色有些讪讪,却也松了一口气。 “和离的事情,怕是老夫人不愿意。”她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往下说。叶姝了然,“何止是老夫人不乐意,只怕承恩伯府也不会轻易松口。不过,如今还算好。咱们握着承恩伯府这么一个大把柄,无论如何都是咱们说了算。” 李氏这才放下心来,喂顾琪吃了一碗红糖荷包蛋,见她又睡下这才伸手轻轻摸了摸顾琪憔悴的面容,半响低声道:“今日之事多亏大姑娘帮忙,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叶姝见她这般,倒是心情舒畅了些。无论如何,李氏还算是一个知情识趣的,没有白白让她帮忙。 两人走了出去,还未曾开口说话承恩伯夫人就立刻迎了上来,笑着道:“如今天色也晚了,我让厨房准备了些简单的吃食。亲家母和昭王府也留下吃顿便饭吧。”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好,有什么事情吃完饭了再说。” 这话说得承恩伯夫人心中一凛,然而转头看过去却不见叶姝脸上有什么端倪。见状她也只能压下不安,让人去摆饭,顺带把人都带去了宴客的厅堂之中。 如今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叶姝看着回廊上点燃的灯笼想了想才侧头对跟着的采薇道:“可有让人回府中传话?” “之前王妃陪产的时候,奴婢想着女子生产时间本来就不定,就让人回去王府传了话。”采薇低声道:“王爷若是回府,定然就知道王妃过来承恩伯府了。” 叶姝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这承恩伯府一大团的污糟事情实在是让人心烦。 晚饭说是便饭,可也看得出来厨房是用了心的。承恩伯夫人态度颇好,不停招呼。只顾家这边谁也没有心思,都简单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承恩伯夫人也无奈,只好让人撤了饭桌,转而又上了茶水。 众人都尝了口茶,叶姝倒是觉得这承恩伯府的茶水还算不错,至于其他人品出来什么味道没有她就不知道了。茶盏放下,李氏看了一眼顾老夫人,这才开口。 “之前是我失礼了,都是做母亲的承恩伯夫人也当明白,女儿在生死关头,做母亲的哪里还有什么分寸,全然乱了阵脚。说起话来就颠三倒四的。还请承恩伯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若真是生气,我这边就给你赔不是了。” 她说着起身,对着承恩伯夫人行了一礼。这话说得客客气气,顾老夫人和承恩伯夫人都松了一口气。承恩伯夫人还连忙起身道:“亲家母千万别这样,都是做母亲的,我如何不懂。” 李氏起身,看着承恩伯夫人。 “既然夫人懂,那我就放心了。”她说着笑了下,“咱们就商量下和离的事情吧。” “和、和离?”承恩伯夫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氏放低了姿态竟然不是为了收回之前说要和离的话。一时间,她愣怔在当成,几乎反应不过来。倒是李氏,笑着点头:“没错,和离。承恩伯夫人既然说理解做母亲的心情,自然也就明白为何我坚持要和离……” “李氏!”顾老夫人猛然呵斥了一声,“你说什么胡话呢!” 李氏皱眉,“我是琪姐儿的母亲,她的婚事我还是说了算的。”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对着顾老夫人说话这般硬气,连着腰杆也挺直了些。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叶姝。 叶姝微微颔首。 顾老夫人注意到了这些细微的动作,不由扬高了声音。 “瑾姐儿!” 叶姝抿唇轻笑,“老夫人,母亲说的话,琪姐儿的婚事,她身为琪姐儿的母亲自然是做得了主的。”她说着看了一眼顾老夫人,“老夫人忧心琪姐儿底下的弟弟妹妹,我也明白。只这毕竟是和离,想来承恩伯夫人也不会背地里说我们顾氏女子不好。” 她说着对承恩伯夫人抿唇一笑,态度端是可亲极了,只说出来的话却让承恩伯夫人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屋中一时静极,顾老夫人半响才道:“你这般纵着你母亲,难道就不怕有个和离的妹妹,皇上对你不满吗?” 这话一出,李氏立刻紧张起来,巴巴看着叶姝就怕她因此退缩了。 叶姝看着顾老夫人,见她眼中透出得意之色,半响才笑着道:“父皇不会对我不满的。纵然真的对我不满,也不会让昭王殿下休妻。” 她说着顿了下,“老夫人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了,昭王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你嫁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不得皇上倚重的皇子罢了。如今太子被废去皇陵守陵,端王也由此受到了牵连,昭王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了。你原本就与他不算匹配,如今……” “原来,在顾老夫人眼中,本王竟然是这般人!”一个声音猛然在门口响起,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沈钺站在门口,一旁是原本要通报的丫鬟,这会儿已经慌得跪了下去。而前面带路的承恩伯更是神色尴尬,看了一眼发妻,又看了看顾老夫人,几乎恨死了之前带着沈钺来的自己。 沈钺抬脚进去,没有再理会其他人,只过去对着叶姝道:“我今日从宫中走得晚了些,一回府就听闻你来了承恩伯府,原本是想要接你回府的。”却没有想到听到了顾老夫人这样一番话。 这几乎就是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这个人为了权势荣华,要抛妻弃子了。 这老太婆,真是该死! 大约是察觉了沈钺的目光不善,顾老夫人下意识低下头行礼。 “见过昭王殿下。” 沈钺却没有免礼,只微微侧身看了一眼行礼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顾老夫人的身上。 “本王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让老夫人对本王产生了这般的误会,竟然如此恐吓王妃?” 顾老夫人听着他这话,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沈钺哼了一声,这才道:“都起身吧。”他说着拉着叶姝一并坐下,然后才道:“都坐。” 所有人都依次落座,只每个人都因为沈钺冷着一张脸的缘故有些胆战心惊。 沈钺倒是不以为意,看向叶姝的时候才缓了缓神色,“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夫人特意跑来承恩伯府说出这般话来?” 叶姝抿了抿唇,开口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连着蔡琢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嗜好也说了个清楚。沈钺来时的脚步声她听得清清楚楚,之所以未曾阻拦顾老夫人说话,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顾老夫人消停些,别三不五时的给她寻些麻烦,找不痛快就好了。 她想让顾老夫人明白,沈钺待她与别不同,不需要顾老夫人所谓的过来人的谏言。 在场一片沉默,承恩伯夫妇却是没有多言语半句。看起来这对夫妇都是知道蔡琢的毛病的,现在人证确凿,自然是没有半分抵赖的意思。 “那岳母的意思是?”沈钺扭头看向李氏。他与叶姝夫妻一年多,自然是听得出来叶姝话里的意思,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李氏。 李氏与沈钺并不熟悉,只是挂着岳母与女婿的名头罢了。此时听到沈钺问她,也是惊了一下,转而就明白了过来。 “王爷客气了,臣妇想着能做夫妻做亲家原本是缘分,如今虽然想要女儿与承恩伯府大公子和离,也不愿意就此伤了彼此的情分。只要承恩伯府痛痛快快和离,不要诋毁了琪姐儿的名声,承恩伯府大公子的事情臣妇自然也不会多嚼口舌的。”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李氏干脆就不顾承恩伯夫妇的脸色,也不管顾老夫人的想法,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那承恩伯和夫人呢?” “这……毕竟顾氏还是为我们添了嫡长孙的,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好说和离就和离……”承恩伯夫人迟疑着开口:“虽然我那儿子不成器,然而对待顾氏我可以保证日后定然把她当做亲生的女儿一般对待……” “呵!”李氏突然发出一声耻笑,打断了承恩伯夫人的话。 “承恩伯夫人这话,可敢摸着良心说。”李氏冷冷看着承恩伯夫人,“你可愿意把你亲生的女儿嫁给贵府大公子这般的人。” 承恩伯夫人神色一变,脸立刻涨得通红起来。 她自然是不愿意把亲生女儿嫁给一个有着恋、童癖的男人的,可这话她如何说得出口?李氏竟然问得出口! 李氏却是不惧承恩伯夫人,迎上她恼恨的目光也瞪了回去。坑害了她女儿的人,她恨不得扒皮抽骨! 承恩伯迟疑了下,才看向沈钺道:“王爷如何看?” 第一百七十章 谣言 “这是你两府的事情,我虽然是顾府的女婿,却也不便插手。”沈钺缓缓道:“不过,依着本王来看,冤家宜解不宜结。承恩伯,您是长辈,这老话您可赞同?” 承恩伯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道:“既然亲家坚持,那就和离吧。两家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没缘分。对外的话,就说是我家蔡琢人不成器,竟然想要宠妾灭妻……” “老爷!”承恩伯夫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这般做虽然没有爆出蔡琢的嗜好,却也毁了他的名声。 承恩伯瞪了她一眼,“你还有脸叫,若非当年你纵着他,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他说着深吸了两口气,转而才道:“等和离之后,那宠妾我们自会处置,也不会误了蔡琢的亲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顾府也不要乱说什么,真的耽误了蔡琢对双方都不好。 李氏点头,“这般最好不过。” 从承恩伯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了。李氏坚持当天就要把顾琪接出承恩伯府,如今出了府她却有些迟疑了。和离的事情她是顶着顾老夫人坚持下来了,可是回府之后呢? 顾林华若是知道这其中的事情,怕是要动怒。女儿才生了孩子,原本就不该这般舟车劳顿。若是再回府被顾林华责备,说不得还要出什么意外。 她迟疑着看向叶姝,最后咬咬牙走了过去。 “昭王殿下,昭王妃。” 叶姝回头,看向李氏。 “如今顾府怕是也不安宁,可否让顾琪先去昭王府暂住几日?” 李氏这要求提突兀而无礼,不远处顾老夫人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府中多少院子不够琪姐儿住的,哪里就非要住到昭王府去!”她出声呵斥了一句,目光落在了叶姝和沈钺的身上,又缓了缓语气,“因为顾琪这丫头的事情,已经让王爷和王妃奔波了大半日,怎么好意思再让顾琪去打扰了王府的清净。” “琪姐只是去静养,哪里会打扰到王爷和王妃……”李氏说着立刻看向叶姝,声音压得极低,“王妃既然顾念跟琪姐儿的姐妹之情,就可怜可怜她,收留她些日子吧。如今和离的事情虽然定下,可顾府怕是还要一番风波,根本就不是适合她静养的地方。” 叶姝眉头一直皱着,看着顾老夫人和李氏这对婆媳较劲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听到李氏这般说,她眉头略微松动了些,转头看向沈钺。 沈钺却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一切都由她来做主。 “母亲若是放心,今夜我就让王府中的护卫拿了令牌,送二妹妹去京外庄子上。”叶姝思虑再三,最后才给了这个回来。 然而李氏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并不很是领情。“如今天寒地冻的,你二妹妹又刚生产完,身子虚,心里怕是也苦。若是能有个亲近的人在身边陪着……” “母亲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跟着二妹妹一并在庄子上住些时日。”叶姝这般说,拒绝让顾琪住进王府的意思已经很是明白了。李氏迟疑了片刻,最终咬牙道:“既然这般,就劳烦王妃安排了。” 沈钺这才回头叫了随行的卫甲,让他带上六人拿着他的令牌出城。 “到城门处,再叫上一队卫兵护送。”沈钺沉声吩咐了一句,叶姝点了下头,看着李氏上了马车这才跟着沈钺上车离去。 至于顾老夫人,“祖孙”两人之间早因为叶姝出嫁之后种种的缘故疏离,之前送了顾老夫人上马车叶姝就告别了。送李氏和顾琪去京外庄子的事情,就由着李氏去说,叶姝是半分都不愿意再对着顾老夫人了。 两人坐上马车,叶姝就缓缓吐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了沈钺的身上。 承恩伯府发生的事情,虽然只是从下午到现在短短几个时辰。然而,这几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却让叶姝心力交瘁。她靠在沈钺的身上,汲取着从他温暖的体温。比起之前在承恩伯府里应对得当,逼退了承恩伯夫人,又抓住了允儿话中把柄的那个她,此时的叶姝满脑子的混乱念头,连着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头晕脑胀得厉害。 沈钺伸手轻轻按揉着她的额头,半响才低声道:“顾家的事情,原本你不愿意管的话,大可以不管的。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旁人会说。”叶姝叹了口气,“旁人会说昭王妃不孝,不堪为王妃。我不想这个时候让你因为我的事情而为难,甚至被人诟病。” 沈钺眉头紧了紧,“这些我都应对得了,我只想你日子过得舒服且舒心就好了。” “不要紧。”叶姝拉住了沈钺的手,“王爷不必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这原本就是我‘娘家’的事情,是我带来的麻烦。更何况,我与顾琪还是有几分姐妹情谊的。” 所以,她才愿意帮这一把。但是这份情谊也没有亲近到让她愿意让顾琪住在昭王府里坐月子。 叶姝不知道李氏提出这般要求的时候有没有多想,不过她那一瞬间却是考虑了不少的事情。顾琪是承恩伯府的媳妇,刚生完孩子就闹着跟承恩伯府的大公子和离,转眼当晚就住进了昭王府中。只这番波折,就足够让有些人编出一些不堪入耳的故事来。 不过,叶姝宁愿相信李氏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些。因为,事情若真到了最坏的地步,顾琪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来保住她清白之名了。 “你若是担心,就从府中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照顾。” 沈钺见叶姝不说话,又略微提了一句。叶姝闻言只笑了下,“无妨,有着母亲在旁,定然不会让二妹妹受委屈的。” 她在沈钺身上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马车缓行,叶姝大约是精疲力尽了,竟然真依靠在沈钺的身上睡着了。等着马车入了王府,到了后院她都未曾醒过来。 车门打开的时候,沈钺示意外面的人噤声,然后抱起叶姝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他一路抱着叶姝入内,让人打了热水过来,帮着她褪下衣衫擦拭了一番,又换了绵软温热的里衣这才收拾了自己拥着她一同入睡。 大约是碍于蔡琢的秘密被知晓,又或者是因为沈钺和叶姝插手了这桩婚事,之后蔡琢和顾琪和离的事情办得极为低调而迅速。 只两家虽然谁也不愿宣扬,这桩事情还是在京城传来了。 不管两家如何统一口径,这其中总归是有些小人浑水摸鱼,以讹传讹。幸而这不过是一桩小事,年底各家各户都忙,这风波倒是没有掀起多高的浪。 只不过,放在有心人眼中这就是一个机会。 这一日,睿王上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折子,等着皇上批示了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用闲聊一般的语气提起了这桩事情。 “承恩伯府的蔡琢,儿臣记得父皇当年很是喜欢的,还说此子日后必然前途无量。”睿王说着叹了口气,“怎么也没有想到,顾府的人是如何想的,这孩子才刚生下,就要和离。” “蔡琢?”皇上扬眉,对于这人还是有些印象的,“朕记得他是年初的时候迎娶的你三弟妹的二妹,怎么突然要闹和离?” “这儿臣就不知道了。不过,不是要闹和离,而是已经和离了。”睿王上前一步道:“儿臣听闻,如今那位顾府的二姑娘就住在三弟京外的庄子上,这……虽然说是和离的,可是好好的娘家不住,难免让人诟病。” 皇上皱了皱眉头,旋即又松开。 “大约是你三弟妹心疼妹妹,这才让她避开去了京外庄子上住。” 睿王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还替沈钺夫妇寻借口,一口气憋在心口半响才笑着道:“父皇说的是,这姐妹情深自古就有。娥皇女英、飞燕合德……” 皇上这才真的露出不悦之色,“你胡说什么呢!” 睿王一愣,一副没想到皇上为何会斥责他的模样。父子两人对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认错。 “儿臣一时口误,还请父皇见谅。想来依着三弟的性子也不会如此,毕竟,自从三弟妹嫁入昭王府之后,三弟与她琴瑟和鸣,不要说是侧妃、妾室了,连着三弟妹有孕之时,三弟也是连着通房丫鬟也未曾收一个。”仿佛是怕皇上误会,他又连忙道:“这些还是听我王妃提及的,她说这话时那面羡慕一二。” 睿王露出汗颜的笑容,“儿臣在这点上确实无法与三弟相比。” “你是说,他府中如今只有顾氏一人,连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皇上还是把睿王这通话给听了进去,“这般说起来,子昭倒是洁身自好。” “是啊,儿臣自愧不如。”睿王笑着应和了一两句,也不再提蔡琢与顾琪和离的事情,只笑着拱手告退。等着睿王走了之后,皇上又拿起折子看了一会儿。 只他心中仿佛有事,只看了两眼就把折子放在一旁,又想起了之前睿王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意思。 若说姐妹两人共侍一夫,皇上定然是不会相信的。他自认还是没有看错沈钺,知道他不可能是那种与有夫之妇牵扯的人。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王妃的妹妹,那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昭王府如今只有一个王妃,连着通房丫鬟都没,这就让皇上心中有些不悦了。 原本万寿节那晚,叶姝救他于危机之中,皇上对她颇为改观,觉得叶姝也堪重用。然而,若是叶姝善妒的话,只怕影响皇室绵延子嗣。 皇上自觉沈钺同他一般重情,不愿叶姝伤心这才没有充裕后院。这点他倒是满意,然而也不能真的由着他们夫妻两人这般行事。 沈钺原本成亲就晚了些,如今只有一个嫡子,自然是不够的。 皇上这般想着,就叫了身边伺候的内侍,把之前准备的一些京中闺秀的卷宗搬了出来。 柔妃过世之后,皇上就曾经动过给沈钺选个侧妃的念头。如今听了睿王这般话,这个念头就又重新冒了出来。 既然沈钺不愿意纳妾,叶姝又善妒,那就由他这个当父皇的操心,给沈钺安排一个出身不错的侧妃,给昭王妃提提醒!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年 正在府中忙碌着把各处送往京中的年货分批入库的叶姝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般祸从天降的这一日。 她这会儿看着北边送来的皮毛,伸手摸了摸只觉得又软又细密,喜欢得不得了。 “这一整块极为难得,毛色光亮还白。”采薇在一旁笑着说,“依着奴婢看,倒是可以给王妃做手暖,余下的料子还够给冬装镶上一层边,这般也暖和些。” “好好的料子,何必裁开呢。”叶姝笑着道:“再说我也不缺这些东西。要我说,倒是不如略微收拾下,就给圆圆垫着玩好了。” 圆圆如今也有十个月大了,比起之前更是精力充沛了不少,平日里偶尔也会在床上爬动。这块皮毛虽然不算大,但是给她当做垫子也是足够了。 “这般也好。”采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笑着记下,让人另外放在一旁。叶姝这般挑挑拣拣,最后还分给了采薇两块。 “这怎么好……”采薇有些迟疑,叶姝摆手道:“这一年来你也辛苦不少,再者你也有了家室,纵然是你不用,卫秦跟着王爷四处奔波用上总归是好些的。” “至于巧燕他们几个,这边不是还有几块好皮毛。你且放心,我自是一碗水端平的。” 话说到这里,采薇自然不好再推拒,喜滋滋谢过了叶姝上。一旁玉粒也跟着笑着道:“这般看来,咱们倒是帮了采薇姐姐的光!” “胡说什么,王妃疼我,也一样疼你们。”采薇笑着让人把余下东西一一入库,这般忙碌了一番,叶姝出了一身细汗,回头只觉得浑身难受,就让人烧了热水送来好好泡了一个澡。 出来之后,她就换上了更为舒适的居家衣衫,由着玉璧在身后帮着她烘干头发。她就坐在床边看着被围在栏杆之中的圆圆活力四射地在床上爬行。 圆圆如今还不会说话,偶尔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也能让叶姝笑着逗她半天。 这会儿叶姝正拿着一串小小的银铃铛抖着圆圆玩,清脆的声音引得圆圆爬过去,她就笑着道:“圆圆,快叫声娘……” “呀!”圆圆发出清脆的叫声,叶姝也不失望,拿着铃铛又晃了晃,圆圆伸手去抓,叶姝就略微提高些不让她抓到。 如此几番,圆圆就有些挫败。 叶姝只觉得好玩,反而变本加厉逗她。 沈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番模样。圆圆大约是找到了告状的对象,看着沈钺进来就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朝着沈钺爬了过去。 沈钺连忙过去抱起了女儿,转身看着叶姝满脸笑容的模样不由无奈。 他自然是不会责备叶姝,只好抱着圆圆低声哄道:“乖乖,圆圆不哭哦,回头爹爹再让人给你做一串银铃铛,咱们不跟娘亲抢……” 圆圆哇哇哭着,听了沈钺的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抽气着止住了哭声一双水洗过一般透亮的眼睛盯着沈钺,张口。 “娘!” 沈钺一愣,惊喜一瞬间就涌了上来,他转头看向叶姝。 “听见没,女儿叫我了!她叫我……”说到这里,沈钺才察觉不对。叶姝掩唇笑得弯下了腰,强忍着笑意道:“没错,圆圆叫王爷了。她叫王爷娘呢!” 听得叶姝的话,圆圆仿佛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又清脆地叫了一声。 “娘!” 字正腔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娘了。 叶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沈钺一脸无奈,抱着圆圆坐下,开始教圆圆正确的称呼。 “圆圆乖,你要叫我爹才行。来,叫声爹……” 然而之后圆圆无论如何都不再买账,哪怕沈钺说破了天都不肯再叫一声,更别说是改口了。最后小姑娘不耐烦,还挥动着手抗议,不一留神就打了沈钺一巴掌。 沈钺也不恼,只抱着女儿晃悠了几下,“好好好,是爹不好,圆圆累了该休息了。” 他说着把已经不耐烦的圆圆递给了奶娘,奶娘抱着略微晃动了一会儿,圆圆就睡下了。 叶姝两人从圆圆屋中离开,叶姝略微提了提各处送来的年货。这些东西沈钺虽然是全权交给她来处理了,不过沈钺也是需要了解一二的。 “你也别太累着了。”沈钺听完有些心疼叶姝,“不行就让下边人去做,回头你看看账目就是了。” 叶姝点头,“这不是前两年,我仔细对比下,心中有数了日后就轻松了。”她此时头发已经全然干了,沈钺不由自主伸手摸着她的头发,最后甚至让玉璧去取了梳子,起身亲自给叶姝梳理头发。 叶姝原本还担心他笨手笨脚的扯着头发弄疼她,没成想沈钺动作却是温柔无比,又极为耐心。他不止帮她把头发梳理顺畅,还顺手给她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叶姝伸手摸了摸,惊讶地看着沈钺。 “王爷竟然还会给女子绾发?”她看着沈钺,“王爷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呢?” 沈钺拉着她的手坐了回去,想了想才道:“应当都知道了吧?这绾发,我也是试试而已。小时候,母妃……柔妃不乐意理会我,我大部分时间就被放在一旁。也不能多说话,话多了她会烦。” 沈钺中途改了口,语气平静地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我跟在一旁时日久了,又无聊,就把那些宫女绾发的样子记了下来。不过这些年倒是许久未曾见过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试试看的。” 叶姝心中一阵酸一阵甜的,反手握着沈钺的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幸而沈钺也不是真的需要她安慰什么,只她这样的动作就让沈钺心中熨帖无比。 当天晚上,沈钺又帮着叶姝解开了发髻,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让他爱不释手。夫妻两人在床笫之间,头发缠在了一块,再是亲密不过。 除夕宴宫中并未大半,大约是因为万寿节那晚的缘故,皇上的兴致也不高,皇后未曾出宫,皇上身边陪着的是端妃。丽妃屈居端妃之下,而其余众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 叶姝在一众妃嫔之中未曾看到落樱的身影,一旁戴蘅见她这般略微扫了一眼,道:“你这是找谁呢?” 叶姝摇头,“随便看看罢了。” 戴蘅因为万寿节那一日救驾有功的缘故,加上因为八字不合被退婚,皇上有些偏袒她。之前在晚宴上,亲自册封她为蘅公主,连带着封地和食邑都一并有。 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公主那边优容,却也让人侧目了。 之前一群人过来敬酒,戴蘅来者不拒,这会儿双颊通红,只一双眼睛明亮动人。 叶姝怕她喝醉,已经让人端来了醒酒汤,这会儿递给戴蘅喝,才低声道:“你且小心些,万一真喝醉了殿前失仪,怕是你这公主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戴蘅笑了笑,“这会儿也就你会这般对我说话了。” 两人低声窃窃私语,看着一旁睿王妃恨得咬牙切齿。谁也未曾想到,一个常年不在京中的戴蘅回京不过短短不到三年,竟然就这般得了皇上的喜爱。 而这个颇得皇上喜欢的戴蘅,还跟叶姝关系亲近,让旁人想要插、进去一脚都没有办法。 至于另外一边,端王妃却是神色落寞。虽然万寿节那晚的事情并未牵连到端王,可是沈铬毕竟是沈钰的亲弟弟。原本废太子之后沈铬就不得皇上亲近了,如今又出了万寿节的事情,沈铬就更是不得皇上喜欢了。 幸而,当时沈钰未曾想起他还有个弟弟,不然的话,只怕沈铬就也要跟着去守皇陵了。 叶姝隐约察觉了这两人的目光,却也不曾理会。等着晚宴散了一众人离宫,回去的路上,叶姝才提起了落樱的事情。 距离太子猥亵庶母的中秋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落樱仿佛是从后宫消失了一般。叶姝心中隐隐约约明白,落樱大约是替她挡了灾,因此宫宴这般情形之下,难免会想起她。 “她在宫中尚好,我让人暗中照顾着她。日子虽然比不得之前那般,却也不会被苛待。”沈钺说着顿了下,“怎么突然问起她。” “这般的日子都不见她出来,我有些担心。”叶姝这般说着,心中也确实是担心落樱。虽然不知道落樱当初为何会成为舞姬,为何没有揭穿她的身份,甚至还屡屡帮她,但是她心中也清楚。 她如今所占据的身份,实际上是落樱的。 落樱才是顾府的大姑娘。 沈钺不知道她心中所纠结的事情,然而看叶姝眉头微蹙的模样,想了想才道:“明日还要入宫拜年,到时候怕是要去母妃灵堂祭拜一二,等从灵堂出来,我去父皇那边,你就让邱嬷嬷和采薇陪同你去见见落樱?” 叶姝迟疑了下,今日晚宴想起落樱之后,她确实生出了想要见一见落樱的想法。 “我见她,会不会有些不妥当?”她问到,沈钺想了想笑着道:“不过是随意见上一面而已,你若是担心就不在她宫中见面,另外约了地方就好。只当是随意走动时遇上了,这般总该放心了吧?” 叶姝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那就劳烦王爷安排了。” 第二日入宫拜年,果然如同沈钺所说,他们从皇上处离开几个王妃就各自去了他们母妃之处。而沈钺与她去了蕙嫔灵堂上香祭拜,等着出去之时两人就此分开。 邱嬷嬷和采薇这才上前陪同在叶姝左右,一个人给她披上大氅,一个给她塞了个手炉。邱嬷嬷道:“此时腊梅还开着,王妃若是精神还好,倒是不如去看看清越宫外面那几株腊梅。” 叶姝知道这就当是沈钺的安排了,自然没有反对。 “到时候折回来几枝,放在母妃灵堂里也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偷听 一行人去了清越宫外,叶姝叫了一旁粗使的宫女帮忙折了几枝腊梅,回头就看到落樱披着天青色的斗篷出现在拐角处。 容貌由着几分相似的两人远远对视了片刻,然后叶姝才迎了上去。 如今四下并无旁人,邱嬷嬷和采薇落远了些,落樱身边的明心也退后了几步。两人见面,谁也未曾行礼,只打量着对方。 最后还是落樱抿唇笑了出来。 “王妃如今倒是愈发明艳动人了。” “落樱姑娘倒是与最初相见时有些不同。”叶姝说罢,两人对视一眼这才笑了出来。 两人沿着宫墙边的小道边走边说,如今天气正好,太阳晒在身上倒是褪去了寒冷。叶姝把顾琪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等着说完就转头看向落樱。 落樱的脸上不喜不悲,沉默了许久。大约是感觉到了叶姝越发奇怪的眼神,她扭头看向叶姝,苦笑了下。 “王妃不必担心,我对顾家,并无半分感情。她们是好是坏,与我没有半分的关系。”这话说的平静而凉薄,只叶姝听在耳中却莫名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她想了想才道:“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何不愿意做顾家女。” 顾家嫡长女的身份,怎么也要比一个舞姬要强。她身在顾府,自然是知道顾家人的薄情和功利,可是落樱呢? 一个舞姬,哪怕是名满京城也只是舞姬而已。跟顾家的嫡长女相比,身份上实在是云泥之别。更何况,一开始落樱就知道自己是顾家的嫡长女,而叶姝是冒牌货。 落樱闻言愣怔了下,迎上叶姝不解的目光,继而笑了起来。 “顾家人是什么样子,王妃应当已经清楚了吧?”她说着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王妃命比我好,这才有幸嫁给了昭王殿下。可是,若是当初是嫁给端王为侧妃呢?” 她声音不高,压低的同时带上了轻微的呼吸声,透着几分神秘。 “太子……废太子沈钰对王妃的那点儿心思,王妃事后也该知道了吧?”落樱说:“这兄弟两人之间,肮脏到让人不齿的事情多了去了,到时候说不得就……” 她扯了下唇角,突兀地把话断在了这里。 “不过我命也不算差,虽然吃过不少的苦头,可如今总归是没有落入到那般天地了。如今我那小公主活泼可爱,我只愿着她健康平安的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与落樱的一番谈话并未让叶姝解惑,反而平添了她心中不少的心事。沈钺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皱眉道:“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是那落樱出难题为难你了?” 说话间,他语气中就带上了不满之意。 叶姝见状失笑,摇头道:“落樱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意,并未提出什么要求,也就提不上让我为难了。”她说着笑了下,“算了,不过是我自寻烦恼罢了。她究竟是如何想的,如今已经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实际上,事到如今知道她身份真相的人早已经不知道在何方了,就算落樱想要揭穿她是假顾瑾,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叶姝放下了心中这桩事情,等其后去了顾府走动拜年之后,新年就过得越发松快了。 顾府里顾老夫人和顾林华虽然对于她支持顾琪跟蔡琢和离而不满,可是当着沈钺的面,谁也没敢把抱怨的话说出来。 过年的时候李氏还是回了京中,她神色憔悴许多,不过见到叶姝还是笑着说话,回头还寻了机会跟叶姝致歉。 “那一晚是我一时乱了分寸,未曾多想。还好王妃心中有数,并未由着我胡来酿成大祸。”李氏说着叹了一口气,“如今琪姐儿倒是精神了不少,王妃年后得空,倒是可以去看看她。” 叶姝笑着应下,等着李氏离去之后就看到了留在顾老夫人身边的卫楚走了过来。 “巧楚姑娘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叶姝有些惊讶,当初沈钺安排卫楚入顾府照应她一二,由顾老夫人改名为巧楚。她嫁入昭王府的时候还以为卫楚完成了任务,大约就离开顾府领取别处了呢。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一直留在顾府之中。 之前几次来顾府,卫楚也未出现过,所以这误会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卫楚闻言先笑,“王妃说笑了,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然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她说着看了一眼采薇,此时巧燕已经去与往日的姐妹叙旧了,倒是方便说话。 “这些日子,老夫人与蒋夫人走得越发亲近了。” 这话让叶姝愣了下,顾老夫人与蒋夫人是旧相识,两人原本就亲近。当初叶姝能够入了皇后的眼,也是多亏了蒋夫人这个皇后胞妹举荐。 只皇后如今被禁闭在宫中,沈钰被废去守皇陵,蒋夫人在京中也不似往日那般风光了。依着顾老夫人的性子,竟然还与蒋夫人亲近,甚至是更为亲近了。 “老夫人倒是比我所想的梗念旧情。”她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卫楚只笑了笑道:“之前倒是远过一段时日,只是不知道年前蒋夫人来与老夫人说了些什么,之后就又亲近了起来。” 卫楚特意过来说起此事,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等着午后从顾府离开,叶姝就立刻把事情说给沈钺听了。 “沈铬!”沈钺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倒是与叶姝所想一般无二。她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如今蒋夫人或者说是沈铬,又拿什么来说动老夫人呢?” 不是说叶姝看不起沈铬,只是如今皇后一派等于完全倒台了。相比之下,她倒是觉得睿王更有可能说服顾老夫人。 “让人查查就知道了。”沈钺笑了下,伸手轻轻用两手拇指抹开叶姝皱着的眉头,“如今正是新年呢,你这般皱眉可不对。” 叶姝被他这般轻柔的动作给逗笑了,拉下沈钺的手道:“卫楚特意寻我说了这件事情,王爷还是放在心上才好。” 沈钺点头,认真道:“谨遵王妃之令,定然不敢有半分疏忽。” 之后叶姝懒散了几日,这才挑了风和日丽的一天,在沈钺赴宴时出了城去温泉庄子里探望顾琪。顾琪在庄子里住了半个月,之前李氏还在这里陪了她数日,加上身边的丫鬟尽心,倒是养得精神了些。 叶姝见着她的时候,觉得她反而比临盆之时还要圆润一些。 顾琪见着叶姝就立刻迎了上去,“大姐姐!” 叶姝拉着她坐下,又左右看了看,这才道:“精神了不少,气色也好了。” 顾琪笑了笑,“这里吃好喝好的,巧梨带着丫鬟们伺候的也好……”她顿了下,转而又笑着道:“大姐姐要来,怎么不提前让人过来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你好好坐月子就是了,还准备什么。”叶姝摇头,“你如今且安心在这边住着,三五月的是绝对没有问题。之后究竟要如何做,还是要与母亲好好商量一番才是。” 顾琪点头,“大姐姐说的是。我之前已经跟母亲商量过,实在不行我就回顾家在蕲州的老宅。离京城远了,也就少了那些嚼舌根的人。到时候我安安心心过日子,也是不错的。” 这话顾琪说得真心实意,叶姝原本也是这般想法,只是怕李氏与顾琪有什么误会未曾开口。如今听到顾琪这般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也不必怕,蕲州那边……”她说着顿了下,“到时候多带些人过去,把老宅规整一番住着也比京中舒心。” 顾琪点头,低头沉默了半响然后才迟疑着看向叶姝。 叶姝见顾琪自她来就几次三番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这才道:“等你离京之前,我寻个机会,让你见一见你那孩子?” “……我……”听到这话,顾琪先是脸上一喜,转而又咬着下唇露出挣扎之色。叶姝倒是没有不耐烦,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她。半响顾琪才咬牙摇头,“还是不见了,只大姐姐能三不五时告诉我他的消息就好了。” 她说着泪就滑了出来。 叶姝伸手摸了摸顾琪的脑袋,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姝在庄子里与顾琪叙旧,而昭王府外那道巷子里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的闻芳正跟借住在她家中的李玉一并晒被子。今日天气晴好,这用了一冬的被子也当翻晒一番才好。 两人这边拿着树枝敲打被子,让里面的棉絮蓬松起来顺带还能听到墙外聚在暖阳处的婆子们在说话。 这条巷子里住的人,都是在昭王府做事的。因为,他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完,话题就不由说到了王府里面的事情。 李玉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侧耳听着外面那些婆子说起顾家二姑娘的事情。 这桩事情因为两家合力的缘故,并未闹得沸沸扬扬。李玉之前只听人略微提起过,其中内情却是不知道的。如今再听那些婆子说话,心中就有了计较。 “……也不知道咱们王妃是怎么想的,好好的妹子,嫁得可是承恩伯府的大公子啊,日后说不得就是承恩伯夫人了!再说,连着孩子都有的,怎么就和离了呢?王妃怎么不拦着……” “谁知道呢!这权贵人家的事情,咱们谁说得清楚?”另外一人砸吧了下舌头,很是带着点儿嘲讽的意味。 “我倒是听过一些细节,说是咱们王妃坚持之下,顾家二姑娘才跟承恩伯府的大公子和离的。如果不是王妃坚持,只怕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说是王妃——”前一个人声音猛然提高,然后戛然而止。 偷听的李玉吓了一跳,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心口跳出来了。 “你且小声点,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咱们在这儿说闲话吗?”之前说话的婆子捂住了那惊叫人的嘴,旁边的人催促道:“好了好了,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咱们王妃和那顾家二姑娘虽然都是嫡出,却不是一母同胞……”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冒充 隔着一道墙,李玉在墙内听着这压低了声音的话只冷笑。 岂止不是一母同胞啊,昭王府里的王妃,根本就不是顾家的血脉! 李玉想得入神,脸上表情狰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闻芳从她身后过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 “你干什么……”闻芳没想到李玉反应这般吓人连忙后退了两步,看着李玉拍着胸口的模样皱起眉头,“李姐姐这是干什么呢?” 李玉这般叫了一声,也惊到了外面晒太阳的婆子,几个婆子生怕被人抓住说主子的闲话,一股脑就散了。李玉吐了口气,“我听到外面的人在说府中王妃的事情,就多听了一耳朵。” 她倒是没什么隐瞒,转口就把听到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闻芳气得小脸涨红,“这起子吃闲饭、说闲话的婆子,也不怕死了入拔舌地狱,这般挑拨是非的人……” 她哼哼了两声,转头看着李玉道:“你也别提他们胡诌,王妃人好着呢!” 李玉连连点头,“我知道。”是好着呢,最会装腔作势了。她这边回去继续拍被子,回头突然开口问道:“我听巷子里的人提,你娘原本是在王府里做奶娘的?” “是,万寿节那日跟着入宫照顾大姑娘,谁知道出了那般的事情……”闻芳闻言神色黯然了不少,“幸而王妃对我们一家都颇为照顾。”不然,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养活得了奶奶和底下的弟弟妹妹。 李玉只点头,“是啊,万寿节那一晚实在是吓人。听闻昭王妃年前给出事的人家都补贴了不少的银子,像你家这般,王妃定然也不会薄待了吧?” “银子?”闻芳闻言一顿,这事儿她在王府里做事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当初她入王府,王妃却是提都没有提这桩事情。当然了,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这笔银子的。 见她这般愣怔的模样,李玉双眼一亮,“难不成,王妃没有给你家银子?” 闻芳下意识点头,转而才又道:“是我不要的!” 她说罢把手中的树枝往墙角一丢,扭身就回了屋子。李玉落在后面,眼中透出丝丝冷意。 元宵节一过新年就算是结束了。叶姝虽然懒得应酬,新年过得也不算轻松。等着一出了新年,她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 巧燕见着她这般模样也是好笑,一边拖着叶姝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理头发,一边笑着道:“王妃可别松懈了,再过月余就是大姑娘的周岁生辰了,王妃且想想该如何办吧。” 当初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大办,如今沈钺前程眼看是繁花似锦,想要凑上来的人怕是更多了。叶姝想了想就觉得头疼。 只巧燕却也说得没有半分差错,到了正月底的时候就开始有人往王府送礼了。 圆圆一个才将将满周岁的小丫头,这些人送礼也是丝毫不软。更有甚者,还有人话里话外打探着叶姝可有给圆圆定下婚事,如果没有她家或者她亲戚家的孩子从小就虎头虎脑,聪明过人…… 叶姝都笑着婉拒了,说孩子还小,未曾考虑过婚事。只这般热闹起来,叶姝思虑再三还是早早准备下圆圆的生辰宴好了。 该请的人自然是要请的,至于不该请的人她也不会因为收了礼就真的下帖子。这些人的礼是要收的,不过回礼叶姝也大方,客客气气的用礼物表示“咱们不熟,相敬如宾的好”的意思。 饶是如此,有些不想请却一定要请的人也不能怠慢了。 这般一点点安排下去,叶姝就发现,等到酒宴那日,王府里的人手怕是有些不够用了。之前还够用,只万寿节时,那些回家的人不少出了意外的。之后王府里也未曾来得及再补添人手,毕竟这府中主人之后沈钺和她,外加一个圆圆已经有奶娘照顾了,平日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如今这般一看,她倒是有些发愁了。 现在再招人进来,怕是有些来不及调、教了。可是不招人的话,只怕酒宴那日万一出了乱子…… 戴蘅这日过来串门,就见叶姝有些烦恼的样子。她一追问,叶姝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她立刻笑着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儿呢。你若真的人手不够用,我那公主府中的人,给你调派十个、二十个人过来,可好?” 十个人大约就够用了。 叶姝这般想着,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与戴蘅说定了,回头又叫了采薇和巧燕过来,把事情这般一说。两人倒是没想到还能这般借人,都愣了一会儿,还是采薇才回过神笑着道:“这般倒是不错,原本奴婢在宫中的时候,各宫人手不够用时,也是这般安排的。” 问题既然解决了,之后就是要把消息传下去。不然,等到戴蘅借的人过来了,双方再因为安排不妥当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得到消息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手足够,到时候酒宴出问题的几率就不大。 叶姝还盘算着等圆圆生辰过了,府中再买些丫鬟进来。总不能以后也这般,遇到了事情临时从别的府借人吧? 而这消息一传十的情况下,很快就传到了借住在闻芳家的李玉耳中。 “从公主府借人?”李玉有些惊讶,“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闻芳给奶奶碗中添了一筷子鸡蛋,回头道:“蘅公主与我们王妃关系亲如姐妹,从她那公主府里借十多个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的也是。”李玉笑了笑,低头又扒了两口饭,这才猛然抬头道:“我寻到我家亲戚了,准备这两日就过去投亲。这些天多亏了奶奶和闻芳你们照顾……” “你这就要走?”闻芳一愣,原本李玉住下来她是有些不安的,只时日长久,李玉平日里在家中还能照看一二,她反而觉得安心了。如今好不容易习惯了,她竟然又要走了? 李玉笑了笑,“回头我再来看你们。” 李玉说走就走,第二日一早就收拾了东西,等着晚上闻芳回去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闻芳还有些失落,倒是闻奶奶看得清楚,淡淡道:“走了也好,原本与咱们就不是一路人。” “奶奶,她还帮过你呢!”闻芳有些不赞同,只闻奶奶道:“要不是她帮过我,早在听你说她搬弄王妃是非的时候,我就赶她走了。” “可是……”闻芳有些讪讪,“李姐姐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可知道,当初你跟着人入王府的时候,我为何不曾提过钱银的事情,只说让你求王妃留下你在王府做事?” 闻芳听着这话愣了下,下意识摇头。 闻奶奶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如今咱们一家老弱,若真的是平白得了一份钱财的话,只怕就成了那狼心狗肺之人眼中的肥肉了。哪里还过得了如今这般安稳的日子?” 闻芳不说话,闻奶奶见她这般模样就道:“你也别被那点儿钱财给迷了眼,只看看跟你一样刚进王府的人一个月拿多少钱,你一个月拿多少钱?旁人可有你这般被人惦记着,厨房里的饭菜多了都有你的那份!冬日里的棉衣,不止有你的,还有我们一家老小的。” 闻芳抿了抿唇,半响才低声道:“我知道了,奶。” 闻奶奶叹了口气,“那一日你同我说起这桩事情,我就知道怕是有人在你跟前嚼舌根了。原本还想着,过些日子寻个借口让她走呢,如今她自己就走了,倒是省了我的心。” “李姐姐也未必就是有恶意……”闻芳低声说。闻奶奶瞥了她一眼,“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了,她就算没恶意,这人品也不大好!” 说着她就真动怒了,一时岔气咳嗽了起来。闻芳见状连忙上前给她捶背顺气,再不提这些事情。 化名为李玉的玉如离开了闻芳家,回头换了一身打扮就朝着戴蘅公主府的方向走去。现在距离二月底昭王府的酒宴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得先想办法混入昭王府,然后再寻个机会加入到戴蘅借给叶姝的人中。 到了昭王府酒宴那日,府中人来人往之际……当初没能靠着闻家祖孙两人混入昭王府,她正是暗暗心急,却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送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她要报仇。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玉如紧了紧手,就在公主府后面的巷子口附近听着那些人来人往中透出来的消息,第二日就又换了身干干净净的打扮趁着早上有人从后面买菜的时候塞了几个铜板过去,张口就说要寻厨房里做事的“刘婆婆”。 买菜那人收了她的钱关上门,玉如在外面安静地等着,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的功夫,门内才又响起了脚步声,等门被打开,玉如立刻露出了笑容。 “姨妈,我可找到你了!”她说着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上前一步道:“我是小草啊!” 刘婆婆被这声姨妈叫得愣了下神,听到玉如说她是小草,又想了想才道:“你是桂喜家的小草?” 玉如立刻点头,满脸的笑容。 “我娘听说姨妈家的大表哥要成亲,特意带着我过来送贺礼。”她说着又拉了一下肩膀上的包袱,脸上笑容一收敛,片刻功夫就憋红了眼睛,道:“谁知道路上遇到劫匪,我娘她……我娘她……” 刘婆婆见状下意识伸手揽住了玉如,“好孩子,不哭不哭!” 玉如哇得一声扑在了刘婆婆的怀中,大声哭了起来。 “姨妈,我娘她没了……姨妈……” 第一百七十四章 挑选 刘婆婆有些手足无措,她早年是有个亲如姐妹一般的好友之前说要带着女儿过来给她贺喜的,只是儿子婚礼都过去了她们也一直没到。这两天她还念叨着,怕是她们母女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谁知道这天就从玉如口中得到了这样一个噩耗。 她由着玉如抱着她哭了大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倒是一旁通知她的人叫了声,“刘婆婆,不然还是进来说话,这后门人来人往的……” 总这般开着门也不像样子。 刘婆婆回神,连忙拉着玉如进去。玉如这才像是醒过神一般,抽抽搭搭地跟着进去,渐渐息了哭声。带路的人把他们带进一旁一个小房间,道:“你先陪着你这外甥女说话,如今正好厨房不忙。可怜见的……” 她说着摇头走了,刘婆婆看着玉如止住了哭声,这才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如来之前就把消息打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听到刘婆婆问就哽咽着把编好的谎话说了个清楚。她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早就拿钱寻了京中几个闲散的人去京外打听过了。 年后早七八天,确实有母女上京的时候出了意外,被人劫财劫色最后杀了。玉如是假冒戴蘅公主府的丫鬟去找的人,那几个闲散人员也是真的有本事,不是随随便便的地痞流氓,因此不但查到了消息,还给她带回来了一些物件。 玉如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了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子,低声道:“这是娘临死的时候交给我的,说是当年姨妈送的,你们姐妹多年未见……”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连面都没见到,就天人永隔了……” 刘婆婆接过银簪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是她当年送出去的那个,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终于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两个人一起哭了会儿,刘婆婆这才拉着玉如的手道:“好孩子,如今你怎么打算?” “娘原本想着趁着这次入京,找姨妈你说说好话,给我在府上安排个活儿的……”玉如抬头眼巴巴看着刘婆婆,“姨妈,我家中也没有旁的人了,原本家中嫂子就不喜欢我,如今再这般回去怕是也容不下我。万一再转手把我给卖了……” 她紧紧抓着刘婆婆的手,“姨妈,求你收留我吧,我什么苦都能吃的!” 刘婆婆皱着眉头,想了下才道:“你且在我家安顿下来,好好收拾下,回头我带你进来见见管事的孙嬷嬷。” 如玉用力点头,当天晚上就住在了刘婆婆家。第二天一早,刘婆婆翻出来了她女儿的衣服给有些狼狈的玉如换上,又给她打理了一番,上下一打量就露出了笑容。 “这般模样就好多了,你模样长得好,要是使些钱银说不定还能安排到公主身边伺候呢。” 玉如紧张地笑了下,“姨妈别吓我,我这般模样,哪里敢往公主身边凑。” “你也别怕,你娘原本就是裕昌长公主身边的丫鬟,虽然赎身得早,可是我看着把你教得也很有规矩。你若手头真还有些钱银或者好东西,就不要吝啬用上。”刘婆婆语重心长地交代,“到时候在府里轻快些,是一方面。见得上主子,万一遇上主子心情好赏赐些东西,就够你用的了。” 她虽然为玉如着想,却半点没有为玉如出钱打点的意思。玉如知道她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摸出来一个银镯子。 “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嫁妆……”她低声说,依依不舍送到了刘婆婆的手中。 镯子模样一般,然而贵在实诚。刘婆婆在手中掂量了下,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得,咱们进府吧!” 大约是有了这一个沉甸甸的银镯子开路,玉如这边顺利见到了管事的孙嬷嬷,孙嬷嬷上下打量了玉如一番,又如同刘婆子一般掂量了下镯子,回头笑着道:“那就先安排好,给公主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送饭吧。” 她这边下了定论,之后就是签卖身契之类的事情。等回头去了官府过了明面,玉如就彻底算是公主府的人了。 这点儿流程玉如再清楚不过,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办不下来的。而这段时间,她也不用干等着,直接就在公主府里做事了。 她在厨房帮忙,一旁刘婆婆和孙嬷嬷两人就暗中打量着她人。 “确实是个机灵的。”孙婆婆说,“这一举一动也有些章法,不是没规矩的野丫头。” “我给你寻的人,还能差。说实话,我是看中这丫头了,被我那老姐妹教得不错,有规矩,长得也好。我那小儿子与她年龄相当,等再等些年她要真在公主身边混出头的话……” 刘婆婆笑了声,一旁孙嬷嬷瞥了一眼,“那你可要记得我这份情。得了,回头我就亲自带着她去公主那边报备下,只要给公主留下好印象,就足够了。其余的事情,就看着丫头的造化了。” 玉如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般顺利,她不知道刘婆婆的私心,只当自己鸿运当头,有李嬷嬷在天之灵保佑。因此,下午提着食盒跟着孙嬷嬷和刘婆婆一并去主院的时候,她深呼吸了好几次。 她与戴蘅也算是照过面的,不过那都是叶姝初入京中没多久的时候。如今仔细算来三四年都要过去了,她模样变化不小,当初又是不起眼的丫鬟,戴蘅应当对她没有多少印象才对。 这般猜测确实不为过,而戴蘅见着玉如的时候也没有认出来,只细细问了她叫什么,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 得知玉如母亲死在了入京的半路,家中兄嫂又容不下她,想要把她卖入勾栏那种肮脏的地方,戴蘅还气恼了一番,回头看着玉如的眼神就如何了些。 “小草什么的,这名字也太贱了些。既然入了我这公主府,我就给你改个名字吧。”戴蘅打量了玉如一番,只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眼熟。只她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多年前见过的顾府的丫鬟,只当两人有缘,对玉如就更亲近了些。 她想了想,开口道:“就叫做芳草好了。” “芳草谢公主赐名。”玉如连忙跪下叩首谢恩,抬头时才道:“奴婢定然尽心尽力做事,不辜负公主一片慈心。” “你这丫头,听着说话倒是有些章法,可识字?”戴蘅原本也无事,就多问了两句。 玉如闻言露出笑容,低声道:“跟着娘亲认得几个字,不过怕是比不上公主身边几位姐姐的。” “哦,竟然还认得字,这下厨房那边倒是真寻了个宝。”戴蘅笑着看向玉如,又赏了她一个荷包,这才让人退下了。 等着出去,玉如立刻就把荷包塞给了刘婆婆,“今日多亏了姨妈和孙嬷嬷,公主的赏赐就给你们喝茶用吧。” “你这孩子倒是有孝心。”刘婆婆看着玉如就越发觉得满意了,连着孙嬷嬷也点头,“你且好好在厨房做事,既然在公主跟前留下了印象,连着名字都是公主起的,向来也不会在厨房留多久了。日后,说不得嬷嬷还要仰仗你在公主面前美言几句呢。” 玉如连忙摇头,诚惶诚恐地客气了几句。 之后几日,主院丫鬟们的一日三餐就都由玉如去送了。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她就跟戴蘅身边的丫鬟熟悉了起来。玉如早不是当年那个被骄纵坏了的小姑娘了,遭遇骤然失去亲人的她一路坎坷,吃了不少的苦头才到今日。在公主府这些大丫鬟眼中,她知情识趣说话也颇有些意思。 不过几日,戴蘅就从身边的大丫鬟口中屡次听到她们提起玉如了。 “这般说,把她放在厨房倒是有些屈才了?”戴蘅笑着解了头发,“既然这样,之前院子里不是少了两个出嫁的丫鬟也没补吗?正好让她先补上来。我一直觉得她有些面善,许是有这点缘分吧!” “奴婢也是这般想的。”伺候她的大丫鬟青桃笑着道:“只她刚入府,怎么也不能顶了二等的缺,还是把三等上提一个资历深的做二等,让她当三等丫鬟就是了。公主先用着看,若是用着顺手,再往上提。” “这些你来安排就是了。”戴蘅打了个呵欠,青桃扶着她躺下,熄灭了屋中的烛台只留下萤火一点的小烛台照明,这才退了出去。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戴蘅屋中伺候的丫鬟中就多了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 一个三等的丫鬟,哪怕是在院中伺候的,戴蘅也不太放在心上。不过玉如却也有她的本事,短短数日就在一群丫鬟中显露出来了。 这丫鬟性子温顺,做事又快又好,举一反三,从来不让人觉得她聪明得过头了,却也不会拖后腿。 戴蘅渐渐就真留意上了玉如,只觉得这丫鬟用着真是舒心。不说旁的,只说一些细微的小事情,玉如都能处理得妥妥忒忒,底下的三等丫鬟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被她收服了。连着二等丫鬟对她也是客客气气,有些时候拿不定注意还会问问玉如的看法。 这些细节戴蘅都看在眼中,想着玉如的娘原本也是公主府的出身,倒是释然了。之后提前几天挑选去昭王府的帮忙的丫鬟时,她就自然而然地把这个入府不到一个月的三等丫鬟给写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识破 “咱们圆圆马上就要一岁了!”叶姝抱着圆圆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来叫声娘?” 圆圆咿咿呀呀胡乱叫了一通,就是不肯开口叫娘。叶姝也不急,还不到一岁的小娃娃,偶尔开口叫声娘已经算是不错了。她只耐心教圆圆学说话,不多时就听到了外面沈钺的脚步声。 沈钺一进来,屋中就是一阵忙碌。圆圆大约是听到了声音,脑袋不断朝着沈钺的方向看去。沈钺换下了还带着些许寒意的衣服,洗漱了一番过去伸手去接过圆圆。 圆圆凑到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响亮地叫了一声。 “娘!” 沈钺无奈,抱着女儿坐下,认真叫道:“要叫爹,圆圆,来叫声爹听听?” “嗲?”圆圆学着叫了声,听得一旁叶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那一日圆圆叫了沈钺一声娘之后,三不五时地就会叫他一次,反而是她这个正牌的娘亲,被叫“娘”的次数还要少些。 沈钺却是不以为意,只笑着低头过去,父女两人抵着额头蹭了下,他才道:“对,叫爹!” “爹……”圆圆叫了一声,虽然带着不确定,却让沈钺美开了花一样。 “听到没,女儿叫我爹呢!” 叶姝笑着点头,这才道:“王爷且别乐了,请帖我都让人送去了,这是单子,你且看看是否遗漏了哪些?还有一些需要王爷亲自送的,我也都留下了。” 例如,睿王和端王,不管他们兄弟几人之间关系究竟如何,都该沈钺亲自送去请帖才对。 沈钺把圆圆交给一旁奶娘,接过单子仔细看了一遍,笑着道:“这般就可以了。余下那几份请帖,我明日早朝的时候抽空送去就是了。” 叶姝点头,“酒宴都安排好了座次,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都多备了几桌,免得到时候真有不请自来的人。”她说这话倒不是促狭,而是真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沈钺点头,“你做事情越发妥帖了。” “幸而采薇在一旁提点着我,不然我也不见得就想得这般周到。”叶姝说着看向一旁在奶娘怀中咿咿呀呀,争取她注意力的圆圆。圆圆一见她看过去,就立刻咧着大门牙笑着叫了一声。 “爹!” “这孩子,怎么就爹娘分不清楚呢?”叶姝摇头,起身过去接过了圆圆,耐心教她叫娘。圆圆跟着叫了几声,等着叶姝与沈钺说话后只老实了一会儿就拉着叶姝的袖子叫。 她一会儿叫娘,一会儿叫爹。叶姝和沈钺两人被她逗地也说不下去正事,干脆就把东西放在一旁,抱着圆圆去了耳房陪着玩。 第二日,沈钺刚走蘅公主府的丫鬟就由一个管事送了过来。一共十二个,送过来之后就被带着去见叶姝了。 玉如跟着入内,落在了最后。看着前面领路的丫鬟做妇人打扮,并非顾府中的谁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今昭王府上下已经忙碌起来了,她们一行人原本应当先见过叶姝的,偏偏叶姝这边正在最后一次排酒席的座次,跟人确定菜单,实在是忙不过来。 采薇领着这十二人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先是安顿她们住了下来,然后一人塞了一个荷包,笑着道:“王妃实在是忙碌,只能先委屈妹妹们先在这边安顿下来,忙起来。等着酒宴结束,王妃定然不会亏待了几位,也亲自与蘅公主道谢,为各位美言的。” 带头的青桃笑着上前,“采薇姐姐客气了,咱们原本都是认识的,何必这般客气,倒是显得生分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采薇姐姐只管说就是了。咱们来就是做事的,自然不能再给王妃添乱子。” 采薇这才松了口气,笑着把需要做的事情与青桃说了。戴蘅时常来昭王府走动,采薇与青桃也是有些交情的。这般说了之后,青桃只考虑了一会儿,就把人手安排好了。 “芳草和绿枝负责厨房这边跑腿,你们俩年纪小些,想来跑动也比咱们快。” 玉如与绿枝连忙上前应了是,听着青桃把余下的活儿都分好,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担心怎么躲过见叶姝呢,真真是天助她也,叶姝竟然忙得顾不上见她,让她躲过了一劫。 距离圆圆的生辰酒宴还有两日,之后玉如就跟绿枝在厨房和各处跑动,每日忙起来竟然是顾不上其他。她也确实安下了心,一应活儿都干得干脆利索,倒是让青桃放心了不少。 原本玉如入公主府晚,青桃还有些担心她经不起这般的大场面,如今看来倒是比绿枝还强些。 酒宴前一天晚上,青桃稳了稳公主府这一众人的心,最后示意玉如落在了后面,笑着道:“你且好好做事,我都看在眼中,等回了府中,定然在公主面前给你表功。” 玉如笑着道:“那我先谢过青桃姐姐了。”嘴上这般说,她心中却是想着,她怕是回不了公主府了。而且,戴蘅怕是也不会觉得她有功劳吧。 不过,只要揭穿了叶姝是假冒的顾府大姑娘,无论如何顾府都会让她活着的。 玉如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与青桃别过,回到跟绿枝一起的房间,竟然是一夜酣眠,睡得比那一日都安稳。 这些昭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叶姝身为昭王府竟然是全然不知。她浑然不觉这王府之中已经混进去了一个想要要她性命的人,只围着女儿的生辰开心。 第二日一早醒过来就过去看圆圆,见圆圆已经穿上了一身通红的衣衫,胖乎乎的小脸如今白里透红,看着格外的可爱。 她抱起女儿亲了两口,等着圆圆不耐烦哭起来,她才把孩子交给奶娘,用了早膳准备着一日的忙碌。 而玉如起得比她还早些,这会儿已经在大厨房忙碌了起来。 她这边跟厨房的人确认女眷的菜单,一些菜是可以先做成半成品的,这些都是要筹备好的。她这边正点着菜,就听到门口的地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声音有些熟悉,也让她心惊胆战。 “崔嬷嬷,我过来送菜了!这些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闻芳双手提着慢慢一筐子的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崔嬷嬷扭头看了一眼,“怎么今天让你这丫头过来了?菜都放那边,可洗干净了?”她说着朝着玉如那边一指。闻芳笑着应了,转而才又道:“外厨房那边也忙不过来了,我就想着我腿脚快,就帮着嬷嬷们跑一跑。” “你到时勤快。”崔嬷嬷笑着说了句,闻芳只笑着不多话,捧着框子就过去了。 玉如原本想躲,然而这时候厨房里四下都忙碌,下脚的地方原本就不多,怎么可能跟她躲闪的余地。闻芳说话间就过去了,把筐子往地上一放,抬头笑着道:“这位姐姐,菜都是洗好的……” 话说到这里,她才看清楚了眼前有些躲闪的人。闻芳愣怔了下,伸手指着玉如。 “李……” 玉如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拉住了她的手,“我是蘅公主府的丫鬟芳草,这位妹妹,我这会儿倒是不算忙,咱们一并去把菜都搬过来吧!” 说着就推着闻芳出了厨房。闻芳来不及反应就被她给推了出去,两人一路拉扯着出去,等到了四下无人的小道,闻芳才道:“李姐姐,你怎么去了蘅公主府?” “我那亲戚在蘅公主身边做事,就让我安排了进去。之后我听闻蘅公主要选人过来帮忙,想着还能与你见面,就主动请缨过来了。”玉如一脸的惊喜,笑着道:“今日忙,咱们先不叙旧了,等着忙完再说。” 闻芳没有多想,笑着道:“是呢,外院还有好几筐的菜要搬进来呢!”她说着朝着外面的方向走去,玉如在后面左右看了下,见没人就从边上捡起一块狗头大的路边石跟上了闻芳。 闻芳边走边说,“我之前还与奶奶担心,不知道你寻到了亲戚之后如何了,李姐姐……” 她说着回头,跟上的玉如见行径已经暴露,心下一横朝着闻芳的脑袋就用力砸了下去! 她下手快准狠,闻芳只瞪大眼睛连着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石头越来越大。甚至,她还听到了石头砸在脑袋上的声音。 砰! 一声闷响。 玉如一击得手,只猛喘着气看向闻芳。闻芳眼神恍惚,晃动了下然后就往后倒了过去。玉如见状松了一口气,连忙过去把她拖到了树丛之中,有把她的外衫扒下来困住她的手脚,回头还撕了一大块裙摆塞到了闻芳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慌了神,站在原地喘息了半响才稳住了心神。 她飞快地收拾了下自己,确定衣衫没有慌乱,这才走到了大道上寻了个人问了路去了外院的厨房说闻芳被留下做事了,然后叫了几人一并把余下的菜送去厨房,这才回去。 等回去,再跟崔嬷嬷说外院厨房也忙不过来,闻芳回去就被叫去做事了,菜等会儿由别的人送来。 这两边欺瞒的事情她做得很是镇定,而厨房里忙来忙去,谁也没有察觉这其中的不妥,也没有察觉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戏 宾客很快就登门了,叶姝这边亲自接待,奶娘抱着圆圆就在一旁。叶姝不是介绍一下,屋中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都被妥帖的带出去安顿好了。 戴蘅来得不早不晚,见着圆圆就先是给了一个纯金实诚的长命锁,回头笑着跟叶姝聊了一会儿,就见着顾家的人来了。顾老夫人、李氏还有顾珝。 顾珝见着圆圆爱不释手,叶姝示意奶娘可以教顾珝怎么抱孩子,顾珝激动地脸都红了。 至于顾老夫人,脸色还算尚可,只话不多。与她相反的则是李氏,原本见着叶姝话不多的李氏如今反而亲近了不少,说了不少客气的吉祥话,也给圆圆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说起来,我也是她的外祖母呢。”李氏笑着看向圆圆,眼睛里透着些许的泪光。叶姝知道她怕是想起了顾琪还有顾琪留在承恩伯府的孩子,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笑着道:“这孩子调皮的很,只希望长大之后能老实些,毕竟是姑娘家。” 圆圆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这会儿扭头看着叶姝,张口就是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娘!” 这次可算是叫对了! 叶姝松了口气,一旁李氏倒是有些惊喜,“这才周岁就会叫娘了,可见是个聪慧的。”屋中的人顺着说了一会儿,戴蘅还从顾珝手中接过了圆圆,哄着她喊自己姨。 “你可算了吧。她才多大,之前也没人教过,怎么可能张口就叫姨的。”叶姝白了戴蘅一眼,从她手中救出来女儿,让奶娘抱着去一旁喂奶。一群人说下了一会儿顾老夫人就带着李氏和顾珝出去了,戴蘅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们,这才凑到了叶姝的身边,低声问道:“这还因为顾琪那桩婚事?” 叶姝点头,叹了口气。 戴蘅摇头,“这可真是亲祖母呢,怎么就……” 她没继续说下去,“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亲人之间哪里有隔夜仇,更何况你如今还是炙手可热的昭王妃。” 叶姝瞥了她一眼,道:“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老夫人是什么脾气,我原本就是清楚的。”她说着顿了下,转而又笑了笑,“好了,你也不用特意在这边陪着我,觉得闷你就出去玩会儿。” “哪里就闷了,我还等着睿王妃和端王妃来呢。”戴蘅笑着说。叶姝见她这般模样,扬眉看了一眼,转而认真道:“那我就谢谢你了。” 戴蘅留在这里,不过是怕那两人来的时候给她脸色看罢了。 幸而,不管是睿王妃还是端王妃都还是要脸面的,并未当场让叶姝难看,只客客气气地恭贺了叶姝,又夸赞了圆圆两句,也就差不多到了开宴的时候了。 酒宴过半,戏折子就被送了过来,叶姝让着睿王妃和端王妃点了戏,回头又转到了顾老夫人的手上。不一会儿,戏台子上就响起了锣鼓声。 叶姝这边也看了过去,一旁戴蘅笑着道:“二嫂竟然点了出醉打金枝,这……”这戏是好戏,只是今日是叶姝女儿的生辰,点这么一出戏可不是什么好意。 睿王妃闻言一愣,转而笑着道:“总归结局是好的,夫妻恩爱,兆头多好。” “二嫂也是好心。”一旁端王妃笑着道:“三嫂不会因为就误会了吧?” “怎么会误会呢!”叶姝抿唇轻笑,这两人原本就不可能心存好意,她是半分都不会误会的。三人相识一笑,各自都温润尔雅,颇有皇家儿媳的风度。 戴蘅见着她们这般,只无趣地笑了声,转而看向戏台子。 好戏也要开场了,偏偏这个时候一个人猛然冲了上去。 看她身上的衣衫,应当是府中的丫鬟。只她冲得突然,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丫鬟站在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戏班子的人冲上来,立刻叫道:“昭王妃并非是顾家的嫡长女,是被买来的冒牌货!” 这话她喊得撕心裂肺,尖利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酒宴,喊完之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戏台子上,仿佛被抽完了身上的力气一般。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追上去的戏班子的人都愣在了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 “哗啦!”一声椅子挪动的声音,叶姝回过神,转头看向身边站起来的人。睿王妃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看向戏台子上的人。“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昭王府的酒宴上生事,说什么昭王妃并非顾家嫡长女?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可知道,污蔑皇室儿媳是什么罪名!” 她呵斥的话说得清楚明白,看似是训斥台上的人却是让人更听出了之前那人所喊的话。 “没错!”一旁端王妃也立刻起身,“三嫂素有孝名,又得父皇多次夸赞,你竟然敢污蔑她是冒牌货,可知道若是无凭无据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是死罪!” 原本安静的四下这会儿猛然响起了低声的嗡嗡声,叶姝眯眼看着台子上的人,虽然多年未见,却还是认出了对方。 玉如! 而同桌的戴蘅则脸色变了几次,“芳草!” 她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叶姝转头看过去,还未曾开口戏台子上的玉如就站了起来。 “奴婢玉如,是顾府放出去的丫鬟!”她说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叶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分虚言!” “你浑说什么傻话呢!”戴蘅猛然站了起来,“来人,把她给押下去!” “蘅公主干嘛这般紧张,你看三弟妹都没有慌乱呢。想来这丫头定然是胡言乱语,既然这般,咱们倒是不如好好听听,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故事来,不是更好?” 睿王妃说着回头冲着叶姝笑了下,“再说了,她都这般说了,再这般让人押下去,未免让人诟病。” 叶姝抿了抿唇,脸色看不出喜怒。 一旁端王妃顺着睿王妃的话往下说,“三嫂不说话,难不成真的是心虚了?” “你们想要看戏,那就让这丫头在上面好好唱一出吧。”她说着笑了下,“二嫂和五弟妹也不用站着看戏,不如坐下慢慢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故事来。” 她这般沉稳的模样让睿王妃和端王妃忍不住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缓缓坐了回去,倒是戴蘅还站着。 “嫂子,这丫头是我府上的人……”戴蘅脸色发青,“我不知道她……她怎么会……” “不用担心,我认得她。”叶姝摆摆手,示意戴蘅坐下。一开始玉如冲上去叫破她身份的一瞬间,她却是心中紧张得要命,然而等着睿王妃和端王妃一并发难的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的身份原本就是一口悬在头顶的铡刀一般,自从嫁给沈钺之后就安安稳稳过了这么些年,却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被人一语叫破了。 不过,当初的卖身契她已经烧了。还好,当时她心中对李嬷嬷他们的人品有些怀疑,卖身契也已经被她给烧毁了。玉如总不可能再从官府拿出那一份备案的卖身契吧? 一千多两的银子,竟然也堵不住她们母女的贪心。 叶姝眉头皱着,看着台子上的玉如。 “说吧。” 平平静静、毫无波澜的声音让玉如打了个寒颤,她顿了下,半响才回过神来。 “我叫玉如,原本是在顾家蕲州老宅伺候大姑娘的丫鬟。几年前,大姑娘在端午节意外落水,失去了踪影。老宅的人怕担责任,就买了与大姑娘有几分相似的她冒充大姑娘!之后她回京,得了顾老夫人和顾大爷的信任,就开始处理知道真相的人。我是命大才逃过了一劫,余下知道真相的人都被她给杀害了。包括我娘,当初也是死在通州驿站一场大火中的!” “几年前,通州驿站确实有失火……”一旁有人突然开口,叶姝转头看过去,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抿住了嘴唇不再说话。叶姝只暗暗记下这桩事情,回头看向玉如。 玉如继续道:“我死里逃生,之后才打听到当初被‘大姑娘’假意大度放出去的人竟然全都没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活人怎么都会寻不到踪迹,只怕是被人毁尸灭迹了。 这般心狠手辣的手段……在场的人都偷偷看向叶姝,叶姝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未曾对周嬷嬷和李嬷嬷母女三人下毒手的,如果玉如所说的是实话,那就是另外有人对她们下手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动手的那个人可能是谁。 叶姝抿了抿唇,听着玉如一句句的控诉,双手紧紧握住了。 那个时候,她与沈钺还不是未婚夫妻,沈钺接二连三的帮她,除了感念于她的救命之恩外,怕是也有心悦与她的缘故。叶姝奇怪自己竟然对这般动辄杀人的沈钺升不起半分的害怕,反而心中暖暖的有种熨帖的感觉。 她清楚知道,沈钺这般做,是为了保护她。 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平静,却有人平静不下来了。 顾老夫人猛然站了起来,指着上面的玉如道:“你是什么人派来的,竟然敢污蔑我家出嫁的女儿,污蔑我顾家的名声!” “老夫人这般,可是舍不得昭王妃娘家的荣耀?”玉如大声叫道:“只她并不是顾家的大姑娘,与你也不可能是一条心!你想想她为何要坚持让二姑娘与承恩伯府的大公子和离,为什么不听你这个祖母的话?她心里全然没有顾府半分,您把她当成亲孙女一般疼爱,她可有把你当成祖母?” “奴婢劝老夫人一句,寻回真正的大姑娘才是最为重要的,千万不要被这个冒牌货给蒙蔽了!若是大家还不信,我这里还有一份从官府取回的卖身契,正是如今堂堂昭王妃的,那上面的手印和官府的印章总不可能是做假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宫 官府留档的那份卖身契! 叶姝猛然抬头看了过去,戏台上玉如笑得格外得意。她迎着叶姝的目光笑容渐渐消失,声音都透着一股子的冷意。 “我母亲与周嬷嬷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如今可还记得当初苦苦哀求让我们放你一条生路时所说的话?我母亲与周嬷嬷隐瞒大姑娘的死,当初想要鱼目混珠,自然是有罪。然而这罪应当由老夫人、大爷来处罚,却不该惨死在你的手中!当初她们应你哀求,被囚困之时也不曾在老夫人跟前揭穿你的身份,却不曾想你就是个佛口蛇心的毒蝎女人!之前还对我娘千恩万谢,转头出了顾府就派人来杀我们。要不是我命大,说不定就也死在了驿站那场大火里了!” 她说着步步上前,死死盯着叶姝。 “今日,我就是来揭穿你的身份,索你性命的!” 叶姝坐在其下,看着玉如拿出来的卖身契,一双手紧紧抓着衣袖,缓缓开口。 “采薇,把她手中的卖身契拿来。” “是。”采薇屈膝行礼,抬脚正准备过去,一旁顾老夫人就突然开口。 “慢着。”她说着慢慢站了起来,一旁伺候的卫楚连忙上前一步扶着她。顾老夫人看着玉如,“你们母女原本就是罪奴,当初若不是尚在闺中的昭王妃为你们求情,早就被打杀了。却没想到,昭王妃救下你们三人,最后竟然落得被你反咬一口的地步。” 顾老夫人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昭王妃是顾氏的血脉……” 一直冷眼旁观,以为顾府要跟叶姝决裂的睿王妃听到这里心知情况不对,立刻轻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依着本王妃看,这罪奴说得信誓旦旦,又是在这般情形之下揭露了她们欺瞒主子,以假充真的罪行,想来这话也是有着几分可信的。”睿王妃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端王妃,“五弟妹如何看?” “二嫂思虑周全。”端王妃倒是没有贸然与叶姝为难,却也没有为她说半分话,只淡淡应和了睿王妃一句。 睿王妃心中暗骂她滑头,脸上却是没有显露半分不悦,只盈盈笑着看向叶姝。 “三弟妹是当事人,如今倒是不便说什么……”她话还未曾说完,一旁顾老夫人就有些站不住了。她沉声开口:“睿王妃见谅,只昭王妃毕竟是顾家出嫁的女儿,这桩事情,还是由顾家来处理好些。” “顾老夫人这是跟我们说笑话的吧?你也说了,如今昭王妃是出嫁女,她可不是随便嫁了什么人家,你们顾府想和离就和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她如今是皇室的儿媳妇,还育有一女。” 睿王妃说这话的时候还扫了一眼李氏,见她脸色发青才冷笑着道:“顾家嫡长女是真是假的事情,可是关乎到了皇室颜面和血统的。” “此事,定然要查个清清楚楚才行!” “这是出什么事情竟然让二嫂这般强势,在我昭王府里这般动怒……”就在睿王妃要发作的时候,沈钺的声音猛然响起,一众人扭头看过去,就见沈钺匆匆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睿王、昭王、顾林华,还有一些皇族的人。 沈钺不管其他人脸色,径直走到了叶姝的身边,低声问道:“你脸色不太好,可是被二嫂吓到了?” 睿王妃听到这话唇角抽搐了下,被她吓到?难道不是做贼心虚,这才变了脸色么? 叶姝顾不上许多,伸手就握住了沈钺的手掌,低声道:“王爷……”她手微微颤抖着,沈钺猛然握紧,笑着道:“不怕,万事有我在呢。” “这事儿怕是三弟也担不起吧?”睿王妃看着他们夫妻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愤恨不已,带着幸灾乐祸的心,直接道:“怕是三弟还不知道吧,你身边这位昭王妃,根本就不是什么顾府的嫡长女,而是顾家两个奴才买回来的冒牌货!” “堂堂王妃,竟然是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贱婢,这可真是……” “睿王妃还请慎言!” 听到睿王妃越说越不像话,沈钺的脸色猛然一变,沉着一张脸连着一声二嫂也懒得叫了,直呼对方睿王妃。“先不说所谓的冒名顶替是真是假,如今她都是我的结发妻子,是父皇亲自册封的昭王妃!” “三弟!”睿王早些年在沈钺和叶姝手中吃过亏,本来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的,然而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是忍不下去了。“那是你二嫂!” “睿王兄也在旁边看着,睿王妃可有半分身为二嫂的气度和亲和?”沈钺转头看过去,直直看着睿王,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当初面对睿王只能隐忍退让的沈钺,如今早就有了与对方对峙的底气。 睿王脸色变了几次,一旁睿王妃却是不管不顾,直接道:“皇室血统不容混淆,既然那罪奴言之凿凿,手中还有三弟妹的卖身契,那不如咱们入宫请父皇来决断此事!”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反而是处于漩涡中心的叶姝和沈钺两人比旁人更是镇定些。 已经被卫楚扶着走上前的顾老夫人此时脸色煞白,实际上她已经相信了玉如的话,认定叶姝是冒牌货了。然而,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够一口咬定叶姝是顾家的女儿才行。 只要顾家人一口咬定了叶姝就是顾家的嫡长女,这桩事情也不过是小事罢了,最多就是让人私下议论几句。可是,闹到皇上跟前…… 顾老夫人浑身都微微颤抖着,一旁卫楚用力抓着她的手臂支撑着她的身子。 “老夫人,大姑娘定然无碍的。”她压低声音在顾老夫人耳边说,“你看,昭王殿下不是对大姑娘没有半点疑心吗?” 她声音压得极低,在场除却顾老夫人之外也只有叶姝听到了这话。她朝着顾老夫人看了一眼,见她双唇都透着苍白,也立刻就明白了顾老夫人心中所想。 若不是认定了她是冒牌货,顾老夫人绝对不会这般表现的。 之前之所以出声想要护着她,不过是怕担一个欺君之罪的罪名罢了。 睿王看了一眼睿王妃,这才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这桩事情已经牵扯到了皇室的颜面和血统,交由父皇来决断也是应当的。” 沈钺没有说话,端王这才笑了一声。 “那咱们就入宫吧。”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钺,“今日这酒宴,倒是有意思了!” 一行人入宫,玉如因为是人证,手中还有物证的缘故,不管是交由谁手中都有人不放心。最后竟然还是叫了京兆府尹刘兴,让他带了人亲自押送玉如入宫。 对于他,沈钺和睿王、端王倒是都放心。至于刘兴心中是不是在骂娘无端被牵扯到这桩事情里,就不是他们在意的了。 酒宴匆匆散去,叶姝与沈钺同坐一车,两人手握在一起谁都没说话。 半响,叶姝才低声道:“你知道,我确实不是顾家的大姑娘顾瑾。”如今宫中的落樱,樱嫔才是真正的顾瑾。所以,这桩事情一旦闹到了皇上面前,就不好收场了。 “别怕。”沈钺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叶姝拉入怀中,“一切有我呢,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 叶姝依靠在沈钺怀中,半响才突然颤抖了下,想起一种最为可怕的结果。 “你说,皇上会不会让你休妻?” 沈钺听着这话一愣,继而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叶姝感受到身下的人衣服下面身体的变化,抬起头看过去。只见沈钺脸色不大好看,见她看过去就双臂猛然收紧。 “我不会休妻的!”这话他说的格外笃定,叶姝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伸手搂住了沈钺在他胸口轻轻蹭了下,“若是皇上坚持,王爷还是休妻的好。” “你胡说什么!”沈钺皱眉,张口轻轻咬住了下叶姝的耳垂,低声道:“在我心中,再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了。我是绝对不会休妻的,不管是谁的命令,都不行。” 叶姝沉默着,趴在沈钺的怀中,不再说什么。 她相信沈钺是真的不愿意休妻,然而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他们面对的还不止是沈钺的父亲那般简单。那还是当朝的天子,一言九鼎的帝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休妻而已。 叶姝手紧紧抓着沈钺的衣衫,直到马车停下来这才回过神。夫妻两人并未立刻下车,反而略微整理了下。沈钺见着叶姝发白的脸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见那上面多了些许的血色这才低声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与你一起扛。” 叶姝抿唇点了下头,听到外面的声音这才与沈钺一并下了马车。 马车外面,睿王夫妇和端王夫妇早已经下来了,顾老夫人身边也跟着顾林华和李氏,而她的手臂依然由卫楚扶着。 叶姝一眼看过去,从各人脸上看到了不同的情绪。最后落在卫楚的脸上,却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了下头。 她微微一愣,正想说什么就见刘兴也亲自压着玉如一并到了。 一众人谁也没有多言语半分,沉默着入宫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指印 皇上原本不知道昭王府圆圆周岁宴上的事情,他如今对沈钺颇为喜爱,还带着几分愧疚,爱屋及乌之下对圆圆也很是喜欢。他原本还想着派金太监去昭王府赏赐些东西,却没有想到人还没派出去就来了一连串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跪在其下一片人,眉头就皱了起来,看向沈钺。 “今日不是圆圆周岁生辰吗?怎么好好的不在你府上办酒宴,还跑来朕这宫中了?” 沈钺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席间出了些意外,二哥和五弟都觉得这桩事情太过于紧要,坚持要入宫请父皇做出决断。” 他说着看了一眼睿王和端王,顿了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事到如今,睿王也不得不当这个出头鸟了。他沉声道:“此事也是内院传来的,说是顾府原本放出去的一个罪奴混入了昭王府,然后在戏台子上大声叫嚷说是昭王妃并非是顾家的血脉饿,而是这罪奴的母亲当初鱼目混珠买回来的一个贱婢。” “事关皇室血统和颜面,儿臣想着为谨慎起见还是由父皇决断才好。” 睿王顶着皇上锐利的目光说到最后额头已经冒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明显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其上一言不发的皇上所带来的压力。 皇上半响不曾说话,跪在下面的一群人谁也不敢贸然先动。 殿中就这般僵持了下来。 皇上不说话,睿王的压力就更大了些。他虽然不是首告,可是谁让他接了这话茬呢?他略微动了下,扭头朝着一旁的刘兴使眼色。 刘兴原本就是被强行拉扯进这桩事情里的,满心的不高兴虽然不能表现出来,关键时候装傻还是没问题的。他假装没注意到睿王的眼色,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睿王气得几乎想要踹他两脚,幸而这个时候有人沉不住气开口了。 “皇上……皇上明鉴,奴婢所言没有半分虚假。那叶姝确实是卖身为奴的奴才,当初奴婢娘亲和周嬷嬷两人害怕府上大姑娘没了会被责罚甚至丢了性命,这才胆大包天买下了叶姝用她充作顾府大姑娘的!” 玉如说话的声音都颤抖着,却还是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之后奴婢娘亲觉得愧对老夫人的信任,原本想要和盘托出叶姝的身份,却没有想到被她早一步察觉。她故意陷害我们,最后又用性命威胁让我们不敢说出实情。等奴婢娘亲交出她的卖身契之后,她假意给奴婢娘亲一些钱银,然后派人暗中放火杀我们……” 有玉如打破了沉寂,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睿王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沉声道:“父皇可还记得几年前通州驿站曾经报过一次大火。大火烧毁了挨着厨房的一处房屋,住在里面的一对母女也一并葬身火海。官府曾经派人调查当初只因为是意外失火,就此封卷。如今再听着罪奴所言,应当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放火杀人。” “不是说,死了一对母女吗?”皇上这才缓缓开口,目光落在了玉如的脸上,“那她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命大,当天夜里拉肚子,失火的时候并未在屋中。在屋中的是在厨房帮厨的一个与奴婢年纪相仿的丫头,她大约是看到了娘亲身上带着的钱财动了心思……”玉如回忆起那一夜火光冲天的模样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老天开眼,看不得叶姝这个蛇蝎妇人得逞,这才给奴婢留下了一条活路!” “是这样吗?”皇上淡淡开口,目光却是越过沈钺,落在了被他略微护在身后侧叶姝的身上。叶姝抿唇,下意识抬头迎上了皇上的目光。 她知道是谁放火要杀李嬷嬷和玉如,也知道沈钺这般做是为了保全她。可是,她不确定这个时候该不该直接替沈钺认下这些罪行。 不是她不愿意替沈钺顶罪,而是一旦她承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叶姝咬着下唇,半响没有说话。 皇上看了她片刻,然后目光又落在了沈钺的身上。 “子昭,你说呢?” 沈钺抬头看向皇上,沉声道:“她原本就是罪奴,儿臣对她的话,半句都不信。”这话他说得果决而坚定,皇上神色这才有了些许的变化。 “哦,果真半分都不信?” 沈钺听了这话,只抬头笑了下。 “父皇,顾氏是儿臣的结发妻子,儿臣自然是信她的。”他说着转头看了叶姝一眼,“更何况,与儿臣而言,不管她是不是顾府的嫡长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如今是儿臣结发妻子,是父皇赐婚的昭王妃,这也就足够了。” 皇上神色略微变了变,一旁玉如却是不甘心,立刻膝行上前,举起双手把那份卖身契展露出来。 “这里有叶姝的卖身契,只要核对上面的指纹,就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卖身契?” “没错,就是当初奴婢娘亲买下她时的卖身契,她虽然收了一份,然而还有一份却是留在官府中备案的。”玉如神色激动,呼吸急促,“奴婢当初逃脱升天,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叶姝的毒计,为自保不敢在入京,就一路南下去了茗州。娘亲曾经提过,她是在茗州青山城买回来的。” “父皇。”沈钺突然出声,“这奴婢说话颇有条理,第一次面圣竟然也没有半分的不安和慌乱,这应对之言比起朝中大臣也没有差多少。” 他说着看了玉如一眼,“儿臣疑心,她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污蔑顾氏,借此打击儿臣。” “没有,并没有任何人指使奴婢。奴婢所言所行,皆是为了给娘亲报仇!”玉如闻言脸色大变,立刻反驳。 偏偏在这个时候,顾林华也跟着反应了过来,沉声道:“皇上容臣禀,当初臣之嫡长女顾瑾身子弱,得高人指点需在老宅住上数年以稳固心神。这才在她年幼之时,派她身边的奶娘和嬷嬷、丫鬟数人一并送回蕲州老宅。然臣并非遗弃女儿,每年都曾派人去探望她,也曾派人教她读书识字。” “这些年来,见过昭王妃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人尚在京中,反而是这玉如,她当初被放出京中已经有三四年之久了,当初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如今过了这些年来,臣反而不敢确定她是否就是当初顾府放出去的那个罪奴了。” 顾林华不愧是久在官场打滚的人,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把事情的焦点转了个方向。 顾瑾是真是假不提,这首告的玉如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证。 因此,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恍然。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玉如的身上。 “奴婢真的是玉如,真的是……老夫人、老夫人应当还记得奴婢吧?”她说着看向顾老夫人,然而顾老夫人只眉头紧皱,沉声道:“昭王妃尚在闺中时,身边确实有个二等丫鬟玉如是跟着她一并从蕲州回来的,只那丫鬟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能当做二等也是跟昭王妃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罢了。臣妇原本对她就没多少印象,这时隔数年,更是分辨不清了。” 她既没有一口咬定玉如是假的,也没有承认她是真的。 玉如这会儿才看出了情形。她原本以为顾府上下定然对她恨之入骨,对假冒顾瑾的叶姝也是恨之入骨的。却不曾想到,顾林华和顾老夫人竟然是这般反应。 他们竟然是想要保住叶姝这个冒牌货? 玉如这才真的慌乱起来,她原本是抱着跟叶姝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的,却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慌乱之间四下看去,最后把不吭声的李氏当成了救命稻草。 “大太太,大太太!我是玉如,曾经几次得罪过你的,你应当还记得我吧?”慌乱之间,她连着奴婢的自称都忘记了,只看着李氏,“我是大姑娘身边的玉如啊!” 李氏皱眉看着玉如,半响才缓缓摇头,“不记得了。” 顾家的人都不记得玉如是什么模样了,而玉如又无法自证其身,一时间几乎要疯掉。 “对了,还有卖身契!卖身契是我从官府里拿到的,总归不会是假的吧?”她说着把抓着手中的卖身契拿出来,抬头看着皇上,“皇上,这卖身契是真的!上面有叶姝的手印!” 皇上眉头皱着,半响示意站在一旁的金公公过去把卖身契呈上来。 金公公低声应了,这才过去走到了玉如身边。 玉如如同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把攥在手心许久、已经皱皱巴巴的卖身契交给了金公公。金公公拿过卖身契,略微展平了些这才送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还没有看就吩咐道,“顺带让昭王妃按一个手印,也好做对比。” 这话一出,刚刚才放松了些许的沈钺就立刻转头看向叶姝。叶姝咬着下唇,看着金公公捧着印泥和纸张过来,缓缓伸出手来按照金公公所说依次把各个手指的指印落在了洁白的宣纸之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幕后 十指的手印很快就在宣纸之上留下了红色的印记,金公公一直在旁安静地看着,待到起身的时候才侧身看了一眼沈钺。 他动作如常,仿佛就是起身离开时的动作一般。谁都未曾注意到,他与沈钺有着片刻的目光交汇。 金公公捧着宣纸过去,呈在皇上跟前,低声道:“皇上,这就是昭王妃的手印了。” “让人一一对比。”皇上只略微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去看向了沈钺和叶姝。此时他们两人反而都镇定了下来,脸色都有些难看,却还算平静。 至于睿王倒是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看在皇上眼中却是让他有些失望。顾家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如果昭王妃真的不是顾家的嫡长女顾琪的话,不管顾家知情不知情都属于欺君之罪了。 皇上扫了一圈,最后目光才落在端王沈铬的身上。 沈铬一直很沉默,仿佛是被强拉过来的配角一般。他低头跪着,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着动都不太动。只有先前怀疑那个罪奴是被人掌控的时候,他才朝着那边看了两眼。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见他还是如同之前一般装死就移开了目光。 “对比得如何了?”他说着手略微抬了下,往旁边一挥——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放在皇上手边的茶盏一瞬间被打翻,茶水在桌面蔓延开来,放在一旁的卖、身契立刻就被茶水给浸透了。 “哎呀!”金公公一声惊叫,“快快快!卖、身契!”他这般说着,立刻有小太监上前收拾残局。然而,那卖、身契原本就被玉如攥在手心里,被汗水浸湿了不少,如今又泡了茶水,虽然很快就被拿了起来,然而纸张还是很快就被浸透了。 “快擦干擦干……”金公公叫着,让人拿了帕子细细擦拭上面的水渍。 皇上皱眉看着这一通忙乱,起身让宫女把桌案也收拾了下。 鉴于茶水是他自己打翻的,此时皇上并未说什么不满之言,只安静地等到一旁。而这卖、身契一被浸湿,下面所有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小太监小心谨慎地擦拭着卖、身契,然而那卖、身契早已经被抓得皱巴巴的,还浸透过玉如掌心的汗水,这会儿又泡了茶水,这轻轻一擦竟然就破了。 “这……皇上……”小太监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手中的卖、身契也抖得吓人,“皇上……”他几乎要哭了起来。 金公公见状立刻上前,只低头一看就明白了过来。 这卖、身契破的地方恰好是留下指印的地方,而且这指印原本就被汗水浸染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如今一破就更是没有办法比对了。 皇上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跪下的小太监,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忐忑的金公公,沉声道:“小太监笨手笨脚的,做事也不牢靠。这比对指纹的事情,还是进来做吧。” 金公公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皇上一个眼色过去,他立刻低头应了下来。 卖、身契上的质问被毁,只有书桌旁皇上、金公公和小太监三人知道。此时小太监吓得跪在原地只哆嗦,并不敢多言语半分。皇上不说,又点名了让金公公做事,他自然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因此,低头装模作样对比了片刻,金公公才把叶姝的指纹和卖、身契放在一起,呈给皇上。 “回皇上的话,昭王妃十指指纹皆与卖、身契上不同!”金公公跪下,声音沉稳没有半分的心虚之意,“昭王妃并非这卖、身契上所写之人,与罪奴玉如所指证的全然不同。” 叶姝和沈钺缓缓放松了下来,早在金公公使眼色的时候,他们大约已经猜测到了结果,这会儿并没有失态。反而是顾家人,听到这个结果齐齐舒了一口气,引得皇上抬眼看了过去。 顾林华和顾老夫人吓得立刻绷起了脸,不敢再随意放松。 “这不可能!”玉如却是所有人中反应最为激烈的,“这不可能!这肯定是叶姝的卖、身契,你是不是被她给收买了……” 她说着竟然直接起身冲了过去,一旁的人来不及反应,竟然让她直接朝着金公公撞了过去。金公公冷不防被她撞了个正着,整个人倒在地上却不顾自己,连声大叫:“护驾!护驾!有刺客,护驾!” 他这般一咋呼,沈钺立刻起身,叶姝在其后下意识拉了他一把,让他落在了睿王的后面。 睿王直接冲了过去,护在皇上跟前,一脚踹向玉如。 玉如冷不及防,手中原本抓着那份卖、身契,此时被睿王一脚踢开,整个人都飞出去了一般,后背撞在了一旁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外面的护卫这才冲了进来,把玉如团团围住。 端王在旁脸色发青,看着倒在书桌旁没有半点意识的玉如,忍不住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之前他明明计算的很好,利用这个从顾府逃出来报仇心切的罪奴作梗,一举让沈钺成为京中的笑柄,这样哪怕是父皇对他也会心有芥蒂。毕竟,堂堂昭王妃竟然是一个贱婢出身的冒牌货,依照父皇的性子定然会勃然大怒,甚至牵连到沈钺的。 原本事情发展还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在睿王和睿王妃的鼓动下他们直接闹到了皇上的跟前。之后……之后,原本笃定了是贱婢叶姝的昭王妃,指纹竟然跟卖、身契上的全然不一样! 怎么可能! 沈铬抹了一把额头,看向玉如手中那撕破的卖、身契。一个罪奴,就算是被主家放出去,想要从官府拿到这卖、身契也不容易。他当初察觉了沈钺身边的人的举动,继而查到了玉如。原本只当是一个无用的弃子,却没有想到玉如一路南下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茗州。 当初沈铬只是让人跟着,并没有想到能得到什么太过于有用的东西,只是以防万一说不定可以对付顾林华。毕竟那个时候,顾家的嫡长女顾瑾据说还是他未来的侧妃。他总要对她更为了解,这样才放心。加上沈钺竟然对付“顾瑾”放出府的人,为了避免日后头顶绿了,他也要多留一分心才对。 跟着玉如的人也不是什么得力的人手,这么一放沈铬就把这么一个人给忘记了。直到半年前,消息才传入京中。 玉如竟然想在茗州青山城的府衙里寻一份卖、身契! 沈铬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而这个时候叶姝已经是堂堂昭王妃了。昭王沈钺也莫名就突然被皇上器重起来,沈铬当时想来想去心中直觉那玉如肯定知道些什么,就让人去帮忙,然后套话。 玉如一心报仇,人也不算多聪明。几次三番之后就被套出了话,而那时候沈铬的处境颇为艰难,太子被废,皇后被禁足,他看似没有受到什么牵连,只往日见到他热情不已的那些官员也都避着他走了。 沈铬心中恼恨不已,偏偏皇后就算是深陷囹圄也更信重太子。 他原本就对同胞的兄长沈钰不满,若不是沈钰,他哪里会落得如此的地步。因此,见状沈铬就直接隐下了这件秘密,甚至于在万寿节酒宴上,沈钰掌控大局的时候,他都没有贸然站出来。 幸而,他没有贸然行动。 所以,他又一次躲过一场大劫。谁也没有料到,两个女人改变了整个局面,昭王妃和戴蘅两人一并冲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两人是自投罗网,却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带来了救兵,不止很快控制住了殿中的情形,甚至连着外面的情形也控制住了。 万寿节之后,昭王一跃成为京中最为让人瞩目的王爷,而他纵然没有参与到沈钰的谋逆之中,却也被牵连到了。 所有人对他已经不是无视了,而是避之不及。 而这个时候,玉如入京。沈铬暗中让人监视,暗中给她提供了不少的消息,让她顺顺利利混入了戴蘅府中。这丫头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在昭王府酒宴上把事情闹大了。 可是,结果呢? 沈铬神色变换了几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只直盯盯看着玉如手中的卖、身契。他猛然起身过去一把把卖、身契从玉如的手中抢了过来,那卖、身契还带着半份叶姝的指印。 沈铬低头飞快摊开卖、身契,只可惜,卖、身契被撕碎了两半,指纹恰好就在被撕裂的部分。 他低头看去,上面的指纹已经模糊了。而另外半份—— 沈铬下意识寻找,然后看到了金公公手中另外半份卖、身契。 “拿过来!”他扑过去从金公公手中把余下半份卖、身契抢了过去,金公公冷不防被一个皇子这般要求,直接就松开了手。 只可惜,卖、身契早已经被毁了,沈铬低头抖着手把卖、身契拼凑好,却也看不太清楚那上面的内容,更别提指印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沈铬脸色狰狞,而一旁皇上只冷眼看着,半响摆手。 “把这罪奴押去……”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兴,“京兆府,三日之内,查清楚究竟是谁指使她污蔑昭王妃的!” 第一百八十章 滴血验亲 刘兴出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跟吃了黄连一般,他不过是吃个酒宴而已,早知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玉如,再看看前面等着他的昭王夫妇,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提了提精神努力神色如常走过去。 “昭王殿下。” “刘府尹。”沈钺微微拱手,叶姝在他身侧略略屈膝行了个礼。 刘兴连忙道:“臣不敢当,不敢当!” 叶姝笑了笑,扭头看了看沈钺并未多言。沈钺沉声道:“今日之事,原本刘府尹是莫名被卷入的,我心中颇有些歉疚。只父皇毕竟已经把此事交由刘府尹处置了,之后怕还是要劳烦刘府尹一番。毕竟,此事关系到了我妻子的身世。”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叶姝,抿唇笑了下,转而才道:“劳刘府尹费心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臣自当尽忠职守,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刘兴说着拱手朝着宫中的方向行了个礼,转而才对沈钺道:“昭王殿下不必如此。” 两人客客气气道别,等着刘兴带人离去,叶姝这才缓了一口气。 “走吧,咱们回府。”沈钺笑着伸手握住叶姝的手,正想离开就看到了等在宫外的顾老夫人和顾林华。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顾林华却还是上前行了一礼。 “岳父不用多礼。”沈钺沉声道:“今日之事实在是无端之祸……” 顾林华抬头看过去,却不是看向沈钺,而是把视线落在了叶姝的身上。他沉声道:“今日之事确实出乎我等预料,瑾姐儿当初被送去蕲州时尚且年幼,回京之后好不容易与家中熟悉起来就出嫁了。如今她受了这般委屈,臣与家中母亲商量了下,想着接她回去住上几日,也好让她宽宽心。” 叶姝一愣,自然知道顾林华和顾老夫人此时接她回去顾府绝对不是什么宽慰她的意思。只这话说得如此漂亮,却也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沈钺笑了下,“既然如此,那我与王妃一并再顾府住上几日好了。” 顾林华的脸色顿时有些扭曲,不过话以至此,自然不好再收回,只笑着应下,道:“瑾姐儿出嫁之后,她的院子还一直空置着,王爷与瑾姐儿一并住下也是无碍的。” 叶姝和沈钺两人一并去了顾府,连着奶娘和圆圆也很快都被接了过去。 顾林华这边寻了沈钺去说话,叶姝这边才安顿下来就见盼兮笑着过来了。 “大姑奶奶,老夫人那边让人做了长寿面,说今日是圆圆的生辰,酒席让人毁了也就算了,这长寿面不能不吃。”盼兮说得体面,只叶姝也明白顾老夫人怕是没这些心思,会这么做不过是寻个借口让她过去罢了。 叶姝也知道此事避不过去,只如今沈钺尚且在顾府,顾府上下怕是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因此只笑着应下,让奶娘抱着圆圆一并去了顾老夫人的院中。 再到顾老夫人屋中,叶姝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一进去,李氏等人就起身行礼,叶姝摆手示意不用多里,只略略屈膝对着顾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就与她一并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 论身份,如今她还是堂堂的昭王妃,这屋子中找不到一个身份比她更高的人了。 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身边的人。 “摆膳吧。” 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默,不止是食不言的缘故。谁心里头都压着一桩事情,这事情又不好说出来,自然只能憋着气,等着顾老夫人亲自来提了。 等着饭桌撤下,又换了茶水,无关人员,身边不知情的丫鬟都退了出去,顾老夫人才看向叶姝。 “今日之事,在宫中为着王妃和顾府的颜面,我未曾多言,甚至颇为偏帮王妃。”顾老夫人轻轻放下茶盏,这才打开话匣。她语调不疾不徐,“只王妃也应当清楚,今日那人就是你奶娘李嬷嬷的女儿玉如。” 叶姝也跟着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确实是玉如,我认得出来。”叶姝垂下眼帘,“只是,我也不懂她为何一口咬定李嬷嬷是被我放火烧死的?我一个从蕲州老宅回京不过半年的姑娘,哪里有本事让人去放火烧驿站?” 她说着摇头失笑,“若那个时候我已经是昭王妃,有这种本事也可以算是合理。只老夫人想想,顾府的大姑娘,真有这般本事吗?” “这点确实是让我疑虑之处,所以当时我也一力相信王妃确实是顾府的嫡长女。”顾老夫人沉声道:“只那确实比玉如,她说的话,甚至手中拿的卖身契都让我心中还有疑虑。皇上那边让人确认了指纹,只当时的情形太过于混乱……” 她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因此,我想着毕竟关系到顾氏的血脉,今日还是要再验证一番,这才能让人放下新来,未来面对这桩事情、面对旁人的闲言碎语的时候,整个顾府的人才能理直气壮回复旁人,昭王妃就是我顾府的嫡长女。” 叶姝垂下眼帘,唇角微微勾着。 再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过是想要证实她的身份罢了。她是顾瑾,对顾府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她若是不是顾瑾,对于顾府来说,也不是无利可图。 毕竟,这就是一个掌控她的把柄了。 她手指微微动了下,这才抬头看向等待的顾老夫人。 “老夫人想要如何验证?” 她没有半分的慌乱,也没有任何的不安,只抬头看着顾老夫人,迎上顾老夫人的目光也不惊不惧,没有半分的躲闪。 李氏在一旁看着,眉头紧紧皱起,而顾珝更是紧紧右手抓住了左手的袖子。 一旁站着伺候的丫鬟只有卫楚一人,盼兮并未跟着去昭王府,所以一直都是她守在门外,留下卫楚一人在旁。 顾老夫人垂下眼帘避开了叶姝的目光,沉声道:“巧楚。” 卫楚上前应了一声,顾老夫人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去把东西拿来吧。” 卫楚退了出去,屋中一片寂静。李氏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叶姝,又看了一眼顾老夫人。 “老夫人。”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既然皇上都认定了昭王妃是我顾府的大姑娘,此事是否到此为止就好了?昭王妃惦念婆家,对顾府也颇有照顾。若是再继续下去,反而伤了亲戚情分了。” 李氏上前一步,“事情就到此为止好了,顾瑾是我们顾府的嫡长女,是皇上赐婚嫁给昭王的昭王妃,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叶姝转头看向李氏,李氏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事已至此,若是咱们再不站到昭王妃的身后支持她,就真的是要让满京城的人看笑话了。”李氏说着声音中透出了些许的哀求,“老夫人,这桩事情就到这里吧!” “我懂你的意思。”顾老夫人脸色阴沉,“所以,今日这屋中只有我们几人,再没有旁人。不管今日的结果如何,都只有我们知道,再不会传入旁人耳中。对于昭王妃,我这个做祖母的,就如同今日在昭王府,在皇宫之中一样,对外定然是要护着她的。” “这点毋庸置疑。”顾老夫人沉声道:“所以,你大可不必这般急冲冲地站出来。” 李氏紧紧抿着唇,面对顾老夫人的呵斥沉声道:“老夫人,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等你成了老夫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何要走到这一步了。”顾老夫人打断了李氏的话,正想再说什么就见到顾珝要站了起来。 “老夫人,大姐姐就是大姐姐!”顾珝过去拉住了叶姝的手,“我信她!” “等今晚过后,我们都会信她。”顾老夫人坚持说。 外面响起脚步声,卫楚不一会儿就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个白瓷小碗,而小碗的旁边放着一个叠起来的帕子,帕子上一根银针泛着冷冷的光芒。 她快步走了过去,抬头看向顾老夫人,把托盘送到她的跟前。 “老夫人,这是大爷的。” 顾老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扬起下巴示意了下叶姝的方向。 卫楚起身端着托盘重新走到了叶姝身边,然后屈膝行礼把托盘送到了叶姝的跟前。 叶姝低头看过去,白瓷小碗中有大半碗的水,水滴血水微微晃动。 她抬头看向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沉声道:“滴血认亲,再简单明了不过的办法了。昭王妃,动手吧。一滴血,就能验明正身了。” 叶姝示意卫楚把托盘放在了桌上,然后伸手拿起了那根银针。 银针被拿起时微微晃动着针尾,叶姝再看了一眼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冲着她微微点头,“你且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顾家的大姑娘。” 叶姝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老夫人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说完又看了一眼卫楚。卫楚神色平静,微微垂下了眼帘。 叶姝抬手凌空在白瓷小碗上方,然后银针用力扎入了指腹。 银针抽出,血水立刻涌出形成血滴,啪嗒一声落入了白瓷小碗中。 白瓷小碗中的血水立刻融合在了一处。叶姝抬头看向顾老夫人,脸上没有半分笑容,“这般的结果,不知道老夫人是否满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利益 “这般的结果,不知道老夫人是否满意?”叶姝说着站了起来,“天色晚了,圆圆这会儿怕是也要睡了,我先带着她回去休息好了。” 她说着径直离开,顾老夫人脸色变换了几次,低头看着那已经融合在一起,再看不出什么端倪的血水,半响都没有说话。 李氏对于这个结果不能说不惊讶,不过她心中更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起身,“天色晚了,儿媳也回去了。老夫人早些休息才好。” 她说着转头看向顾珝,“今日这般折腾了一天,你也跟着劳累,早些回去休息吧。” 顾珝起身屈膝行礼,沉默地跟着李氏出去。 血水会融合并没有让叶姝太过于惊讶,毕竟,准备水的人是卫楚。顾老夫人只当卫楚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巧楚”,她却是清楚知道那是沈钺当时特意安排入顾府的人,卫秦的妹妹卫楚。 当初在顾府之中,卫楚就帮她许多,而嫁入昭王府之后卫楚却还是一直留在了顾府。原本她还有些疑惑,不过卫楚毕竟是沈钺手下的人,所以她从未多言过什么。 直到今日有关她的身份问题爆发出来,叶姝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卫楚会被沈钺一直留在顾府。 卫楚留在顾府,就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类似于今天这样的局面。 院子里一片寂静,晚些时候沈钺才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些许的酒味,洗漱之后才回到了屋中。叶姝哄着圆圆睡下,回头见他换上里衣,这才笑着过去,“父亲寻你,都说了些什么?” “端王。”沈钺搂着叶姝躺下,探身过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圆圆,把叶姝搂入怀中,“顾老夫人那边,可有寻你麻烦?” 这里毕竟是顾府,他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守在叶姝的身边。不过,他在顾府,这就是他的一个态度的表示了。 他用行动表示对叶姝的重视,对她的在意,对她的信任。对于他来说,不管叶姝是顾瑾还是叶姝,都是他的昭王妃。 只这个态度,就足以让顾府上下要做什么之前,多想那么一会儿究竟该不该了。 叶姝搂着沈钺,把手指送到他的跟前。 “滴血认亲呢!”她说着忍不住笑了下,“让卫楚去父亲那边取了一滴血,让我滴血验亲,看看能否融合在一起。” 沈钺张口轻轻舔了下她的指尖,“疼吗?” “还好。”叶姝说着笑了声,“指尖还有点疼,心里是一点都不疼的。”顾府上下从未把她当做亲人来对待,只有利害关系。而她也并未真正把顾老夫人或者是顾林华当做是家人,所以他们如何对她,她都不会觉得受伤。 真正让叶姝不安的,是皇上的态度。 “今天在宫中……”叶姝迟疑着开口,却被沈钺阻拦了下来。 他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不用担心,父皇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然,毁掉了卖身契,在宫中也是可以滴血验亲。” 这办法顾老夫人能想到,几乎每朝每代都会闹出血统问题的皇室,皇上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之所以快刀斩乱麻,直接让刘兴带走了玉如,就是为了斩断整件事情,不让人提及“滴血验亲”的可能。一旦真的到了滴血认亲的地步,那就不好挽回了。 “睡吧。”沈钺轻轻拍了拍叶姝的后背,低声道:“天塌不下来。” 皇上也许对叶姝不满,但是今天的态度也表明了事情没有发展到他们所猜测的最坏的地步。 最起码,皇上没有让他休妻的意思。 带着隐隐绰绰不安的心情,叶姝原本以为她会很难入睡,谁知道闻着沈钺身上还残留的些许酒味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只是这一夜她都睡得不是很安稳,梦境离奇而诡异。 她梦到了在青山城家中,梦到了一路坐船跟着李嬷嬷回蕲州的途中,梦到了蕲州顾家老宅里发生的一切。她的腿被打断,然后送到了京城。 顾老夫人见到瘸了腿的她,脸色阴沉直接道:“拖出去扔到乱葬岗,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要这样一个嫡长女!” 然后她就被丢到了乱葬岗,乱葬岗中丢着几具焦黑的尸体,她四下看去,那些尸体就爬了起来。正是送她回京的李嬷嬷、周嬷嬷和玉如。 “啊——!” 叶姝一声惊叫,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沈钺一把把她搂入了怀中,抱着她起身。 “怎么了?” 低沉带着一些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姝深吸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上面果然带着细密的汗水。 “就是做噩梦了。”她苦笑了下,声音有些暗哑。 沈钺起身点亮了屋中的烛台,又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过来。 叶姝喝了两杯水,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沈钺坐在床边看着她,外面醒过来的丫鬟已经被他屏退了,屋中只有他们两人。叶姝把茶杯递给他,低声道:“没事了。就是梦到了……李嬷嬷他们。” 她迟疑了下,还是说出了让她惊醒的噩梦。 沈钺迟疑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他们的事情,是我让人做的。”对于他来说,这不算什么,不过是三条人命而已。更何况,这三个人留着绝对是祸害。 只是,他也未曾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让玉如给逃了。 “你不用放在心上,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握着叶姝的手,沉声道:“你不用把她们的死当成心里负担,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叶姝靠在沈钺肩膀上,半响才低声说:“这跟我有关系,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让人杀了她们。”说到杀人,叶姝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她抓着沈钺的手,“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不可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一个被你养在王府里天真无知的小女孩。” 沈钺反手握着她,“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但是与我们两人都有关。”叶姝打断了他的话,“沈钺,我害怕,我到现在还浑身都发颤。但是,我想跟你站在一起,我们是夫妻,之前我不知道所以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既然我知道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一切。” “我只想让你无忧无虑地生活,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担心、忧虑。”沈钺低声叹了口气,“是我不够好。” “不,是你足够好,所以我才想要与你并肩而立。”叶姝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我能做到的。” 夫妻两人说话间,外面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叶姝和沈钺在院中用过早饭才一并去顾老夫人院中辞行。这一夜谁都没有休息好,顾老夫人的脸色明显不太好,李氏也有些疲倦的模样。 两人进去,屋中的人立刻起身行礼。 沈钺客气了一番,等着几人落座,沈钺才缓缓道出来意。听闻他们要走,顾老夫人脸色一变立刻看向李氏,示意她说话。 “这……”李氏略显迟疑,“瑾姐儿才回来一晚上就这般匆匆回王府,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招待不周?” “并非如此。”叶姝抿唇轻笑,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想,面子上总归是要过得去的,“昨日匆匆离府,又未曾回去,只怕王府中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因此也不好耽搁下去。” 她说着垂下眼帘,唇角勾着。 “如今我的身份总归是验明正身过了,想来老夫人和父亲、母亲也不会一次再生疑虑,因此我就想着与王爷早些回府,免得王府之中再出什么乱子。” 顾老夫人呼吸一窒,半响才放缓了声音,慢慢道:“我们是骨肉至亲,所以昨日出事之时我不假思索就站在了王妃这边,当着皇上的面也一样是护着王妃的。” “老夫人的恩情,我自然是记在心中的。”叶姝应了一句,顾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才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与你母亲好好说说话吧,怎么也要吃了午饭再走。” 顾老夫人会这般留人,不过是想让李氏与叶姝亲近亲近。昨日坚持要滴血验亲,不过是她笃定了叶姝绝对不是顾家的女儿,想要多一个掌控住越来越不听话的叶姝的把柄而已。谁知道,滴血验亲的结果与顾老夫人所想的大相径庭。 叶姝是顾家的女儿,这原本应当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对于顾老夫人来说,却算是撕破了跟叶姝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 原本他们祖孙两人就关系越发的紧张起来,这最后一层遮羞布撕破之后,只怕日后她的话在叶姝耳中就更没有什么分量了。 原本李氏不是于叶姝修复关系的好人选,不过昨夜李氏在滴血验亲之前曾经为叶姝说过几句话,之前叶姝还帮过顾琪和离,甚至安排她住在了京外昭王府的庄子里避开京中的闲言碎语。向来,这两人的关系应当有所缓和。 李氏除却在顾琪一事上让顾老夫人不满之外,平日里还是颇识大体的。所以,与叶姝修复关系不至于让两家太过于难看的重任,就落在了李氏的头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重赏 李氏明白顾老夫人的意思,闻言就笑着起身道:“老夫人说的是,我之前已经吩咐厨房多做了不少王妃平日里喜欢的菜了。” 叶姝扭头看了一眼沈钺。 “既然如此,我就留下来与母亲说说话,王爷若是有事就先行离开吧。” 沈钺眉头微微皱着,“既然如此,午后我出宫亲自来接你回府。” 叶姝点头应下,一行人准备走的时候,她扭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扬眉问道:“昨日伺候老夫人的那个丫鬟,怎么不见了踪影?” 顾老夫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愣怔了下才皱眉道:“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王妃就不用担忧了。”她语气间带着些许的不满,然而叶姝已经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而已。”叶姝面对顾老夫人的不满没有半分退让,“这是一个知道很多的丫鬟。老夫人素来疼我,不如就把这个丫鬟一并送我好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顾老夫人原本也觉得卫楚是个麻烦,如今叶姝张口要人,她只迟疑了片刻就顺手推舟把人给了叶姝。 卫楚很快被带了上来,她形容憔悴,穿着的还是昨天夜里那一身衣衫。衣衫上蹭了不少的灰尘,动作间手腕露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出来捆绑的痕迹。 叶姝不动神色,只点了下头,对着昨天就过来伺候的巧燕道:“带她下去洗漱换身衣衫。” 等到巧燕带着卫楚一并出现在李氏院中的时候,叶姝正与李氏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她们两人在顾琪出事之前,原本也就是淡淡的处着,直到顾琪出事要和离。叶姝表现出对顾琪的关爱,才让李氏对她另眼相看,亲近起来。 两个人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李氏也知道叶姝对她并无好感。当初会帮顾琪,纯粹只是因为顾琪与叶姝的情分而已。 而鉴于顾琪与蔡琢和离的事情,李氏也不会帮着顾老夫人说什么好话。 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偶尔说话大部分的话题也是停留在了顾琪的身上。 “等着天气再好些,我与你父亲就准备安排人送她回蕲州老宅。”李氏说着顿了下,“我陪着她一并去蕲州。” “母亲也要去?”叶姝有些惊讶,放下茶盏看过去,“母亲准备在蕲州待到什么时候?” “如果能够在那边与她寻上一门好亲事,我也就放心了。”李氏说着笑了下,“你且不用担心,如今你父亲在吏部做得颇好,你又是堂堂昭王妃,琪姐儿想要寻一门好亲事,也并非是难事。” 她虽然这般说着,眼中却还是透着忧虑。然而,这样的事情叶姝也无能为力。 “蕲州路途遥远,母亲与二妹要远行,到时候需要什么东西府上恰好没有,就直接派人去昭王府说一声。我那边有的,定然不会藏私。”叶姝说着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再看过去就见卫楚被巧燕带了过来。 卫楚看着精神了不少,见着叶姝双眼中就透出了几分笑意。只因为李氏在一旁看着,她还是收敛了几分,抿着唇上前规规矩矩的行礼。 李氏看了卫楚一眼,沉声道:“你这条命是王妃给救回来的,日后跟着王妃,且记得要忠心耿耿为王妃做事才是。莫要学那些两面三刀之徒,为着一时利益连着主子都敢出卖。” 卫楚应了,叶姝这才摆手道:“我与母亲说话,你们在外面候着就是。” 相比于顾府中叶姝占据了优势,顾老夫人和李氏再不敢为难她半分,宫中却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沈钺跪在了案桌之前,叩首问安之后案桌之后的皇上就一直一言不发。他没有贸然说话,只叩首沉默地等待着。 皇上看着下跪的人,纵然沈钺低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也看出了他浑身上下所透出来的倔强。 “你倒是沉得住气,在朕面前也这般模样。”皇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像谁!” 沈钺听得他出声,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露出些许地笑容。 “儿臣是父皇和母妃的孩子,若这脾性不像父皇,定然是像母妃了。”他难得在皇上跟前说起调皮话来,听得皇上也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提起沈钺的母妃蕙嫔,皇上心中柔软了些许,叹了口气叫沈钺起身赐座。 等着沈钺坐下,一旁金公公上了茶水,皇上这才挥手示意让人都退了出去。他看了一眼沈钺,见他神色如常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那叶姝的身世,你原本就是知道的,对吧?” 沈钺苦笑了下,起身行礼。 “父皇恕罪,只叶姝也是身不由己。”他心知瞒不过皇上,如今又只有他们父子两人,就干脆直截了当承认了。免得惹怒了皇上,反而不美。 皇上皱了皱眉头,“她真就是一个被卖了的小丫头?这般身份倒是委屈了你,当初皇后指婚说是顾家的大姑娘蕙质兰心……” “儿臣倒不觉得委屈。”沈钺笑了笑,截断了皇上的话,“当初母后指婚,也是儿臣所求的。” 他说着顿了下,见皇上不解之色就笑着道:“说起来,她初入京中就曾在慈云寺救过儿臣一命。”沈钺说着见皇上示意他坐下,就坐在一旁继续道:“不是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儿臣对她心仪已久,能够娶她为妻已经心满意足了。” “救命之恩,这又是怎么回事?”皇上看过去,“你且与朕好好说个清楚明白。” 沈钺见状倒是不再隐瞒,直接提起了那一年的除夕宴他晕倒的事情。 “儿臣那时之所以连着除夕宴都未曾撑过去,就是因为在慈云寺落入,寒毒入体一直未曾痊愈的缘故。”他把当时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只未曾提过当时他之所以落水是因为端王沈铬的缘故。 他不曾提,皇上却也不见得事后查不出来。此时要是直接指认端王,皇上反而要生出些许的怀疑,倒是不如让他自己派人查个清清楚楚。 皇上听得心惊胆战,半响才叹了一口气。 “这般说,你与她的因缘,倒是天注定的了。”他这般说了一句,算是承认了叶姝昭王妃的身份。沈钺暗暗放下心来,笑着道:“抛却她的出身不提,儿臣倒是觉得她比京中大多的名门闺秀要好些。” 见皇上皱眉,仿佛不认同一般,沈钺想了想才道:“不说旁的,只说当初睿王兄因为一时误会去我府上质问,我这王妃没有半分的胆怯,甚至为了保护我与睿王兄针锋相对,甚至闹到了父皇跟前。更别提之前万寿节宫宴时,若非她反应机敏把戴蘅送入了御医院,怕是御医们也不会那般快准备好汤药……” 说起叶姝的功劳,就连着皇上也无法否决。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这般说来,她确实不错。之前朕一直想着她为女子,不好多加嘉奖。所以,万寿节之后只器重你作为奖赏。如今看来,倒是应当多赏赐一二才对。” 皇上说着沉吟了片刻,转头叫了金公公进来,直接让他开了库房取了今年上供的布匹、锦缎各色四匹,共计八十八匹,另外还有玉如意一对,青花瓷六对,玉佩数个。 一应东西算下来,可谓是厚赏了。 沈钺在旁听着,没有为这赏赐动心,却也为着皇上这一手露出了放心之色。 “这般,你可满意了。”皇上让金公公去做事,回头看向沈钺这才调笑了一句。沈钺露出羞赧之色,低声道:“父皇疼爱儿臣,儿臣感激不尽。” “你且记得就好。”皇上叹了口气,“你且记得,朕是疼爱你就好了。” 他虽然接受了叶姝作为皇家的儿媳身份,却不得不考虑的更多。这样一个原本就娘家不算太大助力的王妃,未来能够帮助沈钺多少。 若是往年也就罢了,只他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万一真等到那一日传位与沈钺。沈钺根基太浅薄,若是没有一个得力的岳家,怕是朝中不稳。 可是,若是岳家太过于得力,怕是会反过来把控朝政。 皇上思虑得远比沈钺所想的要多,等着沈钺离宫之后拿出之前划定的人选,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全部划掉,又在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郭野德,郭阁老。 朝中年纪最为大的阁老,如今已经是历任三代帝王了。他的学生遍布各处,有他支持沈钺皇上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而这位郭阁老膝下恰好有一个小孙女,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 唯一让皇上心中有所顾忌的就是,不知道郭野德舍不舍得把这个小孙女嫁给沈钺做侧妃了。想到这些,皇上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揉了揉额头,想了想才吩咐道:“请郭阁老入宫。” 沈钺接了叶姝回王府,顾府这边顾林华和李氏亲自送了他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回去,顾林华这才道:“昨夜,你怎么就没能拦住母亲呢?” 李氏闻言只扬扬眉,“老夫人的脾气,是我能拦住的吗?”她说着冷笑了下,事到如今竟然又怪罪到了她的头上,也是可笑。 若是顾林华不愿意,又怎么会提供那一滴血呢? 如今女儿是自己的了,反而是得罪了个干干净净,又来怪她这个继母。 李氏越想越心中越是一片冰凉,沉声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收拾收拾东西去庄子里看看琪姐儿。这么些日子未曾去见她,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情形。”见顾林华神色不悦,她只笑了笑,“王妃与琪姐儿姐妹情深,之前还说琪姐儿若是用什么东西府上没有的话,就去王府寻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 坦白 夫妻两人不欢而散,然而不等李氏收拾好东西出府就有昭王府的消息传了过来。 “皇上重赏了昭王妃!”顾林华在屋中快步来回走动,“这般看来,皇上是信了她就是顾家的女儿,这重赏就是为了安抚瑾姐儿和昭王殿下,也是为了让京中上下都明白,纵然闹出了昨日的那场闹剧,昭王妃依然是昭王妃,颇得皇上的信重。” 他说着脸上就浮现一层兴奋之色,“这般说来,倒是可以真正安心了。” 李氏见着他这般功利的模样,同床共枕多年竟然第一次觉得心寒。她原本就是知道顾林华是什么性子的,当初接顾瑾回京的盘算,李氏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顾瑾与她没有半分的关系,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没有半分的心疼。 所以,当时她甚至是支持这个计划的。 若不是后来顾琪的遭遇,她如今怕是也跟顾林华一般无二的模样吧? 甚至于,当初劝着顾琪出嫁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的功利想法。这才让她亲生的女儿受了那般的苦楚,偏偏那时候,不是顾林华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是顾老夫人这个做祖母的为顾琪撑腰,而是那个她从未真正放在心上,与顾琪并非一母同胞的叶姝惦念着姐妹之情,把顾琪从火坑里救了出来。 李氏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莫名可笑,再看顾林华就有种嘲讽的感觉。要是昨天晚上,顾老夫人没有坚持要滴血验亲的话,这对于顾府来说才算是真正天大的好消息。 如今,昭王妃已经被顾家人伤透了心,纵然面子上过得去,怕也不会真正的与顾府一条心了。 也不知道顾林华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她看了看屋中的人,转头吩咐丫鬟继续收拾行囊。 “我想过了,等到四月初天气好的时候,我就陪着琪姐儿回礼州老家。”不是蕲州顾府老宅,而是礼州李氏的故乡。李家在礼州也是有些名望的,到时候给顾琪寻上一个靠谱的夫婿,纵然不大富大贵却也能够小富即安,平平安安的过上一辈子。 顾林华正是兴奋,猛然听到李氏这般说愣了下,转身看着已经在收拾行囊的李氏。 “你刚刚说什么?” “带着琪姐儿回礼州那边,给她寻上一门好亲事再回来。”李氏说着叹了口气,“她底下两个弟弟毕竟都是男子,再晚两年说婚事也好,不会受多大的影响。” “不是说回蕲州老宅的吗?”顾林华皱眉,“怎么突然又要回礼州了?” “我想了想,蕲州那边毕竟已经没有顾家的人了,把琪姐儿嫁到蕲州,等着我一离开说不得她日子究竟过得怎么样。礼州那边,最起码还有我三弟在,有她三舅舅照看,定然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顾林华倒是没有阻拦,他如今满脑子都是大女儿的事情,想了想就道:“这般也好,到时候多准备些见面礼,你也多年未曾回去了,不要让亲戚们说道。” 李氏点头,“老爷放心,我会准备妥帖的。” 而叶姝这边,送走了传旨的公公,回头看着那摆放了一屋子的御赐之物,半响才道:“布匹挑几样合适的留着做衣服,玉如意、花瓶之类的就入库好了。我看着之前有一对玉佩很是不错,让人打了络子你我一人一枚可好?” “何必让底下的人打络子,你亲自做好了,明日上朝我就戴在腰间,也好让皇上看看。”沈钺笑着道。叶姝想了想,确实是这般的道理。这样也可以让皇上知道,他们夫妻两人心中感念着他的皇恩。 她这边让玉粒取了线开始打络子,一边顾着手上的动作,一边问道:“皇上怎么突然这般重赏?”她知道这赏赐的意义是为了安抚人心,也是为了压制京中的流言蜚语。可是,饶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皇上所赏赐的东西也太过于厚重了。 沈钺坐在一旁,笑着道:“我把当年我们遇到的事情跟皇上说了。所以,这重赏应当还有你救了我的意思在里面。” “你说了?”叶姝心中一惊,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你全部都说了吗?” “皇上是何等人物,纵然我不说,他也一样能够查得清清楚楚。与其这样,倒是不如我大大方方的承认,免得他对你心生芥蒂。”沈钺看了叶姝一眼,“你且放心,皇上既然赏赐了这些东西,就证明他接受了你的身份。” “皇上原本就觉得我出身有些低。”叶姝却未曾真正放心,反而眉头微微蹙着,“如今知道我乃是卖身为奴的白衣,怕是心中更是不满了。” 纵然因为沈钺的缘故容下了她,怕是也会有旁的动作吧? 叶姝这般想着,心中就有些沉甸甸了。 第二日,戴蘅就匆匆上门,见到叶姝就立刻屈膝行礼。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叶姝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把怀中的圆圆交给奶娘,起身过去拉着戴蘅起身。戴蘅却是倔强的不对,沉声道:“你且让我这般说话吧!我都没颜面见你了,竟然让那种人混入了你的府上,闹出这般大的事情。” 她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叶姝闻言也松开了她。 戴蘅咬了咬下唇,又道:“我自知是无可辩驳的,你要打要罚我都老老实实受着。只你且要相信,我没有半点害你的意思……” 叶姝听着她越往下说声音中都带上了些许的呜咽,知道她心中定然也不好受,这才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好了,你也行礼了,也赔罪了。咱们就不提这桩事情了。”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玉如会混在戴蘅送来帮忙的丫鬟之中,却也清楚戴蘅定然是不会做这般事情的。 拉着戴蘅一起坐下,叶姝这才道:“如今事情也解决了,皇上也表明了态度,不管旁人心中多少的猜疑也都无济于事了。既然结果是好的,你也就不用太过于自责。” “错了就是错了,哪里有结果好了就不用自责的。”戴蘅摇头,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低声道:“若不是我未曾察觉那人的狼子野心,也就不会有这般波折了。圆圆的生辰酒宴,说起来算是被我给毁了。” 叶姝见她这般,倒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若是说她心中没有半分芥蒂,自然是假的。只如今看着戴蘅如此憔悴、内疚的模样,她心中那点怨念早就无影无踪了。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戴蘅的神色才算是舒展开来。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摆手让人都退了出去,只留着采薇在侧伺候这才道:“说起来,我也算是因祸得福。我实话与你说,那玉如当日所说的话,有七成都是真的。” “什么?!”戴蘅惊得直接跳了起来,连着茶盏都打翻了。只她不是看向叶姝,反而是转头看向采薇。 叶姝见她这般反应,心中熨帖,道:“你且放心,王爷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的。采薇也是清楚其中关键的,我今日把这桩秘密告诉你,只是想着这般才不辜负了我们之间的情意。” 戴蘅把她当成至交好友相待,万寿节时还不怕危险跟着她四处奔走,只这过命的交情就让叶姝觉得不应当再隐瞒她。 “那……那宫中……”戴蘅果然是戴蘅,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想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叶姝垂下眼帘轻轻点头,“王爷也跟皇上说了实话。只是,我的出身毕竟太过平凡了,皇上的意思也是继续用顾家嫡长女的身份做昭王妃。” “这般就好,这般就好……”戴蘅拍了拍心口,重新坐了回去,看着采薇收拾桌子这才低声道:“原本我就有些好奇,为何你对茗州,甚至是青山城的事情知道的那么多……” 她说着冲叶姝露出了些许的笑容,不好意思承认在玉如闹出那一出之后,她确实对叶姝的身份产生过片刻的怀疑。 她虽然未曾明说,叶姝心中却也有数。她与戴蘅相交,因为两人亲近,所以不知不觉中就透露出了不少可疑的细节。平日里没有闹出来也就算了,如今玉如把事情闹了出来,旁人半信半疑不知道真假。戴蘅若是细细回忆起两人相交之间的那些细节,定然是比旁人更为清楚一些。 与其让戴蘅暗暗猜疑,毁了两人之间的情谊,倒不如她大大方方坦诚。 “还有一桩事情,我也要跟你说清楚。”既然已经说了最为关键的事情,余下的叶姝也就不准备再瞒着戴蘅了。 戴蘅好容易回过神,听到叶姝这般说就立刻看过去。 “难不成,你还隐瞒了我什么事情?”她说着眨了下眼,露出了笑容。 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只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道:“我姓叶,原名叶姝,是茗州青山城人。我被娘亲卖给人牙子,为的就是家中要供兄长读书。” 戴蘅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只越听眉头就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你……你……”她伸手指着叶姝,开口都有些控制不住的结巴。 “茗州,青山城……”戴蘅几乎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你……你跟叶容年……”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维系 叶姝看着戴蘅这般震惊到结巴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笑着道:“看起来,兄长与你书信往来的时候说过我的事情。” “叶容年真是你大哥?!”戴蘅用力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看向叶姝,“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叶姝摇头,“再真不过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写信问他。” 戴蘅愣怔了一会儿,半响突然捂住了脸。 “我的天!我之前还跟你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真是羞死人了!”她说着猛然起身,过去抓着叶姝道:“说,你是不是一直在旁暗中笑话我呢?是不是,是不是?” 叶姝被她摇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有,真没有笑话你!”她说着抓住戴蘅的手,“之前我一直不好说什么,如今咱们把事情都说开了,我且问你一句,你对我大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说着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认真起来。 戴蘅原本还有些假戏真做的羞赧,如今听得叶姝郑重其事的问话,迟疑了下才沉声道:“我确实心仪他已久。若是说当初那份心仪主要是因为他对我有恩的话,如今与他书信往来多日,更是钦佩他的人品和才华……” 她说着一张脸透着娇艳的绯红之色,连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我……我……”戴蘅深吸了一口气,“我自然是想要嫁给他的!” 叶姝愣愣看着戴蘅,怎么也没有先到她能说到这个地步,半响她才回过神来。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做这个媒。”她想着忍不住笑了下,“今年年底,大哥应当会从蕲州回来参与考评,到时候……” “别说了,快别说了!”戴蘅过去直接堵住了叶姝的嘴,“再说下去,我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叶姝挣扎了几下,戴蘅这才松开。两人对视半响,最后忍不住一同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戴蘅这才正了正色,认真道:“我知道你不怪我,也知道你对我颇为信任。只是当说的话,还是要说个清楚的。” 叶姝知道她话中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道:“这事儿这不怪你,你也是被人利用的。”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昨日叶姝与沈钺一回来,留在王府之中稳住大局的采薇就立刻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那小丫鬟她还记得,叫做闻芳。 闻芳的母亲原本是给圆圆做奶娘的,因为万寿节宫乱的缘故死在了宫中。之后闻芳就被留在了王府中做事,在外厨房帮忙。 叶姝见着她先是一愣,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见她。 而闻芳一见着叶姝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都是奴婢的错……”闻芳毕竟年幼,哭哭啼啼、颠三倒四地把玉如和李玉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叶姝皱眉听着,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玉如化名为李玉接近了闻芳一家,住在了王府的后院打探王府的消息。等听闻她准备在圆圆生辰时从戴蘅那边借人,她才又混入了戴蘅的公主府。 闻芳原本是认出了李玉,却没想到那么多,甚至被李玉打晕捆住仍在了花丛之中。 戴蘅听着叶姝说出这其中的隐情,半响才吐了一口气,“竟然还有这般的事情!”她想起玉如进她公主府的日子,竟然刚好与叶姝说的对上。 “这玉如如此心机深沉,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戴蘅说着看向叶姝,“幸而她如今被抓,而你也度过了这次难关,不然我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叶姝摇头,“我与她相处了两年之久,她实在不像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虽然说当初驿站大火,猛然痛失亲人可能会让玉如性情大变,可是这般精密的计划竟然没有出半分纰漏却让叶姝心中生出了疑问。 只这些话却也没办法仔仔细细说给戴蘅听,等着送了戴蘅离去,沈钺这才回来。 “非要让我躲开。”沈钺摇头,“还怕戴蘅不敢见我。要我说,她这般鲁莽粗心的性子,就该好好教训一番!” “她原本就够自责了,你再责怪她,日后还如何见面。”叶姝瞥了沈钺一眼,“知道你气恼她不慎让玉如混入了王府,只如今算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何必这般为难她呢。” 见沈钺还是不满的模样,叶姝过去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眉心,低声道:“我知道王爷气恼,只是戴蘅也不是有意的。更何况,有心算无心,不说是她,饶是我也未曾发现玉如混入府中几日,不是吗?” “说来说去,还是我粗心大意了。当初戴蘅送人入府的时候,我要是抽空见上一面,自然也就一眼认出了玉如,哪里还会有之后的事情。” 听到叶姝自责,沈钺拉下她的手,沉声道:“这与你何干,你也说是,是有心算无心,纵然你要见她们,向来那玉如也会寻个借口避开你的。” 叶姝闻言笑了笑,“既然如此,王爷也不用跟戴蘅这般置气,没得毁了你们兄妹多年的情分。” 听到这话,沈钺又冷哼了声,最终还是败在了叶姝的目光下。 “我只能保证不训斥她就是了。”他说得颇为不情愿,叶姝见状只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下,“王爷这般才有兄长风范!” 沈钺哼了声,神色还是柔和了不少。 两人坐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叶姝才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我这两天一直想着,我与玉如也算是相处过一两年的,她的性子做不来这样周密的计划。”叶姝拉着沈钺坐起来,认真道:“你可还记得之前卫楚曾经给我传信,说是端王想与顾府合作?” 沈钺原本还想往叶姝身边凑,听得她这般说这才顿住,略微整了整衣衫,沉声道:“你是说,端王用你的身份……威胁顾府,强迫顾林华跟他合作?” “大致上,是这个思路。”叶姝低声说:“不过,这样的话,顾府应当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就不应该再要求滴血验亲……” 叶姝说到这里顿了下,看向沈钺。 沈钺搂着她,低声道:“不想那么多了,如今你的身份是皇上认定过的了,不管顾府的人怎么想,都已经过去了。” 叶姝咬着下唇,“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想用我是冒牌货的这个秘密来要挟我。所以顾老夫人才会坚持让我滴血验亲。” 他们从未想过如果她真的是顾瑾,这般举动会让她与顾府之间生出嫌隙。因为,从一开始,顾林华和顾老夫人就知道她是冒牌货。 他们从未想过,那两滴血会融合在一起。 偏偏,那两滴血融在了一起。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姝的血跟顾林华的血融合在了一起。准备的人是顾老夫人身边的人,在她身边伺候了两年有余了,在顾老夫人看来这其中绝无作假的可能。 偏偏,就是这里出了岔子。 顾老夫人颇为心中的丫鬟巧楚,出身昭王府,是昭王府护卫头领卫秦的妹妹,原本叫做卫楚。当初叶姝入京进入顾府,沈钺与她相识继而心动,因为担心她在顾府无法自处,这才安排了卫楚以顾老夫人身边嬷嬷远亲的名义进了顾府。 顾老夫人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在她看来“身世清白”的丫鬟,竟然会是旁人安排进来的。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是昭王的人,会偏帮叶姝在水里做了手脚。 “所以,就算那一日玉如没有在王府中闹出那一场大戏,顾府那边也会有一场鸿门宴等着我,对吧?”叶姝忍不住笑了起来,只笑得凉薄,“所以,这滴血验亲是避无可避的。” 沈钺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无论如何,这一关过了。” 叶姝在他怀里点头,蹭着他的胸口。 “我没事,就是想到王爷为我做的那么多事情,心中有所感触。”沈钺为她所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甚至不仔细去回想都会忽略掉。 她想到的,沈钺也替她想到了。她没有想到的,沈钺一样替她想到了,而且安排的妥妥帖帖,不让她有半分危险。 “如今这般局面,反而对我们有利。”沈钺在叶姝耳边低声说:“你也不必多想,只与顾府淡淡处着就好了。你想帮顾琪也好,帮其他人也好,都可以的。或者都不帮忙,也无碍。” 叶姝一开始还未曾明白沈钺话中的意思,她抬头看向沈钺,夫妻两人近在咫尺看着对方。叶姝慢慢明白了过来。她睁大了双眼,双唇微微分开。 沈钺说的没错,沈铬暗中联系顾府,说透了她的身份,而顾府又没有在皇上面前揭穿她,反而想要利用这点儿来暗中掌控她,把事情做到了这个地步,反而是成全了他们。 “我懂了。”她看着沈钺,“我会好好维系跟顾府的关系的。” 沈钺握着叶姝的手,“你不用特意跟顾府维系关系,只凭着本心去做就好了。” 叶姝抿唇笑着道:“王爷为我做了这般多,我也想为王爷做些事情。”这不止是她与顾府之间的恩怨,而是牵扯到了夺嫡争斗之中,她自然不能大意。 如果维系好了跟顾府的关系,反过来掌控住顾府的话,就能够对付藏在顾府之后的沈铬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刑讯 相对于叶姝和沈钺的笃定,顾府上下忐忑不安,而端王府中的沈铬也是坐立难安。但是,整个京城最难熬的人,却是往日在六部的掩盖之下毫不起眼的京兆府尹刘兴。 刘兴看着关着牢房里的玉如,这不是一个硬骨头,哪怕当初抱着必死的决心混入了昭王妃,一顿严刑拷打之后她就把所有该招的事情都招了个清清楚楚。 就是这样,他才头疼。 眼前这人,背后竟然真的没有任何人指使,只是凭着一股子恨意想要报仇的。 这样的答案就算不顾及昭王和昭王妃,怕是宫中的皇上也不会满意的。刘兴能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安安稳稳这么些年,自然是能够摸得清楚上峰的意思的。不然,这遍地都是权贵的京中,怕他早就得罪了人滚回老家种田了。 好不容易熬不住刑罚的玉如改了口。再没有咬死了说昭王妃是卖身为奴的贱婢,也不曾说她的娘亲被昭王妃害死。刘兴看着牢中奄奄一息的人,却没半点放松。 她改口了不假,可是背后指使她的人,至今还未曾招出来。 而对于刘兴而言,他心中也是更倾向于玉如是被人利用的猜测。不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且还是容貌姣好的女子,千里迢迢一路奔波之下竟然一路平安,甚至还能轻易从官府之中拿到一份卖身契。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别提她之后还混入了蘅公主的府上,又借由蘅公主之手才混进昭王府的。这般的手腕,可不只是幸运就能够办到的。 而会这般处心积虑对付昭王府的人,这京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几个疑犯而已。 刘兴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牢房。 “继续审。” 玉如扛不住牢中的刑罚,听到刘兴这话就浑身瑟缩了一下,连忙叫道:“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 “那就把你背后指使你污蔑昭王妃的人供出来,究竟是谁安排你去茗州的,又是谁护送你回京的,还有,是谁帮你混入了蘅公主的府上?”刘兴沉声问道。 玉如听着这话愣怔了下,“我……没人帮我……” “竟然还嘴硬!”刘兴皱眉,正要喊人行刑,玉如就反应了过来。 “是顾府!是顾府的人!”她喊得嘶声力竭,让刘兴不由自主皱眉后退了些许。他揉着耳朵,“你说是顾府的人让你诬告昭王妃的?这怎么可能,昭王妃是顾家的女儿……” 玉如只是在恐惧行刑的心理下下意识喊出了顾府,如今听到刘兴这么说,只呼吸急促地看过去,脑子里飞快地想着理由。 顾老夫人分明还认得她,分明也怀疑过叶姝的身份,之所以不愿意承认不过是贪图叶姝的身份给顾家带去的荣华富贵而已。这般想着,她心中更是恨了三分,连着脑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顾老夫人跟昭王妃起过几次争执,心中恼恨昭王妃不听话,所以就让奴婢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玉如说着痛哭流涕,“大人,大人!奴婢完全是听命行事……都是顾老夫人安排的,这一切都是顾老夫人安排的……” 这话中自然还是有漏洞的,然而对于刘兴来说,这总归是一个突破口。 不过,顾府……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顾府安排了这一切。 刘兴让人记下玉如的罪供,把她放下来签字画押。玉如看着那上面的内容,浑身颤抖着按下了手印。刘兴深信还有更多的秘密没有被挖掘出来,然而言行逼供之下玉如再也扛不住,在当天夜里就自尽了。等到牢中狱卒第二日早上发现的时候,她尸体都凉透了。 “本官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刘兴大发雷霆,在牢房中飞快地走动了几步,“叫仵作,验尸!” 验尸的结果不出所有人的预料,而刘兴在最初的愤怒之后立刻平静下来。玉如的死不代表着整个事情已经结束了,甚至于在刘兴冷静下来之后,还隐约怀疑玉如的死反而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而不管怎么样,要犯死在了牢中,他都该入宫禀明这一切。而等玉如死之前所签字画押的那份罪供呈到皇上跟前的时候,刘兴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说辞。 “臣以为,顾府中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这般污蔑自家女儿,定然是暗中有人挑拨才是。又或者,这全然是玉如一面之词的污蔑。”刘兴跪在书桌前,说明一切。“而玉如的死,虽然仵作初步验证并非是他杀,臣也怀疑她之所以自杀是怕受不了其后的刑罚,说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若是旁的案子,查到这个地步他大可以放手了。不过,既然牵扯到了夺嫡,牵扯到了昭王。他还是想多走一步,为昭王做些事情的。 他在京中多年,从来不参与夺嫡之事,而那些皇子们也都看不上他一个不起眼的京兆府尹,可谓是中立得不能再中立了。 然而,之前与沈钺几次接触,万寿节之后甚至还一并安抚京中上下,让刘兴对沈钺多了几分了解。知道沈钺是真心想要做些什么实事的王爷,这才动了心思。 “臣派人查过罪奴玉如口中驿站失火之事,虽然时隔三年之久,当初的事情却也是有过备案的。驿站那边确信并未有在厨房做活的丫头烧死或者失踪,烧死的应当就是从顾府放出来的李秀月母女。所以此玉如并非是顾府放出来的罪奴李玉如,她所言的一切也就全部都是虚假。” 刘兴说着顿了一下,“重新调查当年失火之案,臣从卷宗和当年驿站之人的口供得知,那一晚确实是意外失火,与昭王妃并无半分关系。”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翻看着手中的罪供,半响才道:“那此案,依着刘卿所看,是否就算是结案了?” “臣对照过玉如手中所拿的卖身契,虽然被毁了些许,依然能够看出确实是茗州官府所出。依着臣的猜测,这玉如怕是见污蔑昭王府不成,这才转而污蔑顾府。真正在背后指使她的,定然不会是顾府。” 刘兴说到这里顿了下,“玉如所说,顾府之所以会针对昭王妃,是因为昭王妃几次违逆了顾老夫人意思的缘故。可按照她所说,当初她去茗州时昭王妃还只是顾府的大姑娘,并未出嫁。若真是顾老夫人的安排,那也未免太过于‘深思熟虑、未雨绸缪’了。” 这话说的格外直白,而更直白的还在后面。 刘兴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头声音却又格外清晰。 “臣怀疑,玉如所承认的罪状,也是她背后的人所指示的一部分。所以,她才会在认罪之后偷偷自杀。” 皇上眉头皱了起来,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他话到一半又顿住,目光审视着跪下下面的刘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罪证。 “这是有人故意针对昭王妃,针对顾府的一次谋算?”他声音很轻,却听得刘兴额头又冒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敢乱动,甚至连着额头上往下滑落的汗水都不敢擦。 “臣……臣确实有这种猜测。”刘兴头低得更狠了些,“臣想请皇上宽限两三个月,好从玉如离开驿站之后到茗州再回来这一路仔细调查。” 特别是茗州青山城那边,玉如究竟是怎么从青山城县衙之中拿到官府备份的卖身契,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如果玉如背后的人会露出什么端倪的话,青山城绝对是一个关键点。 皇上沉吟了片刻,摆手道:“你就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好了。” 刘兴暗暗松了一口气,谢恩之后带走了如玉的罪供。 皇上第二天就让人送到昭王府的赏赐杜绝了京中大部分的流言蜚语,以至于其后京兆府那边一直未曾给出答应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关注京兆府结案的人只有睿王和端王等寥寥数人罢了。 更多的人关注的是昭王妃,叶姝。 至于死在狱中的玉如,甚至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因此,三月间叶姝收到了不少的请帖。所有人都对她很是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想知道入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我就从京城躲出来了,顺带也来看看你。”叶姝看向顾琪,“看着倒是好了些。” 经过这几个月的修养,顾琪的脸色恢复了红润,也没有之前那般消瘦得吓人了。一旁李氏笑着点头,“王妃送来了不少的补品,加上庄子上一应东西都俱全,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有些担忧地看向叶姝。 “王妃看着似乎消瘦了些。” 叶姝笑了笑,“大约是这段时间有些忙碌的缘故,所以我才来庄子上躲躲。还希望母亲和二妹妹不要觉得我烦人才好。” “大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我借住在大姐姐这里,要说烦扰也应该是我烦扰了大姐姐才是。”顾琪早已经听闻了京中的事情,此时心有戚戚地走过去握住了叶姝的手,“有大姐姐陪着我住在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知道顾琪是关心她,叶姝缓缓舒了一口气,笑着道:“你且好好养着,我这次还带来了不少的布料,正好给你也做几套衣衫。你且放心,家中老夫人和父亲也都是有的。这几匹是我特意带来给你和母亲的。” 布料还是之前皇上赏赐下来的,叶姝虽然在态度上表现了对顾老夫人的不满,不过还是让人送去了顾府一些几匹布料,有适合顾老夫人的,也有适合顾珝这般小姑娘的,还有给顾林华的。 这般周全之下,顾老夫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叶姝来庄子之前也曾去过顾府,虽然只在外面给顾老夫人请安,未曾见面却是与顾林华聊了许久。 “你父亲……”提起顾林华,李氏神色间还是有些许的纠结。 叶姝见李氏神色间带着尴尬和忐忑,只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母亲不用这般,无论如何我总归是姓顾,与顾家一荣俱荣。无论如何那晚在顾府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如同老夫人所讲,在昭王府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宫皇上威压之下,老夫人与父亲总归是站在我这边的。” 李氏欲言又止,半响才轻叹一声,笑着道:“你能这般想,我也就放心了。” 叶姝抿唇轻笑,知道李氏定然是有什么话想要提醒她,只是她的立场不好开口这才是如此的表现的。她并不多说,只笑着让人拿了布匹过来,跟她们聊起了衣服首饰,这才把话头给错开了。 于她而言,她并不在意顾老夫人,顾林华又或者是李氏是如何想的。只要把他们的利益跟昭王府联系到一起,让他们对沈铬生出戒备之意,再无法一起合作就好了。 顾林华是官场的老油子,她怕对着顾林华露出端倪,这才趁着躲开京中纷纷扰扰的机会来庄子里趁势借李氏之口,给顾林华和顾老夫人传信。 等着顾琪去休息,李氏这才看着叶姝低声道:“大姑娘对顾府如此用心,想起那一日府中的情形,我反而为大姑娘觉得委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和好 李氏这话算是交浅言深了,因此说着深深看了叶姝一眼。 “大姑娘自从回京入了顾府之后,我对大姑娘并未多亲近,若非因着琪姐儿这桩婚事,说不得咱们母女之间也就那般不远不近的处着。因为琪姐儿的事儿,大姑娘以昭王妃的身份一力帮了我们母女,我对你也心中感激。” “母亲不必如此,琪姐儿总归是我妹妹。”叶姝低声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火坑之中。” 李氏红了双眼,“我今日说一句交浅言深的话,大姑娘当初被送去蕲州老宅虽然是因为我的缘故,却并非是因为我的意思。” 这话说得看似没头没脑,却透露出了一个意思。 叶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看了李氏片刻,才缓声道:“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 李氏话中的意思无非就是,当初顾林华因为要娶她,所以才把叶姝送去了蕲州顾家老宅,而非是李氏容不下顾瑾一个小丫头片子,逼着顾林华把顾瑾送走的。 再往深处想,李氏是在提醒她,顾林华对她并没有多少父女之情。 这算是李氏的好意,叶姝看向李氏,半响苦笑了下。“无论如何,那都是我的父亲,我又能如何呢?” 李氏闻言一愣,半响才露出一样的苦笑。 “大姑娘说的没错,总归是一家人,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总归是比信他人要强些。”李氏缓声道:“回头我且与你父亲好好说说,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免有些糊涂。你父亲孝顺,不愿意违逆了她的意思。你应当知道,你父亲是从心底疼爱你的,只你年纪大了,他不好与你太过于亲近。” “不说旁的,只说当初你出嫁之时,你父亲为你准备的嫁妆,就知道他是怕你嫁入皇家受了委屈。” 叶姝只抿唇笑着,见李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说的这些我都懂,所以我从未在心中怪过父亲半分。”她说着亲自起身给李氏续了茶水,“如今一切既然已经说开,我自然是盼着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别被旁人给挑拨离间,被人利用了才是。” 几日后,李氏回京,把这一日两人的对话如数转告了顾林华。 顾林华摸着胡子听她这般说,沉声问道:“瑾姐儿真是这般说的?” 李氏点头,低声道:“如今看来,瑾姐儿还是被教得颇好,识大体、懂规矩。只可惜老夫人当初一意孤行,伤了她的心。只她还是惦记着老爷的。” “瑾姐儿是个好女儿。”顾林华坐回去,“你当她只是孝顺吗?这话,怕不止是她的意思,而是昭王殿下的意思了。” 李氏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半响才皱眉问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林华笑了笑,半响才长叹一口气。 “如今看来,这些儿女之中,最像我的应当是瑾姐儿才对。”这话他说得没头没脑,若是放在以往,李氏心中定然要为自己的儿女不忿,可如今她醒悟过来看透了顾家上下的薄情和重利,只神色淡淡应了一声。 顾林华见她这般模样,只当她不满,顿了下才解释道:“瑾姐儿这话虽然是跟你表明了对顾府亲近入旧的心意,不过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这话,应当是昭王殿下教她特意说给你听的。想来是顾忌着我这个父亲的颜面,才由你来辗转转告的。” 李氏听出这其中似乎另有隐情,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未曾说话,不过顾林华却继续往下说了起来。“昭王府酒宴那日的情形我虽然未曾亲眼所见,却也猜测得到。你当那般突然之下,我与母亲能够那般果决站在瑾姐儿那边,处处维护她吗?” 还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真以为那并非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个卖身的贱婢,母子两人几番暗中商量之下,这才定下了那般的计划。 只谁也没有想到,那人言之凿凿的消息竟然是假的。反而害得他与女儿差点父女离心! “向来是昭王殿下察觉了那人私下的举动,这才让瑾姐儿如此说的。”只看瑾姐儿传的这话,应当是也不知道实情。这般也好,只要父女之情维系好了,日后总归会恢复如初的。 至于顾老夫人,顾林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去劝解叶姝原谅顾老夫人。毕竟,当初他虽然提供了一滴血,也可以说是孝顺母亲,被逼无奈。把矛盾留在顾老夫人身上,他就更便于跟叶姝修复父女关系。 李氏听出了顾林华话中的意思,只她已经下定决心陪着顾琪离开一阵子,自然也不愿意掺和在这其中。 叶姝接到李氏要带着顾琪去礼州的消息时已经是三月底了,她让人准备了不少的东西,一并送去了庄子。让人意外的是,那一天顾林华也在。 “王妃。”顾林华上前行礼,叶姝让了半身,这才道:“只是私下见面,父亲快别如此多礼。” 顾林华直起身子,看着叶姝神色间有些动容。 “王妃这些日子似乎消瘦了些许。” 他说得颇为关切,然而叶姝还是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才怪,她这半个月来胖了两斤,之前的衣衫都有些紧了。不过,这话叶姝自然不会真的说出口,只笑着道:“许是这些天胃口不太好的缘故。” 顾林华叹了口气,“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伤神?你全然不必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你是我顾林华的女儿,这点毋庸置疑!” “父亲这般说,我就放心了。”叶姝抿唇笑了笑,“我就怕父亲因为旁人的言语与我生出嫌隙来。” “怎会!”顾林华立刻否决,“你虽然平日里对你严厉了些,但那全然是因为你长女,要给底下弟弟妹妹做榜样的缘故。我一直想对你说,这些年来你都做的很好。是你弟弟妹妹的好榜样,也真的很是爱护底下的弟弟妹妹。” “像这次,你就很好的保护了琪姐儿。”顾林华说着看了一眼顾琪,“虽然我不是很赞同和离,不过如今看着琪姐儿精神起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父亲这般说,我就放心了。”叶姝笑着道:“总归我还是为二妹妹做了桩好事的。” 顾琪在一旁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拉着叶姝道:“大姐姐自然是帮了我,不!应当说是救了我一命。”她说着摇了摇叶姝的手臂。 叶姝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听母亲说四月初你们就要去启程去礼州了,也不知道你还需要些什么东西,我就让人随意准备了些。”她说着看向李氏,“还有一些给礼州亲戚的。” 李氏面上一喜,“王妃这般,倒是费心了。” “那是母亲的族亲,我虽然未曾见过却也应当准备一份礼物才是,不能失了亲戚之间的礼节。”叶姝道,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不管是她还是李氏都明白,这些礼物不止是礼节的存在。更重要的是,这是给李氏和顾琪撑腰。 想想吧,李氏膝下有个继女是昭王妃。而堂堂昭王妃也是顾琪的姐姐,这位顾家的嫡长女还颇为看重李氏和顾琪,所以还给李氏这些未曾谋面的族亲准备了礼物。 这会让李氏和顾琪,特别是顾琪在礼州过的更好。 顾林华除却之前跟叶姝的对话之外,并未多说什么。只看着叶姝与李氏和顾琪的互动。 他在观察这个女儿,确信她真的重视家族和亲情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叶姝与李氏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甚至刚回京的时候与顾琪也有过冲突。之后姐妹两人不知道为何关系亲近了起来,或者应该说顾琪不再给叶姝找茬,反而对她亲昵起来。 而这之后,叶姝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顾琪的好意。 如今看着她费了心力为顾琪打算未来,顾林华心中才有种安稳的感觉。 两人从庄子中离开的时候,顾林华就表示了要送她回去的意思。 “如今天色已经晚了,等到入城后怕是天色都全然暗了下来。你身边只带了这几个人,还是小心些好。”他说着翻身上马,“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叶姝自然没有拒绝,知道顾林华怕是知道她今日要来庄子上送东西才故意等着她的。这会儿要护送她回昭王府,应当也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想要跟沈钺谈谈。 她看透了顾林华的想法,因此也从善如流。这近一个月的举动都是为了这一日的到来,为了让顾林华主动选择昭王府而并非是因为那一日在顾府逼迫她“滴血验亲”的缘故,与她父女决裂重新倒向端王。 因此,下车的时候叶姝邀请顾林华在王府用晚膳,顾林华从善如流应下。 晚饭之后沈钺和顾林华聊了什么叶姝并不清楚,她没有作陪反而是回了后院陪着圆圆玩耍。圆圆如今已经回说不少简短的词汇了,叶姝笑着逗她说话,母女两人一起玩了有小半个时辰,圆圆累了之后才被奶娘抱下去睡了。 等叶姝躺下休息的时候,沈钺才回来。他看起来带着些许还没有平复的兴奋,过去就抱着叶姝亲了两口,然后才低声说:“是端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胆? 看起来,沈钺和顾林华之间确实聊了不少的东西。叶姝等着沈钺洗漱回来,才往里挪了挪,等着沈钺躺下低声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端王这些年来一直都算是半个闲散王爷,因为有沈钰在前面的缘故,他虽然得皇上宠爱却没有太多的重视。他身边的人手有限……” 沈钺精神奕奕,靠在床头跟叶姝说他的计划。 “玉如绝对没有办法一个人拿到青山城县衙里备档的卖身契,就算她有钱也拿不到。”沈钺说:“这其中肯定是有人帮忙了。刘兴那边我之前打探过,玉如一直没有吐露究竟是谁帮了他,刘兴有派人去青山城那边调查,而如果把怀疑的人选圈定在跟端王有关的话,相信会露出更多的端倪。” “刘兴那边,很明显这次是倾向于调查清楚的。”叶姝低声说:“向来应当是万寿节之后王爷在京兆府帮了他不少的忙,他这才投之以李。” “大约吧。”沈钺想了下,“不说别的,他对玉如这桩案子很在意是真的。” 玉如死在了狱中,让案子成了一桩悬案,原本刘兴完全可以凭着玉如死前的那份罪供结案的,不过他没有。这就让人觉得值得深思了。 刘兴的态度,很让人玩味。 而谁都不知道,此时刘兴的案头已经摆上了一份卷宗,上面写着的正是在玉如一路前往茗州的时候曾经帮助过她的“好人”。 有些人的踪迹,也许隐藏在暗中在没有被注意的时候就如同隐身了一般不存在。然而,一旦一个线头被人找出来,就如同抽丝剥茧一样会无可遁形。 只是,他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的人。当然了,他现在已经有些怀疑目标,只是还缺少有些直观的证据。 以及,到底要不要继续往下查下去。 再往下,他就真的会卷入夺嫡之争,并且站队了。 刘兴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匆匆入宫时眼底下的阴影清楚得让人侧目。早朝之上他攥着袖子里的奏折不曾出声,只安安静静听着旁人说话。一下朝他就去书房私下给皇上递上了他花费一夜修改多次写好的奏折。 具体来说,是结案奏折。 皇上翻看着折子,看着上面的结案陈词。半响,折子被放在一旁,皇上低头看向刘兴,“起来回话。” 刘兴慢慢起身,大约是跪久了的缘故他有些踉跄。他连忙上前一步稳住身形,低头等待皇上吩咐。皇上看着他这般模样,冷哼了一声。 “朕还当你胆子有多大呢!”皇上伸手敲着一旁的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样的折子也敢呈上来给朕看!” 刘兴低头。 “皇上恕罪,臣一路追查,虽然找出了幕后暗中帮助那罪奴玉如之人,却未曾查明他的身份以及来历。茗州青山城县令朱成林私下收受贿赂,卖出存档留底的卖身契,定然与那人接触更多。若要继续调查下去,此案臣就当移交刑部和吏部合审了。” “青山城县令朱成林……”皇上扬眉,又翻开手下的折子瞥了两眼,“那嫌犯你也未曾抓住?” “臣愚钝,只查出这掀翻九月初与罪奴玉如一并回了京城,之后就再无踪迹可循了。”刘兴说着抹了一把汗水,连着抬头都不敢。 人要是在其他地方跟丢的也就算了,偏偏是在京中失去了踪影。他这个京兆府尹可以说很是失职了。 果然,皇上闻言声音中立刻透出了不悦。 “在京中失去了踪迹?!” 刘兴吞了一口口水,“臣无能!自罪奴玉如入京之后,就与那人再没有接触。那人在京中失去了行迹……臣辜负了皇上所托,还请皇上责罚。” 他说着重新跪了下去,并不为自己辩解多少。 皇上原本还有些恼怒,如今看着他这般请罪的模样脸上的怒意消退,神色反而变得阴沉起来。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猜测到了刘兴这般大胆的原因。 半响,皇上看着偷偷抹汗的刘兴冷哼了一声。 “刘兴,你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坐了几年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刘兴一愣,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本能地回答了皇上的话。“到今年,臣已经做了七年的京兆府尹了。” “原来已经有七年之久了。”皇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声音中原本还带着些许怅然,然而再开口却是猛然一变,甚至把手边的奏折直接摔回到刘兴的身上。“你当了七年的京兆府尹,竟然就给朕交上来这么一份奏折,人在京城失去了踪影。你是真的无能,还是替什么人隐瞒真相呢!” 刘兴不敢躲闪,奏折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一角磕在他的额头撞出一块红印这才落在了地上。 “你究竟查出了什么,竟然连朕的旨意也敢阳奉阴违!”皇上起身,双手撑在书桌上,低头看着刘兴,“说!” 刘兴的额头这会儿反而不冒冷汗了,只他脸色发白,双唇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半响,他“咕咚”一声吞咽下一口口水,这才开口。 “那暗中帮助罪奴玉如的疑犯,曾经与京中一些人联系过数次。臣原本未曾注意,只后来在京中并未再查出那人的踪迹,这才回转头来去调查京中与他曾经联系过的人。” 他说得又急又快,若非皇上一直认真听他说,几乎要听不清楚他话中的内容。 “然后呢?” 刘兴用力咬了下下唇,大约是用力过度的缘故,下唇立刻溢出了一丝鲜红。他忍着疼痛,品着口中鲜血的滋味,这才镇定下来。 “然后,臣就查出了那人的来路。那是端王殿下府中的一名管事,名为韩豪说是主管端王府对京外各地特产的采买之事,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京外走动。” 刘兴说着抬头飞快看了一眼皇上,一咬牙干脆就把后面的话都说了个干净。 “那疑犯在京中消失之后并无与端王府的韩豪有任何联系,臣确实是再无办法寻找那疑犯的踪迹,这才上书结案、请罪。” 皇上听完这话并未立刻出声,反而缓缓坐了回去。一旁伺候的金公公连忙上前给他换了茶水,又过去把丢在一旁的奏折给重新捡回来整理好放在书桌一边。 皇上在此时冲他招了下手,示意他把奏折递过去。 金公公连忙送上奏折,皇上低头又看了片刻,然后才冷笑了一声。 “刘兴,朕看你不是胆小怕事。你才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刘兴连忙叩首,“臣恐慌……” “你写这折子,为的就不是朕追问你究竟调查出了什么吗?”皇上翻着折子,“依着朕看,你并非是没有调查处韩豪与那嫌犯的关系,而是你查出了韩豪是端王府的管事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往下查了才对。” 他说着伸手指向刘兴,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你心中所想,朕一清二楚!” 刘兴不再言语,皇上能看透他此举真正的目的,虽然让他心中发颤,然而他也知道此刻沉默比辩解更好。 果然,片刻之后,他头顶就传来了一声皇上的叹息。 “自然,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你。你不过是个京兆府尹罢了,此时牵扯到了端王,你会避之不及也在情理之中。”京中权贵想要在几个皇子中站队的不少,然而也有不少官员只是凭着本心做事,不远卷入这些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 刘兴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七年之久,虽然看似不起眼,皇上对他却也是有所了解的。 京兆府尹这个位置,在权贵遍地的京中看似不起眼,却也是至关紧要的角色。若是不能让皇上信重,又怎么可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七年。 皇上沉吟了片刻,才又摆手。 “起身,赐座。” 金公公闻声连忙去扶着刘兴起身,然后又搬了个小布凳子放在一旁。刘兴并不敢坐实了,只屁股沾了个边,姿态也很是恭敬。 皇上看着他这般模样只皱了皱眉,直接道:“朕且问你,暗中帮助、鼓动那玉如状告昭王妃并非顾府嫡长女,而是卖身丫鬟的人,是不是端王?” “这……”刘兴没有想到皇上会问的这般直白,迟疑了下才道:“臣并无证据证明此事。虽然端王府管事韩豪与那嫌犯有所往来,可也并非就真的会卷入此事之中。” “若非是端王,谁又会闲着没事留意一个顾府的丫鬟!”皇上撇了下唇角,“朕原记得,皇后是想要把顾家的嫡长女指给沈铬做侧妃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改成了昭王的王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心中升起些许的怀疑。 难不成,当初皇后是知道了顾瑾并非顾瑾,这才临时换了指婚之人?怪只怪他被柔妃蒙蔽了双眼,对沈钺冷落了二十年之久,连着他的婚事都不曾留意。 “既然你已经查出了端王府韩豪的这条线,就顺着这条线一路查下去。朕给你一道旨意,若有人从中阻拦你调查,当以同罪论处!” 想起柔妃所作所为,想起皇后与太子的所作所为,皇上心中恼恨不已。他说完这话,就直接示意金公公研磨,写了一道旨意盖章交由刘兴。 “你且放心大胆的暗中调查就是。此案就当做已经结案,就说首犯玉如已经伏诛,从犯数人也被抓,只等秋后处斩。” 刘兴接过圣旨,听着这话身子不由微微一僵,连着抬头看皇上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皇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不对端王留半分情面了。 他收起圣旨,浑浑噩噩地出了宫。旁人只当他因为玉如一案办案不利吃了挂落,却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对他委以重任,准备用他来对付端王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郭家有女 第二日京兆府就贴出了此案结案的告示,叶姝从府中采买的婆子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愣了一会儿,半响才摇头道:“既然如此,以后此时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她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却也明白此案没有皇上的应允,刘兴是定然不敢这般结案的。 如今既然结案,她再说什么也就迟了。不止是迟了,万一让皇上知晓,就是她不识大体了。 叶姝心知皇上虽然重赏了她,却也清楚了她并非顾氏之女,因此她这些日子纵然不曾显露出什么,心中却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就惹得皇上不喜。 案子结案,当天下午宫中就传来消息,端妃招叶姝第二日入宫叙叙家常。 这消息没头没脑。 沈钺生母蕙嫔早逝,名义上的母妃柔妃也已经病逝了。皇后这个嫡母如今闭门不出,而不管是沈钺还是她都与端妃没有多少渊源,这般贸然招她入宫,用的还是叙叙家常的理由,难免让叶姝心中有些嘀咕。 “依王爷所看,端妃这是什么意思?”等着沈钺回府,叶姝就把此事说给他听,夫妻两人凑在一起,一边吃着刚上市的樱桃。 端妃如今与丽妃和康嫔一并协理六宫,原本这桩事情也有柔妃的份儿,自柔妃没了之后皇上就又点了康嫔上来一同做事。 只康嫔人不算起眼,平日里也算是依附端妃,如今后宫倒是端妃与丽妃两人分庭抗争。 丽妃是睿王生母,自然是不可能亲近沈钺和叶姝的。然而端妃这般突然主动亲近,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沈钺略微想了下,道:“你明日尽管入宫就是,等明日散了早朝我就去寻你。” 叶姝想想也是,她这般思虑再三怕也是想不出端妃的意思,倒是不如明日入宫,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想来膝下并无皇子的端妃也不会故意为难她,寻她麻烦就是了。 第二日叶姝用过早膳就换了命妇的衣衫入宫,皇后闭门不出,她还是依礼去宫外行了礼算是问安,然后才去了端妃宫中。 她来的不算晚,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端妃宫中竟然已经有客了。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模样俊俏,一双眸子灵动可人,笑起来唇角边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伶俐可爱。 见着叶姝进去,这姑娘就立刻起身。等着叶姝给端妃行礼问安之后,这姑娘才屈膝行礼。 “臣女郭彩绫见过昭王妃。” 郭彩绫? 叶姝笑着点头,“快快起来,不用多礼。”三人分开落座,端王妃看了一眼郭彩绫,转而才看向叶姝介绍道:“你平日里懒怠走动,向来看着彩绫眼生。她祖父乃是郭阁老,与本宫也有些亲戚关系,算是本宫侄女。” 原来是这般。叶姝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解,脸上却是笑容和煦,只道:“端母妃这般说我心中就明白了。今日既然见了面,郭姑娘日后可要与我常常走动才是。” 郭彩绫笑着应了,这原本是客套话,然而端妃闻言却是笑得格外高兴。 “你们两个投缘,本宫便放心了。”她说着叫了一声郭彩绫,笑着道:“本宫这侄女,再过几日就年满十六了。因为是郭阁老最小的孙女,自幼就娇宠惯了。郭阁老只想着多留她几年……” “郭姑娘秀外慧中,容貌、人品样样不差,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不成?”叶姝只笑着客气,“我见了都格外喜欢,只可惜我家最大的弟弟年龄与郭姑娘有些不匹配,不然我都想厚着脸皮提一提了。” 郭彩绫听着这话立刻羞红了一张脸,“端妃娘娘和昭王妃这是说什么呢!真是羞死臣女了,再这般,臣女……臣女可就先行告退了。” “你这丫头,平日里大大方方如今倒是害臊了。”端妃笑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者你自幼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规矩模样又不差,性情更是皇上之前都夸赞的了。不管是嫁到哪家府上,都是人家的福气!“ 端妃把郭彩绫很是夸赞了一番,叶姝在旁听着只觉得好玩,谁知道她正看戏呢端妃猛然回头看过去,“昭王妃,你说是吧?” “啊?”叶姝连忙笑着道:“端母妃说的不错,郭姑娘这般的模样人品,确实称得上‘一家有女百家来求’,也不知道日后究竟是谁有这个福气呢。” 这原本是客套好,端王妃却笑着道:“你这般说,本宫也就放心了。” 叶姝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奇怪,还未曾反应过来,端妃就换了个话头,问起了叶姝所用的胭脂。 “本宫看着,你所用的胭脂颜色倒是比宫中的还要鲜艳些,你且上前让本宫闻闻味道。”端妃笑得若无其事,叶姝上前由着她闻了味道,又说了是从哪家买的。端妃认真听了,道:“回头当跟宫中采买管事说说,这家的胭脂若是合适,就采买几盒送到我这宫中来。” 之后三人就说起了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叶姝虽然于这些并没有太多研究,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听着,偶尔符合一两声还是没问题的。 等着她们这边茶水换了一壶,沈钺就议完事过来请安了。 听到宫女通传,端妃连忙道:“快请昭王殿下进来。”说完转头笑着看向叶姝道:“我看,昭王这是来寻你了。昭王这般体贴入微的男子,真的是谁嫁给他,就是谁的福气。” 叶姝只低头笑了笑,未曾注意到后面一句话,端妃却是扭头看向了对面的郭彩绫。 而郭彩绫听了这话,一张脸又浮现了一层动人的绯红之色。 沈钺很快入内,见殿中除了端妃和叶姝之外还有第三人也是一愣,不过他并未多看郭彩绫一眼,只上前给端妃行礼,等到郭彩绫行礼时也只淡淡说了声免礼就挨着叶姝坐了下去。 郭彩绫脸上的绯红淡了下,坐下之后就不再出声。倒是一旁端妃又做了下介绍,笑着与沈钺说了几句话,话里话外有意无意都往郭彩绫的身上引去。 郭彩绫被教得极好,书画尚且不知,然而端妃大约是说得兴起,竟然让人取出了她收藏的好琴,让郭彩绫演奏一曲。 “端妃娘娘那尾凤羽琴,臣女早有耳闻。今日若是有幸用它演奏,定然毫不推辞。”郭彩绫双眼发亮,叶姝见她这般模样倒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沈钺见她这般,只微微摇头。 他是从皇上那边过来的,之所以晚了些就是议事之后皇上留下他说了几句体己话。他来时并不知道郭彩绫就在端妃宫中,然而对这个人却是早就知道的。 皇上提过他成年将近三年,膝下只有一女。府中也只有叶姝一个王妃,并无侧妃、侍妾,实在是有些子嗣薄弱。而郭阁老膝下小孙女郭彩绫今年刚好是二八年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这话皇上一开口,沈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场就跪下婉拒。 “郭阁老是历经三朝的阁老,膝下小孙女又是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入昭王府为侧妃岂不是委屈了她,也让郭阁老心中生出不满?” 沈钺这话说完就抬头看向皇上,“儿臣如今年纪尚轻,虽然膝下现在只有一个女儿,日后却定然是儿孙满堂的。更何况,现如今朝中事情颇多,儿臣并无儿女私情之意。” “朕会与你开口,自然是试探过郭阁老的意思。更何况,那郭彩绫容貌、性情、聪慧样样都不会输入昭王妃,你如今不必一口拒绝,等见了她之后再说也不迟。” 沈钺当时还想开口再说,皇上却是伸手扶着额头,“朕累了,你且下去吧。” 皇上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被沈钺的拒绝气的,还是真的疲累头疼。沈钺不好再次顶撞,只好退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皇上只是心血来潮提了这一句,却没想到端妃这边竟然已经让叶姝与郭彩绫见了面。 凤羽琴很快就被取了来,琴桌放好,郭彩绫跪坐桌后伸手轻轻拨动琴弦,一股清澈如流水一般的琴音就倾泻而出。她抬头看了一眼沈钺,双颊微微透着粉红,这才深吸一口气低头开始抚琴。 曲子是本朝百姓耳熟能详的花间听风曲,暗合少女思春的心事。 叶姝听得倒是认真,然而郭彩绫真正想弹与对方听的沈钺,却是眉头微微蹙着,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郭彩绫一直不敢抬头看过去,未曾注意到这些。然而端妃却是把沈钺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她再看对面的郭彩绫,心中却是有些叹息了。 看起来,沈钺对郭彩绫是无意了。 不过这儿女婚事,也不是由沈钺说了算的。只要皇上觉得郭彩绫好,想要指婚,难不成昭王还能抗旨不尊吗? 端妃这般想着,脸上笑容也就轻松起来, 一曲毕,叶姝点头赞道:“我不懂音律,然而郭姑娘这一曲却是让我听得入神。” “昭王妃谬赞了。”郭彩绫低声说,等着宫女撤走琴桌,她起身坐回去才鼓起勇气看向沈钺,“不知道昭王殿下觉得臣女这一曲如何?” 听了这话,叶姝眉头一扬立刻扭头看向了沈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负 沈钺神色淡淡,“琴技高超,凤羽琴音色动人,很好。” 郭彩绫神色有些失落,叶姝这次把她神色间微妙的变化看在了眼中,心中生出了些许的XX。她转头看向沈钺,目光透出了些许的审视和问询。 沈钺露出了些许笑意,在桌下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捏了下。 叶姝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向端王妃笑着道:“如今临近中午,圆圆一人在府中,虽然有奶娘照顾,只如今她毕竟大了,长久见不到人怕是要闹。儿臣想着今日就不在宫中用午膳了……” “竟然连着午膳也不在这里用了?”端妃一愣,皱眉道:“我原本让宫中准备了不少好菜,还想着今日中午热闹一番……” “实在是担心家中女儿。”沈钺起身替叶姝开口,“圆圆如今大了,脾气也越发大了起来,若是我与王妃都不在府中陪着,怕她是要闹起来。” “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到此吧。”端妃没有强留,只笑着道:“那改日再聚。” 叶姝与沈钺一并行礼要退出去,一旁郭彩绫屈膝行礼,等着两人要离去时才突然上前一步,抓着袖子看向叶姝道:“昭王妃,今日一见我对昭王妃很是倾慕,不知道日后可否到昭王府中叨扰?” 竟然这般直接开口要登堂入室? 叶姝愣怔了下,目光错愕地看了郭彩绫一眼,转而露出笑容。 “我与你也甚为投缘,若是得空,就下帖子请你去王府玩。”她并未承诺让郭彩绫可以去昭王府,反而说得空下帖子请她。这话往深处想,就是不下帖子,你就别贸贸然上门。 郭彩绫应了,这才目送两人离去。 端妃起身过去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你也不用这般患得患失。昭王的婚事,总归是皇上说了算的。” 郭彩绫回头看向端妃,低声道:“端妃娘娘所言臣女明白了。只臣女心中有着些许的奢望,这才患得患失起来了。” “我懂。你幼时入宫曾经被昭王所救,对他有些少女的心思也不足为怪。”端妃说着拉郭彩绫坐了下来,“不然你父亲,你祖父如何会愿意让你去做昭王侧妃呢?你的家世、你的人品,纵然是做王妃也足够了。” 郭彩绫神色黯然,半响才苦笑着道:“我不求王妃之位,只求……”她说着脸微微发红,一旁端妃摇头,“罢了罢了,等你嫁入昭王府,以你的相貌和才情,不怕昭王不对你动心。” 郭彩绫闻言点了点头,“嗯!” 叶姝与沈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宫门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她才瞪向沈钺。 “王爷这是从哪里招惹来的风流债,竟然惹得人家未曾出阁的姑娘对你这般在意,连着郭阁老的身份和脸面都顾不上了?” 沈钺苦笑,拉着叶姝的手道:“我真不知道那郭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来也没多少曲折的故事。今日议事结束之后,父皇把我留下……” 沈钺对叶姝可以说是毫无隐瞒,把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叶姝原本还有些似真似假的粗衣,听到沈钺说完却是心中沉甸甸的,连着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若是父皇指婚……”她看向沈钺,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你千万不要抗旨。” 不管皇上现在对沈钺有多宠爱,他也是堂堂九五至尊,绝对不容许有任何人违逆他的意思。沈钺若是抗旨不尊,定然是触怒皇上的。 沈钺摇头,“我今日已经把话说清楚了。皇上不会贸然下旨的……”他说着顿了下,“父皇怕是早知道我不会轻易同意,这才让端妃邀了你入宫,然后和郭姑娘一并等在那里。” “你是说皇上料准了你会因为我入宫而去后宫,所以特意让你见一见郭姑娘?”叶姝只觉得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沈钺点头,“大约就是这样了。” “不对。”叶姝缓缓摇头,“皇上的意思我不清楚,只那郭姑娘看你的眼神,对你的态度,就绝非是第一次见你。她那模样,明显是心仪你已久了。” 沈钺闻言皱眉,“我对她并无多少印象,实在是想不出来。” 夫妻两人对视片刻,最终也只能把这桩事情放下。 而皇上这边在沈钺离开之后越想越是恼怒,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头更是难受起来。金公公见着他头疼得青筋暴起,只得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可要招御医过来看看?” “宣秦莫。”皇上并未死撑。金公公见状立刻叫了小太监去宣秦莫,转而回去按照秦莫所教的办法给他轻轻揉按额头减少疼痛。 秦莫片刻之后就匆匆赶来,先是下针控制住了疼痛,转而才给皇上把脉。 皇上这般症状从万寿节到如今已经有半年之久了,然而药石无力,甚至越发严重起来。这都是当初中毒时日长久留下的祸根,只除却秦莫与皇上之外,再无旁人知道。 皇上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连着金公公都没有留下,这才看向秦莫。 “如何?” 秦莫脸色有些不好,低头道:“又严重了些,皇上切记,不可动怒。”之前皇上因为刘兴的折子动过一次怒,那次发作之后原本应当好好休养的。然而朝中事务不断,纵然交给沈钺不少却还是让他无法静养。 如今又被沈钺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郭家的女儿做昭王侧妃气到,虽然并未十分气恼,却又一次发作起来。 听了秦莫这话,皇上深深吸了两口气,转而才沉声问道:“秦莫,你与朕说实话,朕还有多久时日?” 秦莫迟疑了片刻,未曾回答。皇上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只道:“朕恕你无罪,你且大胆说就是了。” 秦莫这才起身,然后郑重跪下,沉声道:“若是自此好好静养,不再劳心劳力,不再动怒,则还有五到十年之久。” “那若是继续掌管朝政呢?”皇上皱眉,却并未露出惊讶之色,也并未因此动怒。 秦莫闻言头更低了三分,半响才道:“一年。” 一年? 皇上心中猛然一空,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才道:“你起来吧。” 秦莫起身,低声道:“皇上还是好好修养才是。” “朕哪里有时间修养?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皇后虽然囚禁于宫中,太子被废且圈养起来。可是,他们母子这些年留下的人脉却是根深蒂固。朕若不能一一把他们拔除出来,日后必成大患。” 秦莫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皇上瞥了他一眼,转而才又道:“罢了,这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只既然朕没有多少时间,就更当行雷厉手段了。” 秦莫原本还不懂皇上这话的意思,然而第二日皇上就一连发作了数人。皆是这些年来,太子暗中扶植在朝中的人手,遍布三省六部。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而这番动荡还未让人消化,皇上就又下旨赐婚。 郭氏有女,今年二八年华,秀外慧中,人品贵重,颇得朕心,赐婚昭王沈钺,为昭王侧妃。 这道圣旨是直接下到了昭王府的,叶姝与沈钺一并领旨,听到这圣旨的内容,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了沈钺,只见沈钺也是一脸的错愕。 皇上这几日的行为实在是有些让人害怕了。 宣旨的是老熟人金公公,见他们夫妇二人都一言不发,不由心中有些急,低声道:“昭王殿下,该谢恩领旨了。” 沈钺回过神来,抬头就道:“父皇如今可在宫中,我要入宫……” 叶姝一把拉住了想要起身的他,沉声道:“王爷!” 沈钺扭头看过去,叶姝对着他微微摇头。沈钺皱眉,叶姝双眼氤氲出一层泪光,目露哀求之意。 沈钺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跪好。 “儿臣领旨。” 金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圣旨交由沈钺,这才道:“一样的两份圣旨,出宫之前皇上特意交代让奴才先去郭府的。” 这话他说得极轻,原本只想说给沈钺一人听,可叶姝是谁?她耳力向来过人,也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心中还悲恸的她听到这话却是猛然一紧,继而又松了一口气。 皇上这般安排,可以说是完全断绝了沈钺抗旨不尊的路。沈钺若真的抗旨,就是与郭家为敌。郭阁老一生有六子,除却三子沉迷山水诗画之外,其余五子在仕途上皆有所成就。更不提他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了,这朝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沈钺就算是冲入宫中与皇上辩驳,最后为着大局也会不得不应下这门婚事的。 与其这般,最后还触怒了皇上,甚至可能会有流言蜚语传入郭家上下耳中,倒是不如直接领旨好了。 叶姝这般想着,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松快和庆幸。 自那日出宫后沈钺把皇上的意思告诉她,她心中就有了这般准备。纵然沈钺拒绝了皇上安排的郭彩绫成为昭王侧妃,却也不能说服皇上。 最多也就是换个侧妃的人选而已。 不是郭彩绫,还有旁人。这点叶姝清楚无比。 皇上会给沈钺安排侧妃,一则是诸位皇子皆是如此,二则沈钺至今只有一女圆圆。三则,她实在是配不上沈钺。 可是,想得再多,当这桩事情成真的时候,叶姝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金公公回宫复命,而叶姝送走了人就跌坐在一旁椅子上,低头沉默不语。 沈钺自然也从金公公那句话中推测出了皇上的意图,此时看向叶姝却是心疼无比。他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了出去,这才缓步走到叶姝的跟前,然后单膝跪在叶姝脚边抬头看向她。 叶姝眼中蓄满了泪水,然而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能落泪。 沈钺只看一眼,就觉得双眼酸涩。 他起身抱住叶姝,沉声道:“我这就入宫……” “王爷这是做什么。”叶姝抓着沈钺的衣衫,“如今都已经领旨了,金公公也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你再入宫岂不是故意触怒皇上?” “触怒就触怒,大不了我……” “王爷!”叶姝抱住沈钺,“王爷,事到如今并非是你我说退就能退的。王爷若真的在此时退了这一步,日后怕是会被人翻旧账。” 皇上身子愈发不好,纵然宫中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传出来,只凭着皇上召见御医的次数也能推测一二。底下皇子尚小,不曾接触朝政。皇上若死传位,就只能在睿王、昭王和端王他们三人之中选。 而如果不是沈钺的话,不管是选睿王还是端王,对于他们来说未来都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叶姝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皇上赐婚了,那王爷就认下这门婚事好了。”她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见沈钺张口准备说话,叶姝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王爷,我信王爷,纵然郭姑娘入门,王爷也会对我一心一意的。” 沈钺深深看了叶姝许久,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自己的视线却也跟着模糊了起来。叶姝踮脚凑到他的跟前,轻轻亲了亲他脸上的泪水。 “我信王爷,此生不会负我。” 第一百九十章 不请自来 这桩婚事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听闻这个消息,第二日顾林华就和顾老夫人一并到了昭王府。叶姝眼底还有些阴影,虽然用妆容掩盖了没有神采的皮肤,却掩盖不了眼中的疲累。 顾老夫人见着她这般模样先是哼了一声,转而醒悟过来又叹了一口气。 “王妃莫要如此自伤。”她顿了下,“这门婚事是皇上赐下的,郭家权势远远不是顾府所能比的。日后那郭家姑娘入府,王妃且要小心谨慎应对才是。” 叶姝神色淡淡,并未对顾老夫人的话动容。听了这话,她也不过微微动了下唇角。 “我知道了。” 顾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眉头皱了皱,又道:“王爷对此刻有说什么?” 叶姝抬眼看了看顾老夫人和顾林华,这才道:“王爷对郭家姑娘并无她意,也承诺不管郭家姑娘身世如何,日后入府定然不会越过我去。” “这般就好。”顾林华松了一口气。只要女儿还是昭王妃,这昭王府中究竟有几个侧妃,几个侍妾他并不在意。 顾老夫人却是深知后宅的门道,只瞥了顾林华一眼就看向叶姝道:“这话,王妃听听也就罢了,切莫当真才好。” 叶姝抬眼看了她一眼。 顾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对叶姝不逊的不满,这才道:“后宅女子,全凭男人的喜爱得势。那郭家姑娘原本家世就是你所不能比的。若是再得了王爷的宠爱,纵然她是个侧妃,日后这王府之中怕是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你可有想过,那郭家姑娘入府之后,得王爷宠爱,你又当如何?” 叶姝心中深信沈钺,自然未曾想过这些。 她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却是被顾老夫人看得明明白白。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沉声道:“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寻几个颜色更好的姑娘,分宠!” 顾老夫人言传面授,叶姝纵然心中不耐烦却还是忍着听了会儿。等着送走了这两人,她这才吐了一口气,全无形象地倒在了榻上。 一旁巧燕看着她这般模样也是心疼无比。只这婚事是皇上所赐,谁也不能说什么。 而皇上的动作还不止如此,随着废太子和皇后暗中安插的人手被拔除出来,睿王的人手也没有幸免于难。叶姝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高,沈钺就让戴蘅有空就过来陪陪她。 戴蘅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把京中的情形也都说给叶姝听了。 叶姝原本再无旁的心思关心外面的事情,如今听到戴蘅这般说不由愣怔了一会儿。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想到了什么,可是仔细去想又觉得还差那么一点。 “你说,皇上如今大肆清理朝中百官,如今京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她说着顿了下,一旁戴蘅随口道:“是啊,简直是雷厉风行,大家都猜测是不是端王和睿王又惹怒了皇上了。如今那两人都夹着尾巴做人,再老实不过了。” 叶姝皱着眉头,“雷厉风行?皇上以前做事,似乎并非是如此?” “我父亲也是这般说的,所以大家才猜测是不是端王和睿王惹怒了皇上……” 也许并不是端王和睿王惹怒了皇上。皇上这般大手笔的清除朝堂之上端王和睿王的人手,或许还有旁的原因。 而只要想到自己所猜测的那个原因,叶姝就觉得心跳加快,几乎不能呼吸。 好不容易送走了戴蘅,等到沈钺回来叶姝就立刻起身去了前院。 “怎么?”沈钺见到叶姝直接冲到他书房愣了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叶姝看了一眼里面的卫秦,沈钺立刻挥手示意他出去等着。等人出去,叶姝关了书房的门,上前几步走到了沈钺的身边,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皇上,是不是快要驾崩了?” 这话简直大逆不道。 然而沈钺并未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只深深看了叶姝一眼,才点了下头。 叶姝顿时明白了。 皇上近月余的行为如今都有了解释,她忍不住笑了两声,继而坐在了一旁。沈钺见着她这般模样,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这两日才得到的确切消息。还有一事,我原本也准备今日告诉你的。” “什么事?”猜测到真相的叶姝并没有半点的兴奋,反而有种脱力的感觉。她看向蹲在她身前与她说话的沈钺,又问了一遍,“要告诉我什么事?” “这几日皇上一直让钦天监挑一个合适的日子,定为婚期。”沈钺说着小心翼翼看了叶姝一眼,“你且别慌,因为皇上身子僵持不了太久的缘故,我已经去过钦天监,让他们尽量选一个远些的日子。” 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姝一眼。 叶姝看着沈钺,片刻之后醒悟过来。 “王爷是想……”她说着顿了下,眼睛越瞪越大。 夫妻两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最终叶姝几乎是无力地靠在了沈钺的身上,“王爷……” 沈钺搂着她坐下,低声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等到……之后,这桩婚事我自然可以说服郭家作废。” 叶姝明白沈钺的意思,不过她所担忧的跟沈钺却不同。她隐下了心中的不安,沈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她不想再给沈钺增加什么负担。 到了四月下半月,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叶姝让人开始准备府中的夏装,大约是因为忙碌起来的缘故,她精神了不少。也开始出席一些京中的酒宴,在众人面前露面了。 她不能总躲着京中众人。 从圆圆生辰酒宴之后,叶姝就甚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之后皇上又给沈钺指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名门之女为侧妃。叶姝相信,京中会有不少人盼着她露面。 所以,第一次正式露面的场合她选择了戴蘅公主府的春日赏花宴。 当初在昭王府闹出事的丫鬟是从公主府借调过来的,叶姝估计还有不少人猜测她会不会跟戴蘅因此决裂。所以,参加公主府的春日赏花宴,再合适不过了。 叶姝到的时候,戴蘅身边已经有不少人了,见着她戴蘅立刻停下与人交谈,快步从廊檐下走了过去。 “你看着还算精神,这些天我一直有些担心。”她拉着叶姝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精神还不错,人也没有太过于消瘦。” 叶姝笑了下,知道戴蘅是真的关心她。 “我也是这几天才精神起来,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两人说着走到了人群中,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叶姝一眼扫过去,迎上那些人暗暗好奇、打量的目光,只笑着说了免礼,回头与戴蘅一并回屋中,四下才安静了下来。 能跟着进屋的人不多,都是平日里与叶姝关系还算亲近的。 顾珝靠在了最前面,她也如同戴蘅之前一般打量着叶姝,见着她气色尚且算好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姐姐。”她低声叫了下,“原本我想去昭王府看望你的,只是老夫人不同意。” 叶姝伸手示意她过去,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这才笑着道:“有段时间没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老夫人说得没错,我好好的,你又何必去探望呢?不过,若是平日里在家想我了,随时都可以去王府玩。” 她说着看了一眼戴蘅,“阿蘅就常常去寻我玩的。” “是的。”戴蘅笑着道:“你若去了,我们还可以一并打牌。你这大姐姐平日里无聊至极,竟然连着打牌都不会,还是我手把手教她的。” 顾珝看了看叶姝,又看了看戴蘅,然后小声道:“我也不会。” 这话一出,屋子中顿时一静,转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难怪你们是亲姐妹,竟然都不会打牌!叶子牌、双陆?都不会吗?”一旁有人问到,叶姝看了眼顾珝,知道她是帮自己打圆场,只笑着道:“哪里就如同阿蘅说的那般真的不会打牌,不过是打得不好,总输自然就不乐意同她玩了。” 这话又在屋中引起了一波笑声,丫鬟在这个时候进来,低声道:“蒋家姑娘来了。” “快请。”戴蘅笑着看了一眼叶姝,“她还说要早早来呢,没想到竟然来得最晚,待会儿开了宴,要罚她三杯才是。” 叶姝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有人一边进来一边笑着道:“三杯就够了?我还当你要罚我三壶呢。不过今日与别不同,纵然是罚我三壶,我也是认的。” 这声音中带着笑意,一副来晚了认罚的语气,听得戴蘅脸上带出了些许笑容。话音未落,蒋姑娘就绕过了屏风款款走了进来。只是出人预料的是,进来的并非只有她一人,与她同行,略微落后她几步的地方还有一人跟着。 那不请自来的人身形窈窕,因为唇角旁边有着两个小小酒窝的缘故,微微勾唇就笑得格外可爱。 只是,不管是叶姝还是作为主人的戴蘅,都看着那人脸上的笑容颇为碍眼。 来人正是前阵子京中流言蜚语中的另外一个主角,郭彩绫。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戒严 “看起来,今日真该罚她三壶才解恨了!”戴蘅声音压得低低的,只叶姝一人听到了,“她怎么带了这人过来!” 叶姝猛然又见到郭彩绫,一时间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会儿听到了戴蘅的话扭头看了她一眼,反而回过神来。 她勾了勾唇角,“何必呢,你看子玉那般模样,定然是迫不得已。”蒋子玉上前行礼的时候,脸上笑容也有些勉强。 叶姝这般说了之后就转头看向她,道:“子玉快过来坐。” 蒋子玉过去坐下,后面郭彩绫才上前行礼。 叶姝点了下头,神色淡淡的。戴蘅就更是冷漠了,只扫了一眼,转而看着蒋子玉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家与郭家也是有亲戚的。” 蒋子玉神色尴尬,正待开口解释,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府中管事嬷嬷连着规矩都顾不上,直接冲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采薇。 叶姝见着原本留守昭王府的采薇一愣,看她神色慌乱,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那嬷嬷一进来就匆匆屈膝行礼,“各府来人接各位姑娘、太太、夫人回府!” 采薇与戴蘅府上的人熟悉,这会儿看向叶姝,沉声道:“王爷派人,让奴婢接王妃入宫。” 这接连两个消息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戴蘅下意识扭头看向叶姝,叶姝只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 “怕是全城要戒严,等送走了各府的人,你就紧闭大门,让护院看好左右,切莫再贸然出去。”叶姝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屋中有些茫然的人,回头对那管事嬷嬷吩咐道:“你派人送诸位回府,这春日宴怕是要等到明年再办了。” 如今已经是春末夏初了,若真是她所猜想的那样,怕是短时间内都不好再办宴饮了。 叶姝不敢耽误,戴蘅送她出门的路上,她拉着戴蘅飞快地吩咐了几句,就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她是所有人走最终离开的,其他人还有些糟乱,戴蘅见状头疼欲裂,立刻让人帮着给各府的安排停靠马车的地方,然后有人在前面引路,免得冲撞起来。 这般乱腾了一会儿,公主府里才安静了下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郭彩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戴蘅看了看左右,然后下令关上大门,护院开始巡逻,没有令牌不许任何人出入。 叶姝上了马车,然后推开车窗看向随行的卫秦。 “出了什么事?”她沉声问道。卫秦微微躬身,低头道:“今日朝后刘兴上书一封奏折,把玉如背后的人查了个底掉,牵扯出了端王殿下。皇上招端王殿下入宫,不知道说了什么,端王殿下与皇上起了冲突,言语之下惹怒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晕厥过去,王爷派人给属下传话,怕是皇上不好了。” 所以他先行一步,回了一趟昭王府又到了公主府,还是早其他各家一步。 叶姝一颗心仿佛被人攥在了手心一般,卫秦简短的这几句话让她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马车走得都比平日里快些,纵然京中道路平坦,叶姝在车中还是觉得有些颠簸。她到的时候宫门处已经有邱嬷嬷等着了,邱嬷嬷和采薇陪着她一同入宫。里面有小太监引路,采薇塞了个荷包,那小太监就把如今的情形说了个清楚。 宫中御医院当值的御医都已经叫去了,休沐在家的御医也都派人去请了。 皇上还未曾醒过来,端王已经跪在外面请罪了。 朝中阁老、众臣未曾在宫中的也都派人去招入宫中了。 小太监说着,声音都微微颤抖。他不过是十二三的模样,向来未曾经历过这般事情,脸色煞白。叶姝此时却不曾有心情安抚他,只快步到了殿外。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个人跪在殿外阶梯之下。 临到走近,她才看清楚了沈铬。 沈铬头发凌乱,额头上一片淤青,还有血丝渗了出来,看着格外的落魄。叶姝脚步顿了下,沈铬大约是察觉了她的到来,扭头看了一眼,神色默然。 叶姝抬脚继续往前走,等入了内殿,就感觉到了里面沉闷的空气。 她目光一扫,很快就找到了跟刘兴等一些朝臣在一起的沈钺。 众臣见着叶姝过去,都纷纷拱手行礼,略微让开了些。沈钺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叶姝感觉到他的手发凉,甚至微微有些颤抖,在听他竟然还安抚自己别怕,心中就一片柔软。 “王爷别担心,有御医在呢。” 她心知沈钺心中还是对皇上感情复杂的,这会儿皇上真的到了生死一线,他心中怕还是担忧和不舍的。毕竟,自从知道了沈钺并非柔妃之子,而是蕙嫔之子后,皇上待沈钺可以说是宠爱有加。 沈钺的心纵然是块石头,怕也要被皇上捂热了些。 叶姝陪在沈钺身边,看着一群御医围在皇上床边低声讨论,只紧紧握着沈钺的手,一句话都不说。 不管是御医的低声讨论,还是朝臣的窃窃私语,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只那些声音对她而言却只是糟乱之声,她如今不关心皇上的龙体,又或者是皇位的传承。 她只关心沈钺。 在宫中守着的时间,简直是度日如年。睿王妃和端王妃很快也过来了,宫中的七皇子、八皇子,以及诸位公主,妃嫔也守在了外殿。 端妃带着康嫔与丽妃分庭抗争,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退让半步。 三人围在床边,除了御医过来诊脉的时候会略略让开些位置之外,再不允许旁人越过她们靠近皇上。 秦莫今日轮休,他是最后赶来到宫中的御医最后一个给皇上诊脉之后就与御医们凑在了一起,几人脑袋凑在一起低声讨论了许久。 “皇上如今情形究竟如何?”丽妃忍不住起身看向那群御医,“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几个老成的御医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秦莫这个颇有些德高望重的院判上前回话。 “皇上原本身子就被毒素侵害多时,当初发现的时候毒素已经深入体内……”这话让所有不知道内情的人都变了脸色,丽妃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皇上,转而又看向秦莫。 “秦院判,那皇上如今……”她说到这里顿了下,目光落在了睿王的身上。 这个小动作几乎落入了所有人的眼中,只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等待着秦莫的回答。如今最重要的是,皇上会如何。 皇上是否会醒过来,是否会好起来,又或者,是否熬不过去,就这么昏厥着死去。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气,等待着这个答案。 然而秦莫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转头看向了朝臣那边。 他这个转头让所有人心中一紧,而朝中以郭野德为首的三个阁老都站了出来,之后是三省六部的领头人。还有翰林院的刘轩荣一并走了过去。 秦莫这才沉声道:“皇上的情形不太好,脉象已经很微弱了。臣与几位同僚商讨之后,认为皇上此次怕是动了根本,十有八九不好醒过来了。” 这话可以说是直白简单了,郭野德与其他几位同僚交换了个目光,最后才沉声道:“秦院判的意思,我们都懂了。只是,如今东宫之位空悬,为着朝局稳定也好,不知道秦院判可有办法让皇上清醒一段时间?” “郭阁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丽妃闻声立刻站了出来,“皇上如今可还活着,你这话——” 郭野德闻言只淡淡看了丽妃一眼,沉声道:“此事关乎朝政,丽妃娘娘还是自重的好。”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本朝铁律。 丽妃脸色一变,最后还是讪讪抿起了唇角。 郭野德这才看向秦莫。 秦莫点头,“确实有办法,让皇上清醒小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只是——”他说着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郭野德一瞬间,然后才道:“只是这般毕竟算是兵行险招,并不妥帖。” “你与本官说实话,皇上此时是否危在旦夕?” 大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郭野德过分直白的话给下住了。然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秦莫眉头紧皱,点了下头。 朝臣们聚在一起低声讨论了一会儿,然后翰林院的刘轩荣上前,“既然如此,就劳烦秦院判施针,让皇上醒过来吧。” “什、什么?”丽妃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要挡住这些人。 叶姝看着她的反应,眉头微微扬了下。如果说在场有谁不想要皇上清醒过来的话,只怕就数丽妃母子了。皇上没有立储,太子被废。若是以立长为由,睿王还有一线希望。 皇上近两年来越发冷落睿王,如果皇上清醒过来能够立储的话,立他的可能性不大。而备受宠爱,甚至连着废太子都未曾牵连到端王,正是把皇上气的晕厥过的元凶,此时正在外面跪着。 要是皇上真的因此驾崩,只怕端王这辈子都要背负一个气死生父的名声了。 所以丽妃出声的一瞬间,她和睿王都飞快地看了一眼沈钺。 “不行!”丽妃猛然挡在了皇上前面,“皇上会醒过来的,你们这样是想要谋害皇上才是!” 她说着整个人都扑到了皇上身上,倒是让上前准备下针的秦莫有些束手无措了。众臣看着她这般模样,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反而是一直不曾出声的端妃反应迅速。 “来人,把丽妃娘娘从皇上身上拉开,皇上如今尚且情况不明,她这般压在皇上身上,难不成是想要弑君?” 金公公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一挥几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上前去拉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睿王立刻上前拦住,“父皇还未曾驾崩,你们竟然就敢这般对待母妃?”他说着抬头看向端妃,“端妃娘娘这般行事,是否太过了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封后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沈钺这才松开了叶姝的手上前。 “睿王兄与丽妃娘娘这般阻拦秦院判与父皇行针,难不成是心虚,怕父皇醒来说出什么?”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如果睿王兄也不肯让开的话,臣弟就只要让宫中禁卫军进来控制局面了。” “你……”睿王脸色一变。 沈钺倒是面色如常,声音也平稳无波。 “睿王兄当知道,臣弟不是与你说着玩的。” 睿王咬着后槽牙,与沈钺当面对峙。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半步,沈钺眉头微微皱起。他抬手,正准备叫人。睿王却后退了一步,“好吧。” 他退让开,一旁丽妃早已经忘记了挣扎,被两个太监顺势带到了一边。 秦莫上前,还有另外两个御医在一旁辅助。一根根银针很快落在了皇上的头上,殿中站了三十多人,然而却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直到—— “嗯……”一声轻微的呻、吟声传来,然后是长长的舒气声。 秦莫上前起了数针,只留下三根没动。 “皇上。”他微微起身,凑到跟前低声叫着,“皇上,臣秦莫。” 皇上双眼看着床顶的幔帐,半响喉头微微动了下,然后双唇分开。 “水。” 屋中人神色各异,端妃猛然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人上水。 温热的水灌入口中,皇上喝了大半杯就叫停了。宫女退到一旁,皇上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才叫道:“秦莫。” 秦莫立刻上前,跪在了床头。 “臣在。”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多久?” 秦莫咬牙,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已经呈现不正常绯红的皇上,“最多半个时辰。” 这话一出,皇上呼吸都顿住了。一时间吓得秦莫连忙往前探身,“皇上……” 皇上摆手,“朕无碍。”说罢,他微微转头,看向一旁。“刘荣轩可在?阁老可在,朝中大臣可在?” 众臣闻言纷纷跪下,齐呼万岁。 皇上只手指微微动了下,又道:“诸位皇子可在?” 睿王带头,沈钺随后,之后诸位皇子和皇女都跪在了床前,其后则是诸位王妃和驸马。皇上示意一旁端妃把自己扶了起来,康嫔眼明手快在他腰后垫了两个软枕。 皇上靠在床头,一眼扫过去,才缓声道:“端王呢?” 端王妃闻言立刻膝行向前一步,“回父皇,端王他自知说错了话,这会儿还在殿外跪着谢罪呢。” “让他进来吧。”端王妃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甚至不等殿中的内侍和宫女反应,就立刻起身冲去了殿外。她从叶姝身边起身,带起了一阵风。 叶姝随着她看过去,听到了旁人都听不到的对话。 端王妃声音急切且压得很低,都带上了气声。 “皇上怕是不行,要见王爷。王爷切莫再说错话了……” “父皇不就是晕了过去……” “王爷快别说了,你看不出里面的情形吗?那些御医和大臣都来了……” 两个人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之后端王和端王妃就出现在大殿门口,很快进了内殿。因为被皇上特意点名的缘故,两人跪在了最前面。 皇上低头看着沈铬,缓缓开口。 “端王沈铬,行为不端,不敬长辈,数次顶撞朕。现贬为端郡王,封地改为渔州、食邑等依照郡王规格,不许逾越半分。” “父……父皇?”沈铬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抬头看过去,然而皇上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了睿王身上。 “睿王沈铆,性情易怒,身为兄长,不友爱兄弟。只朕念起有所悔改,所以封号依然是睿王,封地衡州。食邑减半。” “皇上,睿王这两年来已经改了许多了……”丽妃立刻上前,扑在床边抬头看着皇上,“皇上……” “还有丽妃,等睿王赴往封地时,可随行由睿王供养。”皇上看了一眼丽妃,立刻就决定了她的未来。丽妃一愣,继而浑身一软倒在床边。 皇上却毫不在意,只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端妃连忙端着温热的水伺候他喝了些许的水。皇上润了润喉咙,然后才看向刘轩荣。 “下一道圣旨。” 刘轩荣连忙低头应了声。 皇上缓了口气,这才接着往下说。 “皇后原本当母仪天下,然而沈钰和沈铬却都是不忠不孝之徒,枉为皇后。且参与沈钰下毒谋害朕,朕会有今日之祸,与她不可分割。今废黜皇后——” 这话让在场一些人发出惊讶的呼声,皇上皱了皱眉头,露出不悦的神色。 “囚禁于冷宫之中,此生不得出冷宫。”他坚持把话说完,又喝了一口水,等着众人安静下来,这才道:“皇三子昭王沈钺,上恭敬孝顺,下体恤百姓,才干过人,智勇双全。颇得朝臣敬重,朕也甚为满意……” 大约是因为精力不济的原因,皇上的话简单而随意,只是表达了他的意思,具体的诏书则全部交给了刘轩荣来撰写。 “封为太子,入主东宫。于朕驾崩之后,继承皇位。”皇上双颊愈发的潮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朕驾崩之后——” 他目光落在了睿王和端王身上,“睿王与端郡王需在十日内启程离京,前赴封地,无诏不得入京。” 这话仿佛用完了皇上所有的气力一般,说完之后他就闭上了眼睛。沈钺见状下意识起身上前,“父皇……” “朕无碍。”皇上睁开眼睛,示意他伸手过去,然后握住了沈钺的手。“路朕已经为你铺好了,朕不在之后,你当好好守护这沈氏的万里江山。” 沈钺深吸了一口气,“父皇,你且好好养养精神,儿臣如今尚且稚嫩还需父皇好好教导。” 皇上缓缓摇头,“朕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刘轩荣亲自撰写诏书,第一份就是册封太子的诏书,然后是废黜皇后的,接着才是贬黜端王的,最后是睿王的。诏书写完就由一旁的金公公接手过去,吹干之后送去念给皇上听。皇上的精神越来越差,他只握着沈钺的手不再说话了。 等着金公公把诏书念完,他才开口,“把朕的大印拿来。” 他松开沈钺的手,在诏书上盖上大印。 皇上气息越发的薄弱,而这次盖上大印却让他呼吸急促了些。沈钺扭头看向秦莫,“秦院判。” 秦莫上前诊脉,转而又给皇上补了两针,然后端上了汤药喂皇上喝下。 皇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脸上的潮红已经不见了踪影,整张脸都透出了些许的苍白。刘轩荣擦了一把汗,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斟酌着词句,下笔的时候手不要颤抖。 度日如年。 诏书撰写完毕,皇上几乎是用气声开口说话了。 “昭告天下。” 重要的事情都做完了,朝臣退出,御医们也都退了出去,只留下秦莫一人守在一侧应付情况。殿中安静了下来,与之前紧张的死寂不同,这次是真的安静。 只有皇上越来越短促的呼吸声从喉间发出。天色渐暗,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守了一天的人都没有说话,叶姝此时单独坐在一侧,睿王妃和端王妃也隔着一段距离。 康嫔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让人送上了简单的晚膳。 端妃看了看左右,劝道:“都吃些东西吧。”她说着走到了床边沈钺身边,“太子也吃些东西,皇上病重,太子当照顾好自己,这般才好侍奉在皇上左右。” 沈钺这才略微动了下,他缓缓松开了皇上的手。皇上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样,他手指微微动了下。 “父皇?”沈钺见状立刻凑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叫了下。 皇上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沈钺见状道:“我先喂父皇喝些东西。”他从一旁金公公的手中接过的小碗,小心翼翼地喂了皇上小半碗,不时帮他擦拭唇角。 等着皇上确实不再下咽东西之后,他才停手换了端妃和康嫔在一旁照顾,与叶姝一同吃晚饭。 叶姝直到现在脑袋都是懵的,皇上为沈钺安排好了一切。这简直匪夷所思,皇上甚至废后,打压了睿王和端王,甚至让丽妃离宫被睿王接走供养。 这简直是把一切可能给沈钺造成困难的人都处置了,而且他还限定了时间让这些人离京,以免这些人逗留京中生出旁的心思。 这份安排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不得不让叶姝觉得皇上怕是早就知道他熬不过多久了,甚至早就做好了这些打算。 只不过,因为这次昏厥的突然,把一切都提前了。 联想到之前皇上那次突如其来的指婚,叶姝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觉得一颗心直往下落。 皇上可以说是算无遗策了,那么他是否看出了沈钺想要拖延婚期,想让与郭彩绫的那桩婚事无疾而终呢?他会不会还安排的有后手? 她没吃多少东西,沈钺见状亲自给她另外盛了一碗黄金米的粥,递了过去。 “我吃饱了。”叶姝低声说,抬头就看到沈钺不赞同的目光。她难得有些心虚,沈钺态度如常,帮她夹了些许的咸菜,低声道:“多吃些,今晚怕是要守在这里了。” 叶姝明白,而沈钺平静如常的神色也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她。不管沈钺是否成为了太子,对她都没有多少差别。 她应该试着多给沈钺一些信任。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渐渐深了。所有人都安静地守着,没有人睡着。 皇上不时发出难受的呻吟声,就在这样的呻吟声中一夜过去了。外面敲起了钟声,天色渐渐透白,亮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若若!”皇上一声惊呼让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沈钺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下,一旁端妃和丽妃都变了脸色。 “若……若若……”皇上睁开了双眼,直直等着床幔。他死死抓着沈钺的手,呼吸短促而猛烈,沈钺忍着疼痛,低声叫道:“父皇,父皇……” 皇上呼吸在一瞬间顿住,沈钺猛然起身。 然而呼吸又继续,只微弱了许多。他转头看向沈钺,“郭……郭家……”他声音虚弱,除了靠近的沈钺、端妃之外,只有叶姝听到了。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郭野德。 而就是这走神的一瞬间,皇上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源丰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卯时三刻,庆源帝驾崩,享年四十六岁。京中从前一天中午开始戒严,其后京中内外各大寺院皆敲钟三万下。 其后十日,睿王与端郡王离京远赴封地。与睿王一并走的,还有丽太妃。 停灵四十九日,皇上下葬皇陵。第五十日,昭王沈钺举办登基大典。 仿佛是一转眼间,京中就进入了炎夏,因为守孝的缘故,叶姝一身素白的夏衣,头上环佩皆无,黑压压的头发只简单的挽起一个发髻。 她如今尚且在昭王府中,陪着说话已经越发伶俐的圆圆说话。 自从沈钺登基之后,已经半月有余。这半月间,沈钺再没有回昭王府半步。朝中局势混乱,沈钺自顾不暇。然而,两人虽然未曾见面,却少不了书信往来。可就算是这样,不时还会有闲言碎语传入叶姝的耳中。 例如,新帝登基之后之所以迟迟没有册封她为皇后,甚至连着人都没有接入宫中,是为了立郭家的姑娘郭彩绫为后。 类似于这样的话,半个月里叶姝听到了不少,就连着昭王府中也人心惶惶。 叶姝不耐烦这些,打罚了几个带头的奴仆,甚至还发卖了两人,这才压制住了府中这股歪风。 如今正是邱嬷嬷陪在叶姝身边,采薇和巧燕这些日子帮着叶姝惯例府中上下,反而比之前更是忙碌了几分。 “王妃且不用心急,嬷嬷我仗着年龄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新帝登基,多的是各种琐碎的、平日里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要处理。”邱嬷嬷低声安抚叶姝。 叶姝闻言只笑了笑,她与沈钺偶尔还有书信来往,只是这一次已经过了五天了,沈钺的信都没有到。 “我信王爷。”她说着抿唇笑了下,拿着小拨浪鼓逗着圆圆玩。虽然几日未曾收到沈钺的信,让她心中有些担忧,不过这种担忧与邱嬷嬷害怕她担忧的事情无关。 她只是担心沈钺。 “王妃该改口叫皇上了。”邱嬷嬷笑着说了声。叶姝只笑了笑,把玩累的圆圆交给了奶娘,这才看向邱嬷嬷,“嬷嬷不用担心我,与我而言,我信任皇上,相信他承诺我的一切。因为,之前他承诺给我的,全部都做到了。” 叶姝还想在说什么,就听到了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王妃!王妃!”巧燕直接冲了进来,呼吸急促,脸颊上带着来不及抹掉的汗水,连着脖颈间都是汗水。她扶着一旁的屏风,大声道:“皇上指婚,郭家之女郭彩绫才貌俱全,皇上不愿委屈其在后宫屈居他人之下,特赐婚给七皇子岐王为王妃!” 这道圣旨一下,所有的猜忌和谣言都灰飞烟灭了。 叶姝只觉得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喘过气的巧燕就又道:“金公公带着人马朝着府上来了,采薇已经让人摆案准备接旨了。” “你这丫头,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先说!”邱嬷嬷大喜,立刻拉着叶姝重新梳洗装扮了一番。叶姝只觉得脑子中一片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前院,甚至不知道金公公都念了些什么。 直到圣旨的最后,听到那一句“封其为皇后,入主后宫,主管六宫、母仪天下”之时,才猛然醒过神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叩首谢恩,然后在一众人的帮助下回去换上了凤袍,登上了鸾驾。 皇宫之中,抗住了所有压力,最终与郭野德达成一致,悔婚的沈钺站在宫门口的地方,等待着他的皇后到来。 他连着一刻都不愿意多等,不要说是泽轩良辰吉日、举办封后大典之后才让叶姝入宫了,就算是等到第二日再传旨招叶姝入宫,他都等不及了。 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叶姝。 一切都不愿意等待。 终于,鸾车出现在了宫门口的那条道上。 夕阳西下,他心爱的人在落日余晖之中从车中下来,缓缓把手伸给了他。 沈钺轻轻握住那只有些冰凉的手,下意识用力收紧。 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松开她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嫁 中秋过后,郭府里反而更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筹备着府中九姑娘的婚事。或者说,是除了当事人郭彩绫之外的所有人。 “九姑娘,这两套是府上大公子送来的。”宫中派来的嬷嬷帮着她入册这些天来收到的各种礼物。 郭彩绫目光落在那两套首饰上,一套是红宝石的,一套是黄宝石的。她没说话,一旁宫里派来的宫女把这些记录在册,然后重新放回了匣子中。 “还有四公子让人送回来的十二对各色手钏。” 十二对手钏,有珊瑚、羊脂玉、翡翠和猫眼石等各色宝石,摆放在一起看着华丽而又漂亮。然而,这样的东西也没有办法打动郭彩绫。 她放下托腮的手,手腕上的玉镯与绞丝金镯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作为百年世家,郭家从来不缺这些昂贵而华丽的首饰。郭彩绫从小就见惯、用惯了这些贵重的东西,她摆摆手,示意把这些东西都记录在册,趁着嬷嬷盘点其他东西的时候,突然开口。 “李嬷嬷,我听闻皇后娘娘似乎是有喜了。” 她看着整理首饰的李嬷嬷动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好像是中秋宴时发现有孕的?” “九姑娘这般关心皇后娘娘,娘娘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欣慰的。”她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只一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并且客客气气的话里还带着警告的意味。 郭彩绫脸色僵了下,继而抿唇。 李嬷嬷很快盘点好了那些最新送过来的贺礼,见多识广的嬷嬷对于郭府的富贵荣华带着人退了出去。屋中很快一片安静,郭彩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 皇后确实怀孕了,这不是谣传。 她的手指在一个盒子里胡乱拨动着,里面放着一些散碎的珍珠和翡翠珠子。珠子碰撞发出轻响,郭彩绫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时的情形。 她心仪还是昭王的皇上已久,那一次见面是她第一次大胆违逆祖父郭野德。那位在朝中颇受尊重的阁老,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在家中,更是无人敢于反驳。 郭野德对于先皇意图把她指给昭王做侧妃的想法很是不满,这消息传到郭彩绫的耳中时已经过去了几天。她连想都没有想立刻去前院书房,求见祖父。 谁都不知道,当年还是小女孩的她在宫中落水,被人救起的一瞬间就喜欢上了那个看似瘦弱,一双臂弯却格外有力的少年。 她想嫁给他,哪怕是当侧妃。 而那一瞬,她距离这个愿望只有一步之遥了。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郭野德这个严苛的祖父,又是怀着如何的心情入宫,见到了那位并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出风头、出身平平的昭王妃的。 昭王妃跟她所想的全然不一样。 郭彩绫听说过不少有关昭王妃的传闻,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昭王妃并非顾家嫡长女,而是出身卑贱、卖身为奴的冒牌货。 她私心觉得,这传闻未必就是假的。 虽然皇上重赏了昭王妃,京兆府那边也结案了。可是,郭彩绫私心还是倾向于昭王妃就是冒牌货,她不止是出身低,她根本就没有出身,全然配不上昭王殿下。 然而,这一切都在昭王妃出现的一瞬间被打破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昭王妃,说不上有多漂亮。没错,昭王妃长相不差,甚至可以称之为美,可是京中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昭王妃实在算不上最漂亮的那个。 她甚至也没有玲珑八面,话都很少。 只郭彩绫到现在都记得昭王妃看向她时的眼神,平静如水。在那一瞬间,仿佛是一汪池水劈头盖脸一般地浇了下来。 之前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还有那说不出来的躁动都被那一眼给看没了。 她只觉得手脚发凉,带着本能的笑容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昭王妃身上,看着她与端妃说话,听着她简短的三言两语。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看似温和且透着一股子的淡漠? 回想起那一日,郭彩绫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把首饰盒关上,不去看里面色彩斑斓的宝石。 真正让她在后来昭王登基之后,几次与祖父郭野德交手,惹得郭野德心中不满时退让的原因,是那一日出现在端妃宫中的昭王。 昭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昭王的眼中,只有昭王妃。她说话也好、抚琴也好,昭王的目光只淡淡从她身上扫过,就如同她是那宫中的摆件器物一般,没有多给她半分的注意。 她当时就心下一片冰凉,虽然有着端妃安抚回去之后却还是做了几天的噩梦。 梦中她如愿嫁给了昭王,甚至并非昭王侧妃而是真真正正的王妃。大婚之后她还过上了一段夫妻相敬如宾的日子,那时她便隐隐约约这种日子有些不知足,总觉得差了些什么,直到梦境之中一个相貌秀丽的丫鬟被送入昭王府。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丫鬟就得了昭王的眼,之后就成了侍妾,后来又被昭王请下了恩旨成了侧妃。再之后,昭王待郭彩绫还是一如既往的敬重,然而全部的心神和那女之爱却都给了那出身不显的侧妃。 郭彩绫一觉醒来,只觉得心中空唠唠的,虽然梦境中未曾看清楚那女子的脸,梦中也不曾有所察觉,然而醒来之后她还是认定了那女子就是如今的昭王妃。 接连两三日梦境都如此相似,郭彩绫心中惴惴不安。她原本想着寻个机会再见昭王妃一面,至于见面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她自己也是全无计划的。 谁知道,真真是只见了“一面”而已。 她与众人一般从蘅公主府被家中护卫匆匆接走,与母亲、祖母等亲族一并等了一夜,等到了天色微亮,满京城就戒严了,街道上多了许多的禁卫军和衙役一并巡逻,各家各户都需闭门不出。 再之后,京城内外的寺庙都敲起了丧钟。 悠长而连绵的钟声一直响到了午后,郭彩绫虽然未曾细数却也明白,这钟声怕是有三万下,应当是宫中皇上驾崩了。 再之后就惶惶然如同梦境一般,端王被降爵,与睿王一并在先皇尚且未曾入皇陵之后就奉遗诏出京赴往封地。再之后便是先皇葬入皇陵,昭王登基。 而昭王登基之后,却是迟迟没有立昭王妃为后。这让京中上下心中难免都有些嘀咕,偏偏昭王妃似乎还是一惯的秉性,竟然如同往日一般闭门不出。 郭彩绫想起梦境中自己是当过皇后了,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气都喘不过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欣喜还是害怕,当天晚上就又梦到了独守空闺的落寞。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脸色煞白,饶是多扑了一层粉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她这些日子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消瘦了不少,加上脸色苍白,郭老夫人放不下心来立刻让人请了休沐的御医过府诊脉。 为了郭彩绫的名声,用的还是郭老夫人的名义请的人。 恰好来的是与沈钺关系不错的甑御医,他给郭老夫人把脉确定老夫人无碍之后就又给郭彩绫把了脉。甑御医原本就在京中多年,如何摸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因此郭老夫人一开口他就知道今日的主角是郭彩绫了。 郭彩绫心中忐忑,却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 若她不愿意过梦中那般独守空闺的日子,就当此时果决一些。 因此她让身边最为信任,口风最严的丫鬟去给甑御医带了一句话。 “甑御医,我家姑娘真的无事,怎么奴婢听姑娘说,她仿佛身患恶疾了?” 这话说得甑御医吓了一跳,不敢多有隐瞒转头就入宫把事情说给了沈钺听。沈钺当时正考虑如何处置与郭彩绫之间的婚约,婚事是先皇定的,如今先皇刚刚驾崩,他不好立刻悔婚。而因为新君登基的缘故,朝臣心中还是有些动荡,郭家这边屡屡暗示需早日完婚。 沈钺彼时只让叶姝安安心心、平平稳稳地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想着料理完这些琐碎事情再封后,偏偏还给了旁人不一样的感觉。 毕竟,昭王当了皇上,昭王妃却不见得就是皇后。王妃是先皇所指,皇后却是需要今上册封的。 郭野德原本还对孙女郭彩绫执意要嫁给昭王不满,如今却是动了些许的心思。虽然今上弃糟糠妻与一旁另立新后不好,然而这个新后很可能是他家的孙女,他一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此得了皇上宣召,郭野德就匆匆入宫。 郭府之中,郭彩绫得知这个消息,就坐立难安起来。 她想起让丫鬟带的话,原本还觉得昭王若是真心喜爱昭王妃,定然会明白她的意思,顺势用此当做借口毁掉这门婚约。如今细细想起来,哪里有女子自污自己身患恶疾的? 万一昭王……不不不,万一皇上真的一时怜悯她,又或者觉得身患恶疾的她不会威胁到昭王妃,下定决心让她入宫呢? 郭彩绫在屋中来回走动,一旁丫鬟见状就挥手让旁人都退了下去,这才过去低声安慰。 “姑娘莫慌,那甑御医是皇上惯用的,如何诊断不出来姑娘身体康健。”丫鬟说着扶郭彩绫坐下,“姑娘且放心,皇上知道姑娘身体康健,又听了甑御医的话,定然是会明白姑娘的意思的。” 郭彩绫这才略微缓缓神,低声道:“怕是祖父回来就有结果了,我且安心等等吧。” 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深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京 郭彩绫一直等着消息未曾睡下,而郭野德一回去就立刻让人叫了她去前院。 她匆匆赶到,竟然是第一个到的,且形容也不算狼狈慌乱。郭野德只看了她一眼,心就沉了下去。郭彩绫当时还未曾察觉,只觉得那一眼奇怪,等到祖母和父母都赶到时,她才意识到问题。 只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郭野德开门见山,等人到齐立刻问道:“你可真是身患恶疾?” 郭彩绫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当下跪了下去只哭着不说话。 郭野德宠爱这个年幼的孙女多年,此时见她这般哭,只当她是心里苦竟然未曾多想。他只叹了一口气,“竟然是真的!” 郭彩绫只低头哭着,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就被看出端倪来。 郭野德这才把事情与众人都说了个清楚,最终叹息道:“也不怪甑御医,他毕竟是宫中御医,这事也当回禀给皇上才是。只怪咱们家没有这个福气……” 郭彩绫听了这话,心中空荡荡的,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若有所失。 只她未曾想到,婚约做罢也就算了,祖父还给她讨来了另外一门婚事。 外面传来走动声,郭彩绫从回忆中醒神过来,勉强笑了笑,看着走进来的母亲这才连忙起身。 “你这孩子,这眼看婚期将近,怎么这般没精打采?”郭母知道郭彩绫的心思,挥手让陪同的丫鬟退了出去,这才道:“你这般模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嫁?” “母亲放心,我无碍的。只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是不是做错了?”她害怕梦境中那空荡荡的庭院,害怕自己的夫君心思全然不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也害怕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早知道会被指婚给岐王,她倒是不如入宫为妃的好。可是想想,梦境之中她纵然是一人之下的皇后,那宫苑却也冷冷清清,沈钺眼中从未有过她。 如今再听得皇后有孕,郭彩绫更是心情莫名。 婚期如期而至,不管郭彩绫心中作何感想,该嫁她也是要嫁的。 今上亲政一年有余,如今龙威愈盛,连着郭野德平日里也会赞叹两声。今年春末的时候,皇上曾经在朝堂之上提过开海禁的事情,原本朝中还有不少守旧的大臣反对,还说是先皇遗命。谁知道,皇上竟然是准备得妥妥帖帖,连着当初与皇上一并参详的折子都拿了出来。 既然先皇当初也是有意开海禁,那些大臣就少了不少借口。之后朝堂气氛紧张了近半个月,沈钺看似让步没有大范围开放海禁,却也准备派出不少使者,先游走海域诸国。 此事让郭野德赞叹不已,毕竟沈钺可以说是凭着一己之力撕开了一个海禁的口子。只要有这么一道口子,日后海禁定然会彻底打开。海运一开,这朝中的局势定然会有翻天地覆的变化。 十年之内,这天下就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这话是郭野德说的,说的时候郭彩绫就在一旁。她不知道郭野德当着她的面说这话,是不是有警告她的意思,却默默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 新婚第二日,郭彩绫与眉眼之间和沈钺有着几分相似的岐王一并入宫请安谢恩。没有人刻意为难他们,叶姝很快就让人把两人一并请了过来。 在叶姝看来,许久未曾见过的郭彩绫褪去了当年那点儿可爱的婴儿肥,唇边的酒窝浅了些透着些许的文静。她如今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一旁采薇小心翼翼扶着她落座,郭彩绫才落后岐王半步上前跪下行礼。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叶姝的肚子上,猜测着会不会如同她梦境中一般,叶姝这一胎是龙凤胎。 叶姝不知道郭彩绫所想,只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顺着低头看了一眼,这才笑着道:“中秋宴的时候就察觉有孕了,只是身子一直不太好,就没有对外公布。” 她说得平静,郭彩绫却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的对外公布皇后有孕这个好消息,不过是害怕保不住孩子空欢喜一场。让郭彩绫意外的是叶姝对她的态度,很是平静,虽然不见多亲昵却也没有任何的敌对。 她原以为自从那一日在蘅公主府短暂的见面之后,叶姝对她定然很是不满的。 叶姝精神不大好,也没有心情去猜测郭彩绫的心思,幸而与他们夫妻说了会儿话沈钺就匆匆回来了。 两人再行礼,沈钺摆手示意人坐下,却不对他们说话只看着叶姝。 “今日觉得可好了些?” 叶姝抿唇笑了下,“精神了不少,皇上不必担心。”她说着示意沈钺还有旁人。沈钺微微蹙眉,转头看了过去。这一动作吓得偷看的郭彩绫连忙低下了头,却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猛跳。 不是心动,而是害怕。 沈钺的目光跟看向叶姝的时候全然不同,淡漠、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些莫名的警告。郭彩绫偷偷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缓了过来,听到了沈钺的话。 “……夫妻和睦,绵延子嗣,早日为皇室添上新的血脉。” 这是通常训导新婚夫妇的话语,郭彩绫听着沈钺说完,立刻和岐王一并起身谢恩,再不敢抬头偷看。 沈钺顺势就让人退了出去。 等着人退出去,叶姝才似笑非笑地看着沈钺。大约是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又没有旁人在,如今越发有帝王威严的沈钺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讪讪之色。 叶姝并不说话,只瞥了沈钺一眼,转而让采薇给端了杯茶水过来。 “皇上先润润唇。”沈钺早朝之后紧接着又在书房议事,他自己大约是未曾察觉,然而双唇已经有些干裂起皮了。采薇按照习惯给沈钺端了蜂蜜水就退了出去,沈钺喝了半杯水,这才缓了一口气。 “我准备再过半年,让岐王去管海运的事情。”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叶姝抬头看过去眼中难免带上了些许差异。沈钺见她这般表情才笑了笑,“这半年来,因为开了海禁的缘故,海边的贸易也频繁不少。如今朝中上下都看得出来,这是一桩油水十足的差事,各个抢破了头想派自家人去。” “既然要派自家人,干嘛便宜了他们,倒是不如派了岐王去!”叶姝笑着说出了沈钺心中所想,“皇上这安排倒是让人无话可说。岐王如今正好在户部领差,学上个半年,到时候去管海运,也不会猛然上手不熟悉,身份倒是也合适。” “我正是这般想的。”沈钺见叶姝懒怠动一下,只得自己亲自动手续了蜂蜜水来喝。实际上,除了岐王可用、合适安排在海运这块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让郭彩绫留在京中。 到时候夫妻两人一并去漓州,距离京城颇远,甚至数年都不见得会回京一次。这般,叶姝也就不必真把郭彩绫放在心上了。 不然,每次提起这桩事情,叶姝虽然未曾刁难他,也不曾发火,只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让他如坐针毡。 这点小心思沈钺自然不会说给叶姝听,只夫妻多年,叶姝却也明白。她为沈钺的熨帖暖心,又亲自给他倒了茶,笑着道:“还是皇上心思缜密,想得长远。” 只怕朝中众臣都未曾想到,海运这般大的事情,就在夫妻两人说笑间定了下来。 等次年端午之后,岐王携岐王妃远赴漓州接管海运一事时,朝中一片哗然,只沈钺心意已决却是谁也没办法撼动的。 更何况,岐王妃乃是当朝郭阁老郭野德的孙女,这利益相关之下,支持岐王的也不在少数。 帝后亲自送岐王夫妇出京,彼时叶姝刚刚出了月子,身形还有些丰腴。郭彩绫下车行礼的时候看着她双颊红润的模样,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 从知道月余之前,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之后,她就彻底安下了心。对待岐王也比往日里亲近了些,她的梦是真的,不是她害怕之下胡思乱想的梦魇。 如今夫妻两人也算是琴瑟和鸣,她见着叶姝倒是少了往日的一些心结。 叶姝一眼扫过去,就察觉了郭彩绫的不同。只笑着示意她在十里长亭中坐下,笑着交代了些许话,转而才道:“此去漓州路途遥远,只你与岐王毕竟是新婚不久,若是长久夫妻分离反而不美。” “皇上和娘娘好意,臣妇心中明白。”郭彩绫笑着露出唇角的酒窝,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岐王,低声道:“臣妇既然嫁与岐王殿下为妻,自然当妇随夫唱,与他一并去漓州才是。些许的路途遥远,水土不服,臣妇也定然能够克服。” 她这般说,叶姝也就放下心了。 君臣又在亭中说了片刻,见天色不早,沈钺和叶姝这才送两人出了亭子,目送他们车马离开。 此去千里之遥,等岐王夫妇再归来,却已经是夫妻恩爱,膝下更有三儿两女。那是,已经高老离朝的郭野德见状,只满脸笑容,只叹四世同堂。至于当初说郭彩绫身有恶疾的事情,自然是不攻自破了。 郭彩绫见祖父目光中带着些许试探,只抿唇低头微笑。 幸而当初她未曾因为一时执念赌上一生,不然,哪里有今日夫妻和睦,儿女成群幸福日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独宠 都说当年皇后是个宽厚的,虽然从今上登基封后之后,这后宫的三宫六院不要说是妃嫔了,就连着母猫都再没添过一次。然而,皇后的好名声却还是在朝臣之中传开了。 谁让今上性子不好呢。 今上早些年刚登基的时候,就曾经力排众议开了海禁。随后朝臣跟着吃了甜头,还当今上励精图治。欢欣鼓舞之余,对于沈钺也就更是推崇了。 这般一来二去,沈钺在朝中的权柄就越发重了。 随着郭野德等一众先帝旧臣告老还乡,以叶容年为首的年青一代朝臣崛起,这天下就真的是沈钺的了。 沈钺这才暴露出了本性,几次三番搞得朝中众臣叫苦不迭。若不是叶姝拦着,说不得这些年要有多少朝臣装死在前朝的柱子上呢。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罢了。”说这话的人容貌跟当今皇后有着几分相似,只特意往不同的风格打扮,偶尔有人见着也不会立刻想到她与皇后的关系。 只这话却说得不客气,吓得一旁伺候的嬷嬷连忙上前低声道:“太妃可小心些,这宫中人多眼杂的……” 皇后娘娘自然是好相处的,这么些年来对太妃和长公主都很好。就连着长公主的这门婚事也是皇后娘娘帮着相看的,驸马人很是不错,连着太妃都满意。 落樱听了这话只笑了笑,“你道我这般胆大?这话,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与我说的。”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那些原本躁动的朝臣都给压了下去。当初沈钺大闹了一场,把关心他后宫的朝臣中最闹腾的那几个打杀、贬官、发放边境,这般雷霆手段一时间吓得朝中众臣人心惶惶。 最后还是皇后出面这才拦住了沈钺,没有让这场风波波及更广。 至于那几个被沈钺当成“鸡”杀了儆猴的官员,原本也就没那么干净,正好趁着个时机肃清一下朝堂。只朝中众臣不会想得这般简单,第一次见识到沈钺一直没有暴露出来的脾性之后,这些人老老实实了两年,到了第三年就又故态萌发。 沈钺这才动手更是利索,连着罪名都懒得寻就直接把几个官员下了大狱,回头还气得当时的礼部尚书称病不上朝了。 原以为这会让沈钺略微妥协些,然而沈钺等了三天,礼部尚书还不出现,当场就指了他的下峰顶了礼部尚书的职位。 礼部尚书得信儿之后悔不当初,拉下脸皮说是病好了,然而沈钺却笑眯眯地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身子不好就做些清闲的事情。转眼,就把人给架空放在了不起眼的地方做事了。 这一手玩得让人想起了三年前朝中的腥风血雨,一时间朝臣们个个都如同鹌鹑一般老实了下来。有与叶容年关系好的,私底下还忍不住道:“还是叶兄你有远见,就不掺和这后宫之事。” 彼时已经与戴蘅成亲多年的叶容年心说,如今后位上的是我亲妹妹,我自然不喜欢皇上广纳后宫了。面上他却只笑了笑,“虽然皇家无家事,然而那毕竟还是皇上的家事。皇上不愿意纳妃,不愿意劳民伤财,这是好事。再说,今上如今膝下也有两儿两女,也不算是子嗣凋零。咱们做臣子的,还是把心思都用在朝政之上才是好事。” 好友连连点头,等又过了三年,只礼部例行上了个折子,沈钺驳回之后就再没人折腾了。而恰逢这个时候,已经好几年不曾有孕的皇后还传来了有孕的消息,众人自然是愈发的老实了。 落樱此时这般说也是有感而发,上辈子叶姝头顶还压着一个皇后郭彩绫,这辈子阴差阳错,她从蕲州顾家老宅逃了,竟然成全了叶姝。 嬷嬷笑着把整理好的东西放在一旁,低声道:“说来也是太妃的缘分,竟然与皇后娘娘这般投缘。只是,这独宠后宫,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是今上登基之后才到落樱身边伺候的,对于当年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只看着这些年皇后对落樱很是关照,连带着落樱的女儿也很是喜欢就觉得满心欢喜。 素来新皇登基,先皇所留下的妃嫔日子都不会太好过。毕竟新帝也是要广纳后宫的,若是没有子嗣供养,太妃太嫔的日子一般都比较清苦。而今上后宫空虚,倒是多了不少的供养太妃、太嫔的余地。 叶姝也不是小气的人,并未苛待宫中这些先皇留下来的妃子。而落樱的日子,可以算是所有太妃中过得最好的了。 如今她膝下的女儿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她所住的宫殿就更是热闹了三分。宫中这些太妃、太嫔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这时候就带着礼物上门。 嬷嬷所说的人多眼杂,就是指如今这般的情况。 落樱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就看到外面一行人过来。她双眼微微发亮看出了来人究竟是谁之后立刻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了宫殿。 “皇后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她说着上前行礼,然后顶替了一旁采薇的位置扶着叶姝的手臂,“你如今月份大了,且要好好休养才是。” “御医也说了,多走动走动有好处。”叶姝抿唇笑了下,看了一眼采薇笑着道:“把东西都给太妃过过眼,然后让人入册记好,这都是皇上与我的一番心意,给妹妹添妆。” 落樱膝下的长公主是沈钺最小的妹妹了,如今虽然只是刚刚定下婚事,还未曾定下婚期,该准备的嫁妆却也要准备起来了。 落樱闻言只扫了一眼,笑着道:“娘娘有心了,玥玥有娘娘这个皇嫂如此贴心,是她的福气。”长公主是沈钺登基之后才册封的长玥长公主的名号,此后落樱就一直叫女儿为玥玥。 叶姝只笑了笑,等着嬷嬷和明心跟着采薇去入册登记那些东西,这才与落樱一并坐在了殿外的亭子之中。 落樱等宫女送上了茶水点心就让人退了出去,亲自给叶姝倒了茶水,她这才坐在一旁笑着道:“娘娘今日过来,怕不止是为了送那些东西吧?” 叶姝闻言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她叹了口气,把放在袖中的信拿了出来。 “来自蕲州的家书。”早在第一次选秀的风波之后,顾家一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沈钺就借着这个机会让顾林华去了蕲州。 这一去,顾家就再没有机会回京了。 这般安排也让暗中担心皇后在后宫一人做大,顾家顺势水涨船高的朝臣放下心来。顾家当初不是没有怨言,也曾经入宫与叶姝闹过几次。 只叶姝已经是皇后了,他们这般闹自然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叶姝不耐烦了,连着让他们入宫都入不了。这事儿最后不了了之,顾家一开始心中颇为怨念,连着给叶姝写信都没有。这般僵持了一年多,最后还是李氏出面回京给叶姝送了年货这才算是重新恢复了来往。 此后顾家就时不时送来些书信,顾林华是不可能回京了,然而顾林华还有几个儿子,总不能也这般耽搁了。 叶姝对顾家倒是没有苛刻,却也并没有多亲近。顾家每次送信过来,她都会拿去给落樱看看。上一封信是一个月前送来的,因此落樱见着她拿出信来一愣,“顾家这是……” 按照惯例,顾家的信一般都是两个月一封的,这封信未免来的早了些。 她话刚出口就顿住,只从叶姝手中接过信低头看去。 信不长,内容也很简单。叶姝早已经看过了里面的内容,此时只安静等待着落樱的反应。这么些年过去,她也清楚落樱对顾家并没有多少的感情,也猜测出落樱身上定然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顾老夫人,死了?”落樱看完信有些迟疑,这跟她记忆中的不一样。或者说,上辈子到她死的时候,顾老夫人都还未死呢。或者可以说,当初就是顾老夫人亲手把她送上了死路。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鼻头有点发酸。 不是伤心,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年把她逼上死路的顾老夫人,最后一个人,也终于遭到了报应。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抬头就看到叶姝把帕子递了过去。 落樱一愣,伸手摸了一把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泪了。她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下脸,然后才道:“我并非是伤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正确的说,她不但没有伤心,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轻松,畅快! 叶姝只安静看着落樱,并没有评价她的反应如何。她虽然未曾真正问过落樱,却也明白落樱与顾家定然是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严重到落樱不愿意认祖归宗,甚至对顾家上下充满了怨念。 她想起顾老夫人和顾林华的功利,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 顾老夫人死了,顾林华这辈子在蕲州都难以入京,沈钰被废圈禁起来,沈铬沦落为郡王无诏不得入京……而她心爱的女儿,这辈子终于有机会长大成人,甚至再过些时日她还能够看着女儿出嫁。 落樱甚至不知道叶姝是什么时候离去的,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旁明心和嬷嬷见状连忙过去。 “皇后娘娘说不让扰了太妃。”明心低声说,落樱点头回过神来对一旁嬷嬷道:“之前嬷嬷不是问我,说不知道皇后娘娘会独宠多久吗?依着我看,只怕会独宠一生。” 嬷嬷只笑了笑,当落樱一时感慨,却未曾想到落樱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而且一语成真。 后世史书记载,钺帝在位五十六年,在位期间帝后和睦,后宫竟然无一妃嫔。皇后独宠一生,病逝之时钺帝悲恸过度,竟然在十多日之后随之而去。 其长子沈熙继承皇位,史称钺熙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