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奸臣爱上我》 1.1 我是前朝公主,说前朝肯定是因为亡国了。 亡国原因也很简单,我父皇不学无术,逗猫养狗,终于让人不满,就这样造了反。 他手段也蛮高明的,知道扑我母后怀里,整出个妖姬祸国殃民的“盛况”。 所以,亡国的时候。他才被捅了十几刀,而我母后却被凌迟处死。 幸亏我非我母后亲生闺女,我母妃在我出生时因难产死了,否则我可能会再补父皇几刀,这种负心汉不要也罢。 总而言之,我现在的状况很凄惨。 今朝圣上要抓我祭旗,没找到人,寻了个宫女代替我,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时局终于稳定了。 此刻,我坐在房门前一边喝酒,一边感慨。一杯敬往事,一杯敬将来。 你要问我现在的状况?死倒没死,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我被我死对头抓住了。 说是死对头,其实我也根本不认识他,但是我落得现在的境地,跟他肯定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他巧言令色,将我父皇哄成这样,教唆他玩物丧志,这国可能也不会亡。 这厮也是厉害,哪朝天子哪朝臣。改朝换代了,别人都在观望要不要殉葬天子的时候,他上赶着讨好新帝。 如此识相,不加官进爵恐怕不行,于是调任吏部尚书、衔协办大学士,由他管理户部,可算是青云直上。 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坏人留千年。 我又闷了一杯小酒,心头烧得慌。正打算小寐,还没来得及上榻就被人逮住了:“公主殿下是要就寝?” 我抬抬眼皮,敷衍地应了一声:“好巧,这不是大人吗?怎地没人通报一声,被大人看到本宫这番样子,实在不雅。” 我哈哈两声笑,很尴尬。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应该不会现在就杀我。 “哦?殿下也知自己这姿态不雅?很有自知之明,臣很欣赏。”他站在帘外,闻声不见人,粗略瞥一眼,只见他那袖口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底色玄黑,低调清雅。 说完这句,我被噎住了,实在没话说。 就这样,两厢沉寂许久。 稍后,他开口,嗓音清润,如珠落玉盘:“明人不说暗话,臣此番过来,是有事相商。” 好家伙,终于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有学识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要杀我,也风轻云淡,有商有量。我若是欣然接受,没准还是一番佳话。 “本宫知道了。”我知道并不代表我答应。 “臣想,求娶殿下。” “啊?”日他娘,劲爆! 我把你当死对头,你居然想娶我? “殿下意下如何?” “那个……”我舔舔下唇,“我意下不如何。” “……”终于轮到他语塞了。 聪慧过人的我深深思考了一下,终于发现了这人的目的。原来他不杀我是有原因的:这厮迷恋上我倾国倾城的美貌,企图一亲芳泽,所以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将我囚禁府中。我若是从了他,他日膝下儿女双全,以为就此能享尚书夫人的福,突然晴天霹雳,发现我只是别院小妾,被正房逼得走投无路,沦落街头。堂堂公主沦落到做三的地步,造孽哦。 “哈哈哈,本宫亦是很仰慕尚书大人,只是……” “哦?只是什么?”他后退一步,气定神闲坐下。 我扼腕叹息,作遗憾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做不了主。” “昨夜,臣寻了德高望重的道藏大师询问与殿下的姻缘。大师道,先帝托梦给他,对殿下婚事甚是欢喜,赞臣是百年一遇的良人,别错过了。” 放屁!瞎说! 显然,我不能激怒他,委婉道:“父皇生前说想亲眼看本宫出嫁,如今这样,怕是不太合适。本宫未能完成父皇遗愿,此生愿削发入佛门,不再谈人间事。” 他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呢喃自语:“想要亲眼见殿下出嫁,是吗?” 突然,我感到恶寒侵体。这厮不会是想挖坟偷尸吧?造孽哟! 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突然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既要娶公主,势必不容易。既然是公主所愿,臣就算是死也要办到。” 我险些要给他跪下了,一下子冲下榻,揪住他的袖子:“大人,不可不可。你的心意,本宫都明白了。” 他半天不出声,我也很绝望。偷偷抬头看他一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尚书大人江寻俊美无俦,气宇轩昂自是不用说。 只是初次见面,我就将他的袍子扯下一半,露出若隐若现的香肩,这实在不妥。 他没听我解释,看我一眼,了然道:“想来,公主也是心悦臣的。” 随后,江寻心满意足走了。 你跟我求婚,我把你衣服给扒了。娘的,真是丢天下之大脸。 于是,我又坐在房门前喝酒,咕咚咕咚,恶性循环。 2.2 没有江寻来寻我的时候,我小日子过得也挺爽利。 我这儿的院子叫淑华苑,有自己的小厨房,吃穿用度不说比得上宫里,但也不差,随我倒腾。 过了几日,江寻派人分我个粗使丫鬟,名叫白柯。长得不算好看,就是特别。穿一袭深色劲装,一身健肌子,凹得臀是臀,腿是腿,星眉凤眸,帅气得很。 我当即一拍大腿,连说了三个好,把人留下了。 说实话,江寻这种偏阴柔的翩翩佳公子不是我的菜,白柯这样英姿飒爽才是我理想型。 女的更好,亲近亲近,饱饱眼福,还不算占便宜。 我捧着脸,看白柯:“白柯,你觉得本宫怎样,好看吗?” 白柯饮茶,慢悠悠看我。片刻,喷出茶,“主上,好看。”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反应慢。 我羞怯问:“那你喜欢本宫吗?” “太,娘。” “???”我很受伤。 “和大人一样,不阳刚。” 中箭的江寻表示:“???”有我什么事。 “那你喜欢啥样的?” 白柯皱眉,想了一会儿:“王大那样的。”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王大是谁。就是那个一劈柴就出汗,体味大到熏满苑的小厮。 算了,白柯的心上人,我不当也罢。 等到午后,我嫌天冷,突发奇想想煮个火锅吃。 火锅是我的原创美食,就是把一口锅放在灶上烤,里头滚着热汤,时不时丢点肉片之类的进去滚,烫熟就能吃。好处就是,吃食不会凉,还能图个新鲜。 等我煨汤的时候,江寻也来了。他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无聊,无非是公主吃什么,公主做什么,公主想臣没有。(没有。) 经过几天相处,我发现他人不坏,唯一缺点就是色,痴迷我美貌。当然,我也能理解他,毕竟这世上见到我能把持得住的,寥寥无几。 他看着我的火锅,感慨一句:“真怀念。” 我挑眉,怀念? 火锅可是我的原创作品,他说怀念是几个意思,想说自己此前做过这道美食? “难不成,大人想抄袭本宫,说自己才是原创者?!” 江寻静默很久,憋出一句:“臣只是怀念幼时亲手烧灶的年月。臣幼时家境贫寒,一直是独自起灶,煨点番薯,随意果腹。遇上年月不好,可能没吃食,一家老小在家挨饿。” “噢,大人以前很穷。” “倒不是想说这个。” “那是?” “也罢。” “噢。”可能这就是尊卑规则建立起的代沟吧。 “臣当年很可怜,家穷,还有地痞流氓上门讨钱。” 我有点心疼,原来江寻还有这么悲催的过往。 “等臣高中后,就把这些人找出来,送进狱内,几日后,无一生还。” “……”我仅剩的那点同情心又憋回去了。 “当然,臣并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只是臣任性,最厌烦和臣唱反调之人。譬如公主这样,臣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抬头,望向江寻。他依旧风轻云淡啜饮热茶,狐狸毛白裘将他精干的身形掩盖地极好,颇有些风雅。只是我知道,在他那不着痕迹的浅笑之下,隐藏着一颗比豺狼虎豹还狠戾的心,区区前朝公主并不是他的对手。他敬重我,才唤一句公主,否则以我的身份,就是流民,被当朝圣上逮住,充军妓也未尝不可。 我的后背汗湿,尴尬一笑:“没想到大人对本宫是一片真心……” “原先臣愿以真心待公主,公主可是拒臣于千里之外。如今才知臣心意,是不是太晚了?有些人,得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是不是这个理?” 我一时语塞,他是不是因为我故意端着,玩弄他感情。现在恼羞成怒不要我了,打算杀人灭口? 这可万万使不得,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认真道:“实际上我对大人亦……”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连本宫我都不说了。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他叹气,作伤情状。 “这是瓜熟落地,自愿的,没人扭,没人扭。” “哦?臣活了二十多载,倒是第一次听瓜撒谎。” “……” “也罢,臣还有事,下次再寻公主谈心。”他没听我解释,拂袖而去。 此刻的我,傻了吧唧,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傻瓜。 我望着火锅,毫无进食之意。想了一会儿,问白柯:“你家大人有什么特殊嗜好?” 白柯抿唇,犹犹豫豫地答:“大人好色,喜女人深夜爬床,投怀送抱。” “噗——”我一口水喷出来。 所以,为了让江寻消气,保我项上人头,我还得投怀送抱? 这怎么……不可能。不就是睡一晚嘛?睡就睡罢。 想当年,我皇姑母夜御十面首,成一乡野趣闻。江寻不过是我面首之一,睡他又何妨?! 3.3 要睡上江寻并不是一件易事,需要谋略与勇气,还有那么一点点秘诀——怎样让他睡得开心,他才会答应不杀我呢?这是问题的关键,幸亏我没有忘记。否则睡也白睡。 实际上对于我们公主这一身份之人,贞洁并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玩意儿。我皇姑母曾私底下跟我说过惊世骇俗的话:“世间男子都把女子当作物件,只有鱼水之欢让他们畅快。我们女子凭什么任其为所欲为?想睡本宫?想得倒美!”于是乎,她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开始睡遍天下风流之士,府中面首无数。 其实,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也不太懂睡在一张床上为何会爽飞。或许是一个人睡不够暖和,所以爱找人□□吧?就好像我小时候也缠着皇姑母要一起睡一样,这是人之常情。 几乎是一瞬间,我又想到了江寻所说的话。他从小缺爱,所以渴望女子的体温。好色的说法就是喜好颜色,我颜色好,所以他喜欢我。能理解,能理解。 除此之外,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相传,男女睡在同一张榻后,十有八九会有孕事,我是不是还得给自己准备一碗避子汤?我可没打算怀上江寻的孩子,这对于我日后逃跑不利。 我思索了两个时辰,终于制定了一个周密详尽的计划。我让白柯帮我寻了几个布制的娃娃,黄皮虎也行。我爱抱着这些入睡,想来江寻也是喜欢的。 这样一来,这一觉我定会让他睡得心满意足,宾至如归。 当然,要爬上江寻的床,必定要买通他的心腹,才能顺利入寝房。我给白柯炒了一盘花生米,陪她喝酒唠嗑一晚上,她终于被我攻略了,给我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并且让我绝对不要告诉江寻,否则会给她找来杀身之祸。 我当然不会供出她,毕竟她是我的人,我是个爱护下属的主子,不但不迁怒部下,还会帮忙担罪,很有责任感。 今夜,月黑风高。我在府中迷了许久的路,这才摸到江寻的寝房。他睡觉好似没有锁门的习惯,我一推就进去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我松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娃娃都摆到他的榻前,绞着手指,不安地等他来睡我。 不过一刻钟,江寻就回房了。 我很紧张,万一他觉得不好睡,还是要杀我怎么办? 我也不能一开口就说:“本宫很好睡。” 这样不矜持,没有人会喜欢的。就好似你去店家买首饰,对方一开口就是我家簪子用料好做工佳,夫人你绝对不会后悔的。别人恐怕只会认为你有病,而不会被这套吸引。 所以,我决定摆骚弄姿,整一个很撩人的姿态,勾引江寻。 世风日下,堂堂前朝公主,绞尽脑汁取悦一代大奸臣,就为了苟且偷生。 这厢,我犹自叹气,那厢江寻已经宽衣解带,摸上床来。他就穿一件中衣,看到我,愣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公主怎会到臣的房里来?” 我脸上火辣辣地烧,总不能说,是我突发奇想想睡他吧? 我顾左右而言他,道:“昨夜本宫夜观星象,罗盘显示,在此处小睡甚佳,可以令人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咦,原来是江大人的寝房,甚巧甚巧,本宫不介意,不妨一起睡啊,哈哈哈。” 我的笑声爽朗,企图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可惜江寻并不领情,他把玩了半天榻前的黄皮虎,道:“公主可知,同床共枕是夫妻间才做的事?” “咦,还有这种说法吗?本宫是第一次知道,哈哈哈哈。”糟糕,气氛越来越凝重了。 “哦,所以公主没有与臣结为连理的想法,却一意孤行来睡臣?” “咦?”听话风好像不太对劲,这么严重的吗? “还是说,公主认为臣是随随便便的人,是那起子小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睡臣?”他自嘲一笑,侧头,望向桌前烛火璀璨的那一面,道,“原来,在公主心中,臣一文不值。眼皮底子浅,又记仇,现下还认为臣好色?啧,公主请回吧。” 我神情严肃,将手掌握成拳,抵在唇间。原来睡个觉而已,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这可咋办? 他心底的伤痕越来越深,再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 我想死吗?这是一个好问题。谁他娘的想死啊! “咳,这真是一个意外,本宫并无看轻江大人的想法。” “是吗?”他依旧冷笑,半张脸隐藏在黑密柔顺的长发间,辨别不清真切。 “江大人面如冠玉,美姿仪。本宫之所以对大人拒之千里之外,是因为本宫现下自身难保,不敢拖累大人。” “哦?是吗?臣还当是自身貌丑,碍公主的眼。” 我震惊:“怎么会?江大人好看,本宫甚是喜欢。” “白柯才是公主的心上人之选,若不是她心有所属,公主是否会以身相许?” “都是女子,哪来的相许不相许?” “就算是男子,也没见公主对臣特别一些,还是美姿仪的女子吃香。” 嗯?这话听着略醋,难不成江寻在嫉妒白柯?天呐,就因为我移情别恋,他心生怨怼,所以要杀我吗?! 使不得,使不得,我得稳住他。 这时,我又想到了皇姑母所说的话,她讲过:“若是你想哄骗一名男子,无需做别的,吻他,狠狠吻他,将他吻得七荤八素,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爬过去,在江寻的唇上亲了一口。 他怔忪片刻,纤长白皙的指尖触上薄唇,微抿,莫名笑了一声。 我不懂他这反应是什么意思,是讨厌吗?还是喜欢? 刚打算逃跑,江寻突然凑过来,薄凉的鼻尖险些抵在我额上,他居高临下看我,低低问:“公主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这……” “罢了,臣睡客房,不扰公主清梦。” 我不死心,咬牙,问他:“你不睡我,那杀我吗?” “臣怎舍得?” 诶? 4.4 这厢我投怀送抱,下了必死的决心。他不睡我,还承诺不杀我,我感激涕零,不仅感慨:女人真是容易被感动的生物。 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等等,他不杀我不是应该的吗?我造什么孽,还得感激一个企图杀我的人?! 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他的阴谋,万一江寻有特殊嗜好,不喜欢英勇赴死之士,喜欢养一养,让猎物放松警惕,再咔嚓一声宰掉怎么办?! 幸亏我聪明,早就识破了他的阴谋。我长吁一口气,隐约间,总觉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又捡回了一条命。 我睡不着,翻身下榻,趿着一双芙蓉花面绣鞋,往屏风那处的木桌行去。 绕到屏风后面,入眼的是堆积如山的书,没有积灰,看页角的痕迹很旧,时常有翻动。 在寝房里还得看书吗?奸臣也学识渊博吗?这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按照我的想法,奸臣就应该奢靡挥霍,天天酒池肉林。学习?学个屁! 我看了几页书,倦意来了,正打算上榻,却发现了其他东西。 我将那宝贝小心翼翼从书里抽出来,摆桌上一看,原来是一张画像。 这里油灯烧得不旺,我瞧不清楚画里的人,正打算搬灯来看,结果手一抖,烛油洒纸上。 好好的美人图没了脸,只剩下鬓边那一只豆大的珍珠发钗。 “……”我突然感觉项上人头又往后移了一点,摇摇欲坠。 这下惨了,江寻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啊! 不过说句实话,这画上女子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这种发钗我在年前戴过一阵以后,嫌俗,马上抛诸脑后。 我小心翼翼把画藏进袖子了,伪造画像遗失的假象。 因为做贼心虚,我也没敢在他榻上多睡,很快回了房。 笠日,我刚醒,就听白柯和我八卦:“大人的远房表妹来府上做客了。” “表妹?”第六感告诉我,名叫表妹的女子都不是善茬。 “听说长得可好看了,属下没去看。” “带本宫瞧瞧呗。” 瞧就瞧,白柯别的不行,偷鸡摸狗的勾当样样精,当下就搂我小蛮腰,一路飞檐走壁跑到客房听墙角。 这里的隔音蛮好,具体听不清楚。我扒着窗户偷看,只见到里头有个戴珍珠发钗的女子。 妥了,就是她! 原来江寻,迷恋自己表妹,拿我当替身! 我想出无数悲情桥段,打算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晚上,我腆着脸找上江寻,撞了一下他手臂,道:“别装了,本宫都懂的。” 江寻被我撞得一个踉跄,站稳了,拧了拧眉心:“公主这是闹哪出?” 我嘿嘿两声笑:“江大人是不是有心上人?” 他意味深长地道:“臣确实有心悦多年的女子。” “本宫都看见了!” 他嘴角噙笑,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重复一句:“公主都看见了?” “原来大人喜欢……怎么从来不告诉本宫?” “怕是臣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咦,怎么可能?昨夜就说了,大人芝兰玉树,美得不可方物,怎么会不喜欢?” “按照公主的话说,那就是心悦臣?” 心悦?当然!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权势滔天,家底殷实的江寻!就连我也险些心动了! 我安抚他:“自然心悦,只是大人还差些火候。如果本宫是那位姑娘,可能会更偏爱一些甜蜜的伎俩!这个本宫可以详细教大人,就在今晚!”我对他眨眨眼,约下时间。 “那……臣,我晚上再来寻你。”这话听着像情话,其实不然!里头可有大名堂!这象征了江寻认可我战友的身份,已经除去了尊称,也奠定了纯洁的友谊基础,从此共患难共奋战,也暗示了他暂时不杀我的决心! 很好,首战成功。 等到深夜,江寻如约而至。 他好像特别看重这次密谈,整个人换了一身装扮。如墨一般的长发上沾了香膏,远远就能闻见那淡雅的草木香,烛光下,一头黑发熠熠生辉,丝滑柔顺。不仅如此,他还披了一袭青竹仙鹤纹长袍,配立领白狐皮裘,眉目疏朗清隽,鬓边齐整若刀裁,十分儒雅清贵。 所以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古人诚不欺我。 江寻缓步行至我面前,问:“臣这身装扮,公主可喜欢?” 我点点头:“好看!” 他抿唇,但笑不语。 可能是江寻给我的心理阴影太大,我一看他笑就发怵,于是切入正题,道:“之前和江大人谈的计策,可记得?” 他气定神闲喝茶,道:“公主说要教臣,不知是教些什么法子?” 我有点紧张,生怕说错什么会激怒他。毕竟我不是好女人,我骗了他,我对泡妞一窍不通。 我故弄玄虚,手指蘸茶,在桌上写下:逑。 我问:“这是什么?” 江寻瞥一眼,答:“逑,怎么?” “你再看。” “嗯?” “你认为它是逑,实际上它不是。” “那是什么。” “这是茶水。” “……”江寻语塞。 “江大人根本就不懂女子的心,所以讨好不了心上人。”我为我瞎掰的功力鼓掌。 “那按照公主所说,臣该如何做?” “自然是多加观察,投其所好。这世上,没有女子不喜欢吃喝玩乐!再不济,江大人就学戏本子那样,把她逮到墙角,狠狠吻她!没有女子不吃这一套的,大都喜欢威猛的男子。” “公主也喜欢吗?” 为了增加我言论的可信度,我当即点点头:“自然喜欢!” “那么,臣可以把公主逮到墙角,狠狠吻吗?” 诶? 居然要拿我做示范吗?还真是谨慎!表妹好福气!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许久,说:“其实这种事,本宫也不是特别有经验,可能吻我也没用。江大人别看本宫上次主动索吻就是经验丰富,咳,本宫是第一次。” “哦,那倒没什么,臣也是第一次。” 咦?江寻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是初吻吗?我夺了他的初吻,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毕竟第一次对于男子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5.5 虽然江寻是第一次,但是要我负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让他明白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我最主要的顾虑是,如果江寻觉得自己被我夺走初吻,对不起表妹,要将我杀人灭口,那就不好了。 思及至此,我明白了事情的严峻性,正色道:“其实第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吻。若是本宫喜欢一个人,稍稍有点喜欢,也会肆无忌惮献吻的。” 江寻闻言,将手中的茶碗捏得咯吱咯吱响,淡淡道:“哦?公主不在意是吗?随随便便一个路人,有些姿色,公主也能献吻?” 他好像能理解我在说什么了,我决定再接再厉,道:“江大人要知道,有些邻近小国,若是女子喜欢一个人,便会在篝火旁载歌载舞,穿着暴露,金铃璎珞缠身,露臀露胸。这还不够,喜欢一名男子不但献吻,可能还会直接钻草丛里行男女之事。当然,具体怎么行的,本宫了解不多,大概就是睡觉吧。人在世上,就要看的开。做人呐,最重要就是开心了。” 江寻手里的茶碗终于承受不住这生命之重,碎了。他松开手,风轻云淡道:“臣竟是不知,公主如此孟浪。是臣想岔了,还以为公主对第一次较为在意。” “哈哈哈。”我干笑,这话我接不了。我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脸埋领子里。不得不说,男人心,海底针。看他样子,好像余怒未消。 江寻不肯说话,黑着脸。我小心翼翼问:“那江大人还要拿本宫示范强吻吗?” 他看我,讥讽一笑:“不必了,区区一吻算什么?吻上千次百次又有什么用。臣看公主简直没有心肝,臣冒着株连九族的罪,在府中藏匿前朝遗孤,你当臣是为什么?臣千辛万苦寻人替死,消除圣上疑心,救你一命,你当我是为什么?!” 他突然说了这么沉重的话题,我都不知道怎么接。 我说心里话,道:“难道不是为了滥用私刑,杀本宫?” 他笑了,连说三个好,冷声道:“对,臣恨公主,巴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看吧,我猜对了。这是非之地,看来是不能留了。 这一晚,我们相谈不甚欢。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下子点着了江寻。我只知道,自那回以后,他就没再找过我了,或许是前院有俏丽佳人表妹相伴,我一个前朝公主可有可无。 我算是完全被打入“冷宫”,偶尔也会想起江寻,怕他杀我,但大多数都心态很好,看得很开,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吹了这一坛酒再说。 这样的日子中止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也不知道为何出大事的晚上都是月黑风高寂静时。一个自称是我父皇暗卫的男人找上我,他说想带我走,归隐山林也好,复兴前朝也好,皇族血脉要留下,不能被屠杀殆尽。 他说得有理,虽不是很懂,我也打算跟他走。留在这里,江寻可能会将我千刀万剐。 说起千刀万剐,我又想到了一件事。江寻知道我如何滚火锅,如果把我的肉剐薄一点,兴许还能烫个火锅吃。 算了,还是逃吧。即使这个暗卫是坏人,总会给我留个全尸。 我是一个做事很谨慎的人,逃跑之前,我又问他:“对了,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也难敌千军万马,凭你的体格力气,不怕寻不到饭吃,去乡下讨一房夫人,种田养家,岂不美哉?你又何苦来救我?” 他单膝跪地,想了很久都没抬起头。我看了一下他的长相,还算周正。一袭黑袍将健硕的肌理衬得紧致有力,宽肩窄背,十分威猛,是我理想型。 良久,暗卫道:“属下陆蓁心悦公主,此生也只想追随公主左右。” “……”日,我魅力这么大的吗? 也罢,如果这就是盛世美颜的代价,我甘之如饴。 所以,这天晚上,我跟着陆蓁走了。 我们跃上屋顶的那一刻,我无比留恋地望了一眼江寻的寝房,心想,如果他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挽留我怎么办? 唉。 如果他答应不把我滚火锅,或许我会慎重考虑一下吧。毕竟被江寻囚禁这么久,还是有点感情的。 6.6 我和陆蓁站在屋檐上站了很久,他在等我,而我却不知道在等谁。 可能我的生性感性,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逃离,这样实际上并不好,是一种心理方面的疾病。就这么说吧,我被人绑架了,起初我怨恨害怕,后来对方没有杀我的意思,只是把我囚禁在温室里,限制□□。我对他产生了好感,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换种话说,谁会喜欢被养在一寸方圆里。 我懂了,双臂摇晃,弯曲膝盖,打算往下跳。 陆蓁干咳一声,说:“属下逾矩了。” 他看我这样跳很吃力,健硕的臂膀正想搂我小蛮腰……不知怎么,我想到了江寻的脸,想到他气急攻心,朝我吼:“随随便便有点姿色的路人,公主就会献吻吗?” 我是那种见色不要脸的人吗?怎么说也要上佳的姿色,我才能同意亲近! 思及至此,我拒绝了陆蓁的搂腰请求,说:“没错,大大的逾矩!” 我往一侧跨了一步,正想往下跳……只要跳出去,就非尚书府内,我就自由了。 这时,那头回廊突然出现江寻表妹,她穿着齐胸襦裙,酥胸露了一半,端着一碗汤急匆匆朝前跑去。我是一个喜好八卦的人,是以,我决定再观察一下,这表妹要去哪里。 唉。 肯定是去江寻那里吧? 即使江寻想杀我,我偶尔还会敷衍地想想他。结果他呢?一没了我,马上钻入表妹的怀抱。 我这厢感慨,那厢表妹突然停了下来。她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一包奇怪的东西,往汤盅里倒。 日!这也能看到热闹?! 我心道不好,凭江寻来者不拒的性格,一定会喝下这碗美人送来的甜汤。 我该怎么办?救他一命吗? 嗯……我想了足足有一刻钟,侧头对陆蓁道:“我们过两天再走吧?你帮我把那女人手里的甜汤打翻了。不要问什么,本宫自有自己的想法。” 陆蓁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皱眉,道:“公主为何要救他?” 我叹一口气:“佛常说……” “公主不信佛。” “哦,哈哈,刚想起来。总而言之,他把我从宫里救出来,不管他现在杀不杀我,救命之恩总要还的。我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你明白了吗?” “懂了,公主仁义仁心,以治天下。” 他说的快,我没听懂多少,就听到一句:“哈哈哈哈,薏仁这种东西,还是煮粥比较好喝。” 陆蓁没回答我,当下窜走了,去围剿表妹,击落甜汤。 等陆蓁走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的估算错误,没人搂我腰,我根本跳不下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承认,我是有点想陆蓁了。 人在深夜总脆弱,腿蹲麻了,我就有点委屈。看看月亮,就想母后。我母后对我挺好的,她膝下无子,所以偏疼我一个女孩子。就因为不孕不育,乡野还有人传她是狐狸精变的,所以是石女,注定生不了孩子,留不下孽障,得遭天谴。 起初我听到这个,很生气,想撕烂那些人的嘴,可母后告诉我,人是管不住人心的,他们想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气急败坏跳脚,也只会如他们所愿。 我记得母后的目光温柔,她望着我,柔情似水,道:“而且,谁说本宫膝下无子?” 啊? 等等,童年记忆突然复苏了。 她带我去偏殿,那里没人。殿内坐着一个少年,用布裹着发,束成小髻。他的年龄比我大上一些,粗布做的衣衫,一双鞋磨得粗糙,险些露出脚趾。 一看就是平民家的孩子,只是他见我也不下跪,不卑不亢,与我母后平视。 我有点慌,躲我母后怀里去,把脸埋她衣服里。 母后笑了笑,想伸手碰男童,被避开了。 她道:“你答应我,护她一世,保她荣华,可好?” “草民无能,怕是不能如娘娘所愿。”他说话一板一眼,明明声线青涩,说出来的话却颇有气势。 “你怎会无能呢?阿寻五岁熟读经书,六岁能辨弦音,如此天资,浪费岂不可惜。路我会帮你铺好,你只管走就好了,这是我欠你的。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该懂我意思,你总不想一辈子寄人篱下,无出头之日吧?” 男童默不作声,他将双手攥得很紧,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草民谢娘娘恩典。” “好孩子。”母后摸了摸我的头,不知是在说我,还是说他。 这就是母后说的孩子吗?原来是母后的孩子啊。 我当时不懂,后来懂了,就不敢再提,可能会给母后遭惹祸事。 可即使我不提,祸事也还是来了。 我想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哭什么?”屋檐底下有人问我。 我低头一看,居然是江寻。 我不想和他提母后,闷声道:“腿麻。” “没出息。”他踩着花盆,朝我伸开双臂,“过来。” “干嘛?” “公主不想下去?” 我现在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搂着江寻的脖子,由他把我抱下来。 江寻身上很暖,味道也好闻。他让我坐他手臂上,一路朝前走,送我回房。 “公主是想逃跑吗?”他嘲讽地问。 我当然不能认,轻轻回答:“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月亮,想母后了。” “那哭什么哭?” “你想你娘,你不哭吗?” 他窒了一瞬,垂下眼睫:“我,从不想她。” 7.7 许是多日没有吃黄豆炖猪蹄的缘故,我的脚酸疼难耐,不消片刻,还抽起了脚筋。 我搂紧了江寻的脖子,此时很没骨气地连连喊疼。 “哪疼?”江寻在这种时候就格外温柔,声音轻地几乎能掐出水来,我终于知道表妹喜欢他的原因了。 “腿疼。” “我看看。” 说完,他的手就想往我裙子底下撩去。我突然反应过来,女子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掀裙子的,这叫登徒子。 我紧张道:“江大人,这不太好吧?” “嗯?”江寻错愕。 “本宫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江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笑非笑睥我:“公主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公主不是说过,只要稍有点姿色,就能让你献吻吗?那你看我姿色如何,够不够对你动手动脚?” 我震惊,一双眼睛瞪得圆润。 我知道江寻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坏。也就是说,他想先对我动手动脚,再将我切成片涮火锅吃?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他占了?! “你非要摸我吗?” 江寻被我这话一噎,有些犹豫不决。但很快,他又道:“不然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臣的手既然已经探入裙内,抽不抽出来都是一句登徒子,那还是当登徒子当到底吧。” 我咬咬牙:“也行,不过你也得给我摸回来。” “……”江寻的手其实还没碰到我裙子,此时缓缓收回来,沉声,又问:“臣还想请教公主一个问题。” “说。” “只要有人想摸公主,稍稍有些姿色,公主不但不反抗,还会反摸对方?你就这么随便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想了很久,也没个准确答案。 “算了。”江寻把我送到房门前,刚到达,白柯就焦急地冲出来迎接我。 我真的很困扰,江寻怎么又生气了。 他拂袖欲离去,我急忙扯住他,说:“江大人,你又要去见你表妹吗?” “见不见,与公主何干?”他冷笑道。 “当然与本宫有关系,我不许你去见她!”万一被毒死怎么办?!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哦?”江寻又莫名笑了一声,他弯腰,饶有兴致地看我,道:“公主,是吃醋吗?” “那倒不是。”我结巴了一下。 “臣懂了。” “懂什么了?” “公主性子内敛,爱在心口难开。” “……”放屁! 我本来想这么说,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如果我承认自己吃醋,江寻会不会稍稍顾及我的面子,少接触表妹? 但我算是哪根葱,他会听我话吗? 我沉吟一会儿,问:“如果我让你别见表妹,你答应吗?” “既然是公主想要的,臣自会满足。” “那你不要见她了,可以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但是别和表妹,她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她。唔,这么说吧,我对于你和哪家姑娘在一起,倒不是很在意,只是这个表妹,我不太看得上眼。”我这么说,他应该能懂我的潜台词吧? “臣倒不知,原来公主如此大度贤惠。” “哈哈哈,江大人过奖。” “倒不是夸公主的意思……” “那是几个意思?” 江寻咬牙切齿:“公主的意思是,臣和别家女子在一起,你也不会在意,更不会伤心落泪?” 为那个女子伤心吗?碰上江寻是挺倒霉的。 “一点点吧。”我保守估计。 江寻眯起眼睛,突然捏住我的下颚,逼我抬头看他:“臣究竟是哪点不好,竟这般入不了公主的眼?” 他鼻息萦绕在我左右,薄凉的唇险些触到我。 “江大人?”我被江寻的气势所震慑,浑身发颤。 “算了。” 他松开我,一句话不说。最终,拂袖而去。 近日,我总发现江寻爱说算了。然而他这个算了究竟有几个意思,我不是特别了解。 但是我想,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内涵吧?毕竟江寻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 我这厢正想着江寻,那厢陆蓁就回来了。好家伙,他还不如不回来! 浑身是血,染了一地。 “属下无能,险些被江大人发现,腿间中了一箭。” “你当时可使用轻功了?” “是,江大人杀我之心强烈,百米开外也连发几箭。臣无处可避,被伤小腿。” 我惊讶:“江大人竟然有百步穿杨的箭法?厉害厉害!” “……”陆蓁沉默一瞬。 “你的伤疼吗?打不打紧?本宫喊个大夫来!” “不用,此地不宜久留,公主听属下一句劝,跟我走吧!”陆蓁的血源源不断淌出,这地板怕是洗不干净了。 实际上,我也很怕。 因为我摸不清江寻的套路,看他下手这般狠,怕是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我刚想走,门就被一群人堵上了,为首的是江寻。 他一改平日谦逊温良的纯臣样貌,撩了撩白狐毛领,冷冷道:“公主是要跟他走吗?不怕他害你吗?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这是个好问题。 我想当和事佬,哈哈两声笑:“都信都信,既然来我房里,那便是友,不妨一起喝个小酒啊!” “属下有伤,不能饮酒。” “哈哈哈,我给忘了,那江大人?” 江寻斜我一眼,嘲讽道:“公主欲坐享齐人之福,臣可没那兴趣。” 我噎住:“也没想。”江寻这个人思想有问题,什么事情都能往情爱上扯。 江寻落座,掀开茶盖,抚了抚茶面,气定神闲道:“既然没想,那么,你选我,还是他?” 8.8 这题实在太难了,我顿时苦手。 有时候,选择题并不是对错那么简单的一回事。我们还得了解出题老师的心理活动,选择对自己较为有力的答案,如此方能百战不殆。 我也不是个蠢货,我当然知道江寻出题是想我选他。但是,这题目背后大有门道,我们得细细掰开来看。 我选江寻真的好吗? 如果他不杀我的话,府内锦衣玉食,应有尽有,的确很好。然而,还有两个隐患在:一是他可能杀我;二是他说喜欢我,最多也就给我个小妾的名分。妃不就是妾吗?顶多算贵妾,我在宫里见多了。一般年老色衰以后,都是哪凉快哪儿待着去,这样的生活实非我愿。 如果我选择陆蓁呢? 那么,我和他逃出府中,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逍遥生活,每天在山里集雪煎茶,好不自在。但是,别看这答案堪称完美,里面也存在了监考老师特意设下的陷阱。 哈哈,想不到吧! 这其中,也有两个隐患:一是江寻会放我们顺利出府吗?二是万一陆蓁想娶我,贫贱夫妻百事哀,凭我的姿色,万一被权贵人家看上,陆蓁双拳难敌四手,护得住我吗? 唉,不得不说,美貌是一种罪孽,暴雪也无法掩埋。 我轻敲桌面,犹豫不决。 江寻似是心底没底,开始给我下猛药:“公主是在担心什么?臣的姿色,不比他好吗?” 他这句话讽刺意味十足,极力说我是个颜控。 我叹了一口气,说:“江大人以为本宫真是这样的人?” 他一窒,缓了很久都没说话。我咬了咬下唇,凝视江寻。他今日束的发冠是羊脂玉的,从那黑密细长的发间插一根小簪,随意又清俊,搭配羽白长衫,颇为儒雅俊朗。江寻的脸也好看,丹凤眼上挑,剑眉横飞入鬓,轻扫眼风,就能抖出几分阴柔魅态,在这个以男偏女相为美的时代,的确是倾国之姿。 我说不喜欢,也是假的。然而,陆蓁那种硬朗的风格,也是我心头好,实难取舍。 江寻调侃的语气弱了点,反问:“哦?公主不是这样的人吗?” “不愧是江大人,观察入微,竟把本宫心中所思猜透了!没错,本宫就是这样的人!”我决定兵行险招,贿赂贿赂出题考官,即使没钱,口头上的讨好也是要的。做人不能那么死板,质朴诚实能当饭吃吗? “呵。”江寻已经懒得讥讽我了,颇有些看透俗世的意味。 等了很久,他也厌烦了,说:“不选的话,臣就擅自做主,帮公主抉择。” “且慢!”我想好了。 “哦?公主的决定是?” 我深情地看了陆蓁一样,转身,负手而立,叹气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骗过自己,我选择江大人。”好了,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际上江大人才是我理想型,是我自欺欺人多年,想搞个特殊的个性。 “嗯?”江寻没听懂多少,但答案也有了。于是,他挥手,说:“那就把他拖下去杀了吧,记得在府外动手,免得脏了这清净地。” “使不得!你若是想我选你,你就别杀陆蓁!”我这话说得好,看起来是偏向江寻,实际上也袒护了陆蓁。 我偷瞄陆蓁一眼,他的确很感动。 “公主是为了护他,才委曲求全选择臣?啧,何必呢?” 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你若是真想救他,倒也不是不行。” 我豁出去了:“什么条件?” “臣欲娶公主为妻,公主嫁还是不嫁?” 我呼吸顿住,这不是前几天的话题吗?敢情江寻还没放弃啊? “若是成了夫妻,江大人会杀本宫吗?” 江寻大概是没想到,我还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他想了很久,郑重其事道:“若是成亲了,臣不会伤殿下分毫。” 那行吧,反正这日子也就瞎几把过吧。 我点了点头:“好,本宫愿嫁江大人。不过本宫没有做妾的习惯,只做正妻。要娶就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府内。” 江寻饮了一口茶,道:“这是自然,公主若是想,臣还能将先皇请来观礼。” 他前半句应该是真心话,后半句就是挖苦我了。 我摆手,拒绝:“还是不扰父皇清幽了。”都埋了还挖出来,太惨了一些。 “来人,将这贼子赶出府外。”江寻不杀陆蓁了,只是将其赶走,此生不得入皇城。 屋内就剩下我和江寻两个人了,毕竟是新婚夫妇,我还有点小紧张。 不过知道不会死,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想想也是,江寻这么大年纪了,喜欢表妹又不娶她,可能是有某些隐疾,譬如无法让表妹性福,这起子私密事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我善解人意,都懂,都懂。 而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前朝公主,让我知道秘密也没什么。娶了我,不仅能沉迷我的美色,还能隐藏他不能人道的事实,可谓是一箭双雕。 这样一想,我竟有些同情江寻了。 唉。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只是,我一前朝公主,如何做江大人的夫人?” “哦,这件事,公主倒不用多担心。后宫的人等闲不见外臣,没人知道公主长相,即使见过,隔着重重帷幕,就那惊鸿一瞥,如何记得?前朝只留下公主一脉血,再无人记得前朝事了。何况,既已为臣妻,谁敢肖想我夫人……”他摆摆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那就休怪臣以公谋私,不饶人了。” 睚眦必报,奸臣本性毕露无疑。 我叹了一口气,如今算是知道权力有何好处了:这些男人,即使得不到我的心,也想方设法要得到我的身体。 9.9 9 这两天,淑华苑的伙食又好了许多。许是因为我即将成为尚书夫人,等闲也不敢怠慢我。 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譬如江寻要娶我,就在这几天也有了完美解释。 这个八卦是白柯透露给我的,别看她长相偏男相,实际上心理还是很女性化的,在打听八卦这方面是一把好手。 她说,前两天晚上,江寻表妹深夜送汤时,不小心被房门绊倒,将汤洒自己头上。甜汤里加的并不是□□,而是□□。 当时她就忍不住了,和路过的小厮对上眼,天雷勾地火搞一块儿去。总而言之,家丑不可外扬,江寻修书一份寄回老家,悄无声息地办了这件事,让他俩谎称私奔离开尚书府了。 我哦了一声,这种事情,最受伤的一定是江寻,最心爱的表妹和别人搞一块儿去了,完全无视他的一番心意。所以江寻才移情疗伤,对我倾注爱意,执意要和我成亲。 也罢,反正我对江寻的脸还是满意的,在某个方面上,我和他也算是两情相悦。 过了几天,江寻说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大抵是家境贫寒的农户之女,小时候和他爹娘有渊源,所以定了娃娃亲。 而清廉刚正的江寻江大人并没有嫌贫爱富,等女娃及笄,到了适婚年龄,终于要成亲了。 平民老百姓不明真相,对江寻还是蛮有好感的。其实是这厮公关手段厉害,很会包装自己,经营成体贴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是不可多得的好官。所以,即使改朝换代,新皇帝惜才,也没换下他。当然,也可能有另外一种考虑,那就是不肯把江寻换下来,江寻声望很高,新帝有他的认可,就代表着新帝也是个好皇帝。 这些朝廷的弯弯场子我理解不多,最多也就分析到这里了。 江寻亲自把我送到那农户家里,别看这院子简陋,里头别有洞天,不比府中差。 我腿酸,褪去绣鞋,缩到榻上。 江寻坐在我旁边,叮嘱:“日后,为避免怀疑,臣就不唤公主了。公主的称号是朝阳?臣唤你一句阿朝可好?” “好,我母后也是这般喊我的。” 江寻突然问我:“那你可知,之后该唤我什么?” 这个我没想出来,询问:“江大人?” “太生疏。” “江寻?” “太客套。” 我不懂了,道:“那该唤什么?” “阿朝唤句夫君,我听听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等同于没说。 夫君? 这个我喊不来,难度太大了。 江寻干咳一声,冷冷道:“阿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我让你唤夫君,倒不是自己想听,只是怕你太过生疏,日后露出马脚。虽说没人见过你样貌,但有心人深入查访,也没准能翻出些猫腻来。到时候别说护你了,我都自身难保,懂了吗?” 原来是这个道理!江寻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深谋远虑,我还没考虑到的事情,他已经帮我想全了。 我很感动,在内心暗暗发誓,我一定做个贤内助,以报江大人不杀之恩。 他年近三十,膝下无子,那么我一定帮他多多纳妾,帮府邸开枝散叶,争取让他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其实,这种称呼,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害羞的。 我忸怩很久,才小心翼翼唤了一句:“夫,夫君?” 江寻避开脸,我瞧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好似不讨厌,也没反驳些什么话。 关于婚后的生活,我没什么经验。江寻好像对我要求颇高,生怕我丢尚书府的脸,打算一步步教我。 江寻思索一会儿,与我道:“男女成亲以后,就要睡在同一张榻上,这个你总懂吧?” 我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就像是之前那样。” “和之前也不一样,还得更亲密一些。” “诶?”更亲密?那我就不太懂了。 “算了,日后再教你。” 他把婚后生活说得很神秘,让我这种好奇心强烈的人都有点心动了。 所以,我开始借用一切资源调查婚后生活神秘的一面。 养鸡的王大娘说:“这成亲呢,最重要的就是生娃。和俺家鸡一样,接连不断下蛋才行。俺告诉你,隔壁家赵四娘咋发家的?就是不停生,生了养不起就送人家家里帮忙做事,每个月收收孩子寄来的钱,小日子过得就极爽利了!” 杀猪的徐寡妇说:“成亲?这丈夫得好好好,身上没二两肉,瘦不拉几看起来就短命的别找。女人啊,不能就看脸,还是身体重要,有钱没命花也不成,你说是不?我说你们姑娘家家就是太年轻,没点世面经验,被那些小白脸说两句好听的就信了。” 又得找能生的,还得找壮实的,这才长命。 我代入江寻的脸,想了想,他好像不能生,也不健壮,那岂不是既没用又短命? 唉。 我是第一次成亲,没什么经验,或许第二次就好了,权当吃个教训吧。 我以拳击手,做了这个决定。 没过几天,就定了成亲的日子。时间有点赶,但该忙活的是江寻,我依旧吃喝拉撒,享受最后一段单身日子。 我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亲人,成亲的前一晚,江寻潜入我房内,塞我一本书。 他面红耳赤道:“这个你看看,以后用得着。” 我看着这素净的封面,将上头三个字大声念出来:“避火图!” 江寻惊得一个踉跄,转身捂住我嘴,厉声道:“这里头是机密,不可与外人道。” 我有点紧张,这么快就要暴露我其实文化程度不高的秘密了吗? 我咬唇,说:“其实,我认识的字不太多。” 江寻干咳一声,说:“里头没什么字,你看图就好。” “我要是看不懂图,你教我吗?” “这个不能教。” “那我看这个干嘛?” 江寻皱眉,纠结了很久,说:“这是成亲的礼仪,待嫁女头一天就要看这个。你母后不在,只能我叮嘱你看。” 我紧张地问:“不看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江寻愣了一瞬,“你等我想想。” 10.10 10 看来这本书不看的后果很严重,因为江寻想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都还没想到怎么和我解释这本书。 我扯过那本《避火图》,叹了一口气,打算翻阅:“要不这样吧,如果我有看不懂的地方,江大人教教我。” “等等!”江寻的反应很大,他三两步冲上来,啪嗒一声将我的书合上。 我诧异,有些委屈,问他:“江大人是怕我看不懂,问题太多,看着心烦吗?” 他拧了拧眉心,颇为头疼。等了很久,说:“我给你解释书中内容,不过你不能看,听就好了。” “嗯。”也行吧。 江寻拿着那本《避火图》,靠在榻头。他一手撑在玉枕上,一手小心翼翼翻阅书籍,拈书页的幅度很小,不想让我窥到其中内容。 我坐在他对面,像是当年听母后讲睡前故事那样,双手捧脸,兴奋不已。 母后最宠爱我,也最喜欢和我说故事。她说她在入宫之前,也有喜欢的人,当然不是我父皇,而是别的男人。她是被抢过来的,入宫实非本愿。 当时,年纪轻轻的我就懂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郎君是路人”的民间段子。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是你想改变就改变的。倒不如看开一点,既来之则安之,不死就行。 所以我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江寻待我还不错,我也会以真心相待,有来有往,才是朋友之间的交际之道。 许是屋内烧着地龙,太热了,将江寻的脸烫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他逆着光,脸侧镀上一层薄弱的金芒,犹如谪仙,随时会扬袖腾空飞升。 我有点沉迷男色,分神许久,才听到江寻在唤我:“阿朝?” 他这般亲昵,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刚才没听到。” “我开始讲了……”他沉吟一会儿,启唇,道,“这本书里重点说了一些男女交合的事情,大概是女子如何有孕,男子如何行房事。” “行房事,什么是房事?” 江寻手间一抖,合上书,正色:“为夫看了一下,这书不太合适你看,还是算了。” 我大失所望:“啊?怎么说不看就不看了?” “女儿家,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我母后说过,不懂的就要问,不然会被油嘴滑舌的男子骗!” 他不耐烦:“所以你母后死了。”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江寻会说出这种话。我微咬下唇,想出声反驳,又不敢跟他对着干,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讲我母后……” “阿朝。” 我捂住耳朵,钻到被窝里,客套地说:“明天不是还要成亲吗?待会儿就得起了,江大人也回去准备吧。我困了,想早些休息了。” 江寻没和我道歉,他帮我吹熄了灯,走了。 我在被窝里呜咽出声,不想母后的时候,我还是挺坚强的女子,一想到她,泪珠子就忍不住往下掉。 大抵,我心里也明白。这世上再无比她更疼我的人了,即使是我夫君江寻,也靠不住。 除此之外,母后还教过我一句话:男人都是贪恋好颜色,女人手里留点钱财才是正经事。我还是想逃,先把江寻稳住一段时间,攒点钱财以后远走高飞。他是个好人,在我印象里虽说是奸臣,但本性不坏,也的的确确有为老百姓们做些事情,大家都不是瞎子。所以,即使没了我,他也能遇到更好的夫人,我就陪他一段时间,就这一段时间,让他厌烦了,也就罢了。此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离开也能微笑挥别。 11.11 11 我记得我母后说,若是我到适婚的年纪,她定会为我找全天下最好的儿郎,赠我良田千亩,十里红妆,让我风风光光出嫁。身后有她撑腰,定无人敢欺我分毫。 可惜,现在没有母后了,也无人来撑我的腰。我想了想,幸好江寻府中无婆母,也无姬妾成群,过去的日子应该还算逍遥。只是我得瞒着他,私底下赚点钱,总不能拿他府里的银钱,万一被查出来,娶了个贼,实在不好听。 这年头,赚钱真难。特别是结了婚的女人,还得瞒着夫君暗搓搓创业。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屋外响动许久,白柯随着一众奴仆与喜娘进屋。 白柯毕恭毕敬唤我:“夫人,该起了。” 因我不是正经农家女,来的人都是别庄的下人,外人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江寻多看重新夫人,生怕她失了脸面。江寻不与权贵结亲,实属清流。一时之间,他的名声大涨,还有童谣传出:“一世姻缘白首约,要嫁就嫁江少郎。” 喜娘为我开面,她粘着无色棉纱线,往我脸上绞汗毛。我疼得嗷嗷直叫,满脑子都是母后当年给我看的番邦野果画像,其中有一物名叫猕猴桃,就是满脸带毛,下都下不去嘴,让人费解多时。看来,正确的吃法就是找个喜娘,让她们齐心协力,细细绞去短毛再食。 我有些困,昨晚没睡够,由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装扮。折腾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消停了。 喜娘夸张地呀了一声,将铜镜摆到我面前,让我看。我睁开一双眼,迷迷糊糊端详自己。其实庶民女子,在出嫁的这一天可以着凤冠霞帔,也就是九品官服,不算僭越。就这一天的殊荣,谁不期待? 我看了一眼头上色泽艳丽的摇冠与钿璎,一袭嫣红大衫霞帔,下端坠着珠石,叮当作响,美如彩霞。 这一套下来,单单看分量就知价格,江寻为了娶我下了不少血本。看来这年头,家里没两个小钱,夫人都娶不过来。 江寻那三次催妆,我按照礼数,也应该佯装不愿出嫁,我抱着一名陌生妇人装哭。她是我名义上的娘,我嘴上喊着她,心里喊的是母后。 我想到那一天,宫里变天了。她浑身脏乱,把我推到嬷嬷的怀里。她喊我走,说嬷嬷会带我走,她呢喃细语两声,我没听清,就记得一个词:“找寻。” 母后想找寻什么?我不懂。 但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找,寻。或许是让我去找江寻吧? 的确,后来嬷嬷死了。我饿得奄奄一息,一醒来就躺在尚书府里。 我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他叫江寻。 这样说来,可能并不是江寻把我掳走的,而是母后把我交给了江寻。 对于母后一个将死之人来讲,活下来就是最好的。所以,即使江寻对我图谋不轨,有其他心思,但只要我能活下来,一切就都是好的。 我被人背上轿,心里存着心事,所以没怎么搭理白柯。 起轿行了一段路,白柯突然给我递进一张纸。 我在盖头下打开,细细念里头的话。纸上的字迹清隽飘逸,应该是江寻写的。 他写:“别怕。” 别怕?或许他是想说,即使我母后死了,前朝亡了,我嫁给他后,就不用怕再被追杀了。 母后为什么将我交给江寻呢? 江寻为什么冒着株连九族的罪也要护我呢?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是坏人。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当是我感激他吧,也不敢拖累他,还是得走。可惜,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能待的地方,原来死也算是归宿。 唉。 我默不作声,将纸攥在手心里,越揪越紧。眼泪掉下来,啪嗒啪嗒,手背湿濡一片。 婚礼的流程我不是很懂,都是江寻引导我,折腾了一段时间,才送入婚房。 期间,有女眷来闹过,夸张地夸了一通我。走了以后,又有江寻过来,与我行“三灼易饮”礼,也就是交杯酒。 我本来伤感得不行,一看江寻的脸,顿时被治愈了。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江寻今天着婚服的样子实在好看,黑如泼墨的长发由金冠束着,发上抹了点桂花香膏,散发着若即若离的香味。江寻一袭红袍映唇,多了三分贵气,少了七分清雅,回眸间,风华流转,一顾倾城。 白柯喂我吃了一口汤圆,我皱眉,吐回去:“生的。” 主贺者眉开眼笑,道:“生就对了,愿夫人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夫妻同到老,早生贵子,孙满堂。” 江寻微微一笑,倒也没多大表示。我其实能理解他,明明不能生,新婚之夜还被嘲弄子嗣的事情,着实可怜,这是在戳人伤疤了。 礼成后,江寻道:“夫人在此等我,稍后就来。” 他说的“稍后”,时间着实有些长,我等了两个时辰,捡着被上的花生吃,吃完了,只剩壳,一个个掀过来,埋到被子里,伪装没吃的假象。 江寻是被下人扶进房的,屏风后有洗漱的隔间,他被人伺候完了,披头散发,穿一件白色里衣上榻等我。 我也卸下凤冠,由这些人伺候我沐浴更衣。 不知折腾多久,我终于上了榻,爬到江寻身旁躺下。 其实我没有和人睡的习惯,但是这是成亲的代价,我必须要适应它。 我掀开被子,拍了拍左侧,对江寻道:“夫君来这里睡。” 我很上道,婚后就得喊夫君,不能喊江大人了。 衣衫太大了,我斜着躺,衣领就大敞开,露出一点肩膀。希望江寻不要误会,我没有勾引他的意思。但我自己清楚,可能在江寻的眼中,此时的我真的秀色可餐,娇滴滴唤他,媚眼如丝。这样的我,是没有任何男子可以把持得住的,包括江寻。 果不其然,他朝我慢慢靠过来,一手撑头,黑发倾泻而下,与我的绞在一起。他低声耳语,道:“夫人饿吗?” “刚吃了花生,没特别饿。”夫妻之间不能有谎言,怕他不信,我还将床脚的果壳挖出来给他看,炫耀似地道:“你看,我吃了这么多。” “好了好了,为夫知道了。”他好像面子挂不住,微勾的嘴角一寸寸降了下来。 “我这还藏着红枣,你吃吗?” “不必了,你自己吃吧。” “那行。”我摸了几颗红枣,捧到怀里,小心翼翼地咬着。 江寻就这样看着我,等了足足一刻钟,道:“以后在我榻上,不许吃东西。” “为什么?” “脏。” “哦。”没想到江寻还有洁癖啊?新婚第一夜,我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实非我本愿。我是想做个大家都喜欢的当家主母,那种贤惠大度,对男子三妻四妾也置之一笑的类型。 他又等了一刻钟,我终于吃完了。 我拍了拍双手,道:“好了,睡吧,时候不早了。” 我觉得江寻真体贴,因为我们是夫妻,所以要同甘共苦,我不睡,他也绝对不睡,坐着等我。 江寻拧了拧眉心,不知在烦些什么。许久,他道:“还有一些新婚夜必须要做的事情。” “譬如呢?”终于要到重点了吗?我好紧张,没想到婚后生活来得这么快。 “你过来,咳,这种事情不能让别人听到。你坐我腿上,我告诉你。当然,这个姿势不是为夫想让阿朝做的,而是这样的距离,我们才好说些私密话,不被第二个人听到,明白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早说啊! 我很兴奋,爬过去,小心翼翼跨坐在江寻的身上。我的脸离他的胸膛很近,除了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胸肌,还能听到他蓬勃的心跳声,原来他也很紧张。 “为夫……”他凑近我的耳侧,薄凉的唇带一些酒气与温度,险些触到我的肌肤。 果然很近啊!看来这事很隐秘! 我觉得下腹燥热,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充斥其中。 就在这时,我咬住唇,难堪道:“江……江寻,我来葵水了。” 江寻呼吸一窒,将我放到一侧。他不顾身上血迹,翻检柜子,终于找到了事先置办好的女性私物。他将这些东西连着干净的衣服递给我,道:“你去里间处理一下,东西都有。” 我颇有些委屈:“不喊人吗?” “不了。” “为什么?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在宫里都是嬷嬷帮我的。” “那夫人要为夫亲自动手吗?你想我帮你?” “那还是算了……”我想了一会儿,懂了,“新婚夜来葵水很丢人,是吗?” 他咬牙切齿:“对,丢人,所以不能与外人道!” “哦。”原来江寻这么好面子,看来以后我在外都得将他描述得威猛一些,否则会伤其自尊。 台词我都想好了,到时,我可以娇羞一笑,说:“我夫君他身强体壮,特别威猛,很能生。” 12.12 隔天回门,就是走个过场,也无甚新鲜事。 我腰疼,坐马车的时候,有气无力缩在角落里。江寻见了,朝我招招手,道:“阿朝,过来。” 我是个熟知三从四德的女子,出嫁随夫,尽量不惹江寻生气,此时蹑手蹑脚挪过去。 江寻修长白皙的指尖缓缓探过来,触到我腰上,碰到我痒痒肉,我立即闪避…… 江寻的手难堪地停在半空之中,他蜷曲手指,缩回去,道:“阿朝不喜欢让为夫碰吗?” 我摇摇头:“没有不喜欢。”就是痒。 “那么,为何躲我?” “痒,”我小心翼翼扯住他的手,往自己脊背上放,道,“你碰这儿,这里不痒。” 江寻避开脸,虽瞧不清他神情,但也能知晓他稍稍消了一些气儿。既然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那么该占的便宜自然一点都不能少。 江寻指尖微动,轻飘飘覆上去,帮我揉后腰。他的动作极缓极慢,如待珍宝,仿佛怕气力用大了便会将我碾碎。 他待我好,我也承他的情,有一搭没一搭和江寻闲谈:“夫君,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江寻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指尖微顿,含糊其辞:“无甚特别的。” 既然是我挑起的话题,他不聊,就只能我来接后话了:“我小时候一直都住在宫里,我亲娘死得早,一直没见过她。到了四岁那年,我就由母后养了。我和母后也不熟,那时她还是普通的嫔。后来如何封的后,我也不知晓。我只知道,我看着其他人无论侍从太监还是宫女,心里都有个能挂念的人,十分羡慕。后来,是母后看到我,说我对她眼缘,送糕送衣裳,还哄我入睡,我才跟她亲近起来,时常粘她。” 江寻对此不屑一顾,冷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不是为了巩固后位,做出母慈子孝的姿态,蛊惑你父皇?不要小看人心,既然看不懂,那就谁都别信。” 我对这个不甚了解,我虽不懂人心,但也不愿将人想得这般坏。他对我母后有意见,我早知道了。但明明讨厌母后,还给我一个家,一个藏身之所,让我费解不已。是出于单纯的怜悯吗?毕竟我身量不高,踮脚也才到江寻胸口,因着我年幼,他才想护我吗? 我问江寻:“那夫君呢?为什么要娶我?我知道是母后把我交给你的,她让我找,寻。那个寻,是你吧?” 江寻的手突然一颤,反应有些过激,厉声问我:“她还说了些什么?” 我没见过这样横眉冷面的江寻,吓了一跳,往后缩:“没说什么,就这些。” 江寻垂下细密的眼睫,冷静下来,他用指尖捻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凝视他。 片刻,江寻低语,动作狠戾,嗓音温柔:“阿朝,你要信我,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虽不懂江寻在说什么。但是他要我信,我便信。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信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帘外。 讨好了江寻,未避免尴尬,我也看窗外。马车行得慢,车夫怕惊扰到江寻,所以一路都很稳当。 我想创业,可没门道,正好看看有什么铺子合适做点小营生。 前面有集市,人多,堵住马车。车夫正要仗势欺人开口骂:“不长眼的人,敢堵江大人的……” 江寻急忙拦住:“也罢,且等等吧。” 这番话落到民间百姓耳里,不免又要捏造点好话,说江寻亲民和气。 我百无聊赖,只能掰掰手指头,看窗外。 这时,有一张告帖吸引住了我的视线。 我对江寻道:“夫君,我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想寻些事做。” 我不奢求他能同意,就是问问。 江寻循着我的目光,扫了一眼,说:“这是县衙里招聘仵作与师爷的告帖。难不成夫人实则内里是个有神通的人,刻意藏拙多年,此番要出山了?原来一直都是为夫眼拙,轻看你了。只是,这活儿不要姑娘家,特别是尚书夫人。” 我一愣,结巴:“我想去应聘最底下这个,专门写话本故事的……” “……”江寻沉默了,他低头,这才看清底下还有一行:洪山书店新开一期全州话本大赛,寻撰稿先生,特设三大奖项,一旦过稿,稿费从优,话本发行各大皇城书店。可用笔名,无需露面,匿名参赛。如有合适话本,请给予店家掌柜审阅,半月后出初选结果! 我期待地望向江寻,如果身后有尾巴,恐怕都欢腾摇摆了。 他看我许久,艰难启唇,道:“夫人想试试,便试试吧。” 有了江寻的支持,我决定大干一场。然而,当晚就死在了取笔名上。 江寻没睡,问我:“夫人在想什么?” “笔名。”我愁眉不展。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平,不如取个偏男相的,反正不需要抛头露面。” 他说的在理,我思索许久,敲定一个:“就叫风华绝代的江公子,若是我红遍大江南北,其中也有夫君的功劳,所以冠你之姓,扬我之名。”我费尽心思讨好他,果然,他很受用,微微一笑,艰涩道:“都好。” 说干就干,当晚我就开始写稿。故事不算特别有新意,刚开始崭露头角,只需写一篇旷世情恋,以悲剧为主,便能吸引人眼球。 于是,我完成了第一本话本鲛人心,吾之泪,里头讲述了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大抵是一个凡人爱上鲛女,最终被鱼性大发的鲛女吃了。情爱片段浪漫,剧情跌宕起伏,肯定能赢得评委的掌声。 我很满意,让白柯代替我投稿。 我在府中等了七天,毫无音讯。 江寻看不过去,问我:“夫人很想出售书籍的话,为夫可以帮你自费印书出售。” 我皱眉,拒绝他:“怎能如果心急?那些商家都苦心经营多年才变得富可敌国,我只等了七日就放弃?不可不可,即使是农户家想卖鸡赚钱,也得先等鸡崽长大吧?” 他无语,不理我,翻身睡去。 又等了七日,我憔悴,我心碎,终于等不住了,抱着江寻大腿,道:“夫君之前说给我自费印书,我想了七日,可行。” 江寻睥我一眼,冷笑:“怎么?夫人的鸡崽子养不大了,就打算来求我了?” “……”我语塞。这就是寄人篱下的坏处,但凡我有点闲钱在手,也不用沦落如此境地。 我打算哭求,而白柯在外敲门,隔门道:“夫人,你的大作选上了!” 啊!劲爆! 13.13 13 我清了清嗓子,收回不小心落在江寻腿上的手。 彼时我是一个凄苦无依的妇人,现时我已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不可再做小女儿姿态。 江寻的眼神,嘲弄意味更足了。他啧一声,抬起我下颚,道:“怎么?夫人小人得志,立马换了脸色?方才不还温声软语求我吗?” 我皱眉,移开他的手,正色道:“夫君这样说就不对了,我是那种人吗?只是方才一瞬间觉得,即使鸡崽子养不大,我也不可抛弃它,还是得坚持一会儿的。” “哦?难得夫人秉性‘纯良’,为夫心甚慰。” 这夸奖,我听了很受用。 从白柯那里得知,初选赛被选中的话本要进行一个投票,他们会将话本贴在书铺前的榜单上,由民众投票,喜欢,就拿笔戳朱砂在话本上戳个点,十日后,凭点数竞选前十名,进入决赛。决赛获胜的前三名,一人二百两白银,还能独家为皇城书铺撰稿,稿费从优。 哇,二百两。 我抖了半天,从身上抖出两个铜板,还是一日帮江寻拾掇常服,从他袖里捞出来的。 当晚,我就想了点作弊的法子,让白柯替我出府,帮我用朱砂笔多点几个红印。 等白柯回来复命的时候,场面极为尴尬。她与我大眼瞪小眼多时,轻咳一声,问道: “我让你办的事情呢?如何了?” 她不语,我以为她是在心里鄙夷我,顿时皱眉:“白柯,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为人处世,需要变通,你明白吗?这并不是作弊,这是策略,有勇有谋,方能成大事!” 白柯单膝下跪,道:“夫人,是属下无能。到场时,已有别家暗卫蘸朱砂戳点,试读纸都被戳烂了。属下自是不服输,与他们比起了戳点技法,几个来回下……” 我欣喜若狂:“终于赢了?” “告示板烂了。” “……”嗯,这似乎就不太妙了。 我做痛心疾首状,问:“怎么会有这等小人?比赛比的就是光明磊落,我生平最厌恶这起子背后搞手段之徒了。算了,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我们中计了。” 白柯退下以后,我陷入了深思。事情棘手到这种地步,并不是我能应付的。 所以,我打算去找江寻,让他动用自己私人的权力力挽狂澜。好吧,我是真的想要那二百两。 是夜,我亲自下厨,煮了火锅。汤底是腌菜鱼头汤,加了点辣子,底料滚了豆腐。汤沸腾了,一个个泡从豆腐洞里钻出来,像是一张人嘴,咕咚咕咚讲话。我尝了一口,辣度适中,吃起来大汗淋漓,酣畅之极。 不仅如此,我还让人温了两壶酒,打算与江寻望月对饮。 我殷勤地给他夹了一块豆腐,摆在颗粒分明的米饭上,道:“夫君尝尝看我的手艺,这豆腐是我亲自烫的。” “哦,为夫还以为你要说,这汤也是你亲自熬的。” 我正色:“是我亲自看着熬的。” “算了。”江寻咬了一口豆腐,即使是吃东西,他也这般清俊文雅。 “为夫翻阅了一些文献,实际上,你所制的火锅在北边又称为古董羹,因食物落水发出咕咚咕咚声而就此命名。南面江南一带又称之为暖锅,并非你原创。”江寻抿了一口酒,风轻云淡道。 “哦。”江寻这样,其实我很伤心,不过就是撞脑洞而已,还想碰瓷我抄袭别人。 他看我一眼,仿佛瞧出我伤心的样子,安抚道:“不过火锅一次,倒很新鲜。锅底煨着火,的确贴切。” 我点头,深以为然。 吃了一会儿,我惆怅道:“近日,我有点心事。” 原以为江寻会问话,哪知他闻言,只淡淡“哦”了一声,不太关注。 这就不妙了,我总不能自己说吧? 我心里实际上是有点抱怨江寻的,堂堂尚书大人,竟然不懂揣测人心,听不出我话中的请求之意吗? 我决定说得再明显一点:“唉,不知二百两能做些什么?” 江寻终于停箸,道:“为夫也没花过二百两,真不知能做什么。” “……”骗人! 我惊讶道:“相传尚书府富可敌国,如何连二百两都没花过?” “我只用过三百两。” “哦。”真是个令人伤心的答案。 我们又相顾无言,四下寂静,唯有火锅沸腾声。 我忍不住了,开口道:“今日我让白柯帮我去看看投票结果,哪知道,那些初赛入选者都是小人,他们竟然私下作弊,用肮脏手段赢得赛事。想我今朝居然出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事,我实在痛心。” 江寻轻笑一声,淡淡道:“夫人不也让白柯去戳红印了?都是一丘之貉,谁瞧不起谁呢?” “哦。”我竟无话可说。 “不过……” “不过?” 江寻撩了撩常服下摆,慢条斯理道:“为夫也不想见夫人忧心此事,帮一帮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条件么,总得谈一谈。” “夫君?”我大喜过望,娇滴滴地道。 江寻凑过来,他的脸离我很近,鼻尖险些要贴到我额上。 他戏谑道:“不如,夫人亲我一下?” 主……主动索吻吗? 我有点紧张,绞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我咬牙,踮脚凑上去,吻上了江寻。 我本想蜻蜓点水吻一下,哪知江寻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突然一改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公子形象,扣住我腰,将我按住,加深这个吻。 说好只亲一下,你居然伸了舌头,卑鄙! 他撬开我牙关,一路攻城略地,扣住我唇齿,与我舌尖绞杀纠缠,津液交融。 隔了许久,江寻才心满意足松开我。他用指尖轻轻捻去嘴角的湿濡,微笑道:“既然夫人有求于我,那为夫定当不择手段帮你促成。” 14.14 14 隔天,告示板被人恶意损坏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怀疑,这是别州书铺对皇城书铺的报复,生怕他们选出更加才华横溢的话本先生,垄断话本界的生意。 要知道,这潭□□。特别是别州的话本想放在皇城书铺卖,吸引皇城的民众,都得付高额的寄卖金,不达标的作品都只能被拦在皇城外,永世无缘得见权贵大臣。 这就是商业阴谋啊,我也深有所感。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江寻和圣上提议整顿民间风气,杜绝书铺明面上贩卖伤风败俗的话本。因着这个,此次大赛还有许多选手被撸下榜单。因为被查出他们特意写一些桃色剧情讨好评委,混得初选赛的晋级资格。 就因为这个,还招来礼部侍郎的小儿子不满。他就是写桃色篇章的选手之一,好不容易混进初赛,竟然还被江寻刷下来了,怎能不气? 于是乎,他蹲在尚书府门口多日,虎视眈眈,意见江寻出来……就抱着江寻上朝的官轿哭诉。 他坚持不懈许多日,江寻终于动了恻隐之心。 江寻从轿上下来,弯腰扶起他,温柔道:“小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江大人,你莫非同意……?” 江寻但笑不语,摇了摇头。 片刻,他指着角落道:“小公子看那儿,是谁来了?” 对方瞥了一眼,拔腿就跑。 原来是他爹礼部侍郎被江寻连着几个折子投诉,终于带棍棒堵儿子了。 写□□话本就算了,你还昭告天下,生怕有人不知?不是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吗?我今儿个就打死你好了! 嗯……这事之后,也没人敢再提反对意见了。 一时间,大家都很紧张,不敢再写限制级题材,因为某条捷径已经被虎视眈眈的江寻给扫除了。 我长吁一口气,不得不说,江寻就是厉害。初选赛刷下几个人,余下的不过就十五六个,我晋级的可能性增加了许多。 为了感谢江寻,当晚我又请他吃饭。 这次倒不是约在府中,上次说我抄袭火锅创意的事情让我耿耿于怀,我不会给他机会再提的,于是我们约在了府外。 说起来,这是我和江寻第一次约会,我满心期待。 成亲至今也快一个月了,依旧算是新婚燕尔的时期。虽然我日夜能与江寻相见,实际上,我和他了解得并不多,这就是盲婚哑嫁的坏处。 江寻先派人去皇城有名的鹤翔楼订座,为了保持神秘感,我让他换上常服先行一步,而我在府中妆点许久,稍后再来。 府里什么都不缺,新样式的衣衫,新款的发簪吃食,江寻都有派人准备好,存放库中。唯有一点让人不太开心,那就是没有银钱,要买什么得过账。想典当府里东西也是痴人说梦,上面有江府的印记,谁敢收官家的赏赐,怕是手脚都不想要了。 堂堂前朝公主,一亡国就穷得响叮当,也是够丢人了。 我叹一口气,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想赢得比赛。做女人,总得藏点私房钱。 白柯唤来擅长梳发的侍女为我绾发,我素来喜欢较为雍容华贵的装扮,可以展现我公主风范。此番,我在发上簪了朵烧出的彩瓷牡丹,个头不大,内部是镂空的,并不重。我选了一套桃粉长裙,裙面印花特殊,在烛光下漾起光华,颇为华丽。 外头起了风,下了鹅毛大雪。我畏寒,只得再披上一层白狐裘衣,匆匆躲入马车中。 我手里拖着灌了水的暖袋,一边哈气,一边问白柯:“这白狐披风,我见夫君也有一身?” 白柯在外头骑马,朗声回答:“回禀夫人,这是大人特地让人寻的雪地白狐皮,就那么点大,一寸一金,做了两身。大人自己留一身,另外一件,估摸着就是留给夫人的。” 我“哦”了一声,对江寻的好感度又增加了不少。原来他那么体贴,知道我怕冷,做大衣也多备了一身送我。 我问道:“这裘衣是什么时候制的?” “哦,大概是在夫人进府之前。” 我沉默一会儿,那时候前朝应该还没亡,也就是说,这衣服还真不是为我准备的,白感动了这么久。 可能是为了他自己的白月光小表妹吧?我黑了脸,顶着一身表妹味上了鹤翔楼。 鹤翔楼不愧是皇城第一大楼,来往的人都是穿金戴银的富户豪门。我戴着帷帽,帽檐上一层绯色薄纱,借以来遮脸。毕竟是尚书府夫人,江寻占有欲强,不太喜欢我抛头露面。也可能是我容貌倾城倾国,容易被各路小狼狗惦记。 我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来了一只小狼狗。看他的样子是喝了几杯,走路踉跄,醉醺醺的。 一见我,伸出了手,道:“哪家小娘子如此标致?”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出现了江寻。 江寻依旧微笑,冷硬道:“我家的,萧将军若是敢碰拙荆一下。在下便是不要这官职,也得将你的手指剁下。” 被称为萧将军的男人见江寻,如见豺狼虎豹,他尴尬一笑:“原来是江夫人,是本将军冒昧了,给你陪个不是。” 江寻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扯到身后来,依旧笑得恬淡:“不必了,只是将军下次对女子有意,也得瞧清楚姑娘家是不是绾的妇人髻。若是看不清,那这双招子又有何用?不如挖去算了。玩笑,萧将军懂我,我平素最爱玩笑了。” “哈哈哈哈……”萧将军一面笑,一面往前走,逃之夭夭。 不得不说,江寻开玩笑的时候也颇有气势。我仿佛都看到他拿着匕首,一面笑,一面往萧将军的眼睛处扎去……扎了以后,还殷切捧给萧将军看:“你瞧,这双招子多美?” 想完,我抖了一抖,这确实是江寻可以做出来的事情。 江寻带我进隔间,背对着我,道:“夫人平日出门记得带上白柯,再遇到这种人,碰哪砍哪儿,算我的。” 我心中一喜:“是指,往后我可以仗势欺人?” “……”他一窒,“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几个意思?”我不太懂这些弯弯道道,我只知道,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若不是江寻权势滔天,恐怕还护不住我。 我母后当年也说了,若不是我父皇权势滔天,她也没必要被人掳过去,背着妖后的罪名,背井离乡一世。 我突然觉得江寻也挺可怜的,他站在这个高处是身不由己。因为他想娶我,护我,就必须将绝大多数人踩在脚下。 唉。我又叹气了。 江寻问我:“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夫君可怜。” 他玩味道:“可怜?这言论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夫人如何觉得我可怜?” “夫君爱上了全天底下最美的女人我,所以必须顶着强大的压力与责任。是我红颜祸水,让夫君受累。” 江寻的浅笑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嘴角一抽,道:“夫人莫要多心,顾虑这么多。” “嗯?”他是在安慰我吗? “夫人没有美到那种天怒人怨的地步,所以不用思虑太多。” “哦。”我不太高兴。 片刻,他安抚我:“当然,夫人样貌很得我心意。” 虽然是一句甜言蜜语,但我也没觉得特高兴。 行吧,这日子瞎几把过吧。 我嘀咕一句:“实在可惜,没想到夫君年纪轻轻就瞎了。” “什么?”江寻语气危险。 我抬头,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露出皓白牙齿,道:“没啊,我说夫君美,风流倜傥美姿仪。” 他冷漠地扫我一眼,没多计较我的话。 我和他坐席间等菜,我往左侧一瞥,那里挂着江寻的玄色大氅,毛领处因湿润下陷一块,竟是冒雪而来。 许是江寻也很期待此番私会,我还这样怼他,实在愧疚。 我尽力讨好他,想点话题,与江寻谈心:“我问了白柯,她说我这白狐裘衣与你之前穿的那身是一对。” “嗯。”江寻还在气头上,闷声不语。 这男子怎的肚量都这么小,一点小事就不开心,哄也哄不好。 “不过我知道,这是送你表妹的,恰巧她背叛了你,你就转给我了。”我轻轻道,装大度,“不过我不介意,即使我现在一身表妹味儿。” 唉,我越说越委屈。我已经如此委曲求全了,江寻还会觉得我不够好,不够识大体吗? 闻言,江寻皱眉,问我:“为何又说起表妹?” “我都知晓的,你心上人是你表妹,你房里的画像,我也是见过的。” 江寻更不解了,他冷哼一声,道:“我看,瞎的是夫人。如何连画上的人都认不出?那是你,并非旁人。” 我啊了一声,这一棒砸下来,我有点懵。 “想来之前和夫人所说的肺腑之言,你都未曾当真过。我将一颗心捧给你看,只有你不屑一顾。” 江寻这话,我懂了个七八分。也就是说,他无聊临摹的人是我,和表妹无关。我就说,那珍珠发钗怎的如此眼熟,原来就是我旧物,而表妹酷爱模仿我。 竟然是一场乌龙,我很尴尬。 席间,江寻也没吃多少,草草尝了几口,怀有心事离席。 我自认理亏,只能和他一起上轿,伏低做小讨好他:“今日见夫君穿一身竹青色长衫,颇有谦谦君子之风。不愧是我夫君,前朝重臣,今朝栋梁,芝兰玉树。” 我把腹中墨水都掏尽了,也没见江寻有个笑模样。不由想到“一骑绝尘妃子笑”以及“烽火戏诸侯”的典故,至少那些君王费尽心思逗美人,美人乐了。我绞尽脑汁逗江寻,他压根就不理我。 我思索良久,也没想出什么新招。 忽的记起昨晚,江寻主动索吻。 对了,这厮仿佛喜欢我亲近他。 不就是个吻吗?按照皇姑母所说的,吻他个昏天黑地不就行了。 我嘟着嘴,闭眼凑过去想亲江寻。 这时,唇间一凉,碰到了什么坚硬物。 我眯起眼睛看江寻,原来是他的手指。糟了,这次一个吻都没用了! 江寻拒绝我的吻,并朝我冷笑,道:“夫人把吻当做什么了?遇到难事,吻一下,便能迎刃而解?你这吻,是只待我如此,还是待人人都如此?” 他这又是发的什么疯?我不懂了,也有些恼了。 我依旧沉声讨好他:“你是我夫君,我自然只待你如此。” “假使旁人是你夫君呢?”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不好答。假如囚禁我的是别人,因着强烈的求生欲,我大概也会同意成亲吧?既然同意了,是我夫君,我铁定是不能出轨的。 但,我深谙哄人之道,正要开口,对江寻说我只对你如此,就被他一下打断了话:“我知道了,你不必答了。若你有心,怎会想这么久?我说得没错,阿朝,你没半点心肝。” 江寻下了马车,整个人淹没在风雪里,渐行渐远,远成一道孤孑的影。 我以手掩面,娘的,怎么又闹别扭了? 这两天,江寻都称户部事多,夜间加班,没回府过夜。 我不知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没江寻的这几天,我还是挺想他的。两个人睡习惯了,看着偌大的睡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能,人都是害怕寂寞的,一旦习惯了两个人,就再也不能独处了。 为了不让自己不开心,我决定全身心沉浸在事业里,用事业麻痹婚姻。上次戳红印的投票方式很失败,书铺又想了新招。试读选手的稿子前会分别排列几个木桶,若是喜欢,便往里丢一枚石子。 这种方法保住了告示牌的命,却要了附近老百姓的命。 不知谁传出来的,石子大有加分的机制,有人将山撬开一块巨岩,搬到了街上投票。 结果自然是……那条路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多住那条街的朝廷大臣无法按时上朝,纷纷迟到,苦不堪言。 这事惊动了圣上,一道圣旨颁下来:既然投票玩得这么开心,那就玩个大的吧。投票处有官差一天十二个时辰看守,投票者需报上户籍,实名制。若是发现异常,揪出作弊者,抓住就杖责三十。 一时间,大家都很冷静了,再无偷鸡摸狗的小动作出现,选拔赛正常进行。 我早说了,比赛这事应该公平公正公开,最恨那起子背后做手脚的小人了! 要不是前几日雪大不能出府,白柯早就帮我把黄山顶峰的巨岩给撬回来了。幸好今朝圣上有点脑子,取消了这种不公平的比赛机制,没让那些背后使刀子的奸诈之徒得逞。 我心甚慰。 俗话说,好事成双。 就在我连连走好运的这一天,江寻亦风尘仆仆回府了。 多日不见,不知他想不想我,我甚想他。 15.15 15 俗话说得好,女以悦己者容。 江寻并没有取悦我,所以我也没精心打扮见他。这样,应该能隐晦地告诉他,我也如他一般是不开心的。 所以,我赖在榻上假寐,打算让江寻见到一个愁眉不展的我。 结果假寐没维持住,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头西落的时候了。 我有点心虚,刚想爬起来,只听得薄如蝉翼的床帘外有人道:“哦?为夫不在府中的日子,夫人似乎睡得格外安稳?” 我讪讪一笑:“夫君不知,我前几日见你不在府中,一直睡不踏实。今日得知夫君回府,喜不自胜,多日累积的困意袭来,就……嗯,晕过去了。” “是吗?”他风轻云淡喝茶,显然是不信的。 当然,这话让我听,我也不信。为了不暴露出破绽,我打算岔开话题,曲线救国:“夫君这两日都在忙些什么?” “莫问朝堂事。” “哦。”没想到江寻也这么大男子主义啊,妇道人家还不能过问朝廷的事情。 两厢沉默许久,江寻问我:“夫人有没有想过,若是为夫不回这府中,你该如何?” 他不回府了?想了想还是很遗憾的,毕竟我见不到江寻了。很可能以后没吃的没穿的,饿死在这里。 我悲从心中来:“那夫君会断我粮草吗?” 江寻手间的茶碗落地,咬牙切齿:“我不仅断你粮草,还让你腹背受敌!” “……”听这话音,他又生气了。 我颇为委屈,民以食为天,我都不顾穿不穿暖,只想吃一口饱饭了,他还刁难我。 “算了。”江寻掀开帘,端详我,问:“阿朝,若我娶了别人,你会伤心吗?” 我惊讶,这才新婚没多久吧?他就想纳妾了?! “你想纳妾?夫君喜欢哪个,就纳哪个吧,我一定不会给她暗中使绊子,让她穿小鞋的。” “不是,我只想问问你,”江寻抿唇,自嘲一笑,“也罢,想来你也不会伤心。” 我沉默许久,实在是不太懂如何应付江寻。 幸好,他没那么胡搅蛮缠,还算体贴。隔了一会儿,就叫人摆膳。 食不言,寝不语,他大抵也不会再问我问题。 因为入冬了,没什么新鲜果子,都是干果居多。桌上摆了几碟山楂片、核桃之类的玩意儿。我拿着小锤一面凿,一面将果肉挖出来。吃多了涩口,我就顺道喂了江寻几个。 起初,他有些排斥,似乎是没有被煨的习惯,但在我一脸期盼的表情下,江寻还是老老实实将核桃含入口中,细嚼慢咽。 这样就对了,夫妻哪有隔夜仇,老对着干算怎么回事? 在这方面,我比江寻理智。我热爱和平,讨厌争端,轻易不会和他争斗。 我娇滴滴再喂他:“啊~夫君张嘴。” 江寻斜我一眼:“夫人从哪学来的招数,怪里怪气的。” “你不喜欢吗?” “还是原来的你最好。” “哦。”原来江寻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 上菜了,我吃了几口饭,突然想到一事:“三日后有灯会,夫君带我去看吗?” 江寻愣了一瞬,垂下眼睫,道:“户部繁忙,抽不开身。” “那我自己去了?” 他皱眉,道:“夫人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为甚?”我不是很理解,不过想想也知道,万一有人真的认识我怎么办? “夫人的身世……” “知道了,那我在家里等你。” “嗯。” 我去灯会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想去参加晋级赛的签售会。投票名单已出,我是前十名之一,之后还会举办一些晋级赛,需要写新的话本,再进行淘汰制度,定下前三名获奖者。据举办方说,我的处子作《鲛人心,吾之泪》立意新奇,一发售就热销各大书铺,为了增加销量,特邀我前去签售,顺道拉拉票。当然,并不只是我一人,还有其他几名才华横溢的话本先生为了二百两也纷纷赴约。 那天晚上,江寻不在府中,甚好。 我摩拳擦掌,盼星星盼月亮,连盼了好几天,终于等到那一日的到来。 那夜,我没敢走前门,也没敢走后门,由白柯带我飞出府外。 白柯已经完全成了我的人,具体怎么成为我的人,实际上我也不知情。我只知道她这个人其实胸无大志,之前跟江寻的原因也很简单——府中的榻比较软,和客栈里的胭脂俗粉睡榻格外不同。于是,她决定为江寻出生入死,长期留在府中。 话就说到这里,我换上江寻的长衫,束发束胸,还买了面具,全副武装。白柯说,别说认出我现在是男是女了,连我是不是个人,她都瞧不出来。 这样很隐蔽,我很放心。 时候尚早,我牵着白柯的手,绕着石桥看花灯。这些花灯形状各异,有兔子、狐狸,还有老虎。有些小贩别出心裁,还搞出了吃食灯笼,譬如糖葫芦形状的。两岸灯火煌煌,人潮络绎不绝。万家灯火,在夜间齐齐燃起,照得河溪五光十色,颇为艳丽。 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雪。 我伸出手,去触探那些雪花。见米粒大的雪粒子在指尖融化,总有种人心炙热的温暖错觉。 我哈了一口白气,朝前眺望。 这时,我如遭惊雷,愣在原地。 就在那花灯遮蔽的暗处,我见一双人朝我缓缓走来。我认识其中一人,正是江寻,而他身旁站着一名娇笑嫣然的女子。那女子的衣着华丽非凡,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江寻虽没笑意,可他眉间的温软柔情却瞒不过我。我知他性格,这样的眼神与我而言,并不陌生。 他说心悦我时,也是这般温柔看我。 这一日,雪很大。我站在漫天飞扬的雪里,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我应该是正室,此时却有种羞愧难当的感觉。我害怕撞上他们,害怕江寻一脸冷漠,装素不相识。 他之前问我纳妾的事情,应该是为了现在迎面看到的这一出吧? 也不知是伤心,还是惊讶。我绞着手指,垂眼,即使隔着面具,也生怕被他认出来。 原来,我也没江寻所说的那般满不在乎。 16.16 16 白柯没看到那一幕,她眼中只有我,她说:“夫人,你眼睛有点红,是哭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没哭,是雪刮眼睛里了。” 我的确没哭,这一晚,雪着实大,冰冷刺骨。 我叹了一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夫要纳妾,这三件事没一件是我能拦得住的。 母后说过,假使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对方负了我,那么千万别要死要活。 蜜汁猪肉片好吃吗?好吃。 芋头扣肉好吃吗?好吃。 竹筒蒸饭好吃吗?好吃。 这世间享用不尽的珍馐美味,消受不够的滔天富贵,为了一个男人尽数抛弃了,那怎么行? 所以,男人嘛,都这样,图新鲜。他爱贪嘴就让他贪嘴,咱们在家依旧吃两碗饭。 母后的话很糙,但理不糙。基本用普普通通的例子,我也就懂了全部。 罢了,随他去吧。 如今江寻心中有意中人,我也放心一些。他下半辈子不会老无所依,我也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蛊惑,我攒点钱,还是得走的。 我不是一个太纠结的人,事情想明白了也就忘了。 时辰差不多,我跟着白柯到了一间茶楼。不是我傻,忘记茶楼名字,而是这间茶楼就叫“一间”。 如此有个性,我很喜欢。 进了茶楼,我和小二报了一声:“我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 小二一听,急忙跑回柜台后,掏出一本话本,道:“您给我签个名,中不中?” “中。”我两臂张开,潇洒地抖了抖袖子,左手执笔,往本上画了个“江”字。 昨晚想了很久的签名创意,左边的水字旁写得快了可以连成一道弧,右边的工字可以搞点创意,只留上杠与下杠,缩略成两点。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平易近人的笑脸“(:”,既简单又方便,深得我心。 小二顿时被我签名惊到,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请我上楼。 快要到厢房内了,我在想,要不要揭开我的面具,毕竟以面具示人不太礼貌。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说,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才能更戳中来往读者的少年少女心。 算了,还是戴着吧。 我刚进屋,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原来,所有人都打算用这套蛊惑读者,全戴了面具。 我拱手作揖,自我介绍:“诸位先生好,在下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 他们有些人虽还没有话本作品印刷出来,但毕竟是原创作者,还是统称为话本先生(作者)吧。 “原来是江公子,在下是玉树临风王二楼。”角落里有一穿青衫的少年郎走来,对我微微一笑,客气道。 玉树临风王二楼?这笔名眼熟。我想了想,记得他的作品,他写的是《极品将领》,里头具体说了什么,我没仔细看,但就销量来说,他是位居榜首的。 我面对强大的敌人,干干一笑:“原来是楼楼。” 为了打消他的戒备之心,我决定亲近他,以亲昵的爱称相称。 他的笑僵在脸上,好半晌,才回我:“江公子果然有趣。” “哈哈哈,过奖过奖。”糟了,他居然一眼就猜中我的弱点。我这个人无法抵抗任何夸奖,再怎么隐晦的赞美之词,我都能听得出来,并且喜形于色,很容易丧失警惕心。 厢房里其他话本先生都是哑巴,没什么话讲。我被孤立了,于是和楼楼打成一片,不一会儿,已经成为了可以站在同一处,看同一片楼外风景的挚友。 楼楼压低声音,对我道:“江公子想赢得这二百两吗?” 我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我也想,不如我们联手?” “怎么联手?”我愣了一下,懂了,“这不好吧?屋内这么多人,我们还没武器,一个个打死不太可能啊!” 楼楼一噎,道:“不必杀了他们,只要使一些小手段。” “譬如?” “此地不好谈此事,平日我们若想互换信息,只消派人把书信传到一间茶楼的小二处,自有人会帮你寻我。” “那行吧,反正前三名有二百两,我们两个人还是可以合作的。” 我话音刚落,书铺主办方就差人来说,购买话本的平头老百姓来了,让大家来签个名。 这时,原本死气沉沉的众人一改先前寡言的面貌,一个个精神抖擞,与读者们互动,笑语嫣然。 我愣在原地,扼腕叹息,这他娘的,一个个都是戏精啊! 就在我分神的期间,突然有一女子拎着裙角,犹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花蝴蝶一般,旋至我身前。她着秋香色软烟罗缎襦裙,梳双刀髻,额角各一枚海棠花细钿,垂着银白流苏,浅笑盼兮,灵巧动人,正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名与江寻同行的女子。 她捧着话本,对我道:“先生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吗?” 我欲哭无泪,叹道:“我正是。” 她惊喜,连连轻笑,对着身后道:“我说了,江公子今晚定会在,你还不信。” “是吗?”江寻突然抬步进来,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不,是面具上,格外阴冷。 片刻,他才冷冷道:“我原以为风华绝代的江公子定会留在府中,哪知他也会来签售话本,倒是我猜岔了。” 江寻这是威胁吗? 我明明答应过他,会乖乖留在府中等他回家,结果还是偷偷摸摸出门了,还被抓个正着。 这样想也不对,若不是我出府,还不知道他身边有这样一位美娇娘相伴。 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这些小事,何必瞒我呢? 我颇为委屈,一言不发,给她签了字,笑脸也险些画成了哭脸。 江寻还在逼我,咬牙切齿问:“怎么?江公子不说话吗?” 我指了指嗓子,骗他:“嗓子疼,开不了口。” 这时,楼楼发现我的异常,前来替我解围:“江公子身体不适,若是想问什么,便由我说吧。” 他将我轻轻扯到身后,护住,遮挡住了江寻探究的视线。 江寻笑了一声,道:“无事,既然先生身子不适,那签完就尽早家去吧。这夜间不太平,人多眼杂,行路时且当心些。” 楼楼听出江寻的话音,回头,温柔地看我一眼,答:“在下与江公子是挚友,自然会送江公子家去,这等小事,倒不必让外人忧心。” “外人?甚好。”江寻呢喃自语一句,没多留,就和那名女子走了。 楼楼问我:“他是?” 我叹一口气,答:“别多问,都是风流债。” 17.17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晚我不是特别敢回府。 我一想到江寻望着我,咬牙切齿道:“外人?甚好。”我就一阵脊背发凉。 按照母后的话说就是,江寻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欲坐享齐人之福。 我偏不。 楼楼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果然答应江寻那般,一路送我回府,我很感激。 我牵着白柯的手,左侧是楼楼,他摇了摇扇子,对我道:“方才那人,是户部尚书江大人吧?” 其实天很冷,完全不用扇扇。他此举不是贪凉,而是附庸风雅,就是臭美。 我出神许久,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答:“对,应该是吧?” 我不笨,从他的话中,我发现了几个疑点。其一,平头老百姓都不得窥见江寻颜,楼楼是如何知道他是江寻的?其二,他说这话时,半点眉头不皱,语气也无恭敬或敬畏,他是傻大胆还是无所畏惧? “楼楼,你是谁?”我看了一眼他的脸,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只露出单薄的唇,唇形轮廓好看。 “问我是谁,不如江公子摘下面具示人?” 我刚想说他卑鄙,隐藏身份,就被揭穿了——没错,我的面具更可怕,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我摆了摆手:“罢了,相逢何必曾相识,咱俩不看脸,只交心。” 楼楼轻笑一声,对我道:“江公子,你果然有趣。” “嗯?”我刚想回话,楼楼就一下子窜跑了。 我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江府后门。 进,还是不进呢? 我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站在后门,就是不敢进去。 江寻的狠话都放出来了,潜台词就是:回家你等着。 我不敢等,颤颤巍巍对白柯道:“我们今晚睡外头吧?” 白柯摇摇头,率先推门进去:“客栈的榻没府里的好睡。” 见利忘义的叛徒! 我摸了摸身上,还有几个铜板,打算去买碗豆腐脑暖身子,一坐到天亮。 刚刚想走,就被门后的江寻拽住。他望着我,似笑非笑:“哦?夫人私会情郎,这么晚才归府?” 我叹一口气:“夫君莫说我,咱俩半斤八两。不如趁着这次开诚布公,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彼此识大体,岂不美哉?” 话刚说完,我就打了一个喷嚏。 江寻解下大氅,披在我身上,道:“回房,坐着好好谈。” 我低着头,闷声不说话。他的大氅确实暖,里头暖洋洋的,还有江寻经久不散的体温。待久了,心猿意马。 江寻这手温情牌打得不错,我都不忍心跟他兴师问罪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问的,我心地善良,不会揪着不放。 唉。 不免感慨一声,我被我母后养得太天真无邪了。 进屋,江寻让人端上一盅甜汤,说:“夜里看灯会,有寻些点心吃吗?” 我掰了掰手指,道:“没吃。” 他拿汤勺舀汤,吹凉,喂我:“吃点进去,省得脾胃受凉。” 我闷闷喝汤,这燕窝熬得好,甜津津的,一下子暖到心里。身体一舒畅,人心就柔软了。我苦着脸道:“江寻,你别对我这么好。” 他闻言,放下汤盅。 “我有个脾气,对我太好,我会哭的。” 江寻哑然失笑:“你这是什么怪脾气?” “你是愧疚吗?所以对我这么好?我父皇宠新人的时候,有一两个月没来我母后那儿,他也是很愧疚,赏首饰赏衣服,什么都给,人不回来。所以,你也要不回来了吗?” 江寻坐着看我,手指在桌上敲了一敲,许久,道:“我如果不回来,你会想我吗?” “我母后说了,男人要是有了别的心思,寻死觅活找回来,心也不在我这儿。” “别的心思?怎么?夫人以为我生了外心,和你不是同一条心吗?”江寻一说话就喜欢动手动脚,此时将我搂到怀里,端坐在他腿上。 他捏起我下颚,与我对视。这样近的距离,我都能看到他黑密分明的眼睫,蝶翼一般轻盈,转瞬就能飞走。 他轻轻启唇,对我道:“夫人是以为我和那名女子有染?此番,是要抛下你了?” 我皱眉:“不是吗?” “你见我与她肌肤相亲,耳鬓厮磨吗?”他话说得越来越暧昧,凑到我耳边,轻啄一下,贴着我脸,道:“我只对夫人这般。” 我脸颊烧红,一下子没搞明白江寻的路数,问:“那……那她是谁?” “夫人不是常说,番邦女子生性热辣,素爱露肩露腿的。她便是番邦来使,夜间想巡视一番皇城风光,了解市价与买卖,好做交易。圣上有命,让为夫负责此事,不可怠慢,好好招待她,遂无奈随行。她与我道,近日读了《鲛人心,吾之泪》一话本,甚觉有趣,想将其译成本国言语,发售番邦。我觉得不错,倒没阻拦,回去说与你听,你定然欢喜。倒不曾想,我这办的是公事,夫人那出了点私事,不如今夜给我解释解释?” 我很尴尬,还有这一出啊。 不过他说的私事是楼楼吗?我立马撇清关系:“我不认识那男子,都是他纠缠于我。” “哦,那便将他腿打折吧。” “还是算了,不能仗势欺人。他也没和我肌肤相亲,更没耳鬓厮磨。” “答应夫人,倒也不是不行。那么,夫人与我亲香亲香,可好?” 他这个亲香,含义可多了。不止是原谅我的意思,还有接受我的吻,至此重归于好的寓意在内。 我想了想,凑上去亲了一口江寻。 他揪住我,嗓音嘶哑,道:“上次和夫人说的新婚之事,我想,今夜可以继续。” 我干咳一声,很是难堪:“那个……夫君,上次至今,已足足一个月。” “所以?” “我……葵水来了。” “……” 18.18 我清楚记得,江寻说,来葵水的时候不能干那些新婚之事。 其实我也不太懂为什么,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我是没有不耻下问的精神的。因为我潜意识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面色铁青,对我道:“算了,来得真是好时候。” 看吧,被我猜对了。 我心情很好,坐在江寻的腿上一荡一荡的,脚不能着地,看起来身量又小了一圈。 我低头,见江寻的月白皂靴有点磨损,看起来就像是清正廉洁的好官一样,不符合他的形象。于是我问:“夫君不换一双鞋吗?” 江寻往后退了点,将鞋尖掩在长袍之下,道:“小时候穷惯了,见鞋破也不忍心丢弃。能穿几天就是几天,小事而已,无妨。” “哦。”我摸了几颗桌上的花生米,塞到口中。不得不说,江寻的腿不算硬,坐上去感觉正好,即使屋内烧着地龙,我还是偏爱他身上带草木香的味道与温热。 我昏昏欲睡,好半晌,江寻才在我耳边道:“夫人没其他想说的?” 我迷迷糊糊问:“想说些什么?” “夫人女红如何?” 我惊了惊,尴尬道:“我之前是公主,那个……公主不做女红。” “这样……”江寻的语气颇为遗憾。 我好像懂了什么,试探性地问:“夫君想让我帮忙纳鞋底,或是给你做一双鞋?” “倒是有这种想法。” “我绣工不太好……” “无事,只要是夫人亲手绣的便好。” “我只会绣红豆。” “嗯???” 我为自己掩饰一番:“就是那种,入骨相思知不知的红豆。” 江寻深吸一口气,道:“那便给我做个香囊,绣几颗红豆吧。” “行。”我不太懂江寻的套路,既然他不嫌弃,那就绣吧。 夜间,江寻在隔间沐浴,我翻动柜子寻些女子私物,这些东西我不爱假借人手,喜欢亲力亲为。刚翻了一会儿,突然在屏风一侧发现一双男子皂靴,纹祥云金线,样式精致,最主要的一点是,它是全新的,毫无瑕疵。 嗯? 我不太懂了。 江寻明明有新鞋,就在屋内,为何要穿旧的呢? 我想了一会儿,懂了:原来江寻恋旧,讨厌新物。 临睡时,江寻带着一身兰花皂香从后头拥上来,对我道:“明早,为夫得出差一趟。圣上派了点差事下来,不出个把月便回来了。夫人在府中等我,每隔几天便写封书信,让白柯送到驿站,自有人交于我手中。若是想我,可多写几封,为夫不嫌弃。” 我嘀嘀咕咕:“能不去吗?” “不为朝廷办事,如何养家糊口,夫人以为自己很好养活吗?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哪样敢短了你的份?” “府里哪都好,就是我身上没钱。” 江寻一改温柔面貌,冷笑:“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狼心狗肺的小东西,有了银两便会抛夫弃子。” 我睡得有点晕,口不择言,蜷缩到他怀里,贪图那点暖意:“夫君甚懂我。” “罢了,睡吧。”江寻熄了灯,一夜好梦。 隔天醒来,我盯着铜镜发呆。好半晌,才问梳妆丫头,问:“夫君可有话留下来?” 她敛眉,手上动作不停,答我: “回禀夫人,大人留了一纸书信在桌上。命奴婢等夫人醒了,再传给夫人看。” 我接过书信,幸好江寻写的字工整清隽,并不狂放潦草,否则我估计看不懂。要知道,我的话本也是为了平头老百姓着想,写的是白话文,所以才热销皇城。当然,其中,我的文化水平不高这一点,对于我的话本畅销事业来说,功不可没。 江寻写的信很日常,无非是几句:我要出差了,甚想夫人。别乱出门,带上白柯,不日就归。以及,比较隐晦地表达了他的意愿。 这个我不太好意思讲,模拟一下场景,大概是这样: 江寻出差办公,离别前,依依不舍对我道:“夫人,此行一去多日,多保重身体。归来时,只求……” 我:“嗯?” “别来葵水。” “……” 江寻在信里都这样要求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不来葵水究竟会发生什么?不得不说,我有点慌了。难道女子一月内来七天葵水,是自身的保护期,就为了防御进军的夫君? 我陷入深思,想一探究竟。迟疑片刻,还是算了。 江寻对我蛮好的,想来是让他很爽的事情,那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也不是不行。爱咋地咋地吧,等他回来再考虑。 这时,我想起了楼楼。 既然江寻发现我和他的关系,并且明确表示不希望我们来往,那就只能断个干净了。 我笔尖蘸墨,遗憾地写下:“楼楼,昨夜一别,你身子可好?(不够文雅,划去)你通体舒泰?我不大好,我们的事情暴露了,我的夫君(划去)我的情郎不欲我俩再见面。昨夜一别,竟成永别。我不想拖累你,免得你腿被打折,是以,该断则断,你不要再来寻我,我也不会再找你。本想与你共谋大事,此番怕是不够了。愿你我这次都能进前三,夺得二百两。勿念,你的挚友,江公子。” 这封信感人肺腑,下笔深情。 我写完了,折了折,交给白柯,让她送到一间茶铺去。 没几天,楼楼不听我劝,还是回了一封信:“江公子是有龙阳之好?不巧,我也是。若是你情郎对你不好,不若弃他而去,我带你远走高飞。实不相瞒,昨夜,我对江公子一见钟情,一见如故,此生若不能和江公子在一起,实属憾事。” 我看了信,目瞪口呆。他咋不听劝了?不愧是痴情之人,冒着腿打折的危险,也要和我在一起。 19.19 一个江寻都够我受的了,我又不傻,自然不会自寻烦恼,再和楼楼有牵扯。 所以,即使楼楼再痴迷于我,我也不会回应他的心意,我是有夫君的人。 我让白柯给我拿火盆来,我得亲手烧了这封信以表决心。烧的同时,我还让白柯帮我画了一幅画像:图中女子倾国倾城,负手而立,看着熊熊烈火吞噬着爱的情书,依旧不为所动。 批注:我与江寻之爱,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她画好了,我打算给江寻写第一封家书:已有十二个时辰未见夫君,甚想。夫君一离家,以我沉鱼落雁的容貌,吸引来一众狂蜂浪蝶。我走在路上,都有人丢帕抛果,时常满载而归。人美,着实累。一想到,我是有夫之妇,立马将这些情信焚烧,附上画像一张,夫君好清晰明了看到我当时的境况。我对夫君之心,天地可证,明月可鉴,一片赤子之心啊!夫君在外可好?莫要领些扬州瘦马,或是凄苦表妹回来。我不甚好客,怕是会赶人。今晚想吃炒兔肉,加些辣子和野菇,愿与夫君一同赏天上月,见月如见我。顺道,夫君若回信,浅显易懂便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我比较贤良淑德,你懂的。 我给江寻写的家书非常肉麻,估计他就吃这套。没过几天,果然,江寻就命人快马加鞭给我送信了:吾思夫人,思之若狂。哦,夫人说要浅显,那便浅显吧。我也想你,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那种。办差无甚新鲜事,领十匹马,水路船一只,馆驿也无肉可食,不可铺张浪费,以免有心人被弹劾,不如府中好。至于扬州瘦马一类,夫人莫要担心,为夫洁身自好,也只与你耳鬓厮磨。若是炒兔肉,莫忘了放些老酒,去腥,肉质嫩些。也罢,想来我信送到时,你已吃饱喝足。我不在府里,你便是最要紧的。若是有刁奴敢让夫人不顺心,只管打杀发卖便是,无需问我。切记回信,甚念,一切安好。哦,那张画像画得不够惟妙惟肖,为夫没认出夫人眉眼,若是可以,寻个擅画者画一张送来,为夫好睹物思人。 我将江寻的信收起来,小心存好。说句实话,他一不在府内,我就觉得无聊至极,整个人空落落的。 这样的日子熬不过一天,我又给江寻写信了:夜里总想夫君,原来相思真能入骨。答应给夫君绣的红豆香囊已经完工,打算此番让人一并带去给夫君。夫君不在府里的时候,我连饭都少吃了一碗。这样一想,大概是夫君的颜色好看,很下饭,比豆瓣酱汁蒸肉还下饭,因为吃蒸肉,我最多再添半碗饭。我葵水走了,实则夫君说的新婚之事,我也有些怕,不过夫君想的话,别说上刀山,就是下火海,我也奉陪到底。不过真的上刀山的话,我也是不去的,这话就是说说而已,夫君莫要放在心上,我贪生怕死。 我将信递给白柯以后,就安心在府中等江寻回音。独守空闺的感觉实在难熬,这夜书铺又举办了一次签售会,我就去了。 楼楼大抵也知廉耻,不会肆意纠缠我,何况有白柯在身边,她武艺高强,定能护我周全。 夜里,雪停了,万家灯火,银装素裹。 我刚到一间茶楼,楼楼就迎了上来,道:“江公子多日不回信,我十分想你。不若借一步说话,我有要事相商。” 我摇摇头,拒绝:“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我没那样的心思,我一颗心都在我情郎身上,以后咱俩还是莫要来往了。” 楼楼笑了声,慢条斯理道:“哦?是江大人吗?” “嗯?”等等,楼楼是怎么知道的? “明人不说暗话,江……公主还是随我来吧。” 我目瞪口呆,确信自己没听错。他喊我公主,而非公子。 “你是谁?” “你可记得这块玉佩?”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枚玉,递到我眼皮子底下让我瞅了一眼。 我大惊失色,这块玉佩是叶总管的贴身之物。叶总管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于我而言,比我母后稍疏远,比父皇却又亲厚一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跟我亲祖父一般。 “叶总管在哪?” “莫急,随我来。”楼楼朝我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将我领到一侧厢房。 厢房门一开,就有人背对我而立,他着的衣衫正是叶总管偏好的常服。 我眼眶发烫,险些落下泪来,呜咽出声:“叶总管?” 对方转过身,颇为尴尬:“我是叶公公的干儿子,叶公公……唉,已经死在贼子江寻的刀下。”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 也就是说,我夫君江寻,杀了我最亲爱的祖父叶总管? 楼楼摇了摇扇子,道:“公主别不信,就连你母后,也是死于江寻刀下。不然凭他一个前朝重臣,如何在今朝站得住脚?没个护驾有功的名头在身,他怕是也惨遭流放。只是,公主不可信他。这厮谋逆之心天下知,沦为今朝走狗不说,还将前朝公主困在府中,供自己亵玩,岂不荒唐?” 我有点尴尬:“他没亵玩我,我是自愿的。” “……”楼楼呼吸一窒。 一瞬之间,我想到江寻捏住我下颚,咬牙切齿对我道:“阿朝,你要信我。” 他千方百计要我信他,为的就是今天吗? 母后将我交给他,说明江寻定然是她亲信之人,如何又死于他刀下呢? 我又不傻,不信我夫君,信你?信你个锤子。 我打算将计就计,道:“那该如何是好?我的清白已经被逆臣江寻给……” 这种事情要光天化日之下讲出来,太尴尬了。 楼楼抿唇,道:“公主不如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报杀母之仇。” “哦?” “公主可近江寻身,将他杀害,如此便大仇得报。届时,我等便可借公主之名,复兴前朝。” “唉,我且试试看吧。” 楼楼点头,因此事,又将我引为知己。 我颇为忧愁,没想到江寻树敌众多,人人都想要他命。其实楼楼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他是谁了。他便是那些前朝乱臣贼子之一,对我虎视眈眈,都想将我架空,借我前朝皇族血脉造反。 不成,我得和江寻商量商量,怎么应对此事。 我啊,最讨厌被人当枪使,指哪儿打哪儿了。 20.20 这一夜的签售会不甚愉快,我心不在焉签完了,提裙一溜烟跑回府内。 归来时,已有信差将家书送到。 我迫不及待打开,只见得里头写着:香囊已收到,除却针脚有些乱,会漏香料以外,其他都是极好的,为夫甚爱。夜里,同僚约我去花街游玩,我拒了,道家中有夫人,伉俪情深,在外不可拈花惹草。说来也有趣,他似是看了你给我的画像,寻了个与夫人有七八分像的女子送到榻间来。笑话,我喜欢夫人只因你是你,寻个样貌相似的又能如何呢?我若是贪图颜色好,世间比夫人颜色好的千千万,岂不是每一个都得在我榻上走一遭?咳,是我孟浪,倒没嫌弃夫人之意,你懂我心,无需细说。 看了这封信,突然很气。 我权衡了一晚上究竟杀不杀江寻,最后还是我的理智战胜了感性,打算绕他一命,给他通风报信。 我提笔,回信:倒不知夫君的眼疾如此严重,归来时,定要寻名医瞧瞧。昨日我出府签售,偶遇楼楼。楼楼便是那个宁愿被打断腿,也想和我生生世世相随的男子。我试探了一番,竟然发现他是前朝逆党。我虽是前朝皇裔,但心里也清楚,照我父皇那样混不吝玩下去,早晚得亡国,所以现在我还能活下来,吃香喝辣,对现状很满足。我倒没什么复兴前朝的念想,只是母后惨死,可惜,想她。话说远了,楼楼欲骗我手刃夫君,我自然不肯,当然,当着他的面没说出口,若是说出口了,可能出不了那扇大门,我较为惜命,危急时刻有些机智,一切以保命为主。夫君知我心,想问问之后如何行事,我是否单刀赴会,赶一场鸿门宴再套一套话?得知夫君身侧有恶徒虎视眈眈,我也觉得自个儿项上人头摇摇欲坠,睡不踏实。夫君还是快些回府吧?甚想,甚念。汝之小娇妻,阿朝。 在江寻没给我回信之前,我都不敢轻举妄动。我钻进被窝里,让白柯拿了两只人高的花瓶堵上门,一日三餐得先对暗号再给我送,吃之前先试试看银针,生怕楼楼一伙人没什么耐心,丧心病狂连我都毒害。 就这样熬了五日,江寻的信没等到,等到的是他的人。 江寻之前说好了去一个月,结果二十日不到便匆匆回府了。因此可证,我容貌极好,闭月羞花,把江寻勾回了府。 他推开沉甸甸的房门,见我蜷缩在床脚,不解道:“夫人这是作何打扮?” 我嗡哝:“想你,夜不能寐,所以坐床上等困意来袭,能睡则睡。” 他人未到跟前,笑声传来:“我看,夫人这不是夜不能寐,是作贪生怕死状。怎么,为夫没在,竟这般不安心?” 我无话可说。毕竟,他说得都对。 等江寻凑到面前,我才知他肩上满是霜雪,是一路风雨兼程,披星戴月,赶回来的。 我褪下被子,用手帮江寻抚去肩上的雪。绒雪已化,大氅变得湿濡沉重,月白长衫都被浸得湿透了。 江寻是为了我,才连夜赶回来的吗? 这样一想,我突然有些愧疚,体贴地问江寻:“夫君一路奔波,吃了吗?冷不冷?” 他不语,将冻红的指尖递到我面前,道:“手冷。” 我良心发现,将江寻的手捂在掌心,搓了搓。他的指腹粗糙,还要几道开裂的口子,想来是握缰绳时没注意,被细密的麻绳给割得伤痕累累。 “怎么了?”江寻察觉我的失态,笑意淡去,颇为担忧。 “我有些对不起夫君。” “嗯?此话怎讲。” “夫君为了我,才快马加鞭赶回来,手都伤了。” 他笑:“夫人倒有几分良心了,孺子可教也。既然心疼,那便给些好处吧?” 我抬头,不解望着他。 江寻也看着我,一双如墨黑浓的眸子里尽数倒映我的模样。他眉目柔和,突然抵住我唇,另一手探到我脊背来,死死扣住,按倒怀里。 我吓了一跳,抵触倒也没有。 分神间,唇齿已被江寻见缝插针撬开,他的舌尖软滑,与我纠缠在一处。起初力道还算温柔,时间久了,他便肆无忌惮起来,轻轻舔咬我唇,津液交融。 没眼看,简直没眼看。 我耳尖如炭火在烧,此番被他弄得又羞又臊。 不知过了多久,江寻才松开我,眼角潮红,带有一丝靥足的笑意。 21.21 被江寻强吻以后,我捂住嘴,震惊道:“夫君没有事先告诉我要这样,我都没有准备!” 江寻慢条斯理道:“这样?哦?是哪样?” “就是……”我不好意思讲,支支吾吾想含糊过去。 “为夫甚感兴趣,夫人不妨告诉我,这样是哪样?”他低头看我,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倾泻二下去,撩到我脸侧,有些痒。 他温文笑着,近在咫尺,又道:“不若由我来告诉夫人,自然是……这样。” 江寻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唇。 我愣了,如遭雷劈:失策,这厮诓我。 江寻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风轻云淡道:“我可没诓你。” “嗯?” “我是在逗你。” “……”我们的夫妻情分就此消失吧。 这般沉默一会儿,江寻找话问我:“夫人上次的兔肉,滋味如何?” 我想了想当天的兔子,是白柯亲手跑雪地里抓的野雪兔。许是冬天存的粮多,兔养得白白胖胖,一身膘。被猪油锅子一煎,挤出一层的肥油,肉质又酥又嫩,好吃。我吃个十成十饱,一边剔牙一边喝热腾腾的烧酒,滋味特美。 但是,我发现江寻这话里的陷阱了:我若是承认他不在府中,我吃饱喝足,怕是会伤夫妻情分。 于是,我作哀愁状:“肉又老又柴,真的不好吃。” “哦,那为夫今夜给夫人炒盘兔肉,我们对月酌酒?” “夫君还会做饭?” “幼年被生母所弃,在别家做事时寄人篱下,自然要学些事情,不然得饿死。” 我哦了一声,恭维他:“常说君子远庖厨,不愧是我夫君,不拘小节,自小就与众不同!” 等等,君子的反义词好像是小人。 果然,江寻沉了脸,半晌,叹气:“罢了,当我没说。” 我觉得江寻对我的难言之隐委实太多了,动不动就一句“罢了”,讲明白很难吗? 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刨根问底之人。他与我有小秘密,那就有吧。 夜里,江寻果然守诺,亲自下厨给我炒了兔肉。 他炒肉的方式和伙房里的厨子有些不同,先用八角、姜蒜、老酒等香料腌制兔肉,一个时辰后,入了味再下锅翻炒。不仅如此,他还蒸了几个馕饼,教我夹着兔肉一起吃。 我刚入席,江寻从后院里挖出一坛陈酿,对我道:“我存了十年有余,从我及第之日埋下的酒,今日开封,与夫人一同畅饮。” “夫君,那你当初为何埋下这酒?” “没什么缘故,可能是一时兴起。” “哦。”我对江寻的答案不太满意,一般传说都给有个惊天动地的结局才符合身份。这就好比菩萨洒下甘露,久旱的大地终于见了雨。就在百姓们感谢参天的同时,菩萨说了一句,随便洒着玩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江寻花花点子多,他在我碗里洒了几片梅花瓣,等酒温热,再淋上去,酒香与花香相击,清香四溢。 我小啜一口,辛辣的酒味一下子从唇腔烧到胃,身子暖洋洋的。 这酒酿得好,就是后劲有些大,一口闷了还上头。我配着兔肉,上瘾似的连闷好几杯,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江寻真人不露相,和我喝得差不多,还没有脸红脖子粗,依旧面不改色。这是我第二次出现了被江寻诓骗的错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喝高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不记得了,只是我醒来的时候,身上衣服一件不剩,被扒了个精光。 这时,太阳上山,日晒三竿,已经是翌日。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没敢看江寻。手上发抖,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断片吧? 江寻见我醒了,哑着嗓子道:“夫人醒得这么早?” 我揪住被子,死咬下唇,问他:“我昨晚,没把夫君怎么样吧?”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皇姑母说过,这就是睡。看样子,是我睡了江寻。 虽然我们都这样睡了好几个月,可坦诚相见的睡觉还是第一次。 唉,没想到我这么禽兽,没打招呼就换种方式,睡了江寻。他会不会怨我,会不会怪我? 我拍了拍江寻的肩,以示安抚:“是我睡了夫君,我会负责的。” “哦?”江寻绕着自己的头发,饶有兴致看我,想听下文。 “这般不打招呼就脱你衣衫,是我不对。酒后误事,实非我错。我皇姑母说过,男女睡一张榻上,七成可能有孕,我们这般坦诚相待睡一张榻上,估计得十成了。然而我知你身子,你有隐疾,无法生养。我都懂,我也没嫌弃过夫君,即使你我百年后,膝下无子,我也觉得此生安好。我跟夫君许诺,此生不会再纳其他面首,只你一人。” 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不知道江寻懂没懂。反正这些话千篇一律,都是为了稳住江寻。 我没控制住自己,赤条条睡了他。若是我无孕事,岂不伤他自尊?我都懂的,与其装作不知,倒不如此番开诚布公,与他谈好这方面的事情。 江寻皱眉,看了我许久,艰涩开口:“我竟不知,夫人思虑良多。昨夜,你喝上头,抱我哭,嘴里喊母后。哭相凄惨,我不忍心,便没将你抛下。哪知,你哭够了,吐我一身,又不肯让丫鬟近身,只能由为夫帮忙宽衣解带。我本想趁你熟睡去沐浴一番,不知你从哪学来小儿夜哭的毛病,一走远就嚎,我没招了,只能守在你身侧,哄你入睡。还有,夫人以为睡一张榻上便会有孕吗?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咳,倒也不怪夫人,宫中本就无人给你讲这些男女私事,日后我一一教你。关于我隐疾一事,夫人倒不必担心,你夫君身子骨尚好,很……能生。” “啊?”等等,难道一直是我误会江寻了吗? 重点好像又不是这个,而是他说睡一张榻上并不会有孕,要怎样才行? 我这样问,纯粹是好奇,并不代表我想为他生儿育女,不要误会。 22.22 我换了一身衣衫,顿时神清气爽。 江寻今日休沐,所以没上朝,在家中陪我。 我觉得他这样不像是个有野心的男人,怎么能成天在后院里厮混呢?可能是我父皇亡国给我带来的阴影甚大,导致我从小就知道,男子天天贪图女色是不好的,这是草包所为。 我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尽管曾经在我心目中是一代大奸臣,这并不影响他是国家栋梁的光辉形象。 我决定做个贤内助,提点他:“夫君,你今天在府中陪我?” “本想做些事,看些卷宗。既然你想让为夫陪你,那便陪你吧。” “哦。”我闭嘴了,原来惑乱江山的罪魁祸首是我。 江寻跟了我一整个下午,等到夜间,我道:“之前和夫君说楼楼的事情,你待如何?” 江寻看我一眼,意味不明问我:“夫人是偏好先发制人,还是静观其变?” “我这个人,就怕暗地里的手脚,能先解决就先解决了,还是先发制人吧?” “那么,今夜就让夫人安安心。” “嗯?”我不懂他话中意思,只是一看江寻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便知,这厮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夜间,江寻让我给楼楼通风报信,约他在一间茶楼碰面。 这夜也有花灯会,两岸笙歌不断,一路火树银花。 我心甚慰:“上次路过这里,见夫君与一女子卿卿我我,心中不悦。不过,这事都过去了,我不会怪夫君。” 江寻横飞出一声冷笑,凤眸斜我一记眼风:“为夫那是公事,倒是夫人,在外勾三搭四,被为夫抓了个正着。夫人一误会我,就去寻小郎,寻思着报复我。若我说我是清白的,你做的这些事又算什么?为夫是真洁身自好,夫人这叫道貌岸然,看着正经罢了。” 我目瞪口呆,江寻这歪理一套一套的,我实不是他对手。 按照他的意思,只要一说分手,即使是冷战期间,我也会跑去乱约。他不一样,看起来出轨,实际上都是被我冤枉的,专一重情得很。 怎,怎么到头来,我便成了坏人? 江寻凑到我耳畔,轻声威胁我:“夫人先干正事,为夫回府再收拾你。” “……”我突然,不是很想回家了。 转眼间,江寻已悄身钻入屏风后头。 我喝茶,有些紧张等着楼楼进门。 这种感觉有点诡异,好似我在房内私藏情郎,结果半道上夫君回家了,只能把人往屏风里一藏。 我心虚,用茶碗遮脸,还没来得及喝茶,就听得楼楼道:“江公子寻我何事?” 我烫了嘴,结结巴巴道:“夫……夫君回府了。” “你有寻到机会下手吗?” “他不信我,我没机会下手。对了,我还有一问,楼楼,你究竟是谁?你背后靠的是谁?” 楼楼摇扇的动作一顿,许久才道:“公主不必多问,我总不会害你。我背后的大人,自然是能助公主一臂之力的纯臣,你要信我。” 我“哦”了一声,一下子没了话题。 片刻,倒是屏风后头的江寻沉不住气,负手踏出。 他见人三分笑,嘴角勾起,慢条斯理道:“既然是纯臣,不若请你背后的大人来见一见在下?” “江大人,久仰大名。”楼楼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江寻,不卑不亢道。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很尴尬。女人在外应酬,男人怎么说也得给三分薄面,不能在人前让我下不来台。江寻半点分寸没有,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他,叫人又爱又恨。 23.23 我后退一步,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生怕他们伤及无辜。 看着两个男人因我而引发争端,我不禁感慨:唉,美貌甚累。 江寻理了理微带些褶皱的鹤羽渡江纹袖口,请楼楼入座,轻敌一般,漫不经心道:“宇楼王氏也想来分一杯羹了?见如今时局不稳,天下未定,便起了以拥护前朝遗孤的名声,借此鸠占鹊巢。区区王族孤女,肚中无墨水,经书理义也不识多少,后宫圈块儿地给她,便怡然自得,如何主天下?还不是任尔等搓圆捏扁?啧,百年忠义世家,竟也会干这般肮脏事,可笑至极。” 楼楼不急不徐道:“我倒是没想到,公主这般信任江大人。你可知他心中所思之事,不过是前朝孤女,他没道理留在身侧,留这样的祸患,引杀身之祸,大可杀了公主。如今惺惺作态,与你演夫妻情深,举案齐眉的戏码。只怕不是真心,而是虚情假意。江大人已位及人臣,还有何奢望?但凡聪明点,都能猜到。也想利用公主的身份,爬到高处。江大人司马昭人尽皆知,只有公主装傻罢了。” 楼楼口才极好,我信了八分。转念一想,即使江寻有谋反之心,那也不过和楼楼坏一块儿去。两个差不多坏的恶人,让我选择,还是会选熟悉点儿的那个,也就是江寻。 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就算真想杀我,也会给我留个全尸。何况,他可能无心杀我,这样质疑他,伤夫妻感情。唉,所以说爱情都是女人事业上的绊脚石,原先我只想逃跑,如今竟会为了个男人留下来。 江寻的笑一点点敛去,他看楼楼的眼神冷漠,说恨倒没有,只是那样平静似水的样子令人不安。 我懂,他是起了杀心。 “若是我想,我能让阁下丧命于此。只是拙荆怕血,是以放你离去。”江寻不跟他争辩,垂眸,等闲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思。 楼楼咄咄逼人,不肯离去:“怎么?江大人这般赶人,是生怕公主知道什么吗?” “倒不是说笑,洛州才是宇楼王氏的地盘若是在皇城撒野,阁下认为……你还有命在宵禁之前出皇城吗?上位者杀人,如碾蝼蚁。” 楼楼果然不说话了,他的态度谦和许多,对江寻作揖,道:“我家主上闻江大人名已久,此番并无恶意,只想如今夜这般,请江大人出来,谈谈话而已。我家主上惜才,想请江大人出山,助我等一臂之力。” 江寻啜一口茶,淡淡道:“若是在下不愿呢?” “那么,大人必成阻力。山石阻道,必铲除之。至于公主,若是在江大人那过得不顺心,可回洛州,我家主上定备马相迎。” 我干干一笑,倒没拒绝,人脉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嫌多。 等楼楼走后,我问江寻:“夫君方才为何不问我,信你的话,还是楼楼的话?” 江寻怔忪一瞬,许久才道:“这等事,不问也罢。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我,恐怕会信他。我与你不过相识两月,你没理由全心全意信我,这是人之常情。” 我表一腔衷心的时刻到了,我道:“我信夫君,夫君是我枕边人,我信你。” 江寻看我的目光逐渐柔和,他缓声道:“阿朝,我若有逆反之心,无需借你身份。” “不过,之前夫君说我区区王族孤女,肚中无墨水,草包一个之类的话,让我伤心。” 江寻微掀眼皮看我一眼,道:“为夫说的孤女不是你,你并非孤女,你有我。” 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除我母后外,大概就江寻会对我这么好了。 隔天,传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王二楼家中有事,需离开皇城,退出话本比赛,少了一大劲敌。坏消息是,我的新话本存稿还未来得及发表,就被人先一步发了出去,好评如潮。 我愣,这他娘的,是□□裸的剽窃原创! 可我没办法,若是将这话说给人听,怕是没人会信,毕竟话本是他先发表的。 我气得手直抖,和江寻讨教:“此等奸诈小人,夫君帮我杀了他吧。” 江寻在看书,抬眸,扫我一眼:“此事,为夫恐怕不能办。” “为何?” “为夫知他是谁,正一品大员,姓甚名谁不方便透露,总之算了。” “没想到夫君是这等贪生怕死之徒!” 江寻冷笑:“我这儿拖家带口的,若是不惜命,夫人恐怕早沦落街头了。” “罢了,谁让我家道中落,沦落到如此地步,被人欺压在所难免,就当吃一次教训,我换个话本题材罢。” “怎么?跟了我,委屈你了?” 我听江寻话音不对,没敢继续触怒他:“没委屈,我甚欢喜。” 江寻叹一口气:“夫人既然执意要出气,倒也不是不行,我且帮你一回,不过不杀生,只小小惩戒一番。” “行吧。” 没多久,皇城突然传出一条趣闻:三十二章春宫楼这本畅销全州的艳本原来是赵太傅花甲之年所著。 临近退休了,还搞出这档子事,实在丢人。 当然,听江寻说,朝廷官员也有不少是赵太傅粉丝,一看他年纪,就知他经验丰富,纷纷取经,从某个方面来说,倒是给他屮了热度,人气愈发高涨。 我扼腕长叹,失策。 24.24 赵太傅靠抄袭作品名利双收,令我不耻。 我仔细想了很久,究竟是什么时候让赵太傅看到我话本存稿了呢? 按理说,我和赵太傅并没有直面的接触。难道是签售会的时候,我带新话本去会场,有人等我去净室解手偷看我私物? 我面色煞白,手间发抖——我满怀少女心事画的江寻画像,被人看到了? 咳,另外一个和江寻亲嘴儿的姑娘,绝对不是我! 我脸颊烧红,没想到我有把柄在此,罢了罢了,不追究了! 我终于知道赵太傅有恃无恐的原因了,正是因为他拿捏住了我的七寸,知道我不敢说出真相,与他玉石俱焚。 我怕江寻逼他太甚,让赵太傅狗急跳墙。于是,我端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给江寻,娇媚道:“夫君~” 江寻看我一眼,狭长的凤眸稍稍眯起,问我:“夫人今儿嗓子怎么了?听起来不大对劲。” 没想到江寻没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当众让我下不了台。他的任性,使我不得开心颜。 我紧绷着嗓音道:“咳,我这是想夫君了。” “哦,难得。”江寻复而拿起朱砂笔,又批阅一些卷子。 实际上,我懂得夫君在忙公事时,我不应打扰他。但我要谈的这件事兹事体大,半点都耽搁不得,只能做一次不识大体的正妻姿态。 我凑过去,道:“我有一事想和夫君说。” 江寻放下笔,不动声色看我:“既是私事,说话间不必如此生疏客套。” 他朝我张开怀抱,大抵是想让我投怀送抱。 我咬了咬牙,坐他腿上去,掰着手指头,道:“夫君还是不要再针对赵太傅了,我想了想,他年事已高,想来是在死之前欲躲得比赛前三甲。我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妇道人家,何必跟将死之人计较呢?毕竟他时日无多,是半入黄土的老人家了。” “……”江寻看了我一眼,干咳:“赵太傅身体尚好,生龙活虎,再活个二三十载大抵不成问题。” “哦。”我皱眉,“或许天有不测风云,他的死期将近,与身子骨无关吧。” 江寻呼吸一窒,抿唇,道:“罢了,夫人突然说要原谅他。如此大度,令我有些惊讶。” “夫君不了解我,我生性纯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鼠辈计较。” “前些日子,夫人还说要杀了他……” “玩笑而已,没想到夫君竟然当真了。哈哈哈。” “为夫看你,倒是真心实意要下手灭口的样子。” “能不谈这个了吗?昨夜做了一梦,醒来想做个好人,这也不行吗?反正我不与他计较了,你也别管。” “你真是我夫人吗?还是说,被哪家小鬼上了身,不若让我验验身,我对夫人最了解不过,身上有几根汗毛都了如指掌。” 我一脸凝重……等等,江寻还想扒光我衣服,数我有几根汗毛吗?这,这不太好吧? 我把手一拦,道:“不必数了,一共三千六十四根。” “哦?是吗?为夫怎么记得是四万六千七十八根?” “……”我一愣,没想到江寻能无聊到这种程度,连我汗毛都上心。 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譬如:我心悦你,以致于你每一根汗毛都有被我照顾到。 我急忙用手指抵住他的唇,郑重其事道:“夫君不必多说,我懂你的。” 江寻抬眸,淡淡瞥我一眼,细长黝黑的眼睫微微颤动,如蝶翼一般轻盈舞动。他将我的手腕扣在怀里,细细把玩,道:“你懂我?想来你定然不是我夫人,我夫人半点都不懂我。你是哪路小鬼,如何才能显形,放过我夫人?” 我目瞪口呆:“我真是你夫人!” “哦?想伪装我夫人,占我夫人的身,自然会坚持说是拙荆。这一道理,在人鬼界都是共通的。我手上染的血腥太多,生来不怕邪祟。你若是不说,那我只能寻桃木剑往你腿上割到口子,桃木剑见血便起效,哪路冤魂都得退散。” 我结结巴巴:“还,还得割肉啊?” “不然呢?” “可我真是你夫人……” “口说无凭,你得拿出点证据证明。我夫人昨日才信誓旦旦说不饶作弊抄袭者,今日却宽宏大量饶人一命,你觉得是同一人所为吗?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答出来了,我便信你是我夫人。” 我点了点头。 “你平日里可有想我?” “想。” “如何想?” 我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我的美姿仪,还是想我对你干那些夫妻间才做的事?你最好如实答我,我知我夫人心中所思,若是答错了,我便要祭出桃木剑见见血了。” 我脊背发麻,不假思索道:“我先是想夫君美姿仪,后又想与夫君亲近。” “哦?如何亲近?” 我咬了咬下唇,不太好意思说。 “算了,我去拿剑吧。” “就这样……”我揪住他的衣襟,小心翼翼凑上去,吻住江寻的唇。 江寻的态度柔和起来,他拖住我后背,不让我因浑身酸软无力而下滑,加深这个吻,与我纠缠戏玩。 许久以后,他才低低一笑:“傻子。” 25.25 我想,江寻是不会伤我的。因为他对我有求必应,日常也温柔备至。可看他与楼楼明抢暗斗的谈话,几乎杀人于无形,我又有些摸不准他了。 我总觉得,此刻的江寻并非真实的江寻。也可以说,他有两面,另一面不与外人道。 基于这一点,我虽恃宠而骄,倒也不敢过分,不知哪天触了他逆鳞,就爆发了另外一面的性格,将我置之于死地。 我很惜命,求生欲很强。 若是为自己写一本话本,估计可以取名为《前朝公主绝地求生记》,自传体,揭露宫闱辛秘,此番,定能大卖。 思及至此,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第二本话本的题材有了! 我打算以自己生活写一本自传体,晒晒甜蜜日子,半真半假,似真似假,读者群目标是和我一样已婚的良家妇女。 我满怀少女春心,娇羞地提上了名《吾与夫君的成亲日子》。话本内,为了迎合广大群众的没文化水平要求,我打算用下里巴人的“我”字自称,而非“吾”。 为了不让别人寻出我们,故事背景自然而然要模糊化,否则太羞涩了。 这晚,江寻和我玩了一会儿,便继续批阅卷子。而我则坐一侧,写一些上不来台面的话本。 话本里,我将江寻塑造成翩翩公子,家境贫寒,为了与我成亲,奋发向上,终于高中状元,封侯拜相。有多少官家大人欲将千金塞给他,他一一拒绝,就喜欢貌美如花的我。终于,他得偿所愿,娶到了我,开始没羞没臊的婚后日子。 我花了五百字描写我倾城倾国的容颜,修改至完美,才接着这茬往下写。 我写得太认真忘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阴森森的话:“我不像是那等为了女子,当街下跪的人,何况,我即使饥寒交迫,也绝不会与犬类争食。” 这声音,好似江寻。 我感到通体发麻,脊背凉飕飕的,尴尬放下笔,道:“此夫君非夫君,和你无关。” “哦?你还想有几个夫君?行吧,夫人将人罗列出来,其他几个夫君,为夫顺手帮你铲除了,省得跟我争宠。”他的语气更不善了。 “是我想岔了,方才写的时候,也觉得这处不太妥当。我夫君乃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会做这些丢脸的事?不妥不妥,要改,要改。”我唯一的优点就是没甚骨气,以保命要紧。 他这才脸色好上一些,不与我计较。 我见好就收,将话本里的“犬类”改成“乞儿”,想来会妥帖一些,毕竟和人竞争而非狗。 之前的“双膝下跪”,我也小心翼翼改成了“单膝下跪”,这样一来,想必江寻也不会揪着我的错不放。俗话说得好,男儿膝下有黄金,江寻只跪了一只脚,损失不是太惨重。还有一言称,君子视钱财如粪土,他这般懂得割舍,符合他翩翩佳公子的身份。所以,现在话本里的江寻,成了这形象:只见得他一脚踏在粪里,占着黄金,一脚干干净净,清明磊落。设定复杂,引人深思,不愧为我话本的最佳男主角。 我甚满意,合上了话本。 到了饭点,我正打算混吃混喝之际,江寻突然扯住我,道:“为夫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摇摇头:“不见不见。”吃饭要紧。 “你不想见你母后?”他怕隔墙有耳,附身,贴着我耳侧,对我道。 我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依旧摇摇头:“不见不见。” 母后死状定然凄惨,我虽思念她,但也想吃完饭再去。 “她还活着。” “啊?”这大概是我和江寻成亲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我结结巴巴道,“母后不是被祭旗了吗?” “我救了她一命,没祭成。” 我突然有些愧疚,原来我们母女俩的救命恩人就是江寻。我一直不知,还总错怪他,实在不该。 我叹了一口气,道:“夫君的大恩大德,我只能以身相许来报答了。” 他撩了撩袍,风轻云淡道:“夫人这不是已经以身相许了吗?难不成,之前的都不算?” “算的,算的。”我狗腿道。 “所以?” “所以,为了报答夫君,那我就答应夫君一要求吧。” 江寻看我一眼,不怀好意道:“什么要求都行?”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那么,见完母后归来,夫人便守诺,与为夫办完那档子没成的新婚之事。” “行吧。”我对新婚之事也很好奇,时常想到就心痒难耐。但比较是未知的事,说不害怕也是假。 夜里,江寻给我披上一身厚重的大氅,带我冒雪骑马到一间山郊小楼。 下马时,我默默将腿夹紧,对江寻道:“夫君,我胯/下疼。” 江寻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耳根浮现可疑的红晕,答我:“日后不要这般说话,那部位等闲是不能说的。” “哦,那夫君,我腿间私/密/处疼……” 我还没说完,就被江寻捂住了嘴,拖到屋内。 我甚是委屈,我不把江寻当外人,有事便说事,只他与我生疏,不肯听我肺腑之言。 我说疼,就是疼,从不撒谎。 夫君不疼我,母后疼我。 等见到屋内那扮相寡淡,却难掩周身富贵的母后,我含着两泡泪,扑上去,大哭:“母后,我胯/下疼,我腿疼!”这世间,也只有母后心疼我,也只她会理解我了。 果不其然,她瞥向江寻的目光都变得不善,啧了一声,呵斥:“阿寻真够荒唐,在马上也……干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欺我孤儿寡母,无人撑腰。” 江寻拧住眉心,悠悠然长叹一口气。 半晌,江寻语气不善,喊了一声:“娘……” 我虎躯一震,从母后饱满的酥胸内抬起头,看她:“娘?” 母后也很尴尬,甜津津答我:“诶!乖闺女!” 几乎是一瞬间,我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个少年郎。母后曾说,她并非无子。她带我去偏殿寻人,找到的就是一名目光狠戾的少年人。 难道,他就是江寻? 好乖乖,原来我和江寻还是青梅竹马啊?难怪我一见他便有种亲昵感,一见如故! 只是这辈分好像有点乱,我娘成了江寻娘,而我娘本来就是江寻娘。 等等,不管了,反正都是娘。 我娘又多了一个儿子,我很吃醋,为了宣誓主权,我决定了——这两天,我都要跟娘睡! 于是乎,我大喊一声:“娘,我要和你睡!” 就在母后要欣然接受之际,江寻突然冲上来,把我拽到身后,对母后说:“娘若是不想拖累我和阿朝,还是回宫祭旗吧?虽狠心一些,但为了后辈的前程着想,不失为一桩美事。每年忌日,我定摆酒宴祭奠您。” 母后如鲠在喉,道:“阿朝既已成亲,为人妇,和娘睡便不大合适了。何况,你爹那里缺不得我,小叙一番,我便得连夜离开此地。” 啊?爹?我父皇没死啊?难不成,亡了个假国? 母后看出我心中所思,颇为尴尬道:“阿朝,此爹非彼爹,是阿寻的亲爹。” 我悲从心中来,一下子哭出声:这尼玛才过一夜,我就缺爹少娘了?怎么这些好事,全给江寻一个人占了? 26.26 母后马上要走了,江寻很识相,留下私人空间,让我俩说贴己话。 母后将我揽到怀里,如小时候那般,揉我的脸与头,道:“我本想给阿朝寻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倒没想到让你跟了阿寻。别看阿寻这小子嘴毒,心是顶顶好的。我小时候那般对他,他对我见死不救也是应该的。也罢,想了想,阿寻的确配得上我儿阿朝,他生性坚韧,无论在多苦的日子都能活下去。小时候,我本想将他投湖里淹死,他才三岁大,我看着他不识水性,却一点点挣扎到岸边,自个儿爬上来。打那时候起,我便知他秉性,日后必有前程。不大好的一点便是睚眦必报,狠戾了点儿。这般,才能护住我儿,不受人欺辱。” 我懵懵懂懂问母后:“娘为何要淹死江寻?” “娘命不好呗,身份配不上阿寻亲爹,不想拖累他,便怀着身子跑了。哪知刚生下阿寻,就被你微服私访的父皇瞧上,带回宫中。你父皇没杀阿寻,只一句让我解决。我能如何?与其让他被人欺压,倒不如死了好,早死早投胎,再也不要入我腹中受苦。”母后将这样一个悲情的故事娓娓道来,我不想多追究她是如何活下来,是如何和江寻亲爹破镜重圆的,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江寻抢我娘,此仇不共戴天! 母后有事,与我约好日后再相见。说完这句,她便在人护送之下,匆匆离开了。 我踏雪,踢着石子朝前走。江寻邀我上马,我拒绝了:“不坐!屁股疼!” “那夫人想走回去?从这儿走到府中,恐怕走一天一夜都到不了府中。” 我因母后的事,还在生气,忿忿道:“那便让我走好了!” 江寻没听我这话,直接将我扛起来,抱到马上。他身姿矫健地翻身上马,一撩大氅,将我裹到其中。随之,策马狂奔。 日他娘!疼疼疼疼! 这厮果然如母后所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我迎着风雪,嗓子都要喊哑了,风灌进嘴里,如刀割一般:“江寻,慢点骑,我的屁股都要摔成两瓣了!” 江寻沉默许久,忍不住开口:“谁的腚不是两瓣?” “……”哦。 许是我没文化,用词上比江寻低俗许多,跳梁小丑一般。想了想,好伤自尊,好气。 于是当晚,我抱着厚厚实实的被褥,以及我的布老虎,去客房睡了。 哼! 我总不能老让江寻拿捏住七寸,正如母后说的,男人哪个爱容易征服的女人,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雕花走廊阴森森的,我走了几步,落脚就虚了起来。回头一看,江寻没跟上来。 是我离家出走制造的动静不够大吗?所以江寻没听到我一气之下走了? 我决定绕回去,当着他的面,再出走一次。 我蹑手蹑脚进屋,颤巍巍喊:“江寻?你在里头吗?我要走了,不回来了……你别想我,反正我不想你。” “夫人想去哪?” 我身后的门突然被关上了,还上了闩。 我如遭雷击,抱着被子,有些不知所措。 听江寻那不怀好意的话音儿,我很后悔自己冲动所说的话。 于是,我睁着眼说瞎话:“被子这玩意儿,果然要晒晒月光才暖和。” 说完,我把被子重新扑倒榻上,一手撑头,朝江寻勾勾小指,媚眼如丝:“夫君~来睡吧~” 江寻这人就是太较真,不吃我这套,冷哼一声:“怎么?夫人不逃了?” 我干干一笑:“只是和夫君开个小玩笑罢了。” “哦,这玩笑怕是只有夫人一人笑了。” “哈哈哈。”我捧场一笑。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随意开玩笑,有些人开不起玩笑的。 江寻忽的凑近我,欺身将我压到怀中,气势凌人。他的眼睫近在咫尺,仿佛一张合薄唇,便能触上我的脸颊。 只在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量究竟有多矮小,踮脚都不能到江寻的肩头,被他长衫一罩,便结结实实捂在其中。 我心跳很快,时间久了,胆也怂了,细声细气喊他:“夫君?” 江寻今晚气极了,不肯应我。他突然捏住我下颚,恶声恶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夫人,休想逃跑,也休想不告而别。” 我不知他发哪门子的疯,鼓动腮帮子,呛他:“我之前是想过逃跑,我是亡国公主,这样的身份注定我不能活在昭昭日月下。夫君是个好人,我不想拖累你,背负私藏前朝余孽的罪名,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夫君不傻,你也知我不能待在你身边多久,早晚是得走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贪图一天是一天。夫君惜命,我也惜命,我最不想拖累的就是你,你偏偏要来招惹我!” 我觉得委屈,捂住眼睛就要哭。 母后活下来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我们这样的身份,需步步谋算,日日小心,无法光明正大生活。 江寻闻言,气势一下子软了。他揪住我手腕,小心翼翼扯开,道:“你委屈什么?我都还没委屈。” 我闷闷答:“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到的媳妇儿,天天想着弃我而去,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委屈?” 我不吭声,仍他将我搂到怀里。 片刻,他道:“有一事,我瞒你许久。你知御林军,可知御林暗卫?” “御林暗卫?”我一愣,我只知御林军是保卫帝王与皇城的军队,御林暗卫倒没听说过。 “治国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摆上台面的事由御林军处理,有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便由御林暗卫下手。御林暗卫历经三朝,有自己的统帅,安插在皇城各个角落,掌控整个京都。传闻得暗卫者得天下,便是这个道理。你父皇,也是能调令御林暗卫的君王,按理说不会这么轻易被掀翻宝座……” 我脊背发寒,道:“难道御林暗卫袖手旁观,导致我前朝亡了?为什么?他们不是吃皇粮的吗?为何眼睁睁看我前朝倾覆?” 江寻抿了抿唇,突然将我搂紧,道:“暗卫统帅,便是我亲父。” 事到如今,我算全懂了。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主子占了,谁会不气?没当场阉了我父皇都算好的了。 这事我听得又悲又喜,喜的是,江寻亲爹便是暗中掌权的那个人,我有后台,不用亡命天涯了;悲的是,他爹是我的杀父仇人,虽然我跟父皇无甚交情,他只顾自己享乐撒种,但好歹和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还是不孝的行为。 我又将自己卷入被子里,嗡哝:“夫君,你让我想几天。我现在心里有疙瘩,不太能接受。” 江寻没强迫我,他站在被窝外看我很久,最终落寞地离开了房。 我透过缝隙看江寻的背影,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最终融进了浓重的雾里。 我决定用一晚上想明白自个儿的事:我父皇对我来说,估计就只有生恩,而我是被母后养大的。 我是和江寻成亲,也不是和他爹成亲。更何况,是我父皇有错在先,抢了自己属下的女人,给钱给权,天天想着法子晒幸福,谁能忍?怨不得江寻亲爹,毕竟先撩者贱。 想明白了,我让白柯上菜:“白柯,你家夫人今晚很伤情,来两壶果子酒,再来二两烤猪肉,让伙房的人给我切成小片,我拿来下酒吃。” 白柯领命,不消一刻钟,就把我要的下酒菜带来了。 我一边吃着香香软软的猪头肉,一边喝酒。今晚江寻不在,我终于能在塌上吃东西了,美滋滋。 我喝得有些多,连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江寻冷笑道:“我原以为夫人在房内痛苦,心尖抽疼许久,直到我闻到了猪头肉的味道,这才觉得不对劲。我在外内疚,站着受冻,你倒好,心情不错,能吃能喝,喝了个酩酊大醉,对得起我吗?” 我睁开眼,一见是江寻,如遭雷劈。然而酒喝多了,有点上头。想到江寻说绝对不能在榻上吃东西,于是瞥了一眼角落的猪头肉,颤颤巍巍将它塞到被窝里,藏起来。 江寻深吸一口气,掀开被褥,道:“这是什么?” 我打了个酒嗝儿,佯装惊讶:“咦?夫君这被子可是个聚宝盆,什么时候变出一盘猪头肉来了?” 江寻气笑了,突然将我拦腰抱起,凑到耳畔,意味不明道:“夫人既然喝高了,为夫便带你去醒醒酒!”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江寻,怕是憋着满腹坏点子呢! 27.27 江寻朝前走,大步流星。许是有报复性质,走得忒快,我胃里的猪头肉都险些被他颠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从外头看,是个偏院。 我迟疑看一眼江寻,问他:“夫君?这是什么地方?” 江寻放下我,道:“推开门看看便知。” 我有点紧张,对于这种未知领域,我偏爱习惯性避免,可能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惊喜的人。 那日我说隔天要一只虎皮花猫,结果一觉醒来,就见大军攻进皇城,浩浩荡荡往殿内杀来。 打那以后,我就害怕惊喜,怕是喜不成,吓满门。 我手心满是热汗,彼时我还不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理阴影。我对江寻道:“我不敢打开……” 江寻狐惑看我,问:“为何?” “我害怕这些事情,一有人满心期待我推开门,我就想到那天攻入宫中的人。若是我再跑慢一些,没准就会被抓住了。” 江寻闻言,没强迫我。他一声不吭推开门,入目是满院的花灯,琳琅满目,火树银花。 我惊讶地跑过去,撩起裙摆转圈,回头,朝江寻嫣然一笑:“夫君?这是你送我的吗?” “听你母后说,你小的时候想院内挂满花灯,坐在屋檐上看焰火。可惜宫中戒备森严,生怕走水,不能贸然点焰火。所以,为夫想赠你一夜花火,满足你的心愿。” 我傻傻地笑,仍由江寻将我搂着,一下子跃上屋檐。 我震惊:“夫君,你还会轻功?” 江寻瞥我一眼,低调答我:“略懂。” 等等,你那像是略懂的样子吗?明明是精通好吗?!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东西,明明都一起睡过了不能大大方方讲明白吗?! 我对江寻闷葫芦的性格很有意见,还是那句老话,我真心实意待他,他却将心事藏着掖着。 你不讲,我怎么懂? 好吧,其实江寻讲了,我也不一定懂。我这人啊,心宽体不胖,生来不擅长排忧解难。 我双手捧脸,等了一刻钟。白柯在另一边将焰火点燃,簌簌烟火摇曳光尾,在深蓝色的夜空炸裂,碎成光瓣,纷纷坠落,凋零不见。 我望向江寻,他没看我,眼中幻彩流动,如梦似幻。 不知为何,我突然踮脚,凑过去,吻了他。 江寻愣了一瞬,这时倒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江寻是真的心悦我,否则为何记住我幼年时的梦,在如今山河尽改的动荡时期,我被迫颠沛流离的时候,也来满足我。 我问:“夫君,你是不是认识我?” 江寻如今位及人臣,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照他所说,我一没身材二只有貌美如花的脸蛋,何必执着于我? 人呐,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了。 “为何这样问?”江寻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答我。 “你不认识我,却想娶我,未免太怪了。夫君不是对母后言听计从的人,背地里必定有自己的缘故。” “你很久之前问过我,有没有想娘。那时我骗了你,我也会想娘。皇后千秋节那日,宫中摆酒庆贺。我偷偷闯入宫中,想见她一面,贺一声生辰喜乐。匆忙间,闯错宫殿,正是你的寝宫。有侍女察觉异样,想唤人。你道一句,不过是夜猫罢了,让人别轻举妄动。我站在屏风后头,听你道,宫中甚是有趣,宫外的人想进来,宫里的人想出去。你让我走,说会守口如瓶,我便逃了出去。当时觉得你甚有趣,既然想出宫,我便带你走吧。如此一来就上了心,至此,念念不忘。”这是江寻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肺腑之言。 我脸颊发烫,实际上不好意思说:我真以为是夜猫,那番话真心话,也是对猫说的。 28.28 看了一个时辰的焰火,江寻将我搂到怀里,足尖蜻蜓点水一般沾了沾鞋尖,朝地面飞跃而去。 我酒醒后才恐高,搂着江寻的脖子,死死都不肯放开。 时间久了,江寻的体温便有些烫,他突然开口,嗓子有些嘶哑,压抑着某种难言的情绪:“夫人,松手。” “哦。”我后知后觉松开他,从怀里跳到了榻上,继续铺我的被褥。 我睡相不是特别好,半夜会踢被子,时常将江寻踹醒。有人说,看人的好坏得看细节。从江寻不厌其烦给我盖被子的细节来看,他真是一个好人。 江寻只穿白色里衣,钻进被褥,道:“没娶夫人之前,我一个人入睡总觉得榻上冷寂。有了夫人,这才觉得不那么寂寞。” 我深有体会,点了点头,道:“没遇到夫君之前,我习惯跟母后睡。遇到夫君之后,便只跟夫君睡了。” 江寻语气复杂地问我:“我与你母后有何区别?” “母后是女子,夫君则是男子。” “倒不是问这个……”他颇吃醋,“你爱跟你母后睡,还是爱跟我睡?” 这是一个好问题,复杂程度不亚于:我与你母后掉水里,你救谁? 我侧头,看江寻单手撑头,冷漠地望着我,心道不好。 于是,我干咳一声,道:“我自然是爱跟夫君睡!” “哦?为何?”他的嗓子变柔,和缓许多。 我委屈答:“母后嫌我睡相臭,不爱跟我睡,夫君不嫌。” 江寻冷冰冰回话:“我也嫌的。” “哦。” 这般,又冷场了一刻钟,场面一度很尴尬。 江寻没话找话,道:“明日是冬至了,夫人想吃饺子吗?”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吃饺子,倒和是不是冬至没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 一刻钟,两厢沉寂,无话可说。 我问:“夫君想吃我亲手包的饺子吗?” “夫人会包吗?” “不会。” 他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那夫人问什么?” 我颇委屈:“我就是随便问问,客套客套,没想到夫君是真的想吃。” 江寻拧了拧眉心,脸上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明日等为夫下朝,我亲手包给你吃。” “夫君会包饺子?” “不然呢?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只会吃吗?” 我委屈地快要哭了:“我也不是只会吃……” “哦?那夫人还会什么?” “还会喝。” “住口,睡吧。” “哦。”我摸不清江寻阴晴不定的个性,他这样冷淡,我又不太开心。 于是,一刻钟后,我小心翼翼蜷缩到他怀里,抱着睡着了。 翌日,江寻说包饺子便包饺子。他掺了面粉,包饺子用的肉馅是精挑细选的五花肉与一系列菜末,加姜片蒜末以及老酒之类的调味粉增味。肉挑的是农家猪腹部的肉,无注水,还盖了千阳酒楼的猪肉章,肉质肥美,油而不腻。 江寻亲自包饺子给家养小娇妻吃,夫妻两人琴瑟和鸣,你侬我侬,不失为一段佳话。他特地让人传了出去,在冬至时季秀了次恩爱。 我趴在灶头,眼巴巴望着锅内随着沸水翻腾的饺子,扯了扯江寻衣角,道:“夫君,这个还要煮多久?” “再等水沸一次便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吃为夫包的饺子吗?”他饶有兴致看我。 “我只是想吃饺子,和是不是夫君亲手包的,没多大干系。” 江寻语气不善:“哦,既然夫人不喜。那么,来人,这锅饺子拿去喂狗吧。” “汪!” “……” 29.29 不得不说,江寻的饺子甚得我心。我夹了一个热腾腾的饺子放到醋碟里,压着它鼓鼓囊囊的肚子按下去,将酱汁吸得饱满,再嗷呜一口塞到嘴里。 我的腮帮子鼓动,像只吃不饱的松鼠一般,连吞好几个。 江寻已经吃饱了,不动声色看着我,最终,没忍住,对我道:“夫人,小口一点,慢慢吃。” “夫君的手艺好,没白嫁,没白嫁。”我说这话,中心主旨是为了讨好江寻,夸赞他是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哪知,江寻这个人惯爱闹别扭,此时冷淡回答:“哦?若是手艺不好,就白嫁了?” “……”我哑巴了,默默吃饺子。 他却不依不饶,凑过来,掐着我的脸颊,迫使我抬头看他,道:“照夫人这么说,世上比为夫手艺好的大有人在,你见一个爱一个?嗯?那鹤翔楼的厨子厨艺精湛,嫁给他岂不是更美?” 我的求生欲极强,死到临头了,还不认输,想方设法逃生:“厨子怎么能跟夫君比?” 江寻松开了,抖一抖长衫下摆,风轻云淡道:“你夫君比厨子强点?” “也不是这个意思……”江寻怎么能跟厨子比呢? “那夫人是几个意思,不如今日给我分说分说?” 我掰了掰手指,羞怯道:“夫君颜色好,比鹤翔楼的厨子好看。” “我若是连个厨子都及不上,你岂不是要跟厨子跑了?” “……”他娘的,这种标准答案还错误? “就算夫君比厨子丑,我也不会弃你而去!”我绝地反击。 哪知,江寻横飞出一声冷笑:“你居然还想过,我会比厨子相貌差?嗯?” “……”算了,我认输。我不求生了,你杀了我吧。 江寻板了半天脸,此时突然笑出声。他的笑声低迷,轻轻的,仿佛挠在人心上。 我被他笑得脸烧,耳根也滚烫,嗡哝:“你笑什么?” 江寻低头,宠溺道:“你这般傻,没我可如何是好?” 我的心跳加快,接着月色看他。江寻清俊的一张脸正对着我,距离很近,令我有些心猿意马。偏生他还不自知,凑近我时,身上熏出的兰花香若隐若现,细软的长发拂过我脸侧,眼波勾人,实无君子之风。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男子比女子还要美”的错觉。江寻束发时,是翩翩少年郎;一旦散了发,那黑浓的长发便会融入苍茫夜色中,似修炼千年的妖精勾人摄魂,又似修行万年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随时会幻风而去。 “夫人?”他探手,抚上我的脸颊,道,“耳上怎烧红一片?嗯?” 我看江寻,竟然看得失了神,实在尴尬。我咬了咬唇,道:“天,天太热。” “哦?是吗?”他突然将指尖触上我腰间盘扣,道:“既然热,不如脱几件衣衫,去去热。” 他解开一枚盘扣,一丝风搂紧衣里,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捂住腰侧,结结巴巴:“不,不热了。” “夫人在撒谎。” “没,没撒谎!” “小骗子……”江寻又凑到我耳边,暧昧不清地唤我。 我摸不准江寻的想法,只觉得今夜的他又温柔又陌生,总说些奇怪的话逗我,和往常不同。 讨厌他这样吗?那倒也不讨厌。 我只是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看他离我越来越近,除却不安,更多的是羞怯。 明明都算“老夫老妻”了,我怎的还会羞怯呢?闹不明白,人心真复杂。 我往后缩了缩,低着头,小媳妇似地嘀嘀咕咕:“说了没骗你就是没骗你,真没骗……” 江寻稍微正经了一点儿,给我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问我:“夫人从前,想寻个什么样的驸马?” 我抿了一口酒,辣辣嗓子,道:“夫君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我捧着酒杯,怀念童年,对他道:“夫君应该知道,我不算是个得宠的公主。我父皇的子嗣多,我只是芸芸众生其中一个。若不是母后偏疼我,恐怕我就是病死了、饿死了也无人知道。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宫阶高的欺负宫阶低的,有母妃的龙子龙孙狗仗人势欺负无母妃的小可怜,我就是这么过来的。那时我想,日后我的驸马一定要位高权重,至少护我不被人欺。是个武将最好,迎面来三个壮汉,还能徒手撂倒几个。” “那为夫是文臣,你岂不是要失望?” 我将酒一饮而尽:“后来,我发现,再有权有势又有何用?若是一个人和母后一样疼我,即使他家徒四壁,我也欢喜。我想要一个和母后一样温柔的驸马,可与我立黄昏,问我粥可温的那种人。” 江寻看了我一眼,柔声道:“夫人且放心,我虽无一手遮天的权势,凭一己之力,护护府中妻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夫君,我信你。”我点了点头,腹诽:看来感情牌没打错,江寻这个人看起来心狠手辣,其实内心柔软,装装可怜,基本就能蒙混过关。 不知为何,江寻突然悠悠然叹了一口气,道:“说起妻儿,为夫倒是想起,光有妻,无儿,此生不太圆满。” 我皱眉,纠结了一会儿,发现了疑点:没有子女这种事情还需要想想才记起吗?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我也甚是痛心,夫君竟然还没生出儿女。”我拍了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一个人一旦和你倾诉他的痛苦,你要做的不是鼓励他,而是跟他讲,你也很理解他的苦楚,你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苦在他身,痛在你心,如此便可积攒起固若金汤的友谊。 当不了朋友,当夫妻也是很好的嘛。 “这等事,由我一人出力尚且不够,还需夫人帮忙。” 我装傻,呵呵一声笑:“还是不了吧?” 日球,想我年华正茂,身后就得带个拖油瓶?不可,不可。 夫妻,我跟你做;生儿育女,还是算了吧。 “哦?夫人不肯为我开枝散叶吗?”他盯着我,语气不善,“之前是谁说的,要多多为我生养,让我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我讪讪一笑:“那时候,我想做贤良大度的正妻,为夫君广纳肤白貌美的小妾,让江府人丁兴旺。” 这句话不知又触了江寻哪片逆鳞,他突然江寻咬牙切齿道:“你是说,你想过让我跟别的女子在一起?” “我……”我不想骗江寻的,我的确这样想过。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意却不及眼底,连说了三个好,接着道:“我若与其他女子耳鬓厮磨,你不醋?我若与其他女子在同一张榻上酣睡,你不醋?我若是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你不醋?阿朝,你便这般不在意我吗?” 江寻连说了三句醋,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答他。若是我和江寻做过的事情,他再和其他女子做一遭,我估计会难受得要死。 我也不知自己在难受些什么,想来我已经将江寻列为自己名下之物,但凡有人觊觎他,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气都顺不了。 我小心翼翼扯了扯江寻的袖子,道:“我在意夫君,若是夫君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我就不太开心。” 江寻的脸色好上许多,问我:“为何不开心?” “我善妒,然而犯了七出之条,不可取。” 他抚了抚我的下颚,逗狗一般,温声软语哄我:“阿朝,善妒甚好,我很欢喜。我只宠你一人,也只与你生孩子,好不好?” 我欢喜地点头,笑着说:“好。” 刚说完,我就反应过来了。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我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寻突然将我抱起,往榻上走去。 我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瑟瑟发抖,颤声问:“夫君这么早就要睡了吗?” 江寻似笑非笑道:“夫人觉得呢?” “这么早睡……不太好吧?”我总觉得大事不妙…… “哦,是不太好。” “我就说嘛!” “所以睡之前,想做些事情。” “嗯?” “夫人不是说要为我生儿育女吗?那么,今夜便来吧。”他说得风轻云淡,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心中哀嚎:夫君,等等,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可以商量嘛?我们商量商量,总有解决办法的!莫要冲动,冲动是夜叉!不,不是有话好好在塌上说的意思! 30.30 江寻有着一双黑若泼墨的眼瞳, 暖黄的烛光烧入眼中,点亮那点平静如水的眸光。 他不说话时, 一举一动透露出一派谦和清贵的气质,待人待事温柔而殷切。是以, 在官场中左右逢源, 混得如鱼得水, 谁人不夸江寻察言观色的本事好?在某些尖酸刻薄的同僚口中,还留下了对高官君王阿谀奉承,不以忠言规劝帝王,甚至助纣为虐,这才导致前朝覆灭, 无一良臣预警。不仅如此,他在新帝跟前也有些地位, 两朝宠臣,这就有些微妙了, 一时风光无限, 亦招来妒恨无数。 甚至连我之前都误解江寻, 以为他是天下第一奸臣, 满腹花花肠子, 只想着祸国殃民。 可和他相处这般久,我又觉得是我误解江寻了。殊不知忠言也可不逆耳,说得让人开心, 让人认同, 一针见血。 他或许是为人臣时劝过我父皇, 可我父皇不听。不听便不听吧,他能做的都做尽了,于公如此,于私来讲,是父皇让他与生母离散,他也不该帮他,此番已仁至义尽。 无论天下人如何骂他,如何让他背负污名,江寻都无动于衷。他无需旁人为他正名,他心中自有一方明镜,可窥清污。 母后说过,江寻是真正有大智之臣。当时我不懂,只知他年级轻轻爬上高位,定然有手段,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想来,是我看错了,江寻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他好得不太明显。 我回神,见江寻已经解完外衫,靠过来。 这难道就是他说的新婚之事?我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不自在地道:“夫君,我有些怕。” 江寻帮我宽衣解带,漫不经心道:“怕什么?” “我不知道。” “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夫人莫慌。不过是我与你亲近,平日里,你不也爱与我肌肤相亲?就那档子事,这次稍深入些,你都见过的,无甚新鲜。” “哦……” “阿朝,你怕谁都不该怕我,明白吗?” 我一知半解点点头,他已经吻了上来。 江寻的唇有些凉,被夜间的薄雾冷风浸透,身上还掺杂着一些草木的清苦味道,不难闻,让人心安。 他的吻与往常不同,不像之前那般,狂风骤雨似地袭来,而是春雨润物细无声,一点点滋润身心,挤入我躯体之内,悄然钻进四肢百骸,占据心底。 我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了,随时随地会沉醉在他那双温柔的眼里,就此沉沉睡去。我不安,想挣扎,潜意识害怕这种失控感。 可江寻不肯,他闭上眼,锲而不舍地吻我。长舌轻叩牙关,趁我分心之际,长驱直入,勾勒唇廓,细细舔咬。 我被亲得有些懵,气喘不过来,哼哼唧唧。小腹燥热,酥酥麻麻,有针在扎。 我难受极了,避开江寻的唇。 趁此机会,他从我的唇角一路吻下去,或深或浅的吻落到我耳垂与脖颈,饿狼扑食一般,怎样都不肯放过我。 “疼啊……” 他含糊不清答我:“这便疼了吗?” 说完,单手扣住我腕骨,将我禁锢在怀中。 此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江寻并不是温柔好欺的夫君。他软,不过是惯着我罢了。一旦硬碰硬,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我更想逃了。 江寻倒好,直接覆上来,将我困住,吻唇不够,一路火热湿润,辗转向下,探寻深处。 “别……” 江寻笑:“别什么?嗯?” 他用了些蛮力,这种时候竟然不懂怜香惜玉,我更想哭了。 “夫人乖,疼疼我,好不好?” “骗子!” “乖。”他抚我的脸颊,亲了又亲,哄了又哄。使的力气倒一点都没少,直把我弄散架了。 不知折腾多久,完事儿,我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我意识到大事不妙!我避子汤还没喝!我可不想过早有孕! 江寻醒来,将我搂到怀里,哑着嗓子问:“夫人醒这么早吗?” “有心事,睡不着。”我颇惆怅。 “哦?在想什么?”江寻昨夜吃饱喝足,今日心情甚好,撑头,慵懒看我。 “昨夜这样,我怕是会有孕了。” 江寻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当这样一回便会有孕吗?” 我脊背发麻,心道不好,“一回还不够?!” “自然不够,要日日缠绵,夜夜如此,方可有孕。怎么?夫人迫不及待想为为夫孕育儿女?”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 江寻这番话戳中我的七寸,足以令山河变色,日月无光。 江寻还笑:“昨夜,夫人搂着我哭喊夫君,我以为你也得趣,原是没有吗?” 我咬牙切齿道:“疼,痛彻心扉的疼。” “第一次难免如此,多几次便好了。”他风轻云淡道。 我呼吸一窒,我是挖坑给自己跳了吗? 一次不够吗? 这等美事,一次便可怀念一生,何必多求呢! 我打算曲线救国:“昨夜之事甚美,我想多回味些时日。近期,还是不了吧?” 江寻笑,荤话脱口而出:“我这儿存粮甚多,不必夫人细细回味,''省吃俭用'',想要多少次都行,为夫在塌上静候夫人。” “……”我想静一静,很想很想。 江寻是如何从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化身为阴险狡诈小狼狗的?这个问题值得思考,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被诓了。如今我是羊入虎穴,不能生还。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知我魅力无穷,等闲无法抗拒我。 罢了,怪就怪我貌美吧。 这般一想,稍微有些安慰了。 江寻今日春风得意,出门也一改冷峻模样,唇梢含笑。 等上官轿时,他停下步伐,回头拢了拢我大氅,道:“夫人在府中乖乖等我,有事便唤白柯。” 我心头一颤,结结巴巴道:“夜,夜里还来啊?” 他轻笑一声:“今夜放过你,来日方长。” “行吧。”我心稍定,还算江寻有些人性,我这腿间还有些疼呢! 俗话说,男人三十如狼似虎,江寻没到三十,却猛于虎豹。 完了,全完了,这般下去,等他三十,我岂不是被榨干了? 我叹了一口气,满脑子都是昨夜江寻拽住我,冲撞了一下又一下,嘴里道:“阿朝,今生亦只有我可这般弄你,明白?” 明白,明白。 31.31 等江寻这个粘人精走后, 我终于有了点个人空间了。 我已经把皇城书铺话本比赛的事情抛诸脑后好些天了,最近有裁判来信表示:很期待风华绝代的江公子之大作, 再不写后续,就视作弃权处理(笑)。 等等, 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啊?是嘲讽的笑吗?还是鼓励的笑容?这样一来, 完全猜不透裁判的心情啊! 我坐在桌前想了很久, 想出一个馊主意——有时候权势真是个好东西,既然我自称是江公子,也住在江府,谎称是江寻,应该没问题吧?对方一看尚书大人是从一品大员, 肯定屁颠屁颠跑上来,给我内定前三名。 于是, 我得想随赠物品,不能太奢华, 还得表达出我的意思。想了很久, 我让白柯去寿衣店买了二百两冥币, 再加上一篮鸡蛋, 送到了裁判府上。柴鸡蛋的红色纸封上戳了江府的印记, 再加上冥币,总能表达出我的心声:不给我前三,我!权势滔天的江寻!就把你咔嚓了, 逢年过节烧纸给你哦! 等等, 这完全是威胁吧?!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恐吓就恐吓吧。 我在府中抖腿喝茶,等裁判回心转意,哪知没等到回信,白柯就心急火燎跑进来,单膝跪地,道:“夫人,大事不好。” 我的茶碗砸地上,惊讶地问:“怎么了?” “裁判先生告了御状,说朝廷命官江尚书威胁书铺的裁判先生,以公谋私,蓄意杀人,请圣上公断。” 我吓傻了:“完了,全完了。要不在夫君回府之前,我们先逃命吧?” 白柯半天不答我,许久以后,突然将门关上,上闩,道:“再传大人口谕,今日,谁都别想出这个府门。” “……”没想到关键时刻,白柯背叛了我。是我赠的榻不好睡了吗?还是我的美貌蛊惑不了她了?为何白柯也倒戈,与我兵刃相见。 我很痛心,但很快就被畏惧感给压制住。盼着江寻回府,早死早超生,又怕他回府,逮住我就揍。 原来做错事的感觉如此煎熬,若是可以,我一定只送一篮柴鸡蛋。 白柯看了看日头,打了个响指,道:“好了,一个时辰已过,属下再传一封大人亲笔写的信。” 我一听,有信,悲从心中来,是不是江寻性命堪忧,让我在官兵抄家之前快跑? 我蹲下身子,作起跑动作,打算看完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窗逃跑。 只见得,信上写道:“夫人担惊受怕了一个时辰,想来也够了,下次再做些荒唐事,我就将你手脚都绑起来,知道没有?圣上确实有来苛责我,然而我早已派人顶罪,声称是诬陷朝廷命官,这场闹剧方才平息下来。若是我在宫中无人通信,寻不到替罪羊,此番怕是必要受罚。夫人,丢官事小,若是我出事了,你恐怕就成了寡妇。看你颜色好,勉强加个俏字吧,你可想当俏寡妇?” 我满脑子的《隔壁书生俏寡妇》之类的香艳话本,急忙摇摇头,在心里拒绝:那还是不了,隔壁书生的脸未必有江寻好看,没必要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这厢刚打算做坚贞小寡妇,那厢江寻就回府了。 趁白柯不注意,我依照求生本能,钻到了榻底下。 江寻不愧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一找一个准,直接踢了踢床榻,喊我:“出来。” 完了,江寻这次是真生气了,连夫人都不喊了。 说句实话,我没有看过江寻真正生气的模样,他会不会打女人啊? 我想到了话本里说的渣前夫,都是将妻子按在榻上打的。我现在钻了榻底,会不会暗示江寻,该在榻上教训我? 我委屈:昨夜爽的时候喊我小甜甜,才过一天,就变成糟糠之妻下堂妇……男人,真善变。 然而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我趴在里头,嘀咕:“夫君莫慌,我马上出来,适才在找个东西。咦,那玩意儿怎么找不着了?好生奇怪。” “夫人在找什么?找你的良心吗?”他冷嘲热讽道。 我:“……” 我干干一笑,从榻底爬了出来。 江寻拿眼风扫我,冷笑:“夫人可知,若是我口舌笨拙,此番算是栽在宫里头了。” 我搂住他的手臂,讨好他:“我知我夫君能力,即使遇险,也能死里逃生。” “你还想我遇险?嗯?”他余怒未消,勾起我下巴,气笑了,“等我遇险,你好做你的俏寡妇是吗?” “我没想当寡妇……” “那就给我听话一些,别总惹是生非。” 我闷闷道:“许是我一直以为我夫君无所不能,哪知他也受皇权牵制、受官阶压制。是我太依赖夫君,太仰慕夫君了。我改,从现在开始,我真的改。” 江寻呼吸一窒,皱眉,与我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吗?” 我强忍住热泪盈眶:“夫君不信我,觉得我肺腑之言都是借口。原来我们的夫妻之情也不过如此,我为我心中所愿,小小借用了一次夫君的权势,哪知竟让夫君遭此大难,是我不好,是我高估了夫君……” “呵,你心中所愿?”江寻拿纤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戳我胸口,道,“夫人心中所愿,不就是那二百两吗?” “我……”我震惊地望向江寻,他居然这样想我? 我心中所愿,岂止二百两! 江寻挥了挥衣袖,唤人:“白柯传我令,府中银钱随夫人支配,想如何花销就如何花销。只是她若逃出府,二话不说腿打断!带回府中时,为夫亲手帮她接骨。” 江寻此举令人发指,我张了张嘴,想骂他,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我的私房钱的钱,早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江寻逼迫我一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撞上榻,一下子跌到柔软厚实的被褥里。江寻依旧不依不饶,将我困在两臂之间,逼视我:“如此,夫人可满意?” 我还能说什么? 我泪流满面:“满意,我甚满意。” “满意就好,这是你应得的。” “……”这句话听起来是甜言蜜语,但我总觉得我被江寻威胁了。 “你满意了,我倒是不满意了。” “啊?” “所以,夫人该做些什么,让为夫满意?”江寻说这话时,眼底无笑,依旧在气头上。他一贯是温文尔雅的样子,此刻却流露了一些地痞流氓的气质,蛮不讲理。 我闭上眼,心一横,做出英勇就义的模样,扯开自己衣领,露出若隐若现的肚兜与雪白细腻的肩头。随后,我咬牙切齿道:“请夫君尽情享用我!” 江寻似笑非笑,答我:“夫人,很上道儿。” 说完,一点都不和我瞎客套,直接覆了上来,吻我的唇与耳,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狼,咬着我的肩头,惩罚性得施加力气,让我疼得嗷嗷直叫。 江寻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想在吃饭前先翻云覆雨一番。。 他虽不会在塌上打我,但他会在榻上让我上天不能下地无门,也是够狠。 我被弄得神魂颠倒,满脑子想的都是:快到饭点了,日后一定不能在饭前惹江寻生气,否则会被饿上好几个时辰。要惹……也只能是饭后。 32.32 等我沐浴更衣, 终于到了饭点。 饿了两个时辰的我,此时风卷云残, 将桌上所有饭菜都吃光光。 我以手掩唇,抬起的袖内暗香浮动, 就此矜持地打了个饱嗝。 江寻举着筷子, 迟疑地唤人:“再上碗甜汤来。” 我秀气地喝汤, 吃饱的人才有闲情雅致附庸风雅。 江寻道:“夫人胃口真好。” “府里饭菜好吃。”我可不敢哭诉,是他之前将我硬生生饿了两个时辰。 “比之宫中如何?” 我道:“宫中菜色多,左夹一箸菜,右夹一箸菜,等我尝个七七八八, 饭都凉了。论起来,不如夫君这儿顺心,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不顾及礼仪, 吃相差些随意些, 夫君也不会骂我。” “为夫只是懒得骂你, 望你有些自知之明。” “哦。”我如今是习惯江寻的嫌弃了, 听过便忘了。 江寻没有食不言的腐朽习惯,等口中的甜汤咽下了,便问我:“说起来, 你的话本赛如何是好?” 他这话正好戳中我的七寸, 我已经接连几天遗忘话本大赛了, 实在是不想想起。 我心中突然响起了一首曲,词比较白话,是这样唱的:“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最怕回忆突然翻涌,绞痛着不平息,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我苦笑,装毫不在意,道:“啊,话本啊?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夫人不伤心吗?不想它吗?毕竟一起度过了两个月的美好日子。” 江寻再往我心口上插刀,我真的要哭了啊。 我讪讪一笑:“之前写话本也是为了钱财,如今不需要了,便没什么写的兴致了。” “哦?是吗?”江寻突然从袖中掏出两团纸,“既然不需要了,夫人还在写些什么?不是因为自己爱写吗?” 我心尖酸楚,答他:“反正也被取消资格了……” “我用了一些门道,给你换了个选手身份,只是这笔名不好取江大人了,你便用朝姬吧,姬为公主之意,朝又是你名。我想了许久,自己的夫人若是无法光明正大过日子,那要这权势富贵又有何用?你便用自己身份写话本,无需依托我。” 我震惊,结结巴巴道:“这般,不会给夫君惹事吗?” “我父亲统领能定皇城生死的御林暗卫,我又在朝为官,颇得新帝赏识。如此,还护不住一个前朝公主的话,未免太没用了。何况,治天下的这位不是个傻子,处死妖后与公主,不过是为了安将士心,安天下心。对外已说死了,何必惹是生非,再招出个假死的话柄?他若是想再生动荡,那便来折腾吧。想必,聪明一点儿的,也会睁一只闭一只眼过去了。” 听了江寻这番话,我也觉得颇有三分道理。于是我点了点头,道:“夫君待我真好。” 他温柔地抚了抚我脸,既有安抚性质,又有警告性质,对我道:“阿朝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夺来。只一点别忘记,切莫擅自行事,只管依赖我。” 不得不说,江寻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本事极好,如此这般,我已经被驯得乖乖的了。 我崇拜地望着他:“日后,我就说,全听夫君的。” “全听我的?”江寻又笑了,“床笫之间的事,也全听我的?” “这……就算了吧。”江寻花招多,我承受不了。什么都行,只这事不行。 隔天,我便用朝姬这个笔名,发表了独属我自己的第一篇话本《番邦王子爱上俏寡妇》。题材是禁忌之恋,目的探讨人性,灵感来源来自江寻。 我打算写,刺客暗杀的王子被俏丽动人的寡妇所救,疗伤期间,两人眉来眼去就此好上。无奈宫里不肯他俩在一起,于是两人相携亡命天涯,这时叛军突然攻打皇城,取了番邦国王首级,一时间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这时候,王子回来了,稳定军心,率领大军回击,夺回了家园。而俏丽的寡妇也因此成为了王后,全剧终。 我想了想,这个题材着实好。现下的年月,对寡妇都不太友好,基本不能娶嫁,在家中吃斋念佛,郁郁终生。 此话本一出,定能吸引到寡妇群众,以及一些知性的中年女子,引领一番热潮。我将化身为女权代言人,为这些辛勤持家的女子发声! 没错,就是这样! 我让白柯帮我交稿,由于题材特殊,审了不知多久才出版。哪知这种立意新奇的话本,一下子赢得了姑娘们的心,纷纷购买,成为一大畅销话本。 由于好评如潮,我已经是内定的话本第一名,没几日,皇城书铺就邀我当长驻书铺的话本先生。他们仿佛知道我是女子,又是已婚妇人,喊先生委实不妥,思量很久,决定称我为朝姬太太,尊称,和江府大太太这种称谓类似,无任何歧义。 我靠自己的能力,大赚了一笔钱。我将这些银两塞到红袋子里,望着偌大的屋子,陷入了深思。 这是我的私房钱,不能被江寻找到,得藏起来。 那么,藏哪好呢? 藏花瓶里?不行,万一花瓶倒了不就滚出来了。 藏梳妆盒里?算了,日日能看见,忘记贼惦记。 那就学江寻,把钱埋在土里吧? 说干就干,我当即挖了个坑,把钱埋进去。 这天午后,由于心情好,我才做了一个梦——我梦到那些银两生根发芽,结出一个个大元宝,整棵树都金灿灿的。 一觉醒来,白柯突然来报:“夫人,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 “夫人的私房钱,失窃了!” 我闻言,险些又晕了过去。 这时,江寻恰到好处进屋,问我:“哦?夫人的私房钱失窃了?就那二百两?” “……”我没敢吭声。 他笑:“不过是二百两,来人,从我账中支出,再给夫人埋回去。” 我嘀咕:“不一样,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 “怎么不一样?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哦,我明白了。夫人攒私房钱,是想要自个儿之后,携款逃跑?” “没……”我心虚。 “呵,夫人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私房钱,一分都别想存!” “哦……”我绞了绞手指,委屈屈。 33.33 过了几天, 母后突然拜访。她头戴一顶帷帽,盖上厚厚三层纱, 由一顶青灰色小轿送入江府后,才敢摘帽示人。 我一看到母后, 便扑了上去, 将脸蹭到她的怀中撒娇:“娘, 我好想你。” 喊母后会惹是生非,我并不是个傻子,所以只能改口,唤娘。 江寻脸色不太好,不动声色将我扯回来, 冷冰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如何了?” 母后讪讪一笑:“娘就是出来散散心, 抬头一看,这不是我闺女所居住的江府吗?是以, 回来看看。” 江寻冷笑:“哦?母亲大人是这样的人吗?我记得娘当初对儿子可是不闻不问, 连死活都不上心, 哪像是留恋儿女的人呢?” 母后被戳中心事, 又干干一笑。 江寻却不肯就此罢休, 不依不饶道:“何况,护送娘来江府的轿子在途中可未停过脚,百里加急直奔江府偏门, 明显是冲着这儿来的。若无事相求, 那恐怕就是避难了。娘想避什么难呢?连爹都不求助, 倒奔向我这多年无相处的儿子府里,恐怕就是想借探望阿朝的名义躲人。这个人嘛……恐怕就是爹吧。” 母后的心思很好猜,见她一下子哑巴了的样子便知,江寻猜的都对。我险些又被母后当枪使,指哪儿打哪儿了。 我啊,最怕被人当傻子了。所以此时,我和江寻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队友。我躲在他的身后,探出一张脸,警惕地望着母后。 母后见之前编造的借口没用,终于捧着手帕,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都是你爹,他居然接了别人家送来的两个美妾。早知他是这样的人,为娘当初就该去祭旗!” 江寻抿唇,道:“现在去祭也为时不晚。” 母后置若罔闻,掖干了眼泪:“总之,娘要在府里待几天,顺便看看我家阿朝。” 我疯狂地点头,又跑上去,握住母后的手,原地跳了跳,表示欣喜。 母后怜爱地抚了抚我的脸,温声软语道:“我最想我家阿朝了,几天不见,怎么被阿寻养瘦了许多,可是受委屈了?来,尽管和娘说。” 我热泪盈眶,刚要扑母后怀里寻求温暖,又被江寻拽了回来,他冷笑道:“爹恐怕不是这样的人,这事还有些前因后果吧?母亲大人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别怪儿子心狠,赶您出府。” 母后依依不舍松开我的手,道:“咳,这个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快到饭点了,不能留您用饭,现在就该出府了。” “你爹想再给你生个弟弟,可那等事最伤身子,为娘好不容易从宫中逃出来,还没清闲上多久,又得在鬼门关里走一趟,还是罢了吧。” “到饭点了,娘请回吧。” “那好吧,我实话实说了。娘年纪大了,育后不好养身子,万一月子没做好,发福变老,毁我容颜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拒了。哪知你爹怄气,隔天就领了两个美妾到府中,虽不知用意,可这就是明晃晃想打我脸,我哪能如他意?这才跑了出来。” 我叹气,其实我也挺能理解江寻他爹的。自己妻子被狗皇帝夺去,霸占那么久,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就算他既往不咎,绿帽子也戴得坦荡,可心里难免有个疙瘩。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再生一个独属自己的孩子,宣泄一下这么多年的怨气,是占有欲作祟。 江寻叹了一口气,这对冤孽,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 这时,白柯突然来禀:“大人,府外有人自称御林暗卫统领,想求见您。” 江寻对他父亲尚有几分敬重,特意理了理衣冠,道:“快请。” 我腹诽:《霸道统领逮逃妻》,这题材,劲爆! 34.34 我牵着江寻的手, 到了接客用的前厅, 心里好奇江寻他爹的长相。他对我父皇怀恨在心,会不会也刻意针对我啊?万一看我不顺眼要砍我怎么办?和江寻承诺“这个不好我们砍死了再换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江寻还答应了怎么办? 我有点紧张, 腿肚子都发麻了, 忸怩不肯继续走。 江寻回头, 看我,好笑问:“夫人这是怎么了?腿疼?嗯?还是来葵水了, 肚子疼?” 我冷汗直冒, 结结巴巴:“我还是不去看你爹了吧?”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你躲不了的。” “你说我丑。” “我不是在说这个……” “就是!” “那你见不见我爹?” 我快要哭出来了:“夫君, 我怕。” 江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感慨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怂的夫人。 于是, 他蹲下身子,朝我招手:“过来,我抱你去看。他若是伤你,势必会伤到我, 这样可满意了?” 我小心翼翼挤入他怀里,问:“这样不何体统吧?” 江寻冷笑:“你以为你闭门不见他, 就何体统了吗?” “也对。” 于是我被江寻抱到怀里, 坐他手臂上, 被他一路抱到了椅子上。 很快, 有人掀帘进来, 入目就是一柄长剑, 剑柄还有血迹未擦(……) 再进来一些,看到一名着玄色外衫的男人,剑眉星目,瞧着比江寻老成,颇有几分像,想来就是所谓的统领了。 江寻上前作揖,道:“拜见父亲大人。” 统领扶起他,道:“我儿无需多礼。” “爹是来找娘的?她就在后院,儿子已让人将她看好,此番逃不了了。” “甚好。” 我瑟瑟发抖,等等,我看到了什么?两只狐狸有商有量,把母后给卖了? 不行,我得通风报信去。 我悄悄咪咪打算逃跑,统领一个眼风扫过来,我又在椅子上坐定了…… 算了,母后,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 统领刚要去找母后,江寻就良心发现,道:“听娘说,爹备了美妾在府中。此事虽是爹的后院事,儿子不能置喙,然而母后多年在宫中不易……” 统领皱眉:“等等,为父何时在府中置过美妾?” “嗯?”我和江寻皆皱眉。 那母后这次跑出来是干什么的?! 统领干咳一声,很尴尬:“你娘怀有身孕,府中菜色清淡了些。” 我呼吸一窒,怎么都没想到娘出逃会是这个理由。想来统领体格好,和母后两人都差不多四十来岁了,还能生。 最后,母后是被统领抱回府中的。画面极其辣眼睛,此番不再赘述。 夜里,江寻唉声叹气道:“为夫竟有些羡慕起父亲了。” 我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翻了个身,佯装睡去:“夫君,睡了,睡了,我困了。” 江寻如鲠在喉,一时无语。 睡到一半,他还是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腿,恶狠狠道:“小没良心的,你就这么不想给我生儿育女吗?” 我睡得迷迷糊糊,假意哭了两声,道:“那是鬼门关,母后说,要是跨不过去,就死那儿了。” 江寻闻言,一时无语。 我清醒了,转身,靠他怀里。屋内灰蒙蒙的,只能听到江寻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许久以后,他突然搂紧我,道:“那夫人想不生便不生吧,我也不忍心你在鬼门关踏上一遭。” 我有点感动,江寻竟然如此温柔体贴。 如果他后半夜没有突然兴起,将我吃拆入腹的话,我可能会更开心。 35.35 此为防盗章 哇, 二百两。 我抖了半天,从身上抖出两个铜板, 还是一日帮江寻拾掇常服, 从他袖里捞出来的。 当晚,我就想了点作弊的法子,让白柯替我出府,帮我用朱砂笔多点几个红印。 等白柯回来复命的时候,场面极为尴尬。她与我大眼瞪小眼多时, 轻咳一声, 问道: “我让你办的事情呢?如何了?” 她不语, 我以为她是在心里鄙夷我, 顿时皱眉:“白柯,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为人处世, 需要变通, 你明白吗?这并不是作弊,这是策略,有勇有谋,方能成大事!” 白柯单膝下跪,道:“夫人, 是属下无能。到场时,已有别家暗卫蘸朱砂戳点, 试读纸都被戳烂了。属下自是不服输, 与他们比起了戳点技法, 几个来回下……” 我欣喜若狂:“终于赢了?” “告示板烂了。” “……”嗯, 这似乎就不太妙了。 我做痛心疾首状,问:“怎么会有这等小人?比赛比的就是光明磊落,我生平最厌恶这起子背后搞手段之徒了。算了,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我们中计了。” 白柯退下以后,我陷入了深思。事情棘手到这种地步,并不是我能应付的。 所以,我打算去找江寻,让他动用自己私人的权力力挽狂澜。好吧,我是真的想要那二百两。 是夜,我亲自下厨,煮了火锅。汤底是腌菜鱼头汤,加了点辣子,底料滚了豆腐。汤沸腾了,一个个泡从豆腐洞里钻出来,像是一张人嘴,咕咚咕咚讲话。我尝了一口,辣度适中,吃起来大汗淋漓,酣畅之极。 不仅如此,我还让人温了两壶酒,打算与江寻望月对饮。 我殷勤地给他夹了一块豆腐,摆在颗粒分明的米饭上,道:“夫君尝尝看我的手艺,这豆腐是我亲自烫的。” “哦,为夫还以为你要说,这汤也是你亲自熬的。” 我正色:“是我亲自看着熬的。” “算了。”江寻咬了一口豆腐,即使是吃东西,他也这般清俊文雅。 “为夫翻阅了一些文献,实际上,你所制的火锅在北边又称为古董羹,因食物落水发出咕咚咕咚声而就此命名。南面江南一带又称之为暖锅,并非你原创。”江寻抿了一口酒,风轻云淡道。 “哦。”江寻这样,其实我很伤心,不过就是撞脑洞而已,还想碰瓷我抄袭别人。 他看我一眼,仿佛瞧出我伤心的样子,安抚道:“不过火锅一次,倒很新鲜。锅底煨着火,的确贴切。” 我点头,深以为然。 吃了一会儿,我惆怅道:“近日,我有点心事。” 原以为江寻会问话,哪知他闻言,只淡淡“哦”了一声,不太关注。 这就不妙了,我总不能自己说吧? 我心里实际上是有点抱怨江寻的,堂堂尚书大人,竟然不懂揣测人心,听不出我话中的请求之意吗? 我决定说得再明显一点:“唉,不知二百两能做些什么?” 江寻终于停箸,道:“为夫也没花过二百两,真不知能做什么。” 36.36 此为防盗章  如果我选择陆蓁呢? 那么, 我和他逃出府中, 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逍遥生活,每天在山里集雪煎茶, 好不自在。但是, 别看这答案堪称完美,里面也存在了监考老师特意设下的陷阱。 哈哈,想不到吧! 这其中,也有两个隐患:一是江寻会放我们顺利出府吗?二是万一陆蓁想娶我, 贫贱夫妻百事哀, 凭我的姿色, 万一被权贵人家看上,陆蓁双拳难敌四手,护得住我吗? 唉, 不得不说,美貌是一种罪孽, 暴雪也无法掩埋。 我轻敲桌面, 犹豫不决。 江寻似是心底没底,开始给我下猛药:“公主是在担心什么?臣的姿色, 不比他好吗?” 他这句话讽刺意味十足, 极力说我是个颜控。 我叹了一口气,说:“江大人以为本宫真是这样的人?” 他一窒, 缓了很久都没说话。我咬了咬下唇, 凝视江寻。他今日束的发冠是羊脂玉的, 从那黑密细长的发间插一根小簪, 随意又清俊,搭配羽白长衫,颇为儒雅俊朗。江寻的脸也好看,丹凤眼上挑,剑眉横飞入鬓,轻扫眼风,就能抖出几分阴柔魅态,在这个以男偏女相为美的时代,的确是倾国之姿。 我说不喜欢,也是假的。然而,陆蓁那种硬朗的风格,也是我心头好,实难取舍。 江寻调侃的语气弱了点,反问:“哦?公主不是这样的人吗?” “不愧是江大人,观察入微,竟把本宫心中所思猜透了!没错,本宫就是这样的人!”我决定兵行险招,贿赂贿赂出题考官,即使没钱,口头上的讨好也是要的。做人不能那么死板,质朴诚实能当饭吃吗? “呵。”江寻已经懒得讥讽我了,颇有些看透俗世的意味。 等了很久,他也厌烦了,说:“不选的话,臣就擅自做主,帮公主抉择。” “且慢!”我想好了。 “哦?公主的决定是?” 我深情地看了陆蓁一样,转身,负手而立,叹气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骗过自己,我选择江大人。”好了,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际上江大人才是我理想型,是我自欺欺人多年,想搞个特殊的个性。 “嗯?”江寻没听懂多少,但答案也有了。于是,他挥手,说:“那就把他拖下去杀了吧,记得在府外动手,免得脏了这清净地。” “使不得!你若是想我选你,你就别杀陆蓁!”我这话说得好,看起来是偏向江寻,实际上也袒护了陆蓁。 我偷瞄陆蓁一眼,他的确很感动。 “公主是为了护他,才委曲求全选择臣?啧,何必呢?” 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你若是真想救他,倒也不是不行。” 我豁出去了:“什么条件?” “臣欲娶公主为妻,公主嫁还是不嫁?” 我呼吸顿住,这不是前几天的话题吗?敢情江寻还没放弃啊? 37.37 此为防盗章 我的确没哭,这一晚, 雪着实大, 冰冷刺骨。 我叹了一口气,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夫要纳妾,这三件事没一件是我能拦得住的。 母后说过, 假使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对方负了我,那么千万别要死要活。 蜜汁猪肉片好吃吗?好吃。 芋头扣肉好吃吗?好吃。 竹筒蒸饭好吃吗?好吃。 这世间享用不尽的珍馐美味,消受不够的滔天富贵, 为了一个男人尽数抛弃了,那怎么行? 所以,男人嘛, 都这样,图新鲜。他爱贪嘴就让他贪嘴, 咱们在家依旧吃两碗饭。 母后的话很糙, 但理不糙。基本用普普通通的例子,我也就懂了全部。 罢了,随他去吧。 如今江寻心中有意中人, 我也放心一些。他下半辈子不会老无所依, 我也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蛊惑, 我攒点钱, 还是得走的。 我不是一个太纠结的人, 事情想明白了也就忘了。 时辰差不多,我跟着白柯到了一间茶楼。不是我傻,忘记茶楼名字,而是这间茶楼就叫“一间”。 如此有个性,我很喜欢。 进了茶楼,我和小二报了一声:“我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 小二一听,急忙跑回柜台后,掏出一本话本,道:“您给我签个名,中不中?” “中。”我两臂张开,潇洒地抖了抖袖子,左手执笔,往本上画了个“江”字。 昨晚想了很久的签名创意,左边的水字旁写得快了可以连成一道弧,右边的工字可以搞点创意,只留上杠与下杠,缩略成两点。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平易近人的笑脸“(:”,既简单又方便,深得我心。 小二顿时被我签名惊到,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请我上楼。 快要到厢房内了,我在想,要不要揭开我的面具,毕竟以面具示人不太礼貌。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说,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才能更戳中来往读者的少年少女心。 算了,还是戴着吧。 我刚进屋,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原来,所有人都打算用这套蛊惑读者,全戴了面具。 我拱手作揖,自我介绍:“诸位先生好,在下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 他们有些人虽还没有话本作品印刷出来,但毕竟是原创作者,还是统称为话本先生(作者)吧。 “原来是江公子,在下是玉树临风王二楼。”角落里有一穿青衫的少年郎走来,对我微微一笑,客气道。 玉树临风王二楼?这笔名眼熟。我想了想,记得他的作品,他写的是《极品将领》,里头具体说了什么,我没仔细看,但就销量来说,他是位居榜首的。 我面对强大的敌人,干干一笑:“原来是楼楼。” 38.38 实际上,我也就是想想。因为在我实施计划之前, 我先遇到了另外一件事。 府内闯入了贼人, 此贼人不是别人, 正是我当年一时心软放过的那个暗卫。人与人之间的友情真的很脆弱, 我私以为我和他已经成了挚友,哪料到他一心想害我。 不, 应该说是,即使冒着会死的危险,也折回来害我。看来他杀我的心比交友的心更为强烈,本身就是一个社交较为困难之人, 是我遇人不淑。 就这样,他把我挟持了。 我望着那柄锃光瓦亮的匕首,强忍着惧意,咬牙不晕。 趁暗卫和迎面赶来的江寻叫板时, 我还偷偷用手指探了探刀面, 感慨:“是真刀。” 于是, 我的腿,软了。 我眼泪汪汪望向江寻,他就在对面,披一袭墨色长袍,下摆迎着风雪猎猎作响,俊美无俦。 江寻抿唇, 一双眼又黑又沉, 比漫天霜雪还要冷入三分。他低低说道:“还望阁下放过拙荆, 她胆小,不经吓。你家主上若有何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很无语,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就不要揭我老底了好吗?我都快尿了…… 暗卫笑道:“江大人莫要担心,我家主上不过是想借夫人见大人一面。我等不会伤她性命,今夜在黄石山的大潮寺内,好酒好菜备着,静候大人。” 江寻不知想到了什么,眯起狭长的眼睛,道:“佛门清净地,饮酒食肉恐怕不太好?” 暗卫不以为然,道:“我家主上是可逆天改命之人,不过是区区佛门清规,破了便破了,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江大人总该知道这个道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连我都听懂了。这是在暗示江寻,此番谈话,定是与谋逆有关。 看来,江寻真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我脑中浮想联翩,可惜啊可惜,这个香饽饽被我日日夜夜咬了不知多少口,早吃腻了。 暗卫话音刚落,就想把我掳走。 说时迟那时快,从院外突然飞来几支长箭,箭头淬了毒,一下子射中暗卫的的肩膀,血溅了我一脸。 我惊慌失措,还没等回神,就被江寻勾到了怀中,搂紧。 他的心跳很快,男性气息强烈,一下子笼罩了我。我嗅着他身上清苦的草木香,忽觉安心,一颗心悸动。 我男人,飞檐走壁的样子,好帅。 暗卫受了伤,俯跪在地。 江寻拔剑指向他的额头,道:“若我没猜错,你家主上可是宇楼王氏的人?滚回去告诉你家主上,再入我府,不仅成不了友,亦可能是宿敌。” 对方默不作声,听完了话,便飞走了。 我有些羞涩,小声道:“夫君真厉害。” 江寻瞥我一眼,在我耳边,咬牙切齿道:“其他野男人,休想从我手中把你带走。” 完了,这一瞬间,我死寂了十几年的春心,被江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撩动了。 39.39 此为防盗章  陆蓁干咳一声,说:“属下逾矩了。” 他看我这样跳很吃力, 健硕的臂膀正想搂我小蛮腰……不知怎么, 我想到了江寻的脸, 想到他气急攻心, 朝我吼:“随随便便有点姿色的路人,公主就会献吻吗?” 我是那种见色不要脸的人吗?怎么说也要上佳的姿色, 我才能同意亲近! 思及至此,我拒绝了陆蓁的搂腰请求,说:“没错,大大的逾矩!” 我往一侧跨了一步, 正想往下跳……只要跳出去,就非尚书府内,我就自由了。 这时,那头回廊突然出现江寻表妹, 她穿着齐胸襦裙, 酥胸露了一半, 端着一碗汤急匆匆朝前跑去。我是一个喜好八卦的人,是以,我决定再观察一下,这表妹要去哪里。 唉。 肯定是去江寻那里吧? 即使江寻想杀我,我偶尔还会敷衍地想想他。结果他呢?一没了我,马上钻入表妹的怀抱。 我这厢感慨, 那厢表妹突然停了下来。她环顾四周, 从怀里掏出一包奇怪的东西, 往汤盅里倒。 日!这也能看到热闹?! 我心道不好,凭江寻来者不拒的性格,一定会喝下这碗美人送来的甜汤。 我该怎么办?救他一命吗? 嗯……我想了足足有一刻钟,侧头对陆蓁道:“我们过两天再走吧?你帮我把那女人手里的甜汤打翻了。不要问什么,本宫自有自己的想法。” 陆蓁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皱眉,道:“公主为何要救他?” 我叹一口气:“佛常说……” “公主不信佛。” “哦,哈哈,刚想起来。总而言之,他把我从宫里救出来,不管他现在杀不杀我,救命之恩总要还的。我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你明白了吗?” “懂了,公主仁义仁心,以治天下。” 他说的快,我没听懂多少,就听到一句:“哈哈哈哈,薏仁这种东西,还是煮粥比较好喝。” 陆蓁没回答我,当下窜走了,去围剿表妹,击落甜汤。 等陆蓁走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的估算错误,没人搂我腰,我根本跳不下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承认,我是有点想陆蓁了。 人在深夜总脆弱,腿蹲麻了,我就有点委屈。看看月亮,就想母后。我母后对我挺好的,她膝下无子,所以偏疼我一个女孩子。就因为不孕不育,乡野还有人传她是狐狸精变的,所以是石女,注定生不了孩子,留不下孽障,得遭天谴。 起初我听到这个,很生气,想撕烂那些人的嘴,可母后告诉我,人是管不住人心的,他们想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气急败坏跳脚,也只会如他们所愿。 我记得母后的目光温柔,她望着我,柔情似水,道:“而且,谁说本宫膝下无子?” 啊? 等等,童年记忆突然复苏了。 她带我去偏殿,那里没人。殿内坐着一个少年,用布裹着发,束成小髻。他的年龄比我大上一些,粗布做的衣衫,一双鞋磨得粗糙,险些露出脚趾。 40.40 此为防盗章  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等等,他不杀我不是应该的吗?我造什么孽,还得感激一个企图杀我的人?! 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他的阴谋, 万一江寻有特殊嗜好,不喜欢英勇赴死之士,喜欢养一养,让猎物放松警惕,再咔嚓一声宰掉怎么办?! 幸亏我聪明,早就识破了他的阴谋。我长吁一口气,隐约间, 总觉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又捡回了一条命。 我睡不着, 翻身下榻, 趿着一双芙蓉花面绣鞋,往屏风那处的木桌行去。 绕到屏风后面, 入眼的是堆积如山的书, 没有积灰,看页角的痕迹很旧, 时常有翻动。 在寝房里还得看书吗?奸臣也学识渊博吗?这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按照我的想法,奸臣就应该奢靡挥霍,天天酒池肉林。学习?学个屁! 我看了几页书, 倦意来了, 正打算上榻, 却发现了其他东西。 我将那宝贝小心翼翼从书里抽出来,摆桌上一看,原来是一张画像。 这里油灯烧得不旺,我瞧不清楚画里的人,正打算搬灯来看,结果手一抖,烛油洒纸上。 好好的美人图没了脸,只剩下鬓边那一只豆大的珍珠发钗。 “……”我突然感觉项上人头又往后移了一点,摇摇欲坠。 这下惨了,江寻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啊! 不过说句实话,这画上女子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这种发钗我在年前戴过一阵以后,嫌俗,马上抛诸脑后。 我小心翼翼把画藏进袖子了,伪造画像遗失的假象。 因为做贼心虚,我也没敢在他榻上多睡,很快回了房。 笠日,我刚醒,就听白柯和我八卦:“大人的远房表妹来府上做客了。” “表妹?”第六感告诉我,名叫表妹的女子都不是善茬。 “听说长得可好看了,属下没去看。” “带本宫瞧瞧呗。” 瞧就瞧,白柯别的不行,偷鸡摸狗的勾当样样精,当下就搂我小蛮腰,一路飞檐走壁跑到客房听墙角。 这里的隔音蛮好,具体听不清楚。我扒着窗户偷看,只见到里头有个戴珍珠发钗的女子。 妥了,就是她! 原来江寻,迷恋自己表妹,拿我当替身! 我想出无数悲情桥段,打算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晚上,我腆着脸找上江寻,撞了一下他手臂,道:“别装了,本宫都懂的。” 江寻被我撞得一个踉跄,站稳了,拧了拧眉心:“公主这是闹哪出?” 我嘿嘿两声笑:“江大人是不是有心上人?” 他意味深长地道:“臣确实有心悦多年的女子。” “本宫都看见了!” 他嘴角噙笑,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重复一句:“公主都看见了?” “原来大人喜欢……怎么从来不告诉本宫?” “怕是臣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咦,怎么可能?昨夜就说了,大人芝兰玉树,美得不可方物,怎么会不喜欢?” “按照公主的话说,那就是心悦臣?” 心悦?当然!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权势滔天,家底殷实的江寻!就连我也险些心动了! 我安抚他:“自然心悦,只是大人还差些火候。如果本宫是那位姑娘,可能会更偏爱一些甜蜜的伎俩!这个本宫可以详细教大人,就在今晚!”我对他眨眨眼,约下时间。 41.41 此为防盗章  说实话, 江寻这种偏阴柔的翩翩佳公子不是我的菜,白柯这样英姿飒爽才是我理想型。 女的更好, 亲近亲近,饱饱眼福,还不算占便宜。 我捧着脸, 看白柯:“白柯, 你觉得本宫怎样,好看吗?” 白柯饮茶, 慢悠悠看我。片刻, 喷出茶, “主上, 好看。” 她唯一的缺点, 就是反应慢。 我羞怯问:“那你喜欢本宫吗?” “太, 娘。” “???”我很受伤。 “和大人一样, 不阳刚。” 中箭的江寻表示:“???”有我什么事。 “那你喜欢啥样的?” 白柯皱眉, 想了一会儿:“王大那样的。” 我想了很久, 终于想到了王大是谁。就是那个一劈柴就出汗, 体味大到熏满苑的小厮。 算了, 白柯的心上人,我不当也罢。 等到午后,我嫌天冷,突发奇想想煮个火锅吃。 火锅是我的原创美食, 就是把一口锅放在灶上烤, 里头滚着热汤, 时不时丢点肉片之类的进去滚,烫熟就能吃。好处就是,吃食不会凉,还能图个新鲜。 等我煨汤的时候,江寻也来了。他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无聊,无非是公主吃什么,公主做什么,公主想臣没有。(没有。) 经过几天相处,我发现他人不坏,唯一缺点就是色,痴迷我美貌。当然,我也能理解他,毕竟这世上见到我能把持得住的,寥寥无几。 他看着我的火锅,感慨一句:“真怀念。” 我挑眉,怀念? 火锅可是我的原创作品,他说怀念是几个意思,想说自己此前做过这道美食? “难不成,大人想抄袭本宫,说自己才是原创者?!” 江寻静默很久,憋出一句:“臣只是怀念幼时亲手烧灶的年月。臣幼时家境贫寒,一直是独自起灶,煨点番薯,随意果腹。遇上年月不好,可能没吃食,一家老小在家挨饿。” “噢,大人以前很穷。” “倒不是想说这个。” “那是?” “也罢。” “噢。”可能这就是尊卑规则建立起的代沟吧。 “臣当年很可怜,家穷,还有地痞流氓上门讨钱。” 我有点心疼,原来江寻还有这么悲催的过往。 “等臣高中后,就把这些人找出来,送进狱内,几日后,无一生还。” “……”我仅剩的那点同情心又憋回去了。 “当然,臣并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只是臣任性,最厌烦和臣唱反调之人。譬如公主这样,臣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42.42 此为防盗章 我也不是个蠢货, 我当然知道江寻出题是想我选他。但是, 这题目背后大有门道, 我们得细细掰开来看。 我选江寻真的好吗? 如果他不杀我的话, 府内锦衣玉食, 应有尽有,的确很好。然而, 还有两个隐患在:一是他可能杀我;二是他说喜欢我,最多也就给我个小妾的名分。妃不就是妾吗?顶多算贵妾,我在宫里见多了。一般年老色衰以后, 都是哪凉快哪儿待着去,这样的生活实非我愿。 如果我选择陆蓁呢? 那么,我和他逃出府中, 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逍遥生活, 每天在山里集雪煎茶,好不自在。但是, 别看这答案堪称完美,里面也存在了监考老师特意设下的陷阱。 哈哈, 想不到吧! 这其中,也有两个隐患:一是江寻会放我们顺利出府吗?二是万一陆蓁想娶我,贫贱夫妻百事哀,凭我的姿色, 万一被权贵人家看上, 陆蓁双拳难敌四手, 护得住我吗? 唉, 不得不说,美貌是一种罪孽,暴雪也无法掩埋。 我轻敲桌面,犹豫不决。 江寻似是心底没底,开始给我下猛药:“公主是在担心什么?臣的姿色,不比他好吗?” 他这句话讽刺意味十足,极力说我是个颜控。 我叹了一口气,说:“江大人以为本宫真是这样的人?” 他一窒,缓了很久都没说话。我咬了咬下唇,凝视江寻。他今日束的发冠是羊脂玉的,从那黑密细长的发间插一根小簪,随意又清俊,搭配羽白长衫,颇为儒雅俊朗。江寻的脸也好看,丹凤眼上挑,剑眉横飞入鬓,轻扫眼风,就能抖出几分阴柔魅态,在这个以男偏女相为美的时代,的确是倾国之姿。 我说不喜欢,也是假的。然而,陆蓁那种硬朗的风格,也是我心头好,实难取舍。 江寻调侃的语气弱了点,反问:“哦?公主不是这样的人吗?” “不愧是江大人,观察入微,竟把本宫心中所思猜透了!没错,本宫就是这样的人!”我决定兵行险招,贿赂贿赂出题考官,即使没钱,口头上的讨好也是要的。做人不能那么死板,质朴诚实能当饭吃吗? “呵。”江寻已经懒得讥讽我了,颇有些看透俗世的意味。 等了很久,他也厌烦了,说:“不选的话,臣就擅自做主,帮公主抉择。” “且慢!”我想好了。 “哦?公主的决定是?” 我深情地看了陆蓁一样,转身,负手而立,叹气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骗过自己,我选择江大人。”好了,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实际上江大人才是我理想型,是我自欺欺人多年,想搞个特殊的个性。 “嗯?”江寻没听懂多少,但答案也有了。于是,他挥手,说:“那就把他拖下去杀了吧,记得在府外动手,免得脏了这清净地。” “使不得!你若是想我选你,你就别杀陆蓁!”我这话说得好,看起来是偏向江寻,实际上也袒护了陆蓁。 我偷瞄陆蓁一眼,他的确很感动。 “公主是为了护他,才委曲求全选择臣?啧,何必呢?” 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43.43 此为防盗章  我换了一身衣衫, 顿时神清气爽。 江寻今日休沐,所以没上朝,在家中陪我。 我觉得他这样不像是个有野心的男人,怎么能成天在后院里厮混呢?可能是我父皇亡国给我带来的阴影甚大, 导致我从小就知道,男子天天贪图女色是不好的, 这是草包所为。 我夫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尽管曾经在我心目中是一代大奸臣, 这并不影响他是国家栋梁的光辉形象。 我决定做个贤内助, 提点他:“夫君,你今天在府中陪我?” “本想做些事,看些卷宗。既然你想让为夫陪你,那便陪你吧。” “哦。”我闭嘴了,原来惑乱江山的罪魁祸首是我。 江寻跟了我一整个下午,等到夜间, 我道:“之前和夫君说楼楼的事情,你待如何?” 江寻看我一眼, 意味不明问我:“夫人是偏好先发制人, 还是静观其变?” “我这个人,就怕暗地里的手脚, 能先解决就先解决了,还是先发制人吧?” “那么, 今夜就让夫人安安心。” “嗯?”我不懂他话中意思, 只是一看江寻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便知,这厮憋着一肚子的坏水。 夜间,江寻让我给楼楼通风报信,约他在一间茶楼碰面。 这夜也有花灯会,两岸笙歌不断,一路火树银花。 我心甚慰:“上次路过这里,见夫君与一女子卿卿我我,心中不悦。不过,这事都过去了,我不会怪夫君。” 江寻横飞出一声冷笑,凤眸斜我一记眼风:“为夫那是公事,倒是夫人,在外勾三搭四,被为夫抓了个正着。夫人一误会我,就去寻小郎,寻思着报复我。若我说我是清白的,你做的这些事又算什么?为夫是真洁身自好,夫人这叫道貌岸然,看着正经罢了。” 我目瞪口呆,江寻这歪理一套一套的,我实不是他对手。 按照他的意思,只要一说分手,即使是冷战期间,我也会跑去乱约。他不一样,看起来出轨,实际上都是被我冤枉的,专一重情得很。 怎,怎么到头来,我便成了坏人? 江寻凑到我耳畔,轻声威胁我:“夫人先干正事,为夫回府再收拾你。” “……”我突然,不是很想回家了。 转眼间,江寻已悄身钻入屏风后头。 我喝茶,有些紧张等着楼楼进门。 这种感觉有点诡异,好似我在房内私藏情郎,结果半道上夫君回家了,只能把人往屏风里一藏。 我心虚,用茶碗遮脸,还没来得及喝茶,就听得楼楼道:“江公子寻我何事?” 我烫了嘴,结结巴巴道:“夫……夫君回府了。” “你有寻到机会下手吗?” “他不信我,我没机会下手。对了,我还有一问,楼楼,你究竟是谁?你背后靠的是谁?” 楼楼摇扇的动作一顿,许久才道:“公主不必多问,我总不会害你。我背后的大人,自然是能助公主一臂之力的纯臣,你要信我。” 我“哦”了一声,一下子没了话题。 片刻,倒是屏风后头的江寻沉不住气,负手踏出。 他见人三分笑,嘴角勾起,慢条斯理道:“既然是纯臣,不若请你背后的大人来见一见在下?” “江大人,久仰大名。”楼楼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江寻,不卑不亢道。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很尴尬。女人在外应酬,男人怎么说也得给三分薄面,不能在人前让我下不来台。江寻半点分寸没有,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他,叫人又爱又恨。 若是为自己写一本话本,估计可以取名为《前朝公主绝地求生记》,自传体,揭露宫闱辛秘,此番,定能大卖。 思及至此,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第二本话本的题材有了! 44.44 此为防盗章  我扯过那本《避火图》, 叹了一口气,打算翻阅:“要不这样吧, 如果我有看不懂的地方,江大人教教我。” “等等!”江寻的反应很大,他三两步冲上来,啪嗒一声将我的书合上。 我诧异,有些委屈,问他:“江大人是怕我看不懂, 问题太多,看着心烦吗?” 他拧了拧眉心, 颇为头疼。等了很久, 说:“我给你解释书中内容, 不过你不能看,听就好了。” “嗯。”也行吧。 江寻拿着那本《避火图》, 靠在榻头。他一手撑在玉枕上,一手小心翼翼翻阅书籍,拈书页的幅度很小,不想让我窥到其中内容。 我坐在他对面,像是当年听母后讲睡前故事那样,双手捧脸,兴奋不已。 母后最宠爱我, 也最喜欢和我说故事。她说她在入宫之前, 也有喜欢的人, 当然不是我父皇, 而是别的男人。她是被抢过来的,入宫实非本愿。 当时,年纪轻轻的我就懂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郎君是路人”的民间段子。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是你想改变就改变的。倒不如看开一点,既来之则安之,不死就行。 所以我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江寻待我还不错,我也会以真心相待,有来有往,才是朋友之间的交际之道。 许是屋内烧着地龙,太热了,将江寻的脸烫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他逆着光,脸侧镀上一层薄弱的金芒,犹如谪仙,随时会扬袖腾空飞升。 我有点沉迷男色,分神许久,才听到江寻在唤我:“阿朝?” 他这般亲昵,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刚才没听到。” “我开始讲了……”他沉吟一会儿,启唇,道,“这本书里重点说了一些男女交合的事情,大概是女子如何有孕,男子如何行房事。” “行房事,什么是房事?” 江寻手间一抖,合上书,正色:“为夫看了一下,这书不太合适你看,还是算了。” 我大失所望:“啊?怎么说不看就不看了?” “女儿家,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我母后说过,不懂的就要问,不然会被油嘴滑舌的男子骗!” 他不耐烦:“所以你母后死了。”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江寻会说出这种话。我微咬下唇,想出声反驳,又不敢跟他对着干,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讲我母后……” 45.45 此为防盗章  “嗯。”也行吧。 江寻拿着那本《避火图》, 靠在榻头。他一手撑在玉枕上, 一手小心翼翼翻阅书籍, 拈书页的幅度很小, 不想让我窥到其中内容。 我坐在他对面, 像是当年听母后讲睡前故事那样, 双手捧脸, 兴奋不已。 母后最宠爱我, 也最喜欢和我说故事。她说她在入宫之前,也有喜欢的人, 当然不是我父皇,而是别的男人。她是被抢过来的,入宫实非本愿。 当时, 年纪轻轻的我就懂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郎君是路人”的民间段子。这世上, 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是你想改变就改变的。倒不如看开一点,既来之则安之,不死就行。 所以我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 江寻待我还不错, 我也会以真心相待, 有来有往,才是朋友之间的交际之道。 许是屋内烧着地龙, 太热了, 将江寻的脸烫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他逆着光, 脸侧镀上一层薄弱的金芒,犹如谪仙,随时会扬袖腾空飞升。 我有点沉迷男色,分神许久,才听到江寻在唤我:“阿朝?” 他这般亲昵,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刚才没听到。” “我开始讲了……”他沉吟一会儿,启唇,道,“这本书里重点说了一些男女交合的事情,大概是女子如何有孕,男子如何行房事。” “行房事,什么是房事?” 江寻手间一抖,合上书,正色:“为夫看了一下,这书不太合适你看,还是算了。” 我大失所望:“啊?怎么说不看就不看了?” “女儿家,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我母后说过,不懂的就要问,不然会被油嘴滑舌的男子骗!” 他不耐烦:“所以你母后死了。”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江寻会说出这种话。我微咬下唇,想出声反驳,又不敢跟他对着干,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讲我母后……” “阿朝。” 我捂住耳朵,钻到被窝里,客套地说:“明天不是还要成亲吗?待会儿就得起了,江大人也回去准备吧。我困了,想早些休息了。” 江寻没和我道歉,他帮我吹熄了灯,走了。 我在被窝里呜咽出声,不想母后的时候,我还是挺坚强的女子,一想到她,泪珠子就忍不住往下掉。 大抵,我心里也明白。这世上再无比她更疼我的人了,即使是我夫君江寻,也靠不住。 除此之外,母后还教过我一句话:男人都是贪恋好颜色,女人手里留点钱财才是正经事。我还是想逃,先把江寻稳住一段时间,攒点钱财以后远走高飞。他是个好人,在我印象里虽说是奸臣,但本性不坏,也的的确确有为老百姓们做些事情,大家都不是瞎子。所以,即使没了我,他也能遇到更好的夫人,我就陪他一段时间,就这一段时间,让他厌烦了,也就罢了。此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离开也能微笑挥别。 我摇摇头:“没有不喜欢。”就是痒。 “那么,为何躲我?” “痒,”我小心翼翼扯住他的手,往自己脊背上放,道,“你碰这儿,这里不痒。” 江寻避开脸,虽瞧不清他神情,但也能知晓他稍稍消了一些气儿。既然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那么该占的便宜自然一点都不能少。 江寻指尖微动,轻飘飘覆上去,帮我揉后腰。他的动作极缓极慢,如待珍宝,仿佛怕气力用大了便会将我碾碎。 他待我好,我也承他的情,有一搭没一搭和江寻闲谈:“夫君,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江寻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指尖微顿,含糊其辞:“无甚特别的。” 既然是我挑起的话题,他不聊,就只能我来接后话了:“我小时候一直都住在宫里,我亲娘死得早,一直没见过她。到了四岁那年,我就由母后养了。我和母后也不熟,那时她还是普通的嫔。后来如何封的后,我也不知晓。我只知道,我看着其他人无论侍从太监还是宫女,心里都有个能挂念的人,十分羡慕。后来,是母后看到我,说我对她眼缘,送糕送衣裳,还哄我入睡,我才跟她亲近起来,时常粘她。” 江寻对此不屑一顾,冷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不是为了巩固后位,做出母慈子孝的姿态,蛊惑你父皇?不要小看人心,既然看不懂,那就谁都别信。” 我对这个不甚了解,我虽不懂人心,但也不愿将人想得这般坏。他对我母后有意见,我早知道了。但明明讨厌母后,还给我一个家,一个藏身之所,让我费解不已。是出于单纯的怜悯吗?毕竟我身量不高,踮脚也才到江寻胸口,因着我年幼,他才想护我吗? 我问江寻:“那夫君呢?为什么要娶我?我知道是母后把我交给你的,她让我找,寻。那个寻,是你吧?” 江寻的手突然一颤,反应有些过激,厉声问我:“她还说了些什么?” 我没见过这样横眉冷面的江寻,吓了一跳,往后缩:“没说什么,就这些。” 江寻垂下细密的眼睫,冷静下来,他用指尖捻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凝视他。 片刻,江寻低语,动作狠戾,嗓音温柔:“阿朝,你要信我,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虽不懂江寻在说什么。但是他要我信,我便信。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信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侧头看帘外。 讨好了江寻,未避免尴尬,我也看窗外。马车行得慢,车夫怕惊扰到江寻,所以一路都很稳当。 我想创业,可没门道,正好看看有什么铺子合适做点小营生。 前面有集市,人多,堵住马车。车夫正要仗势欺人开口骂:“不长眼的人,敢堵江大人的……” 江寻急忙拦住:“也罢,且等等吧。” 这番话落到民间百姓耳里,不免又要捏造点好话,说江寻亲民和气。 46.46 此为防盗章  他温文笑着, 近在咫尺, 又道:“不若由我来告诉夫人,自然是……这样。” 江寻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唇。 我愣了,如遭雷劈:失策,这厮诓我。 江寻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风轻云淡道:“我可没诓你。” “嗯?” “我是在逗你。” “……”我们的夫妻情分就此消失吧。 这般沉默一会儿,江寻找话问我:“夫人上次的兔肉, 滋味如何?” 我想了想当天的兔子, 是白柯亲手跑雪地里抓的野雪兔。许是冬天存的粮多,兔养得白白胖胖, 一身膘。被猪油锅子一煎,挤出一层的肥油, 肉质又酥又嫩, 好吃。我吃个十成十饱,一边剔牙一边喝热腾腾的烧酒, 滋味特美。 但是, 我发现江寻这话里的陷阱了:我若是承认他不在府中,我吃饱喝足,怕是会伤夫妻情分。 于是, 我作哀愁状:“肉又老又柴,真的不好吃。” “哦,那为夫今夜给夫人炒盘兔肉, 我们对月酌酒?” “夫君还会做饭?” “幼年被生母所弃, 在别家做事时寄人篱下, 自然要学些事情,不然得饿死。” 我哦了一声,恭维他:“常说君子远庖厨,不愧是我夫君,不拘小节,自小就与众不同!” 等等,君子的反义词好像是小人。 果然,江寻沉了脸,半晌,叹气:“罢了,当我没说。” 我觉得江寻对我的难言之隐委实太多了,动不动就一句“罢了”,讲明白很难吗? 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刨根问底之人。他与我有小秘密,那就有吧。 夜里,江寻果然守诺,亲自下厨给我炒了兔肉。 他炒肉的方式和伙房里的厨子有些不同,先用八角、姜蒜、老酒等香料腌制兔肉,一个时辰后,入了味再下锅翻炒。不仅如此,他还蒸了几个馕饼,教我夹着兔肉一起吃。 我刚入席,江寻从后院里挖出一坛陈酿,对我道:“我存了十年有余,从我及第之日埋下的酒,今日开封,与夫人一同畅饮。” “夫君,那你当初为何埋下这酒?” “没什么缘故,可能是一时兴起。” “哦。”我对江寻的答案不太满意,一般传说都给有个惊天动地的结局才符合身份。这就好比菩萨洒下甘露,久旱的大地终于见了雨。就在百姓们感谢参天的同时,菩萨说了一句,随便洒着玩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江寻花花点子多,他在我碗里洒了几片梅花瓣,等酒温热,再淋上去,酒香与花香相击,清香四溢。 我小啜一口,辛辣的酒味一下子从唇腔烧到胃,身子暖洋洋的。 这酒酿得好,就是后劲有些大,一口闷了还上头。我配着兔肉,上瘾似的连闷好几杯,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江寻真人不露相,和我喝得差不多,还没有脸红脖子粗,依旧面不改色。这是我第二次出现了被江寻诓骗的错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喝高了。 47.47 此为防盗章 母后说过, 假使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对方负了我,那么千万别要死要活。 蜜汁猪肉片好吃吗?好吃。 芋头扣肉好吃吗?好吃。 竹筒蒸饭好吃吗?好吃。 这世间享用不尽的珍馐美味, 消受不够的滔天富贵,为了一个男人尽数抛弃了, 那怎么行? 所以, 男人嘛, 都这样, 图新鲜。他爱贪嘴就让他贪嘴,咱们在家依旧吃两碗饭。 母后的话很糙, 但理不糙。基本用普普通通的例子,我也就懂了全部。 罢了, 随他去吧。 如今江寻心中有意中人, 我也放心一些。他下半辈子不会老无所依,我也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蛊惑, 我攒点钱, 还是得走的。 我不是一个太纠结的人,事情想明白了也就忘了。 时辰差不多,我跟着白柯到了一间茶楼。不是我傻, 忘记茶楼名字, 而是这间茶楼就叫“一间”。 如此有个性,我很喜欢。 进了茶楼, 我和小二报了一声:“我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 小二一听, 急忙跑回柜台后, 掏出一本话本,道:“您给我签个名,中不中?” “中。”我两臂张开,潇洒地抖了抖袖子,左手执笔,往本上画了个“江”字。 昨晚想了很久的签名创意,左边的水字旁写得快了可以连成一道弧,右边的工字可以搞点创意,只留上杠与下杠,缩略成两点。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平易近人的笑脸“(:”,既简单又方便,深得我心。 小二顿时被我签名惊到,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请我上楼。 快要到厢房内了,我在想,要不要揭开我的面具,毕竟以面具示人不太礼貌。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说,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才能更戳中来往读者的少年少女心。 算了,还是戴着吧。 我刚进屋,环顾四周,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原来,所有人都打算用这套蛊惑读者,全戴了面具。 我拱手作揖,自我介绍:“诸位先生好,在下是风华绝代的江公子。” 他们有些人虽还没有话本作品印刷出来,但毕竟是原创作者,还是统称为话本先生(作者)吧。 “原来是江公子,在下是玉树临风王二楼。”角落里有一穿青衫的少年郎走来,对我微微一笑,客气道。 玉树临风王二楼?这笔名眼熟。我想了想,记得他的作品,他写的是《极品将领》,里头具体说了什么,我没仔细看,但就销量来说,他是位居榜首的。 我面对强大的敌人,干干一笑:“原来是楼楼。” 为了打消他的戒备之心,我决定亲近他,以亲昵的爱称相称。 他的笑僵在脸上,好半晌,才回我:“江公子果然有趣。” “哈哈哈,过奖过奖。”糟了,他居然一眼就猜中我的弱点。我这个人无法抵抗任何夸奖,再怎么隐晦的赞美之词,我都能听得出来,并且喜形于色,很容易丧失警惕心。 48.48 此为防盗章 被江寻强吻以后, 我捂住嘴, 震惊道:“夫君没有事先告诉我要这样,我都没有准备!” 江寻慢条斯理道:“这样?哦?是哪样?” “就是……”我不好意思讲, 支支吾吾想含糊过去。 “为夫甚感兴趣,夫人不妨告诉我,这样是哪样?”他低头看我,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倾泻二下去,撩到我脸侧,有些痒。 他温文笑着,近在咫尺, 又道:“不若由我来告诉夫人,自然是……这样。” 江寻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唇。 我愣了,如遭雷劈:失策,这厮诓我。 江寻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风轻云淡道:“我可没诓你。” “嗯?” “我是在逗你。” “……”我们的夫妻情分就此消失吧。 这般沉默一会儿,江寻找话问我:“夫人上次的兔肉,滋味如何?” 我想了想当天的兔子, 是白柯亲手跑雪地里抓的野雪兔。许是冬天存的粮多, 兔养得白白胖胖,一身膘。被猪油锅子一煎,挤出一层的肥油, 肉质又酥又嫩, 好吃。我吃个十成十饱, 一边剔牙一边喝热腾腾的烧酒, 滋味特美。 但是,我发现江寻这话里的陷阱了:我若是承认他不在府中,我吃饱喝足,怕是会伤夫妻情分。 于是,我作哀愁状:“肉又老又柴,真的不好吃。” “哦,那为夫今夜给夫人炒盘兔肉,我们对月酌酒?” “夫君还会做饭?” “幼年被生母所弃,在别家做事时寄人篱下,自然要学些事情,不然得饿死。” 我哦了一声,恭维他:“常说君子远庖厨,不愧是我夫君,不拘小节,自小就与众不同!” 等等,君子的反义词好像是小人。 果然,江寻沉了脸,半晌,叹气:“罢了,当我没说。” 我觉得江寻对我的难言之隐委实太多了,动不动就一句“罢了”,讲明白很难吗? 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刨根问底之人。他与我有小秘密,那就有吧。 夜里,江寻果然守诺,亲自下厨给我炒了兔肉。 他炒肉的方式和伙房里的厨子有些不同,先用八角、姜蒜、老酒等香料腌制兔肉,一个时辰后,入了味再下锅翻炒。不仅如此,他还蒸了几个馕饼,教我夹着兔肉一起吃。 我刚入席,江寻从后院里挖出一坛陈酿,对我道:“我存了十年有余,从我及第之日埋下的酒,今日开封,与夫人一同畅饮。” 49.49 此为防盗章  我诧异, 有些委屈,问他:“江大人是怕我看不懂,问题太多, 看着心烦吗?” 他拧了拧眉心, 颇为头疼。等了很久,说:“我给你解释书中内容, 不过你不能看, 听就好了。” “嗯。”也行吧。 江寻拿着那本《避火图》,靠在榻头。他一手撑在玉枕上,一手小心翼翼翻阅书籍,拈书页的幅度很小,不想让我窥到其中内容。 我坐在他对面, 像是当年听母后讲睡前故事那样,双手捧脸,兴奋不已。 母后最宠爱我, 也最喜欢和我说故事。她说她在入宫之前,也有喜欢的人, 当然不是我父皇, 而是别的男人。她是被抢过来的,入宫实非本愿。 当时,年纪轻轻的我就懂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郎君是路人”的民间段子。这世上, 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是你想改变就改变的。倒不如看开一点, 既来之则安之,不死就行。 所以我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江寻待我还不错,我也会以真心相待,有来有往,才是朋友之间的交际之道。 许是屋内烧着地龙,太热了,将江寻的脸烫上一层浅浅的粉色。他逆着光,脸侧镀上一层薄弱的金芒,犹如谪仙,随时会扬袖腾空飞升。 我有点沉迷男色,分神许久,才听到江寻在唤我:“阿朝?” 他这般亲昵,我还有些不习惯。 我摸摸鼻子,尴尬一笑:“刚才没听到。” “我开始讲了……”他沉吟一会儿,启唇,道,“这本书里重点说了一些男女交合的事情,大概是女子如何有孕,男子如何行房事。” “行房事,什么是房事?” 江寻手间一抖,合上书,正色:“为夫看了一下,这书不太合适你看,还是算了。” 我大失所望:“啊?怎么说不看就不看了?” “女儿家,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 “我母后说过,不懂的就要问,不然会被油嘴滑舌的男子骗!” 他不耐烦:“所以你母后死了。” 我一愣,万万没想到江寻会说出这种话。我微咬下唇,想出声反驳,又不敢跟他对着干,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讲我母后……” “阿朝。” 我捂住耳朵,钻到被窝里,客套地说:“明天不是还要成亲吗?待会儿就得起了,江大人也回去准备吧。我困了,想早些休息了。” 江寻没和我道歉,他帮我吹熄了灯,走了。 我在被窝里呜咽出声,不想母后的时候,我还是挺坚强的女子,一想到她,泪珠子就忍不住往下掉。 大抵,我心里也明白。这世上再无比她更疼我的人了,即使是我夫君江寻,也靠不住。 除此之外,母后还教过我一句话:男人都是贪恋好颜色,女人手里留点钱财才是正经事。我还是想逃,先把江寻稳住一段时间,攒点钱财以后远走高飞。他是个好人,在我印象里虽说是奸臣,但本性不坏,也的的确确有为老百姓们做些事情,大家都不是瞎子。所以,即使没了我,他也能遇到更好的夫人,我就陪他一段时间,就这一段时间,让他厌烦了,也就罢了。此后,山高水长,江湖不见,离开也能微笑挥别。 所以,即使楼楼再痴迷于我,我也不会回应他的心意,我是有夫君的人。 50.50 此为防盗章 其实我也不太懂为什么,但是在这种事情上, 我是没有不耻下问的精神的。因为我潜意识里知道, 这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他面色铁青, 对我道:“算了,来得真是好时候。” 看吧, 被我猜对了。 我心情很好,坐在江寻的腿上一荡一荡的,脚不能着地, 看起来身量又小了一圈。 我低头,见江寻的月白皂靴有点磨损, 看起来就像是清正廉洁的好官一样, 不符合他的形象。于是我问:“夫君不换一双鞋吗?” 江寻往后退了点,将鞋尖掩在长袍之下,道:“小时候穷惯了, 见鞋破也不忍心丢弃。能穿几天就是几天,小事而已, 无妨。” “哦。”我摸了几颗桌上的花生米, 塞到口中。不得不说,江寻的腿不算硬, 坐上去感觉正好,即使屋内烧着地龙, 我还是偏爱他身上带草木香的味道与温热。 我昏昏欲睡, 好半晌, 江寻才在我耳边道:“夫人没其他想说的?” 我迷迷糊糊问:“想说些什么?” “夫人女红如何?” 我惊了惊,尴尬道:“我之前是公主,那个……公主不做女红。” “这样……”江寻的语气颇为遗憾。 我好像懂了什么,试探性地问:“夫君想让我帮忙纳鞋底,或是给你做一双鞋?” “倒是有这种想法。” “我绣工不太好……” “无事,只要是夫人亲手绣的便好。” “我只会绣红豆。” “嗯???” 我为自己掩饰一番:“就是那种,入骨相思知不知的红豆。” 江寻深吸一口气,道:“那便给我做个香囊,绣几颗红豆吧。” “行。”我不太懂江寻的套路,既然他不嫌弃,那就绣吧。 夜间,江寻在隔间沐浴,我翻动柜子寻些女子私物,这些东西我不爱假借人手,喜欢亲力亲为。刚翻了一会儿,突然在屏风一侧发现一双男子皂靴,纹祥云金线,样式精致,最主要的一点是,它是全新的,毫无瑕疵。 嗯? 我不太懂了。 江寻明明有新鞋,就在屋内,为何要穿旧的呢? 我想了一会儿,懂了:原来江寻恋旧,讨厌新物。 临睡时,江寻带着一身兰花皂香从后头拥上来,对我道:“明早,为夫得出差一趟。圣上派了点差事下来,不出个把月便回来了。夫人在府中等我,每隔几天便写封书信,让白柯送到驿站,自有人交于我手中。若是想我,可多写几封,为夫不嫌弃。” 我嘀嘀咕咕:“能不去吗?” “不为朝廷办事,如何养家糊口,夫人以为自己很好养活吗?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哪样敢短了你的份?” “府里哪都好,就是我身上没钱。” 江寻一改温柔面貌,冷笑:“你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狼心狗肺的小东西,有了银两便会抛夫弃子。” 我睡得有点晕,口不择言,蜷缩到他怀里,贪图那点暖意:“夫君甚懂我。” “罢了,睡吧。”江寻熄了灯,一夜好梦。 隔天醒来,我盯着铜镜发呆。好半晌,才问梳妆丫头,问:“夫君可有话留下来?” 她敛眉,手上动作不停,答我: “回禀夫人,大人留了一纸书信在桌上。命奴婢等夫人醒了,再传给夫人看。” 51.51 此为防盗章 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他就算真想杀我, 也会给我留个全尸。何况, 他可能无心杀我,这样质疑他, 伤夫妻感情。唉, 所以说爱情都是女人事业上的绊脚石, 原先我只想逃跑,如今竟会为了个男人留下来。 江寻的笑一点点敛去,他看楼楼的眼神冷漠, 说恨倒没有,只是那样平静似水的样子令人不安。 我懂, 他是起了杀心。 “若是我想, 我能让阁下丧命于此。只是拙荆怕血,是以放你离去。”江寻不跟他争辩,垂眸, 等闲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思。 楼楼咄咄逼人,不肯离去:“怎么?江大人这般赶人,是生怕公主知道什么吗?” “倒不是说笑,洛州才是宇楼王氏的地盘若是在皇城撒野, 阁下认为……你还有命在宵禁之前出皇城吗?上位者杀人, 如碾蝼蚁。” 楼楼果然不说话了, 他的态度谦和许多, 对江寻作揖, 道:“我家主上闻江大人名已久, 此番并无恶意,只想如今夜这般,请江大人出来,谈谈话而已。我家主上惜才,想请江大人出山,助我等一臂之力。” 江寻啜一口茶,淡淡道:“若是在下不愿呢?” “那么,大人必成阻力。山石阻道,必铲除之。至于公主,若是在江大人那过得不顺心,可回洛州,我家主上定备马相迎。” 我干干一笑,倒没拒绝,人脉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嫌多。 等楼楼走后,我问江寻:“夫君方才为何不问我,信你的话,还是楼楼的话?” 江寻怔忪一瞬,许久才道:“这等事,不问也罢。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若是我,恐怕会信他。我与你不过相识两月,你没理由全心全意信我,这是人之常情。” 我表一腔衷心的时刻到了,我道:“我信夫君,夫君是我枕边人,我信你。” 江寻看我的目光逐渐柔和,他缓声道:“阿朝,我若有逆反之心,无需借你身份。” “不过,之前夫君说我区区王族孤女,肚中无墨水,草包一个之类的话,让我伤心。” 江寻微掀眼皮看我一眼,道:“为夫说的孤女不是你,你并非孤女,你有我。” 我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除我母后外,大概就江寻会对我这么好了。 隔天,传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王二楼家中有事,需离开皇城,退出话本比赛,少了一大劲敌。坏消息是,我的新话本存稿还未来得及发表,就被人先一步发了出去,好评如潮。 我愣,这他娘的,是□□裸的剽窃原创! 可我没办法,若是将这话说给人听,怕是没人会信,毕竟话本是他先发表的。 我气得手直抖,和江寻讨教:“此等奸诈小人,夫君帮我杀了他吧。” 江寻在看书,抬眸,扫我一眼:“此事,为夫恐怕不能办。” “为何?” “为夫知他是谁,正一品大员,姓甚名谁不方便透露,总之算了。” “没想到夫君是这等贪生怕死之徒!” 江寻冷笑:“我这儿拖家带口的,若是不惜命,夫人恐怕早沦落街头了。” “罢了,谁让我家道中落,沦落到如此地步,被人欺压在所难免,就当吃一次教训,我换个话本题材罢。” “怎么?跟了我,委屈你了?” 我听江寻话音不对,没敢继续触怒他:“没委屈,我甚欢喜。” 江寻叹一口气:“夫人既然执意要出气,倒也不是不行,我且帮你一回,不过不杀生,只小小惩戒一番。” “行吧。” 没多久,皇城突然传出一条趣闻:三十二章春宫楼这本畅销全州的艳本原来是赵太傅花甲之年所著。 52.52 此为防盗章  江寻并没有取悦我, 所以我也没精心打扮见他。这样, 应该能隐晦地告诉他,我也如他一般是不开心的。 所以,我赖在榻上假寐, 打算让江寻见到一个愁眉不展的我。 结果假寐没维持住,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日头西落的时候了。 我有点心虚,刚想爬起来,只听得薄如蝉翼的床帘外有人道:“哦?为夫不在府中的日子, 夫人似乎睡得格外安稳?” 我讪讪一笑:“夫君不知,我前几日见你不在府中, 一直睡不踏实。今日得知夫君回府,喜不自胜,多日累积的困意袭来, 就……嗯, 晕过去了。” “是吗?”他风轻云淡喝茶,显然是不信的。 当然, 这话让我听, 我也不信。为了不暴露出破绽, 我打算岔开话题,曲线救国:“夫君这两日都在忙些什么?” “莫问朝堂事。” “哦。”没想到江寻也这么大男子主义啊, 妇道人家还不能过问朝廷的事情。 两厢沉默许久, 江寻问我:“夫人有没有想过, 若是为夫不回这府中,你该如何?” 他不回府了?想了想还是很遗憾的,毕竟我见不到江寻了。很可能以后没吃的没穿的,饿死在这里。 我悲从心中来:“那夫君会断我粮草吗?” 江寻手间的茶碗落地,咬牙切齿:“我不仅断你粮草,还让你腹背受敌!” “……”听这话音,他又生气了。 我颇为委屈,民以食为天,我都不顾穿不穿暖,只想吃一口饱饭了,他还刁难我。 “算了。”江寻掀开帘,端详我,问:“阿朝,若我娶了别人,你会伤心吗?” 我惊讶,这才新婚没多久吧?他就想纳妾了?! “你想纳妾?夫君喜欢哪个,就纳哪个吧,我一定不会给她暗中使绊子,让她穿小鞋的。” “不是,我只想问问你,”江寻抿唇,自嘲一笑,“也罢,想来你也不会伤心。” 我沉默许久,实在是不太懂如何应付江寻。 幸好,他没那么胡搅蛮缠,还算体贴。隔了一会儿,就叫人摆膳。 食不言,寝不语,他大抵也不会再问我问题。 因为入冬了,没什么新鲜果子,都是干果居多。桌上摆了几碟山楂片、核桃之类的玩意儿。我拿着小锤一面凿,一面将果肉挖出来。吃多了涩口,我就顺道喂了江寻几个。 起初,他有些排斥,似乎是没有被煨的习惯,但在我一脸期盼的表情下,江寻还是老老实实将核桃含入口中,细嚼慢咽。 这样就对了,夫妻哪有隔夜仇,老对着干算怎么回事? 在这方面,我比江寻理智。我热爱和平,讨厌争端,轻易不会和他争斗。 我娇滴滴再喂他:“啊~夫君张嘴。” 江寻斜我一眼:“夫人从哪学来的招数,怪里怪气的。” “你不喜欢吗?” “还是原来的你最好。” “哦。”原来江寻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子。 上菜了,我吃了几口饭,突然想到一事:“三日后有灯会,夫君带我去看吗?” 53.53 此为防盗章 被江寻强吻以后, 我捂住嘴,震惊道:“夫君没有事先告诉我要这样,我都没有准备!” 江寻慢条斯理道:“这样?哦?是哪样?” “就是……”我不好意思讲,支支吾吾想含糊过去。 “为夫甚感兴趣, 夫人不妨告诉我,这样是哪样?”他低头看我, 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倾泻二下去,撩到我脸侧, 有些痒。 他温文笑着,近在咫尺,又道:“不若由我来告诉夫人, 自然是……这样。” 江寻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我唇。 我愣了,如遭雷劈:失策,这厮诓我。 江寻仿佛看出我在想什么,风轻云淡道:“我可没诓你。” “嗯?” “我是在逗你。” “……”我们的夫妻情分就此消失吧。 这般沉默一会儿, 江寻找话问我:“夫人上次的兔肉, 滋味如何?” 我想了想当天的兔子, 是白柯亲手跑雪地里抓的野雪兔。许是冬天存的粮多,兔养得白白胖胖,一身膘。被猪油锅子一煎,挤出一层的肥油,肉质又酥又嫩, 好吃。我吃个十成十饱, 一边剔牙一边喝热腾腾的烧酒, 滋味特美。 但是,我发现江寻这话里的陷阱了:我若是承认他不在府中,我吃饱喝足,怕是会伤夫妻情分。 于是,我作哀愁状:“肉又老又柴,真的不好吃。” “哦,那为夫今夜给夫人炒盘兔肉,我们对月酌酒?” “夫君还会做饭?” “幼年被生母所弃,在别家做事时寄人篱下,自然要学些事情,不然得饿死。” 我哦了一声,恭维他:“常说君子远庖厨,不愧是我夫君,不拘小节,自小就与众不同!” 等等,君子的反义词好像是小人。 果然,江寻沉了脸,半晌,叹气:“罢了,当我没说。” 我觉得江寻对我的难言之隐委实太多了,动不动就一句“罢了”,讲明白很难吗? 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刨根问底之人。他与我有小秘密,那就有吧。 夜里,江寻果然守诺,亲自下厨给我炒了兔肉。 他炒肉的方式和伙房里的厨子有些不同,先用八角、姜蒜、老酒等香料腌制兔肉,一个时辰后,入了味再下锅翻炒。不仅如此,他还蒸了几个馕饼,教我夹着兔肉一起吃。 我刚入席,江寻从后院里挖出一坛陈酿,对我道:“我存了十年有余,从我及第之日埋下的酒,今日开封,与夫人一同畅饮。” “夫君,那你当初为何埋下这酒?” “没什么缘故,可能是一时兴起。” “哦。”我对江寻的答案不太满意,一般传说都给有个惊天动地的结局才符合身份。这就好比菩萨洒下甘露,久旱的大地终于见了雨。就在百姓们感谢参天的同时,菩萨说了一句,随便洒着玩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江寻花花点子多,他在我碗里洒了几片梅花瓣,等酒温热,再淋上去,酒香与花香相击,清香四溢。 我小啜一口,辛辣的酒味一下子从唇腔烧到胃,身子暖洋洋的。 这酒酿得好,就是后劲有些大,一口闷了还上头。我配着兔肉,上瘾似的连闷好几杯,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江寻真人不露相,和我喝得差不多,还没有脸红脖子粗,依旧面不改色。这是我第二次出现了被江寻诓骗的错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喝高了。 54.54 此为防盗章  我思索了两个时辰, 终于制定了一个周密详尽的计划。我让白柯帮我寻了几个布制的娃娃, 黄皮虎也行。我爱抱着这些入睡,想来江寻也是喜欢的。 这样一来,这一觉我定会让他睡得心满意足, 宾至如归。 当然,要爬上江寻的床,必定要买通他的心腹,才能顺利入寝房。我给白柯炒了一盘花生米, 陪她喝酒唠嗑一晚上,她终于被我攻略了,给我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并且让我绝对不要告诉江寻, 否则会给她找来杀身之祸。 我当然不会供出她, 毕竟她是我的人,我是个爱护下属的主子,不但不迁怒部下,还会帮忙担罪,很有责任感。 今夜, 月黑风高。我在府中迷了许久的路,这才摸到江寻的寝房。他睡觉好似没有锁门的习惯, 我一推就进去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我松了一口气, 将怀中的娃娃都摆到他的榻前, 绞着手指, 不安地等他来睡我。 不过一刻钟,江寻就回房了。 我很紧张,万一他觉得不好睡,还是要杀我怎么办? 我也不能一开口就说:“本宫很好睡。” 这样不矜持,没有人会喜欢的。就好似你去店家买首饰,对方一开口就是我家簪子用料好做工佳,夫人你绝对不会后悔的。别人恐怕只会认为你有病,而不会被这套吸引。 所以,我决定摆骚弄姿,整一个很撩人的姿态,勾引江寻。 世风日下,堂堂前朝公主,绞尽脑汁取悦一代大奸臣,就为了苟且偷生。 这厢,我犹自叹气,那厢江寻已经宽衣解带,摸上床来。他就穿一件中衣,看到我,愣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公主怎会到臣的房里来?” 我脸上火辣辣地烧,总不能说,是我突发奇想想睡他吧? 我顾左右而言他,道:“昨夜本宫夜观星象,罗盘显示,在此处小睡甚佳,可以令人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咦,原来是江大人的寝房,甚巧甚巧,本宫不介意,不妨一起睡啊,哈哈哈。” 我的笑声爽朗,企图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可惜江寻并不领情,他把玩了半天榻前的黄皮虎,道:“公主可知,同床共枕是夫妻间才做的事?” 55.55 此为防盗章  从白柯那里得知, 初选赛被选中的话本要进行一个投票,他们会将话本贴在书铺前的榜单上, 由民众投票,喜欢,就拿笔戳朱砂在话本上戳个点, 十日后, 凭点数竞选前十名, 进入决赛。决赛获胜的前三名, 一人二百两白银,还能独家为皇城书铺撰稿,稿费从优。 哇,二百两。 我抖了半天, 从身上抖出两个铜板,还是一日帮江寻拾掇常服, 从他袖里捞出来的。 当晚,我就想了点作弊的法子, 让白柯替我出府,帮我用朱砂笔多点几个红印。 等白柯回来复命的时候,场面极为尴尬。她与我大眼瞪小眼多时,轻咳一声, 问道: “我让你办的事情呢?如何了?” 她不语, 我以为她是在心里鄙夷我, 顿时皱眉:“白柯,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为人处世, 需要变通,你明白吗?这并不是作弊,这是策略,有勇有谋,方能成大事!” 白柯单膝下跪,道:“夫人,是属下无能。到场时,已有别家暗卫蘸朱砂戳点,试读纸都被戳烂了。属下自是不服输,与他们比起了戳点技法,几个来回下……” 我欣喜若狂:“终于赢了?” “告示板烂了。” “……”嗯,这似乎就不太妙了。 我做痛心疾首状,问:“怎么会有这等小人?比赛比的就是光明磊落,我生平最厌恶这起子背后搞手段之徒了。算了,不怪你,是敌人太狡猾,我们中计了。” 白柯退下以后,我陷入了深思。事情棘手到这种地步,并不是我能应付的。 所以,我打算去找江寻,让他动用自己私人的权力力挽狂澜。好吧,我是真的想要那二百两。 是夜,我亲自下厨,煮了火锅。汤底是腌菜鱼头汤,加了点辣子,底料滚了豆腐。汤沸腾了,一个个泡从豆腐洞里钻出来,像是一张人嘴,咕咚咕咚讲话。我尝了一口,辣度适中,吃起来大汗淋漓,酣畅之极。 不仅如此,我还让人温了两壶酒,打算与江寻望月对饮。 我殷勤地给他夹了一块豆腐,摆在颗粒分明的米饭上,道:“夫君尝尝看我的手艺,这豆腐是我亲自烫的。” “哦,为夫还以为你要说,这汤也是你亲自熬的。” 我正色:“是我亲自看着熬的。” “算了。”江寻咬了一口豆腐,即使是吃东西,他也这般清俊文雅。 “为夫翻阅了一些文献,实际上,你所制的火锅在北边又称为古董羹,因食物落水发出咕咚咕咚声而就此命名。南面江南一带又称之为暖锅,并非你原创。”江寻抿了一口酒,风轻云淡道。 “哦。”江寻这样,其实我很伤心,不过就是撞脑洞而已,还想碰瓷我抄袭别人。 他看我一眼,仿佛瞧出我伤心的样子,安抚道:“不过火锅一次,倒很新鲜。锅底煨着火,的确贴切。” 我点头,深以为然。 吃了一会儿,我惆怅道:“近日,我有点心事。” 原以为江寻会问话,哪知他闻言,只淡淡“哦”了一声,不太关注。 56.56 此为防盗章  说实话, 江寻这种偏阴柔的翩翩佳公子不是我的菜, 白柯这样英姿飒爽才是我理想型。 女的更好, 亲近亲近, 饱饱眼福, 还不算占便宜。 我捧着脸, 看白柯:“白柯,你觉得本宫怎样, 好看吗?” 白柯饮茶,慢悠悠看我。片刻,喷出茶, “主上,好看。”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反应慢。 我羞怯问:“那你喜欢本宫吗?” “太,娘。” “???”我很受伤。 “和大人一样, 不阳刚。” 中箭的江寻表示:“???”有我什么事。 “那你喜欢啥样的?” 白柯皱眉,想了一会儿:“王大那样的。”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王大是谁。就是那个一劈柴就出汗, 体味大到熏满苑的小厮。 算了,白柯的心上人,我不当也罢。 等到午后,我嫌天冷, 突发奇想想煮个火锅吃。 火锅是我的原创美食, 就是把一口锅放在灶上烤, 里头滚着热汤, 时不时丢点肉片之类的进去滚,烫熟就能吃。好处就是,吃食不会凉,还能图个新鲜。 等我煨汤的时候,江寻也来了。他的开场白一如既往无聊,无非是公主吃什么,公主做什么,公主想臣没有。(没有。) 经过几天相处,我发现他人不坏,唯一缺点就是色,痴迷我美貌。当然,我也能理解他,毕竟这世上见到我能把持得住的,寥寥无几。 他看着我的火锅,感慨一句:“真怀念。” 我挑眉,怀念? 火锅可是我的原创作品,他说怀念是几个意思,想说自己此前做过这道美食? “难不成,大人想抄袭本宫,说自己才是原创者?!” 江寻静默很久,憋出一句:“臣只是怀念幼时亲手烧灶的年月。臣幼时家境贫寒,一直是独自起灶,煨点番薯,随意果腹。遇上年月不好,可能没吃食,一家老小在家挨饿。” “噢,大人以前很穷。” “倒不是想说这个。” “那是?” “也罢。” “噢。”可能这就是尊卑规则建立起的代沟吧。 “臣当年很可怜,家穷,还有地痞流氓上门讨钱。” 我有点心疼,原来江寻还有这么悲催的过往。 “等臣高中后,就把这些人找出来,送进狱内,几日后,无一生还。” 57.57 此为防盗章  不得不说, 江寻的饺子甚得我心。我夹了一个热腾腾的饺子放到醋碟里,压着它鼓鼓囊囊的肚子按下去,将酱汁吸得饱满, 再嗷呜一口塞到嘴里。 我的腮帮子鼓动, 像只吃不饱的松鼠一般, 连吞好几个。 江寻已经吃饱了, 不动声色看着我, 最终,没忍住,对我道:“夫人, 小口一点,慢慢吃。” “夫君的手艺好, 没白嫁,没白嫁。”我说这话,中心主旨是为了讨好江寻,夸赞他是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哪知,江寻这个人惯爱闹别扭, 此时冷淡回答:“哦?若是手艺不好, 就白嫁了?” “……”我哑巴了, 默默吃饺子。 他却不依不饶,凑过来, 掐着我的脸颊, 迫使我抬头看他, 道:“照夫人这么说, 世上比为夫手艺好的大有人在,你见一个爱一个?嗯?那鹤翔楼的厨子厨艺精湛,嫁给他岂不是更美?” 我的求生欲极强,死到临头了,还不认输,想方设法逃生:“厨子怎么能跟夫君比?” 江寻松开了,抖一抖长衫下摆,风轻云淡道:“你夫君比厨子强点?” “也不是这个意思……”江寻怎么能跟厨子比呢? “那夫人是几个意思,不如今日给我分说分说?” 我掰了掰手指,羞怯道:“夫君颜色好,比鹤翔楼的厨子好看。” “我若是连个厨子都及不上,你岂不是要跟厨子跑了?” “……”他娘的,这种标准答案还错误? “就算夫君比厨子丑,我也不会弃你而去!”我绝地反击。 哪知,江寻横飞出一声冷笑:“你居然还想过,我会比厨子相貌差?嗯?” “……”算了,我认输。我不求生了,你杀了我吧。 江寻板了半天脸,此时突然笑出声。他的笑声低迷,轻轻的,仿佛挠在人心上。 我被他笑得脸烧,耳根也滚烫,嗡哝:“你笑什么?” 江寻低头,宠溺道:“你这般傻,没我可如何是好?” 我的心跳加快,接着月色看他。江寻清俊的一张脸正对着我,距离很近,令我有些心猿意马。偏生他还不自知,凑近我时,身上熏出的兰花香若隐若现,细软的长发拂过我脸侧,眼波勾人,实无君子之风。 这是我第一次产生了“男子比女子还要美”的错觉。江寻束发时,是翩翩少年郎;一旦散了发,那黑浓的长发便会融入苍茫夜色中,似修炼千年的妖精勾人摄魂,又似修行万年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随时会幻风而去。 “夫人?”他探手,抚上我的脸颊,道,“耳上怎烧红一片?嗯?” 我看江寻,竟然看得失了神,实在尴尬。我咬了咬唇,道:“天,天太热。” “哦?是吗?”他突然将指尖触上我腰间盘扣,道:“既然热,不如脱几件衣衫,去去热。” 他解开一枚盘扣,一丝风搂紧衣里,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捂住腰侧,结结巴巴:“不,不热了。” “夫人在撒谎。” “没,没撒谎!” “小骗子……”江寻又凑到我耳边,暧昧不清地唤我。 我摸不准江寻的想法,只觉得今夜的他又温柔又陌生,总说些奇怪的话逗我,和往常不同。 讨厌他这样吗?那倒也不讨厌。 我只是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看他离我越来越近,除却不安,更多的是羞怯。 明明都算“老夫老妻”了,我怎的还会羞怯呢?闹不明白,人心真复杂。 我往后缩了缩,低着头,小媳妇似地嘀嘀咕咕:“说了没骗你就是没骗你,真没骗……” 江寻稍微正经了一点儿,给我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问我:“夫人从前,想寻个什么样的驸马?” 我抿了一口酒,辣辣嗓子,道:“夫君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我捧着酒杯,怀念童年,对他道:“夫君应该知道,我不算是个得宠的公主。我父皇的子嗣多,我只是芸芸众生其中一个。若不是母后偏疼我,恐怕我就是病死了、饿死了也无人知道。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宫阶高的欺负宫阶低的,有母妃的龙子龙孙狗仗人势欺负无母妃的小可怜,我就是这么过来的。那时我想,日后我的驸马一定要位高权重,至少护我不被人欺。是个武将最好,迎面来三个壮汉,还能徒手撂倒几个。” “那为夫是文臣,你岂不是要失望?” 我将酒一饮而尽:“后来,我发现,再有权有势又有何用?若是一个人和母后一样疼我,即使他家徒四壁,我也欢喜。我想要一个和母后一样温柔的驸马,可与我立黄昏,问我粥可温的那种人。” 江寻看了我一眼,柔声道:“夫人且放心,我虽无一手遮天的权势,凭一己之力,护护府中妻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夫君,我信你。”我点了点头,腹诽:看来感情牌没打错,江寻这个人看起来心狠手辣,其实内心柔软,装装可怜,基本就能蒙混过关。 不知为何,江寻突然悠悠然叹了一口气,道:“说起妻儿,为夫倒是想起,光有妻,无儿,此生不太圆满。” 我皱眉,纠结了一会儿,发现了疑点:没有子女这种事情还需要想想才记起吗?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我也甚是痛心,夫君竟然还没生出儿女。”我拍了拍他的肩,表示理解。 一个人一旦和你倾诉他的痛苦,你要做的不是鼓励他,而是跟他讲,你也很理解他的苦楚,你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苦在他身,痛在你心,如此便可积攒起固若金汤的友谊。 当不了朋友,当夫妻也是很好的嘛。 “这等事,由我一人出力尚且不够,还需夫人帮忙。” 我装傻,呵呵一声笑:“还是不了吧?” 日球,想我年华正茂,身后就得带个拖油瓶?不可,不可。 夫妻,我跟你做;生儿育女,还是算了吧。 “哦?夫人不肯为我开枝散叶吗?”他盯着我,语气不善,“之前是谁说的,要多多为我生养,让我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我讪讪一笑:“那时候,我想做贤良大度的正妻,为夫君广纳肤白貌美的小妾,让江府人丁兴旺。” 这句话不知又触了江寻哪片逆鳞,他突然江寻咬牙切齿道:“你是说,你想过让我跟别的女子在一起?” “我……”我不想骗江寻的,我的确这样想过。于是,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意却不及眼底,连说了三个好,接着道:“我若与其他女子耳鬓厮磨,你不醋?我若与其他女子在同一张榻上酣睡,你不醋?我若是与其他女子生儿育女,你不醋?阿朝,你便这般不在意我吗?” 江寻连说了三句醋,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答他。若是我和江寻做过的事情,他再和其他女子做一遭,我估计会难受得要死。 我也不知自己在难受些什么,想来我已经将江寻列为自己名下之物,但凡有人觊觎他,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气都顺不了。 我小心翼翼扯了扯江寻的袖子,道:“我在意夫君,若是夫君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我就不太开心。” 江寻的脸色好上许多,问我:“为何不开心?” “我善妒,然而犯了七出之条,不可取。” 他抚了抚我的下颚,逗狗一般,温声软语哄我:“阿朝,善妒甚好,我很欢喜。我只宠你一人,也只与你生孩子,好不好?” 我欢喜地点头,笑着说:“好。” 刚说完,我就反应过来了。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我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寻突然将我抱起,往榻上走去。 我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瑟瑟发抖,颤声问:“夫君这么早就要睡了吗?” 江寻似笑非笑道:“夫人觉得呢?” “这么早睡……不太好吧?”我总觉得大事不妙…… “哦,是不太好。” “我就说嘛!” “所以睡之前,想做些事情。” “嗯?” “夫人不是说要为我生儿育女吗?那么,今夜便来吧。”他说得风轻云淡,一副无奈的样子。 我心中哀嚎:夫君,等等,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可以商量嘛?我们商量商量,总有解决办法的!莫要冲动,冲动是夜叉!不,不是有话好好在塌上说的意思! 她画好了,我打算给江寻写第一封家书:已有十二个时辰未见夫君,甚想。夫君一离家,以我沉鱼落雁的容貌,吸引来一众狂蜂浪蝶。我走在路上,都有人丢帕抛果,时常满载而归。人美,着实累。一想到,我是有夫之妇,立马将这些情信焚烧,附上画像一张,夫君好清晰明了看到我当时的境况。我对夫君之心,天地可证,明月可鉴,一片赤子之心啊!夫君在外可好?莫要领些扬州瘦马,或是凄苦表妹回来。我不甚好客,怕是会赶人。今晚想吃炒兔肉,加些辣子和野菇,愿与夫君一同赏天上月,见月如见我。顺道,夫君若回信,浅显易懂便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我比较贤良淑德,你懂的。 58.58 此为防盗章 在寝房里还得看书吗?奸臣也学识渊博吗?这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按照我的想法, 奸臣就应该奢靡挥霍, 天天酒池肉林。学习?学个屁! 我看了几页书, 倦意来了,正打算上榻,却发现了其他东西。 我将那宝贝小心翼翼从书里抽出来, 摆桌上一看,原来是一张画像。 这里油灯烧得不旺,我瞧不清楚画里的人,正打算搬灯来看, 结果手一抖, 烛油洒纸上。 好好的美人图没了脸,只剩下鬓边那一只豆大的珍珠发钗。 “……”我突然感觉项上人头又往后移了一点,摇摇欲坠。 这下惨了, 江寻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啊! 不过说句实话,这画上女子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这种发钗我在年前戴过一阵以后,嫌俗, 马上抛诸脑后。 我小心翼翼把画藏进袖子了,伪造画像遗失的假象。 因为做贼心虚,我也没敢在他榻上多睡,很快回了房。 笠日, 我刚醒, 就听白柯和我八卦:“大人的远房表妹来府上做客了。” “表妹?”第六感告诉我, 名叫表妹的女子都不是善茬。 “听说长得可好看了, 属下没去看。” “带本宫瞧瞧呗。” 瞧就瞧,白柯别的不行,偷鸡摸狗的勾当样样精,当下就搂我小蛮腰,一路飞檐走壁跑到客房听墙角。 这里的隔音蛮好,具体听不清楚。我扒着窗户偷看,只见到里头有个戴珍珠发钗的女子。 妥了,就是她! 原来江寻,迷恋自己表妹,拿我当替身! 我想出无数悲情桥段,打算成全这对苦命鸳鸯。 晚上,我腆着脸找上江寻,撞了一下他手臂,道:“别装了,本宫都懂的。” 江寻被我撞得一个踉跄,站稳了,拧了拧眉心:“公主这是闹哪出?” 我嘿嘿两声笑:“江大人是不是有心上人?” 他意味深长地道:“臣确实有心悦多年的女子。” “本宫都看见了!” 他嘴角噙笑,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重复一句:“公主都看见了?” “原来大人喜欢……怎么从来不告诉本宫?” “怕是臣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咦,怎么可能?昨夜就说了,大人芝兰玉树,美得不可方物,怎么会不喜欢?” “按照公主的话说,那就是心悦臣?” 心悦?当然!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权势滔天,家底殷实的江寻!就连我也险些心动了! 我安抚他:“自然心悦,只是大人还差些火候。如果本宫是那位姑娘,可能会更偏爱一些甜蜜的伎俩!这个本宫可以详细教大人,就在今晚!”我对他眨眨眼,约下时间。 “那……臣,我晚上再来寻你。”这话听着像情话,其实不然!里头可有大名堂!这象征了江寻认可我战友的身份,已经除去了尊称,也奠定了纯洁的友谊基础,从此共患难共奋战,也暗示了他暂时不杀我的决心! 很好,首战成功。 等到深夜,江寻如约而至。 他好像特别看重这次密谈,整个人换了一身装扮。如墨一般的长发上沾了香膏,远远就能闻见那淡雅的草木香,烛光下,一头黑发熠熠生辉,丝滑柔顺。不仅如此,他还披了一袭青竹仙鹤纹长袍,配立领白狐皮裘,眉目疏朗清隽,鬓边齐整若刀裁,十分儒雅清贵。 所以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古人诚不欺我。 江寻缓步行至我面前,问:“臣这身装扮,公主可喜欢?” 我点点头:“好看!” 他抿唇,但笑不语。 可能是江寻给我的心理阴影太大,我一看他笑就发怵,于是切入正题,道:“之前和江大人谈的计策,可记得?” 他气定神闲喝茶,道:“公主说要教臣,不知是教些什么法子?” 我有点紧张,生怕说错什么会激怒他。毕竟我不是好女人,我骗了他,我对泡妞一窍不通。 我故弄玄虚,手指蘸茶,在桌上写下:逑。 我问:“这是什么?” 江寻瞥一眼,答:“逑,怎么?” “你再看。” “嗯?” “你认为它是逑,实际上它不是。” “那是什么。” “这是茶水。” “……”江寻语塞。 “江大人根本就不懂女子的心,所以讨好不了心上人。”我为我瞎掰的功力鼓掌。 “那按照公主所说,臣该如何做?” “自然是多加观察,投其所好。这世上,没有女子不喜欢吃喝玩乐!再不济,江大人就学戏本子那样,把她逮到墙角,狠狠吻她!没有女子不吃这一套的,大都喜欢威猛的男子。” “公主也喜欢吗?” 为了增加我言论的可信度,我当即点点头:“自然喜欢!” “那么,臣可以把公主逮到墙角,狠狠吻吗?” 诶? 居然要拿我做示范吗?还真是谨慎!表妹好福气!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许久,说:“其实这种事,本宫也不是特别有经验,可能吻我也没用。江大人别看本宫上次主动索吻就是经验丰富,咳,本宫是第一次。” “哦,那倒没什么,臣也是第一次。” 咦?江寻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是初吻吗?我夺了他的初吻,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毕竟第一次对于男子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我面色煞白,手间发抖——我满怀少女心事画的江寻画像,被人看到了? 咳,另外一个和江寻亲嘴儿的姑娘,绝对不是我! 我脸颊烧红,没想到我有把柄在此,罢了罢了,不追究了! 我终于知道赵太傅有恃无恐的原因了,正是因为他拿捏住了我的七寸,知道我不敢说出真相,与他玉石俱焚。 我怕江寻逼他太甚,让赵太傅狗急跳墙。于是,我端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给江寻,娇媚道:“夫君~” 江寻看我一眼,狭长的凤眸稍稍眯起,问我:“夫人今儿嗓子怎么了?听起来不大对劲。” 没想到江寻没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当众让我下不了台。他的任性,使我不得开心颜。 我紧绷着嗓音道:“咳,我这是想夫君了。” “哦,难得。”江寻复而拿起朱砂笔,又批阅一些卷子。 实际上,我懂得夫君在忙公事时,我不应打扰他。但我要谈的这件事兹事体大,半点都耽搁不得,只能做一次不识大体的正妻姿态。 我凑过去,道:“我有一事想和夫君说。” 江寻放下笔,不动声色看我:“既是私事,说话间不必如此生疏客套。” 他朝我张开怀抱,大抵是想让我投怀送抱。 我咬了咬牙,坐他腿上去,掰着手指头,道:“夫君还是不要再针对赵太傅了,我想了想,他年事已高,想来是在死之前欲躲得比赛前三甲。我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妇道人家,何必跟将死之人计较呢?毕竟他时日无多,是半入黄土的老人家了。” “……”江寻看了我一眼,干咳:“赵太傅身体尚好,生龙活虎,再活个二三十载大抵不成问题。” “哦。”我皱眉,“或许天有不测风云,他的死期将近,与身子骨无关吧。” 江寻呼吸一窒,抿唇,道:“罢了,夫人突然说要原谅他。如此大度,令我有些惊讶。” “夫君不了解我,我生性纯良,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鼠辈计较。” “前些日子,夫人还说要杀了他……” “玩笑而已,没想到夫君竟然当真了。哈哈哈。” “为夫看你,倒是真心实意要下手灭口的样子。” “能不谈这个了吗?昨夜做了一梦,醒来想做个好人,这也不行吗?反正我不与他计较了,你也别管。” “你真是我夫人吗?还是说,被哪家小鬼上了身,不若让我验验身,我对夫人最了解不过,身上有几根汗毛都了如指掌。” 我一脸凝重……等等,江寻还想扒光我衣服,数我有几根汗毛吗?这,这不太好吧? 我把手一拦,道:“不必数了,一共三千六十四根。” “哦?是吗?为夫怎么记得是四万六千七十八根?” “……”我一愣,没想到江寻能无聊到这种程度,连我汗毛都上心。 我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譬如:我心悦你,以致于你每一根汗毛都有被我照顾到。 我急忙用手指抵住他的唇,郑重其事道:“夫君不必多说,我懂你的。” 江寻抬眸,淡淡瞥我一眼,细长黝黑的眼睫微微颤动,如蝶翼一般轻盈舞动。他将我的手腕扣在怀里,细细把玩,道:“你懂我?想来你定然不是我夫人,我夫人半点都不懂我。你是哪路小鬼,如何才能显形,放过我夫人?” 我目瞪口呆:“我真是你夫人!” “哦?想伪装我夫人,占我夫人的身,自然会坚持说是拙荆。这一道理,在人鬼界都是共通的。我手上染的血腥太多,生来不怕邪祟。你若是不说,那我只能寻桃木剑往你腿上割到口子,桃木剑见血便起效,哪路冤魂都得退散。” 59.59 此为防盗章  我将江寻的信收起来, 小心存好。说句实话,他一不在府内, 我就觉得无聊至极, 整个人空落落的。 这样的日子熬不过一天,我又给江寻写信了:夜里总想夫君, 原来相思真能入骨。答应给夫君绣的红豆香囊已经完工, 打算此番让人一并带去给夫君。夫君不在府里的时候,我连饭都少吃了一碗。这样一想,大概是夫君的颜色好看,很下饭, 比豆瓣酱汁蒸肉还下饭,因为吃蒸肉,我最多再添半碗饭。我葵水走了,实则夫君说的新婚之事,我也有些怕,不过夫君想的话, 别说上刀山,就是下火海,我也奉陪到底。不过真的上刀山的话,我也是不去的, 这话就是说说而已,夫君莫要放在心上, 我贪生怕死。 我将信递给白柯以后, 就安心在府中等江寻回音。独守空闺的感觉实在难熬, 这夜书铺又举办了一次签售会,我就去了。 楼楼大抵也知廉耻,不会肆意纠缠我,何况有白柯在身边,她武艺高强,定能护我周全。 夜里,雪停了,万家灯火,银装素裹。 我刚到一间茶楼,楼楼就迎了上来,道:“江公子多日不回信,我十分想你。不若借一步说话,我有要事相商。” 我摇摇头,拒绝:“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我没那样的心思,我一颗心都在我情郎身上,以后咱俩还是莫要来往了。” 楼楼笑了声,慢条斯理道:“哦?是江大人吗?” “嗯?”等等,楼楼是怎么知道的? “明人不说暗话,江……公主还是随我来吧。” 我目瞪口呆,确信自己没听错。他喊我公主,而非公子。 “你是谁?” “你可记得这块玉佩?”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枚玉,递到我眼皮子底下让我瞅了一眼。 我大惊失色,这块玉佩是叶总管的贴身之物。叶总管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于我而言,比我母后稍疏远,比父皇却又亲厚一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跟我亲祖父一般。 60.60 此为防盗章  归来时, 已有信差将家书送到。 我迫不及待打开,只见得里头写着:香囊已收到, 除却针脚有些乱, 会漏香料以外,其他都是极好的,为夫甚爱。夜里, 同僚约我去花街游玩, 我拒了, 道家中有夫人, 伉俪情深,在外不可拈花惹草。说来也有趣,他似是看了你给我的画像, 寻了个与夫人有七八分像的女子送到榻间来。笑话, 我喜欢夫人只因你是你, 寻个样貌相似的又能如何呢?我若是贪图颜色好, 世间比夫人颜色好的千千万,岂不是每一个都得在我榻上走一遭?咳,是我孟浪, 倒没嫌弃夫人之意,你懂我心, 无需细说。 看了这封信, 突然很气。 我权衡了一晚上究竟杀不杀江寻, 最后还是我的理智战胜了感性, 打算绕他一命, 给他通风报信。 我提笔,回信:倒不知夫君的眼疾如此严重,归来时,定要寻名医瞧瞧。昨日我出府签售,偶遇楼楼。楼楼便是那个宁愿被打断腿,也想和我生生世世相随的男子。我试探了一番,竟然发现他是前朝逆党。我虽是前朝皇裔,但心里也清楚,照我父皇那样混不吝玩下去,早晚得亡国,所以现在我还能活下来,吃香喝辣,对现状很满足。我倒没什么复兴前朝的念想,只是母后惨死,可惜,想她。话说远了,楼楼欲骗我手刃夫君,我自然不肯,当然,当着他的面没说出口,若是说出口了,可能出不了那扇大门,我较为惜命,危急时刻有些机智,一切以保命为主。夫君知我心,想问问之后如何行事,我是否单刀赴会,赶一场鸿门宴再套一套话?得知夫君身侧有恶徒虎视眈眈,我也觉得自个儿项上人头摇摇欲坠,睡不踏实。夫君还是快些回府吧?甚想,甚念。汝之小娇妻,阿朝。 在江寻没给我回信之前,我都不敢轻举妄动。我钻进被窝里,让白柯拿了两只人高的花瓶堵上门,一日三餐得先对暗号再给我送,吃之前先试试看银针,生怕楼楼一伙人没什么耐心,丧心病狂连我都毒害。 就这样熬了五日,江寻的信没等到,等到的是他的人。 江寻之前说好了去一个月,结果二十日不到便匆匆回府了。因此可证,我容貌极好,闭月羞花,把江寻勾回了府。 他推开沉甸甸的房门,见我蜷缩在床脚,不解道:“夫人这是作何打扮?” 我嗡哝:“想你,夜不能寐,所以坐床上等困意来袭,能睡则睡。” 他人未到跟前,笑声传来:“我看,夫人这不是夜不能寐,是作贪生怕死状。怎么,为夫没在,竟这般不安心?” 我无话可说。毕竟,他说得都对。 等江寻凑到面前,我才知他肩上满是霜雪,是一路风雨兼程,披星戴月,赶回来的。 我褪下被子,用手帮江寻抚去肩上的雪。绒雪已化,大氅变得湿濡沉重,月白长衫都被浸得湿透了。 江寻是为了我,才连夜赶回来的吗? 这样一想,我突然有些愧疚,体贴地问江寻:“夫君一路奔波,吃了吗?冷不冷?” 61.61 此为防盗章  我偏不。 楼楼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果然答应江寻那般, 一路送我回府, 我很感激。 我牵着白柯的手,左侧是楼楼,他摇了摇扇子,对我道:“方才那人, 是户部尚书江大人吧?” 其实天很冷, 完全不用扇扇。他此举不是贪凉,而是附庸风雅,就是臭美。 我出神许久, 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答:“对,应该是吧?” 我不笨, 从他的话中, 我发现了几个疑点。其一, 平头老百姓都不得窥见江寻颜,楼楼是如何知道他是江寻的?其二,他说这话时,半点眉头不皱, 语气也无恭敬或敬畏, 他是傻大胆还是无所畏惧? “楼楼,你是谁?”我看了一眼他的脸, 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 只露出单薄的唇, 唇形轮廓好看。 “问我是谁,不如江公子摘下面具示人?” 我刚想说他卑鄙,隐藏身份,就被揭穿了——没错,我的面具更可怕,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我摆了摆手:“罢了,相逢何必曾相识,咱俩不看脸,只交心。” 楼楼轻笑一声,对我道:“江公子,你果然有趣。” “嗯?”我刚想回话,楼楼就一下子窜跑了。 我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江府后门。 进,还是不进呢? 我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站在后门,就是不敢进去。 江寻的狠话都放出来了,潜台词就是:回家你等着。 我不敢等,颤颤巍巍对白柯道:“我们今晚睡外头吧?” 白柯摇摇头,率先推门进去:“客栈的榻没府里的好睡。” 见利忘义的叛徒! 我摸了摸身上,还有几个铜板,打算去买碗豆腐脑暖身子,一坐到天亮。 刚刚想走,就被门后的江寻拽住。他望着我,似笑非笑:“哦?夫人私会情郎,这么晚才归府?” 我叹一口气:“夫君莫说我,咱俩半斤八两。不如趁着这次开诚布公,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彼此识大体,岂不美哉?” 话刚说完,我就打了一个喷嚏。 江寻解下大氅,披在我身上,道:“回房,坐着好好谈。” 我低着头,闷声不说话。他的大氅确实暖,里头暖洋洋的,还有江寻经久不散的体温。待久了,心猿意马。 江寻这手温情牌打得不错,我都不忍心跟他兴师问罪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问的,我心地善良,不会揪着不放。 唉。 不免感慨一声,我被我母后养得太天真无邪了。 进屋,江寻让人端上一盅甜汤,说:“夜里看灯会,有寻些点心吃吗?” 我掰了掰手指,道:“没吃。” 他拿汤勺舀汤,吹凉,喂我:“吃点进去,省得脾胃受凉。” 我闷闷喝汤,这燕窝熬得好,甜津津的,一下子暖到心里。身体一舒畅,人心就柔软了。我苦着脸道:“江寻,你别对我这么好。” 62.62 太医来为江寻诊断,倒没诊出其他病。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体虚那一套, 倒是我嘴多问了一句:“会不会影响到子嗣?” 太医干咳了一声, 脸皮比较薄,耐不住我这番直白的问话, 他悄悄道:“这些是没问题,不过近期莫要行房事。” 我脸颊烧红, 咳,这些话你对我说也没用啊?我能憋得住, 江寻这人面兽心的货就不一定了,万一他来强的, 我可不就半推半就了? 等等,怎能如此龌龊?! 我正色, 目光转向一侧的江寻。他气若游丝,没想到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能令他元气大伤。 出于同情, 我还是捧着一碗甜汤, 一勺一勺喂江寻喝下去。 我问他:“夫君可还记得先前发生的事儿?你是如何混到黑市去的?” 江寻咽下一口甜汤, 抿唇,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这里, 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母后因为太思念死去的江寻, 于是在前几日将幼子立为太子。虽然我不是很懂其中的因果关系, 但是在长子尸骨未寒之时, 就将幼子扶植上位, 显得很不近人情。 如今江寻回来了, 是该炸了吧? 故事略尴尬,我还没想好如何跟母后说。这太子还能不能换啊?若是不能换,大奖给不了江寻,总得给个鼓励奖吧? 我舔了舔下唇,对江寻道:“那个,母后前几日立了太子。” 江寻反应不大,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夫君不伤心吗?” “为夫倒无心江山主位,如今能护你周全,已达成心愿,再无所求。” 我懂他的意思,如今天子是老子,再也不用忧愁我被人吊着打了。 江寻沉吟许久,突然道:“不过在死之前,为夫倒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心道不妙,胆战心惊地问:“何事?” “男人膝下需有儿,这话,古人诚不欺我。” “……”等等,古人不是这么说的吧?你再多说一句,古人的棺材板我可压不住了哦! “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从今日起,为夫奋发向上,早日了却心愿。” 我结结巴巴:“撞……撞什么撞。太医说近日不可行房事……” “哦。”江寻颇遗憾地收回了手,道,“那便下回吧,今日去宫里见见母后。阿朝,将我之前最喜的那件白狐大氅拿来。” 我心间一颤,苦着脸,欲言又止。 他挑眉,看我:“怎么了?” “没事。”我缩到柜门前,望着空空如也的柜子,满心绝望。 该怎么和江寻解释,他的衣物都被我丢了的事实呢?当初,在我决定找面首的那一刻起,我便打算了却前缘,不再对江寻心心念念。最重要的是,之后有了新欢,让他看到别的男子衣物,还是我前夫,这多伤感情啊?我像是那种会和前任纠缠不清的女子吗? 当然,这种话若是让江寻知晓,恐怕我就见不着明天的日头了。 “还未寻到吗?”江寻急不可耐地拍打床榻,表达不满。 我咬牙,打算死就死吧。 于是,我毅然决然转身,跪到了江寻的床榻之上:“夫君,我错了。” 江寻笑得阴冷:“夫人快起来,夫人何罪之有呢?” “我不该薄情,将你的衣物都丢掉。” “哦,就为这事?为夫深知阿朝为人,倒也不是特别伤心。” “……”不是特别伤心,那就是有点伤心。我完了。 63.63 此为防盗章  我酒醒后才恐高,搂着江寻的脖子, 死死都不肯放开。 时间久了, 江寻的体温便有些烫,他突然开口, 嗓子有些嘶哑, 压抑着某种难言的情绪:“夫人,松手。” “哦。”我后知后觉松开他,从怀里跳到了榻上, 继续铺我的被褥。 我睡相不是特别好,半夜会踢被子,时常将江寻踹醒。有人说,看人的好坏得看细节。从江寻不厌其烦给我盖被子的细节来看, 他真是一个好人。 江寻只穿白色里衣,钻进被褥,道:“没娶夫人之前,我一个人入睡总觉得榻上冷寂。有了夫人, 这才觉得不那么寂寞。” 我深有体会,点了点头, 道:“没遇到夫君之前, 我习惯跟母后睡。遇到夫君之后,便只跟夫君睡了。” 江寻语气复杂地问我:“我与你母后有何区别?” “母后是女子,夫君则是男子。” “倒不是问这个……”他颇吃醋, “你爱跟你母后睡, 还是爱跟我睡?” 这是一个好问题, 复杂程度不亚于:我与你母后掉水里,你救谁? 我侧头,看江寻单手撑头,冷漠地望着我,心道不好。 于是,我干咳一声,道:“我自然是爱跟夫君睡!” “哦?为何?”他的嗓子变柔,和缓许多。 我委屈答:“母后嫌我睡相臭,不爱跟我睡,夫君不嫌。” 江寻冷冰冰回话:“我也嫌的。” “哦。” 这般,又冷场了一刻钟,场面一度很尴尬。 江寻没话找话,道:“明日是冬至了,夫人想吃饺子吗?”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吃饺子,倒和是不是冬至没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 一刻钟,两厢沉寂,无话可说。 我问:“夫君想吃我亲手包的饺子吗?” “夫人会包吗?” “不会。” 他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那夫人问什么?” 我颇委屈:“我就是随便问问,客套客套,没想到夫君是真的想吃。” 江寻拧了拧眉心,脸上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明日等为夫下朝,我亲手包给你吃。” “夫君会包饺子?” “不然呢?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只会吃吗?” 我委屈地快要哭了:“我也不是只会吃……” “哦?那夫人还会什么?” “还会喝。” “住口,睡吧。” “哦。”我摸不清江寻阴晴不定的个性,他这样冷淡,我又不太开心。 于是,一刻钟后,我小心翼翼蜷缩到他怀里,抱着睡着了。 翌日,江寻说包饺子便包饺子。他掺了面粉,包饺子用的肉馅是精挑细选的五花肉与一系列菜末,加姜片蒜末以及老酒之类的调味粉增味。肉挑的是农家猪腹部的肉,无注水,还盖了千阳酒楼的猪肉章,肉质肥美,油而不腻。 江寻亲自包饺子给家养小娇妻吃,夫妻两人琴瑟和鸣,你侬我侬,不失为一段佳话。他特地让人传了出去,在冬至时季秀了次恩爱。 我趴在灶头,眼巴巴望着锅内随着沸水翻腾的饺子,扯了扯江寻衣角,道:“夫君,这个还要煮多久?” “再等水沸一次便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吃为夫包的饺子吗?”他饶有兴致看我。 “我只是想吃饺子,和是不是夫君亲手包的,没多大干系。” 江寻语气不善:“哦,既然夫人不喜。那么,来人,这锅饺子拿去喂狗吧。” “汪!” “……” 我酒醒后才恐高,搂着江寻的脖子,死死都不肯放开。 时间久了,江寻的体温便有些烫,他突然开口,嗓子有些嘶哑,压抑着某种难言的情绪:“夫人,松手。” 64.64 此为防盗章  陆蓁干咳一声, 说:“属下逾矩了。” 他看我这样跳很吃力,健硕的臂膀正想搂我小蛮腰……不知怎么,我想到了江寻的脸, 想到他气急攻心,朝我吼:“随随便便有点姿色的路人, 公主就会献吻吗?” 我是那种见色不要脸的人吗?怎么说也要上佳的姿色, 我才能同意亲近! 思及至此, 我拒绝了陆蓁的搂腰请求, 说:“没错, 大大的逾矩!” 我往一侧跨了一步, 正想往下跳……只要跳出去,就非尚书府内, 我就自由了。 这时,那头回廊突然出现江寻表妹,她穿着齐胸襦裙,酥胸露了一半, 端着一碗汤急匆匆朝前跑去。我是一个喜好八卦的人,是以,我决定再观察一下, 这表妹要去哪里。 唉。 肯定是去江寻那里吧? 即使江寻想杀我, 我偶尔还会敷衍地想想他。结果他呢?一没了我,马上钻入表妹的怀抱。 我这厢感慨, 那厢表妹突然停了下来。她环顾四周, 从怀里掏出一包奇怪的东西, 往汤盅里倒。 日!这也能看到热闹?! 我心道不好,凭江寻来者不拒的性格,一定会喝下这碗美人送来的甜汤。 我该怎么办?救他一命吗? 嗯……我想了足足有一刻钟,侧头对陆蓁道:“我们过两天再走吧?你帮我把那女人手里的甜汤打翻了。不要问什么,本宫自有自己的想法。” 陆蓁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皱眉,道:“公主为何要救他?” 我叹一口气:“佛常说……” “公主不信佛。” “哦,哈哈,刚想起来。总而言之,他把我从宫里救出来,不管他现在杀不杀我,救命之恩总要还的。我是个很拎得清的人,你明白了吗?” “懂了,公主仁义仁心,以治天下。” 他说的快,我没听懂多少,就听到一句:“哈哈哈哈,薏仁这种东西,还是煮粥比较好喝。” 陆蓁没回答我,当下窜走了,去围剿表妹,击落甜汤。 等陆蓁走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的估算错误,没人搂我腰,我根本跳不下去。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承认,我是有点想陆蓁了。 人在深夜总脆弱,腿蹲麻了,我就有点委屈。看看月亮,就想母后。我母后对我挺好的,她膝下无子,所以偏疼我一个女孩子。就因为不孕不育,乡野还有人传她是狐狸精变的,所以是石女,注定生不了孩子,留不下孽障,得遭天谴。 起初我听到这个,很生气,想撕烂那些人的嘴,可母后告诉我,人是管不住人心的,他们想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气急败坏跳脚,也只会如他们所愿。 65.65 此为防盗章  “哦。”我后知后觉松开他, 从怀里跳到了榻上,继续铺我的被褥。 我睡相不是特别好,半夜会踢被子, 时常将江寻踹醒。有人说,看人的好坏得看细节。从江寻不厌其烦给我盖被子的细节来看, 他真是一个好人。 江寻只穿白色里衣, 钻进被褥, 道:“没娶夫人之前,我一个人入睡总觉得榻上冷寂。有了夫人,这才觉得不那么寂寞。” 我深有体会,点了点头,道:“没遇到夫君之前, 我习惯跟母后睡。遇到夫君之后,便只跟夫君睡了。” 江寻语气复杂地问我:“我与你母后有何区别?” “母后是女子,夫君则是男子。” “倒不是问这个……”他颇吃醋, “你爱跟你母后睡, 还是爱跟我睡?” 这是一个好问题, 复杂程度不亚于:我与你母后掉水里, 你救谁? 我侧头, 看江寻单手撑头,冷漠地望着我,心道不好。 于是, 我干咳一声, 道:“我自然是爱跟夫君睡!” “哦?为何?”他的嗓子变柔, 和缓许多。 我委屈答:“母后嫌我睡相臭,不爱跟我睡,夫君不嫌。” 江寻冷冰冰回话:“我也嫌的。” “哦。” 这般,又冷场了一刻钟,场面一度很尴尬。 江寻没话找话,道:“明日是冬至了,夫人想吃饺子吗?”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吃饺子,倒和是不是冬至没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 一刻钟,两厢沉寂,无话可说。 我问:“夫君想吃我亲手包的饺子吗?” “夫人会包吗?” “不会。” 他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那夫人问什么?” 我颇委屈:“我就是随便问问,客套客套,没想到夫君是真的想吃。” 江寻拧了拧眉心,脸上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明日等为夫下朝,我亲手包给你吃。” “夫君会包饺子?” “不然呢?你以为全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只会吃吗?” 我委屈地快要哭了:“我也不是只会吃……” “哦?那夫人还会什么?” “还会喝。” “住口,睡吧。” “哦。”我摸不清江寻阴晴不定的个性,他这样冷淡,我又不太开心。 于是,一刻钟后,我小心翼翼蜷缩到他怀里,抱着睡着了。 翌日,江寻说包饺子便包饺子。他掺了面粉,包饺子用的肉馅是精挑细选的五花肉与一系列菜末,加姜片蒜末以及老酒之类的调味粉增味。肉挑的是农家猪腹部的肉,无注水,还盖了千阳酒楼的猪肉章,肉质肥美,油而不腻。 江寻亲自包饺子给家养小娇妻吃,夫妻两人琴瑟和鸣,你侬我侬,不失为一段佳话。他特地让人传了出去,在冬至时季秀了次恩爱。 66.66 刚吃完饼, 积食。 我便牵着江寻的手,到府外逛, 像一对寻常小夫妻那般, 妻为夫披衣, 夫为妻画眉,如胶似漆, 举案齐眉。 我说:“夫君若是没回来, 我都想好了, 年底我要到大漠去。” 江寻漫不经心地问:“哦?为何选大漠?” “他们说,夜里躺在沙里看星星, 漫天孤星与沙相连, 好看。” “不过是你想出来的东西,去大漠先吃一嘴黄沙,夜里阴冷, 穿四层棉袄都不够暖和,别提躺在沙地里。何况,一入大漠便会迷失方向, 未必能活着出来。” 我发现江寻这个人是真的不懂文客浪漫,满嘴就是实践理论, 和这厮没的谈,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那夫君有什么愿望吗?” 江寻睥我一眼:“我的愿望便是和你快点回府,生个大胖小子。” 我目瞪口呆, 江寻是真的俗, 俗不可耐! “把你要出眶的招子塞回去, 经此一难,我算是明白了。儿女情长全是假,唯有生对儿女,方可栓住夫人的心。” 我无话可说。 江寻居然是实事派的,看来不好忽悠。 我前脚刚踏回府中,江寻后脚便跟上了。他骤然发难,将我拥入怀中,薄凉的唇轻触上我耳廓,轻声细语:“今夜让为夫测一测,夫人究竟有没有背着我勾三搭四。” 我结结巴巴:“这等事怎么测得出来?” 他轻轻一笑,闷沉的喘息声,在我耳畔如炸惊雷。江寻低语:“我说能便能,夫人需信我。” 我很想吼,信你个鸡腿子。但江寻气势汹汹,我怂了。 这晚怎么测的,便揭过不提。我只知道江寻这人不老实,从不谨遵医嘱。 过了几日,是皇后生日,也就是千秋节。母后那里没太多规矩,允许带家眷。所以,我带了最宠爱的面首,也就是江寻。 江寻很可怜,之前想见母后一面,还是偷偷摸摸擅闯后宫,如今我光明正大领他见母亲,他该对我感恩戴德。 马车在宫门前便停下了,迎面遇见叶逐风。 他瞧见我,倏忽一笑,如沐春风,道:“臣见过公主。” “叶大人无需多礼。”自上次一回,我很尴尬,不欲与他多言,关系撇得很干净。 哪知,叶逐风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此番瞧见江寻,出言讥讽:“这位是?模样却与故去的江大人有几分相似,不过也不大可能,江大人乃铮铮铁骨的良臣,如何肯栖身于公主府中,做那等女儿裙下钻的无用勾当。” 他的声音压得低,怕是真不要命了,三番两次挑衅江寻。 我为他捏了一把冷汗,频频给江寻递眼色。这是宫门前,可不敢动手。千秋节见血,再怎么偏爱江寻,也没办法洗干净罪名。 所幸江寻也不是个傻的,置之一笑,便牵我走了。 叶逐风回头,眸光凛冽,他启唇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得江寻抢先一步,风轻云淡道:“做人要惜命,不过是王氏的一条狗,还想起什么风波?再纠缠不清,小心我取你狗命。” 他放下狠话后,便带我入宫了。 我很无语,这厮胆子一贯大,就身份而言,叶逐风是朝臣,江寻只是一介草民。也不怕小人伺机报复。只要惹江寻不爽,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做人如此浮躁,实不可取。 67.67(半更) 此为防盗章  我睡相不是特别好, 半夜会踢被子,时常将江寻踹醒。有人说,看人的好坏得看细节。从江寻不厌其烦给我盖被子的细节来看, 他真是一个好人。 江寻只穿白色里衣, 钻进被褥, 道:“没娶夫人之前,我一个人入睡总觉得榻上冷寂。有了夫人, 这才觉得不那么寂寞。” 我深有体会,点了点头, 道:“没遇到夫君之前, 我习惯跟母后睡。遇到夫君之后, 便只跟夫君睡了。” 江寻语气复杂地问我:“我与你母后有何区别?” “母后是女子,夫君则是男子。” “倒不是问这个……”他颇吃醋, “你爱跟你母后睡,还是爱跟我睡?” 这是一个好问题,复杂程度不亚于:我与你母后掉水里,你救谁? 我侧头,看江寻单手撑头, 冷漠地望着我,心道不好。 于是,我干咳一声,道:“我自然是爱跟夫君睡!” “哦?为何?”他的嗓子变柔, 和缓许多。 我委屈答:“母后嫌我睡相臭, 不爱跟我睡, 夫君不嫌。” 江寻冷冰冰回话:“我也嫌的。” “哦。” 这般,又冷场了一刻钟,场面一度很尴尬。 江寻没话找话,道:“明日是冬至了,夫人想吃饺子吗?”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想吃饺子,倒和是不是冬至没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 一刻钟,两厢沉寂,无话可说。 我问:“夫君想吃我亲手包的饺子吗?” “夫人会包吗?” “不会。” 他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那夫人问什么?” 我颇委屈:“我就是随便问问,客套客套,没想到夫君是真的想吃。” 江寻拧了拧眉心,脸上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明日等为夫下朝,我亲手包给你吃。” 68.68 此为防盗章  这个八卦是白柯透露给我的, 别看她长相偏男相,实际上心理还是很女性化的,在打听八卦这方面是一把好手。 她说,前两天晚上,江寻表妹深夜送汤时,不小心被房门绊倒, 将汤洒自己头上。甜汤里加的并不是□□, 而是□□。 当时她就忍不住了, 和路过的小厮对上眼, 天雷勾地火搞一块儿去。总而言之, 家丑不可外扬, 江寻修书一份寄回老家, 悄无声息地办了这件事, 让他俩谎称私奔离开尚书府了。 我哦了一声,这种事情, 最受伤的一定是江寻, 最心爱的表妹和别人搞一块儿去了, 完全无视他的一番心意。所以江寻才移情疗伤,对我倾注爱意,执意要和我成亲。 也罢,反正我对江寻的脸还是满意的, 在某个方面上, 我和他也算是两情相悦。 过了几天, 江寻说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大抵是家境贫寒的农户之女, 小时候和他爹娘有渊源,所以定了娃娃亲。 而清廉刚正的江寻江大人并没有嫌贫爱富,等女娃及笄,到了适婚年龄,终于要成亲了。 平民老百姓不明真相,对江寻还是蛮有好感的。其实是这厮公关手段厉害,很会包装自己,经营成体贴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是不可多得的好官。所以,即使改朝换代,新皇帝惜才,也没换下他。当然,也可能有另外一种考虑,那就是不肯把江寻换下来,江寻声望很高,新帝有他的认可,就代表着新帝也是个好皇帝。 这些朝廷的弯弯场子我理解不多,最多也就分析到这里了。 江寻亲自把我送到那农户家里,别看这院子简陋,里头别有洞天,不比府中差。 我腿酸,褪去绣鞋,缩到榻上。 江寻坐在我旁边,叮嘱:“日后,为避免怀疑,臣就不唤公主了。公主的称号是朝阳?臣唤你一句阿朝可好?” “好,我母后也是这般喊我的。” 江寻突然问我:“那你可知,之后该唤我什么?” 这个我没想出来,询问:“江大人?” “太生疏。” “江寻?” “太客套。” 我不懂了,道:“那该唤什么?” “阿朝唤句夫君,我听听看。”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等同于没说。 夫君? 这个我喊不来,难度太大了。 江寻干咳一声,冷冷道:“阿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嗯?” “我让你唤夫君,倒不是自己想听,只是怕你太过生疏,日后露出马脚。虽说没人见过你样貌,但有心人深入查访,也没准能翻出些猫腻来。到时候别说护你了,我都自身难保,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