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尽圣心[快穿]》 1.一片真心 这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云裳和系统安静如鸡。 旁边是一对男女在吵架,女的说:“我对你一往情深给你买房买车你居然背着我和我闺蜜在一起!” 男的说:“亲爱的你别生气,刚刚全是误会,她胸没你大腿没你长,要不是我喝醉了把她当成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 闺蜜裹着被子红着眼睛哭得瑟瑟发抖。 系统消沉的叹了口气,“真没劲,好想回老家和宿主一起玩耍。” 云裳说:“好羡慕,我也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哪怕让我变成那个男的都行。” 李白曾作诗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云裳此名便从其中而来,现在她也被困在笔墨之间。 系统想到它的来处也觉得有点可怜,叹了口气,忽然说:“我有办法!” ====== 平原广阔,四野茵茵,没有道路,一队人马在此行走。 两端是带着枪械的兵马,中间是一辆简朴的车架。 云裳此时就在里面,系统问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我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从那本书中脱身,”她渐渐红了眼眶。 车里同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侍女,见主人如此便从包裹里取出一包小食,“这是太守特意吩咐厨娘做的点心,主人若是思家不如用一些。” 云裳接过侍女手里的东西,立刻咬了一口,她和系统说:“真好吃,活着真好。” 系统见她开心,特意等她咽下这一口才继续说:“也不是真活着,因为你只存在意识,没有载体,需要任务成功兑换生存时间才能活下去。” “谢谢你,系统,这样我也高兴。从前我活着也只比死人多个脑子,里面只有一首诗,有八卦可以看的时候还好,没有八卦的时候被撒点防腐剂扔在箱子里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 系统看她没心没肺的把侍女给她的东西都吃干净又开始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也很雀跃,不只是云裳在诗文里寂寞,没有宿主的日子他也很寂寞啊。 赶路的日子并不轻松,前几天云裳靠着一口气撑着不知疲倦,几天之后还真的是累啊。 侍女拉开车门进来,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是冒着热气的兔肉,“途径山林,士兵捉了几只兔子,特来献给主人。” 吃了半个月干粮的云裳看着那盘兔肉觉得自己眼冒绿光,让侍女向人送去赏赐,然后赏了侍女几块肉和她一起吃。 “主人且用些水,奴刚刚问过前面的将军,还有半个月就要到咸阳城了。” 在经历了两个月的跋涉之后,云裳居然不觉得半个月时间久,她摊在硬邦邦的榻上,和系统说:“我们终于要见到目标了,感觉我已经变成了一条咸鱼,风一吹就会断的那种。” 系统与她有点同感,鼓励她,“坚持坚持。”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太守的女儿,从小就貌美体柔,在家里颇得宠爱,却没出过门。 今年少女及笄,太守派遣家臣与护卫带着献礼奏表和女儿一起来了,当然,当地的土特产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进宫这一天云裳并没有见到秦王,她却被封为美人,云美人。 不一会儿太监就送来了绫罗绸缎并玉环花簪,宫人把礼单送到她手上,云裳按着记忆里太守请来的妇人教导过的礼仪跪地叩首。 “妾身谢过大王厚赐。” 等人走了之后,云裳站在原地吩咐宫里的侍女,“收拾一下,把东西搬到我卧房去。”然后坐在榻上开着她们收拾。 跟随她从家中来的秀谷凑到她前面,小声询问:“主人,不送到库房吗?” 云裳抚了抚身边的衣袖,摇摇头,“大王送来的东西还是放在身边的好,既然见不到人如此才能表现出我的一片真心。” 秀谷一脸恍然大悟的钦佩。 眼前一片锦绣堆叠,云裳大有一种这就是本王的江山的爽感,她看着哪批嫩黄色的料子对系统说:“我记得你喜欢软软的东西,一会儿就用它给你做个小老虎。”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这不好吧,万一被秦王问起来了呢?历史记载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云裳说:“到时候就说我久久不见大王,心中甚是想念,拿此物做个寄托。” 系统被她撩动了,努力在挣扎一下,“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秀谷送走太监回来就发现自家小姐正摆弄着秦王送来的东西,两个侍女被云裳指挥着把铜镜挪过来,她翻出两个簪子实在不知道该学则那个是好,见秀谷来了就说:“秀谷你看哪个好看?” “金簪好一些。” 云裳把玉簪放回去,把金簪递给身后的侍女,对方恭敬小心地替她簪好。 云裳摸摸发鬓,把身后的长发聊到眼前,真滑。 自从成为了一个人,她就特别喜欢用手去感受眼睛能看到的一切。 这个世界仿佛从一个高冷禁欲的男神,变成了一只可以任她调戏抚摸的哈士奇。 此时正值七月份,是咸阳城最热的时候,宫里的窗户都开着,窗户前面又挡了薄纱。 云裳现在是个易出汗的体质,脖子后面已经出了一层汗珠,还在往后背流。 说来她能感知冷热还不足一年时间,耐力实在不足,热的没办法,就央着系统,“这里实在是太热了,你那里有没有空调?” 系统看她热得脸红红,觉得她可怜,但是他也没办法,“从第十代起系统就不带制冷装置了,以前还有个空间,但自从某个熊孩子把自己锁在里面好几天出不来之后,用户投诉过空间也取消了一部分。” “唉!”系统和她一起叹气。 这时候的藏冰也不是她这个才入宫的美人能用的,云裳翻开着自己的记忆,罗云裳生来就是个美人,在家里受尽宠爱,从前她苦夏,家里便请人挖了个池塘。 但是在宫里可没人给她挖池塘。 眼珠转了转,她忽然抬起袖子,掩住脸,娇声说:“入了宫,我就是大王的人了,不好再梳这般少女的发式了。” 秀谷瞪大了眼睛,惊愕难掩,“……小姐?” 连那一群打她进了宫起就唯命是从,木头人一般的侍女也抬头看向云裳。 这入宫一天没到是不是有点太积极了! 这句话写在每个人的脸上,云裳只当看不到,系统给她鼓掌,“这个主意好,不要怂,脸皮厚一点,坚持下!” 云裳心里那么一点点的尴尬也在系统的鼓励里面变成了喜感,脸皮厚一点难道是褒义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秀谷,她是从小服侍云裳的,现在也不能让主人唱独角戏,于是硬着头皮上前给她解了头发重新挽发。 乌黑发亮的发丝被侍女轻柔地挽成发髻,云裳从铜镜里细看自己的容貌,系统夸她漂亮,说她皮肤嫩白,眼型好看。 云裳从刚刚送来的首饰盒里取出一只簪子递给身后的侍女,也许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惊人,侍女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很是冷静的替她插上,还温柔悉心地询问:“美人觉得插在这里可好?” “在往上一点,对,这样正好。” 等云裳从头到脚梳妆一遍之后,她和这些侍女已经熟悉起来了,其中一个叫小河的侍女一边给她簪花一边和她说:“这宫中一共有三位美人,其中丽美人是他国送上来的贺礼,颇得大王宠爱,另一位是太后做主为大王选的秦美人。” 云裳摆摆手,“宫里有多少位美人我不感兴趣,给我说说大王的事吧。” 宫中女子上到皇后下到宫女仆妇,所有人的生死都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美人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她既然要当最受宠爱的那一个,便很难与这些人做朋友。 然而,久久的,云裳没有听到宫女的回复。 头顶的等了许久的一朵小粉花被另一只手簪好,橙黄色的妆镜里面映出她身后人的衣襟,玄青色的衣服,领口是金色的纹路。 他似乎长的很高,男子站在云裳身后似乎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 云裳一时怔楞,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她还不是古董,一个女子把她捧在手心,她长得极美,最爱坐的妆镜之前,她的夫君在她身后替她簪花挽发,那时也如现在一般镜子里映出一个男子的衣襟。 “美人若想知道孤的事情不如直接相问。”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2.掌中美人 早在一个月前,罗太守的奏章便入了都城。 里面大致写着,他这位臣子有一个女儿,形容甚美,堪比仙妃,荣光之盛,从四岁起就不敢让她再见过外人,养在深闺里面还让他这个老父常常彻夜难眠,唯恐有小人见色起意。待到女儿及笄,又不知该为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做夫君,接下来,这位太守可以说相当诚实的说,这世间的君子大多经不起考验,若有一念之差便可成为小人,而他这个女儿变成了不义的罪人,这样的颜色只有交给国君才肯放心。 求大王可怜老臣一片爱女之心收下此女吧,不管她是为奴为婢,还是榻上暖床都绝无怨言,若有荣幸长伴君侧就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这番话可以说是有点谄媚过头了,要是一个巧言善媚的臣子也就不惊奇了,偏偏他这臣子是个再老实不过的老实人。 秦王心意转动之间便有了云裳美人这个封号,今天是他第一次见这个美人,铜镜朦胧不能见女子全部容色,但如水中望月,更添几分缥缈之色,掌心墨发光亮柔滑,犹如绫罗丝绸,脖颈处的肌肤白嫩光滑,堪比玉璧。 秦人举国尚武,少有哪家女儿藏在深闺,几十年不见人的。而这女孩儿的皮肤,怕是连光都少见。 可见那老臣有一件事没说谎,她这个女儿的确是从小娇养大的。 两根手指下是少女柔软的肌肤,色如白玉,触手生温,又带着女儿的滑腻柔软,几根柔软的发丝从发髻上落下,纠缠过来,无端多了几分让人脸红心热的缠绵味道。 云裳眼皮跳了跳,这人的手热的发烫,她忍耐着对方慢条斯理的抚摸,只觉得脖子要着起火来。 过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再被他这么摸下去脖子要化了,“大王……”云裳一动不动,小声提醒他。 秦王听在耳中,只觉得这罗美人的声音细弱,像是小动物的哀鸣,既让人爱怜又让人想欺负。 他落下手掌,顺着花如凝脂的肌肤从脖颈摸到耳根一路拂过,停在云裳的下巴上,婆娑了两下,捏着女子的下巴慢慢转过头来。 果然是如花似玉,娇怜柔嫩,少女抿着浅色的唇,睫毛轻颤,眼角绯红,一双眼里似乎含了泪意。 她妆台边上散乱着簪花钗环,一看就是宫中之物,和她头上戴的大同小异。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臣子送上的奏章里面的话——臣将小女献予陛下,便如掌中笔墨,塌边枕席。 秦王的眼中上下浮沉,云裳的下巴被他没轻没重的捏在手里,觉得又痛又别扭,想叫叫他,又见这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只能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而这种眼神在男人眼里却是另一个样子。 秦王抚着云裳的脸,秦人尚武,皇上也不例外。他掌心有许多粗糙的茧子,被他这么上上下下的摸几回云裳是真的哭了,她现在最大的资本就是这幅漂亮的身子和脸蛋,刚刚臭美不到一天,就要被人把脸磨破了吗? “求大王怜惜。”云裳轻轻抽泣着说。 系统替她盯着,见此安慰她:“放心,没破没破。” 哪家父母也不会说自己的娃丑,云裳不相信他,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有苦难言。 少女这含嗔带怨的一眼里夹杂着无数数不清道不明的风情,秦王不由说:“夜色尚早,不必如此。” 云裳瞪大眼睛,他这是什么意思,秦王抬手遮住了她一双俏丽妩媚的眉眼,女子的眼珠在手心下面滚动,有些痒。 疼,真的,云裳想哭。 这人是什么爱好,不喜欢被看她低头好不好,这样真的是既麻烦又受罪。 再到被人半扶半抱从小榻上拉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没脾气了,一只手被对方从腰间绕过握住,后背贴在对方硬邦邦的胸口。 大夏天的,两个人之间热了不止一个度。 眼前黑乎乎的,云裳只能被对方轻轻携着迈小步,而秦王也迁就她,让人想不到这是个什么爱好。 两个人慢腾腾的走了一会儿,云裳听他在头顶上说:“低头。” 这人可算是想通了,云裳低下头,那双宽大炙热的手掌终于离开了她的眼睛,她看清这人真的是穿了一身黑衣服,鞋子也是黑色的。 那两只手从她的腰间离开,移到了两只胳膊上,男子声音低沉:“小心。” 下一刻,她就落在了一片柔然上,金丝榻上,云裳撑着手,抬起头,正看见床榻边的纱帐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被阻隔在外。 男人心海底针,你玩的游戏我不懂。 但是,真的好热。 “大王……”女子声音娇柔,如同带着钩子一般。 秦王站在帷帐外面松了口气,云裳热,他比她更热。 下一刻,两声轻响在帐子里响起,一只绣着鸳鸯的红鞋子从绯色的帷幔下探出半个鞋尖。 秦王想起,今夜也应当是这位云美人的花烛夜,这般想着心里就愈发难耐。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漂亮的女人也不少,但女子大多拘谨,没有人像这位云美人一般,一颦一笑都是女儿春|色。 视线落在那只绣鞋上,他又加了一句,胆大妄为。 胆大妄为的云裳红着脸从榻上爬起来,把鞋子扔到一边之后果然凉快不少,她又解开腰间领口的带子,反正人把她拘在里面,肯定是不打算进来了。 云裳和系统说:“热死。” 系统安慰她,“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就好了,你要看好感度吗?” 云裳一边拿帕子擦汗一边和系统说:“让我猜猜,反正很低对不对?” “是很低,我不忍心告诉你。” 云裳说,“算了,那就别说了,闹心。” 过了一会儿,云裳热得人都要冒烟了,她实在是忍不了,试探着小声说:“秀谷,给我杯水。” 片刻后,秀谷端着茶具进来,云裳拿起茶一口喝下去,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大王还在这里吗?” 秀谷一直低着头看地,见云裳问话,低声说:“大王在外室看书,让我告诉主人饭时再出来。” 云裳皱着眉原地发愁,忽然把衣领合上,跟秀谷说:“你去问问大王,就说我自请磨墨。”她还记得书案边上有一道窗户,那里应该凉快点,怎么都比帐幔里强。 秀谷有些胆怯,“主人?” “秀谷你要知道,大王宠爱我,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现在他见都不见我,分明是要冷落我。” 过了一会儿,秦王用指尖轻轻碾动手里的竹简,若有所思的问:“自请替我磨墨?以后吧。” 云裳得了秀谷的话,自知晚饭前不能出去,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就扑倒在了床上。 她能怎么办? 人家不想用她端茶倒水扫地磨墨,她就只能呆在帐子里面当一条热得不行的咸鱼了。 秀谷留下来,给云裳打扇,看她热的可怜,连她半解衣衫躺在床上只是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没有劝解。 终于度秒余年的挨到了晚饭时间,秦王松口让云裳出去,秀谷上来帮云裳整理仪容,又擦了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云裳乖乖上前行礼,然后她的手就被人捏在手里。 秦王看着云裳,眸色渐深,女子发鬓微湿,面带粉潮,衣衫微松,偏偏眼神清澈,一番艳色春情而不自知,别有一番风情。 云裳偷偷抬起头,正对上对方的眼睛,她匆匆低下头。耳边一缕发丝揉揉的下滑,扫过圆润的耳珠,落下鬓角。 “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要吃人。”云裳心里发紧,七上八下的和系统吐槽,“这人不会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对于这个系统也不能确定,“历史里没有这个记载。” “那他爱暴力吗?” 秦始皇统一六国,立法极严,手下有强军无数,死后还用兵马俑镇宅。 这样一个人爱暴力吗?系统觉得这个形容词有点问题,他纠正说:“他爱的是武力。” 云裳瞄一眼对方的大腿,这是多么的修长有力,一脚就能把她踢飞。 这顿饭她用的格外艰难,秦王坐在主位,美人羞怯,又是春情缭绕,媚意横生。 看着云裳小口小口咬着饼,他将手畔的酒盏抬起来,一饮而尽。 心里那把火反而愈发旺盛了。 云裳已经尽力的慢慢吃了,但是真的吃不下了,她偷偷往上瞄,又对上了秦王的眼睛,对方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灯火昏暗,云裳的心慢慢提了起来,手边的筷子在也拿不起来了。 “可用好了?”秦王说,这不是个问句。 云裳硬着头皮点头,回道:“用好了。” 3.女汉子啦 云裳跟着秦王进了卧室旁边的房间,这里有一张桌案,很明显不是为她准备的。 她看着秦王坐下,熟练地拿起桌面上的竹简,然后抬头看向低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的云裳,“你刚才不是要给我磨墨?” “是。” “过来。” 云裳小步过去,跪坐在桌案边的垫子上,往砚台里面加点水,轻轻研磨。 视线在她细嫩白皙的手指上一扫而过,秦王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点墨,悬腕就书。 烛火劈啪作响,也许是直到现在两个人已经相安无事很久了,让她放松了警惕。 云裳一边磨墨一边偷偷打量秦王,他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五官的威严模糊了他的年纪,她第一眼开这个人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对方威严过重,最好不要直视冒犯的感觉。 此时此刻,宫中的侍女退到外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甚至有空去想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些事,关于他,这是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 “美人。”秦王放下手中笔墨,“不必磨了。”秦王看着云裳手下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墨汁说。 云裳连忙把墨条放下,她抬起头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垂头做温驯状。如此一来,秦王又看见了那条白日里让他心潮翻涌的脖颈,“头抬起来,将这卷读给孤听。” 云裳抬起头,慢吞吞的把对方手里的竹简接过来,并不展开,而是又低下了头,“妾……妾没读过书,不识得字。” 她觉得自己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夏天最热的时候都没让她觉得这么热。 云裳只认识一首诗里的字,因为那是她自己。 原主更不曾学过。 秦王也不勉强,只听那老臣说这个女儿从小没出过门,没想到居然连字都没教导过。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正值青春,姿容丰美,然美则美矣,却是徒有美貌。 “夜深了,准备就寝吧。”秦王起身说。 云裳没想到这话题怎么跳转的这么快,真是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秀谷带着一群侍女过来把云裳拉到净房里自上到下的清洗一遍,又给她披上了一件薄软透的红纱衣。 如果这件衣服是上午披到她身上的她可能会很高兴,但是大晚上的,凉风阵阵,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维持仪容的同时,云裳用手压住衣摆,挡住胸前肚兜上的图案。 与她这种风中小娇花的打扮不同,秦王还是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副出门就可以宴客的样子,只是看上去似乎也洗漱过了。 “过来。”又是这种命令的口气。 云裳顺从的走到对方面前,温驯的行礼,袅袅娜娜,身如细柳,柔软含情。 “妾侍奉大王更衣。”既然对方不主动,只能由她主动了。 一时之间,云裳都怀疑今天一见面就对她动手动脚的人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古人的衣服很好解,以她自己的衣服为例,腰带一松,领口往两边一扯就能脱了。 虽然男女不同,现在云裳还打算按照这个步骤来,只是没想到第一关就被难住,男人腰带的暗扣到底在哪里,她摸了一圈都没摸到。 女人柔嫩的小手在男人腰带上滑动了两圈,秦王的呼吸重了几分,云裳没注意到这一点,她还在低头跟这个复杂的腰带较劲。 一双大手按住她的手,引着她摸到腰带上的暗扣,“你在家里,都没学过这些吗?”他低哑的话音在她耳边响起。 “妾在家中,未曾做过这些,今日是第一次为男子……”云裳觉得现在作为一个古代人,她应该矜持一点,有些话全说不如说一半,总要给别人一点脑补的余地。 男子宽大的手掌完全可以把女人的白嫩的小手包裹在内,秦王将腰间的两只手扣在手里,在云裳惊讶的眼神里,把她整个人腾空抱在怀里,大步走向床榻。 云裳真的很怕对方像系统讲的小说里的那些霸道总裁一样将她直接摔在床上,如果没记错那个床是木头的,上面即使铺了几层也不是弹簧海绵床。 她紧紧的抓着秦王的衣领,把脸埋到对方胸口,做足了依恋姿态,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熏香的味道。 这还不够,云裳又上了个双重保险,“求大王怜惜。” 女人柔软的声音在人耳边响起,细细弱弱的,仿佛之前的种种娇媚都被她藏了起来。秦王的脚步顿了一下,鼻尖女子身上的香气诱人极了,他这位美人在家里真的是什么也没学过,不仅没从她那个识文断字的父亲那儿学得几分本领,居然也没从家中女眷身上学一些女儿家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越是如此,越是想让一个男人想把她压在床上,碾出她骨子里藏着的千般柔情万种妩媚。 云裳被温柔的放在床上,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可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下一刻,她身上的衣服就被一双大手扯去,锦缎在夜色里撕开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随后一具炙热的身体压在了她身上,呼吸之间,对方的气息将她包裹缠绕。 帐幔中灯光昏暗,她看清了秦王的眼睛,瞳仁黑亮,像星星,又像野兽,让人心里发寒。 她搂住他的脖子,柔软贴在他的心口,软语相求,盼他温柔爱怜。 男人的大手贴在女子的脸颊上,看她鬓角湿透,如鲜花吐露,面带潮红,眼含春情。 云裳从前听人说第一夜很痛,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努力忍住痛哭流涕,只是嘤嘤嘤的准备了,但是没想到,除了刚开始那一下有点感觉,之后完全进入了爽爽爽的模式,但体力是个大问题,最后她还是哭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云裳腰酸背痛的睁开眼睛,把被子拉下去,直腰坐起来。 她累,但是真的太热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躺在身边,不亚于抱个大火炉。、 摸摸胸前,昨天夜里她总有种自己要被咬下一块肉的错觉,让她怕得不行,这种刺激感真的是太要命了。云裳看着自己身体上红红紫紫的痕迹,心里颇有点无奈,罗家女儿这一身肉细细嫩嫩的,好看是真好看,但一磕着碰着,就特别明显。 夜里被人翻来覆去的揉捏啃咬了几个时辰的地方,现在看上去相当惨烈,看上去就像是被人暴打一顿。 而是事实是,她只想抽一根事后烟。 秦王睁开眼睛,看到了床头的人,他手掌抓住一把顺滑的发丝,一只手抱住女人的腰,云裳被他一把扯到怀里,皮肤刚凉快一点就被对方就重新被火炉压在下面,手里扯着对方的头发。 她今天早上没哭,细细碎碎软语从她口中吐出。 最后没控制住,睡了个回笼觉。 秦王起身,侍女伺候他穿衣,胸前几道红痕让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红了脸。 云裳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卧榻前面的帐幔还挡着,秀谷缩着肩膀靠在塌边,除此之外也没有旁人。 听见榻上的声音,秀谷转过头,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主人,为何你要受这个罪,老爷哪怕不想把你嫁出去,也不是养不起。” 云裳回忆一下,罗云裳有三个哥哥,但几乎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再没有见过他们。 “家中尚有兄长。”她回了一句,也不想把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说给这个小姑娘听,便换了个话题,“昨天夜里,我没受什么苦,大王待我十分温柔”,除了次数太多一切都好。 “我身上的药是秀谷替我擦的吗?” 秀谷点点头,云裳摸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好孩子。” 秦王处理完一部分政事,在猎场里拉着弓箭,正中靶心。 在他洗手的间隙,侍人把云裳的话学给他听。 她说他待她温柔,却也不错,对待宫中女子,他少有那般耐心。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女子一出生就被当做红颜祸水,居然连同胞兄弟也没见过。 如此,除了她那个老父,她所见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了。 这样想着,不知为何,心里居然生出一些微妙的情绪。 “再让人取些发饰布料送到云美人那里去,挑些青春艳丽的。”想了想他加了一句,“若是他问起孤来便说孤过两天去看她。” 侍人心里有些惊讶,大王对后宫一向称不上多热衷,送东西也几乎是无功不赏,这般心血来潮实在是第一次。 云裳没有出门,她在窗边,让小姑娘给自己打扇。 屋里是热一点,但现在她手腕稍稍抬高点或者再弯个腰就能让人看见身上的痕迹,到时候自己尴尬点没什么,就怕人家觉得她是故意给人上眼药的。 请侍人代他向大王道谢,云裳把里面的东西放到眼前,今天的赏赐没上次的多,但是比上次的精致漂亮。 “把镜子拿来。” 她先把里面的一个玉镯扣在手上,这个时候的东西没有现代的精细,但另带一种古朴大气的美。 翠绿色的玉光泽如流水一般,贴在手腕上凉丝丝的,真是让人舒服的不行。 至于簪子钗环,她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把其中几个最得眼缘的试了试,就让人把东西收起来。 “把昨天那匹黄色的布料拿过来”,是时候准备给系统的小老虎了,因为这是送给系统的第一个礼物,云裳打算亲手做。 4.以色侍君 至那日欢好之后,秦王有许久不曾来这里,云裳也一直没出门。 秀谷在她身边给她穿针,谨慎地问:“大王已经好久不来看望主人,我听宫中人说昨日夜里大王在姬美人宫中就寝。” 她剪碎了半匹布才学会缝制直线和曲线。 侍女们有心问她想做什么,但是云裳不愿意说,她嫌自己笨手笨脚的丢人。 一根线缝的歪歪扭扭,她低头试着用针尖挑开,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两段缝的特别紧,云裳没那个耐心便扔开针线直接上手撕扯。 布料撕裂的声音特别明显,秀谷又见云裳皱着眉,心里有些后悔刚刚的话。 却听云裳回答:“大王是我的夫主,亦是姬美人的夫主。” 系统一时之间也摸不清云裳到底是什么心情,小心说:“你别伤心,皇帝都这样,看开点就好了,以后这样的任务还有许多。” 云裳和系统说,“我没什么伤心的,古往今来,凡是君王少有不三妻四妾。此时我的性命寄托在他身上,所以要他爱我,也是别有用意。真正细究起来,反倒是我这个姬妾所求甚多。” 系统不知道说什么好,云裳说了这句话之后态度也没什么改变,拿起剪子把布上撕坏的部分剪掉,继续低头做手工。 主人已经这样说了,秀谷也不多言。 姬美人是他国公主,在与秦王结盟时送来,此时她宫室中央摆满了秦王送来的赏赐,侍女在她身边为她读礼单。 听过之后,她悠悠问道:“比起那日云美人得到的赏赐如何?” 侍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楞了一下,便说:“要比云美人得的赏赐多些,钗多八只,布多四匹,其他的东西也是只多不少,只是除此之外,云美人那里多得了一条项环。” “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也配与本宫相比?”姬美人拂开是女送过来的礼单,秦人多武夫,这些精细的东西手艺也不过一般,在她眼中没什么新奇的。 心腹侍女提醒她:“美人慎言。” 姬美人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多说,她如今已经是秦人的姬妾,但到底比不得曾在国中的日子逍遥自在。若她是嫁给国中公子,她的夫君哪里敢三妻四妾,只是……她的夫君也只会是一个普通的臣子,而不是一国之君了。 想到那个入宫之后就缩在宫里的云美人,到底是意难平,姬美人腾地一下站起来,“为本宫梳妆,我倒要看看那四岁不敢出家门的美人是何等模样!” 侍女哪里敢劝她,只能走过去帮姬美人准备衣服妆容。 在这宫里向来是没有秘密的,如今后宫中最大的两位美人都有身份来历,一个是他国公主,一个是太后亲眷,这突然冒出来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只能是更招眼。 不出几日,罗云裳太过貌美四岁不出门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 对于这一切,罗云裳丝毫不知情,她现在还牟足了劲一心要做个小宠物。秀谷一天到头的陪在她身边,了解到的消息也是宫中人都知道的那些事情,至于这宫中的侍女一个个就像是木头人一样,指挥一下动一下。 云裳没得耐心□□人,听话就行。 通报的侍女说姬美人到了,自打她来到宫中之后也不曾拜访别人,今日也是第一次迎客进门。 可惜,十有八九是来者不善。 放下手里不成形的东西,云裳站起来,让侍女帮自己整理一下仪容,就去见人了。 姬美人盛装打扮,头上金灿灿的,指尖带着护甲,她嘴角带着笑进来,视线落在云裳身上,这个笑意也消失了。 举凡女子,没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姬美人认真打量云裳。 一身素白,头上青丝被挽成一个发髻,上边插着一根七宝簪,鬓间花灿烂,比不过她那张脸,而少女体态娇柔,腰如细柳。 虽然不想承认,她在宫中多年,知道秦王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宫中几个侍女提拔上来的都是这样,罗云裳一个却比那些加在一起都胜过百倍。 “云裳初入宫,还不曾探望美人,倒是有劳您来看我,实在愧疚。”云裳脱了鞋子,与姬美人相对而坐。 她不喜欢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便侧过头,吩咐侍女上茶。 “听说云美人是官宦女子?不知在家中学些什么?” 这么快就针锋相对?云裳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但这一句话就戳中了她的软肋,云裳是真的什么也不会,针线女红不拿手,庖厨一事更是碰到没碰过,吟诗作对更是不行,一身细肉重一点的活都干不了。 “在家中不曾学过什么,父母爱护,不忍让我操劳。”云裳说道。 姬美人眼含轻视,“那便是一无所长了。” 云裳直起腰,看着对方,一张美丽的脸暴露在明亮的阳光里面,“家中人说妾这般姿容世间少有,只此一长罢了。” 姬美人看着云裳的脸,“以色侍人,不知廉耻。”说完这句话,她拂袖而去。 云裳袖子一拂,桌上的杯盏全部洒在地上,侍女们一个个垂着头,像鹌鹑一样,就连秀谷也只是偷偷看她一眼便低下了头。 “都下去。”侍女鱼贯而出。 姬美人这一句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云裳虽是古物生出神智,但却是建国之后仍然活着的妖精。 但只是个小妖,没什么本事,她若想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只能如此。 做出这样的选择,云裳不后悔。 夜晚的时候,云裳躺在床上,盖着让侍女新做的凉被,谁的昏昏沉沉时,感到身上热度攀升,她踢开被子,一个更热的东西贴过来,压在她胸前,限制住了两条腿,梦中有大石头压在身上,她便迷迷糊糊的用手去阻拦,抵到了一片炙热,被烫的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她认出了这男人的这双眼睛,对方高大的身体紧贴着她。 男人用手解开她的衣带,抚着手下细嫩的皮肤,“腰又细了,没吃晚饭?” 云裳这时候还是有点迷糊,她热得要死,这人一来便驱走了夏日里为数不多的凉意。 懒得伸手去抱,她有点不情愿。 却听见男人低哑的笑声,“脾气还挺大。” 一时之间,她不明白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只是疑惑的看着对方。 女人的眼睛浮着一层水色,睡意朦胧,像是夜色里的湖水。身体在男人的手中,皮肉筋骨软成一滩水,娇弱可人。 她任由对方扯去身上的衣衫,秦王沉下腰,云裳抓紧身下的被褥,柳眉微颦,睫毛微颤,眼角便落下泪珠。 男人盯着她眼尾晕染开的胭脂色,轻轻拂落女子的泪珠,心中爱怜,喘息着在她耳边说:“世间男子爱色,你这般容貌若是离了宫去哪里也不安全。若生得普通些,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不是难事。” 这句话中的怜惜之情云裳都听得出,她趁机表白,摇着头,紧盯对方的眼睛,“今生妾若是不能见过大王,必定会遗憾终生,既然见到了您,就不想再离宫。” 秦王抚摸着女子的窄肩,女子的表白他听过许多,今日听云裳此言,心中却难得再起波澜,倒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她话里的另一个意思。 世间女子,哪有不想被人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呢? 她是被锁在一辆在普通不过的马车里,颠簸几个月之后,被人送来的,与那些被送进宫的珍稀无二。 秦王抚摸着女子的眉眼,看她咬着唇,柔嫩殷红的唇上渗出斑斑血迹,居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因着忽然而起的这番怜惜,他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秦王看着身边闭着眼睛的女子,眼角带着湿痕,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白皙的下巴被遮在被子里,半个身子依赖般地弯在他怀里。 以色侍人又如何呢?这宫中的那个女子不是以色侍人,倒也值得她这样伤心。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软了几分。 云裳是被秀谷叫起来的,身体已经被擦拭干净,旧的痕迹刚消退,新的就又来了。 昨天晚上没吃饭,又是做了半夜的运动,云裳是真的有点累。 秀谷和她说:“大王今早留下来和美人一起用饭。” 云裳惊讶,就那个看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样子居然要留下来一起吃饭?男人果然是下半生动物。 她出门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拿一堆缝的烂七八糟的东西被对方拿在手里。 云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到现在还没把老虎缝出个样子,系统都已经不指望她了,居然被人拿在手里细细欣赏。 “大王……”云裳试图救场。 却见秦王把手里的东西堪称轻柔的放下,抬起头对脸红的要滴血的云裳说:“你不擅长这些,有这个心意就行了,昨日我见你指尖伤着了。” “叮——” “用户当前获得嬴政好感度30” 这样也可以?云裳连忙垂下头,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怕自己绷不住表情。 秦王看着耳朵红的要滴血的云裳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意,这番心意也是难得,一个从未碰过针线的女子居然能想起给他做衣物。 5.年少受宠 寂寞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云裳深知其苦。 她从不知道,原来热闹也是如此让人难以消受。 自打秦王时不时来过这里之后,她这座宫殿也就变得热闹起来了,原来一个男人居然真的能有这么多的女人。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屋子的年轻女子如同开得姹紫嫣红的花卉,她被这些人拥在其中。 “美人长得真好,妾在家中时姿色也常做不同寻常,被城主献给大王。若是城主有幸见过您,我只怕无缘入宫。”说话的人是赵良人,大约二十几岁的样子,风姿绰约,说起话来也是温柔大方。 “良人谬赞了。” 云裳才会说话几天,也不是个擅长言辞的,和这一屋子里的人在一起也只是尬聊。 来陪她聊天的人也不是多喜欢她,但也没有昨天那位姬美人那样盛气凌人的鄙薄,大多只是试试深浅,然后这些美人就会发现这位云美人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美人。 天真过甚,不通人情,学识不堪。 时间差不多了,围在这里的人渐渐告辞散去之后,云裳以为是时候各回各家吃自己的时候,她发现居然还有一个人。 “良人?”云裳提醒她。 说起来若是她想赶人也不是不行,除了宫中另外两位美人还真没有人的身份越过她,但初入宫中也不好太过张扬。 这几日她算是有点摸着这位大王的脉了,对方喜欢的就是乖巧的小白兔。 赵良人露出一脸的欲言又止,视线扫了一眼周围静立的侍女说:“不知美人可否屏退左右?” 云裳看出对方若有所求,她抬起手,“秀谷留下。”其他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赵良人看着秀谷面带犹豫。 “这是我心腹,良人只管相信。”云裳笑着说,她不可能真的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位赵良人,万一两个人谈不妥对方上拳脚自己可不是对手。 见云裳坚持,赵美人咬咬牙,忽然从榻上赤脚下地,膝盖落地,俯身叩首。 “良人这是何意?”怎么突然就跪下了,云裳也从榻上蹦下来,伸手去扶这位良人,但她这个弱鸡的身子不给力,连人家的一条胳膊都提不起来,只好退到一旁掩面,“良人如此,让我以后有何面目与你相见?” 秀谷上前扶住云裳,瞪着眼睛看跪在地上的良人,自家主人多温顺她清楚得很,秦王是国君所以欺负主人,良人算什么,凭什么让主人为难。 赵美人多少有些尴尬,毕竟几日接触下来,云裳这个包子美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此时居然没顺杆子问她所求为何,也是让人惊讶。 “实不相瞒,妾十四岁入宫,如今韶华将逝,他日丑态渐生不敢惊扰陛下。而至今膝下尚无子息,实在惊惧,求美人相助。” 云裳愣住了,她呆呆的放下挡在眼前的袖子,视线落在赵美人乌黑的发丝上。 姑娘,你还年轻得很,这么早就担心晚景凄凉的问题真的好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咱们是竞争对手。 云裳使个眼色,“良人请先起身”,秀谷过去扶赵良人。 赵良人不想起来,她给云裳出主意,“美人若是方便,这几日留我在这里宿下即可,若妾侥幸能见大王一面,必定对美人结草衔环。” 即可? 在这里见大王,大佬你这主意好正! 系统比云裳生气,“别答应她,就是看你老实,怎么不直接说让你熄灯的时候把她推到秦王怀里!” “求美人怜我!”赵良人再叩首。 云裳肃着脸说:“还望良人见谅,此事恕难从命。”这件事必须就此打住。 赵美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眼中哀求不言而喻。 “送客。”云裳背过身冷声说。 秀谷走过去扶人,“良人请起来吧,不要使得美人为难。” 赵良人哭了一会儿才起来,她推开秀谷,自己站起来,知道自己这步棋是走错了。 出门前,赵良人看着那道窈窕妩媚的身影,低声说:“今日之事,还求美人守口如瓶。” “良人放心。” 赵良人离开之后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刚刚离开的侍女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秀谷凑过来安慰云裳,“主人不要将良人的话放在心上,赵良人不过是欺您年少受宠。” 受宠吗? 云裳手里拿着针线的动作顿了一下,若说秦王对他多好,也的确是算好,金银珠宝,华服美衣,足够取悦一个女人,可也仅限于如此了。 秦王到这里时从来都是夜色已深,而第二日两个人一起用早饭的次数也是寥寥。 宫中女子看人是否受宠,便是看夜里大王去那个宫殿,谁得到的赏赐多。 夜色将至,热腾腾的水面洒在浴桶里,云裳被宫女服侍着褪去衣物,露出一身莹白色的皮肤。 手中花瓣鲜丽娇嫩,云裳拾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这也是秦王所爱的味道。 月上树梢,美人眉间朱砂被灯火映得发亮,男子握着一截玉色的手腕,端详眼前那张脸。 世有名花,让人白看不厌,没想到,女子容貌也是如此。 “孤倒是想起了今天一桩事,听说你拒了一个良人?”云裳瞪了一下眼睛,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倒是惹得秦王露出个笑意,“如何?” 女子乖顺的摇摇头,头上的扶摇轻颤,只听她柔声细语的说:“大王这般关注真是让妾有些受宠若惊”,这句话说完,她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如一朵花一般柔柔绽放。 这句话说的倒是格外真诚,那么点含羞带怯的喜悦,像个猫爪子似的挠人心痒。 握着女子的手重了几分,秦王眼里映着那张明艳的脸,心里像是流进了一条暖流。 云裳不知秦王心思,只见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继续说下去,“大王妻妾虽多,妾只此一个夫主。您若是喜爱那个女子自会去见,由不得妾,妾自在这里等您。”女子柔情脉脉的说过这番话,低下头说:“只是妾亦希望您夜夜在妾枕畔。” 云裳温柔的看着秦王,柔情似水自在一双美目中流转。 枕边人便作此解。 这番话是极容易顺着说的,不管是闲聊谈笑还是床畔爱语都接的下去,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表白总不会无话可说,更何况这是他的姬妾。 而秦王此时却真的有些无话可说,那双炙热的手掌重新覆在云裳的眼睛上。 云裳低下头,对方便放开了她的眼睛,对于这番相处,她也是摸出规律了。 秦王看着乖顺的云裳,此时女子五官被掩去,华服堆叠、青丝高盘,一条玉颈犹如白玉。一如姬美人所说,云裳是以色侍人,这一点谁也没有否认,连她自己也是,只敢暗自伤怀。 可是哪家的美人会对主人说出这番表白? 夜夜相伴,宠妃尚不能如此,毕竟一年之间总有几时是要和正妻在一起的。他倒不是觉得这美人僭越,此时夜深人静,细思她这番心思,一番怜惜之情自然而然的缠绕在心头,不可脱去。 此女青春年少,情爱之事又无人教导,向来大胆,这番话自然真心。 只是他注定要辜负这个美人了。 “叮——” “用户当前获得嬴政好感度40” 云裳悄悄抬起头,发现秦王正看着自己,她也不怯,嘴角漾开一个笑,她起身柔柔地靠近对方怀里,“妾谢过大王爱怜。” 对于鱼水之欢,云裳现在是不怕的,秦王虽然有点粗暴,但粗暴有粗暴的好处。 现在他偶尔温柔下去,让人心里简直发颤。 云裳偏头看着他,轻轻拂上他的衣领,眉眼含春,柳面生情,这番姿态便是求欢了。 秦王抱着她的身子,拂落桌案上的竹简笔墨,把怀中女子放上去。 一番真情,又这般直白,她既是他的姬妾当然没什么可忍耐的。 而且,他今日过来不就是为了这般。 云裳闭着眼睛,她知道秦王在她身边,便伸手去够对方的腰带。看过秦王解过几次衣带,又问过侍女,现在应该会了。 掌心下肌肉结实又有纹理,要说这男人的身材是真不一般,云裳见过的人中还真没有几个能及得上的。 千百年不开荤,她也是个老姑娘了,如今如狼似虎真不怪她。 为了尽可能的不崩人设,云裳故意让手上的动作慢些慢些再慢些。 感受着腰间的那双手,男人呼吸加重,待腰带落在地上,他看着案上的女子,眸色深沉地去撕扯她的领口。 云裳等着呢,可片刻之后却发现对方不但没有动作反而把自己的衣领拉上了。 待她睁开眼睛之后,一方带着对方气息的丝帕落在了她的脸上,成功让她想起大热天被塞到帐幔里的恐惧,顿时一句话不敢说,一个动作也不敢多做。 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和死鱼有得一拼,美丽的死鱼? 秦王看了眼顺从之极的云裳,忽然舒了口气,自己拾起腰带,重新绑好。 从小到大他都想得到最好的东西,不管是一国冠冕,朝中权势,还是美人。 直到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云裳从硬邦邦的桌案上坐起来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就完了? 6.思君不见 很久之前,云裳羡慕过许多人,男人、女人、幼童、老人…… 如果能从书中解困,哪怕变成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她也愿意,虽然一个新生命的开始总是少不了许多麻烦的步骤。 比如,学习走路、学习吃饭、学习说话……普通人一生总是离不开学习这件事,从降生到死去。 若为了活着或者是活的更好而吃这些苦,总因该可以心甘情愿,不以为苦。 于是当太监带着秦王的口信,让她和一位女子学习些规矩的时候她极其柔顺的答应了。 “请向大王转告,妾身一定努力学习,不会辜负大王的期待。” 庄月则是在太监身后看着云裳,这位宫中风头正劲的宠妃,她被华服美衣包起来,一举一动中可见一种柔美的韵味,连表情都带着一种未知世事的天真和温顺,仿佛下一刻她的主人叫她去死她也能这般天真顺从含笑以待。 “妾身见过美人。”庄月在一旁给云裳行礼,姿态谦恭,面色平静。 太监则是看着云裳让庄月起身才离开,他一直注意着这两人之间的交流。 对于能传授自己知识的人,云裳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庄月所教导的的东西她都认真学习领悟,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但她本身就普通不起来,帝宠在身,哪怕她再平庸也会被度了一层光环,叫人为她的一喜一怒辗转反侧、小心翼翼。 庄月表现的并不出奇,除了第一天,她很少直视云裳的容貌。 云裳不会用笔,庄月便教她用笔,可这件事对于一个从没有摸过笔的人真的不容易,尝试了几天她终于成功把笔拿到手里了,却发现自己画个圈都是三扁不圆带着锯齿的。 庄月并不会像成人教导孩童一样,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给她示范。 见云裳心急还安慰她,“学什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执笔一事先不急,先讲经也是一样的。” 云裳哪里甘心,但是也并未作出反驳,庄月有什么顾虑她不懂,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庄月,不管对方是有意克制,还是忌惮自己,或是讨厌自己。 她已经拥有最重要的东西了,万般想象皆可落地生根,不再是那个居于高阁日日做白日梦的人了。 夜里她铺着一张竹简,手里捏着笔,坐在书案前练习用笔。 毛笔尖绵软,写时需要注意腕力和高度,竹简上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墨汁点,她才终于学会控制笔和墨汁,只是写下的依旧不成型。 但到底是一个多年不运动的身子,猛地一努力,不一会儿就手酸脖子酸。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身体她是爱惜至极,连与秦王榻间玩耍弄的痛了都要哭得对方心软方可罢休,此时虽是有心刻苦,但累了之后便让秀谷为她按捏手腕,准备稍后再战。 读书习字在这个时代是一件相当高贵的事情,秀谷是奴仆出身,也只是在一旁低头磨墨,云裳不叫她服侍这姑娘绝不多看一眼,连此番握着云裳的手腕都更加恭敬了。 “主人打算何时歇息?”秀谷低头问。 这时候没有表,系统充当个报时器,“十点钟了。” 在这个灯火昏暗,大多数人夜生活都很乏味的时候已经算是晚了,“现在吧。” 净了手,云裳脱衣上榻,侍女缓缓放下帐幔,尽量不发出声音。 想到好久不曾出现的秦王,云裳问秀谷,“大王多久没来了?”她还不太想睡,想起被取消的夜生活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 这宫殿了,除了秦王,没人敢上她的床榻,连秀谷这个跟了罗云裳十几年的丫头也只敢猫在床边的小榻上守夜。 想来想去,云裳发现这宫中居然没有一个可以陪她同床八卦的闺蜜,轻轻叹了口气,眉眼之间便添了几分黯然愁绪。 秀谷看云裳恹恹地将身子缩在被子里,心疼极了,“主人,王上也许是前朝忙碌,这段时间也并未造访其他人的宫室。” “别担心我,秀谷,先睡吧。”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云裳闭着眼睛,听系统给她讲故事。 秀谷却是再所有的光亮熄灭之后还久久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间,心里越发觉得主人可怜。 云裳不肯顾影自怜,她还在为了更美好的生活努力学习。 这一天,她终于能端端正正的写上一卷文字了,就见庄月手边有个扎得漂亮的礼物包,难得多言问了一句,“是带给家人的东西吗?” 庄月正在收拾今天讲过的书简,此时室内只有几个侍女,书房里没有藏书本就空空,云裳坐在榻上艳光照人。 甫一回头,庄月就对上了云裳的眼睛,天真又干净,前一刻的喜悦还尚未从她眼中褪去。 自从见了她之后,庄月偶尔会想这世间是不是所有的美人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生动干净,眼波流转之间便是千言万语,细观之下却犹如稚儿一般干净,这让她心有不忍,仿佛自己在欺负一个弱小又手无寸铁的孩子。 但是最后她还是说了,用一种十分平静自然的语调说:“昨日听闻宫中一位八子诊出喜脉,她是我族中一位表姐,家人便让我带些礼物看看她。” 庄月第一次紧盯着云裳的表情,没有错漏分毫,却发现云裳的表情和前一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在片刻之后露出一个微笑,“大王又要有子息诞下了吗?” 系统讲过,秦王一共有两个儿子最出名,一个是扶苏一个是胡亥,而这两个儿子死得都不怎么好看。其他的孩子更是血溅殿前,秦三世而亡,他们还没自己老父亲活得久。 云裳不觉得那些人可怜,成王败寇,话语权永远掌握在胜利的那一方。 但一想到遍地的血色,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听着一个新生儿诞生,便可以预见他死去的样子,并不能让人从这种未卜先知中得到快乐。 于是庄月便亲眼目睹了云裳脸上的情绪从喜悦转为消极,每一种都很真实,却没有怨愤。不像是是知晓夫主与家中其他姬妾生子,反而像是再可惜着什么。 这是一个天真得有些可怜的女子,庄月在心里想。 只是并未多言,深宫之中可怜之人何其多,云裳是过得最好的,无需人多做怜惜。 细心观察的话,云裳很快发现宫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秦王的姬妾门热热闹闹段去怀了孕的八子,仿佛她这里前几日的热闹只是一个梦。 在这宫中子嗣对于妃嫔的意义不言而喻,大多数人都会给那位八子送些礼物,云裳却不准备送。 还是那句话,与这宫中人,她是很难与人交好的。就像秦王所说,若是罗云裳生得普通些,许多问题便会迎刃而解,云裳看着镜中那张脸,她却觉得这张脸正好。 有多少人为了青春貌美在脸上动刀,磨骨填充,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美丽本就是这世间珍宝,千金难求。 就连秦王在这张脸面前也是做了一回普通人,只不过还是克制一些,也许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没发生从此君王不早朝或是烽火戏诸侯的事情。 有人会讨好美人,看她笑便心满意足,而有些人则是盼着美人讨好自己。 让她俯首称臣,用尽手段。 云裳一直在宫室里面,认真学习,再那位张扬的八子对比下,她这样的勤恳和老实也格外引人瞩目。 这一日,前日到来的赵美人又来拜访,云裳便放下手里的书简,随意拿起一块布遮住桌案,便去见客。 比起上一次的恭敬讨好,这一次赵良人表现得气十足了一些,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已有月余未见云美人了。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总是不同的,在赵良人眼中云裳过于矫饰。 云裳吩咐侍女上茶,她自己和赵良人面对面坐着,等着对方开始表演。宫中无趣,学习单调,既不能让人出门找乐子,也没什么乐子可找。 赵良人看着云裳的脸,心中暗恨,嘴角却露出笑意,“前日几位姐妹一起去探望杜八子,不知为何没见过美人?” “原来那位八子姓杜。”云裳没在意对方笑里藏刀的语气,她是真的现在才知道那位八子的姓名,也许是怕她伤心,宫中侍女并没有告诉她怀孕的八子姓名,最新消息还是从庄月那里得到的。 但这句话落在赵良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美人竟不把杜八子放在眼中吗?” 云裳看着赵良人不语,美人身份仅次于夫人,便是她这个美人是秦王一时兴起所册封,比起那怀孕的八子也高了几层,良人也同样无法相比。 观她秀目含烟沙,唇角笑而不语,伴着那一身华服宝钗便生出一种威严。赵良人忽然从自得中醒悟,脸上的笑落下,时青时白,唇角颤抖了下,便咬咬牙说:“妾身造次了,望美人见谅。” 赵良人本就不是个聪明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让人当枪使。 云裳笑着说:“无碍的,如今是杜八子允了你吗?” 赵良人讪讪,又见那双眼睛盯着自己,吞吞吐吐,最后面红耳赤匆忙告辞。 7.瞧她不起 批阅过今日的奏章,秦王想起前几日得到的一位八子怀孕的消息,便动了心思去见见。 杜八子自从怀孕以来丰腴了不少,如今听闻秦王到来,连忙从榻上起来,见人后便欲行礼。 “免礼吧。”秦王说,不满三个月的身孕,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杜八子则是一脸喜意,先表达了自己的荣幸和感激,又说愧疚。 秦王与她相对坐在榻上,对于杜八子的话只是偶尔应个只言片语,他向来如此杜八子只是柔柔顺顺的说一些近来的话题。 “妾前几日见了罗美人,果然貌美,远胜宫中姐妹,真是令人自惭形秽。”话虽如此,却让人能一眼开出不过是谦辞,并不惹人讨厌。 秦王说:“不必如此,时间不如她的人多矣。” 杜八子这句话却是让秦王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云裳,昨日还听人说她近日爱上了抄诗文,只是有许多字都不认识。这般想着不由在脑海里勾画出她颦眉苦扰的模样,容貌到了那般,便是哭也很难让人败兴了。 杜八子见秦王似是愈发沉默,心知是觉得他这里无趣了,眼睛一转,便柔声说:“在宫中妾有一好友,许久不曾见大王,一直夜不成眠。不知大王今日可否见她一面?” 对于这个刚有了自己子嗣的姬妾,秦王还是愿意给她几分薄面的,便点头同意了。 “妾身代那位妹妹谢过大王恩典。”杜八子笑着道。 片刻后,杜八子找了个借口暂避,一个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出现。 衣物不足以蔽体,烛火之间肌肤更显白皙,丰乳肥臀,一身风韵不足言喻,胸前小衣半露,三跪九叩之时半个莹白从衣衫里跳出来,虽然昏暗中看不清人脸,香艳之态却愈发彰显。 秦王表现的很悠闲,他甚至让左右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茶,看着那女子一步步向前走,他清楚自己随时可以脱掉这女子的衣服时,心中便生不出多少期待。 “你是何人?”他声音冷淡又威严,让人心生忐忑。 女子尽力用妩媚的声音说:“妾身是赵良人。” 心中想了想,秦王倒是想起赵良人是谁了,便说:“过来饮茶吧。” 赵良人怀了满腹勾引,却被灌了几杯茶,她穿的薄,夏夜偏凉,不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了。 “夜色将深,不如妾身服侍大王就寝?”赵良人试探着问道。 秦王一抬头,便看清了女子竭力勾引的媚态,若说美,自然是美,只是他偏偏心如止水,视线落在对方粉色的纱衣上,便想起了另一个穿着红纱衣的女人。 “你既然是八子好友,就在这里陪她聊一会儿吧。”言罢,秦王便起身离开了。 至于赵良人心里是何种想法,脸上又是何种表情,他也无心观察。 夜风凉爽,星子遍布,秦王抬起手,仿佛手心里捏了一截凉滑薄软的红纱衣,脑海里便想起了一双带着泪珠的红色眼睛。 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这些天没见他有没有哭。 云裳还没睡,作为一个伪古人,十二点前在她眼里都不算是熬夜,也不知道这幅样子在古人眼中是何等的努力。 竹简铺在桌案上,云裳低着头认真看,秀谷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也就不知道云裳没有学过这一卷。 系统的学习速度靠的是信息采集和分析,此时由系统在脑海里给云裳讲解,比起女先生庄月的中规中矩,系统要开放许多,毕竟有后世的知识储存,看前人的眼光难免有些批判色彩。 也多亏了系统,云裳越发觉得学习是一件快乐的事,慢悠悠地讲完桌上这本竹简,系统告诉云裳到休息时间了。 一人一系统都相信科学,便停下来闲聊,系统提醒云裳,“秦王已经有段时间不来你这里了,好感度零星增加到四十五,增长速度已经越来越慢了。” 云裳发送了一个问号,“你是说他可能会一点一点的忘记我。” 系统发送过来一个对号,“说的没错,毕竟人类都是有遗忘曲线的。” 云裳拧起眉,心里也在发愁,“在这后宫里我也没什么存在感,那些认识不认识我的人,巴不得秦王忘了我怎么会提起来。我要是惹是生非便会坏了秦王喜欢那个人设,到时候万一对方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怎么办?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心机这个东西。” “装一朵小白花的技术含量确实比心机女低。”系统说。 两个人陷入了迷之沉默,同时感叹秦王要是一个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开脚的性格得多招人喜欢。 秦王并没有叫人通秉,他进来时正见云裳看着手里的书发呆 ,初来时的喜悦之情便少了些。挥手让战战兢兢的秀谷退下,走到云裳身后,“想什么呢?” “想大王。”云裳还在和系统思考对策,耳边就听到了秦王的声音,语言快过思绪,这么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妾冒失了。”云裳要回头,却被秦王按住肩膀,便垂下头,问,“大王?” “这几日美人对孤可是多有想念。”这番话自恋味道满满,云裳真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毕竟她不像是秦王想的那样思念对方,反而是度过了一段学习使我快乐的充足日子。 既然想不到该说什么,云裳便做出一副落寞的样子。 女子发间只有一根鎏金珠钗,耳边是一朵小小的珠花,也没佩戴耳铛,打扮的如此简单,却让人的注意力更多的落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和雪白的肌肤上,秦王看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得手心下的骨肉似乎都比以往消瘦了几分。 心中爱怜之情更甚,也不在意她这个一边看书一边走神的样子了。 “近日与女先生学得如何了?”秦王问云裳,语气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云裳不知道为什么心提了起来。 她说:“妾身驽钝,只怕要令大王失望。”不管怎么样,先铺垫一下打个预防针。 然后云裳悄悄偏头看向秦王,只能看清对方的衣襟幽深的纹路,这附小心翼翼的模样便落在了秦王眼中,让他的眼中都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但是眼见着云裳打开自己练笔的书简,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云裳的字,谈不上好看,甚至也未达到端正的程度,横不平竖不直,应该圆润拐弯的地方反而棱角分明,不同笔画之间的距离大的大小的小,而且因为初学写字云裳这一个字顶的上别人几个字大小。 哪怕是自己的孩子初学写字时秦王也不曾见过这样粗糙的字,哪怕是云裳十根手指搅在一起,也没让他升起些昧着良心的怜香惜玉,“这字练了多久?” “约有十几日了。”云裳轻声说,别人不知道她自己清楚自己的年纪,所以回答的时候格外羞怯,垂着头从脸涨到耳根一片通红。 见她如此,秦王反倒觉得别有一般风情,等把人抱到怀里的时候才想起,这到底是他的姬妾,而不是儿女臣子。又见云裳乖乖巧巧的看着他,倒也忘记刚才觉得她蠢笨的事了,“美人是怎样习字的,便给我演示一番吧。” 坐在这么个硬邦邦的人肉垫子上,云裳真的觉得有些坐立不安,她偏头看一眼秦王,见他眼里兴致,便知道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 云裳缓缓呼吸,压抑住从对方身上跳下去的冲动,取出一张空竹简,拿起笔筒里面的笔,但是腿下的动静却让她手抖了一下,笔尖的墨汁滴落下去,云裳却仿佛听见嘭地一声。 秦王伸手握住云裳发抖的手,下巴贴在染满了胭脂色的脖颈旁,炙热的呼吸落在人身上,刺得后背一片酥麻。 脸被烧的火热,云裳抖着手,“大王……”声音细弱,像是幼猫一般,里面又带着百转千回似的哀求。 她真的是受不住了,情欲这种东西一旦开启就很容易被唤醒,便转过头双目含泪的看着秦王。粗略算一下,她真的是有一阵子没有性生活了。 秦王见她如此倒是露出一个笑,“小小年纪就如此,待你到了虎狼之年的时候又该如何?” 云裳不语,一行清泪从眼角落下,脸愈发的红了。 活人还能被这种事憋死?有的是法子。 8.她的奖状 如果说和系统一起学习可以让人发自身心的感到快乐,那么和秦王一起学习书法就可以用从内而外的折磨来形容。 云裳在秦王腿上练了一个时辰的字,注意力渐渐集中之后身体上的不适也就慢慢被压制下去了,毕竟她对学习是真爱。 看着竹简上端端正正的一幅字,此刻她心里成就感满满,完全压抑不住喜悦之情。 这种练了将近一个月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心情真的是让人几乎想要跳起来。 “我终于能写一篇漂亮的字了!”云裳着迷的看着竹简上的字,虽然与她见过的许多书法都无法相提并论,但是现在这笔只是稍显端正的字落在她眼睛里面就像是被镀了一层钻石金光一般。 秦王的手在桌案上扣了扣,引起了云裳的注意力,她后知后觉的把自己的字献宝一般的放到自己背后那个人的手里。 “大王,今日多谢您的悉心教导,妾的字已经进步许多了。”云裳觉得秦王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教导自己的时候可真的是认真了,对于一国之君这个日理万机的角色来说能抽出空来教她习字也应该表达一下谢意。 秦王视线落在云裳的字上,“这幅字写得不错,如果美人高兴,不如就请人裱在这书房了。” 这笔字在真正会写书法的人眼中算是小儿涂鸦一般,难登大雅之堂,云裳心里明白秦王这话有几分是在刺激她。 与爱情和贫穷一般,嫌弃也是一种掩藏不住地东西。 不过她正开心着呢!哪里有心情管秦王是一种什么心情,从前她就想着要是自己哪一天去上学,一定要把卧室的墙上贴满了从小到大的奖状。 现在到了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人给她发奖状了,但秦王的水平肯定及得上这里一个最普通的夫子,有他这句谬赞,自己就是把东西贴在墙上,谁又敢笑话她。 “多谢大王赞赏,明日妾就令人将此卷装裱,悬于室内。” 云裳的表情有十二分的真诚,秦王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没有任何裂痕,但是他开口提醒云裳,“此卷是孤握着你的手书的。” 有一瞬间,云裳觉得自己的表情裂了,她想起了以前一对烟熏妆闺蜜互相调侃时候说的一句话——人艰不拆,你总是这样会没朋友的。 现在她完全可以把这句话原封不改的送给秦王。 秦王不懂云裳现在内心的吐槽,他只见对方瞪着一双盈盈美目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一样。 他伸手在云裳眼前一划而过,“这只是孤的玩笑话。” 云裳依旧瞪着他,一个玩笑开完之后,真的,尤其是刺激到别人自尊心的那种玩笑,谁也没办法真的当做一句不走心的笑谈。 女子美目含光,倏而落泪。云裳抽着鼻子哭,泪珠一串串的从眼睛里面落下来。 她似真似假的哭诉宣泄,“妾也想从小到大师从名师写上一笔好字,人人称羡,而到了宫中蒙大王宠幸,得以延师,妾是真感激大王。”我那么感激你你居然拿话刺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把人心窝子都捅烂了。 这个时候云裳觉得自己是真的口拙,她就不能想个戳秦王心窝子的话刺激刺激他吗,柔柔弱弱的伏在秦王肩膀上,心里却已经打算好了,改天一定要把秦王的心窝子扒出来好好通一通,也让人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秦王可不知道怀里这个娇花一般都哭出水来的美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手里拍着对方软软的后背,像抱一个孩子似的把对方整个抱到自己的腿上,云裳还在哭,一抽一抽的,她偏着头下巴住在秦王的领口,眼泪流下来就顺着对方的衣领流到胸口,看他难不难受。 这个时候,云裳也不知道自己这眼泪里面是真心多还是假意多,因为她哭得停不下来却有空和系统闲聊。 “你说这秦王是不是有病!他自己有那么多的文人能臣,非指望我这个在后宫里玩攻略的学成十八般武艺做什么!” 系统调出来许多资料,计算之后说:“估计古人就爱风花雪月这一套吧,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一起写写诗喝喝酒,然后在上床滚一圈,这一套下来精神和肉体都满足了。” 一人一系统都对这种爱好沉默了,不一会儿云裳哭得更伤心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大王是不是嫌弃妾身蠢笨了,赵良人和姬美人都能书善画,这宫中只有妾什么也不会,十几岁了才开始学着握笔。”云裳觉得自己大概是这辈子也学不会像当世人一样风雅的吟诗颂词,顶多是做个对子。 秦王抚着云裳的后背,慢悠悠的,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里面皮肉的细嫩,云裳被他摸得发颤,险些哭都哭不出来,断断续续的,反而更添了几分可怜。 “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的,想这么多做什么。”秦王慢慢说,一只手抬起来抽掉云裳头上的簪子,墨发如同锦缎,滑动下来时带着淡淡的清香,秦王顺着云裳的发顶摸到了发烧,一双大手摸到了云裳的腰腹。 这下子,云裳是彻底哭不下去了,她睁着眼睛,轻轻推这秦王。 女子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贴到了秦王的手上,脸红扑扑的说:“何不去床榻上,那日案上冰的人怪不舒服的。” 她声音里尚带着几分沙哑,被泪水浸的微红的眼睛里面带着几分羞怯,脸上还带着潮湿,几根细细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秦王是爱极了她这番模样,便笑着说:“既然美人喜欢床榻,自然是依了美人。”他把云裳横抱而起,把人放到锦绣堆里面,云裳睁着眼睛,窗边的帷幔徐徐落下。 如此便是一夜的欢好春Ⅱ情。 云裳第二日带着一身酥软的骨头坐在床榻上,大早晨的非要洗澡。 秀谷站在地上有些不理解,“昨日夜间不是已经洗浴过了?半夜的时候也擦洗干净了。”她这话已出口自己先垂头烧个面红耳赤。 云裳没那么不好意思,因为昨天睡得有些晚了,现在脸上还带着红痕,她按着太阳穴说:“洗是洗过了,干净也干净,就是身体还乏,怕耽误了与女先生的学习。” 这招一祭出来,秀谷立刻开始想法子,“这时候还早,美人若是定要此时洗浴,恐怕要稍等一会儿。” “无碍的。”云裳摆摆手,她如今大小也算是后宫一号人物,便是没有现成的水,等半个时辰还有烧不好的? 洗过澡吃了饭,庄月往宫中递了帖子,说近日家中有事可能要耽误几天时间,还送来了一些书简说是给她的礼物。 云裳也给了一些回礼,罗云裳从家中带来的东西只有一身薄衣,她现在的东西都是来自秦王的赏赐或者是宫中的份例。赏赐她没动,便让秀谷从她的份例里面两匹布送给庄月,也算是回礼。 这一闲下来,云裳就想起了昨日的那卷书简,既然说要把东西裱起来,怎么能因为秦王嫌她写的丑就不干了,反正这宫殿是她自己的居所,秦王来了也就是榻上那几尺天地,顶多再把桌案边上那张小榻加上。 这里也没有玻璃这类东西,若是加了木框还不好清洁,云裳便使人找了一卷淡黄色的布,折了几层,外面镶上一层墨绿色的带着花纹的边,因为东西重要,她自知针线用不好便让针线好的侍女帮她缝制。 不像是秦王,宫中侍女见了云裳这笔字,简直就是满眼崇拜,动作小心谨慎,一会儿问一句美人这样好不好,一会儿问一句,美人你看这里的针这样缝好不好,完美安抚了云裳被打击到的自信心。 几个侍女刚把装裱好的竹简挂在墙上,就有人通秉说姬美人拜访,对于这个姬美人云裳楞了一下,说实在的姬美人在她这里最热闹的时候都没来,现在那位八子那里热热闹闹的也不见她有什么赏赐,反而到她这里来了。 云裳真觉得这位姬美人有那么点不喜欢追潮流,热爱反其道而行。上次这位美人到来是为了给她个脸色看,现在云裳正高兴着呢,心里也不惧她。 “既然美人来看我,便上茶来吧。”云裳淡定的吩咐,心里和系统挖掘自己从前看过的撕逼怼人的话,在这一点上云裳觉得自己真是赶不上秦王那两下子。 姬美人并没有像云裳想的那样剑拔弩张,反而笑容和善,以一种让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和善,她本来是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形象,妆容完美大方,云裳有时候觉得就是皇后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偏偏这位威严的美人,带了几分春风化雨的温柔,云裳一对比身上就起了一大堆的鸡皮疙瘩。 秦王对人的轻视能让人轻易瞧出来,这位姬美人对人的轻视也是掩饰不了的,云裳也不知道秦王喜不喜欢这位姬美人,此时她心里倒觉得这二人有些般配了。 秦王是语言表达,姬美人是用眼神表达,仿佛现在高高在上的讨好是一种恩赐。 “不知美人有何贵干?”云裳觉得不管姬美人有什么样的需要,自己都不太有能力满足对方,这个时候还是趁早帮对方结束这一句句尴尬的吹捧。 姬美人看着墙上的刚挂上去的字,眼角抖了抖,差点维持不知脸上的表情,就这样一笔字也好意思挂上去?!今天睁眼说瞎话的次数已经不少的姬美人现在还是说不出违心的话,只是故作淡定的饮了一口茶,“我听说云美人近日才开始习字,居然能写成这样,也算是进步神速了。” 她这话一说完,空气里突然安静,两个人都在勉强维持的局面终于危如累卵。 云裳忍了秦王,不代表她要忍一个和她一样等级的美人,她忽然露出一个羞怯的笑意,姬美人不知何故,心却提了起来。 “美人却是谬赞了,妾要写这样一篇文章力有不逮,实在多亏了大王相助。” 姬美人紧盯着云裳,回过神来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字,现在她没有余力计较云裳是不是刻意说出这番话,她只关心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你说这卷是大王帮你书就?” 云裳也不知道姬美人为什么一瞬间失魂落魄,表现的像是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她实话实说,“若不是有大王,也就没有这一卷文字了。” 姬美人恍若魂不附体,她的身份和云裳不同,对方是秦国小民,又没什么文化,甚至在入宫前连字都不认识,秦王带着奏章来这里批阅,也没什么担心的。 一国之君对于一个外国送过来的女子本来就不可能全然放心,姬美人从初入宫时便是一副权欲旺盛的样子,就算在后宫里也要为自己的国家谋得利益。 忠义之人,自然令人钦佩,可当这个忠义之人变成自己的枕边人,对方忠义的对象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时便变了味道。 秦王不相信姬美人,姬美人更不会放下身段和对方风花雪月。 所以直到今日,姬美人居然都没见过秦王的笔迹。但墙上的竹简也算不上是秦王的笔迹,毕竟教人写字的人只用了三分力气。 若说云裳是文盲只能让姬美人淡淡一笑,那么秦王写字尚不如小儿对她来说就是天崩地裂的打击了了。 发自内心的,姬美人心里燃起了不平,她这一刻真心实意可怜自己居然嫁了一个半点才气也没有的武夫莽汉! 直到姬美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云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算是兵不血刃? 她看着墙上那副字,真是想不到如姬美人这样高岭之花也会为了秦王一举一动心神大乱。 9.太监醉酒 听说花园里面鲜花娇嫩,云裳趁着今日天气不太热便带着自己的几个侍女出门赏花,若说这宫里的花园距离她那边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约走了有个两刻钟,一行人终于到了花园。 一堆堆姹紫姻红围绕过来,云裳带着侍女从中间的小道穿行,兴致起来,便伸手轻轻抚了抚一朵芍药花上的露珠。 女孩子总是爱浪漫的,云裳自己开心,也见了跟着自己过来的侍女本来木木呆呆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符合年纪的喜悦之情。 在她们现在这条小路边上的花朵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矮,花朵高时让人觉得自己被掩盖在这芬芳之间,花朵低矮时堪堪没过人的脚腕,让人觉得自己仿佛踏足在百花之间。 云裳在此时真的感到了愉快,发自内心的,从内而外的愉快。 远远的,她见到一对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衫如同柳枝一般鲜嫩可爱,另一个穿着一身桃粉色,脸圆圆的带着几分可爱。 云裳无意听两个人谈话,也不想让人误会,便欲带着人往外退,她回头做了个口型:“先回去,小点声。” 众位侍女乖乖点头,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有第六感,云裳一迈步那两位女子便同时往云裳的方向看。 这一刻真的是脚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云裳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心里的尴尬也就更多了几分,她默默的抬起头,却见对面两个人同时眼神愣住。 两刻钟前,这两位年轻俏丽的美人同时相中了一朵妖艳美丽的大红花——其实二人也未必多喜欢这一朵花,也许只是这朵花赶个巧。 绿衣女子和粉衣女子几年前一同入宫,只因秦王先召见了其中一个人,却对另一个人迟迟没有召见。经此一事,二人从此便势如水火,如今同时见了这一朵花更是习惯性要争出个长短不可。 粉衣女子先说:“妹妹这身大绿色的衣服怕是压不住这朵大红花,若是戴上了怕是从头发以下都要被衬成了绿叶。”她这句话一落下便掩唇娇笑,而绿衣女子整个人的脸色都要被气得发绿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绿衣女子眼睛一转便想到一件事,“总听姐姐说大王宠爱自己,可这宫中位分最高的是三位美人,大王现在最爱去的是那位新来的云美人那里,而最近怀孕的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八子。都说这鲜花配美人,可在这宫中都是讲究女为悦己者容,姐姐既然已经见不到大王,不如就将这花儿让给妹妹,也好让妹妹遇到大王是长长脸。” 如此这般两个人一遇到就是不分出胜负不肯罢休,两边的侍女也是你瞪我一眼我还你一个冷笑。 云裳来的时候正是这两人活力开到最大的时候,然后这二人一看清她的容貌,眼睛同时往外射刀子。 粉衣女子比绿衣女子漂亮,绿衣女子自觉更受宠一些,此时二人一见花丛里这个美人便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妾见过美人。”二人回过神来同时行礼。 虽然几个人遇到的时机不对,云裳缓过来了也不心虚,毕竟公共场合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不是她,即使是她真的从头看到尾,也只是落个爱热闹的名声,尴尬的反而是这两个当事人。 所以此时云裳平平静静的说:“请起吧,妾先告辞,不打扰二位赏花。” 毕竟宫中不是所有的美人都像是赵良人一样胆子大,这二位虽然争得厉害,此时却都恭恭敬敬的。 在云裳临走之前,绿衣女子忽然叫住了云裳。 “美人若是想探望大王,不如从左边绕一下,近处的那条路的花都死了,正在修补,污泥遍地,不适合落脚。” 云裳抬头看看天色,还未到中午,但是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了,她倒是没主动做过几次红袖添香的事情,今天不如去书房看看。 “那倒是谢谢你的提醒了,等见了大王,定会为你美言。” 绿衣女子面露惊喜,立刻再行一礼,“多谢美人抬爱,妾居在西边宫殿,几年前有幸被大王封为曹良人。” 对这宫殿里的排布安排,近日云裳也算是有点搞明白了,她是第一次往这条路绕,便问问宫女,打算熟悉一下路线。 宫女抿抿唇,似乎有些忌惮,“太后住在那边。” 云裳觉得这位太后的存在感有些低,以前的电视节目里面,宫中总会有两座大山,以为是太后娘娘,一位威风的皇后娘娘。 不管怎么样都轮不到美人这样的地位搞风搞雨,可是偏偏此时在宫里地位最高的就是美人,不管是姬美人还是云裳,只要有心都可以搞风搞雨…… 可现在她们两个明显都不是这个性情,云裳自己想不通,问侍女,侍女立刻充当锯嘴葫芦。 她便问系统,比起秀谷对后宫了解不深,和了解宫里水有多深的侍女不敢多言,系统可以说是非常诚实了。 “历史记载这位太后姓赵,本来被吕不韦送给秦国质子异人,生下嬴政后被封为夫人,回国后与吕不韦私通,后来随着秦王羽翼渐丰,吕不韦渐渐不敢造次,便送了一位男子给这位太后。之后这个小白脸谋反失败被车裂,而秦王便与太后断绝关系。” 系统这番干巴巴的叙述,很难让人把这段历史投入感情,不管是太后还是秦王,云裳都没有太大感触。 反而是觉得,古人玩的真开,老妈搞外遇儿子嫌弃丢脸直接把那个妖艳贱货车裂,手段挺凶狠,但是治标不治本。 然而为人子的除了这般,一个孝义的大旗压在肩头也着实不能做得更多了。 云裳和侍女一起走,两个引路,两个跟在她身后,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能从花圃里窜出个人来。 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宫中行走的太监穿的也是这个颜色,但是这个太监实在是高大,长得还和健美教练一样肌肉鼓胀,只不过没有胡子没有眉毛,那几个位置都是青色。此时他脸上带着酒红色,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带着血丝,紧往女子这边看。 云裳皱起眉头,一看这人的样子便能猜到是酒喝的多了。 若说世界上最难交流的生物,酒鬼肯定能排上前几号。 带着头,云裳加快了脚步,她身后的侍女也有些慌张。 而那个从花丛里面钻出来的酒鬼一双眼睛落在云裳的眼睛上便拔不出来了,他向前走了几步,“美人你是哪个宫殿的?” 云裳加快步子,走得虎虎生风,简直就像是要跑起来了,身后几个侍女紧紧跟着她。 那醉酒的太监眯着醉眼,只见那个女子越走越远,眼睛里便带上了几分红色。他见云裳带着人转了个弯,身子一倒又重新钻到了花丛里。 侍女中有人注意着那个太监的举止,简装便对云裳说:“美人,那人又钻到花丛里了。” 云裳低头看一眼花丛,这里的几条小路设计得九曲十八弯,她刚刚急着往前走也是转了一个弯,那个醉酒的高大太监要是从花丛里抄着近路过来也是很快的。 花丛里面起起伏伏,偶尔一道黑灰色从中闪过,像是有一条肥大的蛇在里面穿行。 云裳伸手拂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发钗,她倒是敢动手,但体弱是硬件条件不如对方,那太监那么大块头就算一簪子插在心口也不知道能不能插得透,而她身后的侍女有多少忠心也不确定,哪怕个个都是忠心耿耿,但这些女子有多少胆子也是个未知数。 总不好让一群女孩子和那个人高马大醉醺醺的拼命。 “叫侍卫吧。”云裳冷声说,脚下继续带着身后的侍女疾行。 侍女有她这句话也不犹豫,大声喊起来,“来人,来人!” 那个醉酒的太监此时显然是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迷迷瞪瞪的从花丛里钻出来,头顶着两片枯草叶,人向着云裳的方向追过去。 这时候云裳可不在乎风度,她提起裙子就跑,也不问这几条路往哪边通,侍女紧跟着云裳,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慌张。 不知道那个太监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云裳往哪边跑他就往哪边追。 宫里的侍卫也听见了侍女的呼喊,都举着长矛往这边追,于是云裳领着几个宫女无头苍蝇一般往前跑,那个太监准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往云裳这边追,几方人马跑的相当混乱。 到底是身体太弱,云裳跑了一会儿便觉得喉咙里烧灼一般的疼痛,终于跑不动了,脚下一软,离他最近的谷秀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云裳。 侍卫们知道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不行,不管怎么样,也没有令宫中美人被一个太监侮辱的道理,领头的一声令下,几个人便停止了这场荒唐的追逐。 那个胆大包天想要往外跑的高大太监,后背被侍卫手里的长矛按住。 可就算如此,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酒气,眼睛依旧往被秀谷挡在身后的云裳的地方瞟。 “喂,你是哪个宫的里的女人?”这番态度可是够无礼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拧起了眉头。 不过是一个太监,喝了酒居然敢冒犯大王的女人! 侍卫长扭头对一个属下使了个眼色,把这人的嘴堵上,不要让这污言秽语惊扰了贵人。 “当今大王乃是我的假子,让你伺候我是你的福气,弄这些刀枪棍棒的做甚!女奴冒犯主人可是要被杖毙的。”那个太监也不知道是不是醉的快要疯了,此时他脸上没有半分畏惧,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说出这番话。 云裳把挡在身前的秀谷拉开,秀谷攥着拳头瞪着那个太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把他的头砍下来。”云裳看着那个太监,冷声命令侍卫。 她不会做任何人的奴隶,谁也别想如此轻贱她。 侍卫长恭恭敬敬给云裳解释,他现在左右为难,按说这太监这番醉话不仅冒犯了大王的女人,连带着大王也冒犯了,但关键问题是,侍卫只能服从大王的命令。 云裳的脸色没有半分缓和,她清楚得很这些人不是听从大王的话,而是听从权势的话。在这宫中,她是最没有权势的女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但人总是要为了自己而活的,别人把她当做花瓶,她不能自己把自己当做花瓶。 “既然如此,那便把人捆了一起去见大王吧。”云裳就不相信,秦王能忍得下一个太监把他形容成自己儿子,除非这是个假大王。 侍卫欲言又止了一下,云裳轻笑一声,声音娇柔,话语里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深意,“莫非你们几个也以为这人的身份如他所说,所以才畏惧至此,竟然连君威都不想维护了吗?” 云裳这句话一落下,侍卫额头上就冒了一层汗,“小人不敢,这就随您送着贼人去见陛下。” 太监被两个高大的侍卫提起来,按着肩膀,板着手,脸上却毫无惧色,甚至眼神还在人群里逡巡。 侍卫长怕云裳再动怒,便给手下做了个手势,下一刻这太监的眼睛便被蒙住了。 这人倒也全然不惧,不知道是烈酒壮胆,还是另有背景。 云裳看这侍卫和侍女们的态度,他们似乎对这个人的身份也不是全然不知,除了气得一张乖巧的圆脸都带出几分凶恶来的秀谷。 系统和云裳说:“一会儿你就保持这个气愤愤的样子,把这个太监的话和秦王完完整整的讲一遍,哪怕他是个乌龟王八蛋也得给你出这口气。” “我没生气。”云裳说,她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甚至还有点小开心。” 系统发送过来几个问号,“你别是给气疯了吧!”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太后养的那个小白脸?”云裳笑着问。 10.青石入水 云裳走到书房时已经冒了一头大汗,心情却还好。 顾忌秦王的面子,其实是不想试探他的底线,云裳交代传话的太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秦王。 也不知道太监有没有把事情禀告给秦王,不一会儿人出来之后,就恭恭敬敬地说:“大王让美人且去偏殿等候片刻。” “劳烦你了。”云裳说,秀谷上前给太监一些银钱打赏。 那个白白净净的太监收了秀谷送过来的东西,脚下没动,眼神落在跟着云裳拉拉杂杂过来的人身上。 “这……”太监犹豫。 云裳笑着说:“书房门前,自然不该让这恶徒打扰大王”,她回头看着衣衫狼狈的那个秃眉太监,又见那些侍卫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各个红着脸,弓着背,“毕竟是后宫的事,不好让前朝的人开了笑话,这一群人挡在这路中央实在不像话。” 几个侍卫见她这态度似有缓和,便微微抬起头,小心打量这位云美人,却不敢看她的脸。侍卫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毕竟今天这些人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若是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的是最好不过。 只见女子一身华服在烈日的照耀下几乎要发光,又像是剔透的水,而她垂在袖口的指尖却带着一种温润细腻的玉色。 云裳说:“刚刚路过的地方有一个小湖,你们先过去避一避,至于这个小子,暂且先绑着吧,容我禀明陛下,再行处置。” 侍人一愣,行礼道:“小人领命。”这番回答可比刚刚利落多了。 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怕了云裳,而是因为此时已经到了御前,又有秦王心腹太监盯着。若是不依从这位美人的话,到时候只消这位美人见架时把刚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他们几个定要被治个渎职之罪,若是此女再添油加醋吹点枕边风,他们也就人头落地。被绑住小子若是此时逃脱,也不可能回来救助他们几个,毕竟那虽然是个狂徒,却怎么有胆量和一国之君对抗。 秃眉的太监此时大约是有些醒酒,只见他拧着肩膀胳膊,扭腰踢腿,居然是想在这种情形下强行挣脱逃离。 他生得人高马大又有一身蛮力,两个侍卫几乎不是他的对手,控制人的双手被挣开,那太监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管不顾的撞,又不停的偏头把头上嘴上的布巾贴着肩膀蹭动。 侍卫长见着人如此,心里也是发了狠,若让他在这里闹个人仰马翻,也不用等着大王治他的罪了,只得自刎谢罪。 当即便把长矛挥出去,抵在秃眉太监的肩头,而被架在刀刃下的人似乎是毫不畏惧,居然又往边上退。 紧压着人衣服的刀刃上在刺目的阳光下泛出一道殷红的血色,那秃眉太监一愣,此时又有两个侍卫扑上去,把人绊倒在石路上,一人手里捏着一根绳子,另一人用膝盖顶在太监的腰上,两个人配合着捆住了太监腿脚。 当那个太监被手脚被缚住,两个侍卫一人手抬着那太监的头一手抬着脚搬着人退到一旁,侍卫长低头行礼,“美人尽管放心,小人定会看好这厮。” “这再好不过。”云裳踏入转身。 偏殿里面摆设简单大气,云裳视线简单扫了一圈,这里只有床榻稍宽些,室内摆设并不多。 云裳随意坐下,有侍女过来奉茶,跟她过来的几个侍女开始打扇,“不必了。”她摆摆手。 秀谷凑过来,手里拿着白色的手帕,轻轻为云裳擦拭额头上的汗。 “我脸红吗?”云裳把茶杯握在手里,凉凉的,很舒服。 秀谷点头,“有些红,可要净面?” “不必了”云裳摆摆手示意秀谷停下。 秀谷只当她是生气了,便谨慎的立在一旁。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秦王才过来,云裳到他身前行礼,她的礼仪是庄月教的,比起当初那般潦草的样子要端正许多。庄月做出来的示范动作端庄和缓,很是赏心悦目,她能学来几分,就好看许多。 此时秦王见她腰肢款款,面带红晕,心中愈发感慨此女大胆。 居然来了这前殿,说出来,论起手段,这云美人比不得那些年纪大她些许的,但是单凭胆色,在这宫中排得上前三。 “今日妾带着侍女赏花,见到了一对姐妹。”云裳靠在秦王身边,声音柔缓,声音温和,仿佛是要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秦王与云裳一起坐在榻上,听她讲那二女,心中却是不怎么感兴趣。 毕竟在这宫中,若是真有一二长处的女子,不会叫他印象如此寡薄。但这是二人第一次这般闲谈,美人待他向来情谊深厚,秦王懂得一些人心,这份心用在云裳身上只需半分,便知道这时候若是打断定然会让她伤心。 耐心听了一半,秦王便把云裳的手捏在手里,看她含羞低头,心里又是熨帖了几分,便说:“你若是觉得那二女热闹,不如令二人过去侍奉?” 这话说得,云裳不由得瞪了一眼,那可是两个大活人,还是宫中有身份的,绿衣女子还在等着秦王去见她,若是听到人跟送女人胭脂水粉小宠物一样送过来,还不得羞愤欲死。 云裳决定,一会儿要警告自己的侍女不要把今天的话传出去。 秦王见她这娇嗔的眼神,心知自己会错意了,便笑着说:“若是那二人得罪于你,直接处置了便是,不必事事小心。” 云裳把手从秦王的手中抽出来,看了他一眼,自己侧过头,把半个后脑勺抛给秦王,“得罪我的可不是那两个美人。” 秦王见她骄矜,心里觉得稀罕,便刻意纵着她,顺着问:“哦?那是谁得罪了孤的美人?” 云裳抬头,嗔了他一眼,“不是得罪,是冒犯。” 女子柳眉紧,目生秋波,面带红晕,背挺得直直的,居然是真的生气了。秦王心里觉得有趣,便把云裳扯到自己怀里,锁着她的肩膀,让她脊背柔顺下来贴上身后硬邦邦的胸膛。 男人低哑的笑声通过贴着头皮的下巴传来,仿佛能让人感受到愉快的心情,云裳知道自己前番言行又是给人乐子看了。 她也不生气,而是咬唇,偏过脸,离开紧贴着脸颊的衣襟,“大王笑我。” “孤不笑你,莫恼,接着说。”秦王大手摸着云裳的头发,手指慢慢拨弄着一支发簪,姿态放松。 云裳轻轻哼了一声,惹来对方一阵轻笑,她挣开秦王,扶着自己那根差点被拔下来的簪子跳到一边。 “那人生得高大,穿着黑衣,应是宫中太监,却连眉毛也剃了个干净。”秦王放松听着云裳的话。 他这副看热闹的姿态让云裳心里暗笑,现在你看我热闹,一会儿便是我看你热闹,风水轮流转,别怪我不客气。 “那时妾正要来见大王,不想这人醉醺醺的从花丛中扑出来,幸好侍女忠心,妾躲得快没出什么事。” 秦王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太监本来便是男人,喝醉了有这等心思不奇怪,只是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这竖子,死不足惜。”秦王沉声说,他威严的时候特别有魅力,云裳最喜欢看他眉头微皱的样子,此时便多看了几眼。 在秦王要吩咐大太监的时候,云裳马上说:“大王且慢,妾还有话说。” 秦王皱着眉头,冷冷的打量着云裳,有人冒犯云裳便是冒犯他的威严,绝不可宽恕,女人毕竟心软,尤其是她这等估计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的。 “那人不止对妾无礼,居然还冒犯陛下。”云裳抿着唇,看着秦王,似乎非常气愤。 醉鬼口出狂言也不稀奇,秦王不觉得生气,反而见云裳似乎比刚刚说起她自己时怒火更盛,心里便软了几分,对云裳说:“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放过他了。” 云裳点头,与他同仇敌忾,气愤愤地说:“他还有更过分的,居然说陛下是他的假子!”这一句话利落干脆的砸在地上,空气里忽然变得落针可闻,气氛凝滞。 假子,干儿子也。 便是吕不韦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嬴政生父的人,也不敢说自己是秦王的干爹,那个太监的话可以说是胆子大的没边了。 云裳故作气愤难当,就着被日头晒红的脸,看上去格外真诚。 她发现,秦王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了,顷刻间,阴云密布,暗沉出水。 没控制住自己,她多看了几眼。 这段日子以来,她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心情如阳光明媚,蓝天上飞满了白羊般的云彩。 他生气的时候,远比晨间欣赏花园里万般妍丽争奇斗艳令她欣喜。 秦王一人,可胜千芳万紫。 秦王之色,犹如青石入水。 11.真心实意 嫪毐是赵王后的男宠,这件事不到两刻就被送到了秦王案前。 太监跪在地上,俯首谨慎,小心翼翼地讲述嫪毐的来历,“这厮本是街头一混混,后凭其……材出众,以杂艺使太后听闻,召入宫中。”这太监说得磕磕绊绊的,冒了一脑门大汗,话一说完,便把额头贴在地上,恨不得地上有道裂缝可以钻下去。 饶是这番话已经矫饰许多,秦王还是听得怒火狂燃。 宫中姬妾不知凡几,秦王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司机了。太监说的小心,他却能够解尽其中未尽之言,心知所谓“材”必定是那嫪毐身下淫物,所谓“杂艺”定然是淫技。 云裳听这二人把话说的云蒸雾罩地,也不及时让系统翻译,毕竟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笑场。有多年围观经验,云裳便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她柔柔顺顺地坐在秦王身侧,一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秦王,眼睛里面仿佛闪现着崇拜的光芒,像是看着这世间最伟大的人。 秦王从前觉得云裳面容极美,艳光极盛不好轻易观其面容,免得心神动荡露了丑态。但是现在,她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睛片刻不离,一眨不眨,眸光清湛湛地,真心实意的为他担忧。 这一番真情实意,真是让人感动。 “叮——” “当前用户好53。” 云裳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与他同仇敌忾,“这等小人真是死有余辜。” 信任和肯定的态度在她的眼神中表露无疑,秦王脸色渐渐缓和了些,他拍拍云裳的肩膀,“此事孤会处置,美人不妨先回去,改日再一起用茶。” 看不了热闹的云裳觉得很遗憾,但也明白秦王不想让人看笑话,一国之君嘛,他说让走自己就得走。 云裳恋恋不舍的站起来,她动作缓慢,身柔骨软,视线缠在秦王身上,一番柔情蜜意,自然展露。 秦王冷着脸,不动如山,云裳终于慢腾腾地挪到了门前,太监很有眼色,已经准备开门。 此时,门却被人猛地从外面打开,阳光猛地洒进来,刺得云裳眼睛一眯,一个穿着紫金色的女子站在明亮的光线里面,纤腰丰胸,很是美艳。 心里一惊猜出是谁了,云裳退到一旁,既然见了秦王生母,也就没有见而不拜错身而过的道理。 她退到一侧,对气势汹汹进来的赵太后,垂头行礼道:“妾身罗氏,见过太后。” 和罗云裳这种弱质纤纤、白嫩精美的美丽不同,太后赵姬是另一种美人,腰腿纤细,胸部丰满,皮肤细腻,嘴唇丰满,发色乌黑,天生带着一种从骨子里散出来的柔美肉感,此时她面带怒气柳眉倒竖,让人不觉得威风,反而是香艳绮丽。 不像个有秦王这么大儿子的女人,而像是那种性感妩媚的熟女辣妈。 “呵,你就是那罗美人!”赵太后打量着云裳,面带冷笑。 她向来自信美色,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个舞姬做到太子正妻,如今又是一国太后,笃定世间女子无人可出其左右。云裳顺从地行礼,赵太后只见女子身子窈窕,注意到她的穿衣品级,一下子就想起了云裳的身份。 一位美人在太后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云裳垂头应了一声,再拜,“容妾身告辞,不打扰太后与大王。” “哀家让你走了吗?不许走!” 正合她意,云裳见秦王不语便退到了他身侧,垂首敛目做足了谨小慎微的姿态。 赵太后甩了一把大袖,眼神从秦王阴沉的脸色上一扫而过,“陛下如今真是长大了,做了国君,见了母亲便不下拜了吗?” 这是要将不孝的大旗压在秦王身上了。 母子二人间的感情看起来真是不佳,赵太后此时说这话也许是气愤也许是真心,但可以看出来她并没有多尊重秦王。 这番话若是让历史记录下来,对秦王而言,便是千古恶名。尤其是此时,这番话流落出去,亲母居然对他做出此等评价,让人如何看他,他的臣子、他的国民、他的敌人。 这样两位大人物,留在室内的侍女和太监恨不得都躲起来,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赵太后自顾自的坐到榻上,也不顾秦王的面色,说道:“据闻你让侍卫捉了哀家那里一个侍从戏耍,哀家已经亲自找你,便将人放了吧。” 这番话说的颐指气使,居然真没有把秦王放在眼里,让云裳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 可惜不好抬头围观,这个时候就有点怀念当时藏在几页纸里的日子了,什么热闹随便看,除了精神病人,一般也不会有人撕书助兴。 只见秦王拿起桌上的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也许是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沉声说:“那人居然真的是母亲身边的内侍吗?” 赵太后嘴角翘起,“自然是。” 宫闱私通的密事一旦揭露出来便是一桩丑闻,尤其是对于秦王来说,生母在宫中蓄奴淫乐的名声一旦传出宫外就会叫他颜面无光,成为笑柄。 而对舞姬出身的赵太后来说大概是不算什么,她如今姿容美艳,一国之君尚要对父母俯首,若教她忍气吞声为那个已经死了多少年的异人守丧,赵太后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云裳看的多了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其实秦朝比起唐宋时期在男女关系上已经很开通了,但身居高位的男人和女人完全是两种情况,前者权势在手美色不缺,后者则是被要求着以身作则,端庄娴静。 若是为了名,就要克制欲望,若是为了享乐,这世间总有比太后更在乎名声的人。 靠着孝义纲常,貌美妖艳的赵太后占据有利地位。 当一件事对错难辨的时候,守住立场即可,云裳只能站在秦王这边,嫪毐言语无状出言冒犯,真若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系统告诉云裳,这人最后是要谋反的,并且还输了。 她见过许多焦土血色,若嫪毐赢了,能建立一个和平美好的世界也就罢了,可是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起野心,带着许多人枉送了性命。 这便是罪人。 更何况早晚有一日,秦王会成为历史上那个功过千秋的秦始皇,到时候嫪毐一定会为他所杀。 一个罪人,早死比晚死要好。 杀人是罪,偷情是罪吗?哪怕在现代,小三小四小白脸也会被人轻视,在古代与人私通却是重罪。 这件事被云裳机缘巧合的扯开了迷障,在此之后她便是一个局外人了,嫪毐的生死是秦王与太后的博弈的结果。 也是二人争锋的棋子,以她的身份,尚且够不到棋盘,云裳把思绪从这些深沉的东西里□□。 这下子是与她无关了,乖巧看戏。 “那小人出言不逊,冒犯君上,罪该万死。不过是个内侍,母亲何必如此牵挂,放心交予孤处置便是。宫中伶俐太监也不缺他一个,稍后孤便遣人送去母亲宫中几个服侍。”秦王沉声说,语气平缓,辨不出喜怒。 想来,让他为这一桩丑事做掩盖也不会开心。 云裳默默的想,室内气氛沉凝,也不能阻碍她欢快的思绪。 12.他要如何 秦王已经退步,想要息事宁人,在他眼中一个嫪毐根本不算什么,所也没想过赵太后会拒绝他, 但是赵太后就真的拒绝他了,“你从小便瞧不起我这个母亲,也看不起你父亲,现在居然连我这样一小小的心愿也不肯顺从。除了朝政怕是没对什么东西动过心,有罗氏这般美人,也抵不过朝中政事半分,也不怪你此时不懂哀家此时的心思。” 赵太后现在的话几乎已经挑明自己和那嫪毐的关系,秦王脸色铁青,“母亲竟执意如此?不惧人言?” “哀家便是如此,你又要如何?” 见他如此神色,赵太后心里半点不怕,甚至出言挑衅,神色可以说是非常放肆。 秦王看着自己对面的女人,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人,而这个人居然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竟然是一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淫*妇。 被亲生儿子发现这等丑事居然丝毫不畏惧,似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而他这个一国之君,明明富有四海却要对这样一个女人卑躬屈膝。 “孤既然已经将那贼人擒入手中,便不可能再把他放出来扰乱后宫了,毕竟也宫中也有孤的姬妾,她们若是受了辱只能自尽了。” 云裳在秦王身后听着对方冰冷的话,心里冒出细细的寒气,她想起了后宫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即便是赵良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也不过是二十几岁,尚且年轻。秦王居然如此心狠,嫪毐又的确放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哪个更可恨一些。 赵太后微微一笑,纤细的眉梢一挑,“叫你仲父来吧,哀家的话你不听,便听听他怎么看吧。” 秦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姬,压着怒火,“这等小事,何必呢?实不相瞒,那小子已经被斩首了。”他语气平静,说起杀人的态度像是杀鸡一样自然。 云裳看到赵太后张扬的神情忽然变成了惊愕,她看着秦王,眼神里面没有半分怀疑,仿佛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回过神来,赵太后一脸气愤,伸出手指指着秦王,“你——你——”这个字磕磕巴巴的出来,像是化在嘴边一样说不完整,后面的话也没吐出来。 慢慢的赵太后平静了下来,她冷笑着说:“哀家没想到自己十月怀胎居然生出这样一个怪物,冷心冷肺,草菅人命,这便是一国之君!” 秦王没对这句话作出回应,对于赵太后的表现视若无睹,云裳觉得这也是脸皮厚的一个好处,看人家从耳朵到脖子居然一点颜色变化都没有。 “既然如此,你杀了哀家一人,就得还一个。”秦王听着赵太后的话,面无表情,只听对方说:“这罗美人甚是乖巧,便来服侍哀家起居,反正你也不懂如何敬重体贴母亲,不如将这件事情交给亲近的人做,在民间媳妇姬妾侍奉姑姑也是寻常。哀家不是个讲究俗礼的,没提过这些,大王居然也从未想过让人为我尽孝。” 云裳的心忽然提起来,赵太后在这宫中本就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即便是来日秦王册封王后,在她面前也要屈膝奉茶,她这个美人从身份上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很显然,赵太后刚刚进宫的时候叫她留下一是为了给秦王难堪,二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毕竟她不可能亲自和秦王干架,来气了就收拾一下他的美人出出气,简直不能更容易。 处在这样一个随时可以炮灰的地位,想清楚之后,云裳一点也不紧张。据她了解,秦王其实是一个很有控制欲的人,比如说,两个人在榻上的时候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什么时候他觉得差不多了,便该她了,而这个时候多半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不护短,只是护食,即使没有53点好感度,她也无所畏惧。 “恐怕是不能如母亲所愿了,云美人已有身孕。” 身孕?云裳心惊,她赶紧问系统,“我怀孕了?” 系统语气里也带着丝丝怪异,“科学来讲,你现在只有0.000000001%的可能性怀孕,比奇迹的概率还低,秦王居然这么厉害吗?简直欧气满满。” 听他这句话云裳就放心下来,她和系统说:“你觉得谁被欧气笼罩的时候是这个样子?”被亲妈指鼻子大骂不休。 系统大概是把秦王从里到外扫描了一下,回答云裳,“我也觉得他不是那么幸运的人。” 和不想在体育课上跑步的时候说大姨妈造访一样,秦王给赵太后扔了个养胎的理由,也担心对方口无遮拦,便出言安抚了一下,“稍后孤命宫中姬美人去侍奉母亲,她曾是一国公主,比起云美人识大体。” 不经意间,秦王刺了一下赵太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因为他自己甚至不愿看这个母亲一眼。 权势可以改变许多,让那些瞧不起赵太后的人如今想尽办法讨好她,可是直到现在,对于那些出身高贵的人赵太后总是有点嫉妒。 不习惯对儿子屈服,赵太后便答应了下来,也不露怯,冷哼一声,径直离开。 随着赵太后离开,秦王姿势不变,他沉声说:“都带下去。” 秦王近身伺候的太监从外面领着一队人过来,刚刚在室内的太监和宫女都被拖了下去,云裳想到她刚刚让秀谷和侍女出去,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门被从外面合上,只剩下秦王和云裳两个人。 那口气她还没叹完,就见秦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心里一惊,身子一抖脚一软,还没稳住身形就被秦王扯住手腕,他力气很大,捏得人生疼,云裳皱着眉嘴里哼出一句“疼”,下一刻鼻梁撞在了秦王肩膀上,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不断落下,困住自己的那双手臂力量越来越大,默默流泪的她被紧紧锁在秦王怀里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脖子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云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这么想着她实在控制不住哭出了声音。 娇娇怯怯的女儿音缠绵入骨,这是秦王最爱的声音之一,日前他还将这皮肤莹白、身柔体媚的美人压在纹着金丝、带着熏香的床榻上肆意怜爱。 秦王收起了几乎压在女子玉颈上的牙齿,狠狠地吻了上去,云裳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调,她哆嗦着抓紧了秦王的衣襟。 13.王想杀谁 自从那一日起,云裳就没离开过自己的宫殿,凡是无事之时也不见侍女,只留下秀谷一人在旁。 历史上有许多未解之谜,但现实中很少有真正的秘密,纸是包不住火的。云裳有时候甚至猜测太后和那个嫪毐的事情在暗地里是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要不然那天的宫女侍卫为何那番表态? 秀谷从外面回来,带着云裳要的颜料和木尺,身后跟着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两卷白色布料,二人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放在云裳榻前的案上,侍女退了出去,自行合上门。 云裳半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简,眯着眼睛看窗外,“今天云多吗?” “晴天,云不多”,秀谷到云裳身边,轻轻跪坐下来,把她微微露出胸口的衣襟理好,一抬头又见云裳的衣袖已经滑倒了手肘,脸便有些红,“主人既然想出门为何不去看看,听李姝说花园里面的花开得正好。”李姝是和这宫殿一起配套来的宫女之一,秀谷她们在私下常常会在一起玩。 云裳摇摇头,并不和秀谷解释,毕竟那天赵太后和秦王是动了真火,她现在出门要是被赵太后闷到麻袋里面捉去打一顿,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要是更惨一点死了,就真的倒霉透了。 “把窗前的纱帐拉起来。”云裳吩咐,这里窗子边本来没有帐子,是她从秦王给的那批东西里找出来一匹布,晚上敞着窗子把拉上当蚊帐,上午就拿来遮阳光。 秀谷过去把窗前半透明的白色帐幔拉上,一回头无奈地发现云裳又把外衣脱了,亵衣外面只套了一层薄而宽大的白绸大衫,阳光一照几乎能看清里面的衣服纹路,头发慵懒地盘上,只戴了几个简单的钗环。 自从到了这宫中,云裳这着装一天比一天散漫,盛装或是轻装完全看心情。秀谷总觉得无奈,她身为仆从,只能委婉劝说,可云裳大多数时候只是拍拍她的头就算了。 前几天已经把给系统的小老虎做好了,最近庄月没再进宫,云裳一个人无趣,便想起那日秦王误会自己给他制衣的事了,一手拿着碳木充当画笔,另一手按着尺子,系统在云裳脑海里给她讲画法和数据,一人一系统比比划划了大半天才把东西裁剪出来。 黑色是秦国的国色,平常见秦王穿衣也总是黑色居多,云裳裁剪这件白衣是亵衣,太精细的东西对她来说太难了,而且她也实在想不出来秦王盯着衣服刺绣花纹夸赞的样子。 热辣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帐温柔了几个度,打在女子的侧颜上犹如白玉生辉。秦王背对着阳光摸着掌心下的陶杯,他脸上带上了几分敬重,与对面的人说:“仲父可是受了太后托付特意过来的吗?” 对面的年轻人五十上下,皮肤上带着浅浅的皱纹,眼神温和,“这是大王与太后母子之间的事,某作为臣子怎敢插手。” 秦王不信他这话,若非太后相求,吕相何必这个时候留下呢。 “仲父既然来了,不如为孤解几道奏折吧。”秦王说道。 吕不韦笑着止住秦王的动作,“天色尚早,近日事多,臣与陛下已有月余不曾闲谈,容臣先考教一下陛下这段时间的学问。” 论学识,云裳和秦王真不是一个量级的,与吕相作答时二人一来一往,很是和谐,末了吕相面带满意,“陛下博闻强识,学问过人。 ” 对这句赞美秦王面色平静,“有赖仲父指点。” 吕相点点头,他也既是看着秦王长大的,也是秦王的半师,又被叫一声仲父,当得起秦王这句话。既然对方如此敬重,接下来的话也就好出口了,吕相喝了口茶,“陛下幼时,太后对您极为爱护,为了您可是吃了不少苦。” 秦王面色不变,身姿沉稳,眼神一如既往,贴着膝盖的手却握紧了,“孤亦感激母亲,宫中若有好物,必定先送到案前。” 吕相看着秦王轻叹了口气,眼中带出几分黯然,“陛下正壮年,年富力强,恐怕是不知人间岁月有数,对老人犹不宽容,轻松快活的日子有一日便是一日。” “仲父怕是多虑了,母亲身体健朗,犹胜二八女郎。”慢慢的,他松开扣紧手心的手指,再重新握住,由此反复,脸上甚至带着笑意,“前段时间,太后说宫中无趣,孤还送姬美人过去侍奉。” 只可惜太后不爱女郎爱丈夫,姬美人再恭顺只怕也讨不了她的欢心。 这次的确是太后有些出格了,吕相在权衡。 眼前的秦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赵国的舞姬之子了,再看他气质威严远胜昔日秦王,且身体强健可见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此时与他相对而坐几乎让他想不起来这个孩子当年如何孱弱了。 至于赵太后,吕相心里叹了口气,再如何张扬也不过是个妇人罢了。 “前几日的事情臣也听说了,怕是陛下误会太后了,为人母者,焉能做出那等事来。”吕相叹息,看着秦王像看一个稚子一般,满目爱怜。 这番话,加上此番作态,只会让秦王觉得恶心,但他却做出了洗耳恭听之态。 只听吕相继续说:“那男子名为嫪毐,身有武功,昔日曾救助太后。这次进宫是为了求个一官半职,只是此人性情放诞,有些失礼之处,陛下也应宽宥一些。若是不想让此人再进宫,大可以王侯之位相酬,恩义还清之后,再以君王之命驱使,那小子必定遵从。” 这句话初听仿佛有些道理,但秦王已经摸清了嫪毐的底细,便觉得格外可笑了,嫪毐与赵太后能有什么恩义? 秦王依旧稳如泰山,面色平静,“日前,孤已与太后说过,此子已经死了。” 吕相看着秦王,脸上的笑意有些消散,“居然已经死了吗?” “此子满口污言秽语,孤一时气愤,便使人斩了。”自始至终,秦王的面色都恭敬有礼,哪怕此刻说出一个人的生死也不见半分怒意。 “人死如灯灭,既然如此,臣也就不多说了,只望陛下日后缓以施刑,免得冤枉了无辜之人。”吕相看着眼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年轻人,仿佛是看见了正在成长的幼虎,他轻叹一口气,便出言告辞。 秦王行弟子礼,“今日多谢仲父教诲。”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样子,吕相忽然想起了他刚刚轻描淡写和自己说杀了个人的样子。 出门后,仆役驾车,吕相和门客坐在车内,门客见吕相似有愁绪,便问:“可是大王不同意?”见吕相锁着眉头,便道:“相国何必与太后同谋,此妇出身低劣,既无远见又放肆至此,秦王终究是一国之君,太后是其生母,不会如何,您毕竟是臣子,若日后……便来不及了。”这番话可以说是肺腑之言了。 吕不韦动容之余苦笑,“如卿所言,太后是我王生母,占大义,无论如何,王不敢妄为。某是臣子,为大王忌惮,他又是虎狼心性,不可不防。”且他如今这等地位,便也不想再对谁低头了。 门客拧紧眉头,“那便只能与太后相盟?这并非良策……” “老夫这把年岁还有多少光阴?来日的事,到时再做考量吧。”吕不韦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车马悠悠,街上人声偶尔传来,王宫里凡是侍从皆脚步无声,夜间烛火渐次亮起,秦王的车架停在一处宫门前,下来之后,两个太监提着灯,秦王一路到了宫殿门前,使人打开门,便让太监退后。 屋子里面烛火明亮,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站在门前,她穿着宽衣大袖,一条宽宽的大红色腰带缠在腰间,愈发显出楚腰纤细,此时她由静转动,屈膝行礼,声音柔美清亮,一张脸便映得满堂生辉。 让人合上门,秦王抱起云裳,胸膛传出闷声笑意,“美人想知道那嫪毐如何了吗?” 云裳听他这话一愣,明明几天前听他一本正经地说人已经死了,现在居然没死吗?只是从秦王的话里她就能感受到一股犹如实质的血腥味,便轻轻摇了摇头。 显然,秦王给云裳的并不是一道选择题,他自己补出了答案。 “五马分尸,在一处荒郊,尸骨也扔在那儿。”秦王的语气带着几分轻松,他抱着人坐到靠近桌案的榻上,让云裳侧坐在自己腿上,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看云裳睁大眼睛,秦王脸上的笑意又恢复了平常,这种平平常常的笑意让云裳跳起来的心多少平静了些。 “可惜,不过是一个贼子,杀了他又能如何。”秦王语气漫不经心,带着轻视。 云裳觉得看着秦王,差点问他你还想杀谁? 这时候秦王并不需要有人陪他说话,也不需要玩妖精打架,仿佛进入了一个贤者模式。 云裳随意的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习惯了身后这个温度其实还挺有趣的。 她心里忽然有点明白,秦王大概是有点寂寞了,有些话谁也不能说,但又不吐不快。一个嫪毐真的是不足令他如此开怀,那么他真正想杀的人是谁呢? 这个疑问,只是在云裳脑海里一闪而过。 秦王嬴政,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合用“皇帝”二字的君王,终有一日,他会令四海臣服。 到那时,这世间,再没人能令他委屈。 14.想要冰冰 不到半个月姬美人就被太后赶出来了。 由于代王行孝劳苦功高,姬美人回宫之时便有赏赐由内官送来。 对这些,往日里姬美人还有兴致听一听人念一念礼单,但此时,待人离开之后她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让侍女把东西拿下去。 心腹见她面色不渝便让殿内的其他人都退出去,自己走近上前,小心翼翼的看着姬美人,试探着问道:“主人可是不喜这次的礼物?” 姬美人看着眼前小桌上粗糙的杯盏,眉心愈发地紧,嘴唇压成一道锋锐的直线,盛夏本来就燥热,此刻她更是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热得臌胀,几乎控制不住情绪,白皙的手背上浮起道道青色血管,忽然间,猛地挥手把桌子上的杯盏一扫而下。 陶瓷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清脆,溅落出几片阴影水渍。 “赵氏小儿欺人太甚!”姬美人咬着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心腹本来已经从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里面回过神来了,但是突然听到此言又吓得愣住,回过神来脸都白了,双膝跪在地上劝解,“奴知主人近日受了委屈,可大王毕竟是您夫主,此时又在秦地,还请主人慎言,免出灾祸!” 几只四分五裂的杯盏不足以平姬美人心头怒火,她坐在桌前气愤道:“若非是他,我何必去侍奉一个贱伎!” 作为一国公主,歌舞伎在她面前不过是取乐的东西,往日里更是连细看都不曾。 “那毕竟是大王生母……”心腹侍女弱弱的说,见姬美人目带冷芒,便说:“前几年都没有此命,为何今年如此?莫非太后病了?” 姬美人想起从太后那里听到的话,心中愈发不平。她孤身去国,屈尊来降,秦王不学无术,不仅不敬重她,没想到自己在他眼中还比不过一个徒有美色的女子!太后召那女子侍奉他居然让自己代行? 滑天下之大稽! 但姬美人素来爱面子,不会当着心腹说这等她自认为耻辱的事情,待呼吸平静下来,便问道:“近日大王最爱哪位美人?” “是云美人。”心腹低着头,小心作答。 姬美人不意外,她唇角逸出冷笑,“如何宠爱,详细说来。” 心腹瞟她一眼,见神态似乎平静,便小心作答:“近日,大王多次给云美人赏赐,匹缎华服、簪钗金银。” 只是这般,也算不得什么,她父王宠爱宫女时兴致来了也是如此,姬美人摸着指尖的护甲,“除了云美人,大王又宠幸了哪些美人?” “并无……大王若来后宫,必到云美人宫中,不曾……踏足其他宫殿。”心腹颤颤地把这段话说完,便不敢再看姬美人脸色。 “那位怀孕的八子呢?”姬美人垂着眼,声音是压抑后的平静。 “大王不曾召见此女。” “呵!”姬美人轻蔑地哼了一声,“起来吧,不过是小事,也值得如此惴惴?”她的眼睛落在一处宫殿所在的方向,视线渐冷。 “听说被人念叨了耳根就会发热。”系统对揉着耳朵的云裳说。 怀里趴着给系统做好的小老虎,软绵绵的,身后靠着秦王送来的竹榻,“是谁念叨我?”懒懒的翻了个身,云裳念叨着。 贴着老虎的腰侧湿了一层,把布老虎递给秀谷,召来两个侍女打扇,云裳和系统念叨:“是时候和大王要冰了,他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系统也和云裳说:“好感度已经六十了,怎么会想不起来?” 两个人瞪了一会儿眼睛,得出一个相似的结论:秦王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为了在炎炎夏日里面有冰可用,云裳拿起自己前几天缝了一半的衣服出来,花一下午的时间把东西缝好了。 将制好的亵衣铺在榻上,明明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白色亵衣,云裳却能从中看出一种别样的漂亮来,看看这裁剪、看看这手工,多么的整齐,连颜色都是那么的清新出尘。 心里涌起无限自豪,但是,她完全想象不出秦王穿这件衣服是什么样子。眼神流连,忍了又忍,云裳没把这件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主人手工进步神速,再过几日就能给大王做外袍了!”秀谷和云裳一样心情激动,在这里,她和云裳是一样的,从来都没摸过针线,在拿起针线之后发自内心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悲剧。 余下的侍女都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不去看这对主仆泪眼朦胧的样子。 毕竟,万一笑场就不好了,宫里混的都得管住自己的嘴。 “把衣服拿去洗了,尽快呈上来。”云裳吩咐秀谷,她可没打算给秦王做外衣,这件衣服是她目前的巅峰之作,大概也是这辈子的巅峰之作了。 夜里秦王到的时候,云裳捧着干爽的巅峰之作上前,“这是妾亲手做的衣服,手艺不精,仅做成一件亵衣。” 秦王早就不记得云裳上次用来裁剪的布料什么颜色花样了,视线从云裳手中一扫而过落在女子身上,只是看她此时一身素衣,纤腰楚楚,肩颈单薄,一双柳眉下目光柔情似水,耳根带着红晕,心里便生出些许爱怜。 若论风情,此女天生妩媚,世无其二。但是此时,秦王眼中看到的却不是风情,而是另一种气质,让他觉得安心喜悦,心里发软。 “美人辛苦了。”秦王一只手放在云裳手腕下面,和他柔和的语调不同,他的掌心非常热,像正午的阳光,茶壶的里沸水,云裳抬起眼,看到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面色泽幽幽,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她的面容倒映其中。 身体僵了一瞬,云裳有些摸不准秦王的情绪,自从那日事情之后,这位君王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大概是受了打击之后人变得成熟了,这么想着,云裳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下意识地,她露出一个笑意,然后垂下头,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一旁,自己上前动手给秦王解腰带脱衣服。 男人眼中色泽愈发暗沉,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容,他的心却雀跃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某种回应。 真是不可思议,但人的感觉是不能骗人的。 衣服摩擦间簌簌作响,女人的手柔软而纤细,秦王一直都很熟悉罗美人的这双手,不涂蔻丹的时候粉生生的,涂了蔻丹之后大红色的色泽更衬得女子皮肤莹白细嫩,这双手的指甲常常是被剪得短短的,挠起人来不疼反痒,那种滋味反复间穿透了人的皮肉直直探到心口,像是被缩着利爪的猫轻轻地勾抓了一下。 与云裳经常都是短短的指甲一般,她的笑,几乎也都是一种,小小的、柔柔的,带着女子的娇柔羞涩,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 现在这朵花,终于开到了他的心上。 云裳一直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要着火一样,系统说秦王在看着她,手上便加快速度,鼻尖冒了一层湿汗,后背也湿透了,动作越发迟钝不顺。 这时候,一只火热的大手贴到了云裳背后,后背那层衣服好像已经不见了,秦王的手似乎直接摸到了自己的皮肤上,没有任何阻隔,热得她脸都红了。 “不要急,慢慢来。”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头上传来,炙热的呼吸扑在耳根,把对方最后一层衣服解开,眼前展露出男人结实的胸膛。云裳无暇去看,只觉得自己周身都被对方的气息包裹,连手指都是软绵绵的。 她发现了,情动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但秦王却表现得很耐心,一点也不急。他并不像以前一样不耐烦的时候直接自己动手把衣服扯开,而是任由云裳慢吞吞的脱掉他的衣服,还换上了新的亵衣。 布料很细软,接触皮肤后带着淡淡的凉意,这种凉意对秦王来说杯水车薪。 “很合适。” 云裳听对方真诚的夸赞,她自己也很骄傲,“这是妾第一次做衣物。” 两个人各自忍耐,一个从脸红到耳尖,另一个手心热得烫人,云裳被秦王揽在怀里,对方的手扣在她腰间。 想起了白天的事儿,云裳从衣服里扯出一条粉色的手帕,软软的贴在自己冒着细汗的额头上,“这天气可真热,不知大王可否让人往妾这宫里送些冰来?” “这时候送冰可来不及了。”秦王似乎叹息着说,他最爱这美人衣襟汗湿的模样。 一提起冰来云裳觉得自己好像更热了,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让人难受。她看着秦王,目光带着不解和委屈。 就一点点冰,都不行吗? “明日,孤命人给你送来。”秦王一只手解开云裳的腰带,视线不经意间一滑,便注意到了摆在小机上的小老虎。 富贵人家孩子出生的时候一般都会有虎头鞋,虎头帽,或是这样的小老虎。 目光停滞片刻,心间微动,一句话便脱口而出,“给我生个孩子吧。” 声音很低,像是呓语一般,带着一种令秦王自己都陌生的温柔。 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15.言语笨拙 慢慢的,冬季悄无声息的到了,云裳踩着一层白雪出门,身上披着秦王让人送来的斗篷,柔软洁白的皮毛,摸着软软的,不见半点杂色,送东西的太监特意和她提起,这是秦王几年前打猎来的白狐皮子。 漂亮又暖和,她很喜欢。宫内的侍女一个个也都是亮着眼睛,高高兴兴地看这件袍子,深觉与有荣焉。 云裳一如既往地在接过东西不久之后就穿戴上了,也是天气合适,白雪晶莹闪烁,空气里尚带着冷意,褐色的梅树枝头还挂着新雪,一朵朵红色的花点缀在枝头像是雪地点了胭脂,美极了。 偶尔有鸟雀从枝头飞向冬日里的朦朦高空。 头顶枝头轻颤,星星点点的白雪落了下来。 打在人的皮肤上凉凉的,白雪挂在女子的脸上,顷刻之间化开,像是星星点点的泪,但她的脸上却无悲喜之色。 秀谷见了,便伸出手去为云裳擦拭,“这么冷的天,主人为何要出来呢?” “只是出来走走,一会儿去陪大王用膳也方便一些。” 秀谷一笑,脸色微微泛红,“主人和大王感情真好。”语气里是少女的向往。 感情好吗? 云裳抬头,白雪里面一片片红色的梅树艳丽灼人,在此之间仿佛冷肃的冬季都带上了连绵生机。 这一片梅树是今年新移栽过来的,宫中有能人巧匠,将树木交错布置在花园里面,明明树不多看上去却像是一片真正的梅林,仿佛本就生在这里的一般,没有任何违和感。但是到了明年二月,这些花木就又会被移出去,重新在这里种上各色花卉。 几日之前,她读了前人咏梅的词句,随口向身边的秦王询问了一句梅树是什么样子,过了不久秦王便告诉她花园可赏梅。 秦王对她是真好,但若说感情,六十几的好感度,不多不少,花开过半,烈酒初温。 一只手从袖笼里面伸出来,冷气倏忽而至,露在外面的皮肤立刻就红了。罗云裳是富贵病,夏天怕热,冬天怕冷。 “主人这是做什么,有事吩咐秀谷便是,您小心保重身子。”秀谷在旁边干着急,和这里的侍女不一样,她是切切实实知道罗云裳在家中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门,纤腰瘦肩,一大半都是因为体弱的缘故。 “无碍的。”踮起脚尖,云裳把悬在自己身侧的一支开的正好的梅折下来,梅香清淡悠远,一会儿一起给秦王带过去,也算是一点小礼物。 生活中应该常常有惊喜。 青石路面的白雪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云裳带着身后几个年轻漂亮的侍女往书房去,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秦王用膳的时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王开始召她过去一起用膳,后来渐渐地每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就过去,若到那里时间尚早,秦王大多数时候在看奏折或是接见臣子,她在一边帮忙磨墨或是读上两本书。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秦王在床笫之间没那么讲究,说笑或是沉默都看心情,但是在吃饭时间,他鲜少开口。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的言语交流并不多,经常是吃过饭便可分开。 这让云裳有一种刷卡签到的感觉,系统说有的软件会有每日签到赢取积分的活动,如果哪一天没有签到积分就有损失,她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得让对方习惯她的存在感。 既然自己不能搞事,秦国法度严酷,宫妇一般也不敢搞事情,现在安安静静的就当是中场休息了,云裳不急。 不紧不慢的走了一路,脸已经有些发僵了,才到书房偏殿门口,等在那里的侍女一见她便微笑着打开门。里面烧着暖炉,热乎乎的,侍女帮云裳脱去大衣和鞋子后便退到一旁,云裳缩到床榻上,秀谷把热乎乎的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身上都是暖融融的,王宫里的宫女可真会照顾人。 云裳眯着眼睛,有些犯困,计算着秦王还要一会儿过来,便交代秀谷时间差不多了再叫她。 梦里昏昏沉沉的,云裳只觉得这一觉好像格外的漫长,醒来时浑身上下都很放松舒服。 缓了一下神,秀谷不在,她直起身来,把被子热乎乎的堆在身前,试探着出声,“大王?” “孤在。”秦王正在看书,听到云裳的话便将手头的竹简放好,拿起侍女放在暖炉边温着的红色外衣走到床边,将衣服披在云裳的背上,然后坐在边沿,捉住那双柔软的手,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孤收到美人赠的梅了。” “妾身无长物,又没什么本事,聊表心意,还望陛下不要嫌弃。”云裳挣开手穿衣,低着头一边系衣带一边说。 秦王摸着掌心下柔软的发丝,“秋冬素净,室内正缺一道颜色,来的正好。” 衣带刚刚系好,云裳的手腕便重新被秦王握到了手里,一个微凉细滑的东西被男人的大手引着顺着指尖一路滑下,最终悬停在手腕。 秦王说:“很漂亮。”碧绿色的玉镯挂在女子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像是要把脆弱的细腕坠得折断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美丽。 云裳将手腕移到眼前细细打量,抬起左手指尖碰到玉璧上,滑滑的,很细腻,里面的绿色好像是藏着生机一样。 刚来这里的时候,她收到过一个玉镯,同样是绿色的,很漂亮,但眼前的这个新镯子更漂亮精细。 那次是由太监宫女送过来的,这次是由秦王亲自给她套在手腕,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地位的进步。 云裳唇角带笑,“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句话出自《诗经·卫风·木瓜》,是云裳这段时间读过的诗词之一。 “这句话可是用错了地方。”秦王指尖细细的捻着一段发丝,轻声说:“回去后让人好好给你讲讲诗经。” 又要听人讲经? 云裳转过身睁大眼睛,“妾是感谢大王。” “那更要好好学学了。”秦王淡笑,这女子也实在不会说些爱语,他在心里给云裳下了个“动作大胆、言语笨拙”的评价。 二人起身,吩咐人传了饭食,又是安安静静的过了这段时间,饭后有侍女提着食盒过来,一碗漆黑的汤药被放到了云裳面前。 又吃药,云裳条件反射的觉得口苦,她的手放到碗壁上,触手温热,让自己完全回忆起了这碗汤水滑入食道后五脏六腑都泛苦的感觉。 “大王……”云裳欲言又止地偏头看向秦王,眼睛里面泪光闪闪,一脸的难以忍受。 “美人且忍一忍,过几日让太医再诊一诊,得了喜讯就好了。”他一脸的温柔抚慰,并没有让云裳心里好受。 她不可能有孩子,秦王不信这个邪,太医没看出毛病,只是说她体弱,便开了温补调养的药。 云裳犹犹豫豫的拖延,“人生有命,福祸在天,吃了这么多药,妾大概是没福气为大王延续子嗣。”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用衣角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云裳头也不抬,她觉得秦王应该没那么多耐心管自己,哭两场让他心烦这件事而就过去了。 但是事情和她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秦王看着桌上的药碗,这东西已经用几个月了,从云裳进宫起,二人在房事上一直都很正常,有了生子的打算后次数更是频繁了些。 若说身体,他自然没有问题,云裳虽然尚比寻常闺阁女子还体弱些,但也不该到不能生子的地步。 他冷着脸,女子哭声柔软娇缠,闭了闭眼睛,沉声说:“再过一个月吧,若还没有喜讯,就把药停了吧。” 云裳慢吞吞地放下衣袖,喘匀了气后,拿起药碗一抬下巴,几口就把碗里的苦药都吞下去了,苦得她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这个味道,果然是不管尝试多少次都让人难以适应。 秦王看她这样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心里感叹果然是年纪尚小,不知世事,后宫里哪个女人不是拼了命的想要生下孩子,只有她傻兮兮的。世间男子心易变,对妇人向来爱之如捧金玉,不喜便抛之脑后。云裳若能得一个孩子,不论儿女,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女子轻声细语,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她说:“便是妾以后也没有儿女,此生伴在君侧已是心满意足。” 但是此时此刻,听她此言,秦王却清楚自己心里更怜惜这个傻姑娘了。 16.一枝独秀 书房偏殿本来只是个秦王偶尔休憩用饭的地方,没有桌案也没有箱笼,现在却在窗边附近放了一个妆台,隔着一扇屏风,是一张后来添上的小案。 云裳跪坐在案前写字,照着秦王留下的字帖,一字一句的临摹。 桌案旁边有一只书箱,每次来这里她都要写上一卷,什么时候练习的竹简把这只黑色的书箱填满了,秦王就会从头到尾的给她检查一遍。 秦王端着脸的时候有点凶,云裳不怕,但是当他一本正经地开始指导的时候,让她新奇之余又有点怯怯。 那个和自己一起玩妖精打架的人变了。 虽然给她讲经的人一直很温和,但天地良心,云裳从来没偷过懒,甚至还很努力。 每当秦王一脸怀疑地的时候,系统都会安慰云裳她的学习进度是正常的,左右手都是用进废退,等她适应一段时间后,右手就会重新恢复力度和灵活,不要操之过急。 处于两者言论之间,云裳勉强保持住平静,今天的箱子又空了,秦王告诉她多写一卷再离开,并且不要偷懒。 我真的没有偷懒! 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憋屈感,云裳终于在太阳快下山之前写完了这两册书简。按说这个时间要是留下再小睡一会儿,还可以和秦王一起吃个晚饭,再晚一点两个人就可以顺理成章睡在一起,做一做身体和感情的交流。 也许是学生永远不喜欢被罚抄书,并且和上次比起来她进步那么明显,秦王就一点没发现吗?云裳自己都能看出来! 披上白皮袄,领着一群漂亮的小姑娘出门,云裳踩着冰凉凉的路面,在袖笼里捏捏微微发酸的手指,心里捉摸着晚上回去之后让人煮个火锅吃。 路面还是有滑,落雪被扫完后剩下一层细细的颗粒,被脚一踩就变成层薄薄的冰。左右两个丫头随时准备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扶住云裳,秀谷在一边看路,这个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出于本能反应,云裳扫了一眼周围,视线一下子就停住了。 不远处有一人多高的小树,除了几根主干外都细细密密地挂满了闪着光的霜针,看上去蓬松而坚硬,沿着枝叶细小的纹路,仿佛是一棵冰雪国度里面自然生长出来的树,树根下连着一个木桶,里面是冻得硬邦邦的冰。 见了此景,主仆几人谁都没反应过来,云裳着迷的看着这棵树,问系统,“这可真漂亮,上面白色的是落了雪?” “这是雾凇,也叫树挂,是一种难得的自然现象。原理是低温时空气中的水汽直接凝华或是过冷水滴直接冻在物体上的乳白色冰晶沉淀物。”系统给云裳解释,然后提醒她,“大风吹过来的时候雾凇就会被吹散,像吹散蒲公英一样。” 在雾凇旁边的两个小太监脸冻得红彤彤的,其中一个上前,“禀告夫人,不久前大王出门见了此树奇美,便特意让人送到这给您一观。” “那就把东西搬到我宫中去吧。”几个小太监吭哧吭哧把东西用小车运到了云裳的院子,看人冻得可怜,云裳让秀谷多给他们些银钱和点心。 一进屋空气都暖融融的,云裳把冷冰冰的衣服脱掉,让人给她热上,过了一会儿换了热乎乎的衣服和鞋子又到外面去看。 礼尚往来,秦王这礼物送得可真好,云裳觉得要是他本人在这儿自己大概要控制不住给他个么么哒。每个女孩子都是漂亮的小公主,一棵亮闪闪挂满雾凇的树简直让人难以抗拒。 云裳和系统感叹,“真梦幻,要是有技术把它搬到室内,往树下放张桌子,摆个小蛋糕,穿套公主裙,简直就是小公主。” 系统感慨,“秦王出手不凡,现在这宫里你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在外面三百六十度欣赏了一会儿这棵像挂满星星的树,云裳开开心心地进了屋,她觉得等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还是去问一问秦王陛下忙不忙吧,要是有空,两个人热热闹闹喝点小酒也挺好的。 侍女小河坐在云裳身边给她按肩膀,开始的时候有点酸酸的,慢慢的舒服感觉就上来了,让人心情也跟着放松。 “大王待主人真好,宫中这么多夫人,只有主人是第一个让大王这样牵肠挂肚的,出宫也不忘给您带些东西,光是这一样怕是就能让其他人都红了眼睛。” 小河语气骄傲,她深信,敌人的嫉妒就是我的骄傲。 哥从未浪过,江湖到处是哥的传说。 云裳觉得这句话可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估计这两天耳朵又要热了。 晚上的时候,云裳并未能和秦王一起用饭,听回话的太监说今晚大王可能要通宵,她便让人熬了一锅汤送去。 冬天夜晚比夏天要冷,这个时候她倒是比夏天更喜欢秦王这个大火炉了,一个人睡的时候,夜里总要抱一会儿汤婆子,侍女怕她烫伤了,一夜要检查个几次,怎么也没有两个人热热乎乎一觉睡到大天亮舒服,当然,起的最晚的那个人永远只有她一个。 第二天早上,云裳刚洗漱过,收到了一个拜帖。 “庄先生天没亮,就让人把拜帖送来了。”侍女说。 庄先生就是庄月,她的女先生。 云裳从侍女手中接过绸袋,抽出里面的简书,进宫后,这是她第一次收到正式的拜帖,庄月平常若是有事会直接让人传口信。 认真算起来,自从那次庄月请个小假一去不回之后,两个人已经有几个月没见面了,后来秦王也给她请了新的女先生,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夫人,也很有学问。 脑海里回忆着这些,云裳走到桌案边把拜帖展开,里面的字迹精致秀美,措辞优雅,开头是几句文绉绉的寒暄夸奖,后面用浅显的字句表达出想要拜见她的意愿,并且说人现在就在等着。 大清早天冷的滴水成冰,就算在车里也舒服不到哪儿去,云裳吩咐人,“先请女先生到偏殿等候,待我洗漱后再请之叙话。” 云裳总不会认为一直表现得偏于冷淡的庄月是过来找她叙旧的,经过那段时间交流,可以看出庄月更像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不谄媚不骄傲,态度疏离,注意避嫌。 两个人相处时一个疏离大方,一个恭敬认真,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足够的尊敬是有的。 几月不见,庄月已经换做了妇人发髻,一身素淡的青衣,头上也只是几根简简单单的银簪,脸上表情淡淡。 云裳注意到了她的头发,便先开口,“不知先生婚事,还未曾祝贺,今日恭喜了。” 庄月眼中露出几分悲意,“不算是喜事。” 进了宫一段时间,也应该是另类镀金,何况庄月本就家境不俗,要不然秦王也不会把教导自己这件事托付给对方。应该不会是盲婚哑嫁,过得不幸福吧,但是经过这段时间零零碎碎的了解,云裳也知道此时婚前男女双方大多数是会有一些交流。 一时之间云裳想不明白,只是有些犹豫地看向庄月,不确定对方是否想和自己倾诉。 “妾贸然拜访,是有一事相求,请夫人援手。”庄月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女先生应知,妾居后宫,权不涉外。”云裳先把这个客观事实说出来,后宫女子的权势从来都是个无法形容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依靠在别人身上,式微时甚至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了。 “夫人自谦了,如今谁不知道大王在宫中最宠爱的女子就是您。自古美人多祸水,前有妲己乱殷,后有褒姒倾国。”庄月苦笑,“余一直以为夫人不是这样的人。” 云裳意识到庄月话中的意思惊了一下,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你觉得我现在成了红颜祸水?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是云美人美貌为人所知的原因,但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祸水了? “前段时间太后与大王争执,一时失手害得夫人小产的事已经传扬开了。” 云裳愣住,她什么时候有了孩子?居然还小产了! 庄月继续说:“经此一事,大王与太后生怨,现在太后被大王禁足。”她摇摇头,“如此作为,实非孝子。”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大王已经看太后不顺眼很久了,真的,不关我的事,云裳木着脸等下文。 “前几日,家父劝大王敬重生母,反被下狱。家中弟弟年幼,妾是长女,母亲年岁渐老,忧心舍弟遭奴仆欺凌,日夜不安,便择了一个赘婿,匆忙之间与我行了昏礼,以后也好在家看护于他。” 庄月眼中带泪,“只是为人子女怎能看着老父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家父在朝中一直忠心大王,还望夫人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援手相助。” 17.心情不错 送走了庄月,云裳就提前去往秦王现在所住的宫殿,刚下过雪的两天是最冷的时候,昨夜风大,院子里挂着雾凇的那棵小树已经不见了,原本用来埋下树根下木桶的那个小坑也被填平了,表面覆盖了一层白雪,仿佛那里本来就空无一物一样。 冷风里面夹杂着从别处刮来的小雪粒,贴上人的皮肤就化开,凉凉的。出门时,云裳再没有闲情逸致步行而去,乘着车,她在路上回想着庄月的话。 活的久一点,看的多一点,也就没那么容易人云亦云,自我怀疑。 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并且性格敏感不成熟,可能早就忍不住哭了,容貌美丑从不该是女子的错。大方一点,可以当面辩论,任性一点儿恐怕要到秦王那儿上眼药了。 云裳不在乎庄月怎么看她,她想从秦王那里找到答案。 远远地,守在前殿的太监便看到了一架车过来,车子华盖四角挂着黄铜灯盏,形如花朵,左右宫人是眼熟的宫女,太监恭敬地上前,只见一个披着淡青色斗篷的女子从车上下来,她笼着手,莲步轻移,容色被宽大的帽子挡住,让人看不真切。 云裳下了车,就有太监过来引路,其实这段路已经很短了,对方和她说:“大王交代过,若是夫人来了直接进去就行,不过昨天夜里前朝事多,大王忙了一宿,此时也许还在休息。” 秀谷从荷包里取出几个银珠塞到小太监手里,“辛苦你了。”小太监欢欢喜喜地收下银子,亲热的叫秀谷一会儿有空去吃茶。 云裳进门,淡淡的熏香萦绕,床榻前的帐幔拉着,她脱了斗篷,侍女半弓着身子轻轻撩开帐子的一个小缝隙让云裳通过。秦王躺在床上,盖着一层石青色的锦被,他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习惯端正平躺。云裳脚下微动,踩掉两只鞋子,提起裙子,脚下无声,轻轻走到秦王榻边,在床榻边坐下,打量对方,秦王睡着时很安静,嘴唇微微抿着,胸前的被子随着呼吸起伏,光线昏暗,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两片像是小扇子一样的阴影。 指尖微捻,云裳觉得有点痒,盯着那两扇睫毛,她试探伸出手去,却见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视线里面没有一丝睡意,而她的手腕正被人牢牢擒在手里。 “大王眼下都有青痕了,虽然诸事繁杂,也应该多保重身体。”云裳盯着对方的睫毛说,还遗憾地叹了口气。 随着秦王松手,云裳的手心贴上了对方的脸颊,眼中一片关心,掌心下热乎乎,还软软的。 云裳顺势解了袜子,腿一弯躺到了床上,半边身子挨着秦王,整个人舒舒服服又放松,她感叹,“若是天天都能和大王这样在一起才好呢。”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往人身上贴,对于莫名其妙的流产她心里还有气呢。 秦王任由她略带凉意的手心贴在自己手臂上,笑着道:“你啊,小女儿性子,怎地如此爱娇”,又见云裳头上淡粉色的珠花落在枕畔,便捡在手心玩耍,“孤记得你喜欢花木,过几日让人把绿湖平了,冬天移梅树夏日栽杏树,美人一年四季都有景可赏了。” “多谢大王牵挂,但这样劳民伤财是不是不好?”云裳听侍女说绿湖是因秋季落满荷花而闻名的,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湖,赵太后就住在哪儿。 等等……赵太后? 秦王拍拍她的头,“几株花木而已,宫中人足矣,又不征役,哪里来的劳民伤财。” 也许是年轻,即使熬了一夜,他脸上疲意也不重,眼尾舒展,看上去心情不错,颇为放松。 云裳转个身,对着秦王的侧脸,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面色气愤,“今天有人进宫拜访,妾才知道有流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居然说我怀孕了,并且还已经流产了!简直莫名其妙!” 秦王抱过云裳,两人呼吸相近,云裳盯着秦王的脸色,不放过一分一毫。 他很平静,只是刚刚似有似无的轻松笑意微敛,平静暗藏深沉的视线落在云裳脸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摸了摸云裳的头,像是在抚摸一只华贵漂亮的猫儿,“宫中琐事,美人不必操心,乱说话的人,孤会处置。”他循循温和,语气柔软的像安慰一个小孩子。 云裳看着他,带着几分懵懂和忧愁,小心问:“真的没事儿吗?今天上午,庄先生来找我……” “不管她求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秦王平声打断了云裳的话,见她怔楞在那儿身体有些僵硬,便轻轻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说:“那些事儿,你都不懂,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做,保护好自己。” “如果有人要害我?” “宫里不会有的,如果有……很快就会消失。”秦王低声说。 “……那些流言蜚语……?” “不必担忧。” 贴着秦王热烫的身体,对方呼吸之间对方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畔,云裳掌心下就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秦王宽厚的肩头,睁着眼睛,瞳仁里倒映着墙壁上的纹路,此时此刻,她心如止水。 秦王也许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呼吸渐渐变得缓慢悠长,云裳单手撑着床榻想要起身,腰间却又被一双大手扣住,她抬头见秦王还闭着眼睛,便拉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缩到了对方怀里。 暖融融的,呼吸间都是对方的味道,云裳想象着自己是一本书,被人遗落在这张床上,这里正好有个男人。 但如果书有嘴,应该咬他一口,视线落在秦王微微敞开的领口,云裳牙根发痒,感觉像是小儿换牙一般。 宫里的流言果然是秦王传的,她早有预料,毕竟和她朝夕相处的人除了侍女只有他一个,若他说自己怀孕,谁能拆穿?无人清楚云美人身上到底没有发生过“怀孕——流产”这件事,只有他说出来,最让人信服,庄月才如此笃定。 可是为什么呢?一件事情的原因很容易从结果上推测出来。 太后被禁足了,太后喜欢的绿湖要被填上了,这个张扬风流的女人要失势了。因为他的儿子,亲口断言,她迫害王嗣,并且绝不宽容。 思绪翻滚间,她心里有一个莫名的联想,此时医疗并不发达,一个女人如果意外流产了,很有可能再也不能生育,甚至失去性命也不会让人意外。秦王也许是在为她在人前找个借口,但是不过一瞬间,云裳就把这个念头丢到了一边。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生育,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秦王想让她生一个孩子,这是为她好,云裳知道。他这样为自己考虑,云裳心里很感激,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的下半生考虑,不管多少,他总该是将这个人放在心上的。 不能生育,对一个女人几乎等同于。此女有残疾,不祥、不幸。 如果秦王是因为要让云裳少受歧视,而把这个锅扣到太后身上呢?她会不会高兴? 云裳心里摇头,因为她是这后宫里的姬妾,一个太守送来的礼物,一个……傻姑娘,所以秦王不尊重她。 他想哄她开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也不觉得她不会开心,毕竟,秦王赏赐下的东西,云裳都欢欢喜喜的接过来了。 云裳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目光落在秦王的脸上,端详着他的五官,他还是那么英俊那么帅,但是没有几刻钟前那么可爱了。 系统看见云裳叹气,便想法子安慰她,“你没错,要是中奖得了一百块自然高高兴兴的拿着去搓一顿庆祝,但要是谁把钱打到人脸上,就算是一亿我们也不要!” “哪有那么严重!”云裳被系统说得心中失笑,倒也放松下来了。 秦王和罗云裳是两个阶层的人,甚至于他称孤道寡,整个世界的人和他都不一样,他不会和任何一个姬妾,甚至是他未来的妻子,像现代的那些爱侣一般相处。 但是,她和他所有的姬妾都不一样,他能决定他们所有人的生死,而她的生死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云裳靠在秦王怀里,软软地伸腿轻轻踢了他一下,反被人把那条腿压住,她闭着眼睛和系统说:“给我讲个童话故事好不好。” “从前,有个小公主……” 18.母子仇人 绿湖变成梅林那天,有人领命引着云裳去看,是宫里的女官,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落后云裳半步给她介绍这里的风景。 “大王知道夫人喜欢梅树,便让人从梅山选来开的最漂亮的梅树移到宫里,绿湖虽然大,但让人加紧忙也不过是几天时间就填好了……” “大王说我喜欢梅树?谁说的?”云裳随口问,语气淡淡,眼神似有似无的落在交错繁杂的梅树上。 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女官话音渐渐消失,又见云裳停在前面,背对着自己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说:“大家见大王给您准备了这么大的梅林都这样猜测……” 眼前的梅林一眼望不到头,深深浅浅的粉红色交错点缀,给寒冷素淡的冬季添上了几分艳丽。 “你先下去吧,晚些来我宫中取些布料,回去制几身新衣。” 女官得了赏赐便放了心,见云裳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就利落地行礼退下,心里觉得这个传闻中宫中最受宠爱的云美人好像性子有点冷。 云裳漫无目的地在梅林里面走走停停,美丽的风景总会让人心情愉快,就是天气有点冷。 好像有什么声音顺着风声传过来,云裳疑惑地停下步子,侧耳倾听,又觉得声音似有似无,便问身边的秀谷,“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秀谷认真听了一下,“主人,没有什么声音。” 云裳皱了皱眉,“还是先回去吧。”她带着一行侍女往回走,不远处就是她们带来的车子。 一阵沙沙声由远及近的传过来,伴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个云裳前几天才见过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是赵太后。她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色袍子从梅林里扑出来,在这个季节这身衣物有些太过单薄了,云裳见了都觉得冷,而且此时的赵太后发丝凌乱,头顶也没有几根簪钗,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和云裳上次见到的那副艳光照人的鲜活样子完全判若两人,一个像是春夏开得正好的鲜花,一个像是秋季顶着薄霜开出几朵小花的野草。 赵太后也同样注意到了云裳,她拂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花枝,脸上又恢复了云裳熟悉的那种略带嘲讽的笑意,“哀家当着是谁,原来是我那孽障喜欢的小美人,听说你流产了?”她的视线在云裳肚子上扫来扫去,但冬衣厚实,云裳身外又套了一层斗篷,也看不出腰身。 秀谷本来见林子里突然有一个人出现赶紧站到云裳身边,并且一脸警惕的准备喊人,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太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便赶紧低下头。 “见过太后”,云裳示意秀谷先退到一边,她行礼姿势标准。 “难为你还记得尊敬我这个让你流产的人。”她这话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冷笑,在场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不发一言。 不管是谁无缘无故背个锅都不会开心,赵太后的反应也算是正常的,云裳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拆穿秦王的话,所以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笑。 赵太后逼视着这个小小的美人发现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云裳不觉得愧疚,秦王迟早要想办法对付赵太后,手段也许不尽相同,这一次只是他自己碰巧成了嫁祸的工具,不是她,也会是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心中就生出些许唏嘘,但总归不会令她开心就是了。 “哀家可看不出你现在是流产后的样子。”见云裳不言不语,她继续说:“这宫中真的有人流产了”,她笑着,妩媚的眉眼弯弯,目光中带着几分憎恨,赵太后盯着云裳,“你这么鲜嫩的女孩子就像是干干净净的花骨朵,可惜啊,被一个刽子手抓在手里。” “哀家的孩子,已经成型了,能看出来是个小男孩,若能顺利长成,还应该叫那孽障一声兄长。”赵太后咬着牙,“也不知是哪个贱人把哀家有孕的事传了出去,让那孽障知道……他亲自来这儿,你知道他有多久不曾来过哀家的宫殿吗?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赵太后想不出来。 云裳站在原地,看着赵太后在哪里一时愤怒一时怨恨,心中寒意上涌。 这宫里真的有人怀孕了,不是她,而是传闻里害她流产的太后,是秦王做的,不管是流言还是让人流产…… 云裳闭了闭眼睛,心神一阵恍惚,其实这样的事她曾经也听过不少,但远远没有现在震撼。 现实里有各种各样的奇闻怪谈,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有时让人发笑有时让人心惊,久而久之,情绪起起伏伏也就是平常了,谁也不知道上一刻让人心惊肉跳的新闻是不是营销号为了引人注意自导自演的戏码。 云裳和秦王的距离太近了,肌肤相贴交颈而眠。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秦王绝不是自己接触的那样无害,他会建功立业,也有不世之材。但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的皇位之下有兵戎战火和血流千里,终有一日秦王的敌人要么对他俯首,要么死在他的刀下,能逃脱的只有寥寥。 现在秦王让赵太后流产了,他能做出这样的事,云裳冷静的想,毕竟在历史上他亲手摔死了赵太后与嫪毐的孩子,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而已。 赵太后自顾自的咒骂,她很秦王,觉得他心狠不感恩,更恨他瞧不起她。嫪毐是个小人,没什么本事,却能讨她欢心,她愿意给谁生孩子就给谁生。 …… 赵太后看着云裳,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孤零零的,身边是一群死人一般的宫人,也不知道她知道秦王是那样的人会不会怕。 几个小太监终于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调的赵太后,他们中的两个人先去治住太后,然后一起给云裳行礼,“见过夫人。” “这是要做什么?”云裳看着明显被控制住的赵太后问。 “回禀夫人,太后娘娘生了病,大王安排娘娘去山中养病,现在车子和行礼都准备好了。” 19.美人身轻 云裳坐在车架里离开的时候,尚能听见尖锐的咒骂声隔着一层车门传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声音渐渐消失了。 “主人,且喝些水。”秀谷白着脸,惊魂未定地执着壶倒水,手有些发抖不小心把杯子碰落在了铺在车里的毛皮毯子上,她匆匆跪下,“是奴手笨,请主人责罚。” “起来吧,不过是小事而已,不用这么紧张。”云裳从不是个苛刻的人,一个杯子半杯水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 但是秀谷没有听她的话起来,而是继续跪在那儿,手贴着地面,膝盖下面是刚刚洇湿的地面,听见头上的声音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是秀谷做错了,请主人责罚。” 云裳把注意力放在秀谷身上,既不叫她起来,也不开口说话,室内陪侍的另外两个侍女都不敢说话,安安静静地低下头。 主人惩戒奴仆在这个世界是常态,但是罗云裳并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长久的封闭环境让她所受到的环境熏陶已经大大的降低了。而云裳几乎是亲眼看着封建社会制度如何在时间的变迁中消失的,但所托常年八卦看热闹,她并没有和社会脱节。 云裳了解封建奴隶制度,也清楚在绝大多数时候,不能低估秀谷这样看似身份低微的奴仆。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 车子悠悠驶过,木制轱辘碾过青石砖的声音清晰可见,秀谷的脸越来越白,额头也渐渐冒出细汗。 过了一会儿,驾车的仆妇停了车子,恭恭敬敬的下来站到门边说:“夫人,到地方了。” 云裳点点头,车里的两个侍女抱着小凳和垫子打开车门跳下车,把东西布置好。 “秀谷,起来吧。”这一次秀谷没有坚持,而是乖乖站起来,湿哒哒的裙子贴在膝盖前面。 “这里还有件斗篷,你拿出来用吧,”又见秀谷有些踟蹰,云裳笑着说:“不用还给我了,小姑娘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天气这么冷,生病了我会心疼的。” 秀谷找出车里那件备用外套穿上,然后小心翼翼和云裳前后下去。 进了门,云裳让宫里其他的人先下去,把战战兢兢脱了外套的秀谷叫到身边,秀谷捧着一个小炉放在云裳案前,然后垂头跪坐。 “为什么想我罚你呢?”云裳把砚台拿过来,拉着袖子磨墨。 秀谷偷偷看了云裳一眼,才抬头说:“奴是担心主人太过心软,反被宫里的侍女辖制。”说完这些,见云裳没什么表示,秀谷咬咬唇低下了头。 “别想太多”,云裳往砚台里添点水,从桌上的一摞竹简里面抽出一捆空白的铺在眼前,“我是美人,她们是奴仆,欺辱不了我。” 秀谷点点头,云裳照着另一本书简上的字一点一点的描摹,渐渐地,烛灯点燃,月挂枝头。 一夜沉眠之后,云裳几乎已经忘了赵太后的事情,小河服侍她穿衣洗漱,又取了簪钗,“今日美人选哪副钗环?” 妆箧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各样的金银珠翠,宝光交映,哪一个都那么美,这些是她这段时间相对比较喜欢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收起来了。 云裳随意扫了一眼,大冬天的出门就要穿斗篷戴帽子,穿戴太多也不便,“挑几个简单的就可以。” 侍女取出几样捧到云裳眼前,见她点头,便轻柔地为她戴好,不知道为什么云裳总觉得这些小姑娘的动作比起平常来,小心不少,几乎是她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她的需求。 “秀谷呢?”平日里秀谷几乎是一整天都陪在她身边的,这么久了不见人,她总是觉得有些怪。 为云裳梳妆的侍女站在云裳身后,听她此言指尖抖了一下,把插错位置的簪子取下来重新插好,笑着说:“今日早晨,秀谷姐姐偶感风寒,让奴代她向美人告假。” “病情可严重,用过药了吗?”风寒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时候休息休息就好了,有时候可能一命呜呼。 “回禀美人,病得不重,已经服药了,只是人有些昏沉,一个姐姐在那里陪着。” 这样也算是周全,云裳点点头,心里觉得大概是自己昨天的话把这个小姑娘吓着了,“一会儿你让人去膳房取些汤品和点心给秀谷送过去,让她安心养病,不用急着过来。” 去见秦王前,云裳把自己昨天夜里写的字取出来带过去,从车上下来她戴好帽子,侍女扶着云裳的胳膊走上台阶。 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经过,云裳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此人穿着朝服,但她认不出对方的品级,只见他须发皆白,后背微弯,是个老人模样,待二人交错时,她带着侍女微微靠向一边,也省的对方年纪那么大的一个老人为了避嫌而在多挪动了。 “敢问可是罗夫人?”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之后伴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没想到对方会打招呼,云裳有些惊讶。因为这里通向秦王书房,偶尔可见一些朝臣,但一般双方相遇都有意避嫌,隔着老远就各自低头目不斜视。 外臣见了宫妇不论品阶大多称为夫人以示尊敬,云裳微微一礼,侍女为她作答:“正是美人。” 吕不韦打量了一眼,斗篷宽大,遮住女子的身姿和面容,观其仪态,亦看不出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赵姬那样的妇人。 反之,也就能猜测出一些。 “久闻夫人极得大王爱重,大王今日疏远太后,还望夫人多多出言劝解。世间最亲不过生父母,哪里有真正的仇怨……”吕不韦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感慨,然后略一拱手,便告辞离开了。 云裳多看了一眼这个大名鼎鼎的吕不韦,他本来是个商人,后来眼光独到的帮助了异人和嬴政归国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在后世的历史上也有政治家思想家的评论。 但此时居然这样离开,还要拜托他人与秦王求情而不是进门教导,云裳心里有个猜测,吕不韦大概要落败在棋局上了,毕竟没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分割权柄,若是无法拒绝也就君不是君臣不是臣了。 太监过来引着云裳到了秦王的书房,这是云裳第一次不到偏殿先行等候,打量着室内布置偏暗,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后面的秦王,室内熏香淡淡,他面部弧度冷硬,手里握着笔,大约还是在批阅奏章,隔着一段距离,云裳觉得这人好像更具威严了。 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抱着自己带过来的竹简坐在小榻的另一侧,云裳既不问好也不说话,自顾自的从塌边的柜子上找一卷书简,有侍女过来帮云裳加个薄被,然后和影子一样后退。 过了一会儿,秦王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身后的美人抱到怀里,一手托着消瘦单薄的后背另一手穿过腿弯掂了掂人,云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抱住了人的脖子,对方皮肤热得发烫,脉搏跳动富有活力,她凉丝丝软绵绵的皮肤碰到觉得仿佛有小火苗在之间燃烧。 秦王把人放在膝盖上,捉着她的手感叹,“真轻啊,把你放在身上还不如一床被子重。” 云裳偏过头,视线落在墙壁上的花纹上,秦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这人又是被这句话说的不开心了,遂一手扣着女子的腰肢,另一只手掌抵在云裳偏过去的脸颊上,不消他用力,云裳就一点点的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这小脾气可真多。”秦王把下巴搁在云裳肩膀上,闷笑出声,云裳嫌他重,双手抵着秦王肩膀,上身往后缩意图避开。 随着她的动作,秦王也跟着上身前倾,云裳无奈,她算看出来了今天秦王心情好,要不然怎么有这个童心和她玩幼稚。不想再配合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腰部忽然有点无力,整个人软趴趴的往后倒,这么忽如其来的一下可把她吓得不行,本来抵在秦王肩头的手匆忙间扯到了人的衣襟。 云裳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秦王倒是不常见她除了温顺柔和之外的样子,便多看了两眼,直到人上身已经和地面水平手臂才用力把人扶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胸前的衣襟已经被云裳拉开大半,肌肉弧度完美的胸膛暴露在了空气里面,云裳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回过神来觉得被人看了笑话不爽,就推了秦王一下,自己起身坐到一边,垂着头用侧脸对着秦王。 “让孤看看美人的字有没有进步”,秦王俯身从云裳身侧拿过竹简,笑意放松,他一边看一边说:“过来,孤给你讲讲。” 云裳只能再坐到秦王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书简被展开铺在桌案上,身边人依旧没有系上衣带,不像她那么怕冷,秦王在室内穿得本来就不多,领口大敞露出漂亮的肌肉,自带一股让人心动的热气。 秦王先给云裳讲了她的字,又就着上面的文章给她讲解,他给云裳讲文章从来没有不耐烦过,虽然不像女夫子一样循循善诱,但声音清朗,讲解起来鞭辟入里,又不疾不徐,就算刚刚云裳带着点怒气,听他讲了两段也渐渐静下心来入了神。 历史既往流传,秦始皇不但有“千古一帝”的盛名,在许多人眼中也是一个暴君,他杀掉自己的所有兄弟、把自己的母亲打入冷宫、还有让人心惊肉跳的“焚书坑儒”事件。 但“坑儒”一事在流传中慢慢的被夸张了,《史记》中记载秦王当年所颁发的政令时所说的话,“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市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药,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訞言以乱黔首。”[注1] 大意是方士卢生借炼制长生不老药为缘由在花费大量金钱,不但没有制药成功,还诋毁秦王不徳,所以谴人审问是否妖言惑众愚弄百姓 。 后来所调查出来的四百多名方士也就是焚书坑儒时所死掉的人。 方士招摇撞骗到皇帝家门也是要财不要命,但前两件事却是真正发生过的,他性格里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也有对吕不韦这个权臣口称仲父隐忍耐心的一面,只是秦王威严日盛灼灼如正午日光,渐渐地群臣也就忘记了他的那一面,只记得这个君王高坐在王座上杀伐果决的一面。 现在他温和又有耐心的和云裳讲解文章经意,两个人坐在一起,偶尔秦王兴致来了,拿起墨条磨墨,还要人写一段,对此云裳深觉困难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20.小人微薄 赵太后的宫殿被扣上大锁,不远处便是一片梅林,这几日天气晴朗,冰雪渐消,一副车架停在不远处,秦王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云裳在此漫步。 日光明明,空气尚寒,梅花开得清新点点,今日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这样散步。 “这里的景致美人可喜欢?”秦王把云裳藏在袖子里的手拖出来,揉到自己的手心里面,一边悠闲地欣赏景色一边问她。 “大王所选的东西都是极好”,云裳微微偏头躲开一个花枝,温温柔柔的添了一句,“妾都很喜欢。” 秦王看云裳,她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领口和袖口是雪白色的柔软皮毛,低头可以看到从斗篷领口露出一片浅浅的粉色衣领,藏在帽子里面的青丝之间能见到一段金色嵌着珠玉的耳铛,这些都是他一点一点选出来的,就连这张芙蓉面也是他从这些女子中选出来了。 突然伸手把人拉到眼前,看着略带惊讶的云裳,他轻笑道:“孤的小美人。” 云裳眨眨眼,觉得耳根有点痒,便微微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大王?” “走吧。”秦王放开云裳的手,他走在云裳前面半步,带着身后那条小尾巴一起穿花而行。 云裳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是很明白他的心情,秦王走得不快,更在他身后慢腾腾地走也不用担心一抬头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样走了一段距离,系统忽然开口,“那里怎么有一只毛茸茸?” 一只灰色的前爪是白色的幼猫站在树梢上,支棱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似乎是想下来又有点胆怯,见云裳看过来便发出了一声轻软的喵叫。 “好像有点可怜……” 云裳对秦王说:“大王,先等一下。”她几步走到那棵树旁边,枝杈并不算高,她抬起手能轻松越过小猫的头顶,然后听系统讲用两根指头提起幼猫脖颈后面的皮毛,小猫便乖乖垂着四条腿被她拎了起来。 秦王微微皱着眉看着云裳在冷空气里面发红的手腕,他几步走过去,“一只猫,不怕高的。”又想云裳应该连什么是猫都不认识,现在大概是孩子心性上来了觉得好玩,带着那么点无奈,他看着云裳手里的小东西,“把它放在地上吧。” 小猫眼睛圆圆的,挂在云裳手上一动不动,尖利的爪尖从肉垫里弹出来。 云裳当然不是没见过猫,但这个季节对任何一种小动物都不太友好,她心里有点担心,“外面雪还没化,天气这么冷,会不会冻坏它?” “不会的,你看这小东西身上这么厚的毛,还热乎乎的怎么会冷?” 真把她当孩子哄了…… 系统不放心这只小猫,和云裳说:“他分明是在哄你,这种小猫没妈妈和人照顾怎么能行,被哪个熊孩子欺负了怎么办!” “可是,猫儿这么小,大王忍心让它孤零零的一只挨饿受冻吗?”云裳抬起头,眼角泪光闪闪,别说是小动物了,这时候她都要被冻哭了。 “既然你不放心就先把它交给一个侍女,让人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这猫是不是有主的。”看着云裳手里的小东西,秦王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一只奶猫费这个心思,又和提着猫的女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上,便伸手帮人拉了拉袖子,“小心些,别找了凉。” 云裳回以一个笑容,然后把猫递给迎过来的侍女,此时手背忽然一痛,幼猫被侍女抱在怀里爪子尚未缩回去,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有些畏惧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白皙的皮肤犹如玉璧白缎,现在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星星点点的血珠从血的缝隙里面露出来,如同白雪地上洒下的红梅,格外刺眼。 云裳反应过来,连忙把手往袖子里缩,这时候秦王捉着她的手腕,问云裳:“藏什么藏,帕子呢?” 他冷着脸的样子还是让人很有危机感的,云裳看了秦王一眼,低下头说:“在袖子里。” 秦王挑了一下眉,伸手摸进了云裳的衣袖,成年男子粗大的指节带着熟悉的温度从女子细腻的手臂上一划而过,抽出一条淡粉色的丝帕,扣着一截细腕,秦王慢条斯理地帮云裳一点一点地擦去手背上的血痕。 隔着一条纤薄的帕子,对方的手在自己手背上一点一点的活动,他的动作并不轻浮,云裳耳边是男子的呼吸,对方身上带着她熟悉的熏香,像是一张大网将她兜头罩下,让人脸红心跳喘不过气来。 微微一抬头,云裳就能看见秦王轮廓分明的侧脸,几乎开不出他现在的情绪,她低下红的滴血的脸,“不疼的,没什么大碍。” “既然无碍你藏什么?”男子的声音在云裳头顶响起。 云裳偷偷瞟了一眼战战兢兢脸都白了的侍女一眼,一点一点把被秦王端着的手往袖子里缩,“妾不想让大王担忧。” 女子语气柔软,睫毛轻颤,从手掌下往回滑的动作缓慢磨人,“大王可是生妾的气了?” “孤自然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他的视线落在侍女身上,侍女身体一僵,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她牙齿打着颤,既不敢出声又不敢抬头,大冬天的惊出了一头汗。 在这王宫里,秦王本就是一个可以决定所有人生死的角色,即使他不动声色也让人不敢妄为,只当他有一分不悦泄露出来,在侍女眼中便是天大的事。 云裳扣住秦王的手,偏过头,“不用三天这伤口就会好,本来就是妾不小心,也不必牵扯他人了,且让着小姑娘起来吧。” 侍女跪在冻得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肩膀发着抖,垂着头。 秦王拍拍云裳的手心,“伤口是小,不用三天,一天就能好。”他的视线落在云裳脸上,“自来美玉无瑕,便是可以修补也让人心生隔阂……况且……”唇角微翘,目带寒意,“孤在这里侍女服侍你尚不尽心,暗地里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受过委屈。” 凡有容貌,生得美便如夜空霜月雾里繁花,罗云裳是天赐的好容貌,若是不动不笑便如玉石生辉,庭花绽放,她一颦一笑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有时候云裳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也会出神,她妆容随性,因为哪怕此时在她脸上扣个唱戏的脸谱面具也仍然能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加之在入宫前连针头线脑都没动过,一身的莹白色的细皮嫩肉,初观之下便如玉人一般。 但是,秦王这样说并不让人觉得他这番夸赞有什么荣耀可言,面上余温褪去,略过五官细微的表情,云裳看着对方的眼睛,冷冷淡淡的,像是深夜里的星星,又像是沉落在冰雪里的玉石,一阵寒意从中生出。 微风已停,路面上干干净净的,白雪堆在树根,空气里安安静静的。 云裳面无表情,“大王误会了,我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秦王一手揽着她的细肩,“你是个小傻瓜,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对这宫里的人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美人也休要心软,不然这些人怕是要欺负你心软良善。”又见云裳板着一张俏脸,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这些小人算什么,也值得跟孤置气,美人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等人受过罚之后赏赐些金疮药。至于那只猫,要是喜欢不妨让宫女为你养着。” 有侍女上前小心接过宫女手中的猫儿,已经跪得发僵的侍女见秦王略一挥手,便叩首谢恩,“奴谢大王与夫人宽恕,这就去领罚。”几乎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感激,侍女踉跄起身,退后离开。 看这一个坚持要打人,另一个好像挨打不是惩罚而是奖赏一样的侍女,云裳颇感无奈,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大王且放过她吧,是妾不小心。” 秦王拉过云裳微凉的细手,与她相携而行,“美人可曾听过哪个大王把说出去的话再吞回去的?” 这年头讲究君无戏言,但当皇帝的都要脸皮厚,云裳假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含义,“妾只见过您一个大王,又向来是有求必应,大王真的不能饶过那个小姑娘吗?” “你看着她们和你一样大,但这些侍女的小心思比你的多多了,前几天那个和你一起入宫,从小在身边伺候的侍女还琢磨着拿捏你,还不是孤为你惩治了人?” 云裳顿了一下,“大王说得可是秀谷?” “自然是她,一个侍女自然应该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赏罚都应领训遵命,求罚威胁?真是放肆。” 21.冤家乖巧 罗云裳从小就是个美人,容色初显就被他的父亲当做当做红颜祸水锁在一方小院里,且不说从不见男色,连女子见得都少,照料她的人是几个仆妇,只是人来来去去,与她交流有限,也没存下什么情分,只有秀谷这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最是贴心。 从太守家中,一路到了王宫,这小姑娘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当然这些在秦王眼中应该都不算什么。 女婢侍奉主人勤心尽力本就是职责所在,若是心里藏私,言语哄骗威胁自然算不上是乖巧,拖到庭下杖毙也不为过,念在这是云裳的心腹宫女他才法外容情,但这若不是云裳的宫女他也不屑管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个女孩子的缘故,云裳只要想起那么粗的要人两手才能抱起来的棍子打在一个小女孩儿的屁股上就有点接受不了。 从小所受教育有限,甚至和秦朝社会文化脱节,这是罗云裳的人设之一,但从秦王刚刚的态度上来看,他并不喜欢被人言语相激,威胁逼迫,云裳心里叹了口气。 云裳盯着面前这个一身黑衣的,这人,真是硬的是一点也不肯吃,鸡蛋羹里带个硬葱白八成都要让人挑出去再用。 难办的是,他做这些还是出于好意,云裳想了想,系统也帮她想,“不要正面怼和他闹矛盾,秦王喜怒无常,风险太大。” “那就只能旁敲侧击了,这也是个方法。”云裳思考着配合人设的说法,过了一会儿,她说:“不知大王可想听写妾从前的事情?” “美人请讲。”秦王手里裹着云裳一只小手,对她笑道。 “与母亲分离的时候,妾年纪尚小,到现在早就不记得父母长相了。” 她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女人比起男人更心软一些也是常态。 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秦王心中升起淡淡的不甘,当然这只是一种捉摸不定的猜测。一个人会过多的怀念过去,还是因为现在过得无趣了,“若是宫中无趣不如召公卿之女来与你玩乐?” 云裳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神转折了,反应过来她摇摇头,“有大王足矣。” 对她这信口而来的表白秦王已经习惯了,便伸手摸摸她的头,“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前日有门下卿士献上一群舞女,闲暇时候可召入宫殿玩赏。” 对此云裳欣然领受,“那就谢谢大王了。” “妾住的院子里有个二层高的小楼,平常起居在第二层,小时候路走的不稳都是一个妇人抱着上下。因为妾幼年说话晚,差点被当做哑巴,一人夜宿时尚不能说全话,也是那妇人教我的。但到了八九岁之后妾就再没见过那人,都说人有生老病死,小孩子听也不懂,换了个新人过来便哭闹不休。” “不久之后便又有更多的新人送到小楼里面,久而久之也就知道那妇人是不能回来了,几年之后秀谷被送来。连妾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时候还记得那个妇人的长相,秀谷和她有八分相似,问过之后才知道,竟是一个悲剧。” “妇人早年丈夫去世,一人求生没享受到福气,她有一子,因家贫便与人做工或是为奴养活了这个孩子。待到儿子娶妻生子过几年竟得了大病,因为手中无财,又不忍儿子病死便自卖自身到府中做了奴仆,幸而儿子治好了病。身体康复后得知母亲与人为奴,为人子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与人几个兄弟一起联合起来做了贩夫,过几年也挣得一些银钱,但那妇人觉得自己不曾受苦,就让儿子赁下一个店面做些生意,免得奔波吃苦。如此,过了几年,家中又攒了些钱,没想到这妇人自知有些身家又受了人的引诱常出没于赌坊之间。儿子的钱本来是由老母亲掌管,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件事,居然将家中几年财物几乎败尽。此时日久,端倪渐显,母子二人便起了争执。儿子把铺面卖出将老母赎回家中,母亲照旧出去赌博,一日儿子将母亲锁在家中,忽然邻里失火,那妇人便在其中去世,儿子心里过不去,在母亲坟前自刎。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转瞬之间只剩下一对孀妇幼女,过了百来天,那妇人再嫁,女儿留在男人族中,几年之后那女儿便被出卖。” 云裳叹了口气,和秦王说:“也是让人唏嘘,那女儿便是如今的秀谷。” 秦王看着云裳,目光沉沉,云裳和对方对视,觉得自己这波操作似乎是被人看穿了,想到秦王刚刚说讨厌奴仆自作主张言语诱迫的情形。 也许秦王喜欢她,但绝不到可以纵容挑衅的地步,况且,就算是有一天好感度满额,也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允许别人冒犯。 自古以来,从没有哪个君王与宠妃分权的例子。 眨眨眼,云裳补充:“念在这些年朝夕相处和她母亲对我的照顾上,妾一直想让秀谷过得快乐健康。” 她所说的事情并不完全是真的,罗云裳的记忆模糊而混沌,她的感情和好恶在里面飘飘渺渺的像是水中的飘飘摇摇的藻类植物一般,了无痕迹。 她不为自己喜欢谁或者讨厌谁,好像根本就没有好恶这个概念。 “那日来宫中可是遇见吕相了?”秦王帮云裳拉好袖子,再把握在手里的手轻轻松开。 暖得热乎乎的手碰到冷空气的一瞬,云裳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她睁大眼睛看着秦王。事情在人眼皮底下发生,这时候否认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总觉得承认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远处的侍女发现二人之间气氛紧张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垂下头装作木头人,梅花悠悠落下,像粉色的雪,秦王脸上似乎带着笑意,云裳已经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但也说不清楚他现在究竟是不是在笑,仿佛只是一瞬间,这个人就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他站在那儿,绣着金纹的大袖安静地垂落,被发冠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面安静地落着一朵梅花残瓣,粉得发白,像是一小簇晶莹的雪花,冬日的寒意和芬芳暗香丝丝缕缕地交缠在一起,让他周身冷冽深沉的气息都带上了那么一点浪漫的味道。 也不知为何,云裳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这人大概又生气了。 果然,下一刻秦王目光里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寒意,“那匹夫可是让你为太后求情?”他未曾咬牙切齿,云裳却为里面不曾掩藏的讥讽和寒意感到心惊。 云裳更没想到的是秦王他居然会叫吕不韦“匹夫”,有道是“君子一怒浮尸百万”,到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早就不需要忍耐谁了,云裳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人出言侮辱,嫪毐五马分尸而死,秦王表现出来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还嫌沾了一手脏污一般,更不用说为这个人多费口舌了,他要嫪毐死,更多的是因为赵太后。 吕不韦把持朝政多年,秦王登基之后,在很长时间里也只是做个傀儡,只有将他斗赢,才能算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更何况,因为赵姬放肆,吕不韦擅权,二人之间过去、暧昧、联合,几乎是人尽皆知,这三点哪一样都戳中了他的雷点。 君王大概也是那些公卿大臣茶余饭后的笑料。 云裳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和秦王之间的交集空间有限,只在这后宫小天地里面,他也从不会说些那些恨不得永远不被人提起的过去和一些难堪事情。 “相国略说了一句,妾没有答应。” 秦王略笑,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乖”,粗糙的掌心贴在云裳被冷空气浸凉的脸颊上,男人的皮肤下的血流带着冬天里迷人的热意,“美人可是觉得太后可怜?”他目光深沉,语句轻而飘。 这可不是个问句,分明是肯定。 云裳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怎么,这是要连带着别人想什么都要控制吗? 一双眼睛瞪着眼前这个可恨的人,云裳用手去拂对方轻浮的手,却反被扣住。 她向来不是个爱耍威风的人,即便是发起怒来,在秦王这个手握天下的人眼里也像是奶猫探出粉嘟嘟的爪子一样。 “当真如此,也是当孤心性薄凉?” 22.晚点再浪(小心,别错过上一章) 云裳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自己还没说什么,对方直接曲解她的意思,甚至已经打算把人定罪。 “大王已经认定了吗?”不顾着对方捉着自己的手,云裳使劲把被对方钻进的手腕用力挣开,秦王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应慢了一下才松开她的手,白皙的手腕出现了一层红痕,几乎又马上缩到了袖子里面。 和秦王相处的时候,云裳知道对方没那么喜欢她,那几十个好感度也仅仅是相对而言比较多而已。 二人身份地位相差甚远,他霸道得理所应当,没有人觉得不对,就算是后宫所有旁观的女人也都觉得她得了秦王的注意力真是受宠的不行,让人羡慕嫉妒眼红。 但就算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也未必真的喜欢被这样宠爱对待。 他想让一个女孩子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想让这个人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和他的思维同步,不去想他不希望去想象的事情不去同情对他而言不需要同情的人……迎合他的喜好,恶其所恶。 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匪夷所思。 云裳侧过头,不肯去看秦王,因为她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心里并不觉得委屈,只是肉眼可见两个人之间的代沟又深了十米。 头顶扣着白色的斗篷帽子,为了遮风挡雪帽子宽大,为了美观外面又加了一圈长而软的皮毛,云裳有意把后脑勺甩给秦王使得对方眼里只能看到一个白绒绒的帽子,柔软的野物皮毛随着细微的风一点一点的飘动。 “孤希望美人从此之后不要再提关于其他人的事。”不论是吕相还是太后他都不愿意提起来,从前是屈辱,往后是黑历史。 云裳兀自平复了一下心情,两个人各自在冷空气里面冷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她几乎是心平气和地说:“其他人,都不行吗?秀谷也不行吗?” 女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睫毛上沾着淡淡的白霜,应是未干的泪,秦王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底一方天地不为人知的欲望开始滋生蔓延。 “都不行,不是说好只有孤就够了吗?那些人哪里值得美人费心,若是担心受欺负只管交给孤。” 也不知道是谁,前不久还嫌她软弱受气包,被人欺负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又不对她的智商抱有希望,决定一个人担起所有了吗? 爱一个人会想占有她也同样会想宽容她,但秦王的话语像是一条锁链要紧紧地锁住这个胭脂春*色的娇艳美人,让她从此只为他一个人哭一个人笑。 “只有大王一个怎么行?”女人的语气轻轻慢慢,娇柔又天真,“大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云裳盯着秦王,似乎是要找一个答案。 秦王看着云裳天真的样子倒有些想要发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把不情不愿的人抱到怀里,云裳推着他的铁臂,休想用一个抱抱说服他,但怎么推也推不开,果然吵架时力气大的就是有优势,这几下子可把她的力气用得多了,云裳低头喘气,侧着脸躲开秦王的眼睛,却让对方的下巴抵在了自己耳畔。 白色的斗篷帽子无声地掉下去,女子一张毫无瑕疵的面孔展现在秦王面前,视线微微垂下便能看见她红润的唇珠,“美人,孤给你讲个道理。”男人的呼吸喷洒在云裳耳畔,他的语气却让人生不出半分绮思,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金可市好绢,然此金无绢可配,”他揽着云裳,抽掉了云裳头顶的钗,放到云裳眼前。 金银和布匹都是现在的硬通货,但艺术品不在此列。 这是一根精工雕刻的簪子,灿烂耀眼的金簪上栖着一只雀鸟,展翅昂首,栩栩如生,连头上翎毛都清晰可见。 不需秦王讲述,云裳就知道这只簪子有多贵重,单论手艺,当世怕是找不到第二个,有价无市。 他是觉得女子芳心如寻常,而君王钟情无双吗? 云裳偏过头,视线对上了秦王的眼神,他不如前一刻那么气愤,也不冷淡,而是平静温和甚至是包容,但这样的态度却更可恨。 “大王是觉得妾不值得您一心一意?”云裳从未想过对方在感情或者身体上多么忠诚,他只要爱她就够了,百分之百的好感度。今天话说到这里纯粹是话赶话,但她没想过有人竟然真的觉得别人的心意不如自己,幸好她不是真喜欢他,要不然得活活气死。 秦王看着云裳不言不语,这样的态度就是默认了。 云裳咬咬唇,忽然把秦王的手从腰间抓起来,牙齿重重咬下,待秦王条件反射一痛之下缩回手,她灵活地溜出去脚下跑得飞快抬手扣上帽子。 白色的斗篷在林子里面像是翻滚的雪涛一样,见那些侍女像是木头一样立在那儿他视线一扫,早在一旁垂着耳朵的大太监立刻打起精神说:“愣着干嘛,还不去服侍夫人!” 秦王抬起手,手背上的牙印清晰整齐,伤口渗着血,这可比云裳被小猫挠那一下重多了。 牙尖嘴利。 动一动手指,牵引着伤口还有些疼,刚刚那个瘦高的大太监到秦王身边,弓着背,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王的伤口,“大王……这……可要传太医?” “小伤而已。”秦王垂下手,视线落在眼前空荡荡的一根梅枝上。 太监见秦王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怒意,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大王从来都不是一个慈和温柔的人,但能为了云美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可见对方在他眼中地位不同。 从前只听后宫说云美人受宠,作为一个常常见到两人相处的太监,他不觉得怎么样,云美人受宠秦王也没为她晚起过一天,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但现在可是不一般了,大王居然连被云美人这样冒犯都不在意了?不论前朝怎么样,后宫里面秦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云裳在前面跑得气都有些不匀了,问系统:“追上来了吗?”刚刚咬那一口她可是下真力气了,现在舌尖还有血腥味呢,依照秦王那个宁可打断别人一双腿也不吃亏挨踢一脚的性子,她有点小小的后悔,但那一下怎么就这么爽呢? “秦王没追,几个侍女在追。” 好可怕,他不会是想打我吧,云裳跑得喘不动气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车,车前的侍女和太监看她这狼狈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扶我上去。”被人搀着上了车,云裳大手一挥,“先回宫。” 外面驾车的太监有些摸不着状况,“敢问夫人,先回哪个宫?” “到我住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到秦王住处,那不是羊入虎口吗?至于秦王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去,心里美不美好,云裳就不考虑了,反正这个孤家寡人也不是个怕寂寞的,他享受得很。 云裳在宫里紧紧锁上门,很是紧张了一会儿,等侍女回来之后她召来其中一个,“大王可有说什么?” 侍女低着头,心里对云裳这个连大王都敢咬的人畏惧之余又添了几分崇拜,“大王并未怪罪美人。” 云裳觉得有点奇怪,再重复问了一遍,“是大王没说话还是你没听到?” “大王在美人离开之后,并没有说要将您如何,也没有发怒的迹象。”侍女又给云裳重复了一遍,云裳有点不明白秦王这个瓶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又问了几个侍女给出的答案都是一个样。 云裳只能莫名其妙的得出一个秦王好像很大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人咬了一口…… 系统说:“好感度更新了,涨了几个点,你要听听吗?” “来吧来吧!”带着那么点儿迷之兴奋,云裳让系统开了好感度系统提醒。 “叮——” “  用户当前获得好感度60” 听听这悦耳的声音,这可是她一口见血咬出来的,早知道就在大力一点,咬得更深一点。 云裳想了想觉得更气人了,好好哄着他,好感度不动,非要两个人一起耍一通脾气才好! 得知云裳几乎把侍女都问过一遍,秦王觉得她应该是吓得不轻,晚上大概是睡不好了,把今日的事务处理完,总管太监过来询问,“不知今日大王要歇在哪里?” “就近在偏殿吧。”手背上的牙印还在发疼,还是要把这个小美人再吓一吓比较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和秦王想象中胆战心惊完全不同,云裳今天晚上不怎么困,让侍女提早把床铺好,又洗了个热水澡,她钻到被暖炉捂得热乎乎的被子里面和系统商量过两天看看漂亮小姐姐们的歌舞表演。 系统说:“考虑秦王情绪,最好稍晚点再浪。” 云裳不紧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那儿有没有什么资料,秦朝什么歌舞好看?” 23.自暴自弃 朱红色的飞檐滴落着冰凌凌的雪水,墙头靛青色的瓦片上落着还未化干净的雪,一个青衣女子沿着青石路走进去,室内空间极大,柱子高高,一群年轻姑娘排列整齐穿着颜色一致的粉色衣衫,腰肢款摆,玉臂轻扬。 鼓乐声悠悠,又有人在其中击磬鸣钟,炉中烟火晕晕,从远处看犹如仙境一般。 忽然其中一个姑娘腿一弯伏倒在地,手臂缠到了相邻的女孩子手中的纱带上面,两个人不慎一起倒地,接着噼里啪啦,像是冰雹打到花田里一般,这些年轻的舞姬横七顺八倒了一地,咿咿呀呀哎吆吆的□□娇哼此起彼伏。 本来优雅缥缈的乐声渐渐落下,一群年轻的小姑娘声音混杂在一起嘈杂得很,也许是因为这个大堂构造特殊,甚至能听到带着金属震颤一般的回音。 忽然,空气里传来梆梆几声,金属相击,声音清越宏亮,回声在整个大堂里面往复作响。 地上躺着的或是已经起来正在整理仪容的女孩子各自噤声,两个本来撕扯在一起的姑娘们松开拉着对方衣袖头发的手,撑着地板站起来,负责击钟鸣鼓的乐人垂眉敛目立在一边,一个穿着青衣的女子站在一个钟鼓前面,有人恭恭敬敬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铜锤,小心退下。 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起小声说:“姑姑怎么不在,那是谁?” “姑姑站在她身后,啊,她在往这边看,别说话了。”两个女孩子眼睛紧张兮兮地眼睛往地上看。 “诸位也练习过一段时间了,又都是青春正好,难免活泼好动。但宫里规矩森严,希望大家都能管好自己,不要给你们姑姑和我惹麻烦。” “好好准备,三日之后殿上献舞。” 这句话一落下下面具是一片细微的轻呼,有人紧张有人期待,野心勃勃自然为之心动。 青衣女官面色严肃,看上去不苟言笑,观她如此下面年轻活泼的舞女也不敢再放肆,因她态度略有冷漠,下面的女孩子心里都渐渐有些不安了。 看着下面一群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脸上藏着期待和憧憬,女官脸上略带满意,她转身离开,刚刚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个墨青色衣衫的女子站到前面来,立刻就被一群小姑娘缠上。 “姑姑,我们要去见大王了吗?”其中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趴在她耳边问,脸红红的,满眼期待,听她这句话其他女孩子或是矜持或是热切的望着那位姑姑。 “你们的眼神都要把我烤化了!”姑姑伸手点扒在她肩膀上的姑娘,然后笑着无奈说:“不是为大王献舞,是王宫里的一位夫人,你们大概也有所耳闻。” 小姑娘们一个个睁着眼睛,“姑姑快说,我们哪里认得几个夫人!” “是那位深得大王宠爱的云美人,好了好了,我去忙了,你们先在这儿练着,可不要偷懒。”说完之后这位姑姑从人群里面让开的空隙里面出去。 因为她这句话人群里面是炸开了锅。 “云美人,就是传说宫里最漂亮的那个?” “最漂亮?大概也不尽然,宫里还不是大王喜欢哪个,哪个最漂亮!” 其中两个舞姬凑在一起,其中一个神神秘秘的拉着另一个躲在一个柱子后面,低着头小声说:“你知道我在宫里拜了个干娘,听她说云美人已经失宠了。” 另一个人一脸惊讶,“怎么可能,不是说前几天大王还为云美人兴建了一个梅林吗?” 那个女子摆摆手,“几株花木算什么,不过是大王吩咐一声而已,花不了力气。我得到的消息可是千真万确,前几天,就在梅林里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云美人与大王不睦,率先登车而去,大王过了一会儿才自己回去。”然后她神神秘秘地让另一个姑娘靠近自己,耳语道:“我听说,有人在大王离开之后发现地上有血迹……” 听闲话的女孩子又是一声惊呼,“什么?不是说云美人前段时间流产了吗?” “傻了吧,流产早就流完了,你说会不会是大王……动手……”她握着拳头,把拳头口抵到和她靠在一起的姑娘的胸口假作用力向前一推,然后挑着眉看对方。 对方眼珠子在眼睛里面转动,显然很犹豫,“大王前后必有仆从,要是想要惩治夫人怎么会亲自动手?” “一看你就不懂,男人教训自家妻妾都是亲自动手,你见哪个吩咐家仆打老婆的!” “对啊,但是,我也见过老婆拿着棍棒打丈夫的……” 两个人对视着,各自莫名其妙地张大眼睛,过了一会儿那个先说话的姑娘眼睛一亮说:“遇到这种事情,等怒气下去了,谁先心虚就是谁的错。” “那现在谁心虚了?” “等等就知道了!” 秦王有一段时间没有踏入后宫,在这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就是云裳,这一点不需要刻意打探,毕竟现在宫里最惹眼的人就是这个云美人,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明里暗里地盯着她,几乎是云裳刚刚回去,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然秦王治下颇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细节是什么到现在为止也没人知道。 姬美人紧闭宫门多日,宫中地位最高的三位美人只有这一位姬美人最有威风,平常宫里的女子也不敢对她太过叨扰。 心腹侍女服侍她为指甲涂蔻丹,说出这件喜事,“主人可知那云美人前日得罪了大王,就在大王为她所建的梅林里面,有人还见了里面有血。” 这一句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姬美人挑了一下眉,“哦?我还当大王要将那小儿捧在手心呢!虽说君王多薄幸,我们这位大王变心变得可是真快。” 侍女早就习惯她提起秦王就要阴阳怪气的态度了,只当做没听到这句不该她听的。 听到主人这样说便知道对方兴致来了,她说:“有人说可能是大王对云美人动手了。” 姬美人冷哼,挑着眼皮看指尖上的红色蔻丹,“这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也不知道云美人那弱不禁风的样子禁不禁得住。” 侍女干笑,她有点后悔自己这么说了,主人这不是又把秦王看低了吗? “到也未必,只是一滴血而已。” “见了漂亮女人就下不了手,也不是个有定力的。”姬美人轻嗤。 既然到了秦王宫里面就不能说离开就离开,姬美人早就知道这一点,她制止侍女的劝告,问她,“再说些有趣的,让我看看笑话。” 侍女想了想说:“从那日起大王就不再踏入云美人宫中,而这几日云美人也被禁足在宫中。” 姬美人用涂好的另一根指头点侍女的额头,“你啊,就知道哄我,他不去见云美人,也不见他见过其他美人。” 侍女笑笑,“奴愿主人日日欢喜。” 在人眼里被禁闭的云裳过了几日自娱自乐的生活,并没有其他人想象得那么可怜,秦王不过来她的日子不还是那么过吗? 以前也没见他天天来,现在不用和日常打卡一样顶着天寒地冻过去就为了吃一顿饭简直不要太好。 终于觉得差不多了,云裳准备让人把秦王送给她的舞姬叫来,先还吩咐侍女给她拿酒过来。 待看到捧着桂花酒的人是秀谷,云裳问她:“大夫可给你看了,身上如何?” “多谢主人活命之恩,奴已大好,出行无碍。”秀谷跪在云裳身边为她倒酒,眼中含着泪光。 云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拍拍秀谷的肩膀,“不必这么急着过来,这边不缺人伺候,你只管好好养伤。女孩子年轻时候要多多爱护自己身体,要不以后可是要吃苦头的。” 秀谷点点头,“奴担心主人忧思过甚,发了心病,万事还是看开些好。”受了一次苦,秀谷也不念着主人做出什么事来吸引大王注意力了,她也有点明白了,以前只道大王威风,跟着云裳进宫来从未受过惩罚不说,还见了几次对方面带笑容的样子,久而久之心里难免放松,言语无忌,才招致了这次祸事。 “怎么这样想呢?”云裳知道这小姑娘受了这次飞来横祸,心里大概是怕了。 “大王居前庭,主人日日盛装,妆容秀美,却不能得见,想来是相思已深,又困于身份,谨小慎微,不敢相求。宫室煌煌,又无玩乐,主人日日端坐案前持卷出神,想来是睹物思人。” 云裳端着酒,听着秀谷带着担忧的话,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居然是这样一个痴情角色。 “好姑娘,我不自伤,你可愿意和我一起欢喜?”云裳帮秀谷把手里的铜壶放下,拉着出神的小姑娘坐在身边,双手在耳侧击掌。 钟罄鼓乐声由低到高徐徐铺陈,如池中莲荷一样的年轻女子迈着轻盈优美的步伐一个一个地从左右进来。 此时此刻,秀谷也顾不上坐在云裳旁边合不合规矩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主人这样自暴自弃,大王误会了该如何是好! 24.有心无意【一更】 云美人请舞姬入宫助兴这件事传开之后, 让后宫所有女人惊讶万分。 先是赏赐财物奇珍, 又是华服美衣,现在两个人明明都生气了还送了一群舞姬哄人开心! 这是何等看重! “大王对宫中姐妹从来不吝惜财物, 宫中物产丰美,妾入宫之后穿的衣服用的食物具是上好, 虽然我王对女子不热忱,但妾也觉得感激。如今宫宇清冷,只能怀念当初,那时宫中没有如今的云美人, 大家姐妹都和和美美的相处在一起,虽一争长短, 但也不过是谁多了二两金,谁的簪子更漂亮而已,哪像现在,所有人都要避开云美人的锋芒。不过幸好这位美人不常出门,虽有大王厚赐亦不爱在姐妹之间炫耀, 若不然,他一身绫罗金玉, 我们姐妹素衣木钗,大家也无颜出门了!” 一个桃粉色衣衫的女子和一个一身白缎的女子坐在一起, 二人眉眼之间有三分相似的妩媚,肩膀瘦削, 小案上放着金盏, 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 暗香悠远。 刚刚说话的粉衣女子执起桌上一只酒樽,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又眯眼深吸了一口酒香,然后放下酒杯对那一身白衣的女子说:“这一副杯盏还是大王去年冬日送给姐姐的吧。” 视线落在桌上的精致的金色杯盏上,白衣女子有些出神,“当时大王说我的手漂亮,当执金壶为他倒酒,又念在女子力气小,特意找了小巧的杯盏送过来。” 粉衣女子目光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略带讥讽,口中却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萧瑟凄凉,“不知姐姐为大王倒过几次酒?” “一次……都没有。”女子失魂落魄。 “若不是那个云美人突然入宫怎会如此!”粉衣女子声音愤怒。 白衣女子点头,“都是她的过错,飞鸢已经落水,下一个受宠的明明就应该是我。” 眼见白衣女子目露痴狂,粉衣女子眼中的讥讽不带一丝一毫的遮掩落到了她的身上,“姐姐,飞鸢是怎么死的?你还有办法对付这个云美人对不对?也让她落水好不好。” 白衣女子忽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粉衣女子,逼问她:“你在说什么鬼话?飞鸢落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虽然羡慕云美人总不至于要想办法害她性命!少来污蔑我,滕妾生的贱婢,把戏就是多!” 粉衣女子面露不解,柔声叫她,“姐姐?”又似乎很委屈,“你居然这样说妹妹!”说完她站起来,袖子带翻了桌案上的金盏,透明醇香的酒液铺在案上缓缓流动,白衣女子猝不及防半面衣裙已经湿透,抬头一看那粉衣女子已经出门去了。 “贱人!”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里依旧带着飘飘渺渺的柔媚。 月挂桂枝,秀莲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秦王高大的身影让她心折腿软,她跪地柔声问好,被人允许起身之后望着对方灯火之下的面孔微微出神。 “良人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既然有心不去见云裳,又不想对方觉得自己是因为她不去后宫的,秦王白日里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好像有一段时间很宠爱一个姓白的良人就过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良人也有一副花容月貌,比不得罗云裳得天所钟,在这宫里也是数一数二,但真正见了人却发现对方和自己的记忆里面好像还是有所区别的。 对方一身白衣,衬得腰肢纤纤,肩膀消瘦,身形窈窕,却偏于瘦弱,面容美丽细嫩,但细看就会发现人有几分阴沉苍白。 “妾久久不见大王,您还与以前一般英武。”她执起金壶为秦王倒酒,推到秦王眼前,“这是妾自己酿的酒。” 杯中酒里面映出豆大橙黄烛光,微微一晃照出秦王一张脸,他看清了自己的表情。 任凭朝臣宫妃觉得他如何,秦王自己是了解自己的,才初进来他就觉得无趣了。当然,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志向并不在女色上,只是从前这种感觉也没那么真切罢了。 思绪游离间他将握在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案上。 白良人笑容有些勉强,她脚步一顿,没站到秦王身旁而是坐到了对面。 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关心对方的一举一动,她让侍女取来一只木盒子,然后在秦王面前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 “这个东西妾做了几个月,最开始想给大王一个惊喜,又怕被您发现……”女子嘴角露出苦笑,手指轻轻落在荷包下面坠着的玉珠上,过了一会儿接着说:“但过了很久之后,妾才发现居然没有机会把东西送到您面前。” “美人有心了,何不让内侍送过去?” 女子手顿了一下,别以为她不知道,凡是宫妃交给大王的东西只会口头禀告一声,有没有兴趣看全看大王心情。更何况,女子一番真心,当然要亲自送到心上人面前。 “此物既出于妾手,亲自送到大王面前,您若是有哪部分不满意也方便改一改。”她找了个理由,但这种东西已经缝制好了并不容易拆卸,最多是把上面垂着的珠子拆下来重新安上,但大多数男人是关注不到这个细节的。 “还是美人想得周到。” 勉强笑一笑,白良人倍感酸苦,秦王却想起了云裳,和这位良人一心想把东西亲自送到他面前不一样,这几天云裳也没耽误他给布置的课业,每天一卷书简让侍女送过来,直接交给太监转交过来,也没有什么话让带过来。 笨蛋,现成的梯子都不知道踩。 “妾在家中是幺女,最得父母喜爱,如今入宫已有两年。”白良人继续说。 “美人若是思家不妨回去看看。”秦王说。 宫妇回家并不是大事儿,看他似乎不以为意,白良人心里有些郁郁,“大王健忘,去年九月,妾带人回家中为母亲奔丧,而老父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孤失言了,美人节哀。” 白白摇摇头,“无碍的,只是听说云美人昨日召舞姬入宫玩乐,妾想到以前在家中曾和父母一同欣赏鼓乐。” 一个男人多喜欢一个女人才能容忍对方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儿,这不仅是感情的问题也关乎一个男人的自尊,白良人相信即使秦王知道云美人近日召见歌舞而不去认错求情,此事再由她这个姬妾提起来也是另一种心情。 这个迷得大王视后宫女子犹如朽木的女子,应该是快要倒霉了吧。 “美人又是有意也可召歌舞取乐”,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是哀思伤身,美人若是思念父母不如多献上一些香火牺牲。” 秦王自认父母亲缘淡泊,但人间礼仪孝悌自有用处,后宫里的姬妾其实也是他的臣民,这个建议中规中矩。 白良人垂下眼,“多谢大王恩典。” 云美人不曾召歌舞的时候,宫里面谁也不知道让歌姬入殿是一件人人可做的小事,即使有这个乐趣的人也只是在自己的宫殿里找几个身段柔软的侍女□□一下,毕竟宫里有那多双眼睛看着,谁也不想太出格。 直到有这么个女人出现了,她怎样做,做了什么都被王当成一件可以一笑了之的小事。 就连太后也是因此被大王送到宫外的一座行宫里面。 白良人从未见一个男人这样爱一个女人,而当这个人变成秦王之后这件事就愈发让人不敢相信,她看着这个男人,对方眉宇间威严疏离,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能够如此纵容姬妾到这种程度的女人。 可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大王宠爱云美人,她做什么都是是理所应当。 真是让人嫉妒,白良人看着眼前的大王,越是想不到对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就越是希望这个人爱的是自己。 她有些忍耐不了,“大王如此爱护云美人,我等甚是羡慕,只是云美人如此冷待,大王就不生气吗?” 原来在别人眼中他和云裳是这样的。 而事实上,他从未纵容过任何一个女子,包括他的母亲,那个在别人眼里对他恩重如山的女人。 又怎么会纵容一个小小的美人。 过了一会儿,守在外面的太监见秦王出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秦王有段时间没来后宫了,都不在这儿过了夜再离开吗? 清冷寒凉的夜色里面,前后灯火莹莹,秦王想起了白良人的话,她的小心思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他不鄙薄也不觉得多有趣,看得多了索然无味。 但是,罗云裳,这个名字在他的舌尖上来回滚动。 她为什么不怕,不像其他人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他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不忘了她们。 一个人回了宫后,罗云裳自得其乐,让人载歌载舞好不逍遥。 她从未开口诉过苦,娇吟哭诉更似嬉闹撒娇,也许,她并没有意识到在这宫里王宠意味着什么。 ====== 认真说起来这是云裳第一次这么放松的喝酒,秀谷呆呆地坐在一边给云裳倒酒,座下女子轻舞,衣袖扬起落下犹如春风吹柳枝。 慢慢的眼前的歌舞在她眼里变成了群魔乱舞,一个个美女变成了三头六臂的精怪。 秀谷看着突然大哭起来的云裳束手无策,本来跳得挺好看的舞姬有些不安,渐渐的舞蹈也变得松散起来。 “都退下吧”,秀谷做主让这些女子退下。 从云裳宫里离开的舞女面面相觑,今天这就过去了?谁也没想过大王最宠爱的夫人是这样的,随心所欲,爱笑就笑说哭就哭。 本来打算八卦一下秦王和云美人谁动了手的两个姑娘有些不明白所以然,都说君威难测,这云美人的天气也和小孩子一样说变就变,找不到缘由。 早上半梦半醒还没睁开眼睛,云裳就认识到床上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秦王有的时候会摸黑过来,有的时候她记得夜里发生什么,有的时候模模糊糊人来了或者走了都不知道,最后还是系统告诉她怎么回事儿。 云裳觉得她现在好像又陷入了这种情形,她慢慢睁开眼睛,决定视情况而定。 对面是一张软而嫩的脸,连皮肤都是白白的——是秀谷,白紧张了,云裳松了口气,她现在就像一个放了十一假的孩子,惦记着拼命玩几天,谁跟她说提前开学帮校园搞扫除她就跟谁急。 尤其是在系统告诉云裳暂时不用担心好感度之后…… 起身之后头脑还是有些昏沉,秀谷连忙下来扶住云裳的一只胳膊,“主人可是头疼?”云裳轻轻摇摇头,“不疼。” 宫里的酒都是好酒,她只是昨天第一次饮酒有些不适应,脑海里面还有昨天的歌舞影子。 眼角余光仿佛看见一截淡青色的袖子,云裳眨眨眼,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扶着云裳她往后退了几步,对几个侍女说:“帮我看看床榻下面是什么东西。” 不等两个侍女过去,一个灰绿色的影子从里面爬了出来,原来是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孩儿。 侍女反应极快,二人联合起来抓着姑娘的手臂把人压在地上,“此人心怀不轨,擅闯寝宫,可由夫人自行处置。美人若是不忍动手,也可将其交予总管发落。” 青衣女子花容失色,惊慌地向云裳方向看却被两个侍女按住了头,“求夫人饶命,奴实在是不得已,无人可求才出此下策。” “吃饭了吗?” “啊?”听云裳这一问那女子一愣,“没……尚未……” “要是不着急就先用过膳再说吧,你肚子饿了……”正是此时,女子腹中传来一声闷响,云裳说:“我也饿了。”昨天光顾着喝酒压根就没用多少饭。 用过饭食,女子已经梳洗过了,她见云裳下拜行礼,然后说起过往。 女子名叫甘绮本是良家女,后来因为父祖在朝中犯错,得了大王惩戒,一夕之间,金银尽去,奴仆逃散。一家人离开王城,本来是打算去投奔亲戚,但在路上被恶仆劫走发卖,辗转几次到了一位大人府上,现在阴差阳错的入了宫。 云裳看着对方,侍女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把人的手脚用绳带绑上了,就算如此也能看出几分优雅。 “你想离开宫里?”这件事对云裳来说并不难,她对买卖人口本来就没什么好感,“不如先让人给你家中送个信吧。” 既然有家可回,自然还是回家的好。 听这姑娘讲他家中如今也只是穷了一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也好过与人为奴为婢。 女子摇摇头,“多谢夫人好意,奴所求是另一件事,可能会让夫人为难。” 秀谷瞪着这个女子,既然为难你还说什么说,女子紧紧盯着云裳,目光恳求,“奴回不了家,母亲已经去世,兄嫂尚有未曾婚配的女儿,如何容得下妾这个在人内院做过歌舞伎的亲妹。” 歌舞伎在外人眼中等同于主人家的侍妾,甚至因为可以互相赠送,地位更低微。 甘绮看着云裳,“若是大王能宽恕父祖的罪过,奴回到家中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不止如此,在族中她也会因为立了大功而被人尊敬,到时候谁敢说她曾是个舞姬。 “你确定你的父祖是被冤枉的?”云裳问她。 石头有多硬,秦王就有多坚决,这件事情若不是他的错,很难让他更改决定。 “称不上是不是冤枉,奴听兄长说只是大王不采纳父亲的政见而已,又有人落井下石,父亲当时一时冲动,才会如此。” 甘绮忐忑地看着云裳,昨日献舞的时候她烛火昏黄,看不清人的长相,只是从身影上觉得云美人窈窕妩媚,现在对方就在她面前,容颜之美,是她平生仅见。 女子颦着眉,目似秋水盈盈,她徐徐说:“你想怎么办呢?” 看她的表情应是已经被打动了,但思思听着她的语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云美人是甘绮见过的第一个宠妃,也是唯一一个。她的容貌连女子看了都心动,若让男子爱她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管有多少华服珍宝出现在这个女子身上都不会让人惊讶。 恃宠而骄,才是这些宠儿的常态,如果秦王真如外界盛传的那样喜欢这个美人,她大约是敢一口应下才对。 “只要夫人肯帮奴见大王一面,剩下的事情绝不会牵连与您。” 25.谎话多多 十几双眼睛都死死盯着甘绮, 秀谷恨不得立刻把她的嘴堵上, 主人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怎么又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大王, 真是可恨。 相处日久,侍女都是清楚这位云美人心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明明足不出户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人来找她帮忙。 “主人莫不要因为此女信口胡言,就信了她的鬼话,还说是公卿之女, 怎么连躲到别人床底下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幸好昨天秦王没来,要不然不是让人看了小电影…… 云裳有些脸红, 她点点头,“不错。” 得到了鼓励,秀谷继续说:“她已经犯了宫规,主人不如将人拖出去处置了。” 这怎么能行?甘绮心慌,宫规是什么这些日子她已经了解清楚了, 看着云裳想要开口,嘴却被侍女眼明手快的堵上了。 不止是秀谷, 没人希望甘绮见到秦王,侍女小河站出来, 她长得温柔甜美,脸上总带着几分笑, 看上去活泼又亲切, “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的, 甘女这样身娇体弱只怕是熬不过去。但她空口无凭,所言不可尽信,谁知道话里是真是假。主人不妨叫人把她看护起来,既省得她受那份皮肉之苦,也不至于节外生枝。” 这个主意最合云裳的心意,她看向甘绮,“就安心在这里一段时间吧,也不用担心被王孙公子欺负,只是大王生了我的气,你的事情可能要晚一些才能抵达圣听。” 嘴被堵住,甘绮看着云裳瞪大了眼睛,云美人还没说到底答不答应让她见过大王一面呢! 若有物证甘绮早就第一时间捧到了云裳眼前了,现在她言辞的确可怜,却不一定是真的,还不如在这儿待几天,看看露不露马脚。而且,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秦王,也不可能直接吩咐对方给他调查清楚。 “把你们的屋子分她一间吧,可别欺负她。”云裳对小河说。 小河笑道:“美人尽管放心,甘姑娘这样天生丽质的美人儿谁舍得让她吃苦!” 甘绮被送到了侍女所住的房间里面,几个侍女把她推进去,甘绮手脚已经被解开了,她被人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小河目光目光掩藏着恨意。 若不是这侍女多嘴,她恐怕已经说服云美人了! “大王是什么身份,岂是你一个舞姬说见就见的!还妄想让美人助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说过这句话,小河也不看扑倒在地的甘绮是什么脸色,对身边的一个侍女说:“水管够,别让人吃饱了,门不锁,不许她四处走动,要是从美人的宫门出去了,便让太监总管知道这里有个到处乱窜的舞姬。” 听着外面的话,甘绮的脸色渐渐变得黯淡。 云美人留下一个舞姬在身边服侍,是由侍女去通知过的,院子里的人都格外羡慕。固然服侍在美人身边依旧是个侍女,总比供人取乐要好。舞姬在宴上被赐给臣子的事情有很多,好一点的为婢为妾,不幸的也许哪天就横死了。 秦王得知这件事微微皱了一下眉,他面前是一摞码成小山的竹简,太监察言观色说道:“那舞姬一看就是个心思多的,又会巧言令色,还会装可怜,像夫人这样心软的人,也不知道要被她骗去多少眼泪。” 这句话算是说道秦王心坎上了,若说甜言蜜语没几个人比得上他的云美人,但宫里面若说心软她也是头一个。他才没看着她几天,就又被小人缠上了,若不是有自己照看,这个小姑娘恐怕早就被后宫里这些虎狼之心的女人给吃干净了。 “那舞姬若是敢乱来,直接让人打死。”秦王从手边拿了一册新的竹简,里面是女子娟秀的文章,不知怎么还带着点点酒香,“这是云美人今日让人送来的?” “正是。”太监恭敬作答,云美人的笔墨一共就那一箱子,这几日见不到人秦王批阅奏章的空隙偶尔会拿出一本,现在他手里的已经是最后一本了。 笔墨跟在娟秀的字迹后面,秦王一字一句细细数着上面文章里的不足,写了七八句之后又想到这个美人是个娇娇性子,到时候把东西拿到手里吓哭了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又添了两句夸赞之语,也不在乎几句严肃正经的批评建议里面夹着几句温和夸奖有没有违和感。 待秦王取出新奏章之后,太监双手把这卷被批注好的简书放到一口箱子里面。 红漆箱盖打开,里面是一卷卷套着布袋的书简,把手里这个放进去,粗略估计里面装的东西已经有半口箱子深了,若是云裳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个箱子比她平时用来暂时存放书简的黑漆书匣要大得多。 今日兴致好,云裳写过两册书简才尽了兴,两本字摆在书案上各有各的好,难分优劣,看了一会儿,“一会儿让人把这两卷都送去大王那里。” 平时她是不喜欢多写的,因为不管自己写得多认真秦王还是能挑出一堆毛病,还不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努力。 毕竟进步这种东西就像是孩子的身高一样,天天看要是不用尺子量大多数人都不容易注意到某某这段时间又长高多少,而如果分开个把月再见面之后,就会啊呀一声发现这孩子怎么长这么高了! 抱着这么点小心机,云裳从不在秦王面前多写一个字,现在她是不在乎了,反正现阶段两个人应该算是冷战进行中,他应该不会翻开她送来的东西吧。 秀谷点点头,主人又在向大王示好了,但是她昨天还听人说大王去了一位良人那里,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得知这两天大王没入后宫,白良人心情好了些,拿着金壶自斟自饮,自那天大王离开之后,她这里更是冷清了,除了自己这个活人,就剩下几个木头一般的侍女。 真是让人无趣。 就在此时,那个讨人厌的滕妾之女又来了,把身上披着的斗篷扔给侍女,一身粉嫩嫩的衣裙如二月桃花一般划在白良人的眼里。 她知道大王曾经说这个贱人穿粉衣好看,从此之后她就只穿粉衣了。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白良人放下手中杯盏,冷冷地问道。 “妹妹知道姐姐一直盼着能怀上大王的孩子,可是听说昨日大王根本没有在姐姐宫中留宿?”粉衣女子露出一个笑意,眼睛在室内扫了一圈,“大王的气息要散尽了,也不知道姐姐接下来的日子要有多难熬!” 她自顾自地坐下,拿过另一个杯盏,自己给自己倒酒,白良人瞪着她,“谁告诉你的?”眼神在室内几个木头一般的侍女身上一一扫过,触及她的目光侍女各个低下头。 粉衣女子一笑,“姐姐可不要冤枉这些乖乖巧巧的侍女,大王只要一到后宫来,哪双眼睛不看过来?你这宫里不许人轻易进来,可大王车架所经过的路可不是没人盯着。” 白良人胸口起伏,也没空在意粉衣女子喝了她的酒了,照这么说后宫所有人,连地位最低的仆役都知道大王到她这里连饭食都没用就离开了! 欣赏了一会儿这个这个姐姐时青时白的脸色,粉衣女子才痛快起来,她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也老了,大王恐怕早已把我抛之脑后,这一入宫就来见姐姐想来是惦念你的。” 这句话说得白良人脸色好了一些,“若大王下次过来,姐姐定会和他提起妹妹的相思之情。” “那就多谢姐姐了,”粉衣女子可不把她这句话当真,继续说:“大王生了云美人的气才想起宫中姐妹,若是哪一日消了气姐姐不是又要苦等相思了?” “而且啊,听说云美人留了一个漂亮的舞姬在身边,姐姐说,若是她把这个美人献到大王面前,大王他会不会消气?” 不顾白良人面色阴沉,粉衣女子继续说:“到时候姐姐不仅有一个容貌无双的云美人做对手,还会再有一个新妹妹呢!” 26.新年宫宴 绮罗幔纱换旧帐, 珠玉新钗映红妆。 罩上一层新衣, 仿佛整个人都变得亮堂堂的。铜镜里面映出一个身着刺绣繁复金纹衣袍的身影,仪容赫赫, 腰间一掌来宽的墨带勒出一截曼妙水腰,耳铛轻摇, 金玉相撞之音清越动人。 云裳略扶了下发间一只钗子,轻轻一笑,镜中的人也笑,她问侍女:“怎么好像没见过这套衣服?” 平常她不做这样庄严又艳丽的打扮, 今早侍女把衣服拿出来的时候也没细看,没想到这件衣服看似做工一流样式一般, 穿上之后整个人好像都不一样了,但就是好像和她平常穿的衣服不是一个风格。 秀谷说:“前阵子大王让人送来的,说是让您留着蜡[zhà]祭时候穿用。” “蜡祭?”云裳眨眨眼,重复,听着像是个祭祀, “好像书里有些记载。”不过因为女性一般不参与祭祀,她也就没怎么注意。 秀谷有点犯难, “以前在家中这一日太守会在外面带着下属举行一次祭祀,回到家中之后又会和夫人一起祭一次, 仆役不参与,奴也不了解。” 云裳点头, 因为身份地位等等原因秀谷了解的东西有限, 她从书架里找出一本简书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简而言之蜡祭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节日, 而且在这个时候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的说法,所以祭祀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由君王主持祭祀,百官相随,并且停止鼓乐以示庄重。 系统给云裳加了一条,“春节就是由蜡祭发展而来的。” 哦,原来是要过年了。 “大王已经去鄜畤,为白帝献牲,成宫明日有宴,美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小河为云裳补充。 听起来是和春节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一样,不过宫里的人她不认得几个。云裳点点头,“准备一下,到时候过去。” 小河目露惊讶,然后马上垂下头,自从美人与秦王闹了矛盾就一直没有外出,平常虽然好玩但并不是爱热闹的人,宫中女子多次邀约美人几乎都拒绝了,这次怎么打算出去? 云裳想得简单,现如今在宫里她也是三巨头之一……刨除秦王,上头又没有太后压着,过这个节秦王又不在宫里,她正好出去,以后再出去玩也是算是顺理成章了。 热热闹闹多开心! 鸡鸭鱼,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从门口往里铺,每张桌案边都放着酒,落座的人还不少,云裳往里一看,大多数都穿着严肃盛装。 美人甫一入内,坐在尾端的女子就见眼前一片黑色的衣摆翩跹而过,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那人从她眼前过去之后,她才醒过神来眨眨眼,心里却跳得厉害,就在刚刚,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因为一个女人失神那么久,再向四周望去,诸女也是一副才回过神来的样子,有人羡有人妒,有人木木呆呆像是被摄了神一般。 大多数人都没见过云美人,也是听说大王最宠爱她分位又高等闲不敢招惹,向其他见过云美人的人打听,她们等闲还不愿意说,问得烦躁了才回一句——这宫里她最漂亮,你若是见到了绝不会怀疑也不会认错。 对这句话大多数人都不服气。 凡是能入宫的女子不管才学如何,长相总不会差了,大多数在某地是数一数二。 直到真正见到了人,才有人相信这句话。 首位空着,云裳由侍女引着坐到了下首左侧,身边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黑色华服金色簪子,见她过来对方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进宫日久,云裳对美食已经没有那么大的乐趣了,冬天的食物大多数都是大鱼大肉,吃了几个月早就有些腻味了。 身边的女子除了刚来时示意一下,一直低头吃东西并不和左右聊天。听小河说宫里一年只有这一次盛宴,一般位分低的平日无财的夫人几乎都不会错过,而像是姬美人这样自持身份又不屑与她们耍威风的也从来就没参与过。 食物虽多,却不浪费,宴后剩下的会被拿到宫外卖掉的…… 侍女给云裳倒了杯酒,她惦记着一会儿出去玩,沾沾嘴角就把杯盏放到一边了,偶尔拿起桌上的点心尝尝。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换了空间,云裳总有种阴风阵阵芒刺在背的感觉,抬头看看周围也没发现什么东西。 心里和系统说:“这里不会有鬼吧?” “妖怪还怕鬼?”系统分不清楚这两个物种有什么区别。 “怎么不怕?你看看鬼故事里的鬼都什么样,吃人肉喝人血!” 系统给她说得吓了个哆嗦,也跟着紧张起来,“你现在可是人,不过别担心,王宫里面没闹过鬼。” 云裳勉强稳住,怪力乱神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谁也没见过鬼,“那为什么我有点冷?” “大概是冬天太冷,你身后的墙皮上霜了……”有了这个解释,系统和云裳谁都没有故意往身后看,一起默念:墙皮上霜了…… 云裳说:“冬天靠墙就是冷。” 黄铜色的烛台挡住了白良人半张脸,她的视线落在正吃着点心的云美人身上,她长得可真美,刚刚一入宫就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位云美人长得可比当年的飞鸢漂亮,也不知道飞鸢若是活着能不能有她这样受宠。”一个穿着深红色外衣的女子坐在白良人身边说,她们二人是前后入宫,关系平常,现在想起飞鸢来心有所感才多说了一句。 “可惜,飞鸢那么早就去了,也不知道她若是活下来能不能有云美人今日的风光。”一句感叹之后,女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少年入宫,如今年华如水渐渐流逝,又各有造化生死,一时感触,心里难免酸楚。 白良人笑笑,“飞鸢可没有云美人长得漂亮。” “是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有些记不清了。”女子说。 “哪有那么久,还不到五年,我们还年轻着呢。”白良人抬起手,自己给自己倒酒。 女子叹气,现在不老过几年也会老,王宠不在,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什么区别? 灯火摇曳中白良人侧着脸,不远处的云美人头上珠钗泛着宝光,她的脸在昏暗晕黄的光里面像是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若这美人只是一幅画也就不必让人如此嫉妒了。 琥珀的酒在杯中轻轻摇动,涟漪轻动,宫中有个湖连着外面的活水,哪怕是冬日也是不结冰,因为前几年出过人命,秦王下令围栏加固,桥面加宽换砖。 从成宫回去正好经过这道桥,云裳并没有听过宫中那些旧事,平常也不感兴趣,看着湖便和秀谷说:“可惜现在太冷,里面一定还有鱼,等春天到了架个钓鱼竿或者是往地下下个渔网一定很好玩。” 秀谷点点头,她也没抓过鱼,心里想想也挺好玩的。 “美人若是想吃鱼稍后奴去吩咐庖厨,这湖水里的鱼不好吃。”小河对云裳说。 天寒地冻的时候她惦记着天暖了去抓鱼,真要天气回暖有的是好玩的,云裳知道自己,摇摇头和小河说:“晚上不吃鱼,让人做点清淡的粥饭。” 才走了一半路程,侍女就告诉云裳前面走不了,桥面上结了一层冰,最好还是绕过去。 27.石桥空车 车架徐徐掉头, 云裳扣着手里的暖炉, 冬日天寒,总让人缓不过冷意来, 这东西聊有胜无。 忽然间车里晃了几下,向着一个方向倾倒而去, 小河的厉喝声从车子外面传来,“小心!” 迷迷糊糊的,云裳忽然感到头脑昏沉,就像有一团棉花塞在里面一样。说实话, 她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内心却怎么也生不出新奇来。 现代就有人开车撞倒树上晕过去, 然后不知不觉流血过量死掉的事,就算是侥幸不死,这时节掉到冰冷刺骨的水里面也得要了人半条命。 心脏怦怦,几乎要跳出胸膛,系统在云裳的脑海里面狂喊着让她提神, 抓着朱栏的手指一点点地失去血色和力气。 明天也许不能出去玩了,系统还说这时候过年之后还得热闹几天呢! 成宫里面, 白良人站起来披上斗篷,由侍女给扣上衣帽, 对侍女说:“走吧。” 告别了殿内暖炉侍女身子一冷,整个人抖了个激灵, 再看白良人一步迈出, 步子不紧不慢, 侍女也只好慢她半步一点点点的跟过去了。 冬日里青石地板被冻得比冰块还凉,斗篷带子系好,外面的风也跑不进来,只是不一会儿鞋底就冷透了。良人在宫内的地位并不高,还不能用车,她也没得个恩典,只能这样一步一步走回去。 真正算起来,上一次乘车还是和家中姐妹一起去玩耍,白良人面无表情地回忆着,拐了个弯。 侍女提醒她,“良人……” 见白良人低着头走路,好似没有听见,就抬起步子跟了上去。不是她不想早点回去,实在是这主子喜怒无常,她做错了事别人最好当看不见。 待迈上石桥,冷风从湖面吹过,没有东西挡着,被刮着一点就能让人冷到骨子里。 朱红色的车子两条抬竿角度扭曲地半卡在桥的栏杆空隙里,车厢危险地悬空着,车门半开,风将里面的车帘吹开,几乎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风声在里面卷了一圈,才呼啸着跑出来。 侍女也看见了那辆半空悬着的车子,简直像是有人硬生生将它塞进去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良人的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的一群人身上,一群仆妇侍女围在一起,好像并不见惊慌之态,中间应该有个人或是物。 “走吧,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白良人皱着眉头往那边走。 侍女心里却叫苦不迭,那群人显然是有什么事儿,也没发现她们经过这时候不正适合当做没看见一走了之吗? 哪有上赶着追过去的!这宫里有什么热闹是好看的! 白良人疾步走去,靠得越近她眉头皱得越紧,等见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站在侍女和仆妇围成的圈子里面时恨恨地咬了下牙,待靠近那几人附近脸上已经换做了一副惊惧过度的表情。 “这位夫人,此地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知妾可帮得上忙?” 侍女听见身后的声音,慢慢让开一道缝隙,云裳被秀谷和小河扶着两只胳膊,勉强站着,睁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睛,她点头示意,“多谢夫人好意,有惊无险,不知您可认识这个小儿?” 身上没什么力气,风还大,云裳说的话声音略低,小河又重复了一遍。 顺着对方的视线过去,白良人的脸忽然僵了一瞬,下一刻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摇头,“妾不识此人。” 28.错身而过 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孩子坐在地上, 他半边身子靠着桥边的一根栏柱,身上是几件胡乱裹着的外套, 头发乱糟糟的散在脸庞边, 脸被冻得红红的,眼神阴郁, 抿着嘴角看这四周的几个人。 带着说不出的谨慎, 不像是个小儿,倒像是凶狠警惕的幼虎。 这是这天气实在太冷,不管怎么看他都有些狼狈可怜, 云裳细细看着这孩子,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乱糟糟的看不出样式等级, 但宫里太监和侍女的服装就那么几种, 他不像是奴仆倒像是个主子。 这时候车已经被弄下来了,云裳说:“让他先上车吧,既然不肯说话就先送到我宫中。” 秀谷对地上的孩子存了几分恻隐之心, 但怎么也比不过云裳,听她一说心里就不太高兴了,“可您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 ”在冷风里站一会儿, 云裳感觉已经好许多了,她微微松开被小河扶着的手, 背后站直了些, “要不是这孩子, 现在我也不在了。” 秀谷闭了闭嘴, 眼神有些犹豫,终究是没再说话。 人毕竟是要报恩的。 几个仆妇在那里哄着那个孩子起来,因知道云裳重视这孩子,也是对这孩子心里有几分猜测,腰粗肩阔的妇人和漂漂亮亮的侍女轻声漫语地围着劝说。 云裳站在原地,发现刚刚和她打过招呼的人还没走,“天气寒冷,观予脸色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 这位白良人何止是脸色不好,她面色青白地站在那儿,细肩尖下巴,看上去摇摇欲坠,此时此刻她僵着笑问:“妾天生如此,让夫人忧心了,不知这……?”她眉眼稍微向四周一扫。 “没什么大事,刚刚路上有碎冰,车差点掉到桥底下去,要不叫这孩子帮我一把,现在我也是不知生死。” 与死亡擦肩而过,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听着的人都觉得仿佛这真的是一件小事而已。 云裳看着地上的孩子倒是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刚刚她差一点就被从车里甩出去了,她却手脚无力,眼看着就要放开手中的横杆,实在不甘心这样这样死去,便摸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刺到大腿上,才缓过些神重新恢复了力气,捉紧横杆。 虽然眼看就是死地,她尚有余力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也是庆幸,本来摇摇晃晃的车厢居然在几声顿顿地移位后,嘎吱嘎吱几声停下了,往外一看才发现两个妇人举着胳膊撑着抬竿,还有一个妇人撑着胳膊委在地上。 将车厢里的软垫扔下来,云裳半跳,仆妇在下面抬起手臂接应了一把,她就顺利地下来了,可算是有惊无险。 事后听几个妇人说,刚刚同伴中有一人撑着车架的方向与她们相反,幸好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一下子把人撞开,车架才顺利稳住。 这孩子,也算是当然是云裳的恩人,他又这么瘦小,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忍。 几个仆妇好声好劝没能让人起来,小孩子倔强地低着头,一双胳膊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白青色的桥柱。 云裳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分大人小孩儿,一个人如果是拧上来了,任凭旁人磨破嘴皮子也没什么用,不如动手。 云裳一本正经地道:“挠挠他腋下肚腹,小心着,别让人栽下去。”桥两边低处的围栏空隙高在成年人膝盖左右,依这孩子的小身板若是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滑下去。 侍女和仆妇各自愣了一下,由后者将小孩儿左右堵得严严实实的,前者齐齐伸出手,片刻之后,小孩子脸上表情扭曲不定,整个人一会儿弯成虾米一会儿抖肩伸腿,就是这般,他居然还抱着那根柱子。 忽然片刻,刚刚还抖着的孩子忽然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动也不动了,围在那儿的侍女被吓得不轻。 云裳的心也提起来了,是她考虑不周,不知道这孩子身体状况就让人上百爪挠。 “还……还有气……”其中一个刚刚呆住,手还在这孩子肚子上没缓过神来的侍女瞪大眼睛说。 数双眼睛都一起射向那孩子缓慢起伏的肚子,云裳心里松了口气,往那边走去。 白良人见状说:“妾略通岐黄,或可一观。” “那就有劳了。”有现成的大夫当真是再好不过,见她答应下来,白良人也跟着往孩子身边走,不过她的视线不全在孩子身上,而是匀了一大半在云裳身上。 也许是还没缓过力气来,她这几步走得虽快,人看着就有些漂浮不稳,若是水泽神姬被波浪推送着前行,身形隐隐默默、时高时低,是不是也如这一般? 白良人指尖发抖,五脏六腑一起被嫉妒撕咬,敛在眼皮下面的眼睛都涨出一根根细细的血丝。 不需那贱人煽风点火,若是她早点见着了这个云美人,恐怕一刻也忍不得,看不见她横死黄泉,夜里都闭不上眼睛。 踩着平平整整的路面上,白良人镇定自然地将脚腕朝着外轻轻扭了一下,整个人便向着云裳的方向斜了过去,这时候她们两人只有一步距离。 看着孩子靠着桥栏瘦巴巴的,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烧的那一片通红的脸,云裳蹲下身,探出手去。 手指刚要碰到那孩子的脸,就感到后背一阵风刮过,然后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传来,侍女一阵娇呼。 小河反应最快,“快去叫人来!” 云裳一回头发现刚刚应该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位夫人不见了。 秀谷说:“刚刚幸好主人矮下身去,白良人脚滑了,直接凌空从桥栏上翻进去了。”话匆匆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幸灾乐祸了,马上低头。 “我计算了一下,她刚刚应该是故意往你这边倒的……这大概是平地摔最骚的一次。”系统默默说。 云裳心里刚生出来的愧疚就像是烈日之下的水汽一样,一瞬间就不见了,她木着脸说:“有机会我们升级一下吧。” 系统感动不已,然而还是遗憾地说:“短时间内不行。” 云裳让人把晕倒的孩子抱起来,却听见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比玻璃球大一圈的冰块从这孩子身上往下落,像是在下冰雹一样。 皱皱眉,让人把孩子抱起来送到车里,又吩咐了侍女去叫医官到殿里候着,不管怎么样,先看看这孩子有没有事儿要紧。 不远处,已经有七八个高壮的太监到了,扑腾扑腾下饺子一样扑到了水里面,不一会儿一个湿淋淋的白色被一个太监从河里拖了出来,两个宫妇把晕过去的人接过来,一个一手捏下巴一手按着人肚子,另一个人握着拳在后背敲了几下。 迷迷糊糊中,白良人吐出两口水,眯着眼睛微微偏头,她往桥上看,朦朦胧胧,好像没什么人。 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挣扎了一圈,白良人已经全身脱力,下巴轻轻一点,人就真正晕了过去。 送走了医官,云裳一回头发现那小儿已经醒了,她便过去微微笑着问他:“你是何人,住在哪里?” 他僵硬的躺在床上,看着云裳瞪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一副阴沉的面色,对陌生的环境警惕十足。 再看他身上胡乱裹着的衣服,云裳猜测他也许是秦王的那个孩子,也许是哪家的王孙公子,不过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不过,他这性子看上去可不怎么像秦王,细看的话面部弧度还是有点相似的。 看他衣着身形,大概身边的人也不甚用心,这么瘦巴巴的大概在自己父亲的宫里还吃不饱。 “若是不想回去,就在这儿养病,大王那里我去说。”云裳也没太过靠近那个孩子,吩咐人好好照顾他,又想到她这宫里都是侍女,就多嘱咐一句:“一会儿找几个会照顾人的小太监来照顾他。” 侍女点头,床榻上的孩子瞪着眼睛,阴沉的耷拉着嘴角,怎么看都不像开心的样子。 有其父必有其子,反过来有子肖其父的说法,云裳悄咪咪猜测不知道秦王小时候是不是这样,简直像一直不甘不愿被扔在陌生笼子里的猫一样。 在这之前,云裳还让人去打听一下屋里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子住在哪,至于秦王,早一点晚一点见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这里还有不少他的人呢! 席间推杯换盏,秦王坐在主位,有人向他献贺,“大王英武,为当世英主,如今国有余粮,兵强马壮,诸侯国内,无有胜者。” 秦王举杯与臣同饮,面似含笑又凛冽不可直视,身旁娇娥侍酒,粉面含羞。 “臣有一女,娴静妍美,对大王倾慕已久,愿侍奉左右。” 29.酒香缠身 “可是朝中之人都以为孤好臣女?遂君效此行?”秦王放下酒盏, 看着这个臣子。 臣子今年四十几岁,身高略矮,听秦王此言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刚刚那几句话说出来的压力实在是有点大, 但秦王接下来这句话却让他的压力更大了。 自秦王继位以来,政绩斐然,人又有雄才大略, 但少年登基,宫中有太后声名浪荡放肆,头顶又有权臣总揽朝政,留给外界的印象一直有限。大王对女色一直谈不上热情,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 后宫里面最高不过是美人,却也不见有多得宠,其中有一位还是他国公主,臣女进宫如果没有例外, 位分不太可能高过美人。 几个条件综合下来, 足够让百分之九十有意考虑的人的人散去乐趣,而剩下的一成,有一半是身份不够, 另一半是抹不开面子。 突然有一位太守不远千里地让家人献女入宫,可以说一下子就吸引了王城所有人的注意力, 偏偏这位美人一入宫就成了宫中最受宠的那个。 听闻她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被大王藏在深宫。 这一下子让不少人都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到了秦王身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果然连大王也不能例外。 如今朝中情势已定,秦王和吕相之间胜负已分,不少人都对大王的后宫蠢蠢欲动。这个臣子也算是天子近臣,今日借着酒宴说了这事儿,算是领先在了所有人前面,尽管如此他面上却不带喜意。 “陈与老妻只有这一个女儿,哪里舍得让她入宫”臣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语气沧桑无奈,“只是小女这些日子里茶不思饭不想,臣实在是痛惜不忍,还望大王莫要怪臣莽撞,怜惜小女一片痴心。” “爱卿一番慈父心肠,可怜天下父母心。然孤身侧已有绝色,女郎入宫,不如与一好儿郎成婚。” 听秦王拒绝,臣子反而松了口气,“得大王此言,臣明日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比起他那个从未见过大王的女儿,自然还是他这个日日面君的臣子更了解这位大王一些。 大王是个伟丈夫,却未必是一个女子的良配,遑论为妾为婢的依靠? 主仆之间,哪里有少女想得那么多浪漫。 杯盏重举,这次话题换做了朝堂,秦王一边与臣子闲聊,脑海中却想起了云裳,也不知她今天有没有贪玩,让她写的文章送过去没有。 云裳本来想贪玩了,但在桥上差点发生生命危险,系统说最好避避彗星,今天就别处去了,反正热闹不差这两天。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而且她这里还有一个无人认领的小孩儿,宫女跑出去转了好几圈愣是没听说那里丢了公子。 这样一来云裳就更不能把这个娃一个人放出了,她还是等等大王吧,宫里这一亩三分地儿没人比他能量大。 其实她要找乐子也有限,宫外不能去,宫里又遍地是地雷,怎么也得带着几个健妇才能出去。至于太监,大概是因为嫪毐的事情,秦王撤了她宫里一大半的太监,只留下几个又瘦又矮的,看上去还不如丰盈一点儿的宫女有力气。 让侍女把针线拿过来,云裳一个人在灯下穿针引线,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人,古人诚不欺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想着自己在多少年之后得到自由,吃遍所有美食,跑遍世界,开飞机开机甲…… 但梦想被碾碎在现实面前,她想了那么多,绝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心甘情愿的拿起针线。 秦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云裳一个人神色有些黯淡地坐在灯下,一片雪色的布料一头落在她身前的小桌子上,另一端被她提在手里,一节短针被她捏在指尖,几根头发从耳后越过来垂在她的脸颊,被烛火映成了浅浅的黄色。 做手工大概需要一点点的天赋、耐心,和技术,后者可以由系统提供帮助,前两者一个被云裳无视,后一个因为她将以缝一条光滑的线迹为目标,纯粹打发时间也就扇扇小翅膀飞走了,一脸认真地缝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哪怕知道秦王到了云裳也没理他。 对,就是不想理他。 但不一会儿她就发现手里的布拉不动了,手下使了使劲,也没多纠缠,宫女以为她是要做衣服这块布很长,云裳低头巴拉簸箕里面的布料,她刚刚是打一头缝,另一头没动。 一只大手钳到了云裳的手腕上,熟悉的温度和粗糙,秦王松开另一只轻轻压着小案上布料的手,拇指轻轻研磨了一下女子柔软细嫩的皮肤。 云裳低头看桌子,好像能从上面看出花来,但被他这不着痕迹地小小撩了一下子,觉得手好像有点发软,但人还是挺直的。 “美人还记得与孤多久没见了吗?”秦王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衣襟上淡淡的酒香一点点地往云裳身上缠。 她抿着唇,不打算回答。 系统说:“别担心,我给你外挂!” “不要告诉我,虽然我知道肯定不到一个月。”云裳心里发木,秦王过来,就代表她又要开始工作了。不过,反正,迟早的……放假后时间过得飞快,她没想到秦王今天就能祭祀完,看来又可以抱着暖炉睡了。 “看来美人不想念孤。”秦王自说过话,随手把榻上的小案扔到一边,这下子两个人就是面对面了。 “大王说哪里话,在您眼里妾还不如一根簪子,哪里配这样想您!”说完这句话云裳又重新闭紧了嘴巴。 那天梅林里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气愤,冷静下来想一想,何必呢?秦王会那样想和他所受的教育和世道有关,那种根深立定的想法几乎是他世界观人生观的一部分,靠人力不可轻易动摇。 观念这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她自己要是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十有八九会被人当成疯子、异类。 秦王看着只肯露出一个头顶给他的女人,倒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他笑意低沉,轻声说:“你倒是记仇,孤手背上的牙印还没掉呢!” “美人想不想看?” 云裳不想看,就是不知怎么地稍微抬了一下头,男人的手被映在眼前,她又想起来这块肉的口感,其实有点发硬,肉和骨头阁的人牙酸。 一不小心,望进了秦王的眼睛里面,像是偷看老鹰的兔子被捉到,她没能再挪开眼睛。 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面像是藏着夜色和星火,深处望不到底,浅处含着光,此时被他这样紧紧地盯着,云裳也不想再别扭那一下子了。 吐出一句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听侍女说大王祭祀繁忙,妾还以为今天见不到大王了呢!” 今日到了臣子家中饮过酒,勾起几分思绪,这才是来了后宫,要不然可能一个人就休息了。但是这些细节就没必要和云裳讲了,他伸手摸了摸云裳的眼睛,“孤这不是过来了吗?可莫要哭了。” 忍着眼下皮肤微微痛意,云裳瞪了秦王一眼,气哼哼地道:“妾哪里要哭!”他力气本来就大,就算是自以为放轻了力道,突然温柔,大多数时候也让人觉得有些承受不来。 秦王见她眼睛红红,还要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辩解,心里软软的,“好,你说不哭就不哭。”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裳头上的簪子被他丢到了一旁,一双大手顺着柔软顺滑的发丝上由上而下轻轻滑过。 他这动作三分温柔三分诱哄,倒有点温柔的意思,云裳看他似乎有点莫名其妙。 也许是醉了吧,不过秦王这酒味香香的,却不软甜。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裳被秦王抱到了腿上,上身伏在对方胸膛上,下巴在对方的肩膀上压着,头发被人一下一下的摸,头发根有点痒又有点舒服,不一会儿,嗅着对方身上的酒气,她迷瞪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耳朵和脸颊忽然滑过一片柔软滑腻,余下一片酥麻,秦王手顿了一下。 那双手再抬起来就没有了刚刚的清心寡欲,他的大手不容拒绝地压着云裳的后背,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了她的衣服。 抱着怀里这具柔软纤细的身子,秦王分出神去想,为什么这样一个柔软娇气的女人会让他升腾起掠夺和占有的欲望,但下一刻,柔若无骨的手臂缠了上来,让他再也无暇多思。 半夜里,叫过几次水,云裳才终于可以昏昏沉沉的睡去,秦王躺在她身侧,枕畔是一缕乌黑发亮,带着淡淡女儿香的黑发,勾得人又有几分气燥。 看一眼旁边睡得正香的女子,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睡到一半,云裳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砰砰砰,咚咚咚,夹杂着细碎凌乱的声音。 30.小儿身份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 请耐心等待, 码字不易,望体谅 云裳把注意力放在秀谷身上,既不叫她起来, 也不开口说话,室内陪侍的另外两个侍女都不敢说话, 安安静静地低下头。 主人惩戒奴仆在这个世界是常态,但是罗云裳并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教育, 长久的封闭环境让她所受到的环境熏陶已经大大的降低了。而云裳几乎是亲眼看着封建社会制度如何在时间的变迁中消失的, 但所托常年八卦看热闹,她并没有和社会脱节。 云裳了解封建奴隶制度, 也清楚在绝大多数时候,不能低估秀谷这样看似身份低微的奴仆。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 车子悠悠驶过, 木制轱辘碾过青石砖的声音清晰可见,秀谷的脸越来越白, 额头也渐渐冒出细汗。 过了一会儿, 驾车的仆妇停了车子,恭恭敬敬的下来站到门边说:“夫人, 到地方了。” 云裳点点头,车里的两个侍女抱着小凳和垫子打开车门跳下车, 把东西布置好。 “秀谷, 起来吧。”这一次秀谷没有坚持, 而是乖乖站起来,湿哒哒的裙子贴在膝盖前面。 “这里还有件斗篷,你拿出来用吧,”又见秀谷有些踟蹰,云裳笑着说:“不用还给我了,小姑娘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天气这么冷,生病了我会心疼的。” 秀谷找出车里那件备用外套穿上,然后小心翼翼和云裳前后下去。 进了门,云裳让宫里其他的人先下去,把战战兢兢脱了外套的秀谷叫到身边,秀谷捧着一个小炉放在云裳案前,然后垂头跪坐。 “为什么想我罚你呢?”云裳把砚台拿过来,拉着袖子磨墨。 秀谷偷偷看了云裳一眼,才抬头说:“奴是担心主人太过心软,反被宫里的侍女辖制。”说完这些,见云裳没什么表示,秀谷咬咬唇低下了头。 “别想太多”,云裳往砚台里添点水,从桌上的一摞竹简里面抽出一捆空白的铺在眼前,“我是美人,她们是奴仆,欺辱不了我。” 秀谷点点头,云裳照着另一本书简上的字一点一点的描摹,渐渐地,烛灯点燃,月挂枝头。 一夜沉眠之后,云裳几乎已经忘了赵太后的事情,小河服侍她穿衣洗漱,又取了簪钗,“今日美人选哪副钗环?” 妆箧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各样的金银珠翠,宝光交映,哪一个都那么美,这些是她这段时间相对比较喜欢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被收起来了。 云裳随意扫了一眼,大冬天的出门就要穿斗篷戴帽子,穿戴太多也不便,“挑几个简单的就可以。” 侍女取出几样捧到云裳眼前,见她点头,便轻柔地为她戴好,不知道为什么云裳总觉得这些小姑娘的动作比起平常来,小心不少,几乎是她一个眼神对方就能明白她的需求。 “秀谷呢?”平日里秀谷几乎是一整天都陪在她身边的,这么久了不见人,她总是觉得有些怪。 为云裳梳妆的侍女站在云裳身后,听她此言指尖抖了一下,把插错位置的簪子取下来重新插好,笑着说:“今日早晨,秀谷姐姐偶感风寒,让奴代她向美人告假。” “病情可严重,用过药了吗?”风寒这种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时候休息休息就好了,有时候可能一命呜呼。 “回禀美人,病得不重,已经服药了,只是人有些昏沉,一个姐姐在那里陪着。” 这样也算是周全,云裳点点头,心里觉得大概是自己昨天的话把这个小姑娘吓着了,“一会儿你让人去膳房取些汤品和点心给秀谷送过去,让她安心养病,不用急着过来。” 去见秦王前,云裳把自己昨天夜里写的字取出来带过去,从车上下来她戴好帽子,侍女扶着云裳的胳膊走上台阶。 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经过,云裳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此人穿着朝服,但她认不出对方的品级,只见他须发皆白,后背微弯,是个老人模样,待二人交错时,她带着侍女微微靠向一边,也省的对方年纪那么大的一个老人为了避嫌而在多挪动了。 “敢问可是罗夫人?”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之后伴着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没想到对方会打招呼,云裳有些惊讶。因为这里通向秦王书房,偶尔可见一些朝臣,但一般双方相遇都有意避嫌,隔着老远就各自低头目不斜视。 外臣见了宫妇不论品阶大多称为夫人以示尊敬,云裳微微一礼,侍女为她作答:“正是美人。” 吕不韦打量了一眼,斗篷宽大,遮住女子的身姿和面容,观其仪态,亦看不出是什么,但总归不会是赵姬那样的妇人。 反之,也就能猜测出一些。 “久闻夫人极得大王爱重,大王今日疏远太后,还望夫人多多出言劝解。世间最亲不过生父母,哪里有真正的仇怨……”吕不韦叹了口气,似乎极为感慨,然后略一拱手,便告辞离开了。 云裳多看了一眼这个大名鼎鼎的吕不韦,他本来是个商人,后来眼光独到的帮助了异人和嬴政归国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在后世的历史上也有政治家思想家的评论。 但此时居然这样离开,还要拜托他人与秦王求情而不是进门教导,云裳心里有个猜测,吕不韦大概要落败在棋局上了,毕竟没有哪个君王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分割权柄,若是无法拒绝也就君不是君臣不是臣了。 太监过来引着云裳到了秦王的书房,这是云裳第一次不到偏殿先行等候,打量着室内布置偏暗,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案后面的秦王,室内熏香淡淡,他面部弧度冷硬,手里握着笔,大约还是在批阅奏章,隔着一段距离,云裳觉得这人好像更具威严了。 脚步轻轻地走过去,抱着自己带过来的竹简坐在小榻的另一侧,云裳既不问好也不说话,自顾自的从塌边的柜子上找一卷书简,有侍女过来帮云裳加个薄被,然后和影子一样后退。 过了一会儿,秦王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身后的美人抱到怀里,一手托着消瘦单薄的后背另一手穿过腿弯掂了掂人,云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得抱住了人的脖子,对方皮肤热得发烫,脉搏跳动富有活力,她凉丝丝软绵绵的皮肤碰到觉得仿佛有小火苗在之间燃烧。 秦王把人放在膝盖上,捉着她的手感叹,“真轻啊,把你放在身上还不如一床被子重。” 云裳偏过头,视线落在墙壁上的花纹上,秦王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这人又是被这句话说的不开心了,遂一手扣着女子的腰肢,另一只手掌抵在云裳偏过去的脸颊上,不消他用力,云裳就一点点的转过头来和他对视。 “这小脾气可真多。”秦王把下巴搁在云裳肩膀上,闷笑出声,云裳嫌他重,双手抵着秦王肩膀,上身往后缩意图避开。 随着她的动作,秦王也跟着上身前倾,云裳无奈,她算看出来了今天秦王心情好,要不然怎么有这个童心和她玩幼稚。不想再配合下去的时候,却发现腰部忽然有点无力,整个人软趴趴的往后倒,这么忽如其来的一下可把她吓得不行,本来抵在秦王肩头的手匆忙间扯到了人的衣襟。 云裳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秦王倒是不常见她除了温顺柔和之外的样子,便多看了两眼,直到人上身已经和地面水平手臂才用力把人扶起来。 而这个时候,他胸前的衣襟已经被云裳拉开大半,肌肉弧度完美的胸膛暴露在了空气里面,云裳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回过神来觉得被人看了笑话不爽,就推了秦王一下,自己起身坐到一边,垂着头用侧脸对着秦王。 “让孤看看美人的字有没有进步”,秦王俯身从云裳身侧拿过竹简,笑意放松,他一边看一边说:“过来,孤给你讲讲。” 云裳只能再坐到秦王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拳左右的距离,书简被展开铺在桌案上,身边人依旧没有系上衣带,不像她那么怕冷,秦王在室内穿得本来就不多,领口大敞露出漂亮的肌肉,自带一股让人心动的热气。 秦王先给云裳讲了她的字,又就着上面的文章给她讲解,他给云裳讲文章从来没有不耐烦过,虽然不像女夫子一样循循善诱,但声音清朗,讲解起来鞭辟入里,又不疾不徐,就算刚刚云裳带着点怒气,听他讲了两段也渐渐静下心来入了神。 历史既往流传,秦始皇不但有“千古一帝”的盛名,在许多人眼中也是一个暴君,他杀掉自己的所有兄弟、把自己的母亲打入冷宫、还有让人心惊肉跳的“焚书坑儒”事件。 31.其罪难恕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 请耐心等待, 码字不易,望体谅  “哀家便是如此,你又要如何?” 见他如此神色, 赵太后心里半点不怕,甚至出言挑衅, 神色可以说是非常放肆。 秦王看着自己对面的女人,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人, 而这个人居然是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 竟然是一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淫*妇。 被亲生儿子发现这等丑事居然丝毫不畏惧, 似乎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而他这个一国之君, 明明富有四海却要对这样一个女人卑躬屈膝。 “孤既然已经将那贼人擒入手中,便不可能再把他放出来扰乱后宫了,毕竟也宫中也有孤的姬妾,她们若是受了辱只能自尽了。” 云裳在秦王身后听着对方冰冷的话,心里冒出细细的寒气,她想起了后宫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即便是赵良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老了, 也不过是二十几岁,尚且年轻。秦王居然如此心狠,嫪毐又的确放肆, 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哪个更可恨一些。 赵太后微微一笑, 纤细的眉梢一挑, “叫你仲父来吧,哀家的话你不听,便听听他怎么看吧。” 秦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赵姬,压着怒火,“这等小事,何必呢?实不相瞒,那小子已经被斩首了。”他语气平静,说起杀人的态度像是杀鸡一样自然。 云裳看到赵太后张扬的神情忽然变成了惊愕,她看着秦王,眼神里面没有半分怀疑,仿佛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回过神来,赵太后一脸气愤,伸出手指指着秦王,“你——你——”这个字磕磕巴巴的出来,像是化在嘴边一样说不完整,后面的话也没吐出来。 慢慢的赵太后平静了下来,她冷笑着说:“哀家没想到自己十月怀胎居然生出这样一个怪物,冷心冷肺,草菅人命,这便是一国之君!” 秦王没对这句话作出回应,对于赵太后的表现视若无睹,云裳觉得这也是脸皮厚的一个好处,看人家从耳朵到脖子居然一点颜色变化都没有。 “既然如此,你杀了哀家一人,就得还一个。”秦王听着赵太后的话,面无表情,只听对方说:“这罗美人甚是乖巧,便来服侍哀家起居,反正你也不懂如何敬重体贴母亲,不如将这件事情交给亲近的人做,在民间媳妇姬妾侍奉姑姑也是寻常。哀家不是个讲究俗礼的,没提过这些,大王居然也从未想过让人为我尽孝。” 云裳的心忽然提起来,赵太后在这宫中本就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即便是来日秦王册封王后,在她面前也要屈膝奉茶,她这个美人从身份上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很显然,赵太后刚刚进宫的时候叫她留下一是为了给秦王难堪,二也是为了杀鸡儆猴,毕竟她不可能亲自和秦王干架,来气了就收拾一下他的美人出出气,简直不能更容易。 处在这样一个随时可以炮灰的地位,想清楚之后,云裳一点也不紧张。据她了解,秦王其实是一个很有控制欲的人,比如说,两个人在榻上的时候必须按照他的意思来,什么时候他觉得差不多了,便该她了,而这个时候多半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不护短,只是护食,即使没有53点好感度,她也无所畏惧。 “恐怕是不能如母亲所愿了,云美人已有身孕。” 身孕?云裳心惊,她赶紧问系统,“我怀孕了?” 系统语气里也带着丝丝怪异,“科学来讲,你现在只有0.000000001%的可能性怀孕,比奇迹的概率还低,秦王居然这么厉害吗?简直欧气满满。” 听他这句话云裳就放心下来,她和系统说:“你觉得谁被欧气笼罩的时候是这个样子?”被亲妈指鼻子大骂不休。 系统大概是把秦王从里到外扫描了一下,回答云裳,“我也觉得他不是那么幸运的人。” 和不想在体育课上跑步的时候说大姨妈造访一样,秦王给赵太后扔了个养胎的理由,也担心对方口无遮拦,便出言安抚了一下,“稍后孤命宫中姬美人去侍奉母亲,她曾是一国公主,比起云美人识大体。” 不经意间,秦王刺了一下赵太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因为他自己甚至不愿看这个母亲一眼。 权势可以改变许多,让那些瞧不起赵太后的人如今想尽办法讨好她,可是直到现在,对于那些出身高贵的人赵太后总是有点嫉妒。 不习惯对儿子屈服,赵太后便答应了下来,也不露怯,冷哼一声,径直离开。 随着赵太后离开,秦王姿势不变,他沉声说:“都带下去。” 秦王近身伺候的太监从外面领着一队人过来,刚刚在室内的太监和宫女都被拖了下去,云裳想到她刚刚让秀谷和侍女出去,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门被从外面合上,只剩下秦王和云裳两个人。 那口气她还没叹完,就见秦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心里一惊,身子一抖脚一软,还没稳住身形就被秦王扯住手腕,他力气很大,捏得人生疼,云裳皱着眉嘴里哼出一句“疼”,下一刻鼻梁撞在了秦王肩膀上,生理性的泪水从眼眶中不断落下,困住自己的那双手臂力量越来越大,默默流泪的她被紧紧锁在秦王怀里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脖子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云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这么想着她实在控制不住哭出了声音。 娇娇怯怯的女儿音缠绵入骨,这是秦王最爱的声音之一,日前他还将这皮肤莹白、身柔体媚的美人压在纹着金丝、带着熏香的床榻上肆意怜爱。 秦王收起了几乎压在女子玉颈上的牙齿,狠狠地吻了上去,云裳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调,她哆嗦着抓紧了秦王的衣襟。 她看着秦王坐下,熟练地拿起桌面上的竹简,然后抬头看向低头站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的云裳,“你刚才不是要给我磨墨?” “是。” “过来。” 云裳小步过去,跪坐在桌案边的垫子上,往砚台里面加点水,轻轻研磨。 视线在她细嫩白皙的手指上一扫而过,秦王拿起旁边的毛笔,沾了点墨,悬腕就书。 烛火劈啪作响,也许是直到现在两个人已经相安无事很久了,让她放松了警惕。 云裳一边磨墨一边偷偷打量秦王,他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但五官的威严模糊了他的年纪,她第一眼开这个人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对方威严过重,最好不要直视冒犯的感觉。 此时此刻,宫中的侍女退到外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甚至有空去想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些事,关于他,这是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 “美人。”秦王放下手中笔墨,“不必磨了。”秦王看着云裳手下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墨汁说。 云裳连忙把墨条放下,她抬起头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垂头做温驯状。如此一来,秦王又看见了那条白日里让他心潮翻涌的脖颈,“头抬起来,将这卷读给孤听。” 32.糖果甜甜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请耐心等待, 码字不易, 望体谅 “大王已经认定了吗?”不顾着对方捉着自己的手, 云裳使劲把被对方钻进的手腕用力挣开, 秦王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应慢了一下才松开她的手,白皙的手腕出现了一层红痕,几乎又马上缩到了袖子里面。 和秦王相处的时候,云裳知道对方没那么喜欢她, 那几十个好感度也仅仅是相对而言比较多而已。 二人身份地位相差甚远, 他霸道得理所应当,没有人觉得不对,就算是后宫所有旁观的女人也都觉得她得了秦王的注意力真是受宠的不行,让人羡慕嫉妒眼红。 但就算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也未必真的喜欢被这样宠爱对待。 他想让一个女孩子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想让这个人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和他的思维同步, 不去想他不希望去想象的事情不去同情对他而言不需要同情的人……迎合他的喜好,恶其所恶。 这怎么可能呢? 简直匪夷所思。 云裳侧过头, 不肯去看秦王, 因为她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的, 心里并不觉得委屈,只是肉眼可见两个人之间的代沟又深了十米。 头顶扣着白色的斗篷帽子, 为了遮风挡雪帽子宽大, 为了美观外面又加了一圈长而软的皮毛, 云裳有意把后脑勺甩给秦王使得对方眼里只能看到一个白绒绒的帽子,柔软的野物皮毛随着细微的风一点一点的飘动。 “孤希望美人从此之后不要再提关于其他人的事。”不论是吕相还是太后他都不愿意提起来,从前是屈辱,往后是黑历史。 云裳兀自平复了一下心情,两个人各自在冷空气里面冷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她几乎是心平气和地说:“其他人,都不行吗?秀谷也不行吗?” 女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睫毛上沾着淡淡的白霜,应是未干的泪,秦王看着她脆弱的样子,心底一方天地不为人知的欲望开始滋生蔓延。 “都不行,不是说好只有孤就够了吗?那些人哪里值得美人费心,若是担心受欺负只管交给孤。” 也不知道是谁,前不久还嫌她软弱受气包,被人欺负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又不对她的智商抱有希望,决定一个人担起所有了吗? 爱一个人会想占有她也同样会想宽容她,但秦王的话语像是一条锁链要紧紧地锁住这个胭脂春*色的娇艳美人,让她从此只为他一个人哭一个人笑。 “只有大王一个怎么行?”女人的语气轻轻慢慢,娇柔又天真,“大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云裳盯着秦王,似乎是要找一个答案。 秦王看着云裳天真的样子倒有些想要发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把不情不愿的人抱到怀里,云裳推着他的铁臂,休想用一个抱抱说服他,但怎么推也推不开,果然吵架时力气大的就是有优势,这几下子可把她的力气用得多了,云裳低头喘气,侧着脸躲开秦王的眼睛,却让对方的下巴抵在了自己耳畔。 白色的斗篷帽子无声地掉下去,女子一张毫无瑕疵的面孔展现在秦王面前,视线微微垂下便能看见她红润的唇珠,“美人,孤给你讲个道理。”男人的呼吸喷洒在云裳耳畔,他的语气却让人生不出半分绮思,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金可市好绢,然此金无绢可配,”他揽着云裳,抽掉了云裳头顶的钗,放到云裳眼前。 金银和布匹都是现在的硬通货,但艺术品不在此列。 这是一根精工雕刻的簪子,灿烂耀眼的金簪上栖着一只雀鸟,展翅昂首,栩栩如生,连头上翎毛都清晰可见。 不需秦王讲述,云裳就知道这只簪子有多贵重,单论手艺,当世怕是找不到第二个,有价无市。 他是觉得女子芳心如寻常,而君王钟情无双吗? 云裳偏过头,视线对上了秦王的眼神,他不如前一刻那么气愤,也不冷淡,而是平静温和甚至是包容,但这样的态度却更可恨。 “大王是觉得妾不值得您一心一意?”云裳从未想过对方在感情或者身体上多么忠诚,他只要爱她就够了,百分之百的好感度。今天话说到这里纯粹是话赶话,但她没想过有人竟然真的觉得别人的心意不如自己,幸好她不是真喜欢他,要不然得活活气死。 秦王看着云裳不言不语,这样的态度就是默认了。 云裳咬咬唇,忽然把秦王的手从腰间抓起来,牙齿重重咬下,待秦王条件反射一痛之下缩回手,她灵活地溜出去脚下跑得飞快抬手扣上帽子。 白色的斗篷在林子里面像是翻滚的雪涛一样,见那些侍女像是木头一样立在那儿他视线一扫,早在一旁垂着耳朵的大太监立刻打起精神说:“愣着干嘛,还不去服侍夫人!” 秦王抬起手,手背上的牙印清晰整齐,伤口渗着血,这可比云裳被小猫挠那一下重多了。 牙尖嘴利。 动一动手指,牵引着伤口还有些疼,刚刚那个瘦高的大太监到秦王身边,弓着背,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王的伤口,“大王……这……可要传太医?” “小伤而已。”秦王垂下手,视线落在眼前空荡荡的一根梅枝上。 太监见秦王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怒意,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大王从来都不是一个慈和温柔的人,但能为了云美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可见对方在他眼中地位不同。 从前只听后宫说云美人受宠,作为一个常常见到两人相处的太监,他不觉得怎么样,云美人受宠秦王也没为她晚起过一天,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但现在可是不一般了,大王居然连被云美人这样冒犯都不在意了?不论前朝怎么样,后宫里面秦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云裳在前面跑得气都有些不匀了,问系统:“追上来了吗?”刚刚咬那一口她可是下真力气了,现在舌尖还有血腥味呢,依照秦王那个宁可打断别人一双腿也不吃亏挨踢一脚的性子,她有点小小的后悔,但那一下怎么就这么爽呢? “秦王没追,几个侍女在追。” 好可怕,他不会是想打我吧,云裳跑得喘不动气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车,车前的侍女和太监看她这狼狈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扶我上去。”被人搀着上了车,云裳大手一挥,“先回宫。” 外面驾车的太监有些摸不着状况,“敢问夫人,先回哪个宫?” “到我住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到秦王住处,那不是羊入虎口吗?至于秦王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去,心里美不美好,云裳就不考虑了,反正这个孤家寡人也不是个怕寂寞的,他享受得很。 云裳在宫里紧紧锁上门,很是紧张了一会儿,等侍女回来之后她召来其中一个,“大王可有说什么?” 侍女低着头,心里对云裳这个连大王都敢咬的人畏惧之余又添了几分崇拜,“大王并未怪罪美人。” 云裳觉得有点奇怪,再重复问了一遍,“是大王没说话还是你没听到?” “大王在美人离开之后,并没有说要将您如何,也没有发怒的迹象。”侍女又给云裳重复了一遍,云裳有点不明白秦王这个瓶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又问了几个侍女给出的答案都是一个样。 云裳只能莫名其妙的得出一个秦王好像很大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被人咬了一口…… 系统说:“好感度更新了,涨了几个点,你要听听吗?” “来吧来吧!”带着那么点儿迷之兴奋,云裳让系统开了好感度系统提醒。 “叮——” “  用户当前获得好感度60” 听听这悦耳的声音,这可是她一口见血咬出来的,早知道就在大力一点,咬得更深一点。 云裳想了想觉得更气人了,好好哄着他,好感度不动,非要两个人一起耍一通脾气才好! 得知云裳几乎把侍女都问过一遍,秦王觉得她应该是吓得不轻,晚上大概是睡不好了,把今日的事务处理完,总管太监过来询问,“不知今日大王要歇在哪里?” “就近在偏殿吧。”手背上的牙印还在发疼,还是要把这个小美人再吓一吓比较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和秦王想象中胆战心惊完全不同,云裳今天晚上不怎么困,让侍女提早把床铺好,又洗了个热水澡,她钻到被暖炉捂得热乎乎的被子里面和系统商量过两天看看漂亮小姐姐们的歌舞表演。 33.乖乖听话(修)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 请耐心等待,码字不易, 望体谅 若为了活着或者是活的更好而吃这些苦, 总因该可以心甘情愿,不以为苦。 于是当太监带着秦王的口信,让她和一位女子学习些规矩的时候她极其柔顺的答应了。 “请向大王转告, 妾身一定努力学习,不会辜负大王的期待。” 庄月则是在太监身后看着云裳, 这位宫中风头正劲的宠妃, 她被华服美衣包起来,一举一动中可见一种柔美的韵味, 连表情都带着一种未知世事的天真和温顺, 仿佛下一刻她的主人叫她去死她也能这般天真顺从含笑以待。 “妾身见过美人。”庄月在一旁给云裳行礼, 姿态谦恭,面色平静。 太监则是看着云裳让庄月起身才离开,他一直注意着这两人之间的交流。 对于能传授自己知识的人, 云裳有一种天然的尊敬, 庄月所教导的的东西她都认真学习领悟, 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但她本身就普通不起来, 帝宠在身, 哪怕她再平庸也会被度了一层光环, 叫人为她的一喜一怒辗转反侧、小心翼翼。 庄月表现的并不出奇, 除了第一天, 她很少直视云裳的容貌。 云裳不会用笔, 庄月便教她用笔,可这件事对于一个从没有摸过笔的人真的不容易,尝试了几天她终于成功把笔拿到手里了,却发现自己画个圈都是三扁不圆带着锯齿的。 庄月并不会像成人教导孩童一样,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给她示范。 见云裳心急还安慰她,“学什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执笔一事先不急,先讲经也是一样的。” 云裳哪里甘心,但是也并未作出反驳,庄月有什么顾虑她不懂,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尊重庄月,不管对方是有意克制,还是忌惮自己,或是讨厌自己。 她已经拥有最重要的东西了,万般想象皆可落地生根,不再是那个居于高阁日日做白日梦的人了。 夜里她铺着一张竹简,手里捏着笔,坐在书案前练习用笔。 毛笔尖绵软,写时需要注意腕力和高度,竹简上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墨汁点,她才终于学会控制笔和墨汁,只是写下的依旧不成型。 但到底是一个多年不运动的身子,猛地一努力,不一会儿就手酸脖子酸。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身体她是爱惜至极,连与秦王榻间玩耍弄的痛了都要哭得对方心软方可罢休,此时虽是有心刻苦,但累了之后便让秀谷为她按捏手腕,准备稍后再战。 读书习字在这个时代是一件相当高贵的事情,秀谷是奴仆出身,也只是在一旁低头磨墨,云裳不叫她服侍这姑娘绝不多看一眼,连此番握着云裳的手腕都更加恭敬了。 “主人打算何时歇息?”秀谷低头问。 这时候没有表,系统充当个报时器,“十点钟了。” 在这个灯火昏暗,大多数人夜生活都很乏味的时候已经算是晚了,“现在吧。” 净了手,云裳脱衣上榻,侍女缓缓放下帐幔,尽量不发出声音。 想到好久不曾出现的秦王,云裳问秀谷,“大王多久没来了?”她还不太想睡,想起被取消的夜生活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了。 这宫殿了,除了秦王,没人敢上她的床榻,连秀谷这个跟了罗云裳十几年的丫头也只敢猫在床边的小榻上守夜。 想来想去,云裳发现这宫中居然没有一个可以陪她同床八卦的闺蜜,轻轻叹了口气,眉眼之间便添了几分黯然愁绪。 秀谷看云裳恹恹地将身子缩在被子里,心疼极了,“主人,王上也许是前朝忙碌,这段时间也并未造访其他人的宫室。” “别担心我,秀谷,先睡吧。”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云裳闭着眼睛,听系统给她讲故事。 秀谷却是再所有的光亮熄灭之后还久久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间,心里越发觉得主人可怜。 云裳不肯顾影自怜,她还在为了更美好的生活努力学习。 这一天,她终于能端端正正的写上一卷文字了,就见庄月手边有个扎得漂亮的礼物包,难得多言问了一句,“是带给家人的东西吗?” 庄月正在收拾今天讲过的书简,此时室内只有几个侍女,书房里没有藏书本就空空,云裳坐在榻上艳光照人。 甫一回头,庄月就对上了云裳的眼睛,天真又干净,前一刻的喜悦还尚未从她眼中褪去。 自从见了她之后,庄月偶尔会想这世间是不是所有的美人都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生动干净,眼波流转之间便是千言万语,细观之下却犹如稚儿一般干净,这让她心有不忍,仿佛自己在欺负一个弱小又手无寸铁的孩子。 但是最后她还是说了,用一种十分平静自然的语调说:“昨日听闻宫中一位八子诊出喜脉,她是我族中一位表姐,家人便让我带些礼物看看她。” 庄月第一次紧盯着云裳的表情,没有错漏分毫,却发现云裳的表情和前一刻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她甚至在片刻之后露出一个微笑,“大王又要有子息诞下了吗?” 系统讲过,秦王一共有两个儿子最出名,一个是扶苏一个是胡亥,而这两个儿子死得都不怎么好看。其他的孩子更是血溅殿前,秦三世而亡,他们还没自己老父亲活得久。 34.美人饶命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 请耐心等待,码字不易, 望体谅  秦王的手在桌案上扣了扣, 引起了云裳的注意力, 她后知后觉的把自己的字献宝一般的放到自己背后那个人的手里。 “大王, 今日多谢您的悉心教导, 妾的字已经进步许多了。”云裳觉得秦王虽然有些不地道, 但教导自己的时候可真的是认真了,对于一国之君这个日理万机的角色来说能抽出空来教她习字也应该表达一下谢意。 秦王视线落在云裳的字上, “这幅字写得不错,如果美人高兴,不如就请人裱在这书房了。” 这笔字在真正会写书法的人眼中算是小儿涂鸦一般,难登大雅之堂,云裳心里明白秦王这话有几分是在刺激她。 与爱情和贫穷一般, 嫌弃也是一种掩藏不住地东西。 不过她正开心着呢!哪里有心情管秦王是一种什么心情,从前她就想着要是自己哪一天去上学, 一定要把卧室的墙上贴满了从小到大的奖状。 现在到了这个时代, 虽然没有人给她发奖状了,但秦王的水平肯定及得上这里一个最普通的夫子, 有他这句谬赞,自己就是把东西贴在墙上,谁又敢笑话她。 “多谢大王赞赏, 明日妾就令人将此卷装裱, 悬于室内。” 云裳的表情有十二分的真诚, 秦王的表情依旧淡淡的,没有任何裂痕,但是他开口提醒云裳,“此卷是孤握着你的手书的。” 有一瞬间,云裳觉得自己的表情裂了,她想起了以前一对烟熏妆闺蜜互相调侃时候说的一句话——人艰不拆,你总是这样会没朋友的。 现在她完全可以把这句话原封不改的送给秦王。 秦王不懂云裳现在内心的吐槽,他只见对方瞪着一双盈盈美目呆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一样。 他伸手在云裳眼前一划而过,“这只是孤的玩笑话。” 云裳依旧瞪着他,一个玩笑开完之后,真的,尤其是刺激到别人自尊心的那种玩笑,谁也没办法真的当做一句不走心的笑谈。 女子美目含光,倏而落泪。云裳抽着鼻子哭,泪珠一串串的从眼睛里面落下来。 她似真似假的哭诉宣泄,“妾也想从小到大师从名师写上一笔好字,人人称羡,而到了宫中蒙大王宠幸,得以延师,妾是真感激大王。”我那么感激你你居然拿话刺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把人心窝子都捅烂了。 这个时候云裳觉得自己是真的口拙,她就不能想个戳秦王心窝子的话刺激刺激他吗,柔柔弱弱的伏在秦王肩膀上,心里却已经打算好了,改天一定要把秦王的心窝子扒出来好好通一通,也让人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秦王可不知道怀里这个娇花一般都哭出水来的美人心里在想什么,他手里拍着对方软软的后背,像抱一个孩子似的把对方整个抱到自己的腿上,云裳还在哭,一抽一抽的,她偏着头下巴住在秦王的领口,眼泪流下来就顺着对方的衣领流到胸口,看他难不难受。 这个时候,云裳也不知道自己这眼泪里面是真心多还是假意多,因为她哭得停不下来却有空和系统闲聊。 “你说这秦王是不是有病!他自己有那么多的文人能臣,非指望我这个在后宫里玩攻略的学成十八般武艺做什么!” 系统调出来许多资料,计算之后说:“估计古人就爱风花雪月这一套吧,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一起写写诗喝喝酒,然后在上床滚一圈,这一套下来精神和肉体都满足了。” 一人一系统都对这种爱好沉默了,不一会儿云裳哭得更伤心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大王是不是嫌弃妾身蠢笨了,赵良人和姬美人都能书善画,这宫中只有妾什么也不会,十几岁了才开始学着握笔。”云裳觉得自己大概是这辈子也学不会像当世人一样风雅的吟诗颂词,顶多是做个对子。 秦王抚着云裳的后背,慢悠悠的,隔着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里面皮肉的细嫩,云裳被他摸得发颤,险些哭都哭不出来,断断续续的,反而更添了几分可怜。 “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的,想这么多做什么。”秦王慢慢说,一只手抬起来抽掉云裳头上的簪子,墨发如同锦缎,滑动下来时带着淡淡的清香,秦王顺着云裳的发顶摸到了发烧,一双大手摸到了云裳的腰腹。 这下子,云裳是彻底哭不下去了,她睁着眼睛,轻轻推这秦王。 女子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贴到了秦王的手上,脸红扑扑的说:“何不去床榻上,那日案上冰的人怪不舒服的。” 她声音里尚带着几分沙哑,被泪水浸的微红的眼睛里面带着几分羞怯,脸上还带着潮湿,几根细细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秦王是爱极了她这番模样,便笑着说:“既然美人喜欢床榻,自然是依了美人。”他把云裳横抱而起,把人放到锦绣堆里面,云裳睁着眼睛,窗边的帷幔徐徐落下。 如此便是一夜的欢好春Ⅱ情。 云裳第二日带着一身酥软的骨头坐在床榻上,大早晨的非要洗澡。 秀谷站在地上有些不理解,“昨日夜间不是已经洗浴过了?半夜的时候也擦洗干净了。”她这话已出口自己先垂头烧个面红耳赤。 云裳没那么不好意思,因为昨天睡得有些晚了,现在脸上还带着红痕,她按着太阳穴说:“洗是洗过了,干净也干净,就是身体还乏,怕耽误了与女先生的学习。” 这招一祭出来,秀谷立刻开始想法子,“这时候还早,美人若是定要此时洗浴,恐怕要稍等一会儿。” “无碍的。”云裳摆摆手,她如今大小也算是后宫一号人物,便是没有现成的水,等半个时辰还有烧不好的? 洗过澡吃了饭,庄月往宫中递了帖子,说近日家中有事可能要耽误几天时间,还送来了一些书简说是给她的礼物。 云裳也给了一些回礼,罗云裳从家中带来的东西只有一身薄衣,她现在的东西都是来自秦王的赏赐或者是宫中的份例。赏赐她没动,便让秀谷从她的份例里面两匹布送给庄月,也算是回礼。 这一闲下来,云裳就想起了昨日的那卷书简,既然说要把东西裱起来,怎么能因为秦王嫌她写的丑就不干了,反正这宫殿是她自己的居所,秦王来了也就是榻上那几尺天地,顶多再把桌案边上那张小榻加上。 这里也没有玻璃这类东西,若是加了木框还不好清洁,云裳便使人找了一卷淡黄色的布,折了几层,外面镶上一层墨绿色的带着花纹的边,因为东西重要,她自知针线用不好便让针线好的侍女帮她缝制。 不像是秦王,宫中侍女见了云裳这笔字,简直就是满眼崇拜,动作小心谨慎,一会儿问一句美人这样好不好,一会儿问一句,美人你看这里的针这样缝好不好,完美安抚了云裳被打击到的自信心。 几个侍女刚把装裱好的竹简挂在墙上,就有人通秉说姬美人拜访,对于这个姬美人云裳楞了一下,说实在的姬美人在她这里最热闹的时候都没来,现在那位八子那里热热闹闹的也不见她有什么赏赐,反而到她这里来了。 云裳真觉得这位姬美人有那么点不喜欢追潮流,热爱反其道而行。上次这位美人到来是为了给她个脸色看,现在云裳正高兴着呢,心里也不惧她。 “既然美人来看我,便上茶来吧。”云裳淡定的吩咐,心里和系统挖掘自己从前看过的撕逼怼人的话,在这一点上云裳觉得自己真是赶不上秦王那两下子。 姬美人并没有像云裳想的那样剑拔弩张,反而笑容和善,以一种让人完全想象不到的和善,她本来是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形象,妆容完美大方,云裳有时候觉得就是皇后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偏偏这位威严的美人,带了几分春风化雨的温柔,云裳一对比身上就起了一大堆的鸡皮疙瘩。 秦王对人的轻视能让人轻易瞧出来,这位姬美人对人的轻视也是掩饰不了的,云裳也不知道秦王喜不喜欢这位姬美人,此时她心里倒觉得这二人有些般配了。 秦王是语言表达,姬美人是用眼神表达,仿佛现在高高在上的讨好是一种恩赐。 “不知美人有何贵干?”云裳觉得不管姬美人有什么样的需要,自己都不太有能力满足对方,这个时候还是趁早帮对方结束这一句句尴尬的吹捧。 姬美人看着墙上的刚挂上去的字,眼角抖了抖,差点维持不知脸上的表情,就这样一笔字也好意思挂上去?!今天睁眼说瞎话的次数已经不少的姬美人现在还是说不出违心的话,只是故作淡定的饮了一口茶,“我听说云美人近日才开始习字,居然能写成这样,也算是进步神速了。” 35.物似主人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请耐心等待, 码字不易, 望体谅  那个白白净净的太监收了秀谷送过来的东西,脚下没动,眼神落在跟着云裳拉拉杂杂过来的人身上。 “这……”太监犹豫。 云裳笑着说:“书房门前, 自然不该让这恶徒打扰大王”, 她回头看着衣衫狼狈的那个秃眉太监, 又见那些侍卫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各个红着脸, 弓着背, “毕竟是后宫的事,不好让前朝的人开了笑话, 这一群人挡在这路中央实在不像话。” 几个侍卫见她这态度似有缓和,便微微抬起头,小心打量这位云美人, 却不敢看她的脸。侍卫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毕竟今天这些人他们一个都得罪不起,若是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的是最好不过。 只见女子一身华服在烈日的照耀下几乎要发光,又像是剔透的水,而她垂在袖口的指尖却带着一种温润细腻的玉色。 云裳说:“刚刚路过的地方有一个小湖,你们先过去避一避, 至于这个小子, 暂且先绑着吧, 容我禀明陛下, 再行处置。” 侍人一愣, 行礼道:“小人领命。”这番回答可比刚刚利落多了。 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怕了云裳,而是因为此时已经到了御前,又有秦王心腹太监盯着。若是不依从这位美人的话,到时候只消这位美人见架时把刚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他们几个定要被治个渎职之罪,若是此女再添油加醋吹点枕边风,他们也就人头落地。被绑住小子若是此时逃脱,也不可能回来救助他们几个,毕竟那虽然是个狂徒,却怎么有胆量和一国之君对抗。 秃眉的太监此时大约是有些醒酒,只见他拧着肩膀胳膊,扭腰踢腿,居然是想在这种情形下强行挣脱逃离。 他生得人高马大又有一身蛮力,两个侍卫几乎不是他的对手,控制人的双手被挣开,那太监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管不顾的撞,又不停的偏头把头上嘴上的布巾贴着肩膀蹭动。 侍卫长见着人如此,心里也是发了狠,若让他在这里闹个人仰马翻,也不用等着大王治他的罪了,只得自刎谢罪。 当即便把长矛挥出去,抵在秃眉太监的肩头,而被架在刀刃下的人似乎是毫不畏惧,居然又往边上退。 紧压着人衣服的刀刃上在刺目的阳光下泛出一道殷红的血色,那秃眉太监一愣,此时又有两个侍卫扑上去,把人绊倒在石路上,一人手里捏着一根绳子,另一人用膝盖顶在太监的腰上,两个人配合着捆住了太监腿脚。 当那个太监被手脚被缚住,两个侍卫一人手抬着那太监的头一手抬着脚搬着人退到一旁,侍卫长低头行礼,“美人尽管放心,小人定会看好这厮。” “这再好不过。”云裳踏入转身。 偏殿里面摆设简单大气,云裳视线简单扫了一圈,这里只有床榻稍宽些,室内摆设并不多。 云裳随意坐下,有侍女过来奉茶,跟她过来的几个侍女开始打扇,“不必了。”她摆摆手。 秀谷凑过来,手里拿着白色的手帕,轻轻为云裳擦拭额头上的汗。 “我脸红吗?”云裳把茶杯握在手里,凉凉的,很舒服。 秀谷点头,“有些红,可要净面?” “不必了”云裳摆摆手示意秀谷停下。 秀谷只当她是生气了,便谨慎的立在一旁。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秦王才过来,云裳到他身前行礼,她的礼仪是庄月教的,比起当初那般潦草的样子要端正许多。庄月做出来的示范动作端庄和缓,很是赏心悦目,她能学来几分,就好看许多。 此时秦王见她腰肢款款,面带红晕,心中愈发感慨此女大胆。 居然来了这前殿,说出来,论起手段,这云美人比不得那些年纪大她些许的,但是单凭胆色,在这宫中排得上前三。 “今日妾带着侍女赏花,见到了一对姐妹。”云裳靠在秦王身边,声音柔缓,声音温和,仿佛是要讲一个有趣的故事。 秦王与云裳一起坐在榻上,听她讲那二女,心中却是不怎么感兴趣。 毕竟在这宫中,若是真有一二长处的女子,不会叫他印象如此寡薄。但这是二人第一次这般闲谈,美人待他向来情谊深厚,秦王懂得一些人心,这份心用在云裳身上只需半分,便知道这时候若是打断定然会让她伤心。 耐心听了一半,秦王便把云裳的手捏在手里,看她含羞低头,心里又是熨帖了几分,便说:“你若是觉得那二女热闹,不如令二人过去侍奉?” 这话说得,云裳不由得瞪了一眼,那可是两个大活人,还是宫中有身份的,绿衣女子还在等着秦王去见她,若是听到人跟送女人胭脂水粉小宠物一样送过来,还不得羞愤欲死。 云裳决定,一会儿要警告自己的侍女不要把今天的话传出去。 秦王见她这娇嗔的眼神,心知自己会错意了,便笑着说:“若是那二人得罪于你,直接处置了便是,不必事事小心。” 云裳把手从秦王的手中抽出来,看了他一眼,自己侧过头,把半个后脑勺抛给秦王,“得罪我的可不是那两个美人。” 秦王见她骄矜,心里觉得稀罕,便刻意纵着她,顺着问:“哦?那是谁得罪了孤的美人?” 云裳抬头,嗔了他一眼,“不是得罪,是冒犯。” 女子柳眉紧,目生秋波,面带红晕,背挺得直直的,居然是真的生气了。秦王心里觉得有趣,便把云裳扯到自己怀里,锁着她的肩膀,让她脊背柔顺下来贴上身后硬邦邦的胸膛。 男人低哑的笑声通过贴着头皮的下巴传来,仿佛能让人感受到愉快的心情,云裳知道自己前番言行又是给人乐子看了。 她也不生气,而是咬唇,偏过脸,离开紧贴着脸颊的衣襟,“大王笑我。” “孤不笑你,莫恼,接着说。”秦王大手摸着云裳的头发,手指慢慢拨弄着一支发簪,姿态放松。 云裳轻轻哼了一声,惹来对方一阵轻笑,她挣开秦王,扶着自己那根差点被拔下来的簪子跳到一边。 “那人生得高大,穿着黑衣,应是宫中太监,却连眉毛也剃了个干净。”秦王放松听着云裳的话。 他这副看热闹的姿态让云裳心里暗笑,现在你看我热闹,一会儿便是我看你热闹,风水轮流转,别怪我不客气。 “那时妾正要来见大王,不想这人醉醺醺的从花丛中扑出来,幸好侍女忠心,妾躲得快没出什么事。” 秦王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太监本来便是男人,喝醉了有这等心思不奇怪,只是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这竖子,死不足惜。”秦王沉声说,他威严的时候特别有魅力,云裳最喜欢看他眉头微皱的样子,此时便多看了几眼。 在秦王要吩咐大太监的时候,云裳马上说:“大王且慢,妾还有话说。” 秦王皱着眉头,冷冷的打量着云裳,有人冒犯云裳便是冒犯他的威严,绝不可宽恕,女人毕竟心软,尤其是她这等估计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的。 “那人不止对妾无礼,居然还冒犯陛下。”云裳抿着唇,看着秦王,似乎非常气愤。 醉鬼口出狂言也不稀奇,秦王不觉得生气,反而见云裳似乎比刚刚说起她自己时怒火更盛,心里便软了几分,对云裳说:“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放过他了。” 云裳点头,与他同仇敌忾,气愤愤地说:“他还有更过分的,居然说陛下是他的假子!”这一句话利落干脆的砸在地上,空气里忽然变得落针可闻,气氛凝滞。 假子,干儿子也。 便是吕不韦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嬴政生父的人,也不敢说自己是秦王的干爹,那个太监的话可以说是胆子大的没边了。 云裳故作气愤难当,就着被日头晒红的脸,看上去格外真诚。 她发现,秦王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消失了,顷刻间,阴云密布,暗沉出水。 没控制住自己,她多看了几眼。 这段日子以来,她从没有这么开心过,心情如阳光明媚,蓝天上飞满了白羊般的云彩。 他生气的时候,远比晨间欣赏花园里万般妍丽争奇斗艳令她欣喜。 秦王一人,可胜千芳万紫。 秦王之色,犹如青石入水。 36.第 36 章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 请耐心等待, 码字不易,望体谅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个女孩子的缘故,云裳只要想起那么粗的要人两手才能抱起来的棍子打在一个小女孩儿的屁股上就有点接受不了。 从小所受教育有限, 甚至和秦朝社会文化脱节,这是罗云裳的人设之一, 但从秦王刚刚的态度上来看,他并不喜欢被人言语相激, 威胁逼迫,云裳心里叹了口气。 云裳盯着面前这个一身黑衣的, 这人,真是硬的是一点也不肯吃, 鸡蛋羹里带个硬葱白八成都要让人挑出去再用。 难办的是,他做这些还是出于好意,云裳想了想, 系统也帮她想, “不要正面怼和他闹矛盾, 秦王喜怒无常, 风险太大。” “那就只能旁敲侧击了, 这也是个方法。”云裳思考着配合人设的说法,过了一会儿, 她说:“不知大王可想听写妾从前的事情?” “美人请讲。”秦王手里裹着云裳一只小手, 对她笑道。 “与母亲分离的时候, 妾年纪尚小, 到现在早就不记得父母长相了。” 她面色平静,让人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女人比起男人更心软一些也是常态。 这样想着,不知为何秦王心中升起淡淡的不甘,当然这只是一种捉摸不定的猜测。一个人会过多的怀念过去,还是因为现在过得无趣了,“若是宫中无趣不如召公卿之女来与你玩乐?” 云裳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神转折了,反应过来她摇摇头,“有大王足矣。” 对她这信口而来的表白秦王已经习惯了,便伸手摸摸她的头,“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前日有门下卿士献上一群舞女,闲暇时候可召入宫殿玩赏。” 对此云裳欣然领受,“那就谢谢大王了。” “妾住的院子里有个二层高的小楼,平常起居在第二层,小时候路走的不稳都是一个妇人抱着上下。因为妾幼年说话晚,差点被当做哑巴,一人夜宿时尚不能说全话,也是那妇人教我的。但到了八九岁之后妾就再没见过那人,都说人有生老病死,小孩子听也不懂,换了个新人过来便哭闹不休。” “不久之后便又有更多的新人送到小楼里面,久而久之也就知道那妇人是不能回来了,几年之后秀谷被送来。连妾自己也没有想到那时候还记得那个妇人的长相,秀谷和她有八分相似,问过之后才知道,竟是一个悲剧。” “妇人早年丈夫去世,一人求生没享受到福气,她有一子,因家贫便与人做工或是为奴养活了这个孩子。待到儿子娶妻生子过几年竟得了大病,因为手中无财,又不忍儿子病死便自卖自身到府中做了奴仆,幸而儿子治好了病。身体康复后得知母亲与人为奴,为人子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与人几个兄弟一起联合起来做了贩夫,过几年也挣得一些银钱,但那妇人觉得自己不曾受苦,就让儿子赁下一个店面做些生意,免得奔波吃苦。如此,过了几年,家中又攒了些钱,没想到这妇人自知有些身家又受了人的引诱常出没于赌坊之间。儿子的钱本来是由老母亲掌管,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件事,居然将家中几年财物几乎败尽。此时日久,端倪渐显,母子二人便起了争执。儿子把铺面卖出将老母赎回家中,母亲照旧出去赌博,一日儿子将母亲锁在家中,忽然邻里失火,那妇人便在其中去世,儿子心里过不去,在母亲坟前自刎。本来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转瞬之间只剩下一对孀妇幼女,过了百来天,那妇人再嫁,女儿留在男人族中,几年之后那女儿便被出卖。” 云裳叹了口气,和秦王说:“也是让人唏嘘,那女儿便是如今的秀谷。” 秦王看着云裳,目光沉沉,云裳和对方对视,觉得自己这波操作似乎是被人看穿了,想到秦王刚刚说讨厌奴仆自作主张言语诱迫的情形。 也许秦王喜欢她,但绝不到可以纵容挑衅的地步,况且,就算是有一天好感度满额,也很难想象这个人会允许别人冒犯。 自古以来,从没有哪个君王与宠妃分权的例子。 眨眨眼,云裳补充:“念在这些年朝夕相处和她母亲对我的照顾上,妾一直想让秀谷过得快乐健康。” 她所说的事情并不完全是真的,罗云裳的记忆模糊而混沌,她的感情和好恶在里面飘飘渺渺的像是水中的飘飘摇摇的藻类植物一般,了无痕迹。 她不为自己喜欢谁或者讨厌谁,好像根本就没有好恶这个概念。 “那日来宫中可是遇见吕相了?”秦王帮云裳拉好袖子,再把握在手里的手轻轻松开。 暖得热乎乎的手碰到冷空气的一瞬,云裳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她睁大眼睛看着秦王。事情在人眼皮底下发生,这时候否认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总觉得承认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远处的侍女发现二人之间气氛紧张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垂下头装作木头人,梅花悠悠落下,像粉色的雪,秦王脸上似乎带着笑意,云裳已经认识他有一段时间了,但也说不清楚他现在究竟是不是在笑,仿佛只是一瞬间,这个人就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他站在那儿,绣着金纹的大袖安静地垂落,被发冠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面安静地落着一朵梅花残瓣,粉得发白,像是一小簇晶莹的雪花,冬日的寒意和芬芳暗香丝丝缕缕地交缠在一起,让他周身冷冽深沉的气息都带上了那么一点浪漫的味道。 也不知为何,云裳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这人大概又生气了。 果然,下一刻秦王目光里带上了星星点点的寒意,“那匹夫可是让你为太后求情?”他未曾咬牙切齿,云裳却为里面不曾掩藏的讥讽和寒意感到心惊。 云裳更没想到的是秦王他居然会叫吕不韦“匹夫”,有道是“君子一怒浮尸百万”,到了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早就不需要忍耐谁了,云裳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人出言侮辱,嫪毐五马分尸而死,秦王表现出来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还嫌沾了一手脏污一般,更不用说为这个人多费口舌了,他要嫪毐死,更多的是因为赵太后。 吕不韦把持朝政多年,秦王登基之后,在很长时间里也只是做个傀儡,只有将他斗赢,才能算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更何况,因为赵姬放肆,吕不韦擅权,二人之间过去、暧昧、联合,几乎是人尽皆知,这三点哪一样都戳中了他的雷点。 君王大概也是那些公卿大臣茶余饭后的笑料。 云裳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和秦王之间的交集空间有限,只在这后宫小天地里面,他也从不会说些那些恨不得永远不被人提起的过去和一些难堪事情。 “相国略说了一句,妾没有答应。” 秦王略笑,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乖”,粗糙的掌心贴在云裳被冷空气浸凉的脸颊上,男人的皮肤下的血流带着冬天里迷人的热意,“美人可是觉得太后可怜?”他目光深沉,语句轻而飘。 这可不是个问句,分明是肯定。 云裳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怎么,这是要连带着别人想什么都要控制吗? 一双眼睛瞪着眼前这个可恨的人,云裳用手去拂对方轻浮的手,却反被扣住。 她向来不是个爱耍威风的人,即便是发起怒来,在秦王这个手握天下的人眼里也像是奶猫探出粉嘟嘟的爪子一样。 “当真如此,也是当孤心性薄凉?” 打在人的皮肤上凉凉的,白雪挂在女子的脸上,顷刻之间化开,像是星星点点的泪,但她的脸上却无悲喜之色。 秀谷见了,便伸出手去为云裳擦拭,“这么冷的天,主人为何要出来呢?” “只是出来走走,一会儿去陪大王用膳也方便一些。” 秀谷一笑,脸色微微泛红,“主人和大王感情真好。”语气里是少女的向往。 感情好吗? 云裳抬头,白雪里面一片片红色的梅树艳丽灼人,在此之间仿佛冷肃的冬季都带上了连绵生机。 这一片梅树是今年新移栽过来的,宫中有能人巧匠,将树木交错布置在花园里面,明明树不多看上去却像是一片真正的梅林,仿佛本就生在这里的一般,没有任何违和感。但是到了明年二月,这些花木就又会被移出去,重新在这里种上各色花卉。 几日之前,她读了前人咏梅的词句,随口向身边的秦王询问了一句梅树是什么样子,过了不久秦王便告诉她花园可赏梅。 秦王对她是真好,但若说感情,六十几的好感度,不多不少,花开过半,烈酒初温。 37.有喜临门 比例防盗。读者如因跳订不足比例, 请耐心等待,码字不易, 望体谅  突然伸手把人拉到眼前, 看着略带惊讶的云裳, 他轻笑道:“孤的小美人。” 云裳眨眨眼,觉得耳根有点痒,便微微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 “大王?” “走吧。”秦王放开云裳的手,他走在云裳前面半步,带着身后那条小尾巴一起穿花而行。 云裳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是很明白他的心情,秦王走得不快, 更在他身后慢腾腾地走也不用担心一抬头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样走了一段距离,系统忽然开口, “那里怎么有一只毛茸茸?” 一只灰色的前爪是白色的幼猫站在树梢上, 支棱着耳朵, 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似乎是想下来又有点胆怯,见云裳看过来便发出了一声轻软的喵叫。 “好像有点可怜……” 云裳对秦王说:“大王,先等一下。”她几步走到那棵树旁边, 枝杈并不算高, 她抬起手能轻松越过小猫的头顶, 然后听系统讲用两根指头提起幼猫脖颈后面的皮毛, 小猫便乖乖垂着四条腿被她拎了起来。 秦王微微皱着眉看着云裳在冷空气里面发红的手腕, 他几步走过去,“一只猫,不怕高的。”又想云裳应该连什么是猫都不认识,现在大概是孩子心性上来了觉得好玩,带着那么点无奈,他看着云裳手里的小东西,“把它放在地上吧。” 小猫眼睛圆圆的,挂在云裳手上一动不动,尖利的爪尖从肉垫里弹出来。 云裳当然不是没见过猫,但这个季节对任何一种小动物都不太友好,她心里有点担心,“外面雪还没化,天气这么冷,会不会冻坏它?” “不会的,你看这小东西身上这么厚的毛,还热乎乎的怎么会冷?” 真把她当孩子哄了…… 系统不放心这只小猫,和云裳说:“他分明是在哄你,这种小猫没妈妈和人照顾怎么能行,被哪个熊孩子欺负了怎么办!” “可是,猫儿这么小,大王忍心让它孤零零的一只挨饿受冻吗?”云裳抬起头,眼角泪光闪闪,别说是小动物了,这时候她都要被冻哭了。 “既然你不放心就先把它交给一个侍女,让人在这里等一会儿看看这猫是不是有主的。”看着云裳手里的小东西,秦王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一只奶猫费这个心思,又和提着猫的女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视上,便伸手帮人拉了拉袖子,“小心些,别找了凉。” 云裳回以一个笑容,然后把猫递给迎过来的侍女,此时手背忽然一痛,幼猫被侍女抱在怀里爪子尚未缩回去,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有些畏惧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白皙的皮肤犹如玉璧白缎,现在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星星点点的血珠从血的缝隙里面露出来,如同白雪地上洒下的红梅,格外刺眼。 云裳反应过来,连忙把手往袖子里缩,这时候秦王捉着她的手腕,问云裳:“藏什么藏,帕子呢?” 他冷着脸的样子还是让人很有危机感的,云裳看了秦王一眼,低下头说:“在袖子里。” 秦王挑了一下眉,伸手摸进了云裳的衣袖,成年男子粗大的指节带着熟悉的温度从女子细腻的手臂上一划而过,抽出一条淡粉色的丝帕,扣着一截细腕,秦王慢条斯理地帮云裳一点一点地擦去手背上的血痕。 隔着一条纤薄的帕子,对方的手在自己手背上一点一点的活动,他的动作并不轻浮,云裳耳边是男子的呼吸,对方身上带着她熟悉的熏香,像是一张大网将她兜头罩下,让人脸红心跳喘不过气来。 微微一抬头,云裳就能看见秦王轮廓分明的侧脸,几乎开不出他现在的情绪,她低下红的滴血的脸,“不疼的,没什么大碍。” “既然无碍你藏什么?”男子的声音在云裳头顶响起。 云裳偷偷瞟了一眼战战兢兢脸都白了的侍女一眼,一点一点把被秦王端着的手往袖子里缩,“妾不想让大王担忧。” 女子语气柔软,睫毛轻颤,从手掌下往回滑的动作缓慢磨人,“大王可是生妾的气了?” “孤自然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他的视线落在侍女身上,侍女身体一僵,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她牙齿打着颤,既不敢出声又不敢抬头,大冬天的惊出了一头汗。 在这王宫里,秦王本就是一个可以决定所有人生死的角色,即使他不动声色也让人不敢妄为,只当他有一分不悦泄露出来,在侍女眼中便是天大的事。 云裳扣住秦王的手,偏过头,“不用三天这伤口就会好,本来就是妾不小心,也不必牵扯他人了,且让着小姑娘起来吧。” 侍女跪在冻得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肩膀发着抖,垂着头。 秦王拍拍云裳的手心,“伤口是小,不用三天,一天就能好。”他的视线落在云裳脸上,“自来美玉无瑕,便是可以修补也让人心生隔阂……况且……”唇角微翘,目带寒意,“孤在这里侍女服侍你尚不尽心,暗地里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受过委屈。” 凡有容貌,生得美便如夜空霜月雾里繁花,罗云裳是天赐的好容貌,若是不动不笑便如玉石生辉,庭花绽放,她一颦一笑便让人挪不开眼睛。 有时候云裳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也会出神,她妆容随性,因为哪怕此时在她脸上扣个唱戏的脸谱面具也仍然能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加之在入宫前连针头线脑都没动过,一身的莹白色的细皮嫩肉,初观之下便如玉人一般。 但是,秦王这样说并不让人觉得他这番夸赞有什么荣耀可言,面上余温褪去,略过五官细微的表情,云裳看着对方的眼睛,冷冷淡淡的,像是深夜里的星星,又像是沉落在冰雪里的玉石,一阵寒意从中生出。 微风已停,路面上干干净净的,白雪堆在树根,空气里安安静静的。 云裳面无表情,“大王误会了,我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秦王一手揽着她的细肩,“你是个小傻瓜,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对这宫里的人来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事就应该受罚,美人也休要心软,不然这些人怕是要欺负你心软良善。”又见云裳板着一张俏脸,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笑意,“这些小人算什么,也值得跟孤置气,美人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不如等人受过罚之后赏赐些金疮药。至于那只猫,要是喜欢不妨让宫女为你养着。” 有侍女上前小心接过宫女手中的猫儿,已经跪得发僵的侍女见秦王略一挥手,便叩首谢恩,“奴谢大王与夫人宽恕,这就去领罚。”几乎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感激,侍女踉跄起身,退后离开。 看这一个坚持要打人,另一个好像挨打不是惩罚而是奖赏一样的侍女,云裳颇感无奈,她还想再挣扎一下,“大王且放过她吧,是妾不小心。” 秦王拉过云裳微凉的细手,与她相携而行,“美人可曾听过哪个大王把说出去的话再吞回去的?” 这年头讲究君无戏言,但当皇帝的都要脸皮厚,云裳假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含义,“妾只见过您一个大王,又向来是有求必应,大王真的不能饶过那个小姑娘吗?” “你看着她们和你一样大,但这些侍女的小心思比你的多多了,前几天那个和你一起入宫,从小在身边伺候的侍女还琢磨着拿捏你,还不是孤为你惩治了人?” 云裳顿了一下,“大王说得可是秀谷?” “自然是她,一个侍女自然应该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赏罚都应领训遵命,求罚威胁?真是放肆。” 女孩子总是爱浪漫的,云裳自己开心,也见了跟着自己过来的侍女本来木木呆呆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符合年纪的喜悦之情。 在她们现在这条小路边上的花朵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矮,花朵高时让人觉得自己被掩盖在这芬芳之间,花朵低矮时堪堪没过人的脚腕,让人觉得自己仿佛踏足在百花之间。 云裳在此时真的感到了愉快,发自内心的,从内而外的愉快。 远远的,她见到一对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衣衫如同柳枝一般鲜嫩可爱,另一个穿着一身桃粉色,脸圆圆的带着几分可爱。 云裳无意听两个人谈话,也不想让人误会,便欲带着人往外退,她回头做了个口型:“先回去,小点声。” 众位侍女乖乖点头,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有第六感,云裳一迈步那两位女子便同时往云裳的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