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嫁》 1.第一章 齐国皇宫之内,经过了一夜厮杀,终于归为了宁静,宫门一点一点打开,带着吱呀之声,仿佛一场正在开场的折子戏,拉开幕帘,让人窥见那舞台上的场景。 满地鲜血流滚,尸体横七竖八躺立,一直躲藏着的太监们被士兵赶出来,开始冲洗这片血腥的战场。所有人不敢出声,于是台上人来人往,却寂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有一个人,他身着华服静立于高台之上,眺望远方。 那人身着玄衣华袍,外披白狐大氅,手中抱着带着兰香的暖炉,清俊精致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阳拉长他的身影,犹夹杂着大雪寒意的狂风垂得他广袖招摇,他长身而立,远远望去,仿若谪仙入世而来,又将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书淮。 八岁北燕为质,弱冠归来,却在九年后重登权力顶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前太子。 这样的人让人无法忽视,所有人来来往往时,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身上投上一些目光。 而那人却仿佛谁都不在意,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远处宫门落满朝阳光辉,朱红房檐与朝阳映照,庄严古朴,却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现在的一切,甚至未来的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争夺,与这座城似乎毫无关系。 它屹立于此,仍凭你厮杀半生,它仍旧风姿如初。 “大人,”一位穿着军装、满身带血的俊朗青年急急走来,正是如今南城军的领军江春。他走到身着玄色广袖华服的青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将所有皇子关起来,一把火烧了。宫妃和皇子都在 江春心里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书淮,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的情况,一个不小心,秦书淮就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毕竟……朝里一大批老臣,都觉得他要谋反很久了。 秦书淮乃先帝秦靖的独子,秦靖残暴荒淫,搅得国家民不聊生,齐国上下对秦靖多有怨言。秦书淮八岁时,齐国与北燕交战,后来齐国投降,割城赔款后,还将太子秦书淮送了过去,在北燕当质子。 秦书淮去了北燕后不久,秦靖暴毙而亡,因为没有子嗣,齐国为了继承人的问题争了很久,最后群臣举贤,让秦靖的远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继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与才能于一身的好皇帝,他励精图治,在他的带领下,风雨飘摇的齐国终于重新站起来,成为了一个强国。 这时候,秦书淮也已经二十岁了,齐国也有了新的太子,作为秦书淮的“叔叔”,品德高尚的秦文煊向北燕施压,用了十万金将这位“前太子”迎接了回来。 秦书淮回来后,也颇为争气,直接去了军营,而后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最后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淮安王。 他与秦文煊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叔侄关系,秦书淮感念秦文煊的恩德,而秦文煊赞赏秦书淮的才能。 没有君臣隔阂,秦书淮的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婚事。 他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北燕的公主赵芃,结果在回齐国的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 第二任是当年出了名的沙场女将姜漪,姜漪乃姜家独女,秦文煊也是靠着和姜漪的姻亲关系,在军队站稳的脚跟,结果姜漪一嫁给他就开始重病,三年后,又死了。 第三任是董丞相的女儿董婉怡,董丞相想和手握兵权的秦书淮结盟,就将自己那貌美温柔的女儿嫁给了秦书淮,谁知道董婉怡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干出了逃婚的事情来,爬墙的时候不小心摔成了瘫痪,在秦书淮后院熬了两年,也死了。 从此以后,秦书淮克妻之名整个齐国都知道,也就没有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好在当事人也不在意,知情的人都说,淮安王府里摆着一个牌位,秦书淮每天都和牌位吃饭睡觉,根本就不想娶妻的问题。 于是乎,连这唯一不顺心的问题也不是大问题,秦书淮的日子也就过得很是惬意。 他一心就想当好自己的王爷,外界却从来不这么想,那些皇子和保皇派的大臣,每天都虎视眈眈觉得,秦书淮一定别有居心。 为表忠心,战事了结后,秦书淮就回了封地,结果回封地不到一年,宫里就给他来了信。 秦文煊不行了,皇后的儿子联合着皇后造反了,封了宫城,扣了皇帝,太子直接被斩了。 秦书淮没办法,马不停蹄赶了回去,结果刚把皇宫打下来,就得了皇后带着所有人自焚的消息。 江春看着秦书淮面色不太好看,俊美的眉目微微皱起,他不由得道:“大人?” “还有一个。” “嗯?” 江春愣了愣,秦书淮转身往外走去,冷声道:“淑美人带着十六皇子,还在皇陵。” 听了这话,江春瞬间反应过来。 虽然宫里的皇子贵妃都死了,但是宫外还有一个宫女出身、宫斗失败后被贬了去守皇陵的美人和皇子啊! 虽然这个妃子品级低了点,这个皇子年纪小了点,但始终是秦文煊的血脉。 这个皇位秦书淮是做不得的,他坐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秦文煊是怎么死的了。到时候齐国又是一场内乱,秦书淮不想当皇帝,更不想为了当皇帝搞得国家大乱。 于是这个唯一的皇子,就成了秦书淮如今唯一的希望。 秦书淮匆匆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来。 “淑美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江春想了片刻,点头道:“对,嫁给了卫炀……” “看着她。” 秦书淮说完,便翻身上马,打马冲了出去。 太阳已经彻底出来了,化雪让空气中充满了寒意,秦书淮抬头看了一眼这冰雪山河,加快了马鞭。 ******** 赵芃梦见了大雪。 北燕的大雪向来凶猛,从来都是风雪交加,下雪时出去,能感觉风如刀刮一般锋利划过双颊。 这种天气,赵芃小时候体会过很多次,那时候她带着弟弟和母妃住在冷宫里,冷宫没有炭火供给,每年冬天,总要冷死几个人,她算是幸运,因为她在这里拥有母亲和弟弟,每一年冬天,他们三个人挤在一起,虽然仍旧会觉得冷,但是至少逃脱了冻死的命运。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寒冷了。 从她帮着母亲走出冷宫,从她一步一步转身成为北燕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从她辅佐弟弟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到弟弟夺嫡之战中胜利成为北燕的帝王…… 等等。 赵芃突然意识到,弟弟赵钰已经成为皇帝了,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早在十九岁时,就离开了北燕,然后死了…… 赵芃意识有些恍惚,耳边听见了有人叫她的声音。 无数记忆涌上来,赵芃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陌生感铺天盖地,她轻叹一声。 她又活了。 是的,是“又”。 这已经是赵芃第四次重生了。 作为北燕的公主,赵芃当年下嫁了齐国留在北燕的质子秦书淮,在她十九岁的时候,秦书淮的远方堂叔——也就是齐国当时的皇帝秦文瑄,用了开通商贸的条件,换取秦书淮归国。 作为秦书淮的妻子,赵芃不得已只能跟着秦书淮回到齐国。但才刚入齐国国境,赵芃就被人毒死了。 死了三次,如今醒来,赵芃已经记不大清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跟着秦书淮回了齐国,然后秦书淮把她毒死了。 是的,是秦书淮毒死的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记得自己拼命挣扎,而秦书淮把她抱在怀里,带着甜味的□□被他灌进她的嘴里,她挣扎,她打他,然而他却只是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绝望,他死死压住她的动作,让□□滚入她喉间,哭着道:“芃芃,不疼的,喝了就不疼了。” “芃芃,别怪我。好好上路,好好去吧……” 她不想死,她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不想死,但她深深记得,那时候她不想死,于是她死命推着他。可他一贯那么顺着她一个人,却真的一点都没放手,让她死了。 赵芃死得不甘心。 她还挂念着自己那还在夺嫡之争中的弟弟赵钰,还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可能执念太深,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叫做“姜漪”的女将军,这个女将军是齐国名将姜诚的女儿,在齐国颇有声望。她还没适应自己这个叫姜漪的身份,她就再次见到了秦书淮。 秦书淮是来娶她的。 而此时距离赵芃死去,还不到四个月。 于是赵芃就明白了,秦书淮为什么要杀她了。她死了,秦书淮才能正大光明在齐国娶一个高门贵女,才能在齐国站稳脚跟。 对此赵芃很感慨,突然觉得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此时已经是在成亲的路上了,赵芃没有办法,只能成亲当天就开始装病,这病一装三年,秦书淮也很配合,三年都没来问过她的死活。两人虽然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竟然就整整三年里没见过面。 这三年,秦书淮在齐国混得风生水起,以军功立命,拿到了整个北方军权。而赵芃就默默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就琢磨着等哪一天赵钰那边安稳了,她赶紧跑回北燕去。 结果赵钰才刚刚登基没多久,她的人手也才规划好,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作为姜漪的赵芃在院子里吃葡萄,就被一群突然冲进来黑衣人捅死了…… 这次赵芃死得莫名其妙,她怀着对真相的探究之心,再一次……活了过来。 一睁眼,赵芃发现自己成为了齐国丞相的女儿,董婉怡。 而且,此时董婉怡已经和秦书淮有了婚约,而秦书淮的前岳父姜家也已经败落,秦书淮成为了当朝手握重兵的王爷。 于是赵芃又明白了姜漪是怎么死的了…… 岳父没有用了,这个媳妇儿还留着干嘛?要赶紧娶下一个有用的啊! 赵芃总结了一下,秦书淮有毒,当他老婆必然不得好死。 于是赵芃在结婚前一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翻墙逃婚,一路逃到北燕去找正在清理朝堂、铲除异己的赵钰。结果这位娇小姐体质太差,爬墙爬到一半就不行了,手上一个打滑,她摔了下来,摔成了半身残疾…… 但是她与秦书淮属于政治联姻,哪怕是半身残疾,秦书淮也把她娶回了家,然后照旧放在后院养着。 虽然半身不遂,但赵芃还是很坚强,依旧在四处打听消息,重新经营自己的小势力,但是毕竟已经瘫痪了,这一次赵芃所能做得很有限,好在她深谋远虑,天天担心着什么时候又死了,于是每天就努力存钱,然后在院子里,埋了一大箱银票…… 毕竟,董婉怡她爹贪污太厉害,其他没有,就钱特别多。 赵芃的想法是很正确的,果不其然,两年后的一天,她吃着水晶虾饺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感觉和她十九岁死那次,一模一样。 她立刻判断出来,有毒。 可是来不及了,她要死了。 赵芃崩溃了,她第一次这么想掐死一个人,想不顾仪态对一个人破口大骂。 你要给别人挪位子你休了我啊?!每一次你都杀了我,有意思吗?!! 于是赵芃死的时候反复向上天祈求。 她不要嫁给秦书淮。 不要嫁给秦书淮! 绝对绝对,不要再嫁秦书淮了!! 赵芃不知道她的祈求有没有效果,她脑子里还有点乱,原身的记忆还没有太理清楚。 旁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夫人,您好些了吗?” 夫人? 哦对。 赵芃想起来,这个身份叫秦芃,也是个公主。这个人和她有点像,同样都是不受宠的母妃生下来的孩子,可她们不太一样的就是,赵芃虽然生得卑微,却仍旧一步一步谋划把自己拼成了最受宠的公主。而这个秦芃就…… 真不受宠到了最后。 性格唯唯诺诺,除了一张脸以外没有任何让人看得起的地方。好在这张脸弥补了她百分之八十的缺点,十五岁嫁给了宣武候的世子卫炀。谁知道成亲当天,卫炀就被派到战场上去,然后就挂了。 卫家那一战近乎全灭,只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卫衍。一个只有十四岁少年的门庭,所有人都以为卫家的荣光也就到此为止,于是卫家的女人自杀的自杀,改嫁的改嫁,也就剩下了卫老太君以及秦芃,秦芃是个温顺的性子,丈夫死了,她分毫没有改嫁的念头,反而是主动去了护国寺去修佛,说是给卫炀祈福。 一修修了十年,卫家大起大落,卫衍一路厮杀拼搏,终于让卫家重获荣光。 而秦芃也用了十年时间,将自己打造成了一座行走的牌坊。 赵芃总算理清楚了现在的状态,她心里舒了口气,随后感觉十分欣喜。 很好,这一次,秦书淮再也没有理由娶她了吧?!!不用太早死,如今赵钰那边大概也安稳了,她找好机会,给赵钰写信,只要赵钰信了她是赵芃,她就立刻回北燕! 未来很美好,赵芃心里十分欢喜,她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思绪,抬起头,看了一眼问她话的人,那是秦芃的陪嫁丫鬟,春素。 秦芃染了风寒,昨夜高烧了一夜,就是春素和秋素两个人陪着。 此刻看见赵芃面色不太好看,秋素有些焦急道:“不行,夫人,我还是去叫大夫吧。” “不必了。”赵芃抬手阻止了两人:“给我点水,我缓缓吧。” 春素应声去倒了水,秋素揉了帕子,有些焦虑道:“夫人,有病就要看,您总怕给人添麻烦,过去在宫里这样,在为卫家这样,如今到了……” “四公主殿下!” 秋素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那人似乎十分焦急:“四公主殿下可在?!” 四公主这个称呼,在场的人已经近十年没有听过了。春素和秋素交换了一个眼神,赵芃也冷了脸色。 外面人见里面静着,便急促道:“四公主,老奴董尤,奉娘娘之命前来!” 一听这话,三人呆了呆,赵芃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董尤的确是秦芃生母淑美人的贴身太监。 宫廷之中这样的状况从不简单,赵芃立刻道:“进来。” 秋素连忙开了门,董尤立刻闪身进来,秋素将门关上,董尤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他将大氅打开,怀里竟是抱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在董尤怀里瑟瑟发抖,一看见那孩子的模样,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赵芃豁然起身,震惊出声:“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2.第二章 因为出身皇家公主,赵芃继承了秦芃的记忆时,对她那个弟弟就特别关注了一下。 秦芃的母亲比较奇特,早年凭借美貌有过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岁时又凭借秦芃丈夫卫炀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这个幼弟,最小的皇子秦铭。 因为生得太晚,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秦铭还只有九岁,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秦芃点点头,端坐于外间蒲团之上,姿势端庄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色郑重:“请。” 站在门外的秦书淮见大门打开,他提步走了进去。 秦芃眯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致如绘,神色淡然沉着。他抬眼时,一双眼波澜不惊,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见底。 清晨霞光落于他身后,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笼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门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错瞬间,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势端正优雅,气势极盛,仿若凤凰盘于梧桐之上,睥睨众人。 天生的公主贵气,在这个人身上彰显无疑。 不是每个公主都拥有着这样的气势,甚至可以说,大多数公主都没能拥有。 而秦书淮上一次见到这样气势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护国长公主,赵芃。 3.第三章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秦书淮收起了思绪,看着面前女子抬手放在额前,恭敬匍匐在地:“见过王兄。” 他们两算起来,是隔着六代关系的堂兄妹,因为隔得实在太远,怕是要从秦书淮的爷爷的爷爷辈算起,故而秦芃这么叫出来时,秦书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片刻后,慢慢道:“见过公主。” 外面春素在秦芃一个眼神示意下关了门,房间里就留下了秦芃和秦书淮两个人。秦书淮走上前来,抬起衣摆,跪坐在秦芃对面。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书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忆里,刚遇到秦书淮的时候,这人还是个很健谈的少年,她和他刚刚成亲那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不睡觉,来回折腾。 折腾完了也不嫌累,握着她的手有无数话要讲。 这么十二年来她其实一直是陪着他的,哪怕见面次数少了些,可当了他三任妻子,对他的了解,怕是比任何人都深,可此刻正对着他,看着这个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淡气度从容端起茶杯,褪去少年稚气的脸无喜无怒,她才骤然惊觉,自己竟然已是快又七年时间,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而七年足以将一个人打磨得面目全非,当年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少年人,也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气度从容平静的淮安王。 “公主找本王,是想说什么?” 秦芃一直看着他,让秦书淮有了那么几分不舒服,他抬起眼皮,迎上对方的目光,秦芃将思绪收到当下之事上,笑了笑道:“妾身请王兄来,主要是为了十六皇子的事,十六皇子乃妾身同胞弟弟,如今王爷想要将阿铭带走,不知所为何事?” 秦芃同秦书淮绕着圈子,同时心里准备好了说辞,打算让秦书淮权衡利弊,千万别愚蠢干出什么干掉了所有皇子自己登基的事情来。 其他不说,秦芃是卫衍嫂子,是秦铭的亲姐姐,要杀秦铭,卫衍如何想? 秦芃知道秦书淮不是个不顾百姓的,她拿捏住了秦书淮的短处,只差如何提起,在她准备好了秦书淮所有应答,却未曾想,秦书淮抿了口茶后,直接道:“如今陛下子嗣都在宫乱没了,只留下十六皇子乃天家血脉,我自然是迎十六殿下回去继承皇位登基了。” 一听这话,秦芃当场就愣了。 她本以为秦书淮准备了一堆措辞,就只是想将秦铭带走后悄无声息杀掉,不给秦铭任何登基的机会。谁知道秦书淮一张口就是——去登基?! 秦芃内心狂跳,但面上仍旧镇定,她喝了口茶压惊,继续道:“王兄也是天家血脉,更是靖帝正统,王兄何不自己称帝?” 秦书淮面不改色,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道:“王叔待我恩重如山,本王又岂能在王叔故去后,不善待自己的兄弟?” “且,”秦书淮抬眼看向秦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今日公主的意思,本就准备好说辞奉劝本王,现在就你我两人,公主何必惺惺作态?” “如今陛下子嗣只留下十六皇子,本王也没有什么选择,今日公主愿意,那就随本王回宫,本王让礼部着手准备,大家皆大欢喜。若公主不愿意……”秦书淮顿声,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含笑不语,却已是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若是不愿意,”秦芃面上笑容带了冷意:“从此之后,就再无四公主了,王兄是这个意思吗?” “卫衍尚在边疆,来此还有半月有余。就算是卫衍与我本王面冲突,我也并无所惧,最重要的是,公主这么有信心,卫衍会为公主出手吗?” 秦书淮一针见血。 卫衍与他实力不过相当,事情尘埃落定后,秦铭也已登基,卫衍会为一个死掉的嫂子与秦书淮动手吗? 且不说秦芃与卫衍本身也没有太大的交集,就算有,卫衍这样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族的男人,也绝对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秦芃不是不知好歹,她本意也不过就是劝说秦书淮不要杀秦铭自己登基,如今秦书淮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不会再多事。于是她行了个礼道:“日后就多谢王兄照顾了。” “那,”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淡:“本王就先祝贺长公主了。” “谢王兄。本宫也提前为王兄贺喜。” 贺喜什么,两人都没有言明,却心知肚明。 幼子登帝,如秦书淮这样的人,自然会成为实际的掌权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当下之事解决了,秦芃心里舒展了许多,同春素道:“收拾一下,准备下山进宫。” 又抬头同秋素道:“去将小铭抱过来,给我瞧瞧。” 不一会儿,秋素就将秦铭抱了进来,董尤和春素去收拾行李。 秦铭如今也才八岁,看上去颇为瘦小,但五官长得十分精致,与秦芃有几分相似。 她们的母亲虽然呆笨且出身寒微,但是却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这才在这样的脾气和出身下,接连两次盛宠。 姐弟两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尤其是秦芃,身为女子,这副容貌堪称国色天香,完全没有半分瑕疵。 而秦铭尚未张开,却也已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好看娃娃。 这让秦芃想起了当年的赵钰,赵钰也是这样,从小就好看得紧,小时候在冷宫里过得艰难,赵钰性格有些软弱,常常就是躲在赵芃后面,怯生生喊“姐姐,算了,算了。”。 可是一旦真的出了事,打了架,赵钰又会跟个疯了的小狗似的,死死护在赵芃身边。 想起过去的赵钰,瞧着面前的秦铭,秦芃内心不由得软了许多,她握住秦铭的手,秦铭吓得缩了一下,秦芃温柔笑起来:“别怕,我是你姐姐。” 秦铭小心翼翼抬眼,这样怯懦的样子,明显在皇陵过得不是很好。秦芃抬手抚摸他的发,心里有些酸楚:“以后我照顾你,我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谁也欺负不了你,知道了吗?” 秦铭不敢说话,但明显已经被这话打动,秦芃耐心道:“叫姐姐。” 秦铭张了张嘴,像猫叫一般,小声叫出一声:“姐姐。” 此时春素和董尤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秦芃以前那朴素性子,在护国寺根本就没几件东西,春素提醒秦芃道:“主子,已经好了。” 秦芃点了点头,拉着秦铭起身,往外道:“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秦书淮送着他们回去,一路上秦芃都在逗弄秦铭,到了宫里时,秦铭就彻底放开,一声一声甜甜叫姐姐了。 秦书淮注意到秦铭的转变,他不着痕迹将目光落到秦芃脸上,看见秦芃面上温和耐心的笑容,他顿了顿目光,而后又收了回去。 江春走过来,询问秦书淮道:“大人在瞧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他提步走向御书房的方向,吩咐道:“让六部尚书来见吧。” “大人……”江春有些踌躇:“新帝未立,您宣人到尚书房去,不是很好吧?” “新帝未立,”秦书淮声音中带了肃杀之意:“我的位置,却是该立了。” 江春听了秦书淮里话,立刻便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皇帝给了秦铭,朝中的权力却是不会移交的。御书房召六部尚书,无非就是和天下宣告一声,如今朝中真正的掌权人是谁罢了。 “还有,”秦书淮突然想起来:“昨夜我让你发给卫衍的消息,你发了吗?” 江春点头:“大人放心,召卫衍回京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卫老夫人病重的时也一并说了。” 秦书淮点点头,面色冷峻:“准备好人手吧。” 秦书淮去御书房忙活时,秦芃拉着秦铭回了后宫,刚一进宫里,一个穿着蓝色素衣的女人就扑了过来,将秦铭拉到了怀里,焦急道:“铭儿无碍吧?可有受伤?” 秦芃看着面前女人,双手拢在袖间,静静等着女人检查好了秦铭放下心后,才淡然开口:“母亲。” 女子听到女儿叫她,有些不耐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秦芃一眼,发现秦芃身着华服,头顶金簪,顿时不满起来:“你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入宫,却让铭儿穿得这样寒酸,你只顾着自己让人抬得上脸面,却不想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如此打扮进宫来,怕是要让人瞧不起的!你这姐姐,日后还需靠着铭儿,你怎的这样做事?” 秦芃没说话,对于淑美人这样说话,她毫不意外。 淑美人原名李淑,本就出身乡野,对外征召宫女时为了银钱入的宫,又因脸和“率直”被秦文煊看上,从来没有任何礼仪可言。 赵芃的母亲虽然也是宫女,却是大家之后,因父亲犯事后被贬入宫中充奴,两者出身截然不同,因此养出来的儿女自然也不太一样。 乡野对男孩多看重,虽然秦芃养得更早,在李淑心里却不及秦铭半根指头,这也是为什么秦铭出生后,秦芃多年没和李淑来往的原因。 此刻听着李淑说话,秦芃根本懒得搭理,直接道:“那让宫里人带小铭去熟悉吧,母亲,我们且先商量一下后面的事吧。” 听到这话,李淑有些奇怪。 记忆里秦芃一向唯唯诺诺的,若是往常被这么一骂,怕是早就红了眼眶,哭着鼻子要走了。 可如今这个女儿,不但没有哭没有闹,反而还镇定自若商量着后事。 可奇怪归奇怪,李淑倒也不觉得什么,毕竟人总是会变的,她与秦芃这些年几乎没见过面,根本也不知道女儿经历了些什么。如今不哭了,倒也是件好事。 她点了点头,让人将秦铭带了下去。而后她站起身来,学着以前她见过的皇后那般摆着姿态道:“芃儿啊,日后铭儿毕竟是陛下了,你身为公主,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要记得叫陛下。今日就算了,日后若是再这么叫,就要按照宫规处置了。” 听了这话,秦芃内心冷笑。 她随着李淑到了位置上,看着李淑坐下,她直接开口:“秦书淮你打算怎么办?” 李淑端着茶杯的手吓得一抖,水烫到手背上,她焦急抬头:“作死哦,你提他做什么!” 4.第四章 对于秦书淮的事,赵芃本事不想管太多的。按照她的计划,如今她最好的出路就是等一个好时机,想办法联系到赵钰,然后回北燕去。回了北燕,她再来和秦书淮秋后算她死了三次这笔账! 可是赵钰居然已经是北燕皇帝,她如今一个无权无势的齐国公主,贸然联系赵钰,被人发现,怕是信没送出去,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下来了。 那么在此之前,她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退一步讲,哪怕她联系了赵钰,赵钰不信呢? 如果赵钰不信,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等铭儿长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说起秦铭,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书淮也不可能不对陛下做什么!”秦芃冷着声音:“你可记得他前两任夫人?当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着联姻这条路,等后来秦书淮接管了姜家兵权后,姜漪怎么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个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亲当年不也是看中秦书淮有军功在身,想着他文臣秦书淮武将,等后来秦书淮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董婉怡怎么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脏银案锒铛举家入狱。这也是巧合吗?” “你盘算着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书淮,怕是秦书淮也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婚事拖住咱们!” “那……那怎么办?”李淑闻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你……你要不再寻个有权势的嫁了吧,这朝廷里……” “等陛下登基,你准备一封懿旨,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秦书淮为摄政王,共同辅政。” 秦芃同李淑说不下去了,果断道:“我会保护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凭你……” “我是卫炀的妻子,”秦芃抬起眼帘,目光冰冷:“是卫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卫衍的嫂子,是陛下的亲姐姐。母亲,”秦芃看着她,认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护你们。” 李淑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秦芃。 自己这位女儿,真的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她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有力度,让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里总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却都忍不住开了口:“好吧……” “到时秦书淮必然是要对你施压的。”秦芃继续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书淮一定会来同你要摄政王的位置,到时我会在场,你先推脱着,他若强压,你便提出来,若他要当摄政王,那就让我当镇国长公主,他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带着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让我们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张出声。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经将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长两短,他脱不了干系。而且到时候卫衍也会回来,如今我们有卫家撑腰,母亲无需担心。” “那……那就这样吧……” 李淑也没了主意,这场对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秦芃走了。 秦芃瞧着李淑,看出来这人就是个见软就欺的,话说完了,也没有了耐心,径直道:“那母亲,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明显还是在想着方才秦芃的话。秦芃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淑,冷声道:“母亲,你需记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肠。 享受太后的权利,承担太后的义务。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听进去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出去后宫门外带着寒意,侍女上前来,将早已备好的暖炉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时局还乱着,周遭处处是秦书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宫里候着。等过了两天,宫中局面安定后,秦书淮才肯放人出宫,这时候秦芃立刻吩咐:“去卫家吧。” 卫衍是要叫回来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卫老太君说此事。 原身和卫衍交集很少,也就是当年卫衍抱着卫炀一干卫家子弟牌位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时候卫衍还是少年,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牌位,身边是卫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刚毅,在一片哭声中,同众人冷静道:“今日我父兄皆战死,各位嫂嫂也还年轻,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从卫家领了钱,自行离去。若愿意留在卫家的,卫衍谢过。” 当年的秦芃一听卫衍的话,吓得差点哭昏过去,跪着挪到卫衍面前,抓着卫衍的裤子道:“小叔,小叔你别赶我走,我要为夫君守寡,我要在卫家呆一辈子的!您千万别赶我走!” 卫衍被她吓了一跳,面上愣了愣,随后冷静下来,点头道:“嫂子愿意留下,卫衍谢过。” 后来卫家的女人,也就卫老太君和秦芃留下了。家里的钱财被分了七七八八,一共五个孩子全留在了卫家,由卫老太君一个人抚养,卫衍一手操办了丧事,就直接带着卫家家将奔赴边关。 而秦芃在整个过程里…… 就知道哭。 哭完了就上了护国寺,也就是逢年过节这些基本礼仪去一趟卫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卫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到底立了什么功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也就从他人嘴里知道,卫衍如今握着整个南方边军。 秦芃回忆着卫衍,忍不住抬头看了春素。 “春素,” “主子?” “那个卫衍,你认识吗?” 5.第五章 “主子,”春素有些好奇:“您怎么突然对七公子有兴趣了?” 以往秦芃是对谁都没什么挂念的,好像自己青灯古佛就能一辈子,而卫衍更是让秦芃有些惧怕,面对这个小叔子,秦芃一般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如今秦芃突问起卫衍,春素不免有些吃惊。 “如今要靠着他帮忙。” 秦芃解释道:“自然要多了解一下。” 春素听闻笑了,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童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童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6.第六章 秦芃的反应让旁人有些疑惑,秋素拿了纸笔过来,有些疑惑道:“主子,您这是?” 秦芃没同他们解释,提笔同旁边管家道:“若卫衍回来,留在边境守关的家将一般是谁?” “是卫南。”管家卫纯有些疑惑,秦芃提笔立刻将局势写明,要卫南备五千兵马秘密赶往宣京后,同卫纯道:“将这封信送到卫南手里,要快!” 说完,秦芃起身来,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药,见秦芃风风火火进来,笑了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发愁的……”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军五百,你都领去!救人要紧!” “现下不急,怕是要等几日。母亲你先歇着,我去部署其他。” 说完后,秦芃同卫老太君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拿着令牌出去找了卫纯。 卫纯领着秦芃去见了府军,卫家的府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当十的好汉人物,秦芃扫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同众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整个人脑袋空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茫然。 该做的是都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救卫衍,至少要先知道卫衍是从哪条路来的,入京一共三条路,也不知道秦书淮是要在哪条路上下手。 如今秦书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书淮会布置多少人去杀卫衍,不知道对方的谋划,她也无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却是完全没数的。 秦芃左思右想,总觉得她还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书淮的计划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着事情,春素端了水进来,看着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从春素手里接过热帕,往脸上敷去,同时与春素道:“明个儿去素妆阁给我添置些头油香膏,我给你个单子,你顺着去买。顺便我再给你个方子,你把药给我抓来,研磨成粉,每晚兑水来给我敷脸。”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来是不打扮的别说香膏这种保养的东西,便就是胭脂都没有几盒。秦芃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来是个爱美的,保养这张脸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春素,我也二十五岁了,老了。” 春素反应过来,明白秦芃这是担心芳华已逝,笑了笑道:“主子这容貌,哪怕成了个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美得多。” “啧啧,”秦芃由她脱了鞋袜,打去道:“你这嘴,真是太灵巧了些。” 主仆说闹着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饭,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妆阁。 素妆阁是她当年当董婉怡时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长保养,和秦芃私下交情极好,货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时,便到素妆阁挑挑拣拣。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这性子,到了素妆阁来,挑拣了一些货品后,秦芃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 这是个清朗的男声,算不上太有辨识度,带着些书生气的温和,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秦芃骤然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秀青年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束,腰间挂着一把腰刀,还悬着一个红色绳子早已泛旧的玉佩和一块腰牌。 他的打扮和气质格格不入,明明是个书生样的人,偏生是个武将打扮,让旁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他。 柜台卖货的姑娘明显是认识他的,笑着打趣道:“陆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还是送那个姑娘呢?” 听得玩笑,那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静静听着,握着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这人叫陆祐,她是认识的。 当年她刚刚重生到姜漪身上时,曾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一个毛头小子,便就是陆祐。陆祐本是名门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狱,全家都受了牵连,他就被贬到边境来,当了一个排头兵,结果第一场仗就差点死了。 作为姜漪的秦芃养了他一个月,然后这少年就坚持要为她赴汤蹈火,报答恩情。恰好姜漪刚刚嫁给秦书淮,秦芃谋划着要在秦书淮身边安插人手,就同陆祐说了,让他去找秦书淮。 也不知道陆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见的时候,陆祐已经是秦书淮的侍卫了。秦芃见他有本事,就给了他钱给了他人,让他想办法发展自己。 结果陆祐还没成长为可以让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来她已经瘫痪了,见不着外男。二来那时候陆祐还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没什么需要用着他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联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陆祐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陆祐面色冰冷,秦芃满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这素妆阁的胭脂春雨,要搭着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骤冷,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当年她还是姜漪的时候,便是喜欢‘春雨’搭‘珊瑚’,陆祐那时候总是悄悄来瞧她,每个月一次,准时得像葵水一样。每次来了,他就买上这么一套送来,因为知道她喜欢。 怕陆祐不开窍,秦芃继续道:“还有,朱雀街上玲珑酒楼里的虾饺最招姑娘喜爱,公子不妨带她去多吃几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和当年姜漪一模一样的爱好,如果说只说出一个是巧合,那么连玲珑酒楼的虾饺都说出来,就算陆祐再迟钝,也听出来了秦芃的意思。 她认识姜漪,并且,她在宣告这件事。 陆祐捏着胭脂盒的手微微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点头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欢这些吗?” “是呢。”秦芃微微笑开:“近来特别喜欢吃虾饺,等一会儿买完东西,就去那里吃午饭。” “好,”陆祐点点头:“下次,我也带她去试试。” 说完,陆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辞。” 等陆祐走了,旁边买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没来店里了吧?” “嗯?”秦芃抬起头来,那女子将春雨打开给秦芃:“我们店里,已经大半年没有卖‘珊瑚’这盒唇脂了。” 秦芃:“……” 7.第七章 从素妆阁出来,秦芃立刻去了玲珑酒楼,定下房间后,她让春素去了边上一颗柳树上,将房间号刻下来。 当年作为姜漪嫁给秦书淮之后,她就是和陆祐这么联络的。陆祐看了柳树上的房间号,应该就会过来了。 坐在包厢里,春素看着心情好上许多的秦芃,不解道:“主子您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因为,”秦芃姿态优雅吃着东西:“要见一位用得着的人。” 说话间,窗户“砰”的被人状态,春素被吓得“啊”了一声,就被秦芃一声:“闭嘴!”给止住。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秦芃一个寡妇,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陆祐靠在床边,双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陆祐神色动了动,笑眯眯看向陆祐,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大变,他面前的姑娘虽然换了一张脸,但那笑容却是半分都没变过。 陆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声,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盘旋,秦芃垂下眉目,低头喝茶,而后道:“陆祐,你信借尸还魂吗?” 如果是其他人,秦芃大概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但陆祐不一样。 陆祐对姜漪的忠心,足以让陆祐这个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我虽然死了,但是,却也回来了,陆祐,你信吗?” “你……”陆祐眼中犹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哟,这人长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陆祐眼眶泛红,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芃都答上来后,陆祐猛地跪倒在地,红着眼激动道:“小姐!” “别哭了,”秦芃捧着暖炉,懒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是,是……”陆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欢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来找陆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芃点头,将如今处境迅速说了一遍。 卫衍听她的话,神色郑重,等秦芃说完,陆祐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杀卫衍这件事,是我负责的。” 秦芃挑眉,卫衍想着法子道:“如今秦书淮一直让人监视着卫衍的动向,大概还有四日,卫衍就会到京。我们会埋伏在卫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证卫衍插翅难飞。” “你们在哪里动手?” “鬼哭林。” 陆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将位置点给秦芃看:“卫衍此次回来,赶路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并没有走官道,一路走着小路来的,他如今的路线入京必然过鬼哭林,那里人迹罕至,容易埋伏,是动手的绝佳机会。” 秦芃点点头,她打量着地图,发现鬼哭林边上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同护城河相连接,秦芃指着那条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离这条河近一些。” “这不是问题,”陆祐皱着眉头:“问题在于,这件事由我负责,一旦消息走漏,秦书淮必然怀疑是我。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书淮十分机警,他在的话,我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此事难成。” 秦芃没说话,她瞧着桌面,想了想,却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触,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来的,都是他透露给我的,这样呢?” “可。” 陆祐点头,秦芃放下心来:“那就这样做,秦书淮那边有我,我会提前让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边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陆祐应下来:“此事我会妥善办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头看向陆祐,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在秦书淮手下这么久,却没对他用尊称?” 陆祐抿抿唇,神色郑重,秦芃有些疑惑,为什么陆祐突然就换了一副神色,陆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终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陆祐没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结果似乎让陆祐十分不喜,他垂着眼眸,言语中带着冷意:“是秦书淮的人做的。” 秦芃没说话,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陆祐有些诧异:“小姐知道?” “猜出来了,”秦芃眼神平静:“当年他娶我便也只是为了姜家在北边的势力,姜家倒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陆祐愤怒出声来:“您也是名正言顺嫁给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听着陆祐的话,笑出声来,看着陆祐,眼中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是被时光洗礼过,带了历经世事的苍凉。 “小祐,对于有些人而言,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当年秦书淮爱赵芃吗? 爱过的吧。 秦芃带着微笑,回想起来,至少在赵芃死的时候,秦书淮死死抱着她痛哭流涕,那时候秦书淮的眼泪是真的。 他应该是爱过她的,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爱情和权势相比,大概不值一提。爱着的人,他仍旧能一面哭泣一面将□□送下去,更何况是姜漪、董婉怡这些就只有一个名分,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死后成为姜漪时,她还是恨着秦书淮的,总想着要报仇,所以还特意将陆祐送过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可是再死了两次,重生到现在,她对秦书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点回忆和怜悯。 没有多大的恨,谈不上什么爱,就感觉是个陌生人,她知道他对权势的渴望,理解他对权势的追求,从而心生怜悯。 多可怜的人啊,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 没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没什么执着,一心只想着逃离齐国,赶紧回家。 虽然北燕对她也没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北燕等着她。 将最后一口茶抿尽,她站起身来,将春素叫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陆祐道:“我如今住在卫家,日后来找我,就到卫家大门前的柳树下留个记号,我们就逢五的日子,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就好。” 陆祐点点头,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门口,秦芃突然想起来:“你这胭脂是为谁买的?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陆祐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秦芃也没再多问,出门去,径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紧张:“您如今这是怎么了?以往见着男子都要躲起来,今个儿见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还要见淮安王,这……” “春素,”秦芃靠在马车上,抱着暖炉,闭眼假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换个称呼叫我吗?”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睁眼:“如今,我已经是长公主了。” 8.第八章 一路到了秦书淮家中,通报过后,秦书淮在书房接见了她。 秦书淮正在批着折子,大概是提前先换过衣服,他穿着黑色压金色卷云纹路边角的华袍,头上带了金冠,看上去规规整整,丝毫没有在家里的闲适。 秦芃站在门口,先行礼道:“王爷。” 秦书淮头都没抬,在外时那半分面子都没给她,径直道:“什么事,说吧。” 秦芃见他不给她面子,她也就将那点尊重扔了,没给秦书淮开口,便踏入了房中,跪坐到秦书淮对面,笑着道:“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王爷登基大典一事。”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却全部在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江春,”秦书淮抬头叫人进来,直接道:“将公主带到礼部尚书那里去。” 说完,秦书淮就埋头在了折子里。 秦芃:“……” 再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着道礼部尚书那里问了一会儿登基大典,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感兴趣,她聊了一会儿,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书淮报了秦芃的动作,秦书淮捏笔想了一会儿,便道:“盯着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来了秦书淮家报道,她让人去递了拜帖,没多久后,门房的人就回来,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爷说了,您今日来,得先将拜访事宜列个单子,他先看过,需要商讨的再见。” 秦芃被这话气得发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见秦书淮居然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以往见秦书淮,从来都是她想不想见,没有她能不能见的。 好在秦芃调节能力极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书淮也没什么求着她的,她难见一些也没什么。 她缓了口气,拿了纸笔来,这次她想了个更直接的理由,就问问他秦书淮,要不要摄政王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秦书淮必然是要要的,不过大概他还在等着卫衍,就一直没进宫来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着秦书淮开口,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书淮不搭理他。 谁曾想,等了半个时辰后,门房拿了信回来,上面就四个字——不归你管。 秦芃:“……” 片刻后,她气得将纸揉成团,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后她也意识到了,秦书淮这是对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见秦书淮,没有点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见着秦书淮,她后面如何和秦书淮撒谎说她是从秦书淮口里套话得出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书淮杀卫衍当天将秦书淮拖在宣京中,给陆祐制造机会? 按照秦书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陆祐怕是动弹不得,而且到时候救卫衍的难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会儿后,秦芃做了决定,她就守在秦书淮家门口,不一会儿后,她瞧见一个大臣来了门口,她连忙跳了下来,这几天她把朝廷里大臣的样子都给记了一遍,当即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崔庆,赶过去道:“崔大人!” 崔庆微微一愣,片刻后,这才记起来,这位是宫宴上见过的,如今的长公主秦芃。 虽然现在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册封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但上上下下对秦芃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崔庆连忙行礼道:“殿下。” “崔大人是来找淮安王的?”秦芃热络道,崔庆心中一时有些惊疑,面前这女人同传说中那个“温顺软弱”的秦芃似乎一点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点头道:“正是,公主这是……” “本宫也是来找王爷,”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块儿进去吧。” “呃……” 崔庆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没多说,他提前交过拜贴,门房见是他来了,便放着他进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混了进去。 门房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个刚刚被拒绝的人怎么跟在了崔庆的后面,但也不敢多问,让下人引了崔庆过去。 眼见着要到秦书淮的书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务来同王爷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细节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爷探讨吧,等你正事商量过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着同崔庆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往旁边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让厨房备一份过来,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么知道府里厨子擅长做椰子糕,但瞧着那位官员对秦芃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庆见秦芃毫不见外,侍女同她的对话似乎也是十分熟悉这府中的情况,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那秦芃如娇花一般的美丽面容,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美丽的。他联想到秦书淮控制了整个宣京却不称帝,反而是辅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这位长公主…… 不得了! 崔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想着,等一会儿决不能同秦书淮提起这事儿,免得秦书淮尴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去了饭厅,将她想念的菜点了一遍,而后就坐在饭厅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她一副同秦书淮极其熟络的模样,加上公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下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姑娘……莫不是王爷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着秦芃的脸,所有人对此肯定了几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们的猜想,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打听起秦书淮的行踪爱好来。 她知道这些话最后都会传到秦书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听得越多,等最后她告诉秦书淮一切都是她猜测,秦书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进这一次,再想混进来,就特别难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机会,高兴吃吃喝喝,多问点东西。 秦书淮的府邸,有两个人是最让秦芃满意的。第一个是厨子,那个厨子是她陪嫁时候带的,做的东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让秦芃咋舌。第二个是按摩的侍女,也是当年她带来的人统一培训的。 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饭后,秦芃熟门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这儿了,书淮同我说王府里有几位婢女很会按摩,找个婢女来帮我按摩一下吧。” 说着,秦芃便站起身来。侍女们此时已经被秦芃彻底忽悠,觉得这个人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女主子,直接就将秦书淮的后院清了出来,然后给秦芃打了水,让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个澡后,按摩的人就来了,秦芃趴在床上给那侍女按背,觉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过如此。 而这时候,秦书淮还在和崔庆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里居然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书房同崔庆商量了一堆关于此次宫变下狱的人的情况后到半夜了,这才让人送走崔庆,洗漱过后,才去饭厅。 他在饭厅用饭时,管家上前道:“王爷,那个……今夜是歇在西厢还是东厢?” 东厢是秦书淮自己的卧室,西厢一般是备给后院的女人的,不过秦书淮一直没有侍妾,之前就是给姜漪和董婉怡住着。如今这两位都死了,那院子里就没人住了。管家骤然问这个问题,秦书淮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管家看着秦书淮一脸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爷不知今日公主过来?” 秦书淮捏着筷子停住动作,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什么公主?” 管家一看秦书淮这个表情就知道坏事,吓得忙跪了下去,慌忙道:“就是,今日四公主来府中……如今歇在西厢……” 秦书淮没说话,他身上冷气环绕,但他还是很理智的样子,甚至放下筷子的动作,也极轻极缓。 “为何会让她歇在府中,又不同我说?” 管家匍匐在地上,冷汗涔涔。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您的小情人啊! 可为啥大家都以为? 这个问题,管家回答不上来了。 秦芃没说过任何和秦书淮有什么关系的话,可是凭着那张脸,凭着几个称呼,大家就莫名其妙的认定了,这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这位公主也根本都没说什么。 秦书淮看着管家的样子,从江春道:“将他和所有同秦芃说话的奴仆带过去录口供,秦芃所有的对话动作一点不能漏下,口供录好后去领罚。” 说完,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点灯,去西厢。” 9.第九章 秦书淮带着人气势汹汹去了西厢,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秦芃吸着气的声音:“等等……对,就是那儿……用力点……啊……” 秦芃声音娇而软,说起来她那明显是疼的,也不该有些其他的什么情绪在,可被她那软软的声音一叫,在场男男女女瞬间就红了耳根子。只有秦书淮一个人,面色不动,犹如老树扎根,稳得很。 秦书淮站在门口,给旁边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上前,敲门道:“殿下,您歇下了吗?”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听见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她也没什么担心的,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而后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后,她懒洋洋朝着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书淮在长廊上站着,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所有人都觉得瑟瑟发抖。 居然让个姑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混了进来,他们的警戒心大概都让狗吃了。 一堆人心里又羞又怒,尤其是被蒙骗的管家,听到里面的声音,简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门撞开,撞开之后就看见秦芃懒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过来。 那一眼看得人心头痒痒,冲进去的男人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齐,坐得也……不算出格,却总让人觉得这场景有那么些非礼勿视。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动的秦书淮脸上,含着笑道:“王爷来啦?来,”秦芃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们聊聊正事儿。” “四公主,”秦书淮漠然开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来:“没忘啊。我找王爷,王爷拒而不见,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秦书淮不说话,看着面前一身素袍都能让她穿得分外妖娆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赵芃来。 赵芃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太过正经的场合,做起事来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明明长得清丽冷漠,却就能用一脸狐狸笑和那骨子懒洋洋的味道,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家口中的狐狸精转世。 所有人提起来都不屑,内心里又暗暗想要靠近。 而赵芃却恰恰就是喜欢看别人这幅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却又如狂蜂浪蝶一样扑来的虚伪样子。 以前她就同他说,秦书淮啊,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经,我越想瞧见你不正经;你越假装从容,我越想看见你不从容。 如今秦芃瞧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满满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让他骤然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故人魂归来兮。 可是…… 秦书淮按住那涌上来的纷乱思绪,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来,那早就该回来了,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心疼他,怎么忍心看他守着她的尸身痛哭不闻不问,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那么多年默不作声,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作践自己,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来,一定会首先告诉他,然后问他一句,书淮,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这个人一心只想着同他如何争权夺利,护着那九岁幼帝,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书淮乱了的心神慢慢收回来,却也因着这片刻的犹疑消了最初的恼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说,淡道:“公主,闹够了就回去吧。” “这怎么成?”秦芃笑了笑:“万一我出去了,王爷又不见我,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打算赖着了?”秦书淮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恼怒,这倒让秦芃有些意外,她顺着杆子往上爬:“王爷是打算让我赖着了?” “拖出去,扔了。” 秦书淮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秦芃愣了愣,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已经来了她边上,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书淮,我是公主!你就这么对我的?放开!你们给我放开!” 秦芃焦急出声,一左一右推那两个妇人。那两妇人力气极大,提着秦芃就悬空起来,往大门外走去。 春素小跑跟在他们后面,大声道:“你们大胆!放下公主!你们简直是太放肆了……” 片刻后,淮安王府的大门打开,秦芃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而后王府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春素上前来扶秦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主子,您这是做些什么啊!” 秦芃深呼吸,压着心里的愤怒。 她本来以为秦书淮还会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几年不见,秦书淮脾气居然越发大了,一个公主,居然就真的……说扔就扔! 赶出来就行了,至于扔人吗?! 秦芃一向觉得,人不要脸则无敌,可今天终于知道,在秦书淮这里,你不要脸,他就能彻底不给你脸。 不过没事……目的到了。 秦芃被春素扶起来,反复念叨:“没事,我大方着呢,我不生气,多大点事……” 春素被秦芃这神神道道的样子吓得就知道哭了,秦芃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一把甩开春素,冲到淮安王府门口,狠狠踹了大门两脚,怒喝出声:“秦书淮你个王八蛋!” 吼完了,秦芃的气总算消了许多,她转过身,在春素惊愣间,风风火火道:“回府!” 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秦芃就被卫老太君叫了过去。 卫老太君同她一起用着早餐,不停瞧着秦芃,秦芃实在受不了卫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眼神,放下碗筷道:“母亲,您有什么事儿便直说吧。” “就是……我听说,昨日你是在淮安王府待到晚上的?” 秦芃闻言也不奇怪,温和笑道:“母亲是听谁说的?是从我们自己人得的消息,还是外面?” “当然是自家人,”卫老太君赶紧道:“你名声没事儿,你放心。” 秦芃点点头,卫老太君忙补充:“不过名声出事儿也不要紧,我不介意,只要你开心。大媳妇儿你也守寡这么多年了,想重新嫁人我是支持的,秦书淮这小子的确是不错的,你嫁给他,强强联合,他也不想着对付衍儿,我觉得挺好。” 秦芃:“……” 卫老太君的思路果然清奇,她很想提醒卫老太君,她是她婆家,不是她娘家。秦书淮若真的娶了她,就算不介意卫家,也绝对喜欢不起来,更别提为了她不折腾卫衍了。 不过她觉得这话伤人,卫老太君明显是将她当成闺女的,于是她便解释道:“母亲别乱想,我去淮安王府,是去探听消息的。” “探听消息?”卫老太君愣了愣,秦芃点头道:“要救小叔,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帮助,母亲千万别听别人瞎说什么,我都是为了救小叔做的准备。” “这样啊……”卫老太君声音有些失望,秦芃瞧了一眼卫老太君,真的很想摇醒这位老太太,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吃完早饭后,秦芃又去秦书淮家蹲点。 这次她是进不去了,她就躲在马车里,盯着淮安王府。 明天就是秦书淮要动手的时间了,她再熬一天,就胜利了。 春素秋素两个丫头已经彻底不理解秦芃在做什么了,她们只觉得自己的主子是疯了,任命听着秦芃吩咐,给她买各种吃的送到马车上去吃。 秦芃的动作当然也全都收入了秦书淮的眼底,打从秦芃出现在淮安王府,秦书淮的探子就去报告了。 “王爷,四公主又来了。” “王爷,四公主还没走。” “王爷,四公主仍在坚持……” 秦书淮处理完正经事,终于有时间理会秦芃了,他将昨天下人的口供都拿过来,一一看着。 “她对王府很熟悉,”秦书淮面色平静,看着下人的口供道:“她一直在打听我的行踪。” 江春站在一旁听着,有些心不在焉,秦书淮看了口供,抬起头来。 “江春。” “卑职在。” “你觉得,四公主现在一直这么缠着我,是想做什么?” “卑职觉得有两个可能,其一,四公主正在酝酿一个阴谋!” “说了等于没说。” “其二!”江春抬起头来:“卑职觉得,四公主可能在追求您!” 秦书淮翻着口中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直接把手里的口供砸在了江春的脸上。 “少读小话本。” 10.第十章 秦芃再坚持了一天,终于熬到了卫衍入京的日子了。 她大清早继续去蹲守秦书淮,这一次她带了许多人,分开蹲在淮安王府大门前,天色渐晚,王府后门出来一架看上去极为简朴的马车,然而那马车后又跟了好几辆马车,明显不是一人出行。 秦芃听到侍卫报的消息,笑了笑后便让马车堵在了王府后门连通的小巷门口,几辆马车被秦芃马车堵住,前方车夫恭敬道:“不知前面的主人可否让一让,我等有要事,劳驾。” “公子说话很客气,应该是出身还不错的人,”秦芃坐在马车里,含笑卷起帘子,看向对面说话的人,被秦芃一眼扫过去,对方顿时警惕,秦芃将目光落到对方腰刀上,眯了眯眼:“一等侍卫却只是一个车夫,不知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听了秦芃的话,对面的侍卫坦坦荡荡笑起来:“四公主今日是来找事的?” “非也非也,”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秦芃看向马车车帘,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来信,说他八日后到,还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从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爷在宫变当日就发了信,诱他回京。如此时局,王爷让他回京,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我清点了人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并不清楚他回来的线路,也不知道王爷人手多少,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我就特意来盯着王爷。” “你探听清楚了王府多少个房间,问了侍女洗多少件衣服,搞清楚了我的作息以及王府每道门进出往来是什么人。”秦书淮点头表示明白:“是为了推算我有多少府兵,一般府兵从什么地方出入。你为何猜测我会用府兵而不是军队?” “因为军队动静太大,而且难保里面没有卫家的人。毕竟,卫家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卫家几乎是齐国军队中许多人的信仰。你杀卫衍的事如果传出来,对你影响太大。而卫衍被你误导匆忙上路,不可能带太多人,府兵,足以。” “而我日日守着你,缠着你,也就清楚了解你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样,都会让我察觉。” “所以,”秦书淮抬眼看她:“你发现了我今日要动手,然后让人准备好在官道上等着了?” “王爷说得太麻烦,”秦芃歪着头:“我何必每一条官道都埋伏?我跟着王爷的人,不就好了?” “王爷的人做得很精细,”秦芃低头喝茶:“化妆成小厮坐在马车里出入,根本看不出来派了许多人出去。可是王爷,我今天就盯着你家门口,今天你家买蔬菜瓜果丝绸等东西,拉了二十马车。我问过你们平日用度,你府中七天前才大量采购了一批,我就想知道,您吃得完用得完吗?” 秦书淮没说话,听着秦芃的话,思索着自己属下平时的做事风格,秦芃看着秦书淮吃瘪的样子很是开心,笑着起身:“走,吃饭去。” 秦书淮跟在秦芃身后,走出房间,朝着饭厅行去,他一路都在思索,秦芃瞧了他一眼,含着笑道:“我说了我的法子,王爷可以告诉我,您怎么看出我不对劲儿了吧?” “你为卫炀守寡十年,必然深爱他。” 秦芃顿住脚步,有些疑惑,不大明白秦书淮的意思。秦书淮嫌弃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你近日来的行径,很像你爱上了我。” 秦芃:“……” “最重要的是,”秦书淮语调不知道怎么的,就带了点温柔:“以前也有过一个人想骗我,说辞和你几乎一致。” “被骗过一次,就不会被骗第二次了。” 秦芃:“……” 11.第十一章 秦书淮一提醒,秦芃就想起来了。 那个用一样说辞骗秦书淮的是谁…… 就是她自己! 当年她和秦书淮才刚认识的时候,秦书淮总是避着她。可她这个人向来是,你要往东,我偏偏就要往西,你不见我,那我一定要逼着你见我。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捏紧了书卷,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12.第十二章 秦芃一出王府,就立刻上了马车道:“赶紧让人顺着护城河去找!” 想了想,秦芃探出头去,直接道:“给我一队人马,我亲自去!” “唉?!”春素呆了呆,连忙劝道:“主子,您可不能……” “别说了,”秦芃转头同驾马的管家卫纯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救小叔。” 卫纯点点头,这几日下来,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他驾马回了卫府,联系上人,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她觉得有些发困,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我去睡一觉,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卫纯点头,秦芃打着哈欠上了马车,靠在春素身上,摇摇晃晃进了城。 她整个人都困顿得不行,秋素给她备好水,秦芃让人下去,自己一个人在浴池里洗漱。洗着洗着,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秦芃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北燕盛行习武,作为姜漪时候她也是位武将,哪怕秦芃这个身体没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识仍旧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来了人,从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着屏风将她早让人备在浴桶边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当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杀无数,她向来警惕心很强,成为秦芃后,她立刻让人按照当年所有经验布置了房间。这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武器,处处藏着□□,她穿好衣服,将短剑藏在袖中,倒也没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惊蛇,那人既然来了,她只要出声,对方便会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走到离门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对方却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图,在她往门边走的时候,猛地从垂着床帘的床上探出一条长绫拽到秦芃腰上,将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几乎是瞬间抽出短剑,而那人也同时将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压着秦芃,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纤细的手腕。 这时候秦芃终于看清对面人了,他长得极其英俊,全身湿漉漉的,沾染着水草和泥土,似乎是从水中刚刚爬上来。 他有一双带笑的眼,看着秦芃时,哪怕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仿佛是包含着□□。秦芃的剑就压在他脖颈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那男人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小声道:“多年未见,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这样多。”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清晰知道,是卫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秦芃没有着急表明立场,因为她直觉此刻的卫衍不太对劲,对方认真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着笑道:“嫂嫂认出我了?” 说着,卫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终于能说话了,尴尬转过脸去,同卫衍道:“你起来。” 卫衍嗤笑出声,直起身来,却一直握着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那大嫂学过武。” “私下学的,也要让你知道吗?”秦芃冷笑出声:“放手!” “好,那武艺我们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说说,是怎么从一个跪着哭着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慧机警的?” 秦芃听着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却是气笑了:“我解释不了,你不如帮我解释解释?” 卫衍没说话,竟然是径直动了手!秦芃察觉他动手,手腕一翻,短剑就在她手上打了个转。对方弯腰躲过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剧痛骤然传来,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将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这样武功不济的探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卫衍已经去撕秦芃的脸。结果摸到一片光滑后,卫衍愣了愣。 秦芃看着他动作,已经是气冷静了。卫衍不可置信再摸了两把,秦芃闷声道:“别摸了,真脸。” “你们够下血本的啊?!” 卫衍反应过来,随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个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卫衍冷笑出声,见秦芃遮掩,就更加确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着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话没说完,卫衍就冷了,女子肩头一朵梅花妖艳欲滴,合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脉喷张。 秦芃羞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卫衍被她打得反应过来了,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在地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将床上的瓷枕了过去,卫衍吓得抱头赶紧跪着,忙道:“嫂子,是我错了,是我鲁莽……” 瓷枕砸碎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秋素连忙道:“主子?” “没事儿!” 秦芃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别进来,我心烦!”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无奈,觉得主子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个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调戏人家,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费尽心机帮着的,她更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回着神,卫衍小心翼翼抬头,见秦芃还是衣衫不整,小声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听他说话,气得将边上的杯子抽过去就砸了! 她现在也不敢惊动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谁看到都说不清楚。 可是这个亏真是吃得太闷。她想抽死面前这个人吧,马上又要靠着这个人。 她越想越气,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卫衍悄悄打量着她,瞧见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气,有事朝我来,是我的错。我回来就被追杀,疑心重了些,又看见嫂子和以往差异太大,我平日见多了探子,所以……” “别说了。” 秦芃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决定把这个亏吃了。 她拉上衣服,缓了好久,终于睁眼道:“说说吧,怎么跑回来的?” 看秦芃情绪缓过来,卫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向来最怕女人哭,而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凶的。眼泪就不要钱一样,说掉就掉。他本就觉得自家亏欠着秦芃许多,如今还遇上这事儿,秦芃捅死他,他也觉得是该的。 他小心瞧着秦芃,秦芃见他一直不说话,冷声道:“怎么不说话?” “那个,嫂子……”卫衍小心翼翼陪着笑:“我……能站着说话吗?” 给点尊严啊。 秦芃闻言,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卫衍一直是跪着抱着头仍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气突然就没了。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面上却还要装着正经:“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没做错什么……” “别!”卫衍一听头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着说话,咱们好好说,别挤兑我。” 13.第十三章 卫衍跪着把话说完了。 过程如秦芃所猜想一致,他在宫变第二日就接到了家中来信,说卫老太君病重以及秦铭登基一事,但并没有提及秦书淮带着兵围了皇城,按照他的话是—— “如果我知道他带着五千兵马在皇城里待着,打死我都不来!我又不是傻……”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个名头,”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觉得,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本宫当得不当得?” 镇国长公主,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是一个位置。 正一品,可开府军,干涉朝政,是一个类似于皇家监督机构的存在。 镇国长公主很少册立,近百年来,也就北燕册封了一个赵芃——还是在她死后,由她弟弟赵钰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着要这个位置,要的不是称号,而是一个权力。 听到这个要求,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阳暖化千里冰雪,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着秦芃,内心却是觉得一片柔软。 在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相似的一个人…… 叫着她的名字,有着她的性格,还要着和她一样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极了。 14.第十四章(双更合一) 这一笑让众人有些发愣,秦书淮很少笑,就算是他属下,也没见自家主子笑过几次。而秦芃不一样,她记忆里秦书淮是经常笑的,他平时总喜欢装假正经的样子,但是想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唇角压都压不住。 他特别怕人碰他咯吱窝,以前他们打闹的时候,她就喜欢去挠他咯吱窝,碰着了他就能笑出声来,在床上滚着求饶。 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不见了,如今骤然见到,秦芃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对方抬起眉眼,迎上秦芃的目光,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公主想当镇国长公主,那便当吧。只是当了这镇国长公主,”秦书淮勾起嘴角:“别哭鼻子才好。” “王爷说笑了。”秦芃瞧着对方的笑容,舔了舔唇角,那小舌探出来,勾得人口干舌燥,旁边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唯有秦书淮面色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转头却是同李淑道:“那,太后娘娘,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们定下了,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那就这样吧。母亲,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娘娘瞧着没问题,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在场的官员,哪怕是没见过卫衍的,也都听过卫衍的名字。紫袍绣麒麟的装扮,这是齐国一品武将才能有的打扮,而齐国青年一品武将也就两个人,一位是众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书淮,而另一位…… 便是卫家卫衍。 这人一下来,所有人心中暗惊,再联想到昨夜城外多出来的兵马,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是卫衍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兵马回来了! 刚刚经历过宫变,所有官员对此都格外敏感,他们站在祭坛边上,心里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卫衍身上,不敢移开半分,就打量着这位突然回来的将军,琢磨着他此番回京的意图。 卫衍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如他们所料那样往秦书淮走去。他停在马车边上,微微躬身,恭敬抬起手,说了句:“嫂子,到了。” 嫂子? 所有人又是蒙了蒙,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卫衍的如今唯一的嫂子是谁? 那不正是如今幼帝的亲姐,四公主秦芃吗! 卫衍这一声嫂子让所有人想起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女人,也为他们解答了他出现在宣京的原因。 幼帝并不是毫无依仗,卫家便是这位这么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十六皇子的依仗! 有了这一层,当秦芃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时,所有人内心对这位女子的评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一位公主,一位寡妇,未来,她还会是齐国权力中心人物之一。 秦芃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含笑探出头来,看见卫衍伸出来的手,知道他是在为她搭桥铺路,便将手放到了他手心,提步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优雅高贵,神色端庄大方,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过来时,仿佛牡丹盛开,端庄艳丽。 卫衍在她身边一直伏低做小,给足了她面子,她在侍女搀扶下,踏着台阶走到秦书淮面前。秦书淮瞧着那身着华丽繁复宫装,头顶繁重发饰女子朝他走来,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六岁那年和赵芃成亲那日,那个人身着火红嫁衣,由侍女搀扶,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瞬,当秦芃走到秦书淮面前,浅笑说那一句:“王爷金安。”时,秦书淮便已回神,面色平淡点点头,回礼道:“公主金安。” 两人一人是内定的摄政王,一人是内定的镇国长公主,作为辅政存在,就一左一右站在祭坛下方一些的台阶下,等候着秦铭作为皇帝过来。 秦芃肚子疼得厉害,好在她一向装惯了,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秦铭还没来,现场乱哄哄的,秦书淮看了她一眼,却就道:“不舒服?” “啊……嗯?!”秦芃有些不可置信,她自信自己装得极好,却还是被这人瞧出来了?! 秦书淮看出她的疑问,垂下眼眸道:“你总是抬手挽发。” 这是赵芃的习惯。 她紧张或者难受得时候,就喜欢抬手弄她的头发,这样的习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这样的小习惯,却也不提醒她。她那个人做事向来追求尽善尽美,最恨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她要装无事,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无事。 他怕告知她这样的习惯后,她以后就会刻意改掉,这样要知道她的内心,就更难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习惯就赵芃独有,今日看见秦芃频频抬手挽发,忍不住询问了一句,等秦芃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便知道她的确是不舒服了。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内心柔和不少,猜想道:“公主可是腹痛?” “王爷多想了,”秦芃缓过神来,心里有些慌,觉秦书淮这几年不见,真是修炼得像老妖精一样,什么都瞧得出来,忙调整了状态,含着笑道:“我没什么的。” 秦书淮点点头,也没理会她的谎话,将侍卫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远见秦铭的马车到了,这时候一个侍女突然来了秦芃身边,碰了碰她,秦芃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碗红糖水放在托盘里,端正放着。 “公主请用。”那侍女声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书淮,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等着秦铭的龙撵,淡道:“喝吧,不至于在这里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厉害了,瞧着那红糖水也有些馋,便视死如归抬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后腹间暖暖的,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那么些别扭。 秦书淮一直没再说话,就和她一左一右站着,等着秦铭来。 秦铭到后,由礼官引着开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边当装饰,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对着上天的祭祀完毕后,剩下的册封大典就到宫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龙撵往宫里走去,以示恭敬郑重。秦书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离秦铭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个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还走着,走到一半,秦芃就觉得目眩。一个踉跄往前方砸了过去,秦书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站了起来,没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后,同她靠近走着,面色平淡道:“继续走,摔倒我扶。” 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会视为不详。 秦芃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继续往前。 秦书淮放了手,然而却依旧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让秦芃心中有了一种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头看身边这个男人,眉目俊秀精致,如果说卫衍那样带着北方些许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么秦书淮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有着一种水墨工笔描绘般的隽秀,俊朗至极。 他站在她身边,明知这是个敌人,明知这个人曾经亲手毒杀了她,甚至后面两次死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还是学不乖,觉得内心因他在,就变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让秦书淮以为她是撑不下去了,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难走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咬着牙往前。” “殿下,”他声音踏着时光,让秦芃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四岁时遇见这个少年。 那时候,他穿着湖蓝色外衫,将失去母亲的她抱在怀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说:“这是你选的路。” “悬崖峭壁,你得爬;荆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会走到头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少年说完这话后,抿了抿唇,小声道:“而且,我陪着你呢。” 而如今他陪着她,走在她身边,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粉尘中,被吞噬得毫无踪迹。 15.第十五章 秦芃听着熟悉的话,感觉有了股莫明的力量涌上来。 当年在她谋划下,她带着母亲走出冷宫,她母亲重得盛宠,她也成为了皇帝宠爱的公主,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16.第十六章 她是谁? 秦芃一时被白芷问住了。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白芷从来不怕,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秦书淮眼神骤然冷下,秦芃躺在树枝上,抬手咬了一口果子,哼笑,用唇形一字一字道:“不、下、来。” 旁边侍卫和那些杀手纠缠起来,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如山,见秦芃的口型,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抓住旁边人的手腕,一击一点,就卸下了对方手中长刀,反手横刀划过对方的脖颈。 鲜血四溅,温热的血落在秦书淮脸上,秦书淮手提长刀,面上带血,书生气质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反而带了身后是尸山血海的修罗气息。 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他好像……生气了?? 17.第十七章 秦芃有些疑惑,便看见秦书淮手起刀落,朝着那些人就挥砍过去。 他的护卫都是精英,但来得人也不差,没了一会儿,他的护卫便倒下了,此时还剩七个杀手,他们团团围住秦书淮,秦书淮面色不动,抬头看了一眼秦芃。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含着笑不说话,便就是这时,其中一个杀手顺着秦书淮的视线看去,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对方一跃而起,朝着秦芃就冲了过去,秦芃躺在树上,看着那杀手冲来,便就是近身那一刻,那她袖中短剑猛地横出,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血从上方喷洒而下,几个杀手眼中大惊。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另一个大喊:“我□□大爷!” 剩下三个各自喊了些什么,就坠了下去,片刻后,山崖里回荡着“砰”“砰”“砰的五声落地声。 秦书淮悠悠抬头看向秦芃,此刻他抱着秦芃的腰,秦芃拉着手里的长绫,树枝一点点下弯,秦书淮慢慢道:“是摔死了吧?” “大……大概吧……” 秦芃心里有点害怕了。 她敢跳下来,是算准了自己怀里有一根千蚕丝的白绫,按照她的水平可以一路拽着树下去,活着机会绝对比留在上面大。不过这对她的操作水平要求也很高,一个不慎可能就直接下去了。 秦芃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听到了这五声落地声,她骤然觉得,有点心慌。 好在秦书淮极其镇定,淡定道:“下去吧,距离崖底不远了。” “好。” 秦芃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然后将白绫朝着下一颗树枝甩过去,一路荡到崖底。 两个人受力重,秦芃接近崖底的时候,手微微打颤,有些抓不住白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时候,白绫打滑,两个人直接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秦芃脑子一蒙,秦书淮刚好在她身后,将她往怀中一揽,就这么硬硬撞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搁在秦书淮脚下,秦芃听见“咔擦”一声响回荡在山谷,让人心里跟着一抖。 秦芃在秦书淮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淮冷着声道:“下去!” 秦芃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了下去,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也就手上有一些血痕。这时候她看向秦书淮,秦书淮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正用手去检查自己的腿部。 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不太好受,但神色却十分平静,秦芃一时不太确定他受了多重的伤,小心翼翼走过去道:“你怎么了?” “腿断了。” 秦书淮冷静回答,从旁边顺手拿了树枝,撕了衣服,固定住小腿腿骨的位置。 秦芃一听这话乐了,欢欢喜喜道:“腿断啦?那我先走了,您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秦书淮一把抓住她,直接就拽到身侧崖壁上,刀一击贯穿在她侧脸。 他离她很近,刀和他的人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杀意,仿佛是一只野兽盯着猎物,让人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目光,秦芃有些怂,然而她却仍旧带着笑,瞧着秦书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想死我随时送你走。”秦书淮冷声开口,不带一点情绪:“别挑战我耐心。” 他理她太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的唇纹。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离得远,看着就十分高冷。如今离得近了,看着那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撩在人心上一样。 秦书淮有一张好相貌,秦芃向来知道。如今瞧着他近在咫尺,秦芃居然有种前三辈子都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感。 她勾着嘴角,笑着没说话,秦书淮忍到现在,她觉得也不太容易。她这个人就喜欢去挑战别人的极限,尤其是她看着不爽的人,猫一样,撩一撩,估摸着要炸了,又一脸无辜从容抽身。 此刻瞧着秦书淮,她就明白,这是要炸的边缘。于是她立刻抬手投降,一脸无辜道:“好好好,我错了,王爷如今腿断了,请问要妾身做什么?” 秦书淮没说话,直接一捏一扔一抬下巴,十分顺手就给秦芃塞进去一药丸。秦芃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月一次解药,自己来找我。”秦书淮将刀从墙壁里抽出来,面色平淡:“走吧。” “走?”秦芃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都断了,我们走什么走?” 秦书淮不说话,静静盯着秦芃,好半天后,秦芃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你让我背你?!” “不然?” “秦书淮你的脸是摊饼吗?这么大的?!”秦芃愤怒了:“我这么一个柔弱娇美谁见着都得心疼怜爱的公主,你让我背你?!” 秦书淮依旧不言,目光十分平静看向了秦芃手上的白绫。 “你是公主我承认,”他声音冷淡:“前面的修饰词,我觉得,得去掉。” 18.第十八章 崖地空旷,风有些冷。秦书淮静静看着秦芃,秦芃听着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行,我背。” 秦书淮没说话,就抬起手来,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秦芃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扛起来,背在了背上。 她这身体底子不好,背那么大个男人还是很重的,秦书淮察觉她吃力,皱了皱眉头:“你学过武,却没打基础?” “啊,对。”关于这点,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遇见了称心的,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毕竟北燕尚武,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但是进一步的东西,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他被她背着,手藏在袖子下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怪力乱神从来是祸乱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里还会活着?若是活着,又怎么会不来找他,不来问他。 哪怕是不找他不问他,那赵钰呢?她总该是要相见的。 秦书淮冷静想着,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倒也没什么失落失望,反正……他习惯了的。 她死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心态他没见过? 曾经还疯狂的相信过人会转世,养了一大批道士和尚,推算着她转世的时辰,最后抱了个孩子回来,却被趁机刺杀捅了一刀。 血流出来,他看着那个杀手易容的孩子从他面前翻滚杀出去时,他心里面特别清楚知道。 这样会害死他。 找不到赵芃,也报不了仇。 人死了就死了,哪怕是转世投胎,也不是那个人了。 秦书淮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不去想太多,秦芃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她累极了,又怕后面追兵追上来,根本不敢休息,咬着牙往前。 秦书淮感觉她气息有些乱,睁开眼看她,见到这人冷着脸往前,看来很累的模样 秦书淮突然有些理解林霜为什么收秦芃当徒弟,这个人和赵芃在很多方面,倒真是一样一样的。比如说她要是撑不住了,就板着脸;她要单反有一分力气,就要想着怎么让你生气。 他趴在她肩头,因为失血神志有些恍惚,秦芃感觉肩头上的人要睡过去,忍不住道:“你不会要死了吧?” “死不了。” 秦书淮撑着开口,秦芃听了他的话,冷笑出声来:“看来是要死了。” 秦书淮但凡还有那么一份力气,语调都不会虚成这样。 被看穿之后,秦书淮倒也不慌张,虽然他和秦芃如今处在敌对位置上,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始终就觉得这个人也对他做不出什么来。 秦芃见他不开口,心里有那么几分不安。山风呼啸而过,如今入了夜,有了那么些可怖,秦芃找着话题道:“你别睡啊,我不认路的。” 秦书淮撑着睁眼,看着旁边姑娘眼里的心虚。 赵芃怕黑。 他隐约想起来。 那年赵芃被皇后单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关了三天,放出来后从此就特别怕黑。尤其是一个人待在一个屋子,她更是害怕。长大后虽然好了许多,但是黑夜对于赵芃来说,依旧是一个死穴。 如今秦芃虽然没说,但明显也是有些害怕的,看上去张牙舞爪一个姑娘,却怕着夜幕降临。 秦书淮忍不住笑了,一时有些分不清面前人和过去的区别。他靠着她,沙哑道:“我不睡。” “你说的,”秦芃赶紧道:“来我们聊聊天吧,你千万别睡了。” “好。” “秦书淮,”秦芃绞尽脑汁想要问些什么,出于她对他多年来的好奇,只能问一些花边新闻:“你喜欢过人没?” “嗯。” “你喜欢谁啊?” “为何告诉你?” “秦书淮,”秦芃咬着牙:“你这样聊天,一点都不诚恳。” 秦书淮:“……” “你说说嘛,”秦芃缠着他,怕他睡过去:“不说名字也行,就说说她什么样啊,怎么认识的啊,之类的。” “她……”秦书淮开口,不知道怎么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很多年没和别人说过她了,那个人的名字埋在他心里,不提怕忘记,提起来又心疼。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禁忌,从来不敢同他问起那个人。而他也不擅长言语,也就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她。 骤然有个人问起来,还是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人,他莫名其妙的,居然真的认真去思索起对方的问题来。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很漂亮,”秦书淮回忆着,描绘着那个人:“很温柔,很聪明,善解人意……” 一听这些形容词,秦芃就愣了。 完了,秦书淮当年喜欢的,绝对不是她。 秦书淮将自己认识的美好的形容词几乎都用上了,什么—— 心地善良、道德高尚、锄强扶弱、人见人爱…… 既聪明又带着些呆傻可爱,既妖艳又清纯…… 听到最后,秦芃整个人面无表情等着秦书淮结束他的美好词汇堆砌活动,秦书淮说累了,终于发现秦芃居然一直没回他话,好奇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有点疑惑。” “嗯?” “你说的这还是人吗?” 一集美貌、聪慧、善良、还带了小可爱、小呆傻、擅长使用阴谋诡计等等特质…… 这么矛盾又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吗? 听了秦芃的怀疑,秦书淮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她:“或许别人眼里她不是这样,可我心里,她的确就是这样的。” 她真是为那个女人感到悲哀……更为秦书淮感到悲哀。 秦芃叹了口气,思索着秦书淮喜欢人家,估计都没真正走进过那人的世界,说不定就是老远看过几眼,就开始了他的痴心妄想。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秦书淮到底喜欢谁? 这么多年她一直埋伏在他身边,也没听过他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沾染。而且让秦书淮仰望的女人,普天之下除了她赵芃,还能有谁? 虽然说起来有那么些不要脸,可赵芃自认为,她应该是目前她所认识到的女人里,最出名,最优秀的。 北燕镇国长公主赵芃,提起来谁不知晓? 秦芃怀着好奇心,和秦书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们两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泛泛聊着生平。 “你以往隐藏着真实能力,是怕皇后警惕?” “哦,不是,就是单纯比较懒。” “那你为卫炀守寡十年,是因为很爱他?” “卫家挺好的。” 秦芃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真的秦芃,大概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而且,卫炀也挺好的。” 对于这个夫君,秦芃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个人对她却很照顾。去了战场后,每个月书信不断,言语温和。 秦芃愿意为卫炀守寡十年,心里其实也并没有不乐意。 对于从来没有得过关怀的秦芃来说,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相待,内心自然充满了感激和爱慕,卫炀死后,秦芃的眼泪是真心实意。 不仅仅是为了她未卜的前途,更是为了这点仅存的温柔。 “以前没人对我好过,卫炀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秦芃开口,她混杂着原身的记忆,让这句话说得十分温柔,秦书淮睁开眼来,他敏锐捕捉到了这人那份真心实意。 这一点温柔抹杀了他内心最有一丝期盼。 她真的是秦芃。 赵芃这一生,不该对其他人,说出这样温柔的句子。 如果她说出来,那个人,唯一的、仅有的人,应该是他秦书淮。 是他陪着她走过人生所有的低谷与荣耀,是他独守她死后那空荡荡的六年。 她活着是他的妻子,死了也是。 秦书淮闭上眼睛,此时已经走出山崖,秦芃看见一个山洞,她将秦书淮提了提,朝着山洞走进去,将秦书淮放在地上,抹了把汗道:“我们歇着吧,我实在走不动了,他们应该也追不到这里来。” “嗯。” 秦书淮靠着墙,闭着眼,十分大爷。 秦芃忍住动手的冲动,看着外面的月光,琢磨着要不要去捡些柴火。 可外面黑漆漆的,她心里有些害怕,最后还是决定,等天亮再说吧。 于是她就和秦书淮一起靠在墙上,等着天亮。 山洞里很黑,就只有秦书淮的呼吸声让她安定些,休息了一会儿,秦芃有些冷了。她心里毛毛的,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就往秦书淮边上小心翼翼蹭过去,和他肩靠肩挤在一起。 “离我远点,”秦书淮突然开口,声音平静:“矜持些。” “我就不矜持!”秦芃往他附近挤了挤:“晚上冷,别矫情。” 秦书淮:“……” 秦书淮的温暖隔着衣衫透过来,秦芃心里安稳了很多。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安全感,居然是从杀她的凶手那里得到的。 她对自己的不争气有些绝望,但回过头,看见秦书淮在黑夜里皱着眉的面容,她突然也明白了——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为了美人一笑可以点烽火台的风流性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秦书淮的长相,别说杀她三次。 杀一百次,大概也杀得。 19.第十九章 秦书淮拿着秦芃有些没办法。 他现在自己也虚弱得不行,秦芃这么挤着,他也没什么力气去推她。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么靠着他,就让他恍恍惚惚想起赵芃。 他想让她离远点,那份久违的熟悉感又制止了他。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绝望。 “秦芃,”他沙哑出声:“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人在水下的时候,他会拼命的扑腾,抓到什么,哪怕是根浮草,也会拼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却仍旧想要抓着。” 就像他此刻,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在这个暗夜里,假装那个人还活着,还存在,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经绝望到枯竭的内心。 可却也知道,那个人无可替代,所以才让他绝望如斯。 秦芃没有说话,她靠着秦书淮,迷糊道:“你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书淮听着这话,觉得这真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言语,闭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说完后,秦书淮就不再说话了,秦芃靠着他挤了挤,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干脆就将秦书淮的手拽上来,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样,寻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 她睡了,秦书淮却睡不着,他在暗夜里睁着眼睛,开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着他母亲的消息将他从书房里骗出来,陪她玩了一天以后,两人掉进了一个猎人捕猎的深坑里时,秦芃也是这样靠着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给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在这暗夜里,意志力突然变得格外软弱,睁着眼看着黑夜,在赵芃死后第六年,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难过。 有那么一点希望,有那么一丝幻觉,对于已经溺在水里六年的秦书淮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于是他睁着眼,一直没敢睡觉,假装赵芃还活着一样,让自己陷在十四岁那年,他和赵芃躲在猎人的深坑的场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过来的时候,秦书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阳光落进来,让秦书淮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秦芃一开始以为是太阳晒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书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书淮的脸,发现秦书淮整个人都滚烫着,秦芃忍不住得意起来,拍了拍秦书淮的脸道:“天道好轮回,给我喂□□?自己遭殃了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着她,眼里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听见他说:“芃芃。” 那一声芃芃声音虚弱,喊得急切又温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软了几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着把秦书淮真烧傻了,她连解药都拿不到,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将秦书淮背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骂:“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书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别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别叫了!” 如果真的这么深爱,这么挂念,为什么还要杀她? 既然杀了,为什么还拿不起,放不下,在这里假装深情?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别人都说她赵芃没心没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少年时,她也是想过,如果这世界她要给谁打开一扇窗,那么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秦书淮。 她之所以嫁给他,之所以在当年那诡谲的宫局里选择了护着他,就是她想给自己一个自己机会,给他一个机会。 她或许没有如普通人所说的爱情那样爱过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经付出了她认为的最多感情,给予这个人,既然辜负了她,就别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书淮这虚伪的样子恶心得不行,觉得这人真是绝了。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秦书淮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一个人呢? 可是她的吼声并没有传到秦书淮耳里,秦书淮仿佛是深陷在一个梦境里,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你到底行不行?”卫衍有些不耐烦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卫将军您别闹了!” 江春大吼出声,附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放手吧,这不是夫人,求您了,爷,您别闹了。” 看着江春的反应,秦芃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她也觉得没什么,低头看着秦书淮,含着笑道:“王爷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着秦书淮的手指,艰难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爷还天天念着。每天吃饭还要加一副碗筷,闲着没事儿就给她买衣服胭脂水粉首饰,好像还活着一样。公主啊……我们王爷这事儿上有点不理智,您别见怪。” 秦芃没说话,她垂眸看着秦书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秦书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清澈又焦急,就这么静静看着秦芃,骤然开口。 “芃芃……” 看到秦书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话,秦书淮没有开口,秦芃也知道。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成婚,他们吵了一架,他来找她的时候。 那次是因为他读书时候太专心,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弄丢了。这就罢了,还有脸同她争执,她气得发抖,便打算回宫去找赵钰。 谁曾想这个人在她回宫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没穿,等最后找到了,身上落满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来宫里找她,赵钰拦着不让见,结果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来了,才知道他已经站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她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他还记得将小兔子放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身子,怕将兔子冷着了。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抬眼静静看着她,一向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 他声音都带着抖意,却还是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时隔十年,这句话又再次让她听见。 他说:“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语调与当年一模一样,让秦芃心里钻心得疼。 她一瞬间无法呼吸,她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问,却又发现这些问题她都有答案。 于是她只能含着笑,面色平静开口:“王爷,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毕竟大家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听见。 可在说完这句话后,秦书淮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愣了。 他呆呆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秦芃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面色平静裹上自己发青的手腕。而秦书淮闭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卫衍:“小叔,走吧?” 卫衍回了神,点头道:“啊?哦。” 说着,就跟着秦芃往前离开。 而秦书淮深陷在自己梦境里。梦境里是赵芃当年在他怀里,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满是痛苦。 “书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着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将眼泪落尽她的衣衫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反复开口,而那个人却仍旧拼命挣扎。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如刀如剑,朝他挥砍过来,鲜血淋漓。 她说,书淮,我好疼。 20.第二十章 秦芃跟着卫衍上了马车,卫衍一进马车就没了人前的样子,忙道:“嫂子,那个刺客呢?” “你说的是哪个?” “还不止一个?”卫衍愣了愣,明显没有想到,秦芃从旁边抱起暖炉来,有些倦了:“就一个刺客,以秦书淮的身手能被逼成这样?” 卫衍没说话,见秦芃看上去十分疲惫,便道:“嫂子先休息吧,余下的事再说。”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秦芃不慌不忙:“你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既然公主已经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也就不再多说。”白芷抬起头来,面色中全是坚定:“在下手中有扳倒秦书淮的证据。” “哦?” 秦芃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堆按了手印的纸来,冷静道:“这是秦书淮当年指使他人杀害姜漪的供词,当年姜漪在淮安王府被杀,我窃走了姜漪的尸体……” 听到这话,秦芃手微微一抖,发出了一个颤音。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秦芃停下弹琴,轻咳了一声道:“你继续。” 原来自己的尸体居然被白芷偷走了…… 白芷记下秦芃奇怪之处,继续道:“姜漪验尸结果在这里,她的尸体被我藏了起来,不过时间太长,如今只剩下白骨了,但是骨头上的伤口可以呼应我的说辞,上面剑伤的手法,的确出自于秦书淮手下一个叫陈迩的人。而当时姜漪身边人的口供我也都录下来了,最关键的人物,陈迩,也在我手里。” 说着,白芷抬头看着秦芃,认真道:“如今卫家军队尚在京中,可逼着秦书淮将他的军队撤走,等双方军队撤走之后,如今宫中禁卫军首领王秋实是张瑛的人,南城府军首领柳书彦是一个遵循圣旨的古板之人,只要公主能看着刑部不动手脚,就能给秦书淮定罪。” “定罪之后呢?”秦芃喝了口茶。 白芷从来都鬼主意多,她对白芷的谋划能力向来十分放心,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就是为了接话罢了。 听了秦芃的话,白芷抬手给自己倒了茶,笑了笑道:“定罪之后,只要进了天牢,他秦书淮有多少罪,还不是公主和张瑛一句话的事?” 秦芃轻笑起来。 白芷的话她明白,进了天牢,证据不过准备,口供屈打成招,酷刑全部用上,只要秦书淮认了罪,就是定了罪。 “姑娘怕是不太了解淮安王……”秦芃喝了口茶,慢慢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屈打成招,可秦书淮?你打死了,也不见得能让他开口说一句你要听的。” 秦书淮的倔强,她领教过太多次。 要是酷刑有用,当年他在宫里,早就扛不住招供,那就没有她赵芃的后来,更没有秦书淮的如今。 北燕宫廷的酷刑,可比这齐国新鲜多了。 秦芃的话让白芷想了想,片刻后,她慢慢道:“的确……秦书淮不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些姑娘不用操心,”秦芃放下茶杯,眼中带了冷意:“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白芷似乎是很满意秦芃的意思,笑了笑,举杯道:“那在下恭候殿下佳讯。” 秦芃点了点头,看向白芷,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本宫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您是玉阳公主身边的红人,玉阳公主作为淮安王第一任妻子,您为何不但不帮淮安王,还想杀他?” 白芷没说话,她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秦芃便道:“姑娘见谅,是本宫冒昧……” “他杀了她。” 白芷骤然开口,秦芃僵住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有缺失的,关于她死前的记忆,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但是之前的事,却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误会,可是最后一刻那种拼命挣扎的感觉却印在她脑海里,饶是经过了三辈子,她依旧记忆犹新。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姑娘的意思是,秦书淮,杀了玉阳公主?” “嗯。” “玉阳公主是他发妻,他竟下得去如此之手?”秦芃声音里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而且如今他依旧念着……” “猫哭耗子假慈悲!”白芷冷笑出声:“他杀她,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年陛下身陷险境,他见公主没了用处,又要在齐国站稳脚跟,和齐国姜氏立下协议后毒杀我主,公主死时我亲眼瞧着,难道是我眼瞎吗?!” 白芷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中满是激愤,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极力克制,然而所有的愤怒却依旧在言语中爆开,激动道:“他如今念着公主挂着公主,那是自然,他们两自幼相识结发夫妻,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他能不记挂一辈子吗?!可这又如何,再多的挂念也掩盖不了他做的肮脏事!我不会原谅他……我绝……” 话没说完,白芷就感觉手背上附上了一股暖意。 一双素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手不像习武的人,没有茧子,光滑柔软,带着温暖和安定。 白芷呆呆抬头,就看见秦芃瞧着她,眼中都是安抚和心疼。 那神色和她记忆里的人太像,白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这么多愁善感一个人,却在触及到对方眼神那一刻,眼泪骤然落下。 “别想了。”秦芃温和了声音,看着这打小被她看作妹妹一样的姑娘,慢慢道:“或许……她还活着呢?” 这话让白芷骤然清醒,她安定下来,神色慢慢趋于平静。 “她死了,我看着的。死了就是死了,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白芷低垂眼眸,附上自己腰间一个绣得特别丑的香囊,沙哑着声道:“我不信鬼神,那不过是别人用来骗人的把戏,人得往前走,我没这么软弱。” “我既然活着,”白芷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坚定:“便一定不会让她白死。” “我明白了。”秦芃叹息出声:“姑娘放心,你我目标一致,我必然竭尽全力与姑娘合作,”说着,秦芃举杯,面色郑重:“共谋大业。” 21.第二十一章 (开业大吉,购买22章留言送红包) “有公主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22.第二十二章 秦芃将白芷收在身边, 也没想过要偷偷摸摸。 白芷会在她身边,秦书淮应该也不觉得一般,简单来讲,这个事儿就是, 你当年干过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然而秦芃还是要假装毫不知晓两个人的关系,含着笑道:“怎么, 摄政王认识白姑娘?” 秦书淮点点头, 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言,却是换了个话题道:“公主今日来翰林院做什么?” 秦书淮没纠缠这件事,秦芃倒是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秦书淮多少是要问一问这件事的,至少应该问一句,身为北燕承恩侯的妻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秦书淮却是完全没问,仿佛是不想为难她们一般,转头问起了现下的事情。 于是秦芃想起来, 如今的太傅是秦书淮的人,她来找太傅麻烦, 应该一早就已经报给了秦书淮,他可能正在宫里处理政务,便赶了过来。 身受重伤仍旧身残志坚坚持工作, 秦芃为秦书淮的敬业程度感觉惊叹, 她是那种能偷懒就偷懒的, 要是她的腿摔断了,一定要躺着静养上好几天才行。 她眼中又怜悯有敬佩,秦书淮皱了皱眉头:“公主?” “哦,是这事儿,”秦芃回过神来:“我在同太傅说殿下学业问题呢。” 秦书淮点了点头,从门口推着轮椅进来。这时候秦芃才发现,这翰林院的门槛已经被拆掉了。怕是昨天让人连夜拆的,方便秦书淮进出。 秦书淮被人推着到秦芃身侧来,今天江春不在,是陆祐当值,秦芃左顾右盼,觉得如今是刺杀秦书淮的绝好机会…… 开玩笑的。 按照秦书淮的身手,除非卫衍在,不然腿断了也打不赢他。 “继续吧,”秦书淮停在秦芃边上,从陆祐手里拿过茶,淡道:“我一同听着。” 秦芃笑了笑,低头理了一下资料,秦书淮侧眼看她,见阳光斑驳落在她身上,白芷安静站在她后面,她嘴角噙着笑意,仿佛狐狸一般不怀好意地样子。 如果不是那张脸差别太大,秦书淮几乎觉得,这就是赵芃坐在他身边。 赵芃想要惩治起谁来,就是这副模样。 “太傅是大同三年的进士。” 秦芃含笑说着,太傅跪着,不太明白秦芃提及这个做什么,恭敬道:“是。” “大同年间咱们齐国真是人才辈出,那时候国教未立,百家争鸣,太傅那时候的师父是谁来着?” 秦芃提着问,太傅心中陡然一紧,秦芃的指尖在卷宗上滑到一个名字,温和道:“当年的华宗清大人,我记得这位大人可是一位十分激进的大人,他曾著文评判世家制,言天下人皆同等尊贵,甚至对陈胜一事十分赞赏……” “公主偏颇。”太傅听到这里,察觉不对,立刻开口:“华大人当年文章之意……” “太傅果然是好学生,”秦芃叹了口气:“华大人过世多年,却仍旧愿意为他说话。” 听到这里,太傅不敢再说了,他僵着脸色,一时进退两难。 华宗清当年著文之后,被人逐字逐句拿出来批驳,当夜自杀。平民百姓以为华宗清是自杀,然而作为华宗清的门生,太傅却清楚知晓,当年这位老师之死,全然是为了避祸。当年他若不自杀,这篇文章必然要查下去,到时候身为华宗清的门生,仕途大概就是毁了。 华宗清也知晓此事,所以早早自杀。此案便了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朝中人来来往往,大家都忘了,结果不想这位公主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开口就撞在他软肋上。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芃笑着开口,看着太傅:“太傅觉得,这话说得对吗?” “自然是……不对。” 太傅艰难开口。 秦芃接着道:“是啊,人理伦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生来就是一样的,陛下又为何是陛下呢?太傅说是吧?” “是……” 此时太傅虽然不明白秦芃到底要做什么,但一种危险却已经逼近了他。他直觉不对,冷汗从头上流了下来。听了太傅的话,秦芃将手中卷宗猛地砸了过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谁给你的胆子向陛下动手的?!” 说着,秦芃怒喝出声:“你当你的太傅,就真忘了自己当臣子的本分吗?!怕你是学了华大人精髓蛰伏多年,还打算再写一篇《王侯赋》吧?!” “臣不敢!” 一番软硬兼施下来,太傅早已慌了神。 此时他根本不敢忤逆半分,华清宗之事悬在他脑袋上,就像一把随时会斩下来的剑。他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任何的辩解都可以被秦芃说成是他为华清宗的维护,如今他说什么都已经不对。 争执时候向来如此,道理不重要,立场才是最重要的。秦芃先站在了高地上,无论太傅如何辩解,也无论真相如何,华清宗的弟子,就是太傅的原罪。而太傅所坚持的儒道作为国教,就是太傅的枷锁。 太傅在地上冷汗涔涔,秦芃却是又将情绪收了回来,含笑看着秦书淮道:“摄政王。” “嗯?”秦书淮面色不懂,低头瞧着手里的折子,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没放在心上。秦芃内心冷哼,觉得秦书淮真是一个假正经,明明竖着耳朵听完了所有事,还装作“我不在意,我不关心”的样子。 可是秦书淮要装,她也只能装下去,继续道:“我觉得,太傅年事已高,大概不太合适当太傅了,您觉得呢?” 秦书淮不语,抬眼看着秦芃,太傅慌忙道:“臣请辞!臣年老昏聩,不适再当太傅,还请摄政王、长公主恩准,臣请辞归乡!” 太傅一面说,一面磕头 ,磕得砰砰作响。 秦芃的话他是怕的,华清宗当年连夜自杀,可见此事之严重。太傅心里清楚,以秦芃的性子,这把柄在她手里,哪怕今日秦书淮护住了他,早晚他要死在这事儿上。 “太傅,停下。” 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对方这才停住了动作,跪在地上,眼眶泛红。 秦芃看得也有些不忍,静静等着秦书淮,看他要说些什么。 不曾想,秦书淮却是道:“太傅的确年迈,是该颐养天年,只是本王有一事很是疑惑。” 说着,秦书淮抬眼,眼中平静中带着打量:“华大人当年自杀一事,鲜有人清楚,所写文章,也仅有少数人阅览。原作被北燕皇室带走,储藏于北燕藏书阁中。公主如今年不过二十五十岁,不仅知道文章名字,还清楚知道文章内容……” 话说到这里,秦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便听秦书淮道:“到不知殿下是从哪里看到的文章,莫非公主还认识北燕的人?” 打蛇打七寸。 方才秦芃站在华宗清之事上占了上风,怀疑太傅是想将华宗清的理论维护实践。如今秦书淮便直接怀疑她是和北燕有过接触,如今白芷就在她身后,秦书淮要是再直接验出白芷北燕人的身份,秦芃真是有罪都说不清了。 如何争论赢一个人? 不是和她讲道理,也不是告诉她之前的事对与不对,而是立刻开辟一个新的战场,直接给她一个新的罪名。 如果她被秦书淮打成了北燕奸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说的话,那必然就是为了残害忠良。 秦芃知道秦书淮的逻辑,简直想为秦书淮鼓鼓掌。 可秦书淮话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也没指出白芷的身份,其实就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他放过她一马,她放过太傅一马。 秦芃含笑看着秦书淮,慢慢道:“原来曾在一位先生那里看到过,不过那时候年幼,理解上怕也是有误差,也可能是我误会太傅。” 秦书淮点点头,太傅顿时松了口气,秦书淮却出乎所有人意料,接着道:“不过太傅大人如今的确年迈,近日先请太傅再教授陛下一段时间,等寻到合适的人,再请太傅回乡颐养天年?” 说着,秦书淮抬眼看向太傅,神色平静:“太傅以为如何?” 太傅愣了愣,他呆呆看着秦书淮,对方眼里仿佛含着千言万语,他慢慢道:“太傅放心,我秦书淮在一日,便必保证太傅有应有的尊重。” 听到这话,太傅红了眼。 他坚持在朝堂至今,早已不是为了什么情怀梦想,只是有些位置,你上去了便退不下来,退下来就是万劫不复。 秦书淮的意思他明白,秦芃盯上了他,他把柄太多,继续留下去,若秦芃是个狠心的,怕是不得善终。 如今他让他推下去,便是最大的保护。 太傅感激叩首,秦芃撇了撇嘴,对秦书淮收服人心这一套,她向来是佩服的。 秦书淮让太傅推下去后,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秦芃抱着暖炉,含着笑道:“太傅的位置,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看样子,公主心中是有人选。”秦书淮抬眼看她,秦芃笑了笑:“我是有人选,倒不知道王爷肯不肯呢?” “合适自然就该担任,这不是我决定的。” 秦书淮将杯子放到下人手里,陆祐推着秦书淮便离开了去,秦书淮走几步,突然回头:“殿下不走?” “嗯?” “送你回去。” 秦芃:“……” 肯定有鬼! 不过秦书淮邀请她,她自然不怕,带着白芷跟上秦书淮,秦书淮瞧着秦芃走路,抬手止住陆祐,同秦芃道:“你推。” “什么?” 秦芃愣了愣,陆祐也愣了,秦书淮瞧着秦芃,再次重复:“你推。” “凭什么?”秦芃完全不能理解秦书淮在想什么。秦书淮面色平静,淡道:“我这腿怎么断的?” 秦芃:“……”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心虚,小声道:“我推就我推……” 说着便挤开了陆祐,陆祐猝不及防被她撞开,她手放在轮椅上,弯了腰,覆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可要坐稳了。” “还要不要解药了?” 秦书淮在她准备报复前一刻开口,秦芃僵住动作,这才想起来她让秦书淮喂了药,她咬了咬牙,挤出笑容来:“王爷你随便坐着,坐舒服些,我推得可稳了。” 秦书淮背对着她,嘴角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秦芃内心咒骂着他推着他往前,旁边人都识趣,离他们一大截。 这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秦书淮眺望着远方,淡道:“没有多少日子,天就该暖起来了。” 秦芃不接话,她随时提防着秦书淮,觉得秦书淮肯定要找她麻烦。秦书淮却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慢慢道:“北燕的春天来得晚,天要暖起来,还要两个月吧。” 岂止两个月? 秦芃内心哼哼,北燕的冬天走得可晚了。然而她没想完,秦书淮又道:“是我记错了,不是春天来得早,是她总是给我送炭火过来。” 秦芃有些茫然,想了想才明白,秦书淮是说冬天她给他送炭火的事儿。 北燕宫廷里的炭火都是按照品级来分的,秦书淮这样的质子,几乎是没有炭银的。而每一年炭银钱都是在初春发,于是秦芃每一年都是先用着上一年的,等发了炭银钱,就给秦书淮巴巴送过去一些。 秦书淮不说,她都不记得,原来自己也对他这么好过。 一想自己当年对他这么好,秦芃就觉得不满,看着旁边宫道懒得搭理他。 秦书淮似乎也觉得和她一直说着过往没意思,询问道:“华大人的事,殿下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如何想?” “华大人,”秦书淮抬头瞧着秦芃,目光里带着审视:“殿下真的觉得,他该死吗?” 秦芃没说话,片刻后,她低头笑起来:“王爷,您知道我内心里,一个国家应该是怎么样的?” “怎样?” “应该是,每个人都能保护自己最基本的权利。一个人基本的权利之一是他能够开口说话,无论他说什么,他可能说得不对,但不能因此而死。”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今日你觉得对的,或许明日就是错的。这个时代对的,下个时代便是错。华大人是对是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因为他的言论不合人心意就要让他闭嘴,就要处死他,这不对。”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垂下眼眸:“方才若我不阻止,你打算逼死太傅吗?” 这话其实注定得不到真实答案。 秦书淮明白,他和秦芃身为政敌,秦芃又怎么会给她一个真的答案? 然而他却问了出来,出口的时候甚至隐约觉得,只要这个人说了,他就是信的。 秦芃笑了笑,眼里带了些沧桑:“我若说我不会,殿下信吗?”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掩嘴笑起来:“开玩笑的,秦芃就是个小人,能达到目的……” “我信。” 秦书淮开口,似乎是深思熟虑。秦芃愣了愣,秦书淮看着她:“你虽是个小人,但也算得上个坦坦荡荡地小人。” “我认识一个人,”秦书淮眼里有了怀念:“她也和你一样,看上去恶毒狡诈,但其实她这个人吧……又比太多看上去的正人君子,有底线太多。” “那是你认识的人。” 秦芃冷下脸来,秦书淮继续道:“你也是这样的人。” 秦芃不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觉得秦书淮这个人,年少时候不太爱说话,如今话躲多起来了,就学会戳人心窝子了。 秦书淮似乎是察觉到秦芃的情绪,他安静下来,两人静静往前,却也没有什么尴尬,仿佛早就是习惯如此,虽然没有说话,却仿佛一直在交谈。 秦芃推着秦书淮到了马车上,秦书淮真的按照他所说,送着秦芃去了家里。 等她到了卫府,秦书淮淡道:“你算好日子,还有二十天,你得来找我拿一次解药。” “你!” 秦芃豁然回头,秦书淮静静瞧着她,那目光冷淡平静,让秦芃瞬间泄了气。 她艰难笑起来,挥了挥手:“殿下,您走好啊,路上别磕着碰着,您这腿彻底废了,多不好啊。” 秦书淮听着她的诅咒,勾起嘴角。 那笑容仿佛是瞧透了她一般,合着他那俊美的面容,看得人心头突突跳起。 秦芃被美色所惑愣了愣神,秦书淮放下车帘,便收回身去。 等马车走了,白芷站在秦芃后面,一针扎在秦芃屁股上。 秦芃尖叫出声来,转头怒吼:“白芷你疯了?!” “我这是提醒你,”白芷冷笑:“被他这张脸骗了的女人多得去了,我怕你步了她们的后尘。” 秦芃:“……” 白芷说得对,她快了。 白芷看着她心虚的样子,眼中简直带了杀意,继续道:“而且,我看着别人觉得他好看,我就觉得恶心,忍不住想扎她。” 秦芃:“……” 白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秦芃深吸了口气,她理解,她这样美丽聪明完美的人,死后必然造成一大批人的变态,比如白芷。 一定是因为失去了她,所以白芷变态了。 以前多么温柔可人聪明机智的小姑娘,现在变得如此凶狠,说扎就扎,毫不手软。 秦芃想去捂屁股,又觉得捂着屁股走路太难看,咬了牙,便坚持着扭着腰走上去,她看着白芷冷淡的神色,突然想起一件事。 “白芷。” “嗯?” “你不会喜欢秦书淮……” 话没说完,白芷就拔剑了。 秦芃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举起手来:“我开玩笑的。” “别开这种玩笑,”白芷眼中全是冷色:“我恶心。” “好好好好。” 秦芃拼命点头,白芷这才收了剑。秦芃靠在墙上,见没有人注意她,捂上了自己撞在墙上的屁股。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着追了上去,抓住白芷的肩,认真看着她。 “白芷我郑重问你个事儿。” “嗯?” “你会这样对赵芃吗?” 白芷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秦芃咽了一下口水,用了很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同白芷道:“我说如果……是如果,赵芃还活着,她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白芷认真想了想,随后她很严肃告诉秦芃。 “我会活剐了她。” 秦芃呆了,白芷甩开她,转身离开了。 她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白芷比较好。 毕竟白芷一直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打小就是。 白芷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回了自己的房间。等到晚上白芷来找她,扔了一大堆卷宗给她道:“我给你物色了一些适合的太傅人选,你心里有个底。” 秦芃低头翻看着卷宗:“你按什么标准挑的人?” “和秦书淮有仇的。” 秦芃:“……” 她觉得她这个组织该叫复仇者联盟。 在她开口前一秒,白芷知道了她的意思,继续道:“当然也是才能出身官阶都相对匹配的。” 秦芃点点头,觉得这才算合适。 等第二日早朝,秦芃去了。 如今朝廷里总算是安稳了下来,于是这一日成为了整个国家第一个正儿八经的早朝。标志就是,镇国长公主秦芃,终于走到了朝堂之上。 秦铭坐在前面,秦芃就在边上设了一个帘子,隔着帘子看着众人。而秦书淮就在秦芃对面,安然端坐着。 按理来说秦书淮该站着,然而他腿断了,只能拿了这样的特权。不过得到这样的特权后,秦芃觉得,秦书淮这辈子可能站不起来了。 至少在朝廷上是站不起来了。 朝中先是日常汇报了一下各地的情况,然后就开始说一说今日争执的问题。秦芃是第一日上朝,便安静听着,不多说什么,而秦铭就像一个人偶一样,坐在皇位上紧张得一动不动。 将各种大事商议完后,太傅站了出来,提了辞呈。 秦书淮让人将辞呈交上来,淡道:“太傅大人年事已高,的确是到了含饴弄孙的时候了。但不知太傅离开,对自己这个位置可有举荐?” “微臣的确有一个人选。”太傅立刻接话,秦芃不由得冷笑,太傅是秦书淮的人,他举荐的人,自然也是秦书淮的人。秦芃扭了扭身子,斜靠在扶手上,静静听着太傅叫出一个人的名字:“柳书彦。” 听到这个人,秦芃倒是颇为意外。 柳书彦是如今南城军的统帅,他柳家一贯只按规章办事。 也就是说,柳家从来不卷进任何斗争,谁是皇帝,他们听谁的。 然而如今秦书淮提柳书彦,莫非柳书彦是他的人? 一想到柳书彦是秦书淮的人,秦芃就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秦书淮在张瑛要求下陆陆续续已经退兵了,为此卫衍也将自己的兵力撤退了出去,禁卫军是张瑛的人,如果南城军是秦书淮的人,也就意味着她卫家如今是一点兵力都没有在宣京。 秦芃思索着柳书彦和秦书淮的关系,这时候秦书淮问众人道:“诸位以为如何?” “老臣觉得,”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张瑛开口了,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张瑛面色冷淡道:“柳大人为武将,不妥!” 秦书淮点点头,似乎也不打算太过干涉:“那其他大人觉得如何?” 问了这话,朝中一时议论起来,张瑛的人和秦书淮的人互相掐着,就着柳书彦掐来掐去。秦书淮泰然自若听着,似乎毫不关心,秦芃琢磨着,等吵了一会儿后,张瑛突然道:“各位大臣也不要争执了,不如问问长公主的意思如何?” 说着,张瑛就瞧向秦芃。 张瑛的眼神里有警告,同秦芃慢慢道:“长公主殿下,老臣在朝中侍奉三朝……” “有话说话,”秦书淮打断他,抬眼看向张瑛:“张阁老三朝元老劳苦功高这些事大家都晓得,不用同长公主强调。”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差点笑出声来。 秦书淮这个人怼起人来从来不客气,但他一般也不太怼人,可见这个张瑛的确让秦书淮觉得很烦了。 张瑛被秦书淮搞得有些尴尬,秦书淮微微侧头:“殿下?” “本宫觉得,”秦芃回了神,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争执不下,大家不妨举办个擂台如何?” “擂台?” 张瑛皱起眉头,似乎不是很满意,秦芃笑了笑:“既然要是陛下的太傅,自然要选贤举能,不妨由张阁老、摄政王和本宫各自选一个人出来,三人设擂,谁若能拨得头筹,谁便是太傅,如何?” 在场安静了一下,所有人沉思了一会儿,秦芃看向秦书淮:“王爷?” “本王无异议。” “张阁老?” “这……”张阁老犹豫了一下,谨慎道:“不知公主心里可有人选?” 秦芃想了想,脑中闪过昨晚上白芷给她的人,最后定了一个:“翰林院编修,王珂。” 听了这个名字,张瑛放心了许多。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他自然觉得很是稳妥,于是点头道:“倒也是个主意,那就如此定下吧。”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等下朝之后,秦芃欢天喜地准备回去吃糕点,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公主留步。” 秦芃听出是张瑛的声音,她回了头,看见老头朝着她走了过来。 秦芃直觉对方眼神不善,她含笑立着,同张瑛道:“张阁老。” “公主,”对方将目光移到一旁,双手拢在袖中,冷淡道:“老臣专程来找你,是想同公主说几件事。” “您说。” 秦芃含笑靠在墙上,张瑛慢慢道:“老臣年长公主些岁数,人说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老臣不敢说自己懂太多,但还是能教导公主一二的。今日老臣所说,句句肺腑,都是为了公主未来做打算,还希望公主能够铭记。” “其一,作为妇道人家,就应守妇德妇音妇容。之前老臣听说公主为卫将军守寡十年,十分赞许,也曾见过公主,当时公主堪称妇人表率,公主日后照旧即刻,无需因成为镇国长公主有其他改变。例如此时,站有站相,公主这样站着,是没了骨头吗?!” 秦芃听了这话,轻咳了一声,直起身来,抬手道:“您继续。” “其二,公主虽为镇国长公主,但这也不过是太后对公主的怜爱。但公主要时刻谨记,牝鸡司晨,有损国运。妇人见识浅薄,若处理国事,怕为国家招致灾祸,日后朝堂之上,还请公主慎言。” 秦芃没说话,她思索了片刻后,抬头道:“我明白了,张阁老是觉得,今日我没听您的话?” “是您没说您该说的话!” 张瑛冷着脸:“秦书淮居心叵测,殿下,张瑛赤胆忠心,对先皇忠心耿耿,秦书淮为靖帝之子,狼子野心,公主您该清楚站那边。” “可是,”秦芃笑了笑:“张阁老说了,牝鸡司晨,有损国运,本宫一介妇人,哪里谈得上站哪边?不过就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那你什么都别说!”张瑛未曾想秦芃有胆子这样顶撞她,抬手便道:“四公主你怕是忘了是谁在护着您……” “谁在护着她?” 秦书淮的声音从张瑛身后传过来,张瑛回头,秦芃就看到了坐在长廊尽头轮椅上的秦书淮。 他身上还穿着紫色银蟒纹路的官袍,头顶玉冠,外面披着白色披风,手中抱着暖炉。 阳光落在他身上泛着流光,让他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光晕,看上如谪仙落尘,美不胜收。 张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秦书淮没理他,抬眼看着秦芃,淡道:“公主殿下,到我身边来。” 秦芃想表示拒绝。 然而秦书淮那模样太美好,让她没办法拒绝。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所有能气死张瑛的事儿,她都想干!哪怕是得意了秦书淮。 像张瑛这种老古板是秦芃这一生最恶心的存在。 于是秦芃故意能把腰扭多妖娆就多妖娆,从张瑛身边一路扭了过去。张瑛脸色变得很难看,秦书淮面色平淡,等秦芃走到他身边了,他同张瑛道:“她是镇国长公主,有天子护着,还要谁护着?” 张瑛没说话,秦书淮勾起嘴角:“她是公主一日,身为臣子,自当竭尽全力护着她,本王如是,张阁老也如是,对吗?” “王爷严重了。”张瑛面对秦书淮向来有些不舒服,他转身道:“老臣有事,告退了。” 说完,张瑛便转身退开。等他走远了,倚靠在轮椅上的秦芃低头瞧着秦书淮,夸赞道:“秦书淮,你今天很俊哦。” 秦书淮抬起眼来,冷淡道:“站起来。” 秦芃冷哼出声,直接掉头就走。 秦书淮叫住她:“站住。” “做什么?” 秦芃扭过头来,十分不满。 “好好走路。” 秦芃:“……” 这个人和张瑛到底有什么区别! 哦,他长得帅一点。 可这不能阻止秦芃对他这种行为的反感,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才说我是公主你是臣吗。” “我是随便说说你也信?” 秦芃:“……” 她突然觉得自己要对秦书淮改观了,六年了,以前说话就脸红的人也变成一个嘴炮了。 她对嘴炮秦书淮有一种畏惧之心,于是她决定,风紧扯呼,撤! 她摆摆手,转身就走了。 等她走远了,江春推着秦书淮回去,笑着道:“王爷对公主似乎颇为上心?” “江春。” “嗯?” “你觉得人会有转世吗?” “嗯?!!” 江春瞬间警惕,他有点害怕了。之前秦书淮有段时间问过他这种问题,结果就搞了一堆神婆在家里来跳大神之类的,还抱了好多孩子来给他认是不是秦芃,最后…… 秦书淮被捅了一刀。 所以对于秦书淮这种想法,江春觉得很害怕。 在他想要劝阻秦书淮的时候,秦书淮突然道:“算了,不可能的。” 江春舒了口气,秦书淮又道:“但是白芷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我总觉得……太像了。” 秦书淮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茫然:“就像她还活着,就在我旁边,一样。” 江春没说话,他心里有些难受。 他看着抱着暖炉发着呆的秦书淮,突然觉得,秦芃的出现,或许也是件好事。 “大人,”他忍不住开口:“要不把长公主娶了吧?她和夫人那么像,您就把她当成是夫人!您不能在回忆里一直出不来了,人得往前走,往前看,好歹,您要留一个小王爷啊!” 听了这话,秦书淮笑了笑。 他笑容里满是怀念。 “江春,” “大人?” “她要是知道我把别人当成她,她会生气的。” “赵芃就是赵芃,别人再像,也替代不了。” “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会知道,那个人独一无二,在你的世界闪闪发光,让你容不下第二个人。” ********** 秦芃开心出了宫,刚出宫门,上了马车,就看见白芷在里面端坐着等着她。 秦芃吓了一跳,同白芷打着商量:“你下次能不能别把自己搞得像个刺客一样,好好当着你的婢女不好吗?” “我听说你选了王珂去打擂台?” 白芷喝着茶,比她这个主子还主子。秦芃坐到白芷对面去,从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茶,点头道:“嗯,不妥?” “没有,很合适。”白芷点点头:“只是我有一点疑惑,秦书淮选的为什么是柳书彦?” 秦芃也很疑惑这个问题,想了想,她决定去找陆祐。 秦芃等了两天,就到了月初五,她和陆祐约好,每个月初五就到那个酒楼里等他。 秦芃早早进了酒楼,在柳树上给陆祐留了记号。没过多久,陆祐就来了,秦芃斜躺在小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身上打着盹。 陆祐进来,见着秦芃先行了个礼,秦芃是一个人来的,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陆祐恭敬退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看秦芃。 过去姜漪已算是美貌,然而如今秦芃这张皮囊,更是艳惊大齐的顶尖美人。 而秦芃则像一只画皮的狐妖,拥有着绝美的皮囊和来自于骨子里的媚意,让男人轻易不敢直视,就怕摄了魂魄。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秦芃径直开口,陆祐低着头:“小姐想问什么?” “柳书彦和秦书淮,到底是什么关系?” 23.第二十三章 听到这话, 陆祐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不知?” 秦芃愣了愣:“你这些年不是贴身侍奉……” “是贴身侍奉,但是柳大人与秦书淮几乎没有交集,唯一的一次只是董婉怡死的时候, 柳大人打上门来。” “啊?为什么打?” 秦芃呆了,董婉怡死了,柳书彦打上门来做什么? “就, 柳大人打上门来, 和秦书淮打了一架,然后就走了,属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秦芃:“……” 这个柳书彦真是谜一样的男人,不过这更证明了,柳书彦和秦书淮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否则柳书彦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打上门来。 秦芃认真想着,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姜漪死后,是你收尸的吗?” “并没有,事实上……”陆祐皱起眉头:“小姐死后, 我只来得及在停尸房见过一面,而后小姐的尸首不翼而飞, 秦书淮命人一直在寻着,只是一直没能找到。” 秦芃点点头,明白了这件事, 秦书淮杀了姜漪之后, 白芷偷走的姜漪的尸体。 “不过, ”陆祐小心翼翼道:“老爷夫人和少将军一干人等,属下还是安葬了的。” 听了这话,秦芃愣了愣。 她在姜漪身体里时间没一段时间就被逼着嫁到了秦书淮府中,和姜家接触并不多,所以她对姜漪、董婉怡的亲人,都没有太多感情。然而她借了人家的壳子,自然要承担一下作为女儿的义务。而且若她一点感觉都没有,陆祐怕是会怀疑。 于是她抿了抿唇,低头道:“葬哪儿了?” “城郊听风亭朝南五里。” “我知道了。” 秦芃点点头,和陆祐聊了一会儿后,便让陆祐走了。 等她回去后,白芷正在翻看着陆祐手下送来的一手资料。白芷这个人就是个天生的谋略机器,执行力十分强大,有了她来,秦芃简直想醉生梦死,然而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在白芷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心态,便满脸认真道:“我今天去探听消息了。” “我知道,还顺便在街上吃了半个时辰的小吃。” 秦芃哽了一下,白芷看着她嘴边的痕迹,冷笑了一声。 秦芃机智绕开了白芷的话,转头道:“我觉得柳书彦和秦书淮之间有他人不知的一些小秘密,今日陆祐和我说,董婉怡死后,柳书彦和秦书淮打了一架,你找人查一下吧。” 白芷点点头,秦芃翻着信息,漫不经心道:“张瑛那边准备推谁?” “翰林院侍读赵英。”白芷递了一张纸给秦芃。 “赵英?”秦芃打开白纸,低头迅速浏览着这个人的信息,白芷在一旁解释:“此人乃五经博士出身,学问极好。” “五经博士,我记得是世袭对吧?” “对,”白芷点点头:“所以这一位是打小熟读五经,底蕴极厚的人物。” “那你那位王珂呢?”秦芃有些担心,白芷笑了笑:“我看过两人文章,王珂之才,绝不在赵英之下。” 秦芃点了头,又想起来:“那柳书彦呢?” “这位……”白芷皱起眉头:“这位乃是柳大学士的儿子,书香门第出身,少年一篇《山河赋》曾艳惊诸国。但是也仅此一篇。此后他弃笔从戎,以武将出身立足于朝堂,除了那一篇《山河赋》再无作品。所以,不太好说。” “怎的不好说?” “若《山河赋》真的是柳书彦所写,且他日常水平就是如此,比诗词歌赋,怕是难有人再出其左右。但是他仅仅只写过这一篇,很难讲到底是运气,还是才华。” “我明白了,”斜躺在地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腿上,仿佛放在桌上一样轻轻敲打着,沉思道:“那这场比试,比策论如何?” “可。”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秦芃抬起眼来:“柳书彦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今日去看过他,”白芷思索着:“似乎是个对自己极有信心的人,我看资料上写,极爱喝酒。” 听了这话,秦芃明白白芷是在提醒她,两人四目相交,秦芃笑了笑,点头道:“那就这样。” 两个人商量好,等第二日上了朝,张瑛果然举荐了赵英。 秦书淮依旧举荐的是柳书彦。 而秦芃则一副犹豫的样子,举荐了王珂。 听见王珂的名字,秦书淮似乎颇为意外,他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头:“翰林院编修……殿下是否换一位品阶高一些的?” 看见秦书淮不舒服,秦芃就高兴,欢欢喜喜道:“选贤举能,讲的是才华,不是官品,摄政王若是要以官阶来作为选拔人才的门槛,怕是伤了天下学子的心。” 听了这话,秦书淮恭敬低头:“公主说的是。” 秦芃看着秦书淮这样子,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双方将人定下来后,定下了考核方式,打算在明日于大殿上当众写策论,而后当场由秦书淮、秦芃、张瑛及十位代表官员匿名投票的法子定下人来。 定下这个法子后,等下朝之后,秦芃就追上了回卫家的卫衍,卫衍如今在朝廷里担着他镇南大将军的虚衔,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朝就在家待着,今日卫衍闲来无事上了朝廷,等下朝之后,便往宫门外走去。 秦芃追着上去,小声道:“小叔!小叔!” 卫衍顿住步子,看着秦芃乘着轿子来到他旁边,他闲庭漫步般走着,含笑道:“嫂子同我一起回府?” “对。” 秦芃点点头,有些着急道:“不过我先问你个事儿。” “嗯?” “你和柳书彦熟吗?” 听了这话,卫衍有些奇怪,不明白秦芃问他这个做什么,柳书彦和他也算是战场上打过照面的,如今青年将领大多是南征北讨调动频繁,几乎都是熟识的,于是卫衍点点头:“还好,嫂子问这个做什么?” “他喜欢喝酒吗?” “还行?”卫衍回想了一下柳书彦的脾气,秦芃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来,交给卫衍:“今晚找他喝酒去,你不能去找别人去。” 拿着手里的东西,卫衍总算是明白秦芃的打算了,哭笑不得道:“你至于吗?” “这是醉仙散,放酒里后可以提高酒的纯度香度,最重要的是,喝下去酒劲儿能比平时大好几倍。带他去东三巷的十里香去,你少喝点。” “行,我知道了。”卫衍将药收到袋子里,随后同秦芃道:“你别太担心,太傅那个位置,他大概还不想做呢。” “谁知道呢?”秦芃笑了笑:“如今铭儿年幼,太傅便是他半个亲人,日后铭儿怎么想事情,怎么想我,想秦书淮,太傅位置至关重要,”秦芃面色越说越冷:“我决不能让其他人坐上这个位置。” 秦芃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恢复赵芃的身份。 如果赵钰不愿意接受她,那她注定只能当一辈子的秦芃。她从来不是那种给自己斩断了后路不留余地的人,狡兔三窟徐徐图之,这才是她秦芃的做事风格。 想着,秦芃转头催促卫衍:“赶紧去。” “那我去了,”卫衍挑挑眉:“嫂子给我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许久未曾吃过嫂子做的饭菜了,”卫衍叹了口气:“甚是想念啊。” “行了赶紧吧你。” 秦芃推了他一把,卫衍笑嘻嘻受了,秦芃放下轿帘,闭上眼睛,开始琢磨着其他。 她回去准备了一批杀手,让他们埋伏在了十里香外面,而后又准备好了是所有作弊工具,等休息下来时,已经接近晚上了。秦芃看着天色,想了想,她决定去看看姜漪的家人。于是她让人备了马,便去了城郊。 而卫衍连哄带骗,终于拖着柳书彦去了十里香喝酒。柳书彦是个爱酒的浪荡公子,正常人如此重大的擂台前一天根本不会去和朋友玩乐,柳书彦不一样,他不但玩,还玩得很嗨。 但他心里有着数,以他喝酒多年的经验,酒一上来他心里就知道能喝多少,他本来打算随便喝点就走,谁知道这酒味道极香极纯,他不由得有些舍不得,就小口小口品着,和卫衍聊着天。 一聊聊到天黑,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有些困了。他心知不好,抬头笑道:“这酒倒是颇烈了些。” “烈吗?”卫衍闻了闻,一副淡定的样子道:“还好啊?” 柳书彦一看见卫衍的样子,就直觉不好,抬头道:“你实话和我讲,你是不是坑我了?” “你瞎说,”卫衍一脸认真:“我怎么会坑你?” 柳书彦一个字儿都不信,他站起来就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就感觉头晕目眩,没走到门口,就“哐”一下倒了下去。 还好侍卫一把扶住了他,给他扛到了卫衍脚边来。卫衍没理会柳书彦,低头喝着酒,一言不发。 旁边侍卫劝他:“将军,别喝了,你醉了。” “我没醉。”卫衍将酒杯“哐”一下砸在桌上,特别认真道:“区区桃花酿就能醉了老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侍卫:“……” 好了,真的醉了。 卫衍醉了,劝不住,这个时候,旁边侍卫走进来,低头同卫衍道:“摄政王在去柳府的路上,怕是去找柳将军,您看……” 卫衍有些迷糊。 醉了的人一般还是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就是胆子大了些。他扶着自己站起来,摇头道:“不行,拦住他,我去找他。” 说着,卫衍跌跌撞撞走下去,让人看住柳书彦后,驾马去找秦书淮。 秦书淮的马车往柳府去的路上,老远他就听到一声大喊:“哈哈哈哈哈秦书淮老子来找你了!!” 秦书淮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后,一个人突然扑进马车,秦书淮抬手压在他脑袋上,直接给他按在了车壁上。 “卫将军,”秦书淮声音冷淡:“清醒些。” 疼痛让卫衍清醒了一些,他清楚认识自己的任务。 他是来拖住秦书淮的,至少要拖到明早上。 于是他朝着秦书淮拉扯过去:“哈哈哈哈哈秦书淮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不喝。” “秦书淮我们去你府里喝酒!” “不去。” “那去我家呀!” “不去。” “不行不行……” “卫衍你给我放手!” 马车里乒乒乓乓响起来。两边侍卫围着马车剑拔弩张,卫衍的侍卫低下头去,十分羞耻。 车里面打了一阵后,传来秦书淮咬牙的声音:“把秦芃给我叫过来,让她把人带回去!” “我不去!”卫衍耍着赖:“我要去你家,我听说王府又大,美人又多,还有钱!带我去你家!” 秦书淮:“……” 秦书淮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卫衍脸上的拳头印,他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太多,于是他咬着牙道:“去卫府。” “不行,我不去!”卫衍继续耍赖:“我要去淮安王府!” “滚!” 秦书淮和卫衍拉扯着,卫衍太执着,一直打闹,秦书淮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卫衍回了王府,然后让秦芃来接人。 秦芃这时候刚刚看完姜家的墓,心里还有些伤感,刚到卫府,管家就赶了过来,焦急道:“大夫人,将军被淮安王扣下了,让你去接人!” 一听这话,秦芃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觉得是她让卫衍去给柳书彦搞小动作一事让秦书淮发现了。 她心里先是心虚了一下,随后又反应过来。 秦书淮居然把卫衍给扣了! 她立刻叫上人,带着白芷,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骑上马就气势汹汹奔向了淮安王府。 她心里有些焦急,不明白秦书淮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扣下卫衍,难道是对边境的卫家军一点都不在意了吗?! 秦芃心里越想越不明白,走到淮安王府时,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同白芷道:“若今日局势不妙,你我便直接联手杀他!” 白芷点了点头,握着剑道:“好。” 两个女人带着侍卫冲到淮安王府门口,秦芃冷着脸道:“镇国……” “公主殿下您可来了!” 秦芃话没说完,管家就冲了过来,淮安王府的门一直开着,似乎是等了许久。秦芃有些懵,管家立刻道:“请请请,王爷和卫将军都在等您呢!” 秦芃心里充满了警惕,她看了一眼白芷,短刀滑落在手心,白芷点点头,两个人小心翼翼跟着管家往前,随时准备着冲出来的杀手。 然而一路平坦的到了大堂,秦芃不由得有些恍惚。 难道杀手不在路上,难道秦书淮有其他大招?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声带着傻气的:“嘿,嫂子,你也来了!” 秦芃抬起头,就看见秦书淮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冷意和拳头印,衣服被扯得乱乱的。而他腿上趴着卫衍,卫衍跪坐在地上,半个身子拉扯着秦书淮,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脸上已经被打得看不出了原来的样子。 他一笑,脸上的青紫扯着变换了形状,秦芃和白芷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秦芃立刻回头,小声同白芷道:“我觉得那个肯定不是我小叔。” 白芷板着脸:“你给我认真些。” 秦芃直起身子,看着还和她打着招呼摇着手的卫衍,以及冷着脸的秦书淮,她艰难笑了笑:“王爷可否和我说一下,大概发生了什么……” “卫将军醉酒后神志不清,半路袭击了本王。” 听了这话,秦芃再次吸了口凉气,而卫衍朝着她挤眉弄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似乎还等着她夸奖的样子。 “那个,醉酒之人……”秦芃说不下去了。 醉酒打人也犯法啊,而且打的是秦书淮啊。 但一想,不对啊,看伤势,明显是卫衍受伤更重一些,那脸都看不出形状了。 秦芃不由得悲愤起来,抬手指着秦书淮,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王爷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啊!” 秦书淮:“……” 白芷:“Σ( ° △°|||)︴!” 卫衍:“ = =!” 而秦芃完全投入了自己制造的悲痛情绪中,疾步上前,捧起卫衍的脸,完全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叔!他怎么能这么打你啊小叔!你为国奉献那么多年,你在边境吃了那么多苦,我卫家为国为民做了多少牺牲,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啊?!难道是摄政王就了不起了吗?!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半分公道和天理了吗?!” “不……等等……嫂子……” 卫衍被秦芃精湛的演技惊醒了他那仅存的酒意,拼命想要解释,然而秦芃一把按下他的脑袋,豁然起身,同秦书淮道:“殿下,你位高权重,我不愿与你争执,这件事便就算了,如果还有下次,我绝不善罢甘休!小叔,白芷,我们走!” 说完,秦芃一把拖起卫衍,仿佛是气极了,带着人迅速离开。 气势汹汹如风而来,又气势汹汹如风而走,来去真是电闪雷鸣般,快极了。 等她走远了,众人才反应过来。江春迟疑了片刻后,慢慢道:“王爷,是他先动的手吧?” 秦书淮用看智障的表情看了江春一眼:“他只是醉了,又不是个孩子,他冲撞我的马车,我打就打了,又怎样?” 江春一想,对,他怎么被秦芃绕进去了? 他顿时对秦书淮极其崇拜,然后道:“王爷方才怎么不回击?!” “我来得及吗?”秦书淮淡淡开口,皱起眉头:“而且,我在想另外一件事。” “嗯?” “她鞋上沾了红壤,宣京并不产红壤,唯一有红壤的地方……” 秦书淮眼中带了冷意:“只有那一个地方。” 24.第二十四章 秦书淮一提醒, 江春就想了起来。 当年姜家下葬之后,姜家的部下到宣京来为姜家老小收尸,因为姜氏祖籍承州,承州特产红壤, 姜家的部下特意千里迢迢运了红壤过来,埋在了宣京郊外。 江春神色立刻冷了下来:“您是说,长公主去了姜家的墓地?” 秦书淮没说话, 他认真想着, 江春疑惑道:“她去墓地做什么呢?”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东西让她查吗? 秦书淮没有回答,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 然而许久后,秦书淮还是只道:“去睡吧,该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其实这时候已经折腾得很晚了,大家都有些累了。 秦芃带着卫衍回去,卫衍仿佛是醉了一般被秦芃拖上马车, 马车刚一动弹,卫衍便跳了起来:“嫂子, 柳书彦我留在十里香了!” 秦芃被卫衍搞得一愣一愣的,随后反映了过来,点了点头道:“干得挺好, 不过, ”秦芃指了指他, 又指了指王府:“你今晚上是怎么回事儿?” “哦,这个啊,”卫衍抓了抓脑袋:“就是秦书淮要去找柳书彦,我就去拦着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拦到他王府里去了。” 秦芃明白了卫衍的话,点了点头,拍了卫衍的肩道:“小叔,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能文能武的人了。” “过奖过奖。” 卫衍拱手:“嫂子也是我见过最能说会道能演能唱的人了。” 秦芃:“……” 感觉并不是在夸自己。 两人互相吹捧后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两人又一起去了朝中。今日朝中的大事就是三个人摆擂,秦芃昨晚太累,去得晚了些,到的时候王珂和赵英都已经各自单独进了一个房间,就等着柳书彦了。 秦芃打着哈欠,同众人一起等着柳书彦,等到了开考的时候,柳书彦还没来,秦书淮面色就不大好看了。 秦芃斜倚在帘后,有些困顿,而张瑛见柳书彦不来,大笑着道:“摄政王举荐的柳大人,莫不是怕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都不敢来了吧?” 一说这话,满堂大笑,秦芃眼皮都快塌下来了,秦书淮淡道:“诸位稍安勿躁,柳大人一会儿便来了。” 秦芃在帘子后冷笑。 柳书彦来不了。 就她那药的分量,不睡上一天,柳书彦醒不过来,就算柳书彦醒过来了,她还在东三巷埋伏了一批杀手,就算柳书彦过关斩将冲了过来,估计脑子也是懵的。到时候能发挥出正常水平才怪。 她秦芃一环套一环,就算柳书彦是个天才,她也能给他废了。 所有人等着柳书彦,而书房里的两个人已经抽了题目,开始答题了。 秦芃瞧了一眼点燃的香,同秦书淮懒洋洋道:“柳大人来的太晚,要不就别来了吧。万一有些人是先提前知道题目,在外面准备好再来呢?” “是啊,”张瑛立刻附和:“这对在里面的两位大人也太过不公了。” “二位说笑了,”秦书淮面色平静,刀枪不入:“考试时间有限,柳大人自然会竭尽全力能早来就早来。而且,就等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柳大人总不至于能找到一个人写出一篇策论还背下来。” 半个时辰,考试刚刚过了三分之一。秦芃和张瑛也不打算逼太紧,秦书淮松了只等半个时辰的口便行了。 所有人等着柳书彦的到来,而柳书彦则是在十里香里悠悠醒过来后,立刻意识到——完了。 他翻身而起,将人叫进来,赶忙叫了马就往外冲。 这时候他也明白了,昨天卫衍这么好心好意叫他喝酒的原因。 阴险,真的太阴险了! 他翻身上马,往外冲了出去,冲到一半,一行刺客就跳了出来。 好在柳书彦身手极好,和这些人过了几个回合之后,便跑了出去,然后朝着宫里一路狂奔。 眼见着半个时辰就要到了,秦芃有些兴奋,压着自己的欢喜,假情假意同秦书淮道:“唉,看来柳大人是没运气啊……他要是能早来那么片刻,便就是香刚刚燃尽,我也算他来了,可是……” “启禀陛下,”秦芃话没说完,一个清朗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过来:“南城军将柳书彦来迟!” 说完,一个俊美清秀的男子就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这时候,香刚刚散落在台上,秦芃停留在方才说话的姿势上,整个人的脸都僵了。 秦书淮面色平静,转头瞧向秦芃:“托公主的福,”秦书淮声音淡淡的:“人总算是来了。” 秦芃:“……” 她方才的话都是不作数的,能撤回吗? 香都落尽了来什么来,好好在十里香睡觉不行吗?! 一个武将当什么太傅,这简直是太胡闹了! 好了本宫知道你文武兼备,乖了回去别恼了。 所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柳书彦你干嘛要来啊啊!! 25.第二十五章 柳书彦进来后, 面上倒还算从容,但手腕上的衣衫却是被人划破了, 鲜血从里面浸出来,明显是刚刚遭遇了一场恶战。 秦书淮让人赶紧领了他进书房去,同时将绷带和伤药给了他,秦芃看着柳书彦这十分有信心的样子, 不由得有些心慌, 在帘子后面给自己打着气。 没事, 这人刚刚醉酒, 醉酒完迟到,迟到了手上还受伤了,哪怕真是个文豪,心态也崩了。 柳书彦进去后,不到半个时辰, 时间便到了, 秦铭身边的大太监去福安去收卷,卷子收回来后, 让人重新誊抄了一遍,贴上封条后, 传到了秦芃三人手中。 秦芃打开了卷子, 立刻发现有一张卷子根本就没写完, 而且自己虚浮潦草, 明显笔力不济, 必然是柳书彦的卷子。 她看都不看, 将柳书彦的卷子放到了一遍,从另外两张卷子中认真审视起来。 她对白芷的判断力十分有信心,白芷说王珂没问题,她便相信没问题。两张卷子中,秦芃选出了更好的一位,将名字填写在了木牌上,这时候秦书淮和张瑛也选好了。 三人将木牌上的号数选出来后,由着福安公布了结果—— 王珂,两票。 赵英,零票。 柳书彦,一票。 听了这样的结果,张瑛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怕是没有想到自己选出来的居然是王珂。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只要秦书淮的人没上去,哪怕是秦芃的人上去了,倒也是无妨的。 秦芃看见这个结果,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在帘后掩嘴而笑:“这一次柳将军的文章尚未作完,十分明显,这一票怕不是摄政王自己投的吧?” 这是明显的挤兑了,张瑛立刻道:“王爷这叫任人唯亲……哦不对,老朽说错了,是举贤不逼亲,我等都该如此效仿学习才是!” 秦芃和张瑛一唱一和,秦书淮没有回应,直接道:“那便如此,让三人上殿听封吧。” 秦芃斜靠着扶手冷笑,她只掉秦书淮从来都是这样,以不变应万变,怕是心里早就呕死了。她就静静看着他装。 她从旁边侍女手上拿了杯茶,抿了一口,这时候三个人便上殿来了。隔着帘子,她也瞧不大真切三个人的样子,就听见秦书淮叫了王珂的名字后,有个声音应下,秦芃一听那个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 是谁呢? 秦芃皱眉想了想,干脆悄悄抬起帘子,探出头去。 一探出去,秦芃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她瞧着那个王珂和秦书淮一唱一和说着话,眼见着秦书淮救要去给他递太傅掌印,秦芃忍不住大喝了一声:“慢着!” 所有人赫然回头,秦芃呆呆瞧着那个王珂,那熟悉的眉眼,眼角的泪痣,还有嘴边的小酒窝。 这是谁? 这分明是当年她还是赵芃时候,和秦书淮北归在路上捡回来的小崽子王鹤! 王鹤对秦书淮忠心耿耿,当年她是姜漪时想拒绝秦书淮,故意用了很多条件折腾秦书淮,结果王鹤忠心护主,直接就亲自上门和她打了一架! 王鹤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叫王珂?! 秦芃脑子飞速运转,但是不管多少为什么,她都肯定了一件事。 王鹤绝对是秦书淮的人,所以秦书淮根本不是真心要举荐柳书彦,他真正要举荐的人,该是王鹤! 她提出王鹤,秦书淮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他干脆顺水推舟,和她斗上一斗。 但是,柳书彦到底是不是秦书淮的人? 柳书彦到底是秦书淮拿出来让她最终去推王鹤的诱饵,还是两个都是秦书淮的人,随便上哪一个都无所谓? 秦芃来不及想多了,她只知道一件事。 王鹤是秦书淮的人,柳书彦未必是秦书淮的人,而如今答案已经揭晓了,如果她换成赵英是绝对不可以的,如果换成了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柳书彦的柳书彦,倒是可以。 毕竟帖着条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知道这人是柳书彦了,她若真要作弊,当时就做了。所以她现在换成柳书彦还有话可说,换成赵英怕是会有太多人不服气。 于是在所有人看过来时,秦芃微微一笑,温和道:“不好意思,我突然想换一下结果。” “方才我看见柳将军的卷子,因为没有写完,我便直接跳过了,没有好好审阅。等候三位大人时,我重新看了卷子,发现柳将军真是有惊世之才,哪怕只有半卷策论,那也是艳压群芳!”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秦书淮皱起眉头,压着声音:“公主不可儿戏。” 秦书淮的反应让秦芃更加认定了王鹤是他的人,一脸认真道:“我等之所以设擂,是为了挑选有才能之人,如果为了规矩放弃了有才之士,这才是本末倒置。既然柳将军有大才,本宫自然要说出来。” “这怎么行?” 张瑛皱起眉头:“你说改就改,那我改成赵大人,岂不是都乱了套?” “我方才选王大人时,便已经知道了柳大人的卷子是怎样的。如果我有心故意抬柳大人,当时便可以直接说,我何必选王大人?” 秦芃解释后,张瑛一时无言,秦芃继续面色郑重道:“陛下乃本宫亲弟,本宫自然要给陛下最好的老师,于此事之上,本宫绝不会有任何徇私舞弊之意。而且柳大人乃摄政王举荐,若非真的有真材实料,本宫又怎会转而将票投给柳大人?” 这番话让众人都信了几分,秦芃看向秦书淮,认真道:“王爷想必不会有异议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看着秦芃,目光里全是思量。秦芃任由他看着,含笑道:“王爷?” “好。” 秦书淮点点头,没有多话,秦芃顿时舒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她舒什么气? 秦书淮这个态度,柳书彦摆明是他的人!从王珂换到柳书彦,她有什么好高兴? 秦书淮这个人,鸡贼,真的是太鸡贼了! 秦芃躺在椅子上,气得一个早朝什么都听不下了。 下了朝,秦芃就往殿外走去,秦书淮推着轮椅跟上来,面色平淡道:“今日公主为何突然临时改变主意?” “为国为民。” 秦芃心里气炸,面上极力克制着,保持冷静。秦书淮瞧了她一脸正经的脸,猜测着她可能是在生气。 他突然发现,秦芃是真的像赵芃,把琢磨赵芃心思那一套完完整整用在这个人身上,居然没有半分违和。 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情绪,有些难受,又有些欣慰。 他瞧了秦芃一眼,淡道:“你在气什么?” “我没生气。” “气了。” 秦书淮瞧了一眼她的袖子:“袖子都掐皱了。” “秦书淮,”秦芃深吸一口气:“你不去刑部真是可惜了,全大齐怕是没你秦书淮破不了的案子,就你这眼力,当摄政王真是浪费人才!” “哦。”秦书淮淡淡应了一声,到了宫门口,秦芃直接踏上马车就要走,秦书淮突然开口:“知道王珂是我的人了。” 秦芃脚一歪,差点就从马车上砸了下来,还好秦书淮抬手扶住她,秦芃被他扶正身子,她抬起头,一脸诧异道:“什么?王珂是你的人?!” 秦书淮没说话,他放了手,淡道:“回去吧。” 秦芃回了马车上,心情有些忐忑,马车哒哒回走,秦芃回忆着秦书淮的话,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觉得现在的秦书淮像个妖怪,总是能看透人心。 而秦芃走出去没多久,江春便道:“王爷,您方才同公主提王珂干嘛?” “试一试。” 秦书淮被江春推着回去,眼神有些冷:“她果然知道王鹤是我的人。” “不可能啊,”江春想了想,整个人都懵了:“当年您收养王鹤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也就是我和您知道了……” 秦书淮没说话,他认真思索着。 “江春。” “嗯?” “姜漪的尸首,还没找回来吗?” 江春愣了愣,姜漪死了很多年了,就算是有尸首,大概也成了一堆白骨,他不由得道:“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尸体,你便不能当她死了。” 听了这话,江春整个人惊呆了:“您……您的意思是……” 秦书淮摇了摇头:“且再看看。” 秦芃坐在马车上,反复回忆着今日的事情,她想着柳书彦的生平,觉得此人还是要查一查。 她正琢磨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春素出去看了看,便听到外面是柳书彦的声音,认真道:“长公主殿下,在下柳书彦。” 秦芃听到是柳书彦,立刻亲自卷起帘子:“柳将军,不妨入府一叙。” 柳书彦笑了笑,似乎想起什么:“甚好。” 卫衍喝着醒酒茶起了床,同管家道:“今天嫂子回来吃饭吗?” “回来,”管家拿着账本走过去,淡道:“派人过来说,说是要带着柳将军回来。” 卫衍猛地抬头,转身就跑。 柳书彦肯定知道他昨晚坑他,今天不跑,怕是要死。 26.第二十六章 秦芃领着柳书彦进了院子, 柳书彦跟在秦芃身后,含着笑道:“昨夜我与卫将军把酒言欢, 不知道他今日回府未曾?” 秦芃一听这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好,这人莫不是来找卫衍寻仇的? 她不动声色道:“小叔怕是出去了,柳大人是来找小叔的, 还是找我的?” “自然是找殿下, ”柳书彦和秦芃进了房间, 两人各自坐在一边, 秦芃亲自给柳书彦倒了茶,柳书彦低头接过,谢过后恭敬道:“在下前来寻找殿下,主要是为了说明一事,在下不是秦书淮的人。” 秦芃没说话。 现在她得了一种“全世界都是秦书淮的人”的病, 她给自己倒了茶, 听柳书彦继续道:“实不相瞒,摄政王会举荐下官, 此事出乎下官意料之外,甚至于下官其实也是到昨日早朝后, 才得到旨意知道自己是摄政王举荐之人, 下官猜想, 如今长公主必定疑心在下, 所以特来说明, 望公主知晓, 柳家对陛下忠心不二,绝无二心。” 秦芃点点头,却是转念明白了秦书淮的把戏。 秦书淮举荐了柳书彦,那就是在秦芃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尤其是在日后知晓王珂是秦书淮的人后,这个种子便会枝繁叶茂的生长。 连自己的人都不是自己的人,那一个被秦书淮举荐的柳书彦又值得几分信任? 如今皇家在军队上的两大靠山,远的是在边境的卫衍,近的则是南城军柳书彦,不过是争个太傅的位置,秦书淮就轻而易举的离间了柳书彦如此重要的人物。 秦芃想明白后,简直想为秦书淮鼓掌。 在朝廷摸打滚爬这么多年,秦书淮果然成了一块老姜,死了这么多年再爬回来的她在秦书淮眼里,于政治上的确稍显幼稚。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当年她死之前,就一直只在后宫待着。她没有坐上镇国长公主的位置,甚至没有看到赵钰是如何登基。 虽然后宫前朝连着,可是毕竟是不一样的。 秦芃思索着秦书淮的想法,柳书彦低头喝了口茶,静静等着秦芃的回应。 许久后,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柳将军愿意同本宫说这些,本宫十分欣慰。柳将军的意思本宫晓得,柳家的忠心,本宫绝不怀疑。” 柳书彦舒了口气,点头道:“公主明白就好,今日特意登门,也就只是为了此事,如今既然说清,那下官便先回去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秦芃眨了眨眼,颇为好奇道:“听闻当年柳将军和摄政王打过一架,是为什么?” 听了这话,柳书彦面色僵了僵,他明显不愿意回答,然而双方都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这件事,也就代表着他隐瞒了自己和秦书淮的部分关系。柳书彦深吸了口气,终于回答:“在下只是觉得,董小姐可惜了。” 秦芃愣了愣,不由得道:“你是为董婉怡去打抱不平的?” “当年曾读过董小姐一篇闺中策论,”柳书彦眼中颇为遗憾:“深以为知音,但因佳人已嫁,世俗理法,无可奈何。谁知道最后董小姐居然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不明不白?”秦芃终于找了个当年知道董婉怡之死的人:“你觉得董小姐不是患病去世的?” 柳书彦面上带了冷色,慢慢点了点头。 “她……” “长公主,”柳书彦早一步截断了秦芃的话:“话已至此,殿下应该明白我和摄政王的关系,多余的也无需明白,下官的意思,”柳书彦抬眼看秦芃,眼中有了冷意:“殿下明白吗?” 秦芃看出柳书彦的警告。 这是一个很高傲的人。 哪怕他说着下官,哪怕他表着忠心,却有明确的领地意识,他的攻击是没有差别的,任何人,只要跨过了他所划下的线,都不被允许。 秦芃和他静静对视,许久后,她慢慢笑开:“明白。” 柳书彦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等柳书彦走后,白芷焦急进来:“听说你临时换下了王珂,为什么?” 秦芃闭着眼睛,慢慢道:“他是秦书淮的人。” “秦书淮?”白芷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秦芃不说话,她总不能告诉白芷,因为王鹤这崽子就是她和秦书淮一起救的。 秦芃沉默,白芷便明白她是不想说,白芷心里有些难过,转过头去,掩住了自己的情绪道:“那如今怎么办?” “柳书彦不是他的人,这已经够了。”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他的人?” “我信我自己。”秦芃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神色认真:“就像我能无条件信你,我也能无条件信他。” 白芷被那神色看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那个人身边一般。 她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却还是要强装淡定:“你这样会害死自己。” “我不怕死。” 她死了三次了,还怕什么死? 白芷没再说话,好久后,她终于道:“随你吧。” 说着,白芷就要走出去,秦芃突然叫住她:“去帮我找两个人。” “嗯?” “找一个案子,丈夫杀了妻子的。” “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我的用处。” 有了这句话,白芷也没办法多问了,只能是点点头,而后她又想起一件事:“哦,过两天我请个假,可能要不在几天。” “嗯?”秦芃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白芷请假做什么。白芷面色平静:“镇国长公主忌日,我要回去看看。” 秦芃一听白芷要回去,下意识就想让白芷给赵钰带信,但话没说出来,白芷就立刻道:“放心吧,我就去边境祭拜一下,不会真的回北燕的。要被人查到我作为你的侍女去北燕,你就完了。” 这话将秦芃的想法彻底抹杀,她面无表情哦了一声,等白芷退下去后,她才恍惚想起来,原来是她的忌日要到了。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死在什么时候了,可是所有人都记得。 说不清该高兴还是悲伤,她只能默默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明明她或活着,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祭拜她呢? 这个问题太让人费解和伤心,以至于她想得心里都有些难过了。 过了两天后,白芷便走了,秦芃其实也不知道白芷指的忌日具体是什么日子,直到秦书淮带着一条白色的发带上了朝。 那天早朝秦书淮没有束冠,就是用白色的发带束了一般头发,看上去失去了平日那副尊贵威严的模样,反而有了几分高冷憔悴。 秦芃见他走进大殿时不由得愣了愣,转头同带着太傅职位上朝的柳书彦道:“摄政王上朝都不束冠了,怕是不太好吧?” “这是先帝特许的。”柳书彦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今日是摄政王发妻的忌日,先帝念他一片深情,特许他在这一日可以不束冠上朝。” 秦芃有些诧异,不可置信道:“你说的发妻,是赵芃吗?” 柳书彦点点头,神色里有了敬重:“摄政王对玉阳公主的情谊,那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 秦芃没说话了,她心里有了那么几分不忿。 虚伪。 做作。 秦芃在心里给秦书淮匹配了无数个不太好的词语,而后就有些好奇,秦书淮给自己这么深情的一个人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又要做些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等下朝之后,秦芃悄悄尾随着秦书淮出去,结果秦书淮戒心极强,七拐八拐,秦芃就被他甩开来。 秦芃有些无奈,只能自己找了些吃的,趁着少有的一个人的时光,到处逛了逛,而后就坐在素装阁的雅间里挑着东西。 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温和了许多,平缓了许多,秦芃却还是听出来,是秦书淮! 他熟悉点了几个脂粉唇膏的名字,都是秦芃当着赵芃时喜欢的色系。她躲在内间里,听着秦书淮说话,心里紧张又刺激。她决心这次绝对不能跟丢了,于是就压抑着自己,一直躲着不出去。 外面的店员似乎是很熟悉秦书淮的模样,但却完全不知道秦书淮的真实身份,还打笑道:“店里出了许多新款,这么多年了,公子也只卖这几个色,夫人不腻的吗?” “不腻,”秦书淮声音温柔,仿佛是真的在为自己夫人添置胭脂水粉的公子哥儿:“她这个人啊,喜欢什么,便懒得再换了。” “那好啊,”店员笑着道:“公子就不用担心夫人移情别恋了!” “是啊,”秦书淮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了欢喜:“她这一辈子,也就只喜欢我一个了。” 只是不是因为她不花心,而是因为,她的一辈子,早已经到头了。 27.第二十七章 秦芃躲在帘子里, 听着这句话, 心里忍不住紧了紧。 她开始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比如说, 当年秦书淮杀她, 是不是因为看不惯她花心?然后他忍不住就把她杀了? 然而转念她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秦书淮杀她的原因, 白芷已经查的很清楚,完全只是因为权势。 他早已经和姜家商量好,杀她也是早有预谋, 她不需要再找其他的理由给他。 秦书淮打包好了东西,便让人推着轮椅走了出去,秦芃这次跟得很小心,远远跟着。秦书淮换了身衣服, 纯白色内衫, 湖蓝色的外袍, 头发用纯白色发带束起一半,如果不是那更加棱角分明的线条, 秦芃几乎觉得, 自己仿佛是看到了十六岁的秦书淮。 这么多年, 他一直穿着深色的衣服,带着发冠,每次见面, 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然而今日的秦书淮, 他提着东西, 含着笑容,收敛了周身气势,提了酒和一堆女孩子用的东西,仿佛是一个再普通的公子哥儿一般。 他一路上都在挑买着东西,买了一阵,秦芃就发现,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至少,都是赵芃会喜欢的。 秦芃恍惚意识到了秦书淮在做什么,她有些想回去,但对于过去的追溯,又让她忍不住跟着他。 秦书淮挑买了东西,就往城郊去,他来了临近一个村子,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后,让人远远走开,自己进了一间小屋。 这屋子是修得极为精致的小茅屋,外面是爬满了蔷薇和牵牛花的围墙,院子里空间很大,有一个葡萄架,一颗枫树,一个小水塘,一个小凉亭。一条鹅卵石小道铺到中间屋中,小道旁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看上去似乎是许久没有人打理,长了杂草。 秦芃跳到了远处的大树上,悄悄观察着秦书淮。然而当她看见院子的时候,她就愣了。 脑海里蓦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天晚上,她和秦书淮窝在小床上,完事以后,秦书淮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问她:“芃芃,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自由,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 “家?” 那时候她怎么说的? 她睡迷糊了,可却还是记得自己想要什么。 人家都以为她贪慕权力,可是如果有得选择,她的愿望其实很小—— “我想在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有一个小屋子。我想种一颗枫树,等秋天的时候,我就能看他落叶。我想有个小水塘,枫树的落叶飘在里面,一定很好看,我还能养养鱼。还想要个葡萄架,我可以躺在葡萄架下面,晒着太阳,吃着葡萄。哦,院子外面还要种蔷薇和夕颜,花开的时候,一朵一朵开在叶子里,我很喜欢。” “哦,我还要养一只猫,还要有一个大厨房。” “要大厨房做什么?” “秦书淮你做饭好吃,”那时候她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胸口,撒着娇道:“我要你一辈子做饭给我吃。” 秦书淮就低低闷笑,他笑的时候,胸膛微微震动,传递到她身上,她心里。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觉得,其实嫁给他是不错的。 用自己最有力的筹码去换了一个质子的性命,她不是没有犹豫怀疑过,可是那天他抱着她低声笑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秦芃垂着眼眸,想着那些年秦书淮是什么样子,秦书淮就在院子里,推着轮椅扫了屋子,将自己提着的菜带进去,没多久后,房间里就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秦芃静静看着他坐这一切,突然特别有一种冲动,去问那一句,为什么。 如果这么深情,为什么要将权势看得这么重要? 当年南归大齐,他的确处境艰难。有一个敌国公主作为妻子,又是具有继承皇位资格的落魄皇子,她能明白他难,也知道他需要庇护,可是人生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和姜氏联姻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呢? 秦芃想不明白,如果可以,她真想去问他一句。 过了一会儿,秦书淮把饭菜做好了,他摆到了院子里来,自己打开了酒,给自己斟了一杯,给旁边空着的杯子斟了一杯。 而后他空腹喝了口酒,笑着道:“来,芃芃,吃菜。” 说完,他夹了菜,放在了碗里。 自己一面吃,一面和自己絮叨着一些琐事。 他说的话基本是,好,很好,我很好。 以前秦芃也不知道他这么能说的,可是这一次他居然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末了,他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醉了。 他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桌子上,苦笑着道:“我以前不太爱说话的,每次都是你说得多,可如今我的话也多了,因为你不说了。” “不说话也没什么……” 他声音沙哑起来:“好歹,应一声,是吧?” 没有回应,秦书淮瞧着眼前的空碗,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特别惶恐的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人是真的不存在于这世间了,他假装得再像,人没了,就是没了。 他内心慌张起,整个人微微颤抖,忍不住抬手又去斟酒,酒杯洒落到地上去。 他颤抖着去捡,却是早一步有人停在他面前,替他捡起了酒杯。 是秦芃。 她再也看不下去,从树上下来,替他捡了杯子。 秦书淮仰头看她,有些呆愣,秦芃抿了抿唇:“回去吧。” 秦书淮是醉了,看着她一片茫然,秦芃将酒杯塞在他手里,转身就走,然而那人却是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秦……” “别说话!” 秦书淮整个人都在颤抖,他闭着眼睛,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是她,你别说话!” 就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秦芃死的最后的时光里,他走不出来,他太想走出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他最喜欢的姑娘,握着他的手,艰难出声。 “杀了我。” “秦书淮……杀了我!” “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真的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连生死的权利都要剥夺我?秦书淮我命令你,”她抓着他,歇斯底里尖叫出声:“杀了我!杀了我啊!” 他亲手杀了她。 她想死,他给她死的权利。 可是他活的权利,却似乎也被这样剥夺了。 他问过她,她死了,他怎么办? 她抓着他的手,笑着说:“我允许你再娶,我允许你再爱,我允许你忘了我,反正,秦书淮……” 她的笑容里仿佛是淬了毒:“我从没爱过你。” 回忆猛然卷席而来,秦书淮仓皇推开秦芃,捂住了脑袋。 “别说了……” 他想阻断脑海里那个人的言语。可是那人果然就不再说了。 就这么一句话,戛然而止得恰到好处,刚好足够伤他至狠至深。 他眼里盈满了眼泪,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捂住了自己的面容。 他的哭声没有传出来,秦芃却已经知晓,她小心翼翼道:“秦书淮?” “为什么……” 秦书淮沙哑出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招惹我? 可是哪怕不爱了,也没什么,至少好好活着。 赵芃。 那个名字仿佛是诅咒,嵌在他的脑子里,他似乎是着了魔,怎么都离不开她。 秦芃瞧着秦书淮状态不太对,小心翼翼靠近了他,放柔和声音:“秦书淮,”她诱导般道:“谁对你不好了?” 秦书淮呆呆抬起头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总是被北燕的皇子欺负,见到赵芃的时候,赵芃总问他:“秦书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那时候他年纪小,内心深处明明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却又不承认,莫名其妙找了一堆理由去讨厌她。比如说太不端庄,太活跃,太调皮。 于是他板着脸,冷着声道:“管你什么事?” “怎么不管我的事?”赵芃笑眯眯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天下所有好看又没娶老婆的男人都管我的事。” 一听这话他就忍不住生气,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自己气什么,只知道怒道:“赵芃你矜持些!” 赵芃就耸耸肩:“我就这么不矜持不正经不端庄,你拿我怎么样啊?” 他感觉是她回来了,而这一次,他不想撒谎了。 他抓着她,就这么瞧着她,认真出声。 “我想你了。” 秦芃微微一愣,却没想到,秦书淮开口居然就是这么一句。 “赵芃,哪怕你不爱我,我也认了。” 28.第二十八章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 不由得有些呆愣。 她不爱他? 这是她死之前告诉他的吗? 死之前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居然将真心话讲了出来? 赵芃爱不爱秦书淮,这个问题秦芃回想过, 最后的结论是, 喜欢大概是有的,爱大概是没有的。 那时候的赵芃太忙碌了,秦书淮之余赵芃,大概就是一个避风港,一个玩伴,一个会对她好的人。 有如朋友那样的信任,也有如亲人那样的亲密, 还有感激、欣赏、浅浅的喜欢等等复杂的情绪, 可是如果谈到爱字上, 她是不敢说的。 赵芃不知道自己爱一个人大概是什么样, 但依照她的性子, 如果谈到爱上,大概是轰轰烈烈, 绝不回头。 可是当年赵芃嫁给秦书淮的时候是被逼的,是犹豫又害怕的; 当年赵芃跟着秦书淮回大齐的时候也是被逼的,是烦躁不安又不乐意的。 她对秦书淮有浅浅的喜欢, 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相扶相伴了那么多年, 而且秦书淮这个人, 长得好, 性子也不错,她没什么不喜欢的理由。所以在秦书淮十岁到十六岁的时光里,她总是撩着他,骚扰着他。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 甚至于在嫁给她之前,她已经想办法将自己许给了一个年少有为的将军封峥,封峥手握重兵,如果她嫁给了他,那么赵钰的皇位就进一步有了保障。 她还记得皇帝将她和封峥叫到大殿里询问婚事那天,秦书淮从学堂里一路跑到宫里来,就在宫门口守着。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喜欢她,她得了皇帝的承诺,也得了封峥点头,如今就等着圣旨下来赐婚。她欢天喜地从宫门里出来,就看见秦书淮站在门口等着她。 他还喘着粗气,明显是跑了很远,她有些诧异,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还在上学吗?” “你见封峥了?” 他却是走上前来问她,她愣了愣,觉得这人消息太快,随即又想到,大家在宫里苟苟营生,谁没几个眼线探子?她见封峥这件事也没遮着掩着,于是她点点头,笑着道:“是呀,我很快就要赐婚了。” “秦书淮,”她声音温柔,慢慢道:“很快,我就能有自己的家,站稳脚跟了。你呢?你什么时候能回大齐?” 说着,也不知道怎么,赵芃就觉得心里有了些难受,她叹了口气,往前走去,秦书淮一般回跟上来,所以她也没有在意,慢悠悠道:“你要是不想回去也没什么,以后阿钰成了皇帝,我当了长公主,我会照拂你的,你放心。” 她说话的时候,这才发现秦书淮没跟上来,她回过头,就看见秦书淮整个人都在抖。 他站在原地,手在袖下捏紧了拳头。 赵芃觉得秦书淮情绪不对,她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秦书淮似乎是很艰难的,才开口出声:“以前你说过的。” 赵芃愣了愣,她本想诚实告诉他,那是逗他玩的。 她九岁第一次见面就说喜欢他了,这话又怎么能当真?她就是这么爱玩的一个星期,他每天假正经又古板,一说喜欢他,他就脸红。她喜欢他,喜欢逗弄他,仅此而已。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瞧着他那颤抖的模样,她说不出口来,只能是转过头去,规避了话题道:“书淮,我们现在,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呀?把权势握在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所以,”秦书淮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他:“你嫁给他,是因为他有权势,是吗?” “你嫁给他,”他逼近她,赵芃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后退去,秦书淮却是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来,逼得她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他那时候比她就高出半个头,他将她困在身前,压着声音道:“只是因为他现在能给你更多,是不是?” “是……是吧?”赵芃艰难出声来,秦书淮闭上眼睛,他平息着自己的愤怒和嫉妒,好久后,他慢慢道:“赵芃,我现在配不上你,我知道。可是你记得,”说着,他慢慢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坚定:“等我配得上你那天,我不管你是嫁给了封峥还是王纯,不管你嫁了多少次爱了多少人,那时候你得回来。” 听到这话,赵芃诧异睁开眼睛,秦书淮抬起她的手,低头吻在手背上。 “你是我的妻子,”他声音低哑:“你好好记得。” 说完之后,秦书淮放开她便转身离开。赵芃站在原地,好久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秦书淮喜欢她?! 那个天天让她走见她就板脸的人,居然是真的喜欢她?! 赵芃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恍惚许久,那整一天人都有些不对劲,于是也就是隔天的宫宴里,她着了人的道。 那天她喝了皇后赐的酒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让侍女带她回去,结果回宫路途到一半,便突然来了两个高手。 她从没想过皇后的胆子居然能大成这样,那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便被人直接扛到了冷宫里破庙之中。两个人将她衣服拉扯开来,正要做些什么,秦书淮救赶了过来。 那两个人立刻便走了,秦书淮也没追,匆忙上前来给她披了衣衫,将她抱在怀里,整个人都颤抖着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走……” 她沙哑着声音,捏着他的臂膀,颤抖着道:“赶紧……” 秦书淮立刻将她抱起往外走,她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衣服也都已经被撕坏了,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发抖。然而秦书淮才抱起她,外面的门便被人猛地撞开。 秦书淮第一个想法就是护住她,然而这个动作却让外面的人更坚定了自己的揣测。 一大批人焦急进来,皇帝、皇后、封峥走在最前面,皇帝一进来,看见这场景,顿时目呲欲裂,怒喝一声:“所有人都下去!”之后,便让身边的高手一把将秦书淮扯开。 扯开之后,便看见披着秦书淮衣服,匍匐在地,整个人抱着自己的赵芃。 赵芃瑟瑟发抖,地上是被撕开散了一地的衣服,这场景让人遐想,封峥首先反应过来,拔剑就指向秦书淮,怒道:“秦书淮我杀了你!” 秦书淮在地上翻滚躲开封峥的剑峰,赵芃听见旁边的声音,用指甲不断刺激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清醒一点。 现下她必须做一个决定。 救自己,还是秦书淮。 如果是她承认了是自己和秦书淮私会,在和封峥赐婚前夕做下这种事,等待她的必然是万劫不复。她会失去多年经营得来的圣心,而且必须要嫁给秦书淮。而秦书淮不过是一个质子,而她的婚事本就是她准备给赵钰最大的支撑,嫁给秦书淮,那就意味着她最大的筹码,被她放弃了。 可是如果她指认是秦书淮用计意图强迫她…… 如今她贞洁未失,她还有机会翻盘嫁给封峥。可是秦书淮呢? 一个质子意图强迫一国公主,而这位公主还是重臣马上要赐旨的未婚妻,对于秦书淮而言,这必定是死路一条。 理智告诉赵芃,她该开口的。 可是她听着打斗声,听见秦书淮被擒拿下,听见他被人按压在地闷哼出声,她脑海里却是那年她送着母后上山,他站在她身后,替她撑起棺椁;是那年他们躲在猎人挖的深坑里,他张开手,将他揽在怀里;是以他的才智,他该明知道这是一场针对他二人的局,他却仍旧义无反顾冲过来,至今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于是她也不知道当时是在想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皇帝,冷静道:“请父皇将儿臣赐婚给齐国太子秦书淮。”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封峥豁然回头:“你说什么?!” “儿臣倾慕秦太子已久,请父皇念在多年父女之情,成全儿臣。” 赵芃跪下去,深深叩首。皇帝被气得抬手指着她,好久后,终于吼出一声:“依你!就依你!你要保他,那就后悔一辈子去吧!” 说完,皇帝便带着所有人离开,赵芃猛地舒了一口气,秦书淮到她身前来,温柔将她搂在怀里。 “你不会后悔的,”他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她的选择,紧紧抱着她,沙哑道:“芃芃,他们能给你的,我早晚都能给你。他们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赵芃,”他抬眼看她,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清澈的眼里全是坚定:“终有一日,我会回到齐国,荣登宝座。那时候你会坐在我身边,与我携手,分万里江山,坐万人之上。” “这一辈子,”他许诺她:“我只有一个赵芃。” 她抬眼看他,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了。 他和她不一样,她说的话总是真真假假,而他说的话却是言出必行。 可是这一次,她却想说真话。 “秦书淮,如果我只是想救你呢?” “如果我不爱你,我只是想救你呢?” “爱我或者救我,”秦书淮慢慢笑了:“你终归是我妻子。” 那是她唯一一次说出真话,后面的时日,她总觉得,既然过一辈子,那么假话多说一些,让这个人开心一些,也未必有什么不好。 说得多了,大家都信了,甚至有时候,赵芃自己也信了。 然而是什么样的场景,让她把这话说出口呢?还是秦书淮从一开始,就不信呢? 于是秦芃半蹲下身子,看着秦书淮,温和道:“秦书淮,为什么你觉得,赵芃不爱你啊?” 秦书淮听着这话,一阵冷风吹过来,这时候他清醒了许多,他看着面前仰头瞧着他的秦芃,感觉这个人和赵芃真是像极了。 那仰头看他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可他酒醒了一些,自然不会认不出来,于是他抬起手来,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似乎是头疼模样道:“公主殿下跟着我来这里,怕是跟了许久吧?” 秦芃:“???” 这人酒醒这么快的? 说着,秦书淮又道:“跟我这么久没让我发觉,真是好身手。” “过奖过奖。”秦芃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打了招呼道:“那个,没事儿我走了哈。” “站着。” 秦书淮冷下声音,秦芃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秦书淮睁开眼睛,看着秦芃。 “姜姑娘,”秦书淮声音笃定:“为了装成四公主,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秦芃愣了愣,秦书淮心里有些犹疑,这人若真是姜漪,那实在是太有心计,也太能伪装了。 那日秦芃去了姜家墓地后,秦书淮就在怀疑。 秦芃以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如今的秦芃却是能武能算。 当年姜漪死后,尸体便被白芷带走,而如今白芷却出现在了秦芃身边,姜漪的尸骨也迟迟不见。 王珂是他的人,知道的女人也就是姜漪和赵芃,赵芃已死,那么就只能是姜漪。 种种迹象,都直指秦芃,可能就是姜漪。 白芷当年曾在姜家当客卿,如果姜漪当年知道他要杀她,假死逃脱,然后让白芷偷走尸体,再死而复生,接着想办法将自己换成了秦芃,又依靠白芷的指点模仿赵芃迷惑他,再借由秦芃的身份牵制他…… 如果从这个角度想,很多想不通的问题就能顺理成章。 于是秦书淮笃定,秦芃必然是姜漪。 然而此刻秦芃的反应,却出乎秦书淮的意料,看她的样子,仿佛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而秦芃懵逼之处则在于—— 他不觉得她像赵芃,反而觉得她是姜漪?!! 他对赵芃果然不是真心的!! 29.第二十九章 惊异过后, 秦芃恢复了平静。 她大概是明白秦书淮的思路的。大多数时候, 秦书淮都和白芷一样, 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秦书淮能接受姜漪死而复生, 因为姜漪的尸体被人盗走, 姜漪可能是假死。然而秦芃却是死在他怀里,他看着她封棺,看着她葬进黄土, 绝无活下来的可能。 秦芃想明白后,她歪了歪头,笑着道:“摄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眼中露出嘲讽来:“我杀你姜氏全家,你不恨吗?” “王爷, ”秦芃勾着嘴角:“您怕是认错人了。” “本以为姜家最厉害的是你父亲, 结果未曾想过, 居然是姜小姐。若早知道姜小姐如此神通广大,秦某不该成亲当日就将小姐送往后院,该多多接触拜访才是。” 秦芃有些无奈了, 她叹了口气:“你说的姜小姐,到底是谁?同我很像?” “姜漪,”秦书淮冷下声音:“你还要同我装吗?” “哦, ”秦芃点点头:“您是在说您第二任妻子姜氏,她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秦书淮不说话了, 他心知如今绝对从秦芃口里套不出话来, 然而秦芃的反应滴水不漏, 他也猜不出秦芃到底是不是姜漪。他本来是想说出来唬一唬秦芃, 却不曾想秦芃心理素质这样好。 而对于秦芃而言,她心理素质当然好,毕竟她知道姜漪是真的死了。 除非秦书淮有一天开始信鬼,不然他一辈子都想不到真相如何。 秦书淮和秦芃静静对视,过了一会儿后,秦书淮闭上眼睛,淡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 秦芃点点头,也没多留,转身就走了。 第二日回了朝堂,秦书淮又换回了自己的发冠,和平日再没什么区别。两人相敬如宾,朝堂上倒也其乐融融。 而民间则是出了一个案子。 这案子倒也没什么奇事,无非就是当年一个秀才为了迎娶高门贵女将自己的妻子杀死,谎称自己没有妻子,却被自己儿子告上了公堂。 这案子原在乡野,十多年过去,秀才如今在扬州身居高位,他儿子一路告上宣京,这才引起了震动。 民间议论纷纷,各大戏班子相应推出了话本子,这个故事也最快时间被说书先生改编成了故事,广为流传。 故事中这位秀才不知廉耻阴狠毒辣,将发妻想尽办法置于死地,让全国百姓为之愤怒。 如今这位高官已经闭门不出,而高官位居扬州刺史之位,宣京中顺天府尹期初不敢接案,等后来群情愤慨,将顺天府堵着水泄不通后,惊动了御史,于是御史当朝弹劾了顺天府尹玩忽职守之罪。 从一个陈年旧案变成了惊动全国导致顺天府尹被弹劾的大案,这一切自然是秦芃在后面推波助澜。 秦芃忙活着推动旧案的时候,秦书淮则忙着查秦芃的过去。他十分想知道,姜漪到底是怎么变成秦芃的。 然而查着姜漪的时候,他却查到了另外一幢旧事。 陆祐当年是姜漪救过的,而后才到他身边来。如果不是查着姜漪的过去,秦书淮几乎都不知道。 而后他再顺着陆祐查下去时,才发现当年姜漪一直在和陆祐联系。而在卫衍回来之前,陆祐和秦芃在素装阁见过,并且每次秦芃去当年和陆祐联系的地方喝茶时,陆祐都刚好不当差。 这蛛丝马迹联系起来,如今秦书淮几乎肯定姜漪就是秦芃,但他仍旧有很多疑惑。 比如姜漪如果真的假扮秦芃,为什么不小心翼翼遮掩痕迹,就算其他人不熟悉秦芃,难道卫家人也不知道吗? 秦书淮打算找卫衍试一试,然而这个时候,弹劾顺天府尹的事就捅到了朝廷上。 秦书淮本来是没怎么管这个事儿的,然而当他听道:“为权势谋杀发妻……”时,他不由得冷了脸,将目光转到了帘子后面的秦芃脸上。 秦芃还像往日一样,斜斜依靠在扶手上,隔着幕帘看不出她的神情,秦书淮却总觉得,此刻她似乎是有些高兴。 秦书淮聚精会神听了一阵御史的言辞,顺天府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末了,秦书淮便明白,这大概是秦芃给他设下的套了。 可他不太确定秦芃要如何出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御史大夫询问此事如何处理时,秦书淮淡道:“顺天府尹知情不报,交刑部处理,此案涉及高官,移交大理寺。” “稍等。” 秦芃突然出口,众人都看了过去,秦芃郑重道:“按照张御史所说,此案已经引起民愤,其根本之因在于此案若是真的,那凶手杀妻之举已是罔顾人伦的畜生之行径,此案若不能妥善处理,怕不仅是让舆情更加难以处理,长远来看,怕是将引民间风气不正。” 每一个案子都对后面相似案件的审判有指引作用,而每一个案子的结果,也会对当时社会风气造成影响。 这一点秦芃说在了点子上,大家都也觉得没什么,于是秦芃继续道:“本宫以为,此案最好由御史台大夫谢谷亲自公开审案,大理寺刑部协查辅助,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朝臣商议了一会儿,认为这个方案不错,秦书淮也没有阻止,便定了下来。 等下朝出去,江春跟上秦书淮,小声道:“大人,这个案子明显是冲着您来的,您怎么都不阻止一下?” “阻止什么?”秦书淮面色平静:“这案子长公主说得不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可是……” “能有什么可是?” 秦书淮斜眼瞟过去:“我就杀过一个姜漪,姜漪如今没死,他们还能怎样?难道他们还敢到北燕去挖赵芃的坟出来?!” 说知道这里,秦书淮眼中露出戾气:“他们敢再提赵芃一次,我就将他姜家祖坟再挖一遍,我倒要看看,她姜漪是不是和她爹一样硬骨头!” 因为这案子是早已准备好了证据的,谢谷出手后,没有多久就将案件审理下来,判凶手死刑,一时大快人心。 结果出来时,秦芃和白芷正在屋里喝茶,听闻案件结果出来时,秦芃忍不住大笑出声来,拍掌道:“好好好,谢谷是个知时务的,有此案在先,我倒要看看秦书淮要怎么洗自己。” 说着,秦芃亲自给白芷倒了茶:“姜漪的尸骨,就埋在护城河外张家村附近吧。” “嗯?” “看天色,过两日应该会有暴雨,秦书淮在张家村有一个私宅。张家村沿河的山崖土质稀疏,暴雨后容易坍塌,尸骨自然便会落下来。” “好。不过,”白芷有些忧虑:“此案怕是无法一举扳倒秦书淮……” “那是当然,”秦芃喝了口茶,面色平淡:“要是秦书淮这么容易被扳倒,他能坐到这个位置,简直是奇迹。这个案子,咱们只要能换到扬州刺史的和顺天府尹的位置,那便够了。” “要扳倒一个权臣,从来不是靠某一个案子,而是他被你一点点蚕食,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秦芃把玩着手里的瓷器,面上有了冷意:“到时候随意一个理由,就能让他不得翻身。而前面所有,不过就是试探罢了。” “公主想得周到。” 白芷点点头,秦芃却有些奇怪,她抬头看向白芷:“就为了给你主子,你真打算陪我在齐国耗上这么多年?” “是。” “值得吗?” “值得。” 秦芃微微一哽,她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而白芷却是突然抬头道:“今日是不是公主入宫探望陛下的日子?” “哦对,”秦芃点点头,她骤然想起秦铭来,起身道:“我去瞧瞧他。” 纵然秦芃的原身已经死了,可是秦芃却还是能感知着她留下来的感情的。 秦芃对她母亲李淑感情不深,对这个弟弟却很是爱护。加上赵芃本来就是个疼爱弟弟的性子,看见秦铭,秦芃便觉得很有亲切感。 秦芃进宫的时候,秦铭正在跟着柳书彦上学,秦芃瞧瞧走进去,柳书彦瞧见了,秦芃赶忙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瞧着前面的秦铭。 秦铭正低头认真练字,一笔一划写得端正。柳书彦就静静瞧着,时不时提点他。等写完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了。柳书彦宣布放学之后,秦铭恭敬给柳书彦行了个礼,这时候就听秦芃在后面感慨了一声:“阿铭真乖!” “姐姐!” 秦铭激动回头,往秦芃奔过去。 秦芃一把抱住他,将他扛了起来。秦铭有些不好意思挣扎,小声道:“我是皇帝了,你这样抱着被人瞧见了,人家要笑话我的。” “胡说!”秦芃挑起眉头:“谁敢笑话我们阿铭?我打他!” 听了这话,秦铭甜小心翼翼笑起来,秦芃抱着他往前走去,同时同柳书彦道:“柳太傅今日留膳吧,我有些关于阿铭的问题想问问太傅。” “是。” 柳书彦跟上秦芃,同秦芃一前一后往用膳的地方走了过去,走了一会儿,秦芃便觉得秦铭有些重了,这具身体毕竟是没习过武的,打架还能靠一下技巧,就这么抱一个孩子,却是极其考验力气的。秦芃抱久了,手微微有些打颤,柳书彦注意到了,便伸手道:“我抱一会儿陛下吧。” 说着,就将秦铭从给秦芃怀里抱了过来。秦芃明白柳书彦的意思,直接道:“你让阿铭自己走好了,我也就是想抱抱他,抱不动了,他便自己走吧。” 柳书彦听了秦芃的话,笑着将人放下了。低头的时候,他的发带缠在了秦铭的发冠上,被逼着弯着腰不能动。 他没有分毫不耐,低头解了一会儿发带。 阳光落在青年白俊的面容上,看上去温和恬淡,秦芃静静瞧着,恍惚想起年少时候自己想过的夫君。 年少时勾勒自己夫君的时候,她也是想过的。她想象里,那个人该温柔安定,该对赵钰很好,该很有耐心,又刚毅坚韧,拥有自己的底线。 此刻看着柳书彦,她忍不住感慨,觉得当年若是早一些遇到柳书彦,怕是不会嫁给秦书淮。 柳书彦解了一会儿发带,但发带却莫名其妙越缠越紧,他有些无奈,只能抬头看秦芃:“公主殿下,可否帮个忙?” “帮忙?”秦芃将目光落到发带上,慢慢反应过来,她勾起嘴角,笑了笑道:“行啊,你夸夸我,夸高兴了,我就帮你。” 听了这话,柳书彦有些诧异,片刻后,他抿了抿唇,笑出声来。 “公主真美。” 霞光下,他由衷赞叹。也不知道怎么的,秦芃就觉得,自己心跳急了点。 她抬手遮住落进眼里的光线,感慨出声:“不行,光太刺眼。” “嗯?” “心跳加快。” 柳书彦:“……” 30.第三十章 柳书彦跟着秦芃回了屋里, 秦芃让人布了饭菜后, 便同柳书彦聊了一下秦铭的学业。 秦铭就在一旁静静听着, 时不时看看秦芃。柳书彦学识渊博, 又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讲起东西来并不拘泥于课本,连秦芃都觉得颇为受益。她点着头,突然觉得秦书淮当初举荐柳书彦, 或许真的只是因为柳书彦适合? 这样想着,吃了饭,她便直接问了:“上次柳大人同我说自己与摄政王并没有什么关系,那柳大人觉得, 摄政王是因着什么推荐的您呢?” 此时周边都没什么人, 也就秦铭在旁边吃着东西, 秦芃直接问了,柳书彦倒也不忌讳,想了想道:“其实摄政王还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 哪怕你同他有过过节,但你适合,他便会举荐。” “是这样吗?” 秦芃狐疑瞧着柳书彦, 柳书彦笑了笑:“我与他不算敌人已是很好,能说出这话, 已是极其中肯, 不然, 我是要说他坏话的。” 秦芃觉得柳书彦这人怪有意思的, 又多同他聊了几句,而后送着他离开。等柳书彦走了,秦芃正想离开,就感觉被人扯住了袖子。 秦芃回过头去,看见秦铭可怜巴巴瞧着她。 “怎么了?”秦芃放软了声音,端下身子来,询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 “姐姐……”秦铭低下头,小声道:“姐姐能不能陪我睡一晚啊?” 秦芃愣了愣,秦铭说完,又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赶忙道:“我随便说说的,姐姐你就当我孩子气……” “那就孩子气吧。”秦芃瞧着秦铭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 寻常人家九岁的孩子,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秦铭却是活得这样小心,就连想留姐姐陪陪他的要求,都要这么斟酌再三。 秦芃想起当年的赵钰来,那时候赵钰比秦铭要活泼多了,她握住秦铭的手,温和道:“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想要什么,就告诉姐姐。对的,姐姐给你;错的,姐姐告诉你,好不好?” “好。”秦铭重重点头,一把抱住秦芃,认真道:“我想要姐姐永远对我好,永远保护我!” “当然,”说着,秦铭仰起头来,满脸坚定:“我也会对姐姐特别好,保护姐姐的!” 秦芃咯咯笑起来,抱着秦铭走进去,捏了秦铭鼻子道:“就你嘴甜。” “我不是嘴甜,”秦铭有些着急:“我是认真的!” “知道了知道了,”秦芃哄着孩子道:“我们家阿铭长大了,是要保护我的!” 因为秦芃陪着,那天晚上秦铭就特别高兴,他亲自去给秦芃铺床,姐弟两躺在一起,秦芃温和道:“睡吧。” 秦铭生得瘦小,九岁了看上去也就六岁一般大,秦芃捏了捏他的肉,嘀咕道:“要多吃一些。” “嗯,好,我多吃!”秦铭对秦芃的要求都回应得特别及时。 秦芃笑了笑,却有些奇怪:“阿铭,我说的话你都会做到吗?” “会的。”秦铭点点头,想了想,他伸出手去,小小的手握着秦芃的手掌,抬眼看着她:“所以,姐姐能不能不要离开我?阿铭很乖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离开你?”秦芃有些诧异,她以为这样的念头,她埋藏得很深了,然而秦铭却还是看了出来,瞧着她的脸,眼里满是担忧道:“我总觉得,早晚有一日,姐姐会不是我的姐姐,会离开我。” “姐姐心里有另一个家,”秦铭靠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姐姐不会一直疼爱我,我知道的。” “你……” 秦芃一时不该说什么。人家都说孩子敏感,她以前不知道,如今却从秦铭身上深刻感受到了。 他或许都说不清为什么这么觉得,可是直觉却成为他最准确的判断。 秦芃抱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轻拍着他的背,慢慢睡了。 半夜里,秦芃被秦铭的哭声惊醒,她发现秦铭是被梦魇着了,她摇醒秦铭,秦铭睁开朦胧的眼,一头扎进了秦芃的怀里。 秦芃抚摸着他的发,温和道:“阿铭,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姐姐走了……” 秦铭颤抖着声音,描绘着梦境:“梦里没有姐姐,我当了皇帝,很快就死掉了。” “他们给我喂了毒药,用白绫绞在我的脖子上……母亲在一旁哭,哭得很伤心,可我还是死了……” 秦铭整个人都在颤抖,秦芃内心情绪密密麻麻翻涌起来。 秦铭抬起头,看着秦芃,含着眼泪道:“姐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秦芃没敢说话,她想回答他,却回答不出来。 说不离开,那是骗他。她是北燕人,她的弟弟还在北燕等着她。 说离开,那太残忍。 秦铭的话是对的,如果她赵芃没来,如果真的只是这个秦芃,或许秦铭的命运就是如此。赏毒酒一杯,鸠杀后秦书淮光明正大上位。 一旦她离开,秦书淮一定要把秦铭生吞活剥了。 这个皇位本来就该是秦书淮的,等秦书淮权势稳固,哪里还需要一个傀儡皇帝? 可是她总不至于为了秦铭一直留在齐国。 秦芃刚这么想,脑子里就有了另外一个念头——不待在齐国,回北燕做什么? 她在北燕在意过的人就三个,赵钰、秦书淮、白芷。 如今秦书淮成了仇人,白芷就在身边,也就一个赵钰在北燕。而如今的赵钰皇位稳固,北燕风调雨顺,那个需要她守护的少年早已经长大了,她如今死而复生的回去,他相信吗?哪怕他相信,他又需要吗? 他亲手册封了一个镇国长公主,如果秦芃回去,他们之间的亲情,经得住权势和时间的考验吗? 这一个个问题出来,对上秦铭清澈渴望的眼神,秦芃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不回去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是秦芃了,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她要变回赵芃,那注定是一条太艰难的道路。而且回到北燕,那里只有一个不知道欢不欢迎她的赵钰;留在齐国,这里却是有需要她保护的弟弟秦铭、等着她手刃的仇人秦书淮。甚至于,她也许还会在这里有个家,有个孩子。 她完全能在这里拥有新的人生了。 秦铭满眼苛求看着秦芃,秦芃不知道是原身的情绪,还是她因秦铭给予她的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让她产生的好感,她就突然很想揉揉秦铭的头,然后答应他。 秦铭再问了一遍:“姐姐,你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秦芃有些无奈。 想了想如果有一天,秦铭是因为她的抛弃走到了最后被逼死的道路,她是无法忍受的。 于是她只能回答:“好。” “我陪着你长大,你别担心了,嗯?” 得到了秦芃的许诺,秦铭终于放下心来。他用手掌贴着秦芃的手掌,很认真道:“姐姐等我长大,到时候姐姐想要什么,我都给姐姐拿来。” 秦铭说得那么认真,让秦芃还有些犹豫内心安定下来。她看着秦铭的样子,莫名其妙觉得,对于秦铭,她是有责任的。 因为秦铭梦靥,后半夜是秦芃抱着睡的。等第二天醒过来,秦芃拉着秦铭去上了早朝。 扬州刺史杀妻的案子被判后,早朝的战场焦点就转移到了扬州刺史的候选人上,张瑛和秦书淮的人吵了个翻天覆地,却也没吵出什么结果来。反倒是争执间双方互相撕咬,拉出了一大串官员带大不小的罪名来,每天御史台的御史都在忙着上折子,御史早朝虽然没什么大事,却异常热闹。 三天后,宣京瞎了一场大雨,雨势极大,好几个地方塌了方。 大雨后第二天清晨,有人在河岸边上发现了一具女尸。 这女尸已是腐烂得接近白骨,外面的衣服沾染了泥土,被侵蚀得破破烂烂,却仍旧能看出服装质地极好。 她是从护城河里被发现的,人们才想是她原来埋在山上,山洪塌方后,被冲了出来,落进了护城河中,就飘了出来。 这具女尸被打捞起来后确认身份后,秦芃正在和谋士说话。谋士颇有些担忧道:“若他们查出了姜氏之死是王爷操纵……” “不会的。”秦书淮果断开口,低下头,垂眸道:“姜漪没死。” 话刚说完,一个仆人就跑了进来,焦急道:“王爷,顺天府的夫人来说,找到姜夫人的尸体了!” 秦书淮:“……” 31.第三十一章 因为秦书淮有三位妻子, 所以除了赵芃以外,都是在夫人前面加了姓氏, 被称为某夫人。 例如董婉怡叫董夫人,姜漪则就是姜夫人。 秦书淮赶往顺天府的时候,一路都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漪的尸体?难道姜漪真的死了? 不可能。 秦书淮皱着眉头,他的判断很少出错, 秦芃绝对不是秦芃, 她的所作所为, 完全就是姜漪才该有的行为。 那具尸体是假的。 秦书淮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见到了尸体。 尸体穿的还是当初姜漪死前的衣服, 哪怕已经十分破烂, 但仍旧是能依稀看出来原来大概的模样。她头发上的发簪,手上的镯子,全都一模一样。 秦书淮来的时候, 尸首已经验过了, 这事儿是秦芃一手督促的, 在秦书淮来之前, 秦芃已经赶到了顺天府,她亲自带了仵作过来,直接就开始验尸, 秦书淮到时, 验尸已经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了。 秦书淮看着仵作递上来的验尸报告, 因为尸体只剩下一堆骨头, 所以很多伤口都不能考证, 光光从骨头来看,姜漪身上至少遭遇了七次伤害,分别来自三种武器。 这和当年的情况是完全吻合的,而且根据蒸骨后浮现出来的淤痕形状来看,秦书淮一眼就认出了是江春的剑。 所有的事实都提醒着秦书淮这个人的确就是姜漪。 可如果姜漪死了,那么秦芃到底是谁?! 秦书淮紧皱着眉头,看着尸骨,旁边仵作战战兢兢道:“王爷,这结果,您看完了吗?” 秦书淮回过神来,看着旁边的仵作,淡道:“谁准许你验尸的?” 话刚出口,仵作扑通就跪了下去,拼命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知罪,小人……” “行了,”坐在一旁喝茶的秦芃看不下去了,同仵作道:“是本宫让他验尸的,王爷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按照我朝律法,未经家人同意或有家人在场,不得验尸。”秦书淮冷眼看向秦芃,秦芃笑眯眯接道:“可我朝律法也注明,无名尸体例外,可由官府直接验尸。” “这是淮安王妃。” “在验尸前我们可不知道。”秦芃撒着谎:“也是验尸验到一半,本宫眼尖,瞧见了她衣服上的花样十分别致,让人打听了才知道这是淮安王府王妃的图样,说起来,”秦芃换了个姿势,撩了撩头发:“摄政王该谢谢本宫才是。” 听了这话,秦书淮冷笑出声来,此时明事的人都知道,这明显是秦芃给秦书淮设的局,不然秦芃哪里来这么大的功夫,从头到位跟了这个案子? 秦芃知道秦书淮明白她的意思,她也不打算遮掩自己的意图。她和秦书淮关系从来没好过,也不怕多得罪这一次。 “言归正传,如今找回了淮安王妃的尸首,不知王爷是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秦书淮知道秦芃心里的小九九,面上仍旧要假作淡定。秦芃看秦书淮的模样就知道他此刻心里必然已经是恼了,不由得有几分小小的窃喜。 秦书淮不开心,她就开心了。 她换了个姿势,继续道:“验尸的结果您也看到了,夫人明显不是自然死亡,既然是被杀,自然要抓凶手,不知王爷是打算将这个案子送到刑部还是大理寺?” 秦芃没有问要不要查,而是直接给了两个看上去十分公正的选项。 秦书淮瞧着秦芃,眼中带着冷意:”公主的意思呢?“ “不如交给我?” 秦芃眨了眨眼,秦书淮面色不动,冷静道:“术业有专攻,此案涉及皇亲贵族,还是交给大理寺吧。” 说着,秦书淮便去招呼了人,一一吩咐好后,秦书淮同江春走了出去。 江春心里有些沉重,姜漪当年是他亲自出的手,如今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这人必然是姜漪。可姜漪的尸首当年被白芷拿走,如今白芷又突然将尸体弄回来,这是要做什么? “尸体确认是吗?” 秦书淮走在前面,问后面沉思着的江春,江春应了声:“看伤口,的确是。” 秦书淮点点头。 此刻他意识到,自己的方向已经完全错了。 秦芃不是姜漪。但是秦芃是一个认识白芷、认识陆祐、会去姜家祖营祭拜,并时刻准备着为姜家复仇的人。 又或许,不是为了姜家,而是为了其他。总之这个人,处心积虑在靠近他。 这样一个人,会是谁? 是姜家的旧部,还是其他人? 秦书淮心里满满全是怀疑,江春跟着秦书淮上了马车,憋了半天,终于道:“王爷,这件事要怎么办?” 江春心里倒不是太怕,秦书淮不是会推下属出去挡刀的人,江春也不怕为秦书淮挡刀。只是这刀来得太突然,太憋屈,让人连还击之力都没有的时候,就有些恶心人了。 江春不甘心在这种情况下被推出去挡刀,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挨刀之前去砍了秦芃。 秦书淮抬眼看了江春一眼,首先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属下不怕出事,”江春锤了一下车壁,恨道:“属下只是觉得糟心。”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本就被动。” 秦书淮思索着近来的事情,慢慢道:“秦芃不是个傻子,如今她实力不济,不可能用这个案子扳倒我,她不敢太强硬,怕是有所图谋,搞清楚她要什么便好,你不用太过担心。” “问题只是在于——” 秦书淮眼中有了冷意:“她到底是谁?” 搞清楚了敌人,才能摸清对方的实力,才能明白对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比如如今姜漪的事情,之所以能打秦书淮一个措手不及,就在于秦书淮根本无法预想到,姜漪居然是真的死了。 而且秦芃既然敢将这个案子闹这样大,做这样多铺垫,必然是已经准备好了证据,也就是说,秦芃身后的人至少从当年姜漪的死开始,就经营着针对他的一场大局。 秦书淮感觉自己像是落在蜘蛛网上的一只蚊子,正在和蛛网拼命抗争,而那暗处的蜘蛛就在默默吐丝织网。 这样的感觉让秦书淮觉得分外不安,然而他目前也没有直接抓住那只蜘蛛的办法。 他只能先解开缠在自己身上这根蛛丝。 他匆匆赶到王府,跳下马车,直接同江春道:“将陆祐抓过来。” 江春微微一愣,秦书淮知道江春没反应过来,再次重复:“陆祐。”、 “是!” 江春终于回神,心中却是剧烈震动起来。 在对身边人的敏感度上,秦书淮从未出错过,然而江春千算万算却也没有想到,陆祐居然是奸细! 江春带着人去抓陆祐,陆祐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他听闻姜漪的尸体找到了,就知道是要出事。虽然他自认为自己伪装没有任何问题,但他也十分相信秦书淮的敏感程度和能力。他从未见过有比秦书淮观察力更敏锐的主子,所以秦芃准备动手,陆祐也同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他东西刚刚收拾好,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祐根本不作他想,从窗户直接跳了出去。 与此同时,江春一脚踹开大门,看见开着的窗户,江春瞳孔急缩,朝着窗户迅速跑去,看着陆祐跑远的背影,怒道:“拦住他!” 陆祐这人外号泥鳅,要是出了王府,还想找到他,那就太难了。 陆祐听到江春的声音,心立刻沉了下去,明白自己是暴露了。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但这并不妨碍他逃命。 周边人朝他猛地越过来,他拔出剑来。 如今既然已经不打算隐瞒,他也就直接将自己真实实力暴露出来,江春接过他第一招,立刻反应过来,怒道:“陆祐,你果然是姜家的走狗!” 听了这话,陆祐哈哈大笑出声,剑在手中迅速打转成盘,逼着江春退了一步后,他朗声道:“宁做姜家狗,不做秦府人。江大人这条秦府的好狗,叫得倒是响亮得很!” “陆祐!”江春冷下脸来:“这些年来,我的确是将你当做兄弟,你就如此待我?” 陆祐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他抬起头,平静道:“可是江春,从你和秦书淮联手杀了小姐那一刻,你我注定就当不成兄弟。” 说着,陆祐长剑猛地辞了过去,冷道:“对不住了。” 32.第三十二章 陆祐长剑逼近江春, 江春眼中有了冷意:“既然你不当我是兄弟,那我也没什么留情的必要!” “放马过来!” 话音刚落, 长剑交缠在一起。 陆祐本就比不上江春的剑术,外加有其他侍卫围攻,纠缠了没有多久,陆祐的剑就被江春挑开, 十几把剑停在陆祐脖颈上。 江春压着陆祐来到秦书淮身前, 逼着秦书淮跪下, 秦书淮喝着茶, 看着跪在地上的陆祐, 一言不发。 空气安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陆祐被江春带着人先胖揍了一顿,此刻身上都是伤,因为疼痛匍匐在地上。 秦书淮喝完茶, 终于抬眼看向他:“给你时间想清楚了, 现在想明白了?” “王爷什么意思?” “我待你不薄。”秦书淮放下茶杯, 对于陆祐的背叛, 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道:“你这样对我,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 “为什么?”陆祐冷笑出声来:“王爷为何不自己猜猜?” “你是姜漪的人。” 秦书淮开口, 陆祐倒很是平静, 沉默着不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暴露了多少, 干脆不说, 秦书淮看着他的神色,从他表情上做着推测:“你来我身边,就是姜漪指示。当年姜漪死后,你和你的同党就开始谋划报仇,宫变之后,你的同党伪装成了四公主,想要在四公主的位置上扳倒我,为姜漪报仇。” 听了秦书淮的话,陆祐就彻底放下心来,根本不答话了。 秦书淮看见陆祐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想的错了,如今陆祐有了警惕,他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点了点头同江春道:“带着他去卫府。” 听了这话,陆祐还是没什么反应,秦书淮瞧了他一眼,推着轮椅出去。 他反复思索着陆祐的态度和姜漪的尸骨。 姜漪的尸体出来,秦芃必然不是姜漪。可是陆祐的反应却又告诉他,秦芃也不是姜漪的同党,那姜漪是谁呢? 秦书淮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疑惑过,他思索着带着陆祐来到卫府,这时候秦芃正和白芷商量着下一步,听见秦书淮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白芷率先道:“他来做什么?” 秦芃脑子里迅速把近日的信息过了一遍,有些不确定道:“或许,是来送礼。” 白芷有些疑惑:“送礼?” “他不是会做无谓挣扎的人。” 说着,秦芃抬手道:“请王爷进来。” 过了一会儿后,秦书淮便被江春推着进来。秦芃笑眯眯抬头:“王爷。” 白芷站起身来,知趣退了下去,江春也跟着退了下去,房间里只留下秦芃和秦书淮两人,秦书淮扫了一眼秦芃手边堆得满满的卷宗,淡道:“准备得很充足。” “嗯?” “先以扬州刺史杀妻案将舆论推到高潮,在此案之后,我杀姜漪之事一旦爆出,一方面有先例在前,不能判得太轻;另一方面百姓刚刚经历相似的案子,对我难免会套上上一个凶犯的印象,我多年经营的声誉也就毁于一旦。” “铺垫做好了,如今步入正题,我很好奇,你手里到底有多少证据,能证明姜漪是我杀的呢?” 秦芃看着秦书淮,将手中卷宗往桌上一扔,向后靠去:“王爷连狡辩都没有,直接上我这里来承认了所有,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我需要否认吗?” 秦书淮平静瞧着她:“你又以为你能凭一个案子扳倒我?” “我的确不能凭借一个案子扳倒一个摄政王,”秦芃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撩了撩后面的头发,挑眉道:“既然我什么都做不了,王爷来这里做什么呢?”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嗤笑出声:“心虚就心虚,还装什么大尾巴狼?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一个江春吗?!” “你敢。” 秦书淮连威胁的话都说得平静,秦芃眼中带了冷意:“你以为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他江春敢杀人,就该做好早晚被人反杀的准备!” 秦书淮没说话,他抬手给自己倒了茶,茶尚还带着温度,是顶好的龙井。 当年赵芃就爱喝龙井,北燕地处北方,不产茶叶,每年赵芃都要托人从南方大量采购。 赵芃喜欢喝,秦书淮就跟着喜欢上,此刻喝着龙井,让秦书淮找到了一些熟悉感,让他心里安定许多。 秦芃这一次并不打算对他怎么样,而是一心一意放在了江春身上。他自保没有问题,但如果秦芃狠了心要找江春的麻烦,怕是有不小的麻烦。 秦书淮冷静,秦芃也就跟着冷静下来。秦书淮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她不是,她打小就是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的性子,除非刻意隐忍压制,否则大多数时候,她都宁愿自己活得张扬一些。 谁打她一巴掌,她就抽回十八掌。 谁给她不痛快,她就千倍百倍给谁不痛快。 她以前就同秦书淮说过,有什么别放在心里,憋着憋着憋久了,人就憋坏了。要么身体坏了,要么心坏了。 她觉得秦书淮如今长歪成这样,这性子得极大责任。 秦书淮喝了茶,觉得把秦芃晾够了,终于道:“公主的意思,我明白。那么我就问一句,公主是半步退让不得吗?” “王爷什么意思?” “姜漪已经死了,公主就算让江春搭上这条命,也没什么用,不如你我商量一下,公主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 秦书淮说得直接:“扬州刺史的位置,公主觉得,够不够?” 这一次换秦芃不说话了,她仿佛是没听到秦书淮说话似的,低头喝了口茶,又抬手瞧着自己指甲上新描绘的花样。秦书淮看秦芃的反应,就知道她这是不满意了。 “公主到底要什么,不妨直说。” “扬州刺史、顺天府尹、重建北城军由卫衍领军。” 秦芃迅速报了要求,秦书淮听了秦芃的话,冷笑出声来:“我诚意待公主,公主就这样狮子大开口?” “我诚意等王爷等了一日,王爷就这样敷衍我?” 秦芃抬眼看了秦书淮:“扬州刺史位置固然重要,但于我这样在京中无权无势的公主来说,扬州刺史又顶什么用?” “好。”秦书淮点头应声,秦芃有些诧异,她故意提了这样多要求,其实就是打算和秦书淮慢慢磨,却不想秦书淮这么好说话? 然而秦书淮说完好,下一句就道:“这些事,我都可以依殿下,不过我想问公主认不认识一个人。” 秦芃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就听秦书淮道:“陆祐,公主知道吗?” 秦芃不说话,秦书淮这么说,必然是已经知道陆祐和她之间的关系。至少知道了陆祐对她来说还算重要。秦芃面上半分不显,慢慢道:“王爷打算怎样?” “别和我兜圈子,”秦书淮直接道:“到底想要什么说清楚,否则大家鱼死网破吧。” 话说到这份上,秦芃也不打算磨,迅速道:“顺天府尹和扬州刺史,我都要。若给不了,你便将陆祐杀了吧,我即刻让江春下去陪他。” “好。”秦书淮果断点头。 秦芃这才重新笑着,柔声道:“我就喜欢同王爷这样的爽快人说话。等我的人上任后,证据自会交到王爷手里,王爷放心,此事我决不再提。” 秦书淮听着秦芃这么果断放弃了姜漪的案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到底是谁?” 秦书淮注视着她,秦芃撑着下巴,拖长了声音:“我就是秦芃啊。” “不,”秦书淮立刻道:“你不是。” “我不是秦芃,”秦芃盯着秦书淮,眼里带了冰冷:“王爷觉得,我是谁呢?” “这是我问你的问题。” “我真的是秦芃。”秦芃回答得坦然:“王爷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反倒是我要问王爷,这么多年,有梦到过姜漪吗?” “我梦她做什么?”秦书淮回答得冷淡,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什么不对。秦芃瞧着他这冷漠的样子,火气瞬间上来,冷笑道:“杀了自己的妻子,王爷难道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良心不安?”秦书淮咀嚼着这四个字,轻笑起来。他抬起头来,看向秦芃,眼中隐约带着疯狂之意:“她姜漪,她姜家都不觉得良心不安,我为何要觉得良心不安?” “她是你的妻子,再有千万般不好,你也不该如此恶毒!” “我恶毒?!”秦书淮狂笑出声来:“她姜家为权势杀我发妻,我恶毒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纵我秦书淮阴狠毒辣,纵我此生罪行累累,可杀他姜氏全族,我从无悔意。” “他们该死。” 秦书淮抬眼看她,仿若癫狂,一字一句,如同淬了穿肠毒药,要将所有触碰到的人毒得肠穿肚烂,痛断肝肠。 “他姜氏全族,该死。” 33.第三十三章 秦芃听着这话, 整个人都惊呆了。 姜家杀他发妻? 不, 不可能! 秦芃回忆着,她是秦书淮亲手毒杀的,这一点她记得清清楚楚,白芷也亲眼看到。若她记忆能骗过自己,白芷呢?白芷也会骗她吗? 那秦书淮为什么要这么说? 秦芃冷静下来,思索着秦书淮的意图。 秦书淮是个什么人呢? 记忆里她一直是看不太明白他的,他的情绪太内敛,喜欢表现的浅浅淡淡,爱也表现得含蓄无比。他很少表达他的感情, 以至于赵芃当年甚至在某些时刻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可喜不喜欢,对于当年的她来说也没有多大所谓。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 与其说是爱人,更像是亲人。太长太久的牵绊和扶持,她为了保住他的性命, 逼不得已下嫁了他,而他这么多年,一直陪伴她, 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无论喜欢不喜欢, 有这一点就够了。 可是她死后,秦书淮去做得太明显, 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直向天下昭告着他对她的深情。 这不对, 这不是秦书淮的性子。 秦芃在双手拢在袖子里,大拇指绕着圈,思索着秦书淮的种种行径。 如果说先确认秦书淮的确是杀她的凶手,再来解释这一切,比起推测秦书淮不是凶手,其实更好解释。 姜家毕竟是秦书淮的岳丈,而当年姜家谋逆的证据却是秦书淮提供的,而且姜漪其实是死在姜家伏法之前。哪怕他能以大义灭亲解释他主动揭发岳丈之事,却也说不通为何在姜家伏法前杀姜漪。 他若赤裸裸说明就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杀了姜漪给董婉怡让道,那未免太过卑劣,不如找出一个借口来,遮掩他的狼子行径。 如果说还因为少年时的秦书淮对秦书淮始终存着那么几分欣赏,此时此刻,秦芃只觉得,这人真是卑劣太过。 她不介意小人,如她自己,就觉得自己是个小人。她赞赏华清宗,却也愿意搞文字狱恐吓太傅辞官。因为政治就是如此。大节不失之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能爬到这个位置,谁都不敢说自己干干净净。 然而既然坏,就要坏得坦坦荡荡。拿着感情当遮羞布,秦芃觉得这样的人,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她眼神有些冷,但她不能说太多,至少秦芃是秦书淮亲手所杀这件事她不能说出来,她垂下眼眸,将当年的疑惑问出来:“当年姜漪死时,你已经掌握姜家屯兵的证据了吧?” “嗯。” “为何不等到姜家被判之后,再与姜漪撇清关系?” 秦芃有些不明白,其实当年姜家谋逆一事板上钉钉,姜漪死后不久姜家就出了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秦书淮如此急切去杀姜漪,难道真的是为了向董家示好? “你了解姜漪吗?”秦书淮抬眼看她,秦芃想了想:“但闻其详?” “姜漪聪慧,当年与我联姻一事,由姜漪一手策划。嫁我三年,姜漪在我身边安排暗桩十几人,下毒刺杀数十次,当年姜家谋反在即,姜漪藏匿于我府中,与外界通信不断,如此千钧一发之际,我怎容得这样的人在我府中停留?所以后来我得知她再次试图刺杀我,我便干脆动手了。” 秦芃:“……” 她承认,当年死而复生自己是有点冲动,一心只想搞死秦书淮,几乎把这辈子的手段都用上了。安插暗桩,建立自己的情报部门和刺杀组织,花了三年时间天天就想着怎么搞死秦书淮。 事实上她也几乎成功了,那时候秦书淮不知道为什么,四处寻找三四岁的孩子,他一个手下伪装成小孩子去了秦书淮府上捅了秦书淮一刀。 为了秦书淮这一刀,她折损了自己所有培养的精英杀手。可秦书淮命太大,养一养又活了过来。 几次死里逃生以后,秦书淮就越来越难杀了。最后秦书淮准备动姜家的时候,她是真不知道。秦书淮将她想得太厉害了些,其实她和姜家的联络不多,毕竟她也怕姜家看出她不是亲生的来。那三年她致力于如何谋杀秦书淮,所以最后的通信她的通信对象其实不是姜家,而是自己在外面的人马。 不过最后还在谋划杀他,这事儿倒是真的。 秦芃觉着,如今她对生死看淡了,也没想着一定要杀了秦书淮,主要就是当姜漪的那些年,一心一意杀他杀得太心累。 “我动手后,姜家被激怒,这才彻底反了,我奉命平定叛乱,才有了后事。” 秦书淮将当年的事说得平淡。三言两语带过了当年惨烈场景。 姜氏谋反一事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却也是导致了上万平民牵连其中。好在秦书淮准备充足,动作迅猛,这才平息了战乱,将这场谋逆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而后秦书淮将姜氏一族押送宣京,文宣帝向来是个宽容的君主,讲究赏罚分明,于是姜氏虽按照谋逆罪满门抄斩,文宣帝却也看在姜家多年保家卫国的份上,允许将他们埋葬于宣京附近的城郊之中。 当时姜家人的尸首由官府派人抬上城郊山上埋葬,过了些时日,便有人发现,姜家墓地铺了姜家故土才有的红壤,有了墓碑。 “我与陛下都知道,姜家在北方势力盘根错节,他们虽然死了,但对他们忠心耿耿的人仍在,我一直在等。” 秦书淮抬眼看她,目光中全是冷意:“等到了今天。” 看着秦书淮的目光,秦芃不由得笑了。 她终于明白秦书淮和她说这么多话的原因。原来秦书淮是觉得,她是姜家的旧部,伪装成秦芃来找他报仇。 秦芃抬手抿了口茶,慢慢道:“摄政王既然觉得我不是四公主,为什么不直接揭穿我呢?” 秦书淮皱起眉头,秦芃探过身子,靠近秦书淮。 她和他就咫尺之隔,两人靠的那么近,秦芃的温度都能让秦书淮感觉到,秦芃静静看着他,眼里带着嘲讽:“是不敢,还是不舍得?”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笑出声来:“卫衍又不是吃素的,我是不是秦芃他能不知道?我是不是秦芃,我母亲、我弟弟、我身边人能不知道?” “王爷,您觉得我不是秦芃,可您能拿出任何证据吗?” 他拿不出。 这是秦书淮的软肋。 他明明知道面前人不该是秦芃,卫衍如此机敏的人,必然也是怀疑过的,卫衍比他更了解秦芃,卫衍既然验过,那肯定不会出岔子,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将秦芃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且如此张扬? 明明不是秦芃,却不加遮掩,这到底是因为她的确是秦芃如此自信,还是空城计欲盖弥彰? 秦书淮拿不准,秦芃直起身来,回到自己位置上,斜斜依靠在扶手上,含笑道:“事实上,王爷也不该拿出什么证据,因为本宫是秦芃,的确是秦芃。至于我和姜家什么关系,我没必要告诉王爷,王爷也无需知道。反正有没有姜家,我和王爷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有共同的利益,你我是朋友。”秦芃说得客气,慢慢道:“必要时,你我是敌人。” 秦书淮没说话,许久后,他点头道:“你说得对。” 说着,他招呼人进来,江春听了秦书淮的声音,率先走了进来,给秦书淮换了一个新的手炉后,为秦书淮披上了披风,秦书淮朝着秦芃点了点头:“公主说的话,还望记得。” “自然,”秦芃点点头:“人选名单我隔日会给你,这个位置张瑛不会放手,你先和张瑛争一争。” 张瑛和秦书淮争个你死我活,她的人上任就会更容易。毕竟比起她来,张瑛更讨厌秦书淮。 秦书淮应下来,让江春推着他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下着大雨,秦书淮抬起眼来,看着雨帘倾盆而下,回想起当年送赵芃上山那天的场景。 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他和赵钰两个人抬着棺椁,一步一步走上山去。 他其实是想带着赵芃回齐国的。 她是他的妻子,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回到自己娘家的陵寝。然而他带不走她。 他还记得自己跪在姜漪父亲面前时,他坐在上方吃着橘子说的话——人已经死了,就别带过来膈应人了。来了也好,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的,也免得让人糟心。 那时候他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知道是这个人动的手,他明明知道,可是他没有办法。 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归国,面对权倾朝野一心想要他当傀儡的将军,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还能决定什么? 于是他只能送着赵芃回去。 送上山的前一天夜里,他抱着她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人。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二十岁之前,秦书淮只有赵芃,可是她却死了。 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可他却毫无办法。他甚至连拼命的资格,都无法拥有。 那天清晨,赵钰来接赵芃,看着他抱着她,赵钰站在帷幕外面,冷静开口。 “你有资格哭吗?” “秦书淮,如果不是你懦弱无能,如果不是你无权无势,我姐姐至于走到今日吗?” “我姐姐本来是一国公主,她本来该留在北燕,等着我称帝为王,同我共享北燕江山,坐拥无上荣耀,是你抢走了她,是你带走了她。” “既然要带她走,就好好护着他。可你呢?” 赵钰笑出声来,满是嘲讽:“你连她的尸首,都护不住。” “秦书淮,”风卷起白纱帷幕,露出赵钰冰冷平静的面容,他双手拢在袖中,一字一句,冰冷开口:“你给我放开她!” 34.第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公子说话很客气, 应该是出身还不错的人,”秦芃坐在马车里, 含笑卷起帘子, 看向对面说话的人,被秦芃一眼扫过去,对方顿时警惕,秦芃将目光落到对方腰刀上,眯了眯眼:“一等侍卫却只是一个车夫, 不知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听了秦芃的话, 对面的侍卫坦坦荡荡笑起来:“四公主今日是来找事的?” “非也非也, ”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 秦芃看向马车车帘,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 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 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 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 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 因不喜长孙皇后, 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 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来信,说他八日后到,还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从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爷在宫变当日就发了信,诱他回京。如此时局,王爷让他回京,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我清点了人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并不清楚他回来的线路,也不知道王爷人手多少,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我就特意来盯着王爷。” 35.第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唉?!”春素呆了呆,连忙劝道:“主子, 您可不能……” “别说了, ”秦芃转头同驾马的管家卫纯道:“事不宜迟, 我们赶紧去救小叔。” 卫纯点点头,这几日下来, 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 他驾马回了卫府, 联系上人, 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 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 她觉得有些发困,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 我去睡一觉, 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卫纯点头,秦芃打着哈欠上了马车,靠在春素身上,摇摇晃晃进了城。 她整个人都困顿得不行, 秋素给她备好水,秦芃让人下去, 自己一个人在浴池里洗漱。洗着洗着, 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秦芃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 北燕盛行习武, 作为姜漪时候她也是位武将,哪怕秦芃这个身体没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识仍旧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来了人,从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着屏风将她早让人备在浴桶边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当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杀无数,她向来警惕心很强,成为秦芃后,她立刻让人按照当年所有经验布置了房间。这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武器,处处藏着□□,她穿好衣服,将短剑藏在袖中,倒也没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惊蛇,那人既然来了,她只要出声,对方便会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走到离门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对方却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图,在她往门边走的时候,猛地从垂着床帘的床上探出一条长绫拽到秦芃腰上,将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几乎是瞬间抽出短剑,而那人也同时将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压着秦芃,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纤细的手腕。 这时候秦芃终于看清对面人了,他长得极其英俊,全身湿漉漉的,沾染着水草和泥土,似乎是从水中刚刚爬上来。 他有一双带笑的眼,看着秦芃时,哪怕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仿佛是包含着□□。秦芃的剑就压在他脖颈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那男人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小声道:“多年未见,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这样多。”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清晰知道,是卫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秦芃没有着急表明立场,因为她直觉此刻的卫衍不太对劲,对方认真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着笑道:“嫂嫂认出我了?” 说着,卫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终于能说话了,尴尬转过脸去,同卫衍道:“你起来。” 卫衍嗤笑出声,直起身来,却一直握着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那大嫂学过武。” “私下学的,也要让你知道吗?”秦芃冷笑出声:“放手!” “好,那武艺我们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说说,是怎么从一个跪着哭着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慧机警的?” 秦芃听着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却是气笑了:“我解释不了,你不如帮我解释解释?” 卫衍没说话,竟然是径直动了手!秦芃察觉他动手,手腕一翻,短剑就在她手上打了个转。对方弯腰躲过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剧痛骤然传来,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将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这样武功不济的探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卫衍已经去撕秦芃的脸。结果摸到一片光滑后,卫衍愣了愣。 秦芃看着他动作,已经是气冷静了。卫衍不可置信再摸了两把,秦芃闷声道:“别摸了,真脸。” “你们够下血本的啊?!” 卫衍反应过来,随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个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卫衍冷笑出声,见秦芃遮掩,就更加确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着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话没说完,卫衍就冷了,女子肩头一朵梅花妖艳欲滴,合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脉喷张。 秦芃羞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卫衍被她打得反应过来了,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在地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将床上的瓷枕了过去,卫衍吓得抱头赶紧跪着,忙道:“嫂子,是我错了,是我鲁莽……” 瓷枕砸碎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秋素连忙道:“主子?” “没事儿!” 秦芃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别进来,我心烦!”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无奈,觉得主子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个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调戏人家,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费尽心机帮着的,她更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回着神,卫衍小心翼翼抬头,见秦芃还是衣衫不整,小声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听他说话,气得将边上的杯子抽过去就砸了! 她现在也不敢惊动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谁看到都说不清楚。 可是这个亏真是吃得太闷。她想抽死面前这个人吧,马上又要靠着这个人。 她越想越气,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卫衍悄悄打量着她,瞧见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气,有事朝我来,是我的错。我回来就被追杀,疑心重了些,又看见嫂子和以往差异太大,我平日见多了探子,所以……” “别说了。” 秦芃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决定把这个亏吃了。 她拉上衣服,缓了好久,终于睁眼道:“说说吧,怎么跑回来的?” 看秦芃情绪缓过来,卫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向来最怕女人哭,而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凶的。眼泪就不要钱一样,说掉就掉。他本就觉得自家亏欠着秦芃许多,如今还遇上这事儿,秦芃捅死他,他也觉得是该的。 他小心瞧着秦芃,秦芃见他一直不说话,冷声道:“怎么不说话?” “那个,嫂子……”卫衍小心翼翼陪着笑:“我……能站着说话吗?” 给点尊严啊。 秦芃闻言,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卫衍一直是跪着抱着头仍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气突然就没了。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面上却还要装着正经:“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没做错什么……” “别!”卫衍一听头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着说话,咱们好好说,别挤兑我。”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36.第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你们定下了, 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 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 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 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 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那就这样吧。母亲,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 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娘娘瞧着没问题, 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 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 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 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 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 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在场的官员,哪怕是没见过卫衍的,也都听过卫衍的名字。紫袍绣麒麟的装扮,这是齐国一品武将才能有的打扮,而齐国青年一品武将也就两个人,一位是众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书淮,而另一位…… 便是卫家卫衍。 这人一下来,所有人心中暗惊,再联想到昨夜城外多出来的兵马,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是卫衍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兵马回来了! 刚刚经历过宫变,所有官员对此都格外敏感,他们站在祭坛边上,心里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卫衍身上,不敢移开半分,就打量着这位突然回来的将军,琢磨着他此番回京的意图。 卫衍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如他们所料那样往秦书淮走去。他停在马车边上,微微躬身,恭敬抬起手,说了句:“嫂子,到了。” 嫂子? 所有人又是蒙了蒙,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卫衍的如今唯一的嫂子是谁? 那不正是如今幼帝的亲姐,四公主秦芃吗! 卫衍这一声嫂子让所有人想起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女人,也为他们解答了他出现在宣京的原因。 幼帝并不是毫无依仗,卫家便是这位这么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十六皇子的依仗! 有了这一层,当秦芃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时,所有人内心对这位女子的评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一位公主,一位寡妇,未来,她还会是齐国权力中心人物之一。 秦芃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含笑探出头来,看见卫衍伸出来的手,知道他是在为她搭桥铺路,便将手放到了他手心,提步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优雅高贵,神色端庄大方,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过来时,仿佛牡丹盛开,端庄艳丽。 卫衍在她身边一直伏低做小,给足了她面子,她在侍女搀扶下,踏着台阶走到秦书淮面前。秦书淮瞧着那身着华丽繁复宫装,头顶繁重发饰女子朝他走来,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六岁那年和赵芃成亲那日,那个人身着火红嫁衣,由侍女搀扶,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瞬,当秦芃走到秦书淮面前,浅笑说那一句:“王爷金安。”时,秦书淮便已回神,面色平淡点点头,回礼道:“公主金安。” 两人一人是内定的摄政王,一人是内定的镇国长公主,作为辅政存在,就一左一右站在祭坛下方一些的台阶下,等候着秦铭作为皇帝过来。 秦芃肚子疼得厉害,好在她一向装惯了,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秦铭还没来,现场乱哄哄的,秦书淮看了她一眼,却就道:“不舒服?” “啊……嗯?!”秦芃有些不可置信,她自信自己装得极好,却还是被这人瞧出来了?! 秦书淮看出她的疑问,垂下眼眸道:“你总是抬手挽发。” 这是赵芃的习惯。 她紧张或者难受得时候,就喜欢抬手弄她的头发,这样的习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这样的小习惯,却也不提醒她。她那个人做事向来追求尽善尽美,最恨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她要装无事,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无事。 他怕告知她这样的习惯后,她以后就会刻意改掉,这样要知道她的内心,就更难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习惯就赵芃独有,今日看见秦芃频频抬手挽发,忍不住询问了一句,等秦芃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便知道她的确是不舒服了。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内心柔和不少,猜想道:“公主可是腹痛?” “王爷多想了,”秦芃缓过神来,心里有些慌,觉秦书淮这几年不见,真是修炼得像老妖精一样,什么都瞧得出来,忙调整了状态,含着笑道:“我没什么的。” 秦书淮点点头,也没理会她的谎话,将侍卫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远见秦铭的马车到了,这时候一个侍女突然来了秦芃身边,碰了碰她,秦芃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碗红糖水放在托盘里,端正放着。 “公主请用。”那侍女声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书淮,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等着秦铭的龙撵,淡道:“喝吧,不至于在这里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厉害了,瞧着那红糖水也有些馋,便视死如归抬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后腹间暖暖的,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那么些别扭。 秦书淮一直没再说话,就和她一左一右站着,等着秦铭来。 秦铭到后,由礼官引着开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边当装饰,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对着上天的祭祀完毕后,剩下的册封大典就到宫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龙撵往宫里走去,以示恭敬郑重。秦书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离秦铭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个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还走着,走到一半,秦芃就觉得目眩。一个踉跄往前方砸了过去,秦书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站了起来,没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后,同她靠近走着,面色平淡道:“继续走,摔倒我扶。” 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会视为不详。 秦芃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继续往前。 秦书淮放了手,然而却依旧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让秦芃心中有了一种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头看身边这个男人,眉目俊秀精致,如果说卫衍那样带着北方些许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么秦书淮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有着一种水墨工笔描绘般的隽秀,俊朗至极。 他站在她身边,明知这是个敌人,明知这个人曾经亲手毒杀了她,甚至后面两次死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还是学不乖,觉得内心因他在,就变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让秦书淮以为她是撑不下去了,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难走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咬着牙往前。” “殿下,”他声音踏着时光,让秦芃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四岁时遇见这个少年。 那时候,他穿着湖蓝色外衫,将失去母亲的她抱在怀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说:“这是你选的路。” “悬崖峭壁,你得爬;荆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会走到头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少年说完这话后,抿了抿唇,小声道:“而且,我陪着你呢。” 而如今他陪着她,走在她身边,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粉尘中,被吞噬得毫无踪迹。 如果赵钰不信,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等铭儿长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说起秦铭,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37.第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她大清早继续去蹲守秦书淮, 这一次她带了许多人,分开蹲在淮安王府大门前, 天色渐晚,王府后门出来一架看上去极为简朴的马车, 然而那马车后又跟了好几辆马车, 明显不是一人出行。 秦芃听到侍卫报的消息,笑了笑后便让马车堵在了王府后门连通的小巷门口,几辆马车被秦芃马车堵住,前方车夫恭敬道:“不知前面的主人可否让一让,我等有要事, 劳驾。” “公子说话很客气,应该是出身还不错的人, ”秦芃坐在马车里, 含笑卷起帘子, 看向对面说话的人, 被秦芃一眼扫过去, 对方顿时警惕,秦芃将目光落到对方腰刀上,眯了眯眼:“一等侍卫却只是一个车夫, 不知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听了秦芃的话, 对面的侍卫坦坦荡荡笑起来:“四公主今日是来找事的?” “非也非也, ”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 秦芃看向马车车帘, 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 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来信,说他八日后到,还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从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爷在宫变当日就发了信,诱他回京。如此时局,王爷让他回京,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我清点了人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并不清楚他回来的线路,也不知道王爷人手多少,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我就特意来盯着王爷。” “你探听清楚了王府多少个房间,问了侍女洗多少件衣服,搞清楚了我的作息以及王府每道门进出往来是什么人。”秦书淮点头表示明白:“是为了推算我有多少府兵,一般府兵从什么地方出入。你为何猜测我会用府兵而不是军队?” “因为军队动静太大,而且难保里面没有卫家的人。毕竟,卫家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卫家几乎是齐国军队中许多人的信仰。你杀卫衍的事如果传出来,对你影响太大。而卫衍被你误导匆忙上路,不可能带太多人,府兵,足以。” “而我日日守着你,缠着你,也就清楚了解你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样,都会让我察觉。” “所以,”秦书淮抬眼看她:“你发现了我今日要动手,然后让人准备好在官道上等着了?” “王爷说得太麻烦,”秦芃歪着头:“我何必每一条官道都埋伏?我跟着王爷的人,不就好了?” “王爷的人做得很精细,”秦芃低头喝茶:“化妆成小厮坐在马车里出入,根本看不出来派了许多人出去。可是王爷,我今天就盯着你家门口,今天你家买蔬菜瓜果丝绸等东西,拉了二十马车。我问过你们平日用度,你府中七天前才大量采购了一批,我就想知道,您吃得完用得完吗?” 秦书淮没说话,听着秦芃的话,思索着自己属下平时的做事风格,秦芃看着秦书淮吃瘪的样子很是开心,笑着起身:“走,吃饭去。” 秦书淮跟在秦芃身后,走出房间,朝着饭厅行去,他一路都在思索,秦芃瞧了他一眼,含着笑道:“我说了我的法子,王爷可以告诉我,您怎么看出我不对劲儿了吧?” “你为卫炀守寡十年,必然深爱他。” 秦芃顿住脚步,有些疑惑,不大明白秦书淮的意思。秦书淮嫌弃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你近日来的行径,很像你爱上了我。” 秦芃:“……” “最重要的是,”秦书淮语调不知道怎么的,就带了点温柔:“以前也有过一个人想骗我,说辞和你几乎一致。” “被骗过一次,就不会被骗第二次了。” 秦芃:“……” “啊,对。”关于这点,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遇见了称心的,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毕竟北燕尚武,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但是进一步的东西,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他被她背着,手藏在袖子下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怪力乱神从来是祸乱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里还会活着?若是活着,又怎么会不来找他,不来问他。 哪怕是不找他不问他,那赵钰呢?她总该是要相见的。 38.第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她询问李淑, 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 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 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 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 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 等铭儿长大再想吧, 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 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 说起秦铭,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 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 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 秦芃面上微冷, 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 论血统, 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 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书淮也不可能不对陛下做什么!”秦芃冷着声音:“你可记得他前两任夫人?当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着联姻这条路,等后来秦书淮接管了姜家兵权后,姜漪怎么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个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亲当年不也是看中秦书淮有军功在身,想着他文臣秦书淮武将,等后来秦书淮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董婉怡怎么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脏银案锒铛举家入狱。这也是巧合吗?” “你盘算着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书淮,怕是秦书淮也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婚事拖住咱们!” “那……那怎么办?”李淑闻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你……你要不再寻个有权势的嫁了吧,这朝廷里……” “等陛下登基,你准备一封懿旨,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秦书淮为摄政王,共同辅政。” 秦芃同李淑说不下去了,果断道:“我会保护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凭你……” “我是卫炀的妻子,”秦芃抬起眼帘,目光冰冷:“是卫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卫衍的嫂子,是陛下的亲姐姐。母亲,”秦芃看着她,认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护你们。” 李淑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秦芃。 自己这位女儿,真的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她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有力度,让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里总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却都忍不住开了口:“好吧……” “到时秦书淮必然是要对你施压的。”秦芃继续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书淮一定会来同你要摄政王的位置,到时我会在场,你先推脱着,他若强压,你便提出来,若他要当摄政王,那就让我当镇国长公主,他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带着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让我们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张出声。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经将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长两短,他脱不了干系。而且到时候卫衍也会回来,如今我们有卫家撑腰,母亲无需担心。” “那……那就这样吧……” 李淑也没了主意,这场对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秦芃走了。 秦芃瞧着李淑,看出来这人就是个见软就欺的,话说完了,也没有了耐心,径直道:“那母亲,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明显还是在想着方才秦芃的话。秦芃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淑,冷声道:“母亲,你需记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肠。 享受太后的权利,承担太后的义务。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听进去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出去后宫门外带着寒意,侍女上前来,将早已备好的暖炉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时局还乱着,周遭处处是秦书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宫里候着。等过了两天,宫中局面安定后,秦书淮才肯放人出宫,这时候秦芃立刻吩咐:“去卫家吧。” 卫衍是要叫回来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卫老太君说此事。 原身和卫衍交集很少,也就是当年卫衍抱着卫炀一干卫家子弟牌位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时候卫衍还是少年,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牌位,身边是卫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刚毅,在一片哭声中,同众人冷静道:“今日我父兄皆战死,各位嫂嫂也还年轻,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从卫家领了钱,自行离去。若愿意留在卫家的,卫衍谢过。” 当年的秦芃一听卫衍的话,吓得差点哭昏过去,跪着挪到卫衍面前,抓着卫衍的裤子道:“小叔,小叔你别赶我走,我要为夫君守寡,我要在卫家呆一辈子的!您千万别赶我走!” 卫衍被她吓了一跳,面上愣了愣,随后冷静下来,点头道:“嫂子愿意留下,卫衍谢过。” 后来卫家的女人,也就卫老太君和秦芃留下了。家里的钱财被分了七七八八,一共五个孩子全留在了卫家,由卫老太君一个人抚养,卫衍一手操办了丧事,就直接带着卫家家将奔赴边关。 而秦芃在整个过程里…… 就知道哭。 哭完了就上了护国寺,也就是逢年过节这些基本礼仪去一趟卫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卫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到底立了什么功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也就从他人嘴里知道,卫衍如今握着整个南方边军。 秦芃回忆着卫衍,忍不住抬头看了春素。 “春素,” “主子?” “那个卫衍,你认识吗?” 他们两算起来,是隔着六代关系的堂兄妹,因为隔得实在太远,怕是要从秦书淮的爷爷的爷爷辈算起,故而秦芃这么叫出来时,秦书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片刻后,慢慢道:“见过公主。” 外面春素在秦芃一个眼神示意下关了门,房间里就留下了秦芃和秦书淮两个人。秦书淮走上前来,抬起衣摆,跪坐在秦芃对面。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书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忆里,刚遇到秦书淮的时候,这人还是个很健谈的少年,她和他刚刚成亲那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不睡觉,来回折腾。 折腾完了也不嫌累,握着她的手有无数话要讲。 39.第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秦书淮站在门口, 给旁边管家一个眼神, 管家立刻上前,敲门道:“殿下,您歇下了吗?”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听见管家的声音, 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她也没什么担心的, 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而后起了身, 开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后, 她懒洋洋朝着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书淮在长廊上站着,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 但所有人都觉得瑟瑟发抖。 居然让个姑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混了进来, 他们的警戒心大概都让狗吃了。 一堆人心里又羞又怒,尤其是被蒙骗的管家, 听到里面的声音, 简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门撞开, 撞开之后就看见秦芃懒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过来。 那一眼看得人心头痒痒,冲进去的男人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 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齐, 坐得也……不算出格, 却总让人觉得这场景有那么些非礼勿视。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动的秦书淮脸上, 含着笑道:“王爷来啦?来,”秦芃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们聊聊正事儿。” “四公主,”秦书淮漠然开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来:“没忘啊。我找王爷,王爷拒而不见,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秦书淮不说话,看着面前一身素袍都能让她穿得分外妖娆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赵芃来。 赵芃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太过正经的场合,做起事来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明明长得清丽冷漠,却就能用一脸狐狸笑和那骨子懒洋洋的味道,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家口中的狐狸精转世。 所有人提起来都不屑,内心里又暗暗想要靠近。 而赵芃却恰恰就是喜欢看别人这幅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却又如狂蜂浪蝶一样扑来的虚伪样子。 以前她就同他说,秦书淮啊,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经,我越想瞧见你不正经;你越假装从容,我越想看见你不从容。 如今秦芃瞧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满满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让他骤然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故人魂归来兮。 可是…… 秦书淮按住那涌上来的纷乱思绪,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来,那早就该回来了,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心疼他,怎么忍心看他守着她的尸身痛哭不闻不问,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那么多年默不作声,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作践自己,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来,一定会首先告诉他,然后问他一句,书淮,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这个人一心只想着同他如何争权夺利,护着那九岁幼帝,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书淮乱了的心神慢慢收回来,却也因着这片刻的犹疑消了最初的恼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说,淡道:“公主,闹够了就回去吧。” “这怎么成?”秦芃笑了笑:“万一我出去了,王爷又不见我,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打算赖着了?”秦书淮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恼怒,这倒让秦芃有些意外,她顺着杆子往上爬:“王爷是打算让我赖着了?” “拖出去,扔了。” 秦书淮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秦芃愣了愣,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已经来了她边上,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书淮,我是公主!你就这么对我的?放开!你们给我放开!” 秦芃焦急出声,一左一右推那两个妇人。那两妇人力气极大,提着秦芃就悬空起来,往大门外走去。 春素小跑跟在他们后面,大声道:“你们大胆!放下公主!你们简直是太放肆了……” 片刻后,淮安王府的大门打开,秦芃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而后王府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春素上前来扶秦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主子,您这是做些什么啊!” 秦芃深呼吸,压着心里的愤怒。 她本来以为秦书淮还会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几年不见,秦书淮脾气居然越发大了,一个公主,居然就真的……说扔就扔! 赶出来就行了,至于扔人吗?! 秦芃一向觉得,人不要脸则无敌,可今天终于知道,在秦书淮这里,你不要脸,他就能彻底不给你脸。 不过没事……目的到了。 秦芃被春素扶起来,反复念叨:“没事,我大方着呢,我不生气,多大点事……” 春素被秦芃这神神道道的样子吓得就知道哭了,秦芃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一把甩开春素,冲到淮安王府门口,狠狠踹了大门两脚,怒喝出声:“秦书淮你个王八蛋!” 吼完了,秦芃的气总算消了许多,她转过身,在春素惊愣间,风风火火道:“回府!” 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秦芃就被卫老太君叫了过去。 卫老太君同她一起用着早餐,不停瞧着秦芃,秦芃实在受不了卫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眼神,放下碗筷道:“母亲,您有什么事儿便直说吧。” “就是……我听说,昨日你是在淮安王府待到晚上的?” 秦芃闻言也不奇怪,温和笑道:“母亲是听谁说的?是从我们自己人得的消息,还是外面?” “当然是自家人,”卫老太君赶紧道:“你名声没事儿,你放心。” 秦芃点点头,卫老太君忙补充:“不过名声出事儿也不要紧,我不介意,只要你开心。大媳妇儿你也守寡这么多年了,想重新嫁人我是支持的,秦书淮这小子的确是不错的,你嫁给他,强强联合,他也不想着对付衍儿,我觉得挺好。” 秦芃:“……” 卫老太君的思路果然清奇,她很想提醒卫老太君,她是她婆家,不是她娘家。秦书淮若真的娶了她,就算不介意卫家,也绝对喜欢不起来,更别提为了她不折腾卫衍了。 不过她觉得这话伤人,卫老太君明显是将她当成闺女的,于是她便解释道:“母亲别乱想,我去淮安王府,是去探听消息的。” “探听消息?”卫老太君愣了愣,秦芃点头道:“要救小叔,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帮助,母亲千万别听别人瞎说什么,我都是为了救小叔做的准备。” “这样啊……”卫老太君声音有些失望,秦芃瞧了一眼卫老太君,真的很想摇醒这位老太太,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吃完早饭后,秦芃又去秦书淮家蹲点。 这次她是进不去了,她就躲在马车里,盯着淮安王府。 明天就是秦书淮要动手的时间了,她再熬一天,就胜利了。 春素秋素两个丫头已经彻底不理解秦芃在做什么了,她们只觉得自己的主子是疯了,任命听着秦芃吩咐,给她买各种吃的送到马车上去吃。 秦芃的动作当然也全都收入了秦书淮的眼底,打从秦芃出现在淮安王府,秦书淮的探子就去报告了。 “王爷,四公主又来了。” “王爷,四公主还没走。” “王爷,四公主仍在坚持……” 秦书淮处理完正经事,终于有时间理会秦芃了,他将昨天下人的口供都拿过来,一一看着。 “她对王府很熟悉,”秦书淮面色平静,看着下人的口供道:“她一直在打听我的行踪。” 江春站在一旁听着,有些心不在焉,秦书淮看了口供,抬起头来。 “江春。” “卑职在。” “你觉得,四公主现在一直这么缠着我,是想做什么?” “卑职觉得有两个可能,其一,四公主正在酝酿一个阴谋!” “说了等于没说。” “其二!”江春抬起头来:“卑职觉得,四公主可能在追求您!” 秦书淮翻着口中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直接把手里的口供砸在了江春的脸上。 “少读小话本。”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听见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她也没什么担心的,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而后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40.第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秦芃解释道:“自然要多了解一下。” 春素听闻笑了, 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 卫家除了秦芃, 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 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 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 手握三十万大军, 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 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 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 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 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 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童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童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41.第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就是她自己! 当年她和秦书淮才刚认识的时候,秦书淮总是避着她。可她这个人向来是, 你要往东, 我偏偏就要往西, 你不见我,那我一定要逼着你见我。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 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 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 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 就朝着他喊:“秦书淮, 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 捏紧了书卷, 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所以她询问李淑,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等铭儿长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说起秦铭,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42.第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 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 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 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 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 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 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 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 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 秦芃的面容秀丽, 肤色白皙, 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个名头,”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觉得,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本宫当得不当得?” 镇国长公主,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是一个位置。 正一品,可开府军,干涉朝政,是一个类似于皇家监督机构的存在。 镇国长公主很少册立,近百年来,也就北燕册封了一个赵芃——还是在她死后,由她弟弟赵钰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着要这个位置,要的不是称号,而是一个权力。 听到这个要求,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阳暖化千里冰雪,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着秦芃,内心却是觉得一片柔软。 在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相似的一个人…… 叫着她的名字,有着她的性格,还要着和她一样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极了。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军五百,你都领去!救人要紧!” “现下不急,怕是要等几日。母亲你先歇着,我去部署其他。” 说完后,秦芃同卫老太君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拿着令牌出去找了卫纯。 卫纯领着秦芃去见了府军,卫家的府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当十的好汉人物,秦芃扫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同众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整个人脑袋空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茫然。 该做的是都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救卫衍,至少要先知道卫衍是从哪条路来的,入京一共三条路,也不知道秦书淮是要在哪条路上下手。 如今秦书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书淮会布置多少人去杀卫衍,不知道对方的谋划,她也无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却是完全没数的。 秦芃左思右想,总觉得她还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书淮的计划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着事情,春素端了水进来,看着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从春素手里接过热帕,往脸上敷去,同时与春素道:“明个儿去素妆阁给我添置些头油香膏,我给你个单子,你顺着去买。顺便我再给你个方子,你把药给我抓来,研磨成粉,每晚兑水来给我敷脸。”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来是不打扮的别说香膏这种保养的东西,便就是胭脂都没有几盒。秦芃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来是个爱美的,保养这张脸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春素,我也二十五岁了,老了。” 春素反应过来,明白秦芃这是担心芳华已逝,笑了笑道:“主子这容貌,哪怕成了个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美得多。” “啧啧,”秦芃由她脱了鞋袜,打去道:“你这嘴,真是太灵巧了些。” 主仆说闹着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饭,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妆阁。 素妆阁是她当年当董婉怡时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长保养,和秦芃私下交情极好,货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时,便到素妆阁挑挑拣拣。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这性子,到了素妆阁来,挑拣了一些货品后,秦芃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 这是个清朗的男声,算不上太有辨识度,带着些书生气的温和,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秦芃骤然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秀青年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束,腰间挂着一把腰刀,还悬着一个红色绳子早已泛旧的玉佩和一块腰牌。 他的打扮和气质格格不入,明明是个书生样的人,偏生是个武将打扮,让旁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他。 柜台卖货的姑娘明显是认识他的,笑着打趣道:“陆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还是送那个姑娘呢?” 听得玩笑,那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静静听着,握着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这人叫陆祐,她是认识的。 当年她刚刚重生到姜漪身上时,曾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一个毛头小子,便就是陆祐。陆祐本是名门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狱,全家都受了牵连,他就被贬到边境来,当了一个排头兵,结果第一场仗就差点死了。 作为姜漪的秦芃养了他一个月,然后这少年就坚持要为她赴汤蹈火,报答恩情。恰好姜漪刚刚嫁给秦书淮,秦芃谋划着要在秦书淮身边安插人手,就同陆祐说了,让他去找秦书淮。 也不知道陆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见的时候,陆祐已经是秦书淮的侍卫了。秦芃见他有本事,就给了他钱给了他人,让他想办法发展自己。 结果陆祐还没成长为可以让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来她已经瘫痪了,见不着外男。二来那时候陆祐还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没什么需要用着他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联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陆祐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陆祐面色冰冷,秦芃满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这素妆阁的胭脂春雨,要搭着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骤冷,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当年她还是姜漪的时候,便是喜欢‘春雨’搭‘珊瑚’,陆祐那时候总是悄悄来瞧她,每个月一次,准时得像葵水一样。每次来了,他就买上这么一套送来,因为知道她喜欢。 怕陆祐不开窍,秦芃继续道:“还有,朱雀街上玲珑酒楼里的虾饺最招姑娘喜爱,公子不妨带她去多吃几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和当年姜漪一模一样的爱好,如果说只说出一个是巧合,那么连玲珑酒楼的虾饺都说出来,就算陆祐再迟钝,也听出来了秦芃的意思。 她认识姜漪,并且,她在宣告这件事。 陆祐捏着胭脂盒的手微微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点头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欢这些吗?” “是呢。”秦芃微微笑开:“近来特别喜欢吃虾饺,等一会儿买完东西,就去那里吃午饭。” “好,”陆祐点点头:“下次,我也带她去试试。” 说完,陆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辞。” 等陆祐走了,旁边买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没来店里了吧?” “嗯?”秦芃抬起头来,那女子将春雨打开给秦芃:“我们店里,已经大半年没有卖‘珊瑚’这盒唇脂了。” 秦芃:“……” 说完,秦芃起身来,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药,见秦芃风风火火进来,笑了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发愁的……”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43.第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因为生得太晚, 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 秦铭还只有九岁,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皇后用了些手段, 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 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 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 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 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 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 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 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 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 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 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 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 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 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秦芃点点头,端坐于外间蒲团之上,姿势端庄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色郑重:“请。” 站在门外的秦书淮见大门打开,他提步走了进去。 秦芃眯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致如绘,神色淡然沉着。他抬眼时,一双眼波澜不惊,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见底。 清晨霞光落于他身后,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笼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门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错瞬间,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势端正优雅,气势极盛,仿若凤凰盘于梧桐之上,睥睨众人。 天生的公主贵气,在这个人身上彰显无疑。 不是每个公主都拥有着这样的气势,甚至可以说,大多数公主都没能拥有。 而秦书淮上一次见到这样气势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护国长公主,赵芃。 “你说的是哪个?” “还不止一个?”卫衍愣了愣,明显没有想到,秦芃从旁边抱起暖炉来,有些倦了:“就一个刺客,以秦书淮的身手能被逼成这样?” 卫衍没说话,见秦芃看上去十分疲惫,便道:“嫂子先休息吧,余下的事再说。”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44.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他们两算起来, 是隔着六代关系的堂兄妹,因为隔得实在太远,怕是要从秦书淮的爷爷的爷爷辈算起, 故而秦芃这么叫出来时,秦书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皱了皱眉, 片刻后,慢慢道:“见过公主。” 外面春素在秦芃一个眼神示意下关了门,房间里就留下了秦芃和秦书淮两个人。秦书淮走上前来, 抬起衣摆,跪坐在秦芃对面。 他面色淡淡的, 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书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记忆里, 刚遇到秦书淮的时候, 这人还是个很健谈的少年,她和他刚刚成亲那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不睡觉,来回折腾。 折腾完了也不嫌累,握着她的手有无数话要讲。 这么十二年来她其实一直是陪着他的, 哪怕见面次数少了些, 可当了他三任妻子, 对他的了解, 怕是比任何人都深,可此刻正对着他,看着这个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淡气度从容端起茶杯,褪去少年稚气的脸无喜无怒,她才骤然惊觉,自己竟然已是快又七年时间,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而七年足以将一个人打磨得面目全非,当年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少年人,也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气度从容平静的淮安王。 “公主找本王,是想说什么?” 秦芃一直看着他,让秦书淮有了那么几分不舒服,他抬起眼皮,迎上对方的目光,秦芃将思绪收到当下之事上,笑了笑道:“妾身请王兄来,主要是为了十六皇子的事,十六皇子乃妾身同胞弟弟,如今王爷想要将阿铭带走,不知所为何事?” 秦芃同秦书淮绕着圈子,同时心里准备好了说辞,打算让秦书淮权衡利弊,千万别愚蠢干出什么干掉了所有皇子自己登基的事情来。 其他不说,秦芃是卫衍嫂子,是秦铭的亲姐姐,要杀秦铭,卫衍如何想? 秦芃知道秦书淮不是个不顾百姓的,她拿捏住了秦书淮的短处,只差如何提起,在她准备好了秦书淮所有应答,却未曾想,秦书淮抿了口茶后,直接道:“如今陛下子嗣都在宫乱没了,只留下十六皇子乃天家血脉,我自然是迎十六殿下回去继承皇位登基了。” 一听这话,秦芃当场就愣了。 她本以为秦书淮准备了一堆措辞,就只是想将秦铭带走后悄无声息杀掉,不给秦铭任何登基的机会。谁知道秦书淮一张口就是——去登基?! 秦芃内心狂跳,但面上仍旧镇定,她喝了口茶压惊,继续道:“王兄也是天家血脉,更是靖帝正统,王兄何不自己称帝?” 秦书淮面不改色,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道:“王叔待我恩重如山,本王又岂能在王叔故去后,不善待自己的兄弟?” “且,”秦书淮抬眼看向秦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今日公主的意思,本就准备好说辞奉劝本王,现在就你我两人,公主何必惺惺作态?” “如今陛下子嗣只留下十六皇子,本王也没有什么选择,今日公主愿意,那就随本王回宫,本王让礼部着手准备,大家皆大欢喜。若公主不愿意……”秦书淮顿声,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含笑不语,却已是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若是不愿意,”秦芃面上笑容带了冷意:“从此之后,就再无四公主了,王兄是这个意思吗?” “卫衍尚在边疆,来此还有半月有余。就算是卫衍与我本王面冲突,我也并无所惧,最重要的是,公主这么有信心,卫衍会为公主出手吗?” 秦书淮一针见血。 卫衍与他实力不过相当,事情尘埃落定后,秦铭也已登基,卫衍会为一个死掉的嫂子与秦书淮动手吗? 且不说秦芃与卫衍本身也没有太大的交集,就算有,卫衍这样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族的男人,也绝对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秦芃不是不知好歹,她本意也不过就是劝说秦书淮不要杀秦铭自己登基,如今秦书淮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不会再多事。于是她行了个礼道:“日后就多谢王兄照顾了。” “那,”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淡:“本王就先祝贺长公主了。” “谢王兄。本宫也提前为王兄贺喜。” 贺喜什么,两人都没有言明,却心知肚明。 幼子登帝,如秦书淮这样的人,自然会成为实际的掌权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当下之事解决了,秦芃心里舒展了许多,同春素道:“收拾一下,准备下山进宫。” 又抬头同秋素道:“去将小铭抱过来,给我瞧瞧。” 不一会儿,秋素就将秦铭抱了进来,董尤和春素去收拾行李。 秦铭如今也才八岁,看上去颇为瘦小,但五官长得十分精致,与秦芃有几分相似。 她们的母亲虽然呆笨且出身寒微,但是却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这才在这样的脾气和出身下,接连两次盛宠。 姐弟两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尤其是秦芃,身为女子,这副容貌堪称国色天香,完全没有半分瑕疵。 而秦铭尚未张开,却也已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好看娃娃。 这让秦芃想起了当年的赵钰,赵钰也是这样,从小就好看得紧,小时候在冷宫里过得艰难,赵钰性格有些软弱,常常就是躲在赵芃后面,怯生生喊“姐姐,算了,算了。”。 可是一旦真的出了事,打了架,赵钰又会跟个疯了的小狗似的,死死护在赵芃身边。 想起过去的赵钰,瞧着面前的秦铭,秦芃内心不由得软了许多,她握住秦铭的手,秦铭吓得缩了一下,秦芃温柔笑起来:“别怕,我是你姐姐。” 秦铭小心翼翼抬眼,这样怯懦的样子,明显在皇陵过得不是很好。秦芃抬手抚摸他的发,心里有些酸楚:“以后我照顾你,我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谁也欺负不了你,知道了吗?” 秦铭不敢说话,但明显已经被这话打动,秦芃耐心道:“叫姐姐。” 秦铭张了张嘴,像猫叫一般,小声叫出一声:“姐姐。” 此时春素和董尤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秦芃以前那朴素性子,在护国寺根本就没几件东西,春素提醒秦芃道:“主子,已经好了。” 秦芃点了点头,拉着秦铭起身,往外道:“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秦书淮送着他们回去,一路上秦芃都在逗弄秦铭,到了宫里时,秦铭就彻底放开,一声一声甜甜叫姐姐了。 秦书淮注意到秦铭的转变,他不着痕迹将目光落到秦芃脸上,看见秦芃面上温和耐心的笑容,他顿了顿目光,而后又收了回去。 江春走过来,询问秦书淮道:“大人在瞧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他提步走向御书房的方向,吩咐道:“让六部尚书来见吧。” “大人……”江春有些踌躇:“新帝未立,您宣人到尚书房去,不是很好吧?” 45.第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因为生得太晚, 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 秦铭还只有九岁, 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 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 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 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 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 那必然是出了大事, 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 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 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 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 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 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 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 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46.第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 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 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 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 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 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 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 一双手伸过来, 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 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 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 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 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 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秦芃一个寡妇,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陆祐靠在床边,双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陆祐神色动了动,笑眯眯看向陆祐,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47.第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 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 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 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 白芷从来不怕, 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 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 亲姐妹, 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 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 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 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 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 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 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 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 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秦书淮眼神骤然冷下,秦芃躺在树枝上,抬手咬了一口果子,哼笑,用唇形一字一字道:“不、下、来。” 旁边侍卫和那些杀手纠缠起来,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如山,见秦芃的口型,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抓住旁边人的手腕,一击一点,就卸下了对方手中长刀,反手横刀划过对方的脖颈。 鲜血四溅,温热的血落在秦书淮脸上,秦书淮手提长刀,面上带血,书生气质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反而带了身后是尸山血海的修罗气息。 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他好像……生气了??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48.第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秦芃低低应声, 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 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 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 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 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 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 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 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 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 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 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 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 穿着一身素色长裙, 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 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 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秦芃不慌不忙:“你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既然公主已经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也就不再多说。”白芷抬起头来,面色中全是坚定:“在下手中有扳倒秦书淮的证据。” “哦?” 秦芃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堆按了手印的纸来,冷静道:“这是秦书淮当年指使他人杀害姜漪的供词,当年姜漪在淮安王府被杀,我窃走了姜漪的尸体……” 听到这话,秦芃手微微一抖,发出了一个颤音。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秦芃停下弹琴,轻咳了一声道:“你继续。” 原来自己的尸体居然被白芷偷走了…… 白芷记下秦芃奇怪之处,继续道:“姜漪验尸结果在这里,她的尸体被我藏了起来,不过时间太长,如今只剩下白骨了,但是骨头上的伤口可以呼应我的说辞,上面剑伤的手法,的确出自于秦书淮手下一个叫陈迩的人。而当时姜漪身边人的口供我也都录下来了,最关键的人物,陈迩,也在我手里。” 说着,白芷抬头看着秦芃,认真道:“如今卫家军队尚在京中,可逼着秦书淮将他的军队撤走,等双方军队撤走之后,如今宫中禁卫军首领王秋实是张瑛的人,南城府军首领柳书彦是一个遵循圣旨的古板之人,只要公主能看着刑部不动手脚,就能给秦书淮定罪。” “定罪之后呢?”秦芃喝了口茶。 白芷从来都鬼主意多,她对白芷的谋划能力向来十分放心,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就是为了接话罢了。 听了秦芃的话,白芷抬手给自己倒了茶,笑了笑道:“定罪之后,只要进了天牢,他秦书淮有多少罪,还不是公主和张瑛一句话的事?” 秦芃轻笑起来。 白芷的话她明白,进了天牢,证据不过准备,口供屈打成招,酷刑全部用上,只要秦书淮认了罪,就是定了罪。 “姑娘怕是不太了解淮安王……”秦芃喝了口茶,慢慢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屈打成招,可秦书淮?你打死了,也不见得能让他开口说一句你要听的。” 秦书淮的倔强,她领教过太多次。 要是酷刑有用,当年他在宫里,早就扛不住招供,那就没有她赵芃的后来,更没有秦书淮的如今。 北燕宫廷的酷刑,可比这齐国新鲜多了。 秦芃的话让白芷想了想,片刻后,她慢慢道:“的确……秦书淮不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些姑娘不用操心,”秦芃放下茶杯,眼中带了冷意:“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白芷似乎是很满意秦芃的意思,笑了笑,举杯道:“那在下恭候殿下佳讯。” 秦芃点了点头,看向白芷,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本宫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您是玉阳公主身边的红人,玉阳公主作为淮安王第一任妻子,您为何不但不帮淮安王,还想杀他?” 白芷没说话,她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秦芃便道:“姑娘见谅,是本宫冒昧……” “他杀了她。” 白芷骤然开口,秦芃僵住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有缺失的,关于她死前的记忆,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但是之前的事,却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误会,可是最后一刻那种拼命挣扎的感觉却印在她脑海里,饶是经过了三辈子,她依旧记忆犹新。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姑娘的意思是,秦书淮,杀了玉阳公主?” “嗯。” “玉阳公主是他发妻,他竟下得去如此之手?”秦芃声音里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而且如今他依旧念着……” “猫哭耗子假慈悲!”白芷冷笑出声:“他杀她,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年陛下身陷险境,他见公主没了用处,又要在齐国站稳脚跟,和齐国姜氏立下协议后毒杀我主,公主死时我亲眼瞧着,难道是我眼瞎吗?!” 白芷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中满是激愤,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极力克制,然而所有的愤怒却依旧在言语中爆开,激动道:“他如今念着公主挂着公主,那是自然,他们两自幼相识结发夫妻,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他能不记挂一辈子吗?!可这又如何,再多的挂念也掩盖不了他做的肮脏事!我不会原谅他……我绝……” 话没说完,白芷就感觉手背上附上了一股暖意。 一双素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手不像习武的人,没有茧子,光滑柔软,带着温暖和安定。 白芷呆呆抬头,就看见秦芃瞧着她,眼中都是安抚和心疼。 那神色和她记忆里的人太像,白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这么多愁善感一个人,却在触及到对方眼神那一刻,眼泪骤然落下。 “别想了。”秦芃温和了声音,看着这打小被她看作妹妹一样的姑娘,慢慢道:“或许……她还活着呢?” 这话让白芷骤然清醒,她安定下来,神色慢慢趋于平静。 “她死了,我看着的。死了就是死了,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白芷低垂眼眸,附上自己腰间一个绣得特别丑的香囊,沙哑着声道:“我不信鬼神,那不过是别人用来骗人的把戏,人得往前走,我没这么软弱。” “我既然活着,”白芷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坚定:“便一定不会让她白死。” “我明白了。”秦芃叹息出声:“姑娘放心,你我目标一致,我必然竭尽全力与姑娘合作,”说着,秦芃举杯,面色郑重:“共谋大业。”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49.第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听了秦芃的话, 对面的侍卫坦坦荡荡笑起来:“四公主今日是来找事的?” “非也非也, ”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 秦芃看向马车车帘, 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 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 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 温和道:“我让开可以, 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 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 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 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 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 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 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 秦书淮撩起车帘, 他端坐在马车中, 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 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来信,说他八日后到,还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从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爷在宫变当日就发了信,诱他回京。如此时局,王爷让他回京,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我清点了人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并不清楚他回来的线路,也不知道王爷人手多少,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我就特意来盯着王爷。” “你探听清楚了王府多少个房间,问了侍女洗多少件衣服,搞清楚了我的作息以及王府每道门进出往来是什么人。”秦书淮点头表示明白:“是为了推算我有多少府兵,一般府兵从什么地方出入。你为何猜测我会用府兵而不是军队?” “因为军队动静太大,而且难保里面没有卫家的人。毕竟,卫家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卫家几乎是齐国军队中许多人的信仰。你杀卫衍的事如果传出来,对你影响太大。而卫衍被你误导匆忙上路,不可能带太多人,府兵,足以。” “而我日日守着你,缠着你,也就清楚了解你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样,都会让我察觉。” “所以,”秦书淮抬眼看她:“你发现了我今日要动手,然后让人准备好在官道上等着了?” “王爷说得太麻烦,”秦芃歪着头:“我何必每一条官道都埋伏?我跟着王爷的人,不就好了?” “王爷的人做得很精细,”秦芃低头喝茶:“化妆成小厮坐在马车里出入,根本看不出来派了许多人出去。可是王爷,我今天就盯着你家门口,今天你家买蔬菜瓜果丝绸等东西,拉了二十马车。我问过你们平日用度,你府中七天前才大量采购了一批,我就想知道,您吃得完用得完吗?” 秦书淮没说话,听着秦芃的话,思索着自己属下平时的做事风格,秦芃看着秦书淮吃瘪的样子很是开心,笑着起身:“走,吃饭去。” 秦书淮跟在秦芃身后,走出房间,朝着饭厅行去,他一路都在思索,秦芃瞧了他一眼,含着笑道:“我说了我的法子,王爷可以告诉我,您怎么看出我不对劲儿了吧?” “你为卫炀守寡十年,必然深爱他。” 秦芃顿住脚步,有些疑惑,不大明白秦书淮的意思。秦书淮嫌弃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你近日来的行径,很像你爱上了我。” 秦芃:“……” “最重要的是,”秦书淮语调不知道怎么的,就带了点温柔:“以前也有过一个人想骗我,说辞和你几乎一致。” “被骗过一次,就不会被骗第二次了。” 秦芃:“……” 说完,秦芃起身来,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药,见秦芃风风火火进来,笑了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发愁的……”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50.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有公主这句话, 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 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 秦芃喝了口茶, 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 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 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 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 秦芃去了人市, 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 秦芃挑挑拣拣, 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 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 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 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 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 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秦书淮没说话,就抬起手来,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秦芃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扛起来,背在了背上。 她这身体底子不好,背那么大个男人还是很重的,秦书淮察觉她吃力,皱了皱眉头:“你学过武,却没打基础?” “啊,对。”关于这点,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遇见了称心的,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毕竟北燕尚武,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但是进一步的东西,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他被她背着,手藏在袖子下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怪力乱神从来是祸乱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里还会活着?若是活着,又怎么会不来找他,不来问他。 51.第五十一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还不止一个?”卫衍愣了愣, 明显没有想到,秦芃从旁边抱起暖炉来, 有些倦了:“就一个刺客,以秦书淮的身手能被逼成这样?” 卫衍没说话,见秦芃看上去十分疲惫,便道:“嫂子先休息吧, 余下的事再说。”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 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 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 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 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 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 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 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 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秦芃不慌不忙:“你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既然公主已经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也就不再多说。”白芷抬起头来,面色中全是坚定:“在下手中有扳倒秦书淮的证据。” “哦?” 秦芃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堆按了手印的纸来,冷静道:“这是秦书淮当年指使他人杀害姜漪的供词,当年姜漪在淮安王府被杀,我窃走了姜漪的尸体……” 听到这话,秦芃手微微一抖,发出了一个颤音。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秦芃停下弹琴,轻咳了一声道:“你继续。” 原来自己的尸体居然被白芷偷走了…… 白芷记下秦芃奇怪之处,继续道:“姜漪验尸结果在这里,她的尸体被我藏了起来,不过时间太长,如今只剩下白骨了,但是骨头上的伤口可以呼应我的说辞,上面剑伤的手法,的确出自于秦书淮手下一个叫陈迩的人。而当时姜漪身边人的口供我也都录下来了,最关键的人物,陈迩,也在我手里。” 说着,白芷抬头看着秦芃,认真道:“如今卫家军队尚在京中,可逼着秦书淮将他的军队撤走,等双方军队撤走之后,如今宫中禁卫军首领王秋实是张瑛的人,南城府军首领柳书彦是一个遵循圣旨的古板之人,只要公主能看着刑部不动手脚,就能给秦书淮定罪。” “定罪之后呢?”秦芃喝了口茶。 白芷从来都鬼主意多,她对白芷的谋划能力向来十分放心,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就是为了接话罢了。 听了秦芃的话,白芷抬手给自己倒了茶,笑了笑道:“定罪之后,只要进了天牢,他秦书淮有多少罪,还不是公主和张瑛一句话的事?” 秦芃轻笑起来。 白芷的话她明白,进了天牢,证据不过准备,口供屈打成招,酷刑全部用上,只要秦书淮认了罪,就是定了罪。 “姑娘怕是不太了解淮安王……”秦芃喝了口茶,慢慢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屈打成招,可秦书淮?你打死了,也不见得能让他开口说一句你要听的。” 秦书淮的倔强,她领教过太多次。 要是酷刑有用,当年他在宫里,早就扛不住招供,那就没有她赵芃的后来,更没有秦书淮的如今。 北燕宫廷的酷刑,可比这齐国新鲜多了。 秦芃的话让白芷想了想,片刻后,她慢慢道:“的确……秦书淮不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些姑娘不用操心,”秦芃放下茶杯,眼中带了冷意:“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白芷似乎是很满意秦芃的意思,笑了笑,举杯道:“那在下恭候殿下佳讯。” 秦芃点了点头,看向白芷,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本宫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您是玉阳公主身边的红人,玉阳公主作为淮安王第一任妻子,您为何不但不帮淮安王,还想杀他?” 白芷没说话,她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秦芃便道:“姑娘见谅,是本宫冒昧……” “他杀了她。” 白芷骤然开口,秦芃僵住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有缺失的,关于她死前的记忆,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但是之前的事,却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误会,可是最后一刻那种拼命挣扎的感觉却印在她脑海里,饶是经过了三辈子,她依旧记忆犹新。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姑娘的意思是,秦书淮,杀了玉阳公主?” “嗯。” “玉阳公主是他发妻,他竟下得去如此之手?”秦芃声音里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而且如今他依旧念着……” “猫哭耗子假慈悲!”白芷冷笑出声:“他杀她,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年陛下身陷险境,他见公主没了用处,又要在齐国站稳脚跟,和齐国姜氏立下协议后毒杀我主,公主死时我亲眼瞧着,难道是我眼瞎吗?!” 白芷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中满是激愤,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极力克制,然而所有的愤怒却依旧在言语中爆开,激动道:“他如今念着公主挂着公主,那是自然,他们两自幼相识结发夫妻,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他能不记挂一辈子吗?!可这又如何,再多的挂念也掩盖不了他做的肮脏事!我不会原谅他……我绝……” 话没说完,白芷就感觉手背上附上了一股暖意。 一双素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手不像习武的人,没有茧子,光滑柔软,带着温暖和安定。 白芷呆呆抬头,就看见秦芃瞧着她,眼中都是安抚和心疼。 那神色和她记忆里的人太像,白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这么多愁善感一个人,却在触及到对方眼神那一刻,眼泪骤然落下。 “别想了。”秦芃温和了声音,看着这打小被她看作妹妹一样的姑娘,慢慢道:“或许……她还活着呢?” 这话让白芷骤然清醒,她安定下来,神色慢慢趋于平静。 “她死了,我看着的。死了就是死了,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白芷低垂眼眸,附上自己腰间一个绣得特别丑的香囊,沙哑着声道:“我不信鬼神,那不过是别人用来骗人的把戏,人得往前走,我没这么软弱。” “我既然活着,”白芷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坚定:“便一定不会让她白死。” “我明白了。”秦芃叹息出声:“姑娘放心,你我目标一致,我必然竭尽全力与姑娘合作,”说着,秦芃举杯,面色郑重:“共谋大业。”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秦芃不慌不忙:“你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既然公主已经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也就不再多说。”白芷抬起头来,面色中全是坚定:“在下手中有扳倒秦书淮的证据。” “哦?” 秦芃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堆按了手印的纸来,冷静道:“这是秦书淮当年指使他人杀害姜漪的供词,当年姜漪在淮安王府被杀,我窃走了姜漪的尸体……” 听到这话,秦芃手微微一抖,发出了一个颤音。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秦芃停下弹琴,轻咳了一声道:“你继续。” 原来自己的尸体居然被白芷偷走了…… 白芷记下秦芃奇怪之处,继续道:“姜漪验尸结果在这里,她的尸体被我藏了起来,不过时间太长,如今只剩下白骨了,但是骨头上的伤口可以呼应我的说辞,上面剑伤的手法,的确出自于秦书淮手下一个叫陈迩的人。而当时姜漪身边人的口供我也都录下来了,最关键的人物,陈迩,也在我手里。” 说着,白芷抬头看着秦芃,认真道:“如今卫家军队尚在京中,可逼着秦书淮将他的军队撤走,等双方军队撤走之后,如今宫中禁卫军首领王秋实是张瑛的人,南城府军首领柳书彦是一个遵循圣旨的古板之人,只要公主能看着刑部不动手脚,就能给秦书淮定罪。” “定罪之后呢?”秦芃喝了口茶。 白芷从来都鬼主意多,她对白芷的谋划能力向来十分放心,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就是为了接话罢了。 听了秦芃的话,白芷抬手给自己倒了茶,笑了笑道:“定罪之后,只要进了天牢,他秦书淮有多少罪,还不是公主和张瑛一句话的事?” 秦芃轻笑起来。 白芷的话她明白,进了天牢,证据不过准备,口供屈打成招,酷刑全部用上,只要秦书淮认了罪,就是定了罪。 “姑娘怕是不太了解淮安王……”秦芃喝了口茶,慢慢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屈打成招,可秦书淮?你打死了,也不见得能让他开口说一句你要听的。” 秦书淮的倔强,她领教过太多次。 要是酷刑有用,当年他在宫里,早就扛不住招供,那就没有她赵芃的后来,更没有秦书淮的如今。 北燕宫廷的酷刑,可比这齐国新鲜多了。 秦芃的话让白芷想了想,片刻后,她慢慢道:“的确……秦书淮不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些姑娘不用操心,”秦芃放下茶杯,眼中带了冷意:“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白芷似乎是很满意秦芃的意思,笑了笑,举杯道:“那在下恭候殿下佳讯。” 秦芃点了点头,看向白芷,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本宫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您是玉阳公主身边的红人,玉阳公主作为淮安王第一任妻子,您为何不但不帮淮安王,还想杀他?” 白芷没说话,她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秦芃便道:“姑娘见谅,是本宫冒昧……” “他杀了她。” 白芷骤然开口,秦芃僵住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有缺失的,关于她死前的记忆,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但是之前的事,却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误会,可是最后一刻那种拼命挣扎的感觉却印在她脑海里,饶是经过了三辈子,她依旧记忆犹新。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姑娘的意思是,秦书淮,杀了玉阳公主?” “嗯。” “玉阳公主是他发妻,他竟下得去如此之手?”秦芃声音里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而且如今他依旧念着……” “猫哭耗子假慈悲!”白芷冷笑出声:“他杀她,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年陛下身陷险境,他见公主没了用处,又要在齐国站稳脚跟,和齐国姜氏立下协议后毒杀我主,公主死时我亲眼瞧着,难道是我眼瞎吗?!” 白芷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中满是激愤,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极力克制,然而所有的愤怒却依旧在言语中爆开,激动道:“他如今念着公主挂着公主,那是自然,他们两自幼相识结发夫妻,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他能不记挂一辈子吗?!可这又如何,再多的挂念也掩盖不了他做的肮脏事!我不会原谅他……我绝……” 话没说完,白芷就感觉手背上附上了一股暖意。 一双素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手不像习武的人,没有茧子,光滑柔软,带着温暖和安定。 白芷呆呆抬头,就看见秦芃瞧着她,眼中都是安抚和心疼。 那神色和她记忆里的人太像,白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这么多愁善感一个人,却在触及到对方眼神那一刻,眼泪骤然落下。 “别想了。”秦芃温和了声音,看着这打小被她看作妹妹一样的姑娘,慢慢道:“或许……她还活着呢?” 这话让白芷骤然清醒,她安定下来,神色慢慢趋于平静。 “她死了,我看着的。死了就是死了,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白芷低垂眼眸,附上自己腰间一个绣得特别丑的香囊,沙哑着声道:“我不信鬼神,那不过是别人用来骗人的把戏,人得往前走,我没这么软弱。” “我既然活着,”白芷抬起头来,眼中全是坚定:“便一定不会让她白死。” “我明白了。”秦芃叹息出声:“姑娘放心,你我目标一致,我必然竭尽全力与姑娘合作,”说着,秦芃举杯,面色郑重:“共谋大业。” “有公主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52.第五十二章(二更完) 此为防盗章 说话间,窗户“砰”的被人状态, 春素被吓得“啊”了一声, 就被秦芃一声:“闭嘴!”给止住。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 秦芃放下筷子, 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秦芃一个寡妇, 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 陆祐靠在床边,双手抱胸, 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陆祐神色动了动,笑眯眯看向陆祐, 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听到这话, 陆祐神色大变,他面前的姑娘虽然换了一张脸,但那笑容却是半分都没变过。 陆祐张了张口, 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声,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盘旋, 秦芃垂下眉目,低头喝茶, 而后道:“陆祐, 你信借尸还魂吗?” 如果是其他人, 秦芃大概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但陆祐不一样。 陆祐对姜漪的忠心,足以让陆祐这个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我虽然死了,但是,却也回来了,陆祐,你信吗?” “你……”陆祐眼中犹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哟,这人长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陆祐眼眶泛红,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芃都答上来后,陆祐猛地跪倒在地,红着眼激动道:“小姐!” “别哭了,”秦芃捧着暖炉,懒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是,是……”陆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欢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来找陆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芃点头,将如今处境迅速说了一遍。 卫衍听她的话,神色郑重,等秦芃说完,陆祐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杀卫衍这件事,是我负责的。” 秦芃挑眉,卫衍想着法子道:“如今秦书淮一直让人监视着卫衍的动向,大概还有四日,卫衍就会到京。我们会埋伏在卫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证卫衍插翅难飞。” “你们在哪里动手?” “鬼哭林。” 陆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将位置点给秦芃看:“卫衍此次回来,赶路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并没有走官道,一路走着小路来的,他如今的路线入京必然过鬼哭林,那里人迹罕至,容易埋伏,是动手的绝佳机会。” 秦芃点点头,她打量着地图,发现鬼哭林边上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同护城河相连接,秦芃指着那条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离这条河近一些。” “这不是问题,”陆祐皱着眉头:“问题在于,这件事由我负责,一旦消息走漏,秦书淮必然怀疑是我。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书淮十分机警,他在的话,我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此事难成。” 秦芃没说话,她瞧着桌面,想了想,却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触,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来的,都是他透露给我的,这样呢?” “可。” 陆祐点头,秦芃放下心来:“那就这样做,秦书淮那边有我,我会提前让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边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陆祐应下来:“此事我会妥善办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头看向陆祐,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在秦书淮手下这么久,却没对他用尊称?” 陆祐抿抿唇,神色郑重,秦芃有些疑惑,为什么陆祐突然就换了一副神色,陆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终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陆祐没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结果似乎让陆祐十分不喜,他垂着眼眸,言语中带着冷意:“是秦书淮的人做的。” 秦芃没说话,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陆祐有些诧异:“小姐知道?” “猜出来了,”秦芃眼神平静:“当年他娶我便也只是为了姜家在北边的势力,姜家倒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陆祐愤怒出声来:“您也是名正言顺嫁给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听着陆祐的话,笑出声来,看着陆祐,眼中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是被时光洗礼过,带了历经世事的苍凉。 “小祐,对于有些人而言,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当年秦书淮爱赵芃吗? 爱过的吧。 秦芃带着微笑,回想起来,至少在赵芃死的时候,秦书淮死死抱着她痛哭流涕,那时候秦书淮的眼泪是真的。 他应该是爱过她的,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爱情和权势相比,大概不值一提。爱着的人,他仍旧能一面哭泣一面将□□送下去,更何况是姜漪、董婉怡这些就只有一个名分,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死后成为姜漪时,她还是恨着秦书淮的,总想着要报仇,所以还特意将陆祐送过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可是再死了两次,重生到现在,她对秦书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点回忆和怜悯。 没有多大的恨,谈不上什么爱,就感觉是个陌生人,她知道他对权势的渴望,理解他对权势的追求,从而心生怜悯。 多可怜的人啊,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 没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没什么执着,一心只想着逃离齐国,赶紧回家。 虽然北燕对她也没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北燕等着她。 将最后一口茶抿尽,她站起身来,将春素叫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陆祐道:“我如今住在卫家,日后来找我,就到卫家大门前的柳树下留个记号,我们就逢五的日子,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就好。” 陆祐点点头,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门口,秦芃突然想起来:“你这胭脂是为谁买的?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陆祐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秦芃也没再多问,出门去,径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紧张:“您如今这是怎么了?以往见着男子都要躲起来,今个儿见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还要见淮安王,这……” “春素,”秦芃靠在马车上,抱着暖炉,闭眼假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换个称呼叫我吗?”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睁眼:“如今,我已经是长公主了。” 秦书淮带着人气势汹汹去了西厢,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秦芃吸着气的声音:“等等……对,就是那儿……用力点……啊……” 秦芃声音娇而软,说起来她那明显是疼的,也不该有些其他的什么情绪在,可被她那软软的声音一叫,在场男男女女瞬间就红了耳根子。只有秦书淮一个人,面色不动,犹如老树扎根,稳得很。 秦书淮站在门口,给旁边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上前,敲门道:“殿下,您歇下了吗?”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听见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她也没什么担心的,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而后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后,她懒洋洋朝着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书淮在长廊上站着,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所有人都觉得瑟瑟发抖。 居然让个姑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混了进来,他们的警戒心大概都让狗吃了。 一堆人心里又羞又怒,尤其是被蒙骗的管家,听到里面的声音,简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门撞开,撞开之后就看见秦芃懒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过来。 那一眼看得人心头痒痒,冲进去的男人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齐,坐得也……不算出格,却总让人觉得这场景有那么些非礼勿视。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动的秦书淮脸上,含着笑道:“王爷来啦?来,”秦芃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们聊聊正事儿。” “四公主,”秦书淮漠然开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来:“没忘啊。我找王爷,王爷拒而不见,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53.第五十三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秦芃的反应让旁人有些疑惑, 秋素拿了纸笔过来,有些疑惑道:“主子,您这是?” 秦芃没同他们解释,提笔同旁边管家道:“若卫衍回来,留在边境守关的家将一般是谁?” “是卫南。”管家卫纯有些疑惑, 秦芃提笔立刻将局势写明,要卫南备五千兵马秘密赶往宣京后, 同卫纯道:“将这封信送到卫南手里,要快!” 说完, 秦芃起身来, 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药, 见秦芃风风火火进来,笑了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发愁的……”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 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 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 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 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 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军五百,你都领去!救人要紧!” “现下不急,怕是要等几日。母亲你先歇着,我去部署其他。” 说完后,秦芃同卫老太君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拿着令牌出去找了卫纯。 卫纯领着秦芃去见了府军,卫家的府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当十的好汉人物,秦芃扫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同众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整个人脑袋空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茫然。 该做的是都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救卫衍,至少要先知道卫衍是从哪条路来的,入京一共三条路,也不知道秦书淮是要在哪条路上下手。 如今秦书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书淮会布置多少人去杀卫衍,不知道对方的谋划,她也无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却是完全没数的。 秦芃左思右想,总觉得她还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书淮的计划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着事情,春素端了水进来,看着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从春素手里接过热帕,往脸上敷去,同时与春素道:“明个儿去素妆阁给我添置些头油香膏,我给你个单子,你顺着去买。顺便我再给你个方子,你把药给我抓来,研磨成粉,每晚兑水来给我敷脸。”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来是不打扮的别说香膏这种保养的东西,便就是胭脂都没有几盒。秦芃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来是个爱美的,保养这张脸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春素,我也二十五岁了,老了。” 春素反应过来,明白秦芃这是担心芳华已逝,笑了笑道:“主子这容貌,哪怕成了个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美得多。” “啧啧,”秦芃由她脱了鞋袜,打去道:“你这嘴,真是太灵巧了些。” 主仆说闹着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饭,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妆阁。 素妆阁是她当年当董婉怡时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长保养,和秦芃私下交情极好,货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时,便到素妆阁挑挑拣拣。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这性子,到了素妆阁来,挑拣了一些货品后,秦芃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 这是个清朗的男声,算不上太有辨识度,带着些书生气的温和,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秦芃骤然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秀青年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束,腰间挂着一把腰刀,还悬着一个红色绳子早已泛旧的玉佩和一块腰牌。 他的打扮和气质格格不入,明明是个书生样的人,偏生是个武将打扮,让旁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他。 柜台卖货的姑娘明显是认识他的,笑着打趣道:“陆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还是送那个姑娘呢?” 听得玩笑,那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静静听着,握着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这人叫陆祐,她是认识的。 当年她刚刚重生到姜漪身上时,曾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一个毛头小子,便就是陆祐。陆祐本是名门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狱,全家都受了牵连,他就被贬到边境来,当了一个排头兵,结果第一场仗就差点死了。 作为姜漪的秦芃养了他一个月,然后这少年就坚持要为她赴汤蹈火,报答恩情。恰好姜漪刚刚嫁给秦书淮,秦芃谋划着要在秦书淮身边安插人手,就同陆祐说了,让他去找秦书淮。 也不知道陆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见的时候,陆祐已经是秦书淮的侍卫了。秦芃见他有本事,就给了他钱给了他人,让他想办法发展自己。 结果陆祐还没成长为可以让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来她已经瘫痪了,见不着外男。二来那时候陆祐还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没什么需要用着他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联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陆祐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陆祐面色冰冷,秦芃满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这素妆阁的胭脂春雨,要搭着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骤冷,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当年她还是姜漪的时候,便是喜欢‘春雨’搭‘珊瑚’,陆祐那时候总是悄悄来瞧她,每个月一次,准时得像葵水一样。每次来了,他就买上这么一套送来,因为知道她喜欢。 怕陆祐不开窍,秦芃继续道:“还有,朱雀街上玲珑酒楼里的虾饺最招姑娘喜爱,公子不妨带她去多吃几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54.第五十四章(二更完) 此为防盗章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 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 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 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 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 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 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 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 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 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 她呆呆抬头, 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 声音温和:“站起来, 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 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他的护卫都是精英,但来得人也不差,没了一会儿,他的护卫便倒下了,此时还剩七个杀手,他们团团围住秦书淮,秦书淮面色不动,抬头看了一眼秦芃。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含着笑不说话,便就是这时,其中一个杀手顺着秦书淮的视线看去,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对方一跃而起,朝着秦芃就冲了过去,秦芃躺在树上,看着那杀手冲来,便就是近身那一刻,那她袖中短剑猛地横出,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血从上方喷洒而下,几个杀手眼中大惊。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另一个大喊:“我□□大爷!” 剩下三个各自喊了些什么,就坠了下去,片刻后,山崖里回荡着“砰”“砰”“砰的五声落地声。 秦书淮悠悠抬头看向秦芃,此刻他抱着秦芃的腰,秦芃拉着手里的长绫,树枝一点点下弯,秦书淮慢慢道:“是摔死了吧?” “大……大概吧……” 秦芃心里有点害怕了。 她敢跳下来,是算准了自己怀里有一根千蚕丝的白绫,按照她的水平可以一路拽着树下去,活着机会绝对比留在上面大。不过这对她的操作水平要求也很高,一个不慎可能就直接下去了。 秦芃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听到了这五声落地声,她骤然觉得,有点心慌。 好在秦书淮极其镇定,淡定道:“下去吧,距离崖底不远了。” “好。” 秦芃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然后将白绫朝着下一颗树枝甩过去,一路荡到崖底。 两个人受力重,秦芃接近崖底的时候,手微微打颤,有些抓不住白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时候,白绫打滑,两个人直接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秦芃脑子一蒙,秦书淮刚好在她身后,将她往怀中一揽,就这么硬硬撞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搁在秦书淮脚下,秦芃听见“咔擦”一声响回荡在山谷,让人心里跟着一抖。 秦芃在秦书淮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淮冷着声道:“下去!” 秦芃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了下去,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也就手上有一些血痕。这时候她看向秦书淮,秦书淮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正用手去检查自己的腿部。 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不太好受,但神色却十分平静,秦芃一时不太确定他受了多重的伤,小心翼翼走过去道:“你怎么了?” “腿断了。” 秦书淮冷静回答,从旁边顺手拿了树枝,撕了衣服,固定住小腿腿骨的位置。 秦芃一听这话乐了,欢欢喜喜道:“腿断啦?那我先走了,您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秦书淮一把抓住她,直接就拽到身侧崖壁上,刀一击贯穿在她侧脸。 他离她很近,刀和他的人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杀意,仿佛是一只野兽盯着猎物,让人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目光,秦芃有些怂,然而她却仍旧带着笑,瞧着秦书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想死我随时送你走。”秦书淮冷声开口,不带一点情绪:“别挑战我耐心。” 他理她太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的唇纹。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离得远,看着就十分高冷。如今离得近了,看着那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撩在人心上一样。 秦书淮有一张好相貌,秦芃向来知道。如今瞧着他近在咫尺,秦芃居然有种前三辈子都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感。 她勾着嘴角,笑着没说话,秦书淮忍到现在,她觉得也不太容易。她这个人就喜欢去挑战别人的极限,尤其是她看着不爽的人,猫一样,撩一撩,估摸着要炸了,又一脸无辜从容抽身。 此刻瞧着秦书淮,她就明白,这是要炸的边缘。于是她立刻抬手投降,一脸无辜道:“好好好,我错了,王爷如今腿断了,请问要妾身做什么?” 秦书淮没说话,直接一捏一扔一抬下巴,十分顺手就给秦芃塞进去一药丸。秦芃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月一次解药,自己来找我。”秦书淮将刀从墙壁里抽出来,面色平淡:“走吧。” “走?”秦芃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都断了,我们走什么走?” 秦书淮不说话,静静盯着秦芃,好半天后,秦芃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你让我背你?!” “不然?” “秦书淮你的脸是摊饼吗?这么大的?!”秦芃愤怒了:“我这么一个柔弱娇美谁见着都得心疼怜爱的公主,你让我背你?!” 秦书淮依旧不言,目光十分平静看向了秦芃手上的白绫。 “你是公主我承认,”他声音冷淡:“前面的修饰词,我觉得,得去掉。”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听见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她也没什么担心的,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而后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后,她懒洋洋朝着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书淮在长廊上站着,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所有人都觉得瑟瑟发抖。 居然让个姑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混了进来,他们的警戒心大概都让狗吃了。 一堆人心里又羞又怒,尤其是被蒙骗的管家,听到里面的声音,简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门撞开,撞开之后就看见秦芃懒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过来。 那一眼看得人心头痒痒,冲进去的男人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齐,坐得也……不算出格,却总让人觉得这场景有那么些非礼勿视。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动的秦书淮脸上,含着笑道:“王爷来啦?来,”秦芃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们聊聊正事儿。” “四公主,”秦书淮漠然开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来:“没忘啊。我找王爷,王爷拒而不见,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秦书淮不说话,看着面前一身素袍都能让她穿得分外妖娆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赵芃来。 赵芃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太过正经的场合,做起事来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明明长得清丽冷漠,却就能用一脸狐狸笑和那骨子懒洋洋的味道,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家口中的狐狸精转世。 所有人提起来都不屑,内心里又暗暗想要靠近。 而赵芃却恰恰就是喜欢看别人这幅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却又如狂蜂浪蝶一样扑来的虚伪样子。 以前她就同他说,秦书淮啊,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经,我越想瞧见你不正经;你越假装从容,我越想看见你不从容。 如今秦芃瞧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满满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让他骤然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故人魂归来兮。 可是…… 秦书淮按住那涌上来的纷乱思绪,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来,那早就该回来了,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心疼他,怎么忍心看他守着她的尸身痛哭不闻不问,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那么多年默不作声,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作践自己,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来,一定会首先告诉他,然后问他一句,书淮,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这个人一心只想着同他如何争权夺利,护着那九岁幼帝,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书淮乱了的心神慢慢收回来,却也因着这片刻的犹疑消了最初的恼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说,淡道:“公主,闹够了就回去吧。” “这怎么成?”秦芃笑了笑:“万一我出去了,王爷又不见我,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打算赖着了?”秦书淮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恼怒,这倒让秦芃有些意外,她顺着杆子往上爬:“王爷是打算让我赖着了?” “拖出去,扔了。” 秦书淮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秦芃愣了愣,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已经来了她边上,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书淮,我是公主!你就这么对我的?放开!你们给我放开!” 55.第五十五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秦芃见他不给她面子, 她也就将那点尊重扔了,没给秦书淮开口,便踏入了房中, 跪坐到秦书淮对面,笑着道:“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王爷登基大典一事。”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 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 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 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却全部在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 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 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江春, ”秦书淮抬头叫人进来,直接道:“将公主带到礼部尚书那里去。” 说完,秦书淮就埋头在了折子里。 秦芃:“……” 再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着道礼部尚书那里问了一会儿登基大典, 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感兴趣, 她聊了一会儿, 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书淮报了秦芃的动作,秦书淮捏笔想了一会儿,便道:“盯着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来了秦书淮家报道,她让人去递了拜帖,没多久后,门房的人就回来,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爷说了,您今日来,得先将拜访事宜列个单子,他先看过,需要商讨的再见。” 秦芃被这话气得发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见秦书淮居然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以往见秦书淮,从来都是她想不想见,没有她能不能见的。 好在秦芃调节能力极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书淮也没什么求着她的,她难见一些也没什么。 她缓了口气,拿了纸笔来,这次她想了个更直接的理由,就问问他秦书淮,要不要摄政王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秦书淮必然是要要的,不过大概他还在等着卫衍,就一直没进宫来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着秦书淮开口,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书淮不搭理他。 谁曾想,等了半个时辰后,门房拿了信回来,上面就四个字——不归你管。 秦芃:“……” 片刻后,她气得将纸揉成团,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后她也意识到了,秦书淮这是对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见秦书淮,没有点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见着秦书淮,她后面如何和秦书淮撒谎说她是从秦书淮口里套话得出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书淮杀卫衍当天将秦书淮拖在宣京中,给陆祐制造机会? 按照秦书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陆祐怕是动弹不得,而且到时候救卫衍的难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会儿后,秦芃做了决定,她就守在秦书淮家门口,不一会儿后,她瞧见一个大臣来了门口,她连忙跳了下来,这几天她把朝廷里大臣的样子都给记了一遍,当即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崔庆,赶过去道:“崔大人!” 崔庆微微一愣,片刻后,这才记起来,这位是宫宴上见过的,如今的长公主秦芃。 虽然现在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册封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但上上下下对秦芃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崔庆连忙行礼道:“殿下。” “崔大人是来找淮安王的?”秦芃热络道,崔庆心中一时有些惊疑,面前这女人同传说中那个“温顺软弱”的秦芃似乎一点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点头道:“正是,公主这是……” “本宫也是来找王爷,”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块儿进去吧。” “呃……” 崔庆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没多说,他提前交过拜贴,门房见是他来了,便放着他进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混了进去。 门房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个刚刚被拒绝的人怎么跟在了崔庆的后面,但也不敢多问,让下人引了崔庆过去。 眼见着要到秦书淮的书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务来同王爷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细节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爷探讨吧,等你正事商量过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着同崔庆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往旁边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让厨房备一份过来,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么知道府里厨子擅长做椰子糕,但瞧着那位官员对秦芃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庆见秦芃毫不见外,侍女同她的对话似乎也是十分熟悉这府中的情况,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那秦芃如娇花一般的美丽面容,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美丽的。他联想到秦书淮控制了整个宣京却不称帝,反而是辅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这位长公主…… 不得了! 崔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想着,等一会儿决不能同秦书淮提起这事儿,免得秦书淮尴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去了饭厅,将她想念的菜点了一遍,而后就坐在饭厅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她一副同秦书淮极其熟络的模样,加上公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下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姑娘……莫不是王爷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着秦芃的脸,所有人对此肯定了几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们的猜想,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打听起秦书淮的行踪爱好来。 她知道这些话最后都会传到秦书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听得越多,等最后她告诉秦书淮一切都是她猜测,秦书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进这一次,再想混进来,就特别难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机会,高兴吃吃喝喝,多问点东西。 秦书淮的府邸,有两个人是最让秦芃满意的。第一个是厨子,那个厨子是她陪嫁时候带的,做的东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让秦芃咋舌。第二个是按摩的侍女,也是当年她带来的人统一培训的。 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饭后,秦芃熟门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这儿了,书淮同我说王府里有几位婢女很会按摩,找个婢女来帮我按摩一下吧。” 说着,秦芃便站起身来。侍女们此时已经被秦芃彻底忽悠,觉得这个人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女主子,直接就将秦书淮的后院清了出来,然后给秦芃打了水,让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个澡后,按摩的人就来了,秦芃趴在床上给那侍女按背,觉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过如此。 而这时候,秦书淮还在和崔庆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里居然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书房同崔庆商量了一堆关于此次宫变下狱的人的情况后到半夜了,这才让人送走崔庆,洗漱过后,才去饭厅。 他在饭厅用饭时,管家上前道:“王爷,那个……今夜是歇在西厢还是东厢?” 东厢是秦书淮自己的卧室,西厢一般是备给后院的女人的,不过秦书淮一直没有侍妾,之前就是给姜漪和董婉怡住着。如今这两位都死了,那院子里就没人住了。管家骤然问这个问题,秦书淮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管家看着秦书淮一脸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爷不知今日公主过来?” 秦书淮捏着筷子停住动作,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什么公主?” 56.第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含着笑不说话, 便就是这时, 其中一个杀手顺着秦书淮的视线看去,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对方一跃而起, 朝着秦芃就冲了过去,秦芃躺在树上, 看着那杀手冲来, 便就是近身那一刻,那她袖中短剑猛地横出,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血从上方喷洒而下, 几个杀手眼中大惊。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 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 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 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 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 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 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 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 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 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另一个大喊:“我□□大爷!” 剩下三个各自喊了些什么,就坠了下去,片刻后,山崖里回荡着“砰”“砰”“砰的五声落地声。 秦书淮悠悠抬头看向秦芃,此刻他抱着秦芃的腰,秦芃拉着手里的长绫,树枝一点点下弯,秦书淮慢慢道:“是摔死了吧?” “大……大概吧……” 秦芃心里有点害怕了。 她敢跳下来,是算准了自己怀里有一根千蚕丝的白绫,按照她的水平可以一路拽着树下去,活着机会绝对比留在上面大。不过这对她的操作水平要求也很高,一个不慎可能就直接下去了。 秦芃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听到了这五声落地声,她骤然觉得,有点心慌。 好在秦书淮极其镇定,淡定道:“下去吧,距离崖底不远了。” “好。” 秦芃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然后将白绫朝着下一颗树枝甩过去,一路荡到崖底。 两个人受力重,秦芃接近崖底的时候,手微微打颤,有些抓不住白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时候,白绫打滑,两个人直接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秦芃脑子一蒙,秦书淮刚好在她身后,将她往怀中一揽,就这么硬硬撞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搁在秦书淮脚下,秦芃听见“咔擦”一声响回荡在山谷,让人心里跟着一抖。 秦芃在秦书淮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淮冷着声道:“下去!” 秦芃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了下去,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也就手上有一些血痕。这时候她看向秦书淮,秦书淮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正用手去检查自己的腿部。 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不太好受,但神色却十分平静,秦芃一时不太确定他受了多重的伤,小心翼翼走过去道:“你怎么了?” “腿断了。” 秦书淮冷静回答,从旁边顺手拿了树枝,撕了衣服,固定住小腿腿骨的位置。 秦芃一听这话乐了,欢欢喜喜道:“腿断啦?那我先走了,您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秦书淮一把抓住她,直接就拽到身侧崖壁上,刀一击贯穿在她侧脸。 他离她很近,刀和他的人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杀意,仿佛是一只野兽盯着猎物,让人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目光,秦芃有些怂,然而她却仍旧带着笑,瞧着秦书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想死我随时送你走。”秦书淮冷声开口,不带一点情绪:“别挑战我耐心。” 他理她太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的唇纹。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离得远,看着就十分高冷。如今离得近了,看着那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撩在人心上一样。 秦书淮有一张好相貌,秦芃向来知道。如今瞧着他近在咫尺,秦芃居然有种前三辈子都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感。 她勾着嘴角,笑着没说话,秦书淮忍到现在,她觉得也不太容易。她这个人就喜欢去挑战别人的极限,尤其是她看着不爽的人,猫一样,撩一撩,估摸着要炸了,又一脸无辜从容抽身。 此刻瞧着秦书淮,她就明白,这是要炸的边缘。于是她立刻抬手投降,一脸无辜道:“好好好,我错了,王爷如今腿断了,请问要妾身做什么?” 秦书淮没说话,直接一捏一扔一抬下巴,十分顺手就给秦芃塞进去一药丸。秦芃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月一次解药,自己来找我。”秦书淮将刀从墙壁里抽出来,面色平淡:“走吧。” “走?”秦芃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都断了,我们走什么走?” 秦书淮不说话,静静盯着秦芃,好半天后,秦芃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你让我背你?!” “不然?” “秦书淮你的脸是摊饼吗?这么大的?!”秦芃愤怒了:“我这么一个柔弱娇美谁见着都得心疼怜爱的公主,你让我背你?!” 秦书淮依旧不言,目光十分平静看向了秦芃手上的白绫。 “你是公主我承认,”他声音冷淡:“前面的修饰词,我觉得,得去掉。”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有公主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57.第五十七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秦芃听到侍卫报的消息, 笑了笑后便让马车堵在了王府后门连通的小巷门口,几辆马车被秦芃马车堵住,前方车夫恭敬道:“不知前面的主人可否让一让,我等有要事,劳驾。” “公子说话很客气,应该是出身还不错的人,”秦芃坐在马车里, 含笑卷起帘子, 看向对面说话的人, 被秦芃一眼扫过去, 对方顿时警惕, 秦芃将目光落到对方腰刀上,眯了眯眼:“一等侍卫却只是一个车夫,不知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听了秦芃的话, 对面的侍卫坦坦荡荡笑起来:“四公主今日是来找事的?” “非也非也, ”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 秦芃看向马车车帘,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 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 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 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58.第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因为出身皇家公主, 赵芃继承了秦芃的记忆时,对她那个弟弟就特别关注了一下。 秦芃的母亲比较奇特,早年凭借美貌有过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岁时又凭借秦芃丈夫卫炀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宠, 于是有了秦芃这个幼弟, 最小的皇子秦铭。 因为生得太晚, 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秦铭还只有九岁,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 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 皇后用了些手段, 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 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 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 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 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 本来带着秦铭过来, 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秦芃点点头,端坐于外间蒲团之上,姿势端庄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色郑重:“请。” 站在门外的秦书淮见大门打开,他提步走了进去。 秦芃眯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致如绘,神色淡然沉着。他抬眼时,一双眼波澜不惊,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见底。 清晨霞光落于他身后,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笼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门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错瞬间,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势端正优雅,气势极盛,仿若凤凰盘于梧桐之上,睥睨众人。 天生的公主贵气,在这个人身上彰显无疑。 不是每个公主都拥有着这样的气势,甚至可以说,大多数公主都没能拥有。 而秦书淮上一次见到这样气势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护国长公主,赵芃。 秦芃的母亲比较奇特,早年凭借美貌有过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岁时又凭借秦芃丈夫卫炀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这个幼弟,最小的皇子秦铭。 因为生得太晚,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秦铭还只有九岁,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秦芃点点头,端坐于外间蒲团之上,姿势端庄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色郑重:“请。” 站在门外的秦书淮见大门打开,他提步走了进去。 秦芃眯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致如绘,神色淡然沉着。他抬眼时,一双眼波澜不惊,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见底。 清晨霞光落于他身后,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笼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门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错瞬间,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势端正优雅,气势极盛,仿若凤凰盘于梧桐之上,睥睨众人。 天生的公主贵气,在这个人身上彰显无疑。 不是每个公主都拥有着这样的气势,甚至可以说,大多数公主都没能拥有。 而秦书淮上一次见到这样气势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护国长公主,赵芃。 她是谁? 秦芃一时被白芷问住了。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白芷从来不怕,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59.第五十九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秦书淮带着人气势汹汹去了西厢,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秦芃吸着气的声音:“等等……对,就是那儿……用力点……啊……” 秦芃声音娇而软, 说起来她那明显是疼的,也不该有些其他的什么情绪在, 可被她那软软的声音一叫, 在场男男女女瞬间就红了耳根子。只有秦书淮一个人,面色不动,犹如老树扎根,稳得很。 秦书淮站在门口, 给旁边管家一个眼神, 管家立刻上前, 敲门道:“殿下,您歇下了吗?”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 听见管家的声音, 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 她也没什么担心的,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 而后起了身, 开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后,她懒洋洋朝着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书淮在长廊上站着,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 但所有人都觉得瑟瑟发抖。 居然让个姑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混了进来, 他们的警戒心大概都让狗吃了。 一堆人心里又羞又怒,尤其是被蒙骗的管家,听到里面的声音,简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门撞开,撞开之后就看见秦芃懒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过来。 那一眼看得人心头痒痒,冲进去的男人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齐,坐得也……不算出格,却总让人觉得这场景有那么些非礼勿视。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动的秦书淮脸上,含着笑道:“王爷来啦?来,”秦芃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们聊聊正事儿。” “四公主,”秦书淮漠然开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来:“没忘啊。我找王爷,王爷拒而不见,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秦书淮不说话,看着面前一身素袍都能让她穿得分外妖娆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赵芃来。 赵芃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太过正经的场合,做起事来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明明长得清丽冷漠,却就能用一脸狐狸笑和那骨子懒洋洋的味道,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家口中的狐狸精转世。 所有人提起来都不屑,内心里又暗暗想要靠近。 而赵芃却恰恰就是喜欢看别人这幅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却又如狂蜂浪蝶一样扑来的虚伪样子。 以前她就同他说,秦书淮啊,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经,我越想瞧见你不正经;你越假装从容,我越想看见你不从容。 如今秦芃瞧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满满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让他骤然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故人魂归来兮。 可是…… 秦书淮按住那涌上来的纷乱思绪,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来,那早就该回来了,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心疼他,怎么忍心看他守着她的尸身痛哭不闻不问,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那么多年默不作声,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作践自己,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来,一定会首先告诉他,然后问他一句,书淮,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这个人一心只想着同他如何争权夺利,护着那九岁幼帝,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书淮乱了的心神慢慢收回来,却也因着这片刻的犹疑消了最初的恼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说,淡道:“公主,闹够了就回去吧。” “这怎么成?”秦芃笑了笑:“万一我出去了,王爷又不见我,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打算赖着了?”秦书淮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恼怒,这倒让秦芃有些意外,她顺着杆子往上爬:“王爷是打算让我赖着了?” “拖出去,扔了。” 秦书淮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秦芃愣了愣,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已经来了她边上,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书淮,我是公主!你就这么对我的?放开!你们给我放开!” 秦芃焦急出声,一左一右推那两个妇人。那两妇人力气极大,提着秦芃就悬空起来,往大门外走去。 春素小跑跟在他们后面,大声道:“你们大胆!放下公主!你们简直是太放肆了……” 片刻后,淮安王府的大门打开,秦芃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而后王府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春素上前来扶秦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主子,您这是做些什么啊!” 秦芃深呼吸,压着心里的愤怒。 她本来以为秦书淮还会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几年不见,秦书淮脾气居然越发大了,一个公主,居然就真的……说扔就扔! 赶出来就行了,至于扔人吗?! 秦芃一向觉得,人不要脸则无敌,可今天终于知道,在秦书淮这里,你不要脸,他就能彻底不给你脸。 不过没事……目的到了。 秦芃被春素扶起来,反复念叨:“没事,我大方着呢,我不生气,多大点事……” 春素被秦芃这神神道道的样子吓得就知道哭了,秦芃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一把甩开春素,冲到淮安王府门口,狠狠踹了大门两脚,怒喝出声:“秦书淮你个王八蛋!” 吼完了,秦芃的气总算消了许多,她转过身,在春素惊愣间,风风火火道:“回府!” 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秦芃就被卫老太君叫了过去。 卫老太君同她一起用着早餐,不停瞧着秦芃,秦芃实在受不了卫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眼神,放下碗筷道:“母亲,您有什么事儿便直说吧。” “就是……我听说,昨日你是在淮安王府待到晚上的?” 秦芃闻言也不奇怪,温和笑道:“母亲是听谁说的?是从我们自己人得的消息,还是外面?” “当然是自家人,”卫老太君赶紧道:“你名声没事儿,你放心。” 秦芃点点头,卫老太君忙补充:“不过名声出事儿也不要紧,我不介意,只要你开心。大媳妇儿你也守寡这么多年了,想重新嫁人我是支持的,秦书淮这小子的确是不错的,你嫁给他,强强联合,他也不想着对付衍儿,我觉得挺好。” 秦芃:“……” 卫老太君的思路果然清奇,她很想提醒卫老太君,她是她婆家,不是她娘家。秦书淮若真的娶了她,就算不介意卫家,也绝对喜欢不起来,更别提为了她不折腾卫衍了。 不过她觉得这话伤人,卫老太君明显是将她当成闺女的,于是她便解释道:“母亲别乱想,我去淮安王府,是去探听消息的。” “探听消息?”卫老太君愣了愣,秦芃点头道:“要救小叔,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帮助,母亲千万别听别人瞎说什么,我都是为了救小叔做的准备。” “这样啊……”卫老太君声音有些失望,秦芃瞧了一眼卫老太君,真的很想摇醒这位老太太,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吃完早饭后,秦芃又去秦书淮家蹲点。 这次她是进不去了,她就躲在马车里,盯着淮安王府。 明天就是秦书淮要动手的时间了,她再熬一天,就胜利了。 春素秋素两个丫头已经彻底不理解秦芃在做什么了,她们只觉得自己的主子是疯了,任命听着秦芃吩咐,给她买各种吃的送到马车上去吃。 秦芃的动作当然也全都收入了秦书淮的眼底,打从秦芃出现在淮安王府,秦书淮的探子就去报告了。 “王爷,四公主又来了。” “王爷,四公主还没走。” “王爷,四公主仍在坚持……” 秦书淮处理完正经事,终于有时间理会秦芃了,他将昨天下人的口供都拿过来,一一看着。 “她对王府很熟悉,”秦书淮面色平静,看着下人的口供道:“她一直在打听我的行踪。” 江春站在一旁听着,有些心不在焉,秦书淮看了口供,抬起头来。 “江春。” “卑职在。” “你觉得,四公主现在一直这么缠着我,是想做什么?” “卑职觉得有两个可能,其一,四公主正在酝酿一个阴谋!” “说了等于没说。” “其二!”江春抬起头来:“卑职觉得,四公主可能在追求您!” 秦书淮翻着口中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直接把手里的口供砸在了江春的脸上。 “少读小话本。”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60.第六十章(二更) 秦芃听了这话, 便忍不住笑了。 她觉得很奇怪,这么多年了,秦书淮在感情这件事上, 却仿佛还是少年时一般。 可她却不一样了,她瞧着那热忱的脸, 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垂暮老人。 对于秦书淮来说, 那是六年,可对于她来说,这是三辈子。 三辈子的生死,是足以让一个人放下太多感情的。 秦书淮见秦芃笑了, 心里不知道怎么, 舒缓了许多, 舒了口气,便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 卫衍这才走进来, 跪坐在秦芃对面。 “小叔?” 秦芃有些疑惑, 不明白卫衍为什么突然进来。卫衍做得端正,瞧着秦芃, 却是道:“我不日大概要离京了。” 秦芃呆了呆, 对于这个消息,有些手足无措:“小叔怎的突然要离京?不是说好回来就不走了吗?” “南方边境有些异动,我得过去看着。而且我在京城并无势力经营, 再久离边疆, 对卫家不利。” 说完, 卫衍想了想,又道:“对嫂子也不好。” 听到这话,秦芃心里暖了几分。 卫家人就是这样的,他当你是一家人,就处处替你想着。 秦芃忍不住道:“凡事你多为你自己考虑,家里面你别担心,凡是有我一起担着。如今这个长公主虽然不顶事,但是有些小事我却还是能做的。” “你放心吧,”卫衍笑笑:“我回去,也是我挂念着战事,不仅是考虑了你们。” “这就好。”秦芃点点头,想道:“何日出发?” “就近日吧,我把粮草打点好,在等着兵部的批文。” “嗯,”秦芃应声,想了想道:“你去后不必担心粮草,我这边帮你盯着。你在兵部可有能用的人?到时候我一并帮你照看着。” “这些你放心,到时候我会留一个亲信帮着你的。” 卫衍说着,瞧着秦芃,眼神格外柔和。 “嫂子。” “嗯?” 秦芃抬眼,瞧见卫衍眼中映着灯火的柔光:“直到如今,我方才觉得,卫家是立起来了。” 秦芃懂他的意思。 凡是人总想着有个家,无非是为着有人扶持相伴。卫衍十四岁自立门户撑起卫家,独身走到今天,总算是有个人帮忙了。 那种一个人撑着所有事儿的感觉秦芃再清楚不过,她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以后有事儿别一个人撑着,嫂子在呢。” “嫂子也是。” 卫衍眼里带了了然:“万事有我,我们卫家无需用婚姻去交换什么,嫂子的婚事,当由自己的内心做主才是。” 秦芃微微一愣,未曾想过卫衍如此通透。只是秦书淮那么一声“我等你”,就能让他猜出始末来。 然而秦芃这个人向来是“你为我着想,我更为你着想”的,卫衍不忍让她牺牲自己的婚姻去换取什么,她便更倾向于为卫家、为秦铭做点什么。 身为一个公主,婚事向来应该是利益最大化,这是她一直做好的准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抱怨。 只是说她的“利益最大化”是一个综合性的考量。不仅仅是对方要能给她什么,还得对方招她喜欢。 她看中柳书彦,不仅仅是因为心动那瞬间,还因为“最合适”。 或许柳书彦也是看明白了她动机不纯,所以始终说着,要同她培养感情。 秦芃并不介意柳书彦的意思,她也觉得,她如果要嫁给柳书彦,如果柳书彦是真心喜欢她,她自然要回报以真心。 所以她知道柳书彦合适,却也是在动心之后才追求。 诚然,她动心得有点早。 可如今秦书淮提出的要求太丰厚了。 给她封地,给她私军,给她暗线,给了她科举安插人手的机会,甚至还愿意加更多。 可以说,嫁给秦书淮,几乎就可以让她变成一个有实权的长公主。 卫家虽然拥有大军,但在朝廷中还是底子薄了一些。她需要在朝堂上有自己的根基,而这一切,只要嫁给秦书淮,似乎唾手可得。 秦芃思量着,没有回答卫衍,卫衍忍不住提醒道:“嫂子?” 秦芃回过神来,笑了笑:“方才走神了。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放心吧。” 说着,秦芃起身道:“还有几个时辰天亮,赶紧去睡吧。” 卫衍点头,也不叨扰,行礼后便退了下去。 等卫衍走后,秦芃躺倒床上,白芷给她铺床,所有侍女下去后,秦芃回到床边,刚到床边,白芷的刀就停在了秦芃脖颈上。 “秦书淮要娶你。” 秦芃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白芷之所以跟在她身边,不是因为她是赵芃,而是因为她要杀秦书淮。 白芷要借着她的手杀秦书淮,或者让秦书淮彻底失败。 秦书淮为权势放弃了赵芃,那白芷就夺走他的权势。 这是白芷的复仇,如果秦芃不打算动秦书淮,她就失去了复仇的意义。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白芷靠近秦芃,秦芃冷着脸:“把刀放下!” “你是不是要嫁给秦书淮?!” “事还未定,你别激动。” 秦芃冷静道:“你把刀放下,我们再谈。” “没什么好谈,”白芷冷笑开去:“秦芃别怪我没提醒你,秦书淮娶了两任妻子,都是和他交换利益来的,她们是什么下场?” “姜漪董婉怡,分头青草都及腰了吧?” “不需要你提醒,”秦芃抬手握住刀刃,推开白芷的刀,冷静道:“我知道。” “那你怎么打算?” “正在考虑。” “知道你还考虑?!” 白芷高喝出声:“你莫不是疯了?!” “白芷,”秦芃抬眼,神色清冷:“别让复仇蒙蔽了你的眼睛,你该有其他生活。” “我没有。” 白芷捏紧了拳头:“秦书淮好好活着一日,我就有不了其他生活。我没好好保护公主,就要好好为她复仇。” “何必……” 秦芃有些无奈。白芷闭上眼睛:“你不懂。” 看到白芷的神色,秦芃所有的烦躁怒气都消失了。 她沉默着,上前抱住了白芷。 “是我不好。” 她小声道:“你别生气了。” 白芷一把推开她,别扭道:“你这是做什么。” 说完便走了。 秦芃笑了笑,回了床上。 等第二天清晨上朝,秦芃还在想着这件事儿。 秦书淮早上换了朝服,特意打扮了一下,站在秦芃帘子外面,谁都能察觉他似乎心情极好。 柳书彦抬头瞧了秦书淮和秦芃一眼,眼中带了了然。 等下朝之后,柳书彦没有提前离开,反倒是等大家都走了,这才上了台阶,来到秦芃面前。 这时候秦书淮还在等着,他原本想等没人了,好秦芃说几句话,没想到柳书彦不但不走,还走了上来,来到他身前,恭敬行礼道:“王爷还不走?” 秦书淮点了点头,反问道:“太傅还不去给陛下授课?” “公主与陛下顺路,正好一道,在下就特意留着等公主了。” “刚好,”秦书淮面色不动,一脸正经:“本王也找公主有要事相商。” “王爷似乎找公主商谈要事商谈了大半个月了,”柳书彦笑眯眯道:“还没商量完?” “朝中政务繁忙,大半个月也商讨不完。如今还剩许多事没说清楚。” 两人不动声色打着机锋,秦芃收拾了东西站起来,卷了帘子,朝着秦书淮恭敬行了个礼道:“许久没去看陛下读书,心中挂念,今日就不同王爷讨论正事,打算去看看陛下,王爷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他能如何? 秦书淮抿了抿唇,只能道:“那……明日再聊。” 秦芃点点头,同柳书彦一同前去。 柳书彦手持象牙笏板,与秦芃并行,不动声色道:“听闻近日王爷对公主颇为照顾?” “嗯。”秦芃点点头,还思索着到底选谁的问题。 柳书彦眸子暗了暗,面上却不显露什么,继续含着笑道:“听闻政事也手把手教了公主?” “嗯。” “公主觉得如何?” “什么?” 秦芃终于回过味来,觉得有些不对,柳书彦没有看她,虽然依旧是满面笑容,语调却有些酸:“公主觉得,摄政王这个人如何?” 秦芃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傅吃醋时,竟是这样的。” 柳书彦愣了愣,被秦芃点醒,这才回过味来。 是了,他的确是吃味了。 本来以为只是有好感,然而在秦书淮出现时,他骤然就有了危机感。 这份危机感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秦芃最初喜欢上的是秦书淮,还因为…… 他在乎。 在乎了,才会害怕失去。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第一次出现,自己甚至都全然不知。直到秦芃提醒,这才发现。 他不由得有些尴尬,秦芃却是笑出声来:“太傅吃醋,我很高兴啊。” 这话让柳书彦内里舒服许多,他轻咳了一声,扭过头去,小声道:“真坏。” 两人一起到了水榭,秦芃看折子,柳书彦讲学。 这时候秦芃就觉得内心特别安静,柳书彦讲学的声音很平缓,自带了一股安抚人心的感觉。秦芃看着折子,偶尔抬头瞧向柳书彦。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舍不得这样的日子。 这样平淡的、美好的、安静的日子。 等下学之后,柳书彦突然道:“我带你去游湖吧?” 秦芃没有推辞,便跟着柳书彦去了河边。 柳书彦轻车熟路带着她上了船,撑着小船入湖。 “我们去哪儿?” 秦芃看他似乎很有目标,柳书彦笑了笑,入了湖面,他将船桨往旁边一放,就跳了进来。 船因为他的跳动轻晃,秦芃怕水,忍不住变了变脸色,柳书彦见她似乎是害怕,放缓了动作,坐到她对面来,一手撑着自己,一手屈膝,手放在膝盖上,打量着秦芃道:“怕水?” “我不会水。” 秦芃认真回答:“所以我掉下去了,肯定会淹死。” 看秦芃说得这么认真,柳书彦愣了愣,随后笑了:“公主,你可真有意思。” “我是认真的。” “你放心,”柳书彦目光柔和:“我在,你淹不死。” “还是别尝试比较好。” 秦芃非常严肃建议。 柳书彦瞧着她,忍不住道:“其实和你在一起,我经常会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 “嗯。”柳书彦垂下眼眸:“你恐怕也知道,就是秦书淮的前任妻子,董婉怡。” 听到这话,秦芃愣了。 她记忆里,似乎不曾出现过柳书彦这号人物? “你怎么会认识董婉怡?”秦芃斟酌着用词:“她可是秦书淮的妻子啊?” “是啊。” 柳书彦笑容有些苦涩:“我这辈子最惋惜的事儿,大概就是没能早点遇上她吧。” “你到底是如何认识她的?” 对于一个如此优质的男性,秦芃觉得自己不该没有印象。 柳书彦闭着眼睛,慢慢道:“我以前狂傲,总觉得自己文章写得好,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时候我同董小姐的弟弟交情不错,有一日他突然同我说,有个人的文让我鉴赏一二……” 柳书彦说着,秦芃逐渐想了起来。 她当董婉怡的时候,因为瘫痪,所以很少出门,每天闲在家里无趣,便随手写了许多东西。 她那时候也没个读者,就找时不时来看她一次的弟弟董承品读。 董承向来是个无脑的,看见书就头大,更别提评析文章?然而为了不再自己在姐姐面前丢脸,董承便要求说回去研读。 回去研读后,他回来了,画风大转,对她的文指指点点。 她认为董承没有这个胆量,就追着问是谁,董承就将柳书彦给招供出来,但也没将柳书彦名字爆出来。 没有主动报名字,秦芃是个知趣的,平日也就是个打发,对方来了信,她回个信,一来二往,倒也相熟。 她其实也不过就是生活里多个乐子,聊完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没有建立更多的联系。所以重生过来,秦芃几乎想都没想起这个人。 然而如今聊起,秦芃却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居然是柳书彦吗…… 那位笔友的心态,秦芃其实是很喜欢的。 以前在院子里瘫着看春花秋月的时候,她偶尔也想过,这个笔友会不会是个大富大贵的贵人,也许有一天就能来把她救走呢? 如今看着月光下絮絮叨叨说着过往的人,秦芃突然觉得,上天对她真的很贴心。 柳书彦说着和董婉怡的事,秦芃就在旁边倒酒。 因秦芃认真听着又想着事情,就没控制酒量,酒一杯一杯喝下去,很快柳书彦脸上就变成了红红的一片。 然而他还是保持着清醒,认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同你说这些吗?” “不知道。” 秦芃诚实回答,柳书彦笑着凑过来,看着秦芃的眉目:“你像她,特别像。” “所以我特别怕,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把你当成了替身。如果不是喜欢,我怎么能让你喜欢我呢?” “那你现在怎么觉得呢?” 秦芃看着面前离她很近的人,觉得有些好笑,柳书彦瞧着她,好久后,他低下头,将头埋在秦芃手心里。 “我不高兴了。” “嗯?” 这样孩子气得动作,让秦芃有些好笑。 柳书彦埋着头,闷着声道:“他喜欢你,我不高兴。” “秦芃。” 柳书彦声音很小:“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秦芃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之前,柳书彦这样说,她大概会很是高兴。可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了。 秦书淮的模样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他站在长廊上,提高了声音,说那一句我等你。 “你在犹豫。” 柳书彦抬起头来,看着秦芃:“如果是之前,你不会犹豫的。” “我……” “嘘。” 柳书彦将手指放在她唇上,温柔看着她:“不重要。” 他摇了摇头,带了酒气:“这些都不重要,秦芃,我能等。” “你只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这就够了。” 秦芃没说话,柳书彦似乎是有些失望,往后一倒:“嗨呀,还没喜欢上啊?” “没事没事。” 柳书彦漫不经心道:“我等董婉怡到她死都等得起,你……” “还是很喜欢的。” 秦芃听见他说董婉怡,不由自主想起了当董婉怡那些日夜里,她少有的欢乐和慰藉。 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柳书彦仿佛早已不仅仅是一个人。 他仿佛像是她生命里所有美好的寄托。 平静的、温柔的、稳定的。 让她不会觉得害怕又退缩的,那个合适的人。 61.第六十一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 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 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 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 本来带着秦铭过来, 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 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 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 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 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 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 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 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62.第六十二章(二更) 此为防盗章 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不见了, 如今骤然见到,秦芃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对方抬起眉眼, 迎上秦芃的目光,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公主想当镇国长公主,那便当吧。只是当了这镇国长公主, ”秦书淮勾起嘴角:“别哭鼻子才好。” “王爷说笑了。”秦芃瞧着对方的笑容,舔了舔唇角, 那小舌探出来,勾得人口干舌燥,旁边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唯有秦书淮面色不变, 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转头却是同李淑道:“那,太后娘娘,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们定下了, 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 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 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 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 那就这样吧。母亲, 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娘娘瞧着没问题,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在场的官员,哪怕是没见过卫衍的,也都听过卫衍的名字。紫袍绣麒麟的装扮,这是齐国一品武将才能有的打扮,而齐国青年一品武将也就两个人,一位是众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书淮,而另一位…… 便是卫家卫衍。 这人一下来,所有人心中暗惊,再联想到昨夜城外多出来的兵马,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是卫衍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兵马回来了! 刚刚经历过宫变,所有官员对此都格外敏感,他们站在祭坛边上,心里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卫衍身上,不敢移开半分,就打量着这位突然回来的将军,琢磨着他此番回京的意图。 63.第六十三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她这身体底子不好, 背那么大个男人还是很重的,秦书淮察觉她吃力, 皱了皱眉头:“你学过武, 却没打基础?” “啊,对。”关于这点, 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 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遇见了称心的, 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毕竟北燕尚武, 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 但是进一步的东西, 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 他被她背着,手藏在袖子下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 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 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 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 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 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怪力乱神从来是祸乱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里还会活着?若是活着,又怎么会不来找他,不来问他。 哪怕是不找他不问他,那赵钰呢?她总该是要相见的。 秦书淮冷静想着,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倒也没什么失落失望,反正……他习惯了的。 她死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心态他没见过? 曾经还疯狂的相信过人会转世,养了一大批道士和尚,推算着她转世的时辰,最后抱了个孩子回来,却被趁机刺杀捅了一刀。 血流出来,他看着那个杀手易容的孩子从他面前翻滚杀出去时,他心里面特别清楚知道。 这样会害死他。 找不到赵芃,也报不了仇。 人死了就死了,哪怕是转世投胎,也不是那个人了。 秦书淮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不去想太多,秦芃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她累极了,又怕后面追兵追上来,根本不敢休息,咬着牙往前。 秦书淮感觉她气息有些乱,睁开眼看她,见到这人冷着脸往前,看来很累的模样 秦书淮突然有些理解林霜为什么收秦芃当徒弟,这个人和赵芃在很多方面,倒真是一样一样的。比如说她要是撑不住了,就板着脸;她要单反有一分力气,就要想着怎么让你生气。 他趴在她肩头,因为失血神志有些恍惚,秦芃感觉肩头上的人要睡过去,忍不住道:“你不会要死了吧?” “死不了。” 秦书淮撑着开口,秦芃听了他的话,冷笑出声来:“看来是要死了。” 秦书淮但凡还有那么一份力气,语调都不会虚成这样。 被看穿之后,秦书淮倒也不慌张,虽然他和秦芃如今处在敌对位置上,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始终就觉得这个人也对他做不出什么来。 秦芃见他不开口,心里有那么几分不安。山风呼啸而过,如今入了夜,有了那么些可怖,秦芃找着话题道:“你别睡啊,我不认路的。” 秦书淮撑着睁眼,看着旁边姑娘眼里的心虚。 赵芃怕黑。 他隐约想起来。 那年赵芃被皇后单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关了三天,放出来后从此就特别怕黑。尤其是一个人待在一个屋子,她更是害怕。长大后虽然好了许多,但是黑夜对于赵芃来说,依旧是一个死穴。 如今秦芃虽然没说,但明显也是有些害怕的,看上去张牙舞爪一个姑娘,却怕着夜幕降临。 秦书淮忍不住笑了,一时有些分不清面前人和过去的区别。他靠着她,沙哑道:“我不睡。” “你说的,”秦芃赶紧道:“来我们聊聊天吧,你千万别睡了。” “好。” “秦书淮,”秦芃绞尽脑汁想要问些什么,出于她对他多年来的好奇,只能问一些花边新闻:“你喜欢过人没?” “嗯。” “你喜欢谁啊?” “为何告诉你?” “秦书淮,”秦芃咬着牙:“你这样聊天,一点都不诚恳。” 秦书淮:“……” “你说说嘛,”秦芃缠着他,怕他睡过去:“不说名字也行,就说说她什么样啊,怎么认识的啊,之类的。” “她……”秦书淮开口,不知道怎么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很多年没和别人说过她了,那个人的名字埋在他心里,不提怕忘记,提起来又心疼。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禁忌,从来不敢同他问起那个人。而他也不擅长言语,也就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她。 骤然有个人问起来,还是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人,他莫名其妙的,居然真的认真去思索起对方的问题来。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很漂亮,”秦书淮回忆着,描绘着那个人:“很温柔,很聪明,善解人意……” 一听这些形容词,秦芃就愣了。 完了,秦书淮当年喜欢的,绝对不是她。 秦书淮将自己认识的美好的形容词几乎都用上了,什么—— 心地善良、道德高尚、锄强扶弱、人见人爱…… 既聪明又带着些呆傻可爱,既妖艳又清纯…… 听到最后,秦芃整个人面无表情等着秦书淮结束他的美好词汇堆砌活动,秦书淮说累了,终于发现秦芃居然一直没回他话,好奇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有点疑惑。” “嗯?” “你说的这还是人吗?” 一集美貌、聪慧、善良、还带了小可爱、小呆傻、擅长使用阴谋诡计等等特质…… 这么矛盾又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吗? 听了秦芃的怀疑,秦书淮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她:“或许别人眼里她不是这样,可我心里,她的确就是这样的。” 她真是为那个女人感到悲哀……更为秦书淮感到悲哀。 秦芃叹了口气,思索着秦书淮喜欢人家,估计都没真正走进过那人的世界,说不定就是老远看过几眼,就开始了他的痴心妄想。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秦书淮到底喜欢谁? 这么多年她一直埋伏在他身边,也没听过他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沾染。而且让秦书淮仰望的女人,普天之下除了她赵芃,还能有谁? 虽然说起来有那么些不要脸,可赵芃自认为,她应该是目前她所认识到的女人里,最出名,最优秀的。 北燕镇国长公主赵芃,提起来谁不知晓? 秦芃怀着好奇心,和秦书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们两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泛泛聊着生平。 “你以往隐藏着真实能力,是怕皇后警惕?” “哦,不是,就是单纯比较懒。” “那你为卫炀守寡十年,是因为很爱他?” “卫家挺好的。” 秦芃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真的秦芃,大概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而且,卫炀也挺好的。” 对于这个夫君,秦芃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个人对她却很照顾。去了战场后,每个月书信不断,言语温和。 秦芃愿意为卫炀守寡十年,心里其实也并没有不乐意。 对于从来没有得过关怀的秦芃来说,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相待,内心自然充满了感激和爱慕,卫炀死后,秦芃的眼泪是真心实意。 不仅仅是为了她未卜的前途,更是为了这点仅存的温柔。 “以前没人对我好过,卫炀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秦芃开口,她混杂着原身的记忆,让这句话说得十分温柔,秦书淮睁开眼来,他敏锐捕捉到了这人那份真心实意。 这一点温柔抹杀了他内心最有一丝期盼。 她真的是秦芃。 赵芃这一生,不该对其他人,说出这样温柔的句子。 如果她说出来,那个人,唯一的、仅有的人,应该是他秦书淮。 是他陪着她走过人生所有的低谷与荣耀,是他独守她死后那空荡荡的六年。 她活着是他的妻子,死了也是。 秦书淮闭上眼睛,此时已经走出山崖,秦芃看见一个山洞,她将秦书淮提了提,朝着山洞走进去,将秦书淮放在地上,抹了把汗道:“我们歇着吧,我实在走不动了,他们应该也追不到这里来。” “嗯。” 秦书淮靠着墙,闭着眼,十分大爷。 秦芃忍住动手的冲动,看着外面的月光,琢磨着要不要去捡些柴火。 可外面黑漆漆的,她心里有些害怕,最后还是决定,等天亮再说吧。 于是她就和秦书淮一起靠在墙上,等着天亮。 山洞里很黑,就只有秦书淮的呼吸声让她安定些,休息了一会儿,秦芃有些冷了。她心里毛毛的,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就往秦书淮边上小心翼翼蹭过去,和他肩靠肩挤在一起。 “离我远点,”秦书淮突然开口,声音平静:“矜持些。” “我就不矜持!”秦芃往他附近挤了挤:“晚上冷,别矫情。” 秦书淮:“……” 秦书淮的温暖隔着衣衫透过来,秦芃心里安稳了很多。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安全感,居然是从杀她的凶手那里得到的。 她对自己的不争气有些绝望,但回过头,看见秦书淮在黑夜里皱着眉的面容,她突然也明白了——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为了美人一笑可以点烽火台的风流性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秦书淮的长相,别说杀她三次。 杀一百次,大概也杀得。 “别说了,”秦芃转头同驾马的管家卫纯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救小叔。” 卫纯点点头,这几日下来,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他驾马回了卫府,联系上人,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她觉得有些发困,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我去睡一觉,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卫纯点头,秦芃打着哈欠上了马车,靠在春素身上,摇摇晃晃进了城。 她整个人都困顿得不行,秋素给她备好水,秦芃让人下去,自己一个人在浴池里洗漱。洗着洗着,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秦芃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北燕盛行习武,作为姜漪时候她也是位武将,哪怕秦芃这个身体没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识仍旧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来了人,从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着屏风将她早让人备在浴桶边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当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杀无数,她向来警惕心很强,成为秦芃后,她立刻让人按照当年所有经验布置了房间。这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武器,处处藏着□□,她穿好衣服,将短剑藏在袖中,倒也没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惊蛇,那人既然来了,她只要出声,对方便会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走到离门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对方却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图,在她往门边走的时候,猛地从垂着床帘的床上探出一条长绫拽到秦芃腰上,将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几乎是瞬间抽出短剑,而那人也同时将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压着秦芃,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纤细的手腕。 这时候秦芃终于看清对面人了,他长得极其英俊,全身湿漉漉的,沾染着水草和泥土,似乎是从水中刚刚爬上来。 他有一双带笑的眼,看着秦芃时,哪怕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仿佛是包含着□□。秦芃的剑就压在他脖颈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那男人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小声道:“多年未见,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这样多。”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清晰知道,是卫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秦芃没有着急表明立场,因为她直觉此刻的卫衍不太对劲,对方认真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着笑道:“嫂嫂认出我了?” 说着,卫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终于能说话了,尴尬转过脸去,同卫衍道:“你起来。” 卫衍嗤笑出声,直起身来,却一直握着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那大嫂学过武。” “私下学的,也要让你知道吗?”秦芃冷笑出声:“放手!” “好,那武艺我们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说说,是怎么从一个跪着哭着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慧机警的?” 秦芃听着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却是气笑了:“我解释不了,你不如帮我解释解释?” 卫衍没说话,竟然是径直动了手!秦芃察觉他动手,手腕一翻,短剑就在她手上打了个转。对方弯腰躲过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剧痛骤然传来,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将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这样武功不济的探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卫衍已经去撕秦芃的脸。结果摸到一片光滑后,卫衍愣了愣。 秦芃看着他动作,已经是气冷静了。卫衍不可置信再摸了两把,秦芃闷声道:“别摸了,真脸。” “你们够下血本的啊?!” 卫衍反应过来,随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个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卫衍冷笑出声,见秦芃遮掩,就更加确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着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话没说完,卫衍就冷了,女子肩头一朵梅花妖艳欲滴,合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脉喷张。 秦芃羞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卫衍被她打得反应过来了,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在地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将床上的瓷枕了过去,卫衍吓得抱头赶紧跪着,忙道:“嫂子,是我错了,是我鲁莽……” 瓷枕砸碎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秋素连忙道:“主子?” “没事儿!” 秦芃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别进来,我心烦!”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无奈,觉得主子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个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调戏人家,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费尽心机帮着的,她更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回着神,卫衍小心翼翼抬头,见秦芃还是衣衫不整,小声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听他说话,气得将边上的杯子抽过去就砸了! 她现在也不敢惊动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谁看到都说不清楚。 可是这个亏真是吃得太闷。她想抽死面前这个人吧,马上又要靠着这个人。 她越想越气,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卫衍悄悄打量着她,瞧见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气,有事朝我来,是我的错。我回来就被追杀,疑心重了些,又看见嫂子和以往差异太大,我平日见多了探子,所以……” 64.第六十四章(二更) 此为防盗章 秦芃闭着眼, 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 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 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 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 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 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 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 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 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 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 卫衍去洗了个澡, 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65.第六十五章(一更) 此为防盗章 秦书淮正在批着折子, 大概是提前先换过衣服,他穿着黑色压金色卷云纹路边角的华袍, 头上带了金冠,看上去规规整整, 丝毫没有在家里的闲适。 秦芃站在门口, 先行礼道:“王爷。” 秦书淮头都没抬,在外时那半分面子都没给她,径直道:“什么事, 说吧。” 秦芃见他不给她面子,她也就将那点尊重扔了, 没给秦书淮开口, 便踏入了房中,跪坐到秦书淮对面, 笑着道:“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王爷登基大典一事。”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 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 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 秦芃却全部在意,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江春,”秦书淮抬头叫人进来,直接道:“将公主带到礼部尚书那里去。” 说完,秦书淮就埋头在了折子里。 秦芃:“……” 再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着道礼部尚书那里问了一会儿登基大典,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感兴趣,她聊了一会儿,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书淮报了秦芃的动作,秦书淮捏笔想了一会儿,便道:“盯着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来了秦书淮家报道,她让人去递了拜帖,没多久后,门房的人就回来,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爷说了,您今日来,得先将拜访事宜列个单子,他先看过,需要商讨的再见。” 秦芃被这话气得发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见秦书淮居然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以往见秦书淮,从来都是她想不想见,没有她能不能见的。 好在秦芃调节能力极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书淮也没什么求着她的,她难见一些也没什么。 她缓了口气,拿了纸笔来,这次她想了个更直接的理由,就问问他秦书淮,要不要摄政王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秦书淮必然是要要的,不过大概他还在等着卫衍,就一直没进宫来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着秦书淮开口,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书淮不搭理他。 谁曾想,等了半个时辰后,门房拿了信回来,上面就四个字——不归你管。 秦芃:“……” 片刻后,她气得将纸揉成团,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后她也意识到了,秦书淮这是对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见秦书淮,没有点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见着秦书淮,她后面如何和秦书淮撒谎说她是从秦书淮口里套话得出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书淮杀卫衍当天将秦书淮拖在宣京中,给陆祐制造机会? 按照秦书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陆祐怕是动弹不得,而且到时候救卫衍的难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会儿后,秦芃做了决定,她就守在秦书淮家门口,不一会儿后,她瞧见一个大臣来了门口,她连忙跳了下来,这几天她把朝廷里大臣的样子都给记了一遍,当即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崔庆,赶过去道:“崔大人!” 崔庆微微一愣,片刻后,这才记起来,这位是宫宴上见过的,如今的长公主秦芃。 虽然现在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册封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但上上下下对秦芃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崔庆连忙行礼道:“殿下。” “崔大人是来找淮安王的?”秦芃热络道,崔庆心中一时有些惊疑,面前这女人同传说中那个“温顺软弱”的秦芃似乎一点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点头道:“正是,公主这是……” “本宫也是来找王爷,”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块儿进去吧。” “呃……” 崔庆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没多说,他提前交过拜贴,门房见是他来了,便放着他进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混了进去。 门房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个刚刚被拒绝的人怎么跟在了崔庆的后面,但也不敢多问,让下人引了崔庆过去。 眼见着要到秦书淮的书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务来同王爷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细节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爷探讨吧,等你正事商量过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着同崔庆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往旁边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让厨房备一份过来,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么知道府里厨子擅长做椰子糕,但瞧着那位官员对秦芃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庆见秦芃毫不见外,侍女同她的对话似乎也是十分熟悉这府中的情况,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那秦芃如娇花一般的美丽面容,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美丽的。他联想到秦书淮控制了整个宣京却不称帝,反而是辅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这位长公主…… 不得了! 崔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想着,等一会儿决不能同秦书淮提起这事儿,免得秦书淮尴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去了饭厅,将她想念的菜点了一遍,而后就坐在饭厅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她一副同秦书淮极其熟络的模样,加上公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下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姑娘……莫不是王爷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着秦芃的脸,所有人对此肯定了几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们的猜想,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打听起秦书淮的行踪爱好来。 她知道这些话最后都会传到秦书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听得越多,等最后她告诉秦书淮一切都是她猜测,秦书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进这一次,再想混进来,就特别难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机会,高兴吃吃喝喝,多问点东西。 秦书淮的府邸,有两个人是最让秦芃满意的。第一个是厨子,那个厨子是她陪嫁时候带的,做的东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让秦芃咋舌。第二个是按摩的侍女,也是当年她带来的人统一培训的。 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饭后,秦芃熟门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这儿了,书淮同我说王府里有几位婢女很会按摩,找个婢女来帮我按摩一下吧。” 说着,秦芃便站起身来。侍女们此时已经被秦芃彻底忽悠,觉得这个人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女主子,直接就将秦书淮的后院清了出来,然后给秦芃打了水,让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个澡后,按摩的人就来了,秦芃趴在床上给那侍女按背,觉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过如此。 而这时候,秦书淮还在和崔庆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里居然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书房同崔庆商量了一堆关于此次宫变下狱的人的情况后到半夜了,这才让人送走崔庆,洗漱过后,才去饭厅。 他在饭厅用饭时,管家上前道:“王爷,那个……今夜是歇在西厢还是东厢?” 东厢是秦书淮自己的卧室,西厢一般是备给后院的女人的,不过秦书淮一直没有侍妾,之前就是给姜漪和董婉怡住着。如今这两位都死了,那院子里就没人住了。管家骤然问这个问题,秦书淮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管家看着秦书淮一脸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爷不知今日公主过来?” 秦书淮捏着筷子停住动作,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什么公主?” 管家一看秦书淮这个表情就知道坏事,吓得忙跪了下去,慌忙道:“就是,今日四公主来府中……如今歇在西厢……” 秦书淮没说话,他身上冷气环绕,但他还是很理智的样子,甚至放下筷子的动作,也极轻极缓。 “为何会让她歇在府中,又不同我说?” 管家匍匐在地上,冷汗涔涔。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您的小情人啊! 可为啥大家都以为? 这个问题,管家回答不上来了。 秦芃没说过任何和秦书淮有什么关系的话,可是凭着那张脸,凭着几个称呼,大家就莫名其妙的认定了,这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这位公主也根本都没说什么。 秦书淮看着管家的样子,从江春道:“将他和所有同秦芃说话的奴仆带过去录口供,秦芃所有的对话动作一点不能漏下,口供录好后去领罚。” 说完,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点灯,去西厢。”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66.第六十六章(二更) 此为防盗章  说话间, 窗户“砰”的被人状态, 春素被吓得“啊”了一声,就被秦芃一声:“闭嘴!”给止住。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 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秦芃一个寡妇,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 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陆祐靠在床边, 双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陆祐神色动了动, 笑眯眯看向陆祐, 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听到这话, 陆祐神色大变,他面前的姑娘虽然换了一张脸, 但那笑容却是半分都没变过。 陆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声,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盘旋, 秦芃垂下眉目,低头喝茶, 而后道:“陆祐, 你信借尸还魂吗?” 如果是其他人, 秦芃大概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但陆祐不一样。 陆祐对姜漪的忠心,足以让陆祐这个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我虽然死了,但是,却也回来了,陆祐,你信吗?” “你……”陆祐眼中犹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哟,这人长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陆祐眼眶泛红,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芃都答上来后,陆祐猛地跪倒在地,红着眼激动道:“小姐!” “别哭了,”秦芃捧着暖炉,懒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是,是……”陆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欢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来找陆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芃点头,将如今处境迅速说了一遍。 卫衍听她的话,神色郑重,等秦芃说完,陆祐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杀卫衍这件事,是我负责的。” 秦芃挑眉,卫衍想着法子道:“如今秦书淮一直让人监视着卫衍的动向,大概还有四日,卫衍就会到京。我们会埋伏在卫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证卫衍插翅难飞。” “你们在哪里动手?” “鬼哭林。” 陆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将位置点给秦芃看:“卫衍此次回来,赶路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并没有走官道,一路走着小路来的,他如今的路线入京必然过鬼哭林,那里人迹罕至,容易埋伏,是动手的绝佳机会。” 秦芃点点头,她打量着地图,发现鬼哭林边上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同护城河相连接,秦芃指着那条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离这条河近一些。” “这不是问题,”陆祐皱着眉头:“问题在于,这件事由我负责,一旦消息走漏,秦书淮必然怀疑是我。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书淮十分机警,他在的话,我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此事难成。” 秦芃没说话,她瞧着桌面,想了想,却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触,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来的,都是他透露给我的,这样呢?” “可。” 陆祐点头,秦芃放下心来:“那就这样做,秦书淮那边有我,我会提前让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边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陆祐应下来:“此事我会妥善办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头看向陆祐,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在秦书淮手下这么久,却没对他用尊称?” 陆祐抿抿唇,神色郑重,秦芃有些疑惑,为什么陆祐突然就换了一副神色,陆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终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陆祐没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结果似乎让陆祐十分不喜,他垂着眼眸,言语中带着冷意:“是秦书淮的人做的。” 秦芃没说话,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陆祐有些诧异:“小姐知道?” “猜出来了,”秦芃眼神平静:“当年他娶我便也只是为了姜家在北边的势力,姜家倒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陆祐愤怒出声来:“您也是名正言顺嫁给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听着陆祐的话,笑出声来,看着陆祐,眼中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是被时光洗礼过,带了历经世事的苍凉。 “小祐,对于有些人而言,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当年秦书淮爱赵芃吗? 爱过的吧。 秦芃带着微笑,回想起来,至少在赵芃死的时候,秦书淮死死抱着她痛哭流涕,那时候秦书淮的眼泪是真的。 他应该是爱过她的,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爱情和权势相比,大概不值一提。爱着的人,他仍旧能一面哭泣一面将□□送下去,更何况是姜漪、董婉怡这些就只有一个名分,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死后成为姜漪时,她还是恨着秦书淮的,总想着要报仇,所以还特意将陆祐送过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可是再死了两次,重生到现在,她对秦书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点回忆和怜悯。 没有多大的恨,谈不上什么爱,就感觉是个陌生人,她知道他对权势的渴望,理解他对权势的追求,从而心生怜悯。 多可怜的人啊,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 没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没什么执着,一心只想着逃离齐国,赶紧回家。 虽然北燕对她也没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北燕等着她。 将最后一口茶抿尽,她站起身来,将春素叫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陆祐道:“我如今住在卫家,日后来找我,就到卫家大门前的柳树下留个记号,我们就逢五的日子,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就好。” 陆祐点点头,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门口,秦芃突然想起来:“你这胭脂是为谁买的?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陆祐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秦芃也没再多问,出门去,径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紧张:“您如今这是怎么了?以往见着男子都要躲起来,今个儿见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还要见淮安王,这……” “春素,”秦芃靠在马车上,抱着暖炉,闭眼假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换个称呼叫我吗?”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睁眼:“如今,我已经是长公主了。” 外面春素在秦芃一个眼神示意下关了门,房间里就留下了秦芃和秦书淮两个人。秦书淮走上前来,抬起衣摆,跪坐在秦芃对面。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书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忆里,刚遇到秦书淮的时候,这人还是个很健谈的少年,她和他刚刚成亲那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不睡觉,来回折腾。 折腾完了也不嫌累,握着她的手有无数话要讲。 这么十二年来她其实一直是陪着他的,哪怕见面次数少了些,可当了他三任妻子,对他的了解,怕是比任何人都深,可此刻正对着他,看着这个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淡气度从容端起茶杯,褪去少年稚气的脸无喜无怒,她才骤然惊觉,自己竟然已是快又七年时间,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而七年足以将一个人打磨得面目全非,当年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少年人,也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气度从容平静的淮安王。 “公主找本王,是想说什么?” 秦芃一直看着他,让秦书淮有了那么几分不舒服,他抬起眼皮,迎上对方的目光,秦芃将思绪收到当下之事上,笑了笑道:“妾身请王兄来,主要是为了十六皇子的事,十六皇子乃妾身同胞弟弟,如今王爷想要将阿铭带走,不知所为何事?” 秦芃同秦书淮绕着圈子,同时心里准备好了说辞,打算让秦书淮权衡利弊,千万别愚蠢干出什么干掉了所有皇子自己登基的事情来。 其他不说,秦芃是卫衍嫂子,是秦铭的亲姐姐,要杀秦铭,卫衍如何想? 秦芃知道秦书淮不是个不顾百姓的,她拿捏住了秦书淮的短处,只差如何提起,在她准备好了秦书淮所有应答,却未曾想,秦书淮抿了口茶后,直接道:“如今陛下子嗣都在宫乱没了,只留下十六皇子乃天家血脉,我自然是迎十六殿下回去继承皇位登基了。” 一听这话,秦芃当场就愣了。 她本以为秦书淮准备了一堆措辞,就只是想将秦铭带走后悄无声息杀掉,不给秦铭任何登基的机会。谁知道秦书淮一张口就是——去登基?! 秦芃内心狂跳,但面上仍旧镇定,她喝了口茶压惊,继续道:“王兄也是天家血脉,更是靖帝正统,王兄何不自己称帝?” 秦书淮面不改色,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道:“王叔待我恩重如山,本王又岂能在王叔故去后,不善待自己的兄弟?” “且,”秦书淮抬眼看向秦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今日公主的意思,本就准备好说辞奉劝本王,现在就你我两人,公主何必惺惺作态?” “如今陛下子嗣只留下十六皇子,本王也没有什么选择,今日公主愿意,那就随本王回宫,本王让礼部着手准备,大家皆大欢喜。若公主不愿意……”秦书淮顿声,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含笑不语,却已是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若是不愿意,”秦芃面上笑容带了冷意:“从此之后,就再无四公主了,王兄是这个意思吗?” “卫衍尚在边疆,来此还有半月有余。就算是卫衍与我本王面冲突,我也并无所惧,最重要的是,公主这么有信心,卫衍会为公主出手吗?” 秦书淮一针见血。 卫衍与他实力不过相当,事情尘埃落定后,秦铭也已登基,卫衍会为一个死掉的嫂子与秦书淮动手吗? 且不说秦芃与卫衍本身也没有太大的交集,就算有,卫衍这样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族的男人,也绝对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秦芃不是不知好歹,她本意也不过就是劝说秦书淮不要杀秦铭自己登基,如今秦书淮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不会再多事。于是她行了个礼道:“日后就多谢王兄照顾了。” “那,”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淡:“本王就先祝贺长公主了。” “谢王兄。本宫也提前为王兄贺喜。” 贺喜什么,两人都没有言明,却心知肚明。 幼子登帝,如秦书淮这样的人,自然会成为实际的掌权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当下之事解决了,秦芃心里舒展了许多,同春素道:“收拾一下,准备下山进宫。” 又抬头同秋素道:“去将小铭抱过来,给我瞧瞧。” 不一会儿,秋素就将秦铭抱了进来,董尤和春素去收拾行李。 秦铭如今也才八岁,看上去颇为瘦小,但五官长得十分精致,与秦芃有几分相似。 她们的母亲虽然呆笨且出身寒微,但是却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这才在这样的脾气和出身下,接连两次盛宠。 姐弟两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尤其是秦芃,身为女子,这副容貌堪称国色天香,完全没有半分瑕疵。 而秦铭尚未张开,却也已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好看娃娃。 这让秦芃想起了当年的赵钰,赵钰也是这样,从小就好看得紧,小时候在冷宫里过得艰难,赵钰性格有些软弱,常常就是躲在赵芃后面,怯生生喊“姐姐,算了,算了。”。 可是一旦真的出了事,打了架,赵钰又会跟个疯了的小狗似的,死死护在赵芃身边。 想起过去的赵钰,瞧着面前的秦铭,秦芃内心不由得软了许多,她握住秦铭的手,秦铭吓得缩了一下,秦芃温柔笑起来:“别怕,我是你姐姐。” 秦铭小心翼翼抬眼,这样怯懦的样子,明显在皇陵过得不是很好。秦芃抬手抚摸他的发,心里有些酸楚:“以后我照顾你,我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谁也欺负不了你,知道了吗?” 秦铭不敢说话,但明显已经被这话打动,秦芃耐心道:“叫姐姐。” 秦铭张了张嘴,像猫叫一般,小声叫出一声:“姐姐。” 此时春素和董尤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秦芃以前那朴素性子,在护国寺根本就没几件东西,春素提醒秦芃道:“主子,已经好了。” 秦芃点了点头,拉着秦铭起身,往外道:“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秦书淮送着他们回去,一路上秦芃都在逗弄秦铭,到了宫里时,秦铭就彻底放开,一声一声甜甜叫姐姐了。 秦书淮注意到秦铭的转变,他不着痕迹将目光落到秦芃脸上,看见秦芃面上温和耐心的笑容,他顿了顿目光,而后又收了回去。 江春走过来,询问秦书淮道:“大人在瞧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他提步走向御书房的方向,吩咐道:“让六部尚书来见吧。” “大人……”江春有些踌躇:“新帝未立,您宣人到尚书房去,不是很好吧?” “新帝未立,”秦书淮声音中带了肃杀之意:“我的位置,却是该立了。” 江春听了秦书淮里话,立刻便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皇帝给了秦铭,朝中的权力却是不会移交的。御书房召六部尚书,无非就是和天下宣告一声,如今朝中真正的掌权人是谁罢了。 “还有,”秦书淮突然想起来:“昨夜我让你发给卫衍的消息,你发了吗?” 江春点头:“大人放心,召卫衍回京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卫老夫人病重的时也一并说了。” 秦书淮点点头,面色冷峻:“准备好人手吧。” 秦书淮去御书房忙活时,秦芃拉着秦铭回了后宫,刚一进宫里,一个穿着蓝色素衣的女人就扑了过来,将秦铭拉到了怀里,焦急道:“铭儿无碍吧?可有受伤?” 秦芃看着面前女人,双手拢在袖间,静静等着女人检查好了秦铭放下心后,才淡然开口:“母亲。” 女子听到女儿叫她,有些不耐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秦芃一眼,发现秦芃身着华服,头顶金簪,顿时不满起来:“你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入宫,却让铭儿穿得这样寒酸,你只顾着自己让人抬得上脸面,却不想他日后是要当皇帝的,如此打扮进宫来,怕是要让人瞧不起的!你这姐姐,日后还需靠着铭儿,你怎的这样做事?” 秦芃没说话,对于淑美人这样说话,她毫不意外。 淑美人原名李淑,本就出身乡野,对外征召宫女时为了银钱入的宫,又因脸和“率直”被秦文煊看上,从来没有任何礼仪可言。 赵芃的母亲虽然也是宫女,却是大家之后,因父亲犯事后被贬入宫中充奴,两者出身截然不同,因此养出来的儿女自然也不太一样。 乡野对男孩多看重,虽然秦芃养得更早,在李淑心里却不及秦铭半根指头,这也是为什么秦铭出生后,秦芃多年没和李淑来往的原因。 67.第六十七更(两章合一) 此为防盗章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 就有些绝望。 “秦芃, ”他沙哑出声:“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人在水下的时候, 他会拼命的扑腾,抓到什么, 哪怕是根浮草, 也会拼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却仍旧想要抓着。” 就像他此刻, 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 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在这个暗夜里,假装那个人还活着, 还存在, 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经绝望到枯竭的内心。 可却也知道,那个人无可替代,所以才让他绝望如斯。 秦芃没有说话, 她靠着秦书淮, 迷糊道:“你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书淮听着这话, 觉得这真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言语,闭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说完后, 秦书淮就不再说话了, 秦芃靠着他挤了挤, 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干脆就将秦书淮的手拽上来,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样,寻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 她睡了,秦书淮却睡不着,他在暗夜里睁着眼睛,开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着他母亲的消息将他从书房里骗出来,陪她玩了一天以后,两人掉进了一个猎人捕猎的深坑里时,秦芃也是这样靠着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给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在这暗夜里,意志力突然变得格外软弱,睁着眼看着黑夜,在赵芃死后第六年,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难过。 有那么一点希望,有那么一丝幻觉,对于已经溺在水里六年的秦书淮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于是他睁着眼,一直没敢睡觉,假装赵芃还活着一样,让自己陷在十四岁那年,他和赵芃躲在猎人的深坑的场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过来的时候,秦书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阳光落进来,让秦书淮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秦芃一开始以为是太阳晒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书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书淮的脸,发现秦书淮整个人都滚烫着,秦芃忍不住得意起来,拍了拍秦书淮的脸道:“天道好轮回,给我喂□□?自己遭殃了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着她,眼里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听见他说:“芃芃。” 那一声芃芃声音虚弱,喊得急切又温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软了几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着把秦书淮真烧傻了,她连解药都拿不到,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将秦书淮背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骂:“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书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别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别叫了!” 如果真的这么深爱,这么挂念,为什么还要杀她? 既然杀了,为什么还拿不起,放不下,在这里假装深情?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别人都说她赵芃没心没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少年时,她也是想过,如果这世界她要给谁打开一扇窗,那么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秦书淮。 她之所以嫁给他,之所以在当年那诡谲的宫局里选择了护着他,就是她想给自己一个自己机会,给他一个机会。 她或许没有如普通人所说的爱情那样爱过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经付出了她认为的最多感情,给予这个人,既然辜负了她,就别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书淮这虚伪的样子恶心得不行,觉得这人真是绝了。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秦书淮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一个人呢? 可是她的吼声并没有传到秦书淮耳里,秦书淮仿佛是深陷在一个梦境里,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你到底行不行?”卫衍有些不耐烦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卫将军您别闹了!” 江春大吼出声,附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放手吧,这不是夫人,求您了,爷,您别闹了。” 看着江春的反应,秦芃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她也觉得没什么,低头看着秦书淮,含着笑道:“王爷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着秦书淮的手指,艰难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爷还天天念着。每天吃饭还要加一副碗筷,闲着没事儿就给她买衣服胭脂水粉首饰,好像还活着一样。公主啊……我们王爷这事儿上有点不理智,您别见怪。” 秦芃没说话,她垂眸看着秦书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秦书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清澈又焦急,就这么静静看着秦芃,骤然开口。 “芃芃……” 看到秦书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话,秦书淮没有开口,秦芃也知道。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成婚,他们吵了一架,他来找她的时候。 那次是因为他读书时候太专心,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弄丢了。这就罢了,还有脸同她争执,她气得发抖,便打算回宫去找赵钰。 谁曾想这个人在她回宫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没穿,等最后找到了,身上落满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来宫里找她,赵钰拦着不让见,结果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来了,才知道他已经站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她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他还记得将小兔子放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身子,怕将兔子冷着了。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抬眼静静看着她,一向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 他声音都带着抖意,却还是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时隔十年,这句话又再次让她听见。 他说:“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语调与当年一模一样,让秦芃心里钻心得疼。 她一瞬间无法呼吸,她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问,却又发现这些问题她都有答案。 于是她只能含着笑,面色平静开口:“王爷,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毕竟大家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听见。 可在说完这句话后,秦书淮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愣了。 他呆呆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秦芃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面色平静裹上自己发青的手腕。而秦书淮闭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卫衍:“小叔,走吧?” 卫衍回了神,点头道:“啊?哦。” 说着,就跟着秦芃往前离开。 而秦书淮深陷在自己梦境里。梦境里是赵芃当年在他怀里,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满是痛苦。 “书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着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将眼泪落尽她的衣衫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反复开口,而那个人却仍旧拼命挣扎。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如刀如剑,朝他挥砍过来,鲜血淋漓。 她说,书淮,我好疼。 秦芃解释道:“自然要多了解一下。” 春素听闻笑了,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秦芃一时被白芷问住了。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白芷从来不怕,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秦书淮眼神骤然冷下,秦芃躺在树枝上,抬手咬了一口果子,哼笑,用唇形一字一字道:“不、下、来。” 旁边侍卫和那些杀手纠缠起来,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如山,见秦芃的口型,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抓住旁边人的手腕,一击一点,就卸下了对方手中长刀,反手横刀划过对方的脖颈。 鲜血四溅,温热的血落在秦书淮脸上,秦书淮手提长刀,面上带血,书生气质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反而带了身后是尸山血海的修罗气息。 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他好像……生气了?? “如果我知道他带着五千兵马在皇城里待着,打死我都不来!我又不是傻……”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68.第六十八章 柳书彦看着她, 说话的时候,眼里没有半分杂质, 所有事情仿佛都和他没有半分干系。 所有阴暗的、纷杂的过往, 统统消散在他眼里。 他仿佛是十六岁的少年,静静看着她。 秦芃张了张口, 柳书彦突然笑了。 “别说话。” “赵芃, ”他沙哑开口:“其实吧,你心里,并不是真正喜欢我。” “我知道的。” “我没……” “别强求。”他握住她的手, 垂下眼眸:“赵芃, 你说每一句话, 你都放在仔细心口, 你仔细听它的声音。你别害怕, 别执着, 别强求。” “你就听它在说什么,就够了。” 秦芃颤抖着唇, 柳书彦放开她,站起身来, 卷起帘子。 光从帘子透过来,他顿住脚步, 想了想, 转过头来。 他的笑容在月光下带着苦涩。 “再见, 姑娘。” 说完, 他跳下马车, 消失在了夜色里。 秦芃抬起手,她有些茫然。 她觉得自己是喜欢柳书彦的,她也是真心想和他过一辈子。 可是他却告诉她,这并不是真的。 他让她听自己的心,可是她听不明白,也听不清楚。 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他们将担架准备好,秦芃赶紧卷起帘子,同管家一起,将秦书淮抬了进去。 秦书淮还昏迷着,他始终皱着眉头,秦芃也来不及多想,看见大夫进来,慌张给秦书淮看诊。 秦书淮的毒解得及时,倒也没什么大碍,到时白芷的箭伤了他,好在也没有伤及要害,大概要养上一段时间。 秦芃看着大夫给秦书淮包扎好伤口,这时候江春等人都还没回来,屋里没有主事的,秦芃便搬了被子来,守着秦书淮。 她替他解了发冠,拿了热帕来,替他擦干净手脚,而后就守在他边上。 这么多年过去,他越发好看了。 少年青涩不复,眉目都张开来,像是天工雕琢,笔墨描绘,精致中又带着写意流畅,说不出半分不好。 她静静看着这个人,抬手抚开他紧皱的眉头。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道:“芃芃……别放手……芃芃……” 秦芃微微一愣,她想抽出手,然而这个人握得太紧,她只能呆呆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守得有些累了,便躺在床边,占了一小块地,躺着睡了过去。 等到了半夜,秦书淮发了高烧,温度灼热,烫得不行。 他恍惚间似乎是醒了,又似乎是没醒,反反复复就是叫那个名字,听得人揪心。 秦芃就一直守着,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退了烧。 秦芃倒下去睡了两个时辰,管家便来了消息,说是赵一和江春回来了。 秦芃撑着自己起身,换了衣服,到了前堂来。 到了前堂后,只见到两个男人,白芷却是不见了。 “白芷呢?” 秦芃觉得有些疲惫,赵一恭敬道:“禀告公主,白芷跑了。” “嗯。” 秦芃点点头,白芷杀人水平可能不行,跑路却是一流。 “你们先休息吧,赵一,”秦芃抬眼看他:“你留下。” 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房间里就剩下赵一。 两人跪坐在原地,秦芃淡道:“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同我说说。” “这些事公主比我清楚,”赵一斟酌着:“公主……” “我有些事有点疑惑,你从我们出燕都开始说就是。” 赵一听了,点了点头。 “当年我作为公主影卫,一起跟着公主去齐国。然而一路之上,却刺杀不断。好在公主武艺高强,倒也没有大碍。然而出了北燕后,公主就一病不起。” “期初我等以为公主是水土不服,便走走停停,后来公主便开始呕血,驸马慌了神,去求了神医莫景来治,莫景却告知驸马,公主体内中了许多剧毒,至少两味以上剧毒混杂。这本都是致命的毒,然而刚好都在公主体内,反而以毒攻毒,让公主勉强活了下去,只是两种毒都是要命的药,公主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最终也是活不过多久的。” 听了这话,秦芃微微一愣。 她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了姜家的毒,却还是好好活着,因为那时候她体内还有其他毒,两相制衡,这才活了下来。 可毒终究是毒,一时不爆发,不代表一直不爆发。 “驸马带着公主四处寻医问诊,因为公主身份特殊,不敢对外张扬,就一直隐而不发。然而公主身上中毒太多,大夫甚至连具体到底有什么毒都诊断不出,其病症之杂难,闻所未闻。” “驸马只能一日一日看着公主痛苦下去,用各类名贵药材给公主续命。公主最初是觉腹痛,后来开始全身痛楚,无法动弹,稍有触碰,便如刀削水滚。” 秦芃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后来便是颅内、骨内疼痛,因为过于痛楚,公主几乎无法入眠,几近崩溃。那时公主性情喜怒无常,驸马却一直长伴身侧。我曾听公主与驸马争执,差点拔剑杀了驸马。” “为何争执?” “不知。” 赵一摇了摇头,接着道:“后来有一日,公主召我,告知我说,日后若公主身死,我的主子便是驸马。” 秦芃点点头,赵一打量了秦芃一眼,接着道:“后来公主日益病重,我被派遣出去摘取天山雪莲为公主治病,等我回来时……” “我已经死了。” 秦芃断然开口,抬眼看他:“你并未看见我是如何死的。” “是。” 赵一神色泰然:“我也从白芷那里听说,是驸马亲手毒杀的您。” “你信吗?” “我不信。” 赵一说得太笃定,秦芃抬手:“你继续。” 赵一叹了口气,脸上有了怜悯:”我回来时,公主刚去,驸马想留下殿下的尸首,让他带到北燕,日后同公主合葬,可这时五殿下来了。” “阿钰……”秦芃有些意外,赵一点了点头。 “五殿下执意带走公主的尸体,甚至与殿下起了冲突。那时候五殿下带了羽林卫上百人,为了留下公主的尸体,驸马一人战百人。只是最终不敌,还是让五殿下抱走了公主。” “驸马跪着求五殿下。” 赵一的声音有些飘忽,秦书淮在帘后听着,慢慢醒来。 赵一说的事,他都记得。 那时候他刚刚年满二十,那时候他一无所有。 赵钰带着上百精兵来,将他踩在泥土里。那天下了大雨,特别大,赵钰抱着她,一步一步上了马车。 他从泥土里爬起来,拉住赵钰的袖子。 “小钰……”他颤抖着声音:“求你了……把她留下吧……” 他从来没求过谁,那是他唯一一次求人。 他跪在赵钰面前,沙哑着声音道:“她是我的妻子啊……” 赵钰冷眼看着他:“别说她是你的妻子,”说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不配!” 他说他不配。 他知道。 他护不住赵芃,他让她客死他乡,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不配。 他给她带来灾祸,却无法保护他,是他不配。 如果他有权有势,她不会死,也不会在死后,被人直接抢回北燕。 赵钰冰冷的眼神他一直记着,有时候午夜梦回,他还会想起当年那个少年站在他面前,冰冷说那一句,你不配。 秦书淮捏紧拳头,闭上眼睛。 赵一继续说着:“五殿下带走了公主,驸马伤好后,追上了五殿下,亲自抬着公主的棺椁下葬。安置好了公主后,殿下一人回了齐国,独闯姜家。” “他去姜家做什么?”秦芃皱眉。 赵一叹息出声:“他想杀姜源,拼死杀姜源。” 秦芃微微一愣。 她从没想过,秦书淮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 然而他做了,他试了。 他一人一剑杀到姜家,然后被人敲断了腿骨,爬在姜家面前,爬在权势面前。 他没办法杀姜源。 他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扳倒那时候的姜家。 “所以他娶了姜漪……” 秦芃喃喃出声。 赵一叹了口气:“那是无奈之举。当年姜家势大,便是宣帝也不敢直面冲突,姜家想以驸马血脉正统之名起事,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放驸马走的。当年柳书彦亲自来接,却也不敢硬来。姜家执意要结这门亲事,驸马那时候若不应下这门婚事,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秦芃没说话。 她从来不知道,当年的秦书淮居然走得这样艰难。 “而后宣帝来信,希望驸马能应下婚事,尽量和姜家搞好关系,当宣帝的卧底,日后再图谋后事。” 秦芃静静听着,她觉得心里有些疼。 秦书淮当年在北燕,虽然经常被欺负,却也总有她挡着,其实是没吃过什么实际上的大亏的。 因为有她护着,所以秦书淮在二十岁的时候,虽然聪慧机敏,心里却总有那么几分小小的天真。 所以他才会以为,他说自己当个闲散王爷,别人就会放过他们。 若当年她知道宣帝曾有那么一封信,她立刻便会明白,她若前往齐国,这条命,必然是保不住的。 她这么小心翼翼护着的一个人,却在她死后经历了这样多,被人羞辱,被人践踏,再一步一步爬上来,一个个人报复回去。 “所以我说,”赵一打量着秦芃的神色,认真道:“我信驸马,是绝不会害公主的。” 听到这话,秦芃回了神。 她脑子里有点乱,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信息。 赵一的话她信,可是正是这种信任,让她觉得害怕。 她太害怕信任一个人,因为有时候,信一个人,就是给对方一把捅自己的刀。 她给过秦书淮,她记忆里,他捅过了。 哪怕如今桩桩件件告诉她这可能是误会,可最后临死那片刻的记忆太深刻。 秦芃有些狼狈起身,她觉得不能再想了,摆了摆手道:“我明了了,这事儿便先如此吧,你也一夜没有休息了,回去休息吧。” 赵一点点头,他也有些累了。 “还有,”秦芃叫住他,赵一顿住步子,秦芃抿了抿唇,背对着他道:“我活过来这件事,别让他知道。” 赵一微微一愣,随后有些不理解:“为何?” “赵一,我终究已经不是你主子了。” 秦芃沙哑着声音:“我和他回不到过去,他还执着于过去的时候,我想,一切就像过去一样,不要变化,比较好。” 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一个如此深情的秦书淮,尤其是,她还不了这片深情的时候。 而躺在床上的秦书淮听到这话,心上猛地一抽,他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克制住自己心里的难过。 她终究是不愿意相认。 终究是觉得,过去那一段时光,该埋葬,该放弃。 秦书淮闭着眼睛,听着秦芃走进来,她靠在他边上,探了探他的额头。 然后她没说话,一直瞧着他。 过了一会儿后,他感觉有人拂过他的眉眼。 她的手指停留了片刻,最后又悄然离去。 秦书淮刻意放缓了呼吸,假装睡过去,想让她指尖多几分停留。 然而对方收回了手,就再也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守得困了,便挨着床边,靠着床睡了过去。 她的确是累了,不一会儿,呼吸声就传了过来。秦书淮慢慢张开眼睛,看见面前艳丽如牡丹的眉目。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样近的距离看过她。 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眉眼,然而那眼角眉梢那一份天真张扬,却丝毫不坠。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抬手点了秦芃睡穴,秦芃当即睡死过去后,秦书淮小心翼翼将她抱到床上来,给她盖好了被子。 而后他静静看着她,好久后,他握着她的手,落下一个吻,在她眉宇间。 她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就笑了。 “芃芃,”他叫她的名字,一一扫过她的眉目,温柔了声音:“你回来了。” 回到他的世界,回到他的身边。 他曾经放手过一次,她没走,那这辈子,就再没有第二次。 他不会再放手,也再也没有人能抢走他。 他再不是二十岁那个任人践踏的秦书淮,这一次,他配得上她。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一路到了秦书淮家中, 通报过后,秦书淮在书房接见了她。 秦书淮正在批着折子, 大概是提前先换过衣服, 他穿着黑色压金色卷云纹路边角的华袍,头上带了金冠, 看上去规规整整, 丝毫没有在家里的闲适。 秦芃站在门口,先行礼道:“王爷。” 秦书淮头都没抬,在外时那半分面子都没给她, 径直道:“什么事, 说吧。” 秦芃见他不给她面子, 她也就将那点尊重扔了, 没给秦书淮开口, 便踏入了房中, 跪坐到秦书淮对面,笑着道:“此番前来, 是想问问王爷登基大典一事。”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 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 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 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 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 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 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却全部在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江春,”秦书淮抬头叫人进来,直接道:“将公主带到礼部尚书那里去。” 说完,秦书淮就埋头在了折子里。 秦芃:“……” 再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着道礼部尚书那里问了一会儿登基大典,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感兴趣,她聊了一会儿,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书淮报了秦芃的动作,秦书淮捏笔想了一会儿,便道:“盯着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来了秦书淮家报道,她让人去递了拜帖,没多久后,门房的人就回来,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爷说了,您今日来,得先将拜访事宜列个单子,他先看过,需要商讨的再见。” 秦芃被这话气得发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见秦书淮居然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以往见秦书淮,从来都是她想不想见,没有她能不能见的。 好在秦芃调节能力极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书淮也没什么求着她的,她难见一些也没什么。 她缓了口气,拿了纸笔来,这次她想了个更直接的理由,就问问他秦书淮,要不要摄政王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秦书淮必然是要要的,不过大概他还在等着卫衍,就一直没进宫来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着秦书淮开口,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书淮不搭理他。 谁曾想,等了半个时辰后,门房拿了信回来,上面就四个字——不归你管。 秦芃:“……” 片刻后,她气得将纸揉成团,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后她也意识到了,秦书淮这是对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见秦书淮,没有点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见着秦书淮,她后面如何和秦书淮撒谎说她是从秦书淮口里套话得出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书淮杀卫衍当天将秦书淮拖在宣京中,给陆祐制造机会? 按照秦书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陆祐怕是动弹不得,而且到时候救卫衍的难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会儿后,秦芃做了决定,她就守在秦书淮家门口,不一会儿后,她瞧见一个大臣来了门口,她连忙跳了下来,这几天她把朝廷里大臣的样子都给记了一遍,当即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崔庆,赶过去道:“崔大人!” 崔庆微微一愣,片刻后,这才记起来,这位是宫宴上见过的,如今的长公主秦芃。 虽然现在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册封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但上上下下对秦芃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崔庆连忙行礼道:“殿下。” “崔大人是来找淮安王的?”秦芃热络道,崔庆心中一时有些惊疑,面前这女人同传说中那个“温顺软弱”的秦芃似乎一点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点头道:“正是,公主这是……” “本宫也是来找王爷,”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块儿进去吧。” “呃……” 崔庆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没多说,他提前交过拜贴,门房见是他来了,便放着他进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混了进去。 门房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个刚刚被拒绝的人怎么跟在了崔庆的后面,但也不敢多问,让下人引了崔庆过去。 眼见着要到秦书淮的书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务来同王爷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细节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爷探讨吧,等你正事商量过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着同崔庆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往旁边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让厨房备一份过来,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么知道府里厨子擅长做椰子糕,但瞧着那位官员对秦芃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庆见秦芃毫不见外,侍女同她的对话似乎也是十分熟悉这府中的情况,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那秦芃如娇花一般的美丽面容,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美丽的。他联想到秦书淮控制了整个宣京却不称帝,反而是辅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这位长公主…… 不得了! 崔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想着,等一会儿决不能同秦书淮提起这事儿,免得秦书淮尴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去了饭厅,将她想念的菜点了一遍,而后就坐在饭厅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她一副同秦书淮极其熟络的模样,加上公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下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姑娘……莫不是王爷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着秦芃的脸,所有人对此肯定了几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们的猜想,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打听起秦书淮的行踪爱好来。 她知道这些话最后都会传到秦书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听得越多,等最后她告诉秦书淮一切都是她猜测,秦书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进这一次,再想混进来,就特别难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机会,高兴吃吃喝喝,多问点东西。 秦书淮的府邸,有两个人是最让秦芃满意的。第一个是厨子,那个厨子是她陪嫁时候带的,做的东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让秦芃咋舌。第二个是按摩的侍女,也是当年她带来的人统一培训的。 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饭后,秦芃熟门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这儿了,书淮同我说王府里有几位婢女很会按摩,找个婢女来帮我按摩一下吧。” 说着,秦芃便站起身来。侍女们此时已经被秦芃彻底忽悠,觉得这个人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女主子,直接就将秦书淮的后院清了出来,然后给秦芃打了水,让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个澡后,按摩的人就来了,秦芃趴在床上给那侍女按背,觉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过如此。 而这时候,秦书淮还在和崔庆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里居然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书房同崔庆商量了一堆关于此次宫变下狱的人的情况后到半夜了,这才让人送走崔庆,洗漱过后,才去饭厅。 他在饭厅用饭时,管家上前道:“王爷,那个……今夜是歇在西厢还是东厢?” 东厢是秦书淮自己的卧室,西厢一般是备给后院的女人的,不过秦书淮一直没有侍妾,之前就是给姜漪和董婉怡住着。如今这两位都死了,那院子里就没人住了。管家骤然问这个问题,秦书淮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管家看着秦书淮一脸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爷不知今日公主过来?” 秦书淮捏着筷子停住动作,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什么公主?” 管家一看秦书淮这个表情就知道坏事,吓得忙跪了下去,慌忙道:“就是,今日四公主来府中……如今歇在西厢……” 秦书淮没说话,他身上冷气环绕,但他还是很理智的样子,甚至放下筷子的动作,也极轻极缓。 “为何会让她歇在府中,又不同我说?” 管家匍匐在地上,冷汗涔涔。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您的小情人啊! 可为啥大家都以为? 这个问题,管家回答不上来了。 秦芃没说过任何和秦书淮有什么关系的话,可是凭着那张脸,凭着几个称呼,大家就莫名其妙的认定了,这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这位公主也根本都没说什么。 秦书淮看着管家的样子,从江春道:“将他和所有同秦芃说话的奴仆带过去录口供,秦芃所有的对话动作一点不能漏下,口供录好后去领罚。” 说完,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点灯,去西厢。”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 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 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 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 本来带着秦铭过来, 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 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 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 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 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 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 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 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 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 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秦芃本身貌美,只是过去唯唯诺诺,气质不显,又无文人吹捧,在外界名声,太傅之女柳诗韵名声来得响亮。人家说柳诗韵都是齐国第一美女,宣京第一美人,谈及秦芃则是——美则美矣,却无气韵。 大实话。 然而如今赵芃进了秦芃的身子,多年装逼经验让她在穿上华袍的瞬间找回了感觉,服侍着她穿衣的秋素诧异着主子的变化,小声道:“夫人今日……似乎不一样了。” “你听说过为母则刚吗?” 秋素有些茫然,秦芃看着镜子里堪称国色的面容,平淡道:“为姐亦是如此。” 过去作为玉阳公主的赵芃如此。 如今作为秦芃的四公主也当如此。 听了秦芃的话,秋素点头道:“夫人说的是。” “别叫夫人。” 秦芃听这个称呼听得难受,想了想,斟酌道:“以后叫主子吧。” 妆上好了,外面传来了士兵跪地问安的声音,却是秦书淮来了。 秦芃深吸了一口气,算了算年岁,距离她上一次作为董婉怡死去,已经快一年多了。骤然再见这位嫁了三次的“前夫”,秦芃心中有些杂乱。她捏紧拳头,用掌心刺痛提醒自己,春素恭敬进来:“夫人,淮安王来了。” 秦芃点点头,端坐于外间蒲团之上,姿势端庄典雅,如同在大典之上一般,神色郑重:“请。” 站在门外的秦书淮见大门打开,他提步走了进去。 秦芃眯眼看他。 男子身形挺拔,面容清俊,五官精致如绘,神色淡然沉着。他抬眼时,一双眼波澜不惊,如深潭古井,引人探查,又深不见底。 清晨霞光落于他身后,映在他狐皮大氅之上,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笼在霞光之中。 他站在门前,抬眼看她。 目光交错瞬间,他眼中露出了几分探究。 面前女子姿势端正优雅,气势极盛,仿若凤凰盘于梧桐之上,睥睨众人。 天生的公主贵气,在这个人身上彰显无疑。 不是每个公主都拥有着这样的气势,甚至可以说,大多数公主都没能拥有。 而秦书淮上一次见到这样气势的公主,已是九年前。 他那早亡的第一任妻子,北燕如今追封的护国长公主,赵芃。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捏紧了书卷,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有一个人,他身着华服静立于高台之上,眺望远方。 那人身着玄衣华袍,外披白狐大氅,手中抱着带着兰香的暖炉,清俊精致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阳拉长他的身影,犹夹杂着大雪寒意的狂风垂得他广袖招摇,他长身而立,远远望去,仿若谪仙入世而来,又将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书淮。 八岁北燕为质,弱冠归来,却在九年后重登权力顶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前太子。 这样的人让人无法忽视,所有人来来往往时,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身上投上一些目光。 而那人却仿佛谁都不在意,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远处宫门落满朝阳光辉,朱红房檐与朝阳映照,庄严古朴,却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现在的一切,甚至未来的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争夺,与这座城似乎毫无关系。 它屹立于此,仍凭你厮杀半生,它仍旧风姿如初。 “大人,”一位穿着军装、满身带血的俊朗青年急急走来,正是如今南城军的领军江春。他走到身着玄色广袖华服的青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将所有皇子关起来,一把火烧了。宫妃和皇子都在 江春心里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书淮,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的情况,一个不小心,秦书淮就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毕竟……朝里一大批老臣,都觉得他要谋反很久了。 秦书淮乃先帝秦靖的独子,秦靖残暴荒淫,搅得国家民不聊生,齐国上下对秦靖多有怨言。秦书淮八岁时,齐国与北燕交战,后来齐国投降,割城赔款后,还将太子秦书淮送了过去,在北燕当质子。 秦书淮去了北燕后不久,秦靖暴毙而亡,因为没有子嗣,齐国为了继承人的问题争了很久,最后群臣举贤,让秦靖的远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继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与才能于一身的好皇帝,他励精图治,在他的带领下,风雨飘摇的齐国终于重新站起来,成为了一个强国。 这时候,秦书淮也已经二十岁了,齐国也有了新的太子,作为秦书淮的“叔叔”,品德高尚的秦文煊向北燕施压,用了十万金将这位“前太子”迎接了回来。 秦书淮回来后,也颇为争气,直接去了军营,而后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最后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淮安王。 他与秦文煊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叔侄关系,秦书淮感念秦文煊的恩德,而秦文煊赞赏秦书淮的才能。 没有君臣隔阂,秦书淮的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婚事。 他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北燕的公主赵芃,结果在回齐国的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 第二任是当年出了名的沙场女将姜漪,姜漪乃姜家独女,秦文煊也是靠着和姜漪的姻亲关系,在军队站稳的脚跟,结果姜漪一嫁给他就开始重病,三年后,又死了。 第三任是董丞相的女儿董婉怡,董丞相想和手握兵权的秦书淮结盟,就将自己那貌美温柔的女儿嫁给了秦书淮,谁知道董婉怡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干出了逃婚的事情来,爬墙的时候不小心摔成了瘫痪,在秦书淮后院熬了两年,也死了。 从此以后,秦书淮克妻之名整个齐国都知道,也就没有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好在当事人也不在意,知情的人都说,淮安王府里摆着一个牌位,秦书淮每天都和牌位吃饭睡觉,根本就不想娶妻的问题。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等白芷走了, 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 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 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 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 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 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 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 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 ”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身着玄衣华袍,外披白狐大氅,手中抱着带着兰香的暖炉,清俊精致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阳拉长他的身影,犹夹杂着大雪寒意的狂风垂得他广袖招摇,他长身而立,远远望去,仿若谪仙入世而来,又将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书淮。 八岁北燕为质,弱冠归来,却在九年后重登权力顶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前太子。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淮安王, 秦书淮。 八岁北燕为质, 弱冠归来,却在九年后重登权力顶峰,手握重兵, 权倾朝野的前太子。 这样的人让人无法忽视, 所有人来来往往时, 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身上投上一些目光。 而那人却仿佛谁都不在意, 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远处宫门落满朝阳光辉, 朱红房檐与朝阳映照,庄严古朴,却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 甚至未来的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争夺, 与这座城似乎毫无关系。 它屹立于此, 仍凭你厮杀半生, 它仍旧风姿如初。 “大人, ”一位穿着军装、满身带血的俊朗青年急急走来, 正是如今南城军的领军江春。他走到身着玄色广袖华服的青年身边, 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将所有皇子关起来, 一把火烧了。宫妃和皇子都在 江春心里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书淮, 不知该如何处置, 如今的情况, 一个不小心,秦书淮就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毕竟……朝里一大批老臣,都觉得他要谋反很久了。 秦书淮乃先帝秦靖的独子,秦靖残暴荒淫,搅得国家民不聊生,齐国上下对秦靖多有怨言。秦书淮八岁时,齐国与北燕交战,后来齐国投降,割城赔款后,还将太子秦书淮送了过去,在北燕当质子。 秦书淮去了北燕后不久,秦靖暴毙而亡,因为没有子嗣,齐国为了继承人的问题争了很久,最后群臣举贤,让秦靖的远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继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与才能于一身的好皇帝,他励精图治,在他的带领下,风雨飘摇的齐国终于重新站起来,成为了一个强国。 这时候,秦书淮也已经二十岁了,齐国也有了新的太子,作为秦书淮的“叔叔”,品德高尚的秦文煊向北燕施压,用了十万金将这位“前太子”迎接了回来。 秦书淮回来后,也颇为争气,直接去了军营,而后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最后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淮安王。 他与秦文煊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叔侄关系,秦书淮感念秦文煊的恩德,而秦文煊赞赏秦书淮的才能。 没有君臣隔阂,秦书淮的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婚事。 他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北燕的公主赵芃,结果在回齐国的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 第二任是当年出了名的沙场女将姜漪,姜漪乃姜家独女,秦文煊也是靠着和姜漪的姻亲关系,在军队站稳的脚跟,结果姜漪一嫁给他就开始重病,三年后,又死了。 第三任是董丞相的女儿董婉怡,董丞相想和手握兵权的秦书淮结盟,就将自己那貌美温柔的女儿嫁给了秦书淮,谁知道董婉怡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干出了逃婚的事情来,爬墙的时候不小心摔成了瘫痪,在秦书淮后院熬了两年,也死了。 从此以后,秦书淮克妻之名整个齐国都知道,也就没有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好在当事人也不在意,知情的人都说,淮安王府里摆着一个牌位,秦书淮每天都和牌位吃饭睡觉,根本就不想娶妻的问题。 于是乎,连这唯一不顺心的问题也不是大问题,秦书淮的日子也就过得很是惬意。 他一心就想当好自己的王爷,外界却从来不这么想,那些皇子和保皇派的大臣,每天都虎视眈眈觉得,秦书淮一定别有居心。 为表忠心,战事了结后,秦书淮就回了封地,结果回封地不到一年,宫里就给他来了信。 秦文煊不行了,皇后的儿子联合着皇后造反了,封了宫城,扣了皇帝,太子直接被斩了。 秦书淮没办法,马不停蹄赶了回去,结果刚把皇宫打下来,就得了皇后带着所有人自焚的消息。 江春看着秦书淮面色不太好看,俊美的眉目微微皱起,他不由得道:“大人?” “还有一个。” “嗯?” 江春愣了愣,秦书淮转身往外走去,冷声道:“淑美人带着十六皇子,还在皇陵。” 听了这话,江春瞬间反应过来。 虽然宫里的皇子贵妃都死了,但是宫外还有一个宫女出身、宫斗失败后被贬了去守皇陵的美人和皇子啊! 虽然这个妃子品级低了点,这个皇子年纪小了点,但始终是秦文煊的血脉。 这个皇位秦书淮是做不得的,他坐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秦文煊是怎么死的了。到时候齐国又是一场内乱,秦书淮不想当皇帝,更不想为了当皇帝搞得国家大乱。 于是这个唯一的皇子,就成了秦书淮如今唯一的希望。 秦书淮匆匆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来。 “淑美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江春想了片刻,点头道:“对,嫁给了卫炀……” “看着她。” 秦书淮说完,便翻身上马,打马冲了出去。 太阳已经彻底出来了,化雪让空气中充满了寒意,秦书淮抬头看了一眼这冰雪山河,加快了马鞭。 ******** 赵芃梦见了大雪。 北燕的大雪向来凶猛,从来都是风雪交加,下雪时出去,能感觉风如刀刮一般锋利划过双颊。 这种天气,赵芃小时候体会过很多次,那时候她带着弟弟和母妃住在冷宫里,冷宫没有炭火供给,每年冬天,总要冷死几个人,她算是幸运,因为她在这里拥有母亲和弟弟,每一年冬天,他们三个人挤在一起,虽然仍旧会觉得冷,但是至少逃脱了冻死的命运。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寒冷了。 从她帮着母亲走出冷宫,从她一步一步转身成为北燕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从她辅佐弟弟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到弟弟夺嫡之战中胜利成为北燕的帝王…… 等等。 赵芃突然意识到,弟弟赵钰已经成为皇帝了,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早在十九岁时,就离开了北燕,然后死了…… 赵芃意识有些恍惚,耳边听见了有人叫她的声音。 无数记忆涌上来,赵芃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陌生感铺天盖地,她轻叹一声。 她又活了。 是的,是“又”。 这已经是赵芃第四次重生了。 作为北燕的公主,赵芃当年下嫁了齐国留在北燕的质子秦书淮,在她十九岁的时候,秦书淮的远方堂叔——也就是齐国当时的皇帝秦文瑄,用了开通商贸的条件,换取秦书淮归国。 作为秦书淮的妻子,赵芃不得已只能跟着秦书淮回到齐国。但才刚入齐国国境,赵芃就被人毒死了。 死了三次,如今醒来,赵芃已经记不大清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跟着秦书淮回了齐国,然后秦书淮把她毒死了。 是的,是秦书淮毒死的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记得自己拼命挣扎,而秦书淮把她抱在怀里,带着甜味的□□被他灌进她的嘴里,她挣扎,她打他,然而他却只是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绝望,他死死压住她的动作,让□□滚入她喉间,哭着道:“芃芃,不疼的,喝了就不疼了。” “芃芃,别怪我。好好上路,好好去吧……” 她不想死,她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不想死,但她深深记得,那时候她不想死,于是她死命推着他。可他一贯那么顺着她一个人,却真的一点都没放手,让她死了。 赵芃死得不甘心。 她还挂念着自己那还在夺嫡之争中的弟弟赵钰,还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可能执念太深,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叫做“姜漪”的女将军,这个女将军是齐国名将姜诚的女儿,在齐国颇有声望。她还没适应自己这个叫姜漪的身份,她就再次见到了秦书淮。 秦书淮是来娶她的。 而此时距离赵芃死去,还不到四个月。 于是赵芃就明白了,秦书淮为什么要杀她了。她死了,秦书淮才能正大光明在齐国娶一个高门贵女,才能在齐国站稳脚跟。 对此赵芃很感慨,突然觉得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此时已经是在成亲的路上了,赵芃没有办法,只能成亲当天就开始装病,这病一装三年,秦书淮也很配合,三年都没来问过她的死活。两人虽然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竟然就整整三年里没见过面。 这三年,秦书淮在齐国混得风生水起,以军功立命,拿到了整个北方军权。而赵芃就默默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就琢磨着等哪一天赵钰那边安稳了,她赶紧跑回北燕去。 结果赵钰才刚刚登基没多久,她的人手也才规划好,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作为姜漪的赵芃在院子里吃葡萄,就被一群突然冲进来黑衣人捅死了…… 这次赵芃死得莫名其妙,她怀着对真相的探究之心,再一次……活了过来。 一睁眼,赵芃发现自己成为了齐国丞相的女儿,董婉怡。 而且,此时董婉怡已经和秦书淮有了婚约,而秦书淮的前岳父姜家也已经败落,秦书淮成为了当朝手握重兵的王爷。 于是赵芃又明白了姜漪是怎么死的了…… 岳父没有用了,这个媳妇儿还留着干嘛?要赶紧娶下一个有用的啊! 赵芃总结了一下,秦书淮有毒,当他老婆必然不得好死。 于是赵芃在结婚前一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翻墙逃婚,一路逃到北燕去找正在清理朝堂、铲除异己的赵钰。结果这位娇小姐体质太差,爬墙爬到一半就不行了,手上一个打滑,她摔了下来,摔成了半身残疾…… 但是她与秦书淮属于政治联姻,哪怕是半身残疾,秦书淮也把她娶回了家,然后照旧放在后院养着。 虽然半身不遂,但赵芃还是很坚强,依旧在四处打听消息,重新经营自己的小势力,但是毕竟已经瘫痪了,这一次赵芃所能做得很有限,好在她深谋远虑,天天担心着什么时候又死了,于是每天就努力存钱,然后在院子里,埋了一大箱银票…… 毕竟,董婉怡她爹贪污太厉害,其他没有,就钱特别多。 赵芃的想法是很正确的,果不其然,两年后的一天,她吃着水晶虾饺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感觉和她十九岁死那次,一模一样。 她立刻判断出来,有毒。 可是来不及了,她要死了。 赵芃崩溃了,她第一次这么想掐死一个人,想不顾仪态对一个人破口大骂。 你要给别人挪位子你休了我啊?!每一次你都杀了我,有意思吗?!! 于是赵芃死的时候反复向上天祈求。 她不要嫁给秦书淮。 不要嫁给秦书淮! 绝对绝对,不要再嫁秦书淮了!! 赵芃不知道她的祈求有没有效果,她脑子里还有点乱,原身的记忆还没有太理清楚。 旁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夫人,您好些了吗?” 夫人? 哦对。 赵芃想起来,这个身份叫秦芃,也是个公主。这个人和她有点像,同样都是不受宠的母妃生下来的孩子,可她们不太一样的就是,赵芃虽然生得卑微,却仍旧一步一步谋划把自己拼成了最受宠的公主。而这个秦芃就…… 真不受宠到了最后。 性格唯唯诺诺,除了一张脸以外没有任何让人看得起的地方。好在这张脸弥补了她百分之八十的缺点,十五岁嫁给了宣武候的世子卫炀。谁知道成亲当天,卫炀就被派到战场上去,然后就挂了。 卫家那一战近乎全灭,只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卫衍。一个只有十四岁少年的门庭,所有人都以为卫家的荣光也就到此为止,于是卫家的女人自杀的自杀,改嫁的改嫁,也就剩下了卫老太君以及秦芃,秦芃是个温顺的性子,丈夫死了,她分毫没有改嫁的念头,反而是主动去了护国寺去修佛,说是给卫炀祈福。 一修修了十年,卫家大起大落,卫衍一路厮杀拼搏,终于让卫家重获荣光。 而秦芃也用了十年时间,将自己打造成了一座行走的牌坊。 赵芃总算理清楚了现在的状态,她心里舒了口气,随后感觉十分欣喜。 很好,这一次,秦书淮再也没有理由娶她了吧?!!不用太早死,如今赵钰那边大概也安稳了,她找好机会,给赵钰写信,只要赵钰信了她是赵芃,她就立刻回北燕! 未来很美好,赵芃心里十分欢喜,她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思绪,抬起头,看了一眼问她话的人,那是秦芃的陪嫁丫鬟,春素。 秦芃染了风寒,昨夜高烧了一夜,就是春素和秋素两个人陪着。 此刻看见赵芃面色不太好看,秋素有些焦急道:“不行,夫人,我还是去叫大夫吧。” “不必了。”赵芃抬手阻止了两人:“给我点水,我缓缓吧。” 春素应声去倒了水,秋素揉了帕子,有些焦虑道:“夫人,有病就要看,您总怕给人添麻烦,过去在宫里这样,在为卫家这样,如今到了……” “四公主殿下!” 秋素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那人似乎十分焦急:“四公主殿下可在?!” 四公主这个称呼,在场的人已经近十年没有听过了。春素和秋素交换了一个眼神,赵芃也冷了脸色。 外面人见里面静着,便急促道:“四公主,老奴董尤,奉娘娘之命前来!” 一听这话,三人呆了呆,赵芃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董尤的确是秦芃生母淑美人的贴身太监。 宫廷之中这样的状况从不简单,赵芃立刻道:“进来。” 秋素连忙开了门,董尤立刻闪身进来,秋素将门关上,董尤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他将大氅打开,怀里竟是抱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在董尤怀里瑟瑟发抖,一看见那孩子的模样,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赵芃豁然起身,震惊出声:“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73.第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 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 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 白芷从来不怕, 因为白芷坚信, 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 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 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 卫家的大夫人, 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 知道这些, 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 ”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 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 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 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 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秦书淮眼神骤然冷下,秦芃躺在树枝上,抬手咬了一口果子,哼笑,用唇形一字一字道:“不、下、来。” 旁边侍卫和那些杀手纠缠起来,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如山,见秦芃的口型,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抓住旁边人的手腕,一击一点,就卸下了对方手中长刀,反手横刀划过对方的脖颈。 鲜血四溅,温热的血落在秦书淮脸上,秦书淮手提长刀,面上带血,书生气质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反而带了身后是尸山血海的修罗气息。 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他好像……生气了??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却全部在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江春,”秦书淮抬头叫人进来,直接道:“将公主带到礼部尚书那里去。” 说完,秦书淮就埋头在了折子里。 秦芃:“……” 再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着道礼部尚书那里问了一会儿登基大典,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感兴趣,她聊了一会儿,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书淮报了秦芃的动作,秦书淮捏笔想了一会儿,便道:“盯着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来了秦书淮家报道,她让人去递了拜帖,没多久后,门房的人就回来,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爷说了,您今日来,得先将拜访事宜列个单子,他先看过,需要商讨的再见。” 秦芃被这话气得发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见秦书淮居然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以往见秦书淮,从来都是她想不想见,没有她能不能见的。 好在秦芃调节能力极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书淮也没什么求着她的,她难见一些也没什么。 她缓了口气,拿了纸笔来,这次她想了个更直接的理由,就问问他秦书淮,要不要摄政王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秦书淮必然是要要的,不过大概他还在等着卫衍,就一直没进宫来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着秦书淮开口,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书淮不搭理他。 谁曾想,等了半个时辰后,门房拿了信回来,上面就四个字——不归你管。 秦芃:“……” 片刻后,她气得将纸揉成团,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后她也意识到了,秦书淮这是对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见秦书淮,没有点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见着秦书淮,她后面如何和秦书淮撒谎说她是从秦书淮口里套话得出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书淮杀卫衍当天将秦书淮拖在宣京中,给陆祐制造机会? 按照秦书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陆祐怕是动弹不得,而且到时候救卫衍的难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会儿后,秦芃做了决定,她就守在秦书淮家门口,不一会儿后,她瞧见一个大臣来了门口,她连忙跳了下来,这几天她把朝廷里大臣的样子都给记了一遍,当即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崔庆,赶过去道:“崔大人!” 崔庆微微一愣,片刻后,这才记起来,这位是宫宴上见过的,如今的长公主秦芃。 虽然现在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册封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但上上下下对秦芃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崔庆连忙行礼道:“殿下。” “崔大人是来找淮安王的?”秦芃热络道,崔庆心中一时有些惊疑,面前这女人同传说中那个“温顺软弱”的秦芃似乎一点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点头道:“正是,公主这是……” “本宫也是来找王爷,”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块儿进去吧。” “呃……” 崔庆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没多说,他提前交过拜贴,门房见是他来了,便放着他进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混了进去。 门房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个刚刚被拒绝的人怎么跟在了崔庆的后面,但也不敢多问,让下人引了崔庆过去。 眼见着要到秦书淮的书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务来同王爷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细节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爷探讨吧,等你正事商量过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着同崔庆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往旁边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让厨房备一份过来,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么知道府里厨子擅长做椰子糕,但瞧着那位官员对秦芃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庆见秦芃毫不见外,侍女同她的对话似乎也是十分熟悉这府中的情况,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那秦芃如娇花一般的美丽面容,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美丽的。他联想到秦书淮控制了整个宣京却不称帝,反而是辅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这位长公主…… 不得了! 崔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想着,等一会儿决不能同秦书淮提起这事儿,免得秦书淮尴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去了饭厅,将她想念的菜点了一遍,而后就坐在饭厅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她一副同秦书淮极其熟络的模样,加上公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下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姑娘……莫不是王爷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着秦芃的脸,所有人对此肯定了几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们的猜想,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打听起秦书淮的行踪爱好来。 她知道这些话最后都会传到秦书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听得越多,等最后她告诉秦书淮一切都是她猜测,秦书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进这一次,再想混进来,就特别难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机会,高兴吃吃喝喝,多问点东西。 秦书淮的府邸,有两个人是最让秦芃满意的。第一个是厨子,那个厨子是她陪嫁时候带的,做的东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让秦芃咋舌。第二个是按摩的侍女,也是当年她带来的人统一培训的。 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饭后,秦芃熟门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这儿了,书淮同我说王府里有几位婢女很会按摩,找个婢女来帮我按摩一下吧。” 说着,秦芃便站起身来。侍女们此时已经被秦芃彻底忽悠,觉得这个人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女主子,直接就将秦书淮的后院清了出来,然后给秦芃打了水,让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个澡后,按摩的人就来了,秦芃趴在床上给那侍女按背,觉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过如此。 而这时候,秦书淮还在和崔庆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里居然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书房同崔庆商量了一堆关于此次宫变下狱的人的情况后到半夜了,这才让人送走崔庆,洗漱过后,才去饭厅。 他在饭厅用饭时,管家上前道:“王爷,那个……今夜是歇在西厢还是东厢?” 东厢是秦书淮自己的卧室,西厢一般是备给后院的女人的,不过秦书淮一直没有侍妾,之前就是给姜漪和董婉怡住着。如今这两位都死了,那院子里就没人住了。管家骤然问这个问题,秦书淮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管家看着秦书淮一脸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爷不知今日公主过来?” 秦书淮捏着筷子停住动作,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什么公主?” 管家一看秦书淮这个表情就知道坏事,吓得忙跪了下去,慌忙道:“就是,今日四公主来府中……如今歇在西厢……” 秦书淮没说话,他身上冷气环绕,但他还是很理智的样子,甚至放下筷子的动作,也极轻极缓。 “为何会让她歇在府中,又不同我说?” 管家匍匐在地上,冷汗涔涔。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您的小情人啊! 可为啥大家都以为? 这个问题,管家回答不上来了。 秦芃没说过任何和秦书淮有什么关系的话,可是凭着那张脸,凭着几个称呼,大家就莫名其妙的认定了,这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这位公主也根本都没说什么。 秦书淮看着管家的样子,从江春道:“将他和所有同秦芃说话的奴仆带过去录口供,秦芃所有的对话动作一点不能漏下,口供录好后去领罚。” 说完,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点灯,去西厢。” 崖地空旷,风有些冷。秦书淮静静看着秦芃,秦芃听着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行,我背。” 秦书淮没说话,就抬起手来,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秦芃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扛起来,背在了背上。 她这身体底子不好,背那么大个男人还是很重的,秦书淮察觉她吃力,皱了皱眉头:“你学过武,却没打基础?” “啊,对。”关于这点,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遇见了称心的,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毕竟北燕尚武,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但是进一步的东西,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他被她背着,手藏在袖子下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秦芃含着笑不说话,便就是这时, 其中一个杀手顺着秦书淮的视线看去, 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对方一跃而起, 朝着秦芃就冲了过去, 秦芃躺在树上, 看着那杀手冲来,便就是近身那一刻,那她袖中短剑猛地横出,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血从上方喷洒而下, 几个杀手眼中大惊。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 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 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 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 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另一个大喊:“我操你大爷!” 剩下三个各自喊了些什么,就坠了下去,片刻后,山崖里回荡着“砰”“砰”“砰的五声落地声。 秦书淮悠悠抬头看向秦芃,此刻他抱着秦芃的腰,秦芃拉着手里的长绫,树枝一点点下弯,秦书淮慢慢道:“是摔死了吧?” “大……大概吧……” 秦芃心里有点害怕了。 她敢跳下来,是算准了自己怀里有一根千蚕丝的白绫,按照她的水平可以一路拽着树下去,活着机会绝对比留在上面大。不过这对她的操作水平要求也很高,一个不慎可能就直接下去了。 秦芃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听到了这五声落地声,她骤然觉得,有点心慌。 好在秦书淮极其镇定,淡定道:“下去吧,距离崖底不远了。” “好。” 秦芃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然后将白绫朝着下一颗树枝甩过去,一路荡到崖底。 两个人受力重,秦芃接近崖底的时候,手微微打颤,有些抓不住白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时候,白绫打滑,两个人直接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秦芃脑子一蒙,秦书淮刚好在她身后,将她往怀中一揽,就这么硬硬撞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搁在秦书淮脚下,秦芃听见“咔擦”一声响回荡在山谷,让人心里跟着一抖。 秦芃在秦书淮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淮冷着声道:“下去!” 秦芃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了下去,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也就手上有一些血痕。这时候她看向秦书淮,秦书淮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正用手去检查自己的腿部。 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不太好受,但神色却十分平静,秦芃一时不太确定他受了多重的伤,小心翼翼走过去道:“你怎么了?” “腿断了。” 秦书淮冷静回答,从旁边顺手拿了树枝,撕了衣服,固定住小腿腿骨的位置。 秦芃一听这话乐了,欢欢喜喜道:“腿断啦?那我先走了,您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秦书淮一把抓住她,直接就拽到身侧崖壁上,刀一击贯穿在她侧脸。 他离她很近,刀和他的人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杀意,仿佛是一只野兽盯着猎物,让人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目光,秦芃有些怂,然而她却仍旧带着笑,瞧着秦书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想死我随时送你走。”秦书淮冷声开口,不带一点情绪:“别挑战我耐心。” 他理她太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的唇纹。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离得远,看着就十分高冷。如今离得近了,看着那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撩在人心上一样。 秦书淮有一张好相貌,秦芃向来知道。如今瞧着他近在咫尺,秦芃居然有种前三辈子都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感。 她勾着嘴角,笑着没说话,秦书淮忍到现在,她觉得也不太容易。她这个人就喜欢去挑战别人的极限,尤其是她看着不爽的人,猫一样,撩一撩,估摸着要炸了,又一脸无辜从容抽身。 此刻瞧着秦书淮,她就明白,这是要炸的边缘。于是她立刻抬手投降,一脸无辜道:“好好好,我错了,王爷如今腿断了,请问要妾身做什么?” 秦书淮没说话,直接一捏一扔一抬下巴,十分顺手就给秦芃塞进去一药丸。秦芃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月一次解药,自己来找我。”秦书淮将刀从墙壁里抽出来,面色平淡:“走吧。” “走?”秦芃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都断了,我们走什么走?” 秦书淮不说话,静静盯着秦芃,好半天后,秦芃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你让我背你?!” “不然?” “秦书淮你的脸是摊饼吗?这么大的?!”秦芃愤怒了:“我这么一个柔弱娇美谁见着都得心疼怜爱的公主,你让我背你?!” 秦书淮依旧不言,目光十分平静看向了秦芃手上的白绫。 “你是公主我承认,”他声音冷淡:“前面的修饰词,我觉得,得去掉。” “非也非也,”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秦芃看向马车车帘,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王爷说笑了。”秦芃瞧着对方的笑容, 舔了舔唇角,那小舌探出来, 勾得人口干舌燥,旁边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 唯有秦书淮面色不变, 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转头却是同李淑道:“那, 太后娘娘, 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们定下了, 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 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 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 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 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 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 那就这样吧。母亲,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 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 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 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 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 娘娘瞧着没问题,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在场的官员,哪怕是没见过卫衍的,也都听过卫衍的名字。紫袍绣麒麟的装扮,这是齐国一品武将才能有的打扮,而齐国青年一品武将也就两个人,一位是众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书淮,而另一位…… 便是卫家卫衍。 这人一下来,所有人心中暗惊,再联想到昨夜城外多出来的兵马,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是卫衍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兵马回来了! 刚刚经历过宫变,所有官员对此都格外敏感,他们站在祭坛边上,心里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卫衍身上,不敢移开半分,就打量着这位突然回来的将军,琢磨着他此番回京的意图。 卫衍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如他们所料那样往秦书淮走去。他停在马车边上,微微躬身,恭敬抬起手,说了句:“嫂子,到了。” 嫂子? 所有人又是蒙了蒙,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卫衍的如今唯一的嫂子是谁? 那不正是如今幼帝的亲姐,四公主秦芃吗! 卫衍这一声嫂子让所有人想起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女人,也为他们解答了他出现在宣京的原因。 幼帝并不是毫无依仗,卫家便是这位这么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十六皇子的依仗! 有了这一层,当秦芃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时,所有人内心对这位女子的评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一位公主,一位寡妇,未来,她还会是齐国权力中心人物之一。 秦芃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含笑探出头来,看见卫衍伸出来的手,知道他是在为她搭桥铺路,便将手放到了他手心,提步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优雅高贵,神色端庄大方,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过来时,仿佛牡丹盛开,端庄艳丽。 卫衍在她身边一直伏低做小,给足了她面子,她在侍女搀扶下,踏着台阶走到秦书淮面前。秦书淮瞧着那身着华丽繁复宫装,头顶繁重发饰女子朝他走来,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六岁那年和赵芃成亲那日,那个人身着火红嫁衣,由侍女搀扶,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瞬,当秦芃走到秦书淮面前,浅笑说那一句:“王爷金安。”时,秦书淮便已回神,面色平淡点点头,回礼道:“公主金安。” 两人一人是内定的摄政王,一人是内定的镇国长公主,作为辅政存在,就一左一右站在祭坛下方一些的台阶下,等候着秦铭作为皇帝过来。 秦芃肚子疼得厉害,好在她一向装惯了,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秦铭还没来,现场乱哄哄的,秦书淮看了她一眼,却就道:“不舒服?” “啊……嗯?!”秦芃有些不可置信,她自信自己装得极好,却还是被这人瞧出来了?! 秦书淮看出她的疑问,垂下眼眸道:“你总是抬手挽发。” 这是赵芃的习惯。 她紧张或者难受得时候,就喜欢抬手弄她的头发,这样的习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这样的小习惯,却也不提醒她。她那个人做事向来追求尽善尽美,最恨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她要装无事,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无事。 他怕告知她这样的习惯后,她以后就会刻意改掉,这样要知道她的内心,就更难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习惯就赵芃独有,今日看见秦芃频频抬手挽发,忍不住询问了一句,等秦芃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便知道她的确是不舒服了。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内心柔和不少,猜想道:“公主可是腹痛?” “王爷多想了,”秦芃缓过神来,心里有些慌,觉秦书淮这几年不见,真是修炼得像老妖精一样,什么都瞧得出来,忙调整了状态,含着笑道:“我没什么的。” 秦书淮点点头,也没理会她的谎话,将侍卫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远见秦铭的马车到了,这时候一个侍女突然来了秦芃身边,碰了碰她,秦芃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碗红糖水放在托盘里,端正放着。 “公主请用。”那侍女声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书淮,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等着秦铭的龙撵,淡道:“喝吧,不至于在这里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厉害了,瞧着那红糖水也有些馋,便视死如归抬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后腹间暖暖的,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那么些别扭。 秦书淮一直没再说话,就和她一左一右站着,等着秦铭来。 秦铭到后,由礼官引着开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边当装饰,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对着上天的祭祀完毕后,剩下的册封大典就到宫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龙撵往宫里走去,以示恭敬郑重。秦书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离秦铭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个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还走着,走到一半,秦芃就觉得目眩。一个踉跄往前方砸了过去,秦书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站了起来,没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后,同她靠近走着,面色平淡道:“继续走,摔倒我扶。” 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会视为不详。 秦芃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继续往前。 秦书淮放了手,然而却依旧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让秦芃心中有了一种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头看身边这个男人,眉目俊秀精致,如果说卫衍那样带着北方些许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么秦书淮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有着一种水墨工笔描绘般的隽秀,俊朗至极。 他站在她身边,明知这是个敌人,明知这个人曾经亲手毒杀了她,甚至后面两次死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还是学不乖,觉得内心因他在,就变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让秦书淮以为她是撑不下去了,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难走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咬着牙往前。” “殿下,”他声音踏着时光,让秦芃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四岁时遇见这个少年。 那时候,他穿着湖蓝色外衫,将失去母亲的她抱在怀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说:“这是你选的路。” “悬崖峭壁,你得爬;荆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会走到头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少年说完这话后,抿了抿唇,小声道:“而且,我陪着你呢。” 而如今他陪着她,走在她身边,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粉尘中,被吞噬得毫无踪迹。 卫衍没说话,见秦芃看上去十分疲惫,便道:“嫂子先休息吧,余下的事再说。”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真的太不一样了。 76.第七十六章 秦芃听着秦书淮闷闷的话,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想说她身边哪里有他说的这么多人? 来来往往, 嫁了三次, 嫁来嫁去都是这一个人。这辈子除了柳书彦,就再没和其他男人有过交集。 说起来真是乏味透了。 可这话说出来, 又觉得有几分羞耻, 仿佛是承认了这个人就是这么不一样, 这么独一无二一般。 她只能闭上眼睛, 一言不发。 秦书淮见她似乎是睡了, 这才满意,将人抱在怀里, 整个人挂在秦芃身上,睡了。 睡了一会儿,秦芃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睁开眼来, 觉得有些尴尬,便往前挪了挪。 秦书淮也是察觉了,哑着声音亲了过去:“芃芃……” “睡觉!” 秦芃有些羞恼,推了他一把。 秦书淮被她推开,觉得有些无奈,平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叹息了一声, 睡了。 秦书淮不挨着她, 秦芃放松了许多,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秦芃睡了, 秦书淮就觉得煎熬了,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催眠着自己,反反复复念着他过往读过的书。 等到第二天,秦芃精神抖擞先起了床,去找卫衍,秦书淮反而没起,等他醒来以后,迷糊着喊了一声:“芃芃?” “别芃芃了,”赵一倒挂着落了下来,看着秦书淮,叹了口气道:“王爷,还没搞定呢?” 秦书淮见着赵一,面色平静:“不该问的别问。” 赵一咬了一口包子,咽下去道:“王爷,您这样不行啊。还是要主动一点。” 怎么主动? 秦书淮也想主动。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主动了。 他经过了六年的思考,终于明白,自己和赵芃之间悲剧的最大原因之一,是他们之间不够互相信任。如果足够信任,哪怕救不了赵芃,但赵芃也不会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听到,便这么去了。 而后来再遇到秦芃,也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赵芃从来没信任过他。 如果赵芃信任过他,在她重生的第一天就来找他,或许…… 也就不会爱上卫炀。 一想到卫炀,秦书淮就觉得,自己心上仿佛是扎了根针,他刻意想去遗忘这一件事,可这根针扎在那里,就是会疼。 如今他已经学会坦诚。 他想做什么,他就做,想说什么,他就说,可是要刻意讨好,他的确不知道,要如何对她更好了。 “要不……” 赵一出着主意:“您买点公主喜欢的东西?” 秦书淮觉得赵一说的话很有道理,决定找个时间,去给秦芃买点东西。 他惦记着这事儿,却也没有申张。大清早起身后,与往日一样去同秦芃用膳。 秦芃受了寒,早上起来便觉得肚子有些疼。 秦书淮来了,秦芃就捂着肚子哼唧,秦书淮说是要叫大夫来,秦芃赶忙道:“老毛病了。” 秦芃这点受害就腹痛的毛病秦书淮是知道的,他皱起眉头,吩咐道:“多喝热水。” 秦芃:“……” 这句话真的是听了好多年。 但其实她也不是很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书淮在这里,她就是想哼唧。 秦芃被这句话泼了个冷水,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然后她觉着,大概是因为…… 看着这个人在,就像想撒娇吧。 秦芃赶紧警醒,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随后和秦书淮道:“其实也不是很疼,你放心好了。” 秦书淮点点头,却是道:“你一向不喜欢喝热水。” 秦芃:“……” 她不是不喜欢喝热水,是不喜欢秦书淮总是同她说,多喝热水。 两人吃了饭,秦芃便去照顾卫衍,秦书淮跟着过去,秦芃处理着边境的政务,秦书淮就在旁边看着杂书,等着她。 秦书淮知道秦芃这么大老远来边境是为着什么,无非是因为她不愿意南方边境落入他人之手,所以他不听不管,只是求让她安心。 秦芃也知道秦书淮的退步和忍让,等到夜里,秦书淮拉着她回房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住他。 “秦书淮。” 秦书淮回了头,秦芃笑眯眯道:“谢谢你。” 秦书淮静静瞧着她,片刻后,点了点头,应了声:“没什么。” 秦芃连着忙了几天,总算同卫纯一起,将徐城给重建好。 徐城早已适应了战乱的节奏,停战不过几天,就仿佛从来没有开战过一般,开始歌舞升平。 没有几日,就到了月神祭,月神祭是普遍流传于南方的一个节日,这本是西梁特有的节日,然而徐城长期与西凉交往,逐渐也将月神祭看做了一个大的庆典。 一直以来,月神祭当日徐城都是广开城门,夜不闭户。因为徐城有南方最大的一个月神庙,方圆百里,当日都会来徐城参拜。 卫纯来征询秦芃的意思,今年的月神祭是否照常举行。秦芃瞧了秦书淮一眼,却是道:“我觉得可以,摄政王以为呢?” “可以。” 秦书淮点头,支持秦芃的话。 两位主事的都同意了,卫纯自然不会阻挠,便退了下去。等卫纯走了,秦书淮靠在柱子上,淡道:“你不怕西凉如今动手吗?” “西凉并不好战,阿钰也不是个好战的皇帝。” 秦芃批着文书:“既然已经确定和谈,他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偷袭。” 秦书淮不说话,好久后,他终于道:“芃芃,在你心里,赵钰是个怎么样的人?” “为何有此一问?” 秦芃对于秦书淮突然提起赵钰有些疑惑。 秦书淮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没什么。” 有什么,也绝不是现在能说的。 77.第七十七章(两章合一) 此为防盗章 过程如秦芃所猜想一致, 他在宫变第二日就接到了家中来信,说卫老太君病重以及秦铭登基一事,但并没有提及秦书淮带着兵围了皇城,按照他的话是—— “如果我知道他带着五千兵马在皇城里待着, 打死我都不来!我又不是傻……”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 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 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 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 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 见他还跪着, 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 往隔间里一躲, 就藏了进去, 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 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个名头,”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觉得,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本宫当得不当得?” 镇国长公主,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是一个位置。 正一品,可开府军,干涉朝政,是一个类似于皇家监督机构的存在。 镇国长公主很少册立,近百年来,也就北燕册封了一个赵芃——还是在她死后,由她弟弟赵钰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着要这个位置,要的不是称号,而是一个权力。 听到这个要求,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阳暖化千里冰雪,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着秦芃,内心却是觉得一片柔软。 在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相似的一个人…… 叫着她的名字,有着她的性格,还要着和她一样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极了。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那些人明显是专业训练过许久,趴下来后,居然就仿佛不存在了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几乎隐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声音,秦芃抬眼一看。 哟,秦书淮。 秦书淮没有骑马,带着三个侍卫一路探索过来,侍卫们给他开着路,他双手拢在袖间,面色沉静,目光四处打量着。 趴在树上草堆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他们的呼吸几乎再也无法感知,所有人匍匐着,肌肉绷劲,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妖刀上。 秦芃含笑打量着两边人马,默不作声,秦书淮往前慢慢走来,眼见着就要走到那批人的埋伏圈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秦芃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那人先是看着地面,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芃藏身之处。 四目相对。 一个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一个手里捏着个果子,艳丽的脸上带了呆愣,看上去颇为可爱。 秦书淮张口,就两个字:“下来。” 秦芃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秦书淮皱起眉头,直觉那人的笑容有些怪异,便就是此刻,冷刀骤然而至!十几个人从暗处猛地冲了出来。 秦书淮眼神骤然冷下,秦芃躺在树枝上,抬手咬了一口果子,哼笑,用唇形一字一字道:“不、下、来。” 旁边侍卫和那些杀手纠缠起来,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不动如山,见秦芃的口型,他二话不说,抬手一把抓住旁边人的手腕,一击一点,就卸下了对方手中长刀,反手横刀划过对方的脖颈。 鲜血四溅,温热的血落在秦书淮脸上,秦书淮手提长刀,面上带血,书生气质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反而带了身后是尸山血海的修罗气息。 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慌。 他好像……生气了??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捏紧了书卷,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书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忆里,刚遇到秦书淮的时候,这人还是个很健谈的少年,她和他刚刚成亲那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不睡觉,来回折腾。 折腾完了也不嫌累,握着她的手有无数话要讲。 这么十二年来她其实一直是陪着他的,哪怕见面次数少了些,可当了他三任妻子,对他的了解,怕是比任何人都深,可此刻正对着他,看着这个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淡气度从容端起茶杯,褪去少年稚气的脸无喜无怒,她才骤然惊觉,自己竟然已是快又七年时间,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而七年足以将一个人打磨得面目全非,当年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少年人,也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气度从容平静的淮安王。 “公主找本王,是想说什么?” 秦芃一直看着他,让秦书淮有了那么几分不舒服,他抬起眼皮,迎上对方的目光,秦芃将思绪收到当下之事上,笑了笑道:“妾身请王兄来,主要是为了十六皇子的事,十六皇子乃妾身同胞弟弟,如今王爷想要将阿铭带走,不知所为何事?” 秦芃同秦书淮绕着圈子,同时心里准备好了说辞,打算让秦书淮权衡利弊,千万别愚蠢干出什么干掉了所有皇子自己登基的事情来。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听了秦芃的话,对面的侍卫坦坦荡荡笑起来:“四公主今日是来找事的?” “非也非也, ”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 秦芃看向马车车帘, 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 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 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 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 当年靖帝昏庸, 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 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 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 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 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 他端坐在马车中, 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 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来信,说他八日后到,还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从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爷在宫变当日就发了信,诱他回京。如此时局,王爷让他回京,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我清点了人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并不清楚他回来的线路,也不知道王爷人手多少,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我就特意来盯着王爷。” “你探听清楚了王府多少个房间,问了侍女洗多少件衣服,搞清楚了我的作息以及王府每道门进出往来是什么人。”秦书淮点头表示明白:“是为了推算我有多少府兵,一般府兵从什么地方出入。你为何猜测我会用府兵而不是军队?” “因为军队动静太大,而且难保里面没有卫家的人。毕竟,卫家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卫家几乎是齐国军队中许多人的信仰。你杀卫衍的事如果传出来,对你影响太大。而卫衍被你误导匆忙上路,不可能带太多人,府兵,足以。” “而我日日守着你,缠着你,也就清楚了解你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样,都会让我察觉。” “所以,”秦书淮抬眼看她:“你发现了我今日要动手,然后让人准备好在官道上等着了?” “王爷说得太麻烦,”秦芃歪着头:“我何必每一条官道都埋伏?我跟着王爷的人,不就好了?” “王爷的人做得很精细,”秦芃低头喝茶:“化妆成小厮坐在马车里出入,根本看不出来派了许多人出去。可是王爷,我今天就盯着你家门口,今天你家买蔬菜瓜果丝绸等东西,拉了二十马车。我问过你们平日用度,你府中七天前才大量采购了一批,我就想知道,您吃得完用得完吗?” 秦书淮没说话,听着秦芃的话,思索着自己属下平时的做事风格,秦芃看着秦书淮吃瘪的样子很是开心,笑着起身:“走,吃饭去。” 秦书淮跟在秦芃身后,走出房间,朝着饭厅行去,他一路都在思索,秦芃瞧了他一眼,含着笑道:“我说了我的法子,王爷可以告诉我,您怎么看出我不对劲儿了吧?” “你为卫炀守寡十年,必然深爱他。” 秦芃顿住脚步,有些疑惑,不大明白秦书淮的意思。秦书淮嫌弃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你近日来的行径,很像你爱上了我。” 秦芃:“……” “最重要的是,”秦书淮语调不知道怎么的,就带了点温柔:“以前也有过一个人想骗我,说辞和你几乎一致。” “被骗过一次,就不会被骗第二次了。” 秦芃:“……”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绝望。 “秦芃,”他沙哑出声:“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秦芃听着熟悉的话, 感觉有了股莫明的力量涌上来。 当年在她谋划下, 她带着母亲走出冷宫,她母亲重得盛宠,她也成为了皇帝宠爱的公主,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 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 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 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 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 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 一双手伸过来, 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 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她没说话,艳丽的容颜上全是平静。 “谢谢。” 她少有这样正经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做什么,却终究没做。 他们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站着,扛着灵柩的一边上了山。 从头到尾,她都没回过头,可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温度,那个人就跟在她后面,无论她是倒下了,还是站起来,他都会替她扛着这肩头所有的重负。 只是她从来也不是一个要让人护着的人,于是她咬牙前行,让黄土埋葬了自己的亲人。 那天晚上,她回了冷宫,站在她和母亲弟弟住过多年的房间前,一言不发。 雨下了大半夜,她站了大半夜。然后她就听到一声压着愤怒的唤声:“赵芃!” 她没回头,就觉得有人替她撑了伞,秦书淮言语里带着焦急:“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赵钰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你站了多久了?手怎么这么凉?” 她没说话,就呆呆看着那房间,秦书淮去拉扯她,她终于出声:“你让我站站吧。” 秦书淮愣了愣,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他的手特别温暖,在那个寒夜里,成为她唯一的支柱。她从来没觉得他这样高大可靠过,让她忍不住内心有了那么些酸楚,沙哑着声道:“明天我还得回去看着小钰读书,你让我站站,我就难过这么一晚上,我再也……” 话没说完,那个人猛地就抱住了她。 他这个人一向内敛又木讷,带着些正人君子的羞涩。 从来都是她去调戏他,逗弄他,他永远是红着脸躲着,恨不得见着她就绕道走那种。 然而那天他却头一次,主动抱住了她。 他的伞掉下来,雨落到他肩头。少年抱得那么用力,仿佛是疼着她所疼,恨着她所恨。 “赵芃,”他身子微微发抖,却强作镇定:“你难过就难过,想哭就想哭,天塌了,我撑着呢。” 她没说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她母亲的支柱,是她弟弟的天,她一个人笑着走过风雨,这是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同她说这样话的人。 那么多委屈难过翻江倒海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哭出声来。 她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瘫软在地。而这个少年就一直抱着她,支撑着她。 恪守礼节,却又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然后他告诉她,人生路很难走,他陪她一起。 因为这句话,她重新站起来,做了她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玉阳公主。 而今再次听到这句话,她就觉得,自己能站起来一次,就能站起来第二次。 她精神受到鼓舞,真的就将最后那截路撑了下来。眼见着要到宫门了,这时候队伍有些乱起来。秦芃头晕目眩,也没注意到周遭,就听见一声尖叫,随后是卫衍的一声大喊:“嫂子!” 秦芃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刺客从秦书淮身边猛地探出手,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之上。 这人明显是个女子,她方才似乎是去刺杀秦书淮的,只是被秦书淮一击格挡之后,她就选择迅速开溜。抬手就劫持了秦芃。 秦芃袖间短剑滑下来,面色镇定。这个人武功不错,秦芃不敢乱动,这人劫持着她,同众人道:“退后!” 这声音有点熟悉,秦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旁边人都看向秦书淮,有些不敢妄动,卫衍果断开口:“退后!” 侍卫们瞧了一眼卫衍,卫衍怒喝出声:“看什么看,退后啊!” 说着,卫衍回头,同那人道:“你把她放了,我让你走。” “卫将军口说无凭,在下怎能相信?还请四公主跟着在下走一遭吧!” 那人冷笑出声,压着秦芃就往后退去。这一句话出来,秦芃反应过来是谁了,她袖中短剑收回去,配合着那人一起后退。 那人有些奇怪秦芃的动作,秦芃压得低声道:“别怕,我也要杀秦书淮。” 听了秦芃的话,那人眼中有些奇怪,动作更大胆了些,压着秦芃退到马边,便翻身上马去,驾马往外冲去。 卫衍骂了一句,立刻上马追去,秦书淮面色不动,旁边江春拿了弓箭来,秦书淮抬手拉弓,对准了驾马冲出去的人。 秦芃老远看见江春拿弓箭,焦急道:“你赶紧把我放身后去,他顾忌着才不会射箭!” “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蒙面女子冷笑:“他射箭就射箭,我还怕他不成?” “哎呀你不知道他的箭术……” 话音刚落,秦书淮抬手箭法,箭呼啸而至!蒙面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动作,猛地弯腰让开,将秦芃暴露在了秦书淮箭下,同时抬手去抓箭。 她担心秦芃在她背后搞小动作,又怕秦书淮的箭,干脆用了这么一招,秦书淮第一次差点射死秦芃,第二箭他就不敢再射了。 然而秦芃手上动作更快,她听见箭声呼啸而来,一个弯腰就侧身让了过去。这瞬间暴露了她会武的事实,哪怕动作有些迟钝,然而从姿态来看,却是能看出些底子的。 秦书淮面色骤冷,抬手抓过箭来,连射三箭! 卫衍看见这场景,立刻调转马头折回去,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然而秦书淮没做声,他的手微微颤抖。 刚才那个动作……那个让箭的动作…… 他太熟悉了。 他见过她无数次练习躲箭,她一直有些未雨绸缪,喜欢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去猜想发生后怎么办。 她的武艺是同他一起学的,他太清楚那个叫赵芃的人的小动作。 在那人躲闪的瞬间,他清楚看到了赵芃惯用的小动作。 是那个人吗? 是她……转世,还是……她根本没死? 秦书淮脑子有些乱,他太急切想要确认。 那三箭冲过去,白芷骂了一声,抬手拔剑挡箭,竟没让箭碰到秦芃分毫! 秦书淮看不出来,抬手还想拿箭,却被赶回来的卫衍一把按住手:“你疯了吗?!” “是她……”秦书淮明显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他微微颤抖,挣扎着想去拿箭:“是不是她……” 如果是她,那他的箭她一定躲得开。 如果不是她…… 那又有什么区别。 “秦书淮!”卫衍看着秦书淮神志不太清楚,抬手就是一拳,秦书淮猝不及防,被一拳砸退开去。 疼痛让秦书淮终于清醒过来,这时候白芷已经和秦芃跑远了。 秦书淮最后一箭白芷没有躲过,箭扎在肩头,血流出来,秦芃果断道:“往东门方向跑,进山去!”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却还是跟着她的指示往外跑出去,一面跑一面道:“你这公主可是奇了怪了,明明会武还装成这柔弱样子,现在好了,秦书淮肯定觉得你和我是一伙儿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秦芃气上来,简直想戳着这人脑袋直接开骂:“我都和你说我和你是一伙儿的,就算我不说,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作为长公主和秦书淮关系肯定是你死我活,你还拿我当靶子?你疯了?” “谁知道呢?”白芷冷笑出声:“他长那么好,女人我都不放心。” 秦芃:“……” 白芷,我不在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芷是赵芃的贴身侍女。赵芃打小将她当亲妹子一样养大。当初秦芃作为赵芃跟着秦书淮回齐国,不忍心让刚刚嫁人的白芷和只分别,就让白芷留在了北燕。结果…… “你来齐国做什么?夏侯颜不要了?” 听到这话,白芷面色一冷,手中短刀瞬间放在秦芃脖颈之上,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捏紧了书卷,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满地鲜血流滚,尸体横七竖八躺立,一直躲藏着的太监们被士兵赶出来,开始冲洗这片血腥的战场。所有人不敢出声,于是台上人来人往,却寂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在忙碌,唯独有一个人,他身着华服静立于高台之上,眺望远方。 那人身着玄衣华袍,外披白狐大氅,手中抱着带着兰香的暖炉,清俊精致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阳拉长他的身影,犹夹杂着大雪寒意的狂风垂得他广袖招摇,他长身而立,远远望去,仿若谪仙入世而来,又将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书淮。 八岁北燕为质,弱冠归来,却在九年后重登权力顶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前太子。 这样的人让人无法忽视,所有人来来往往时,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身上投上一些目光。 而那人却仿佛谁都不在意,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远处宫门落满朝阳光辉,朱红房檐与朝阳映照,庄严古朴,却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现在的一切,甚至未来的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争夺,与这座城似乎毫无关系。 它屹立于此,仍凭你厮杀半生,它仍旧风姿如初。 “大人,”一位穿着军装、满身带血的俊朗青年急急走来,正是如今南城军的领军江春。他走到身着玄色广袖华服的青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将所有皇子关起来,一把火烧了。宫妃和皇子都在 江春心里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书淮,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的情况,一个不小心,秦书淮就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毕竟……朝里一大批老臣,都觉得他要谋反很久了。 秦书淮乃先帝秦靖的独子,秦靖残暴荒淫,搅得国家民不聊生,齐国上下对秦靖多有怨言。秦书淮八岁时,齐国与北燕交战,后来齐国投降,割城赔款后,还将太子秦书淮送了过去,在北燕当质子。 秦书淮去了北燕后不久,秦靖暴毙而亡,因为没有子嗣,齐国为了继承人的问题争了很久,最后群臣举贤,让秦靖的远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继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与才能于一身的好皇帝,他励精图治,在他的带领下,风雨飘摇的齐国终于重新站起来,成为了一个强国。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是卫南。”管家卫纯有些疑惑, 秦芃提笔立刻将局势写明, 要卫南备五千兵马秘密赶往宣京后, 同卫纯道:“将这封信送到卫南手里,要快!” 说完, 秦芃起身来,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药,见秦芃风风火火进来,笑了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发愁的……”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 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 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 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 从此成为傀儡, 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 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 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军五百,你都领去!救人要紧!” “现下不急,怕是要等几日。母亲你先歇着,我去部署其他。” 说完后,秦芃同卫老太君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拿着令牌出去找了卫纯。 卫纯领着秦芃去见了府军,卫家的府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当十的好汉人物,秦芃扫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同众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整个人脑袋空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茫然。 该做的是都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救卫衍,至少要先知道卫衍是从哪条路来的,入京一共三条路,也不知道秦书淮是要在哪条路上下手。 如今秦书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书淮会布置多少人去杀卫衍,不知道对方的谋划,她也无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却是完全没数的。 秦芃左思右想,总觉得她还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书淮的计划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着事情,春素端了水进来,看着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从春素手里接过热帕,往脸上敷去,同时与春素道:“明个儿去素妆阁给我添置些头油香膏,我给你个单子,你顺着去买。顺便我再给你个方子,你把药给我抓来,研磨成粉,每晚兑水来给我敷脸。”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来是不打扮的别说香膏这种保养的东西,便就是胭脂都没有几盒。秦芃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来是个爱美的,保养这张脸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春素,我也二十五岁了,老了。” 春素反应过来,明白秦芃这是担心芳华已逝,笑了笑道:“主子这容貌,哪怕成了个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美得多。” “啧啧,”秦芃由她脱了鞋袜,打去道:“你这嘴,真是太灵巧了些。” 主仆说闹着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饭,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妆阁。 素妆阁是她当年当董婉怡时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长保养,和秦芃私下交情极好,货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时,便到素妆阁挑挑拣拣。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这性子,到了素妆阁来,挑拣了一些货品后,秦芃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 这是个清朗的男声,算不上太有辨识度,带着些书生气的温和,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秦芃骤然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秀青年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束,腰间挂着一把腰刀,还悬着一个红色绳子早已泛旧的玉佩和一块腰牌。 他的打扮和气质格格不入,明明是个书生样的人,偏生是个武将打扮,让旁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他。 柜台卖货的姑娘明显是认识他的,笑着打趣道:“陆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还是送那个姑娘呢?” 听得玩笑,那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静静听着,握着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这人叫陆祐,她是认识的。 当年她刚刚重生到姜漪身上时,曾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一个毛头小子,便就是陆祐。陆祐本是名门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狱,全家都受了牵连,他就被贬到边境来,当了一个排头兵,结果第一场仗就差点死了。 作为姜漪的秦芃养了他一个月,然后这少年就坚持要为她赴汤蹈火,报答恩情。恰好姜漪刚刚嫁给秦书淮,秦芃谋划着要在秦书淮身边安插人手,就同陆祐说了,让他去找秦书淮。 也不知道陆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见的时候,陆祐已经是秦书淮的侍卫了。秦芃见他有本事,就给了他钱给了他人,让他想办法发展自己。 结果陆祐还没成长为可以让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来她已经瘫痪了,见不着外男。二来那时候陆祐还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没什么需要用着他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联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陆祐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陆祐面色冰冷,秦芃满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这素妆阁的胭脂春雨,要搭着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骤冷,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当年她还是姜漪的时候,便是喜欢‘春雨’搭‘珊瑚’,陆祐那时候总是悄悄来瞧她,每个月一次,准时得像葵水一样。每次来了,他就买上这么一套送来,因为知道她喜欢。 怕陆祐不开窍,秦芃继续道:“还有,朱雀街上玲珑酒楼里的虾饺最招姑娘喜爱,公子不妨带她去多吃几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和当年姜漪一模一样的爱好,如果说只说出一个是巧合,那么连玲珑酒楼的虾饺都说出来,就算陆祐再迟钝,也听出来了秦芃的意思。 她认识姜漪,并且,她在宣告这件事。 陆祐捏着胭脂盒的手微微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点头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欢这些吗?” “是呢。”秦芃微微笑开:“近来特别喜欢吃虾饺,等一会儿买完东西,就去那里吃午饭。” “好,”陆祐点点头:“下次,我也带她去试试。” 说完,陆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辞。” 等陆祐走了,旁边买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没来店里了吧?” “嗯?”秦芃抬起头来,那女子将春雨打开给秦芃:“我们店里,已经大半年没有卖‘珊瑚’这盒唇脂了。” 秦芃:“……”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含着笑不说话,便就是这时,其中一个杀手顺着秦书淮的视线看去,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对方一跃而起,朝着秦芃就冲了过去,秦芃躺在树上,看着那杀手冲来,便就是近身那一刻,那她袖中短剑猛地横出,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血从上方喷洒而下,几个杀手眼中大惊。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退一步讲, 哪怕她联系了赵钰, 赵钰不信呢? 如果赵钰不信,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 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 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 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 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 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 等铭儿长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 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说起秦铭, 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 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 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 什么都别说话, 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 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书淮也不可能不对陛下做什么!”秦芃冷着声音:“你可记得他前两任夫人?当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着联姻这条路,等后来秦书淮接管了姜家兵权后,姜漪怎么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个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亲当年不也是看中秦书淮有军功在身,想着他文臣秦书淮武将,等后来秦书淮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董婉怡怎么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脏银案锒铛举家入狱。这也是巧合吗?” “你盘算着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书淮,怕是秦书淮也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婚事拖住咱们!” “那……那怎么办?”李淑闻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你……你要不再寻个有权势的嫁了吧,这朝廷里……” “等陛下登基,你准备一封懿旨,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秦书淮为摄政王,共同辅政。” 秦芃同李淑说不下去了,果断道:“我会保护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凭你……” “我是卫炀的妻子,”秦芃抬起眼帘,目光冰冷:“是卫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卫衍的嫂子,是陛下的亲姐姐。母亲,”秦芃看着她,认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护你们。” 李淑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秦芃。 自己这位女儿,真的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她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有力度,让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里总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却都忍不住开了口:“好吧……” “到时秦书淮必然是要对你施压的。”秦芃继续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书淮一定会来同你要摄政王的位置,到时我会在场,你先推脱着,他若强压,你便提出来,若他要当摄政王,那就让我当镇国长公主,他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带着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让我们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张出声。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经将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长两短,他脱不了干系。而且到时候卫衍也会回来,如今我们有卫家撑腰,母亲无需担心。” “那……那就这样吧……” 李淑也没了主意,这场对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秦芃走了。 秦芃瞧着李淑,看出来这人就是个见软就欺的,话说完了,也没有了耐心,径直道:“那母亲,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明显还是在想着方才秦芃的话。秦芃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淑,冷声道:“母亲,你需记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肠。 享受太后的权利,承担太后的义务。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听进去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出去后宫门外带着寒意,侍女上前来,将早已备好的暖炉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时局还乱着,周遭处处是秦书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宫里候着。等过了两天,宫中局面安定后,秦书淮才肯放人出宫,这时候秦芃立刻吩咐:“去卫家吧。” 卫衍是要叫回来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卫老太君说此事。 原身和卫衍交集很少,也就是当年卫衍抱着卫炀一干卫家子弟牌位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时候卫衍还是少年,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牌位,身边是卫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刚毅,在一片哭声中,同众人冷静道:“今日我父兄皆战死,各位嫂嫂也还年轻,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从卫家领了钱,自行离去。若愿意留在卫家的,卫衍谢过。” 当年的秦芃一听卫衍的话,吓得差点哭昏过去,跪着挪到卫衍面前,抓着卫衍的裤子道:“小叔,小叔你别赶我走,我要为夫君守寡,我要在卫家呆一辈子的!您千万别赶我走!” 卫衍被她吓了一跳,面上愣了愣,随后冷静下来,点头道:“嫂子愿意留下,卫衍谢过。” 后来卫家的女人,也就卫老太君和秦芃留下了。家里的钱财被分了七七八八,一共五个孩子全留在了卫家,由卫老太君一个人抚养,卫衍一手操办了丧事,就直接带着卫家家将奔赴边关。 而秦芃在整个过程里…… 就知道哭。 哭完了就上了护国寺,也就是逢年过节这些基本礼仪去一趟卫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卫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到底立了什么功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也就从他人嘴里知道,卫衍如今握着整个南方边军。 秦芃回忆着卫衍,忍不住抬头看了春素。 “春素,” “主子?” “那个卫衍,你认识吗?”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秦芃一出王府, 就立刻上了马车道:“赶紧让人顺着护城河去找!” 想了想,秦芃探出头去,直接道:“给我一队人马,我亲自去!” “唉?!”春素呆了呆,连忙劝道:“主子, 您可不能……” “别说了, ”秦芃转头同驾马的管家卫纯道:“事不宜迟, 我们赶紧去救小叔。” 卫纯点点头, 这几日下来, 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他驾马回了卫府,联系上人, 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 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 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她觉得有些发困, 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我去睡一觉, 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卫纯点头,秦芃打着哈欠上了马车, 靠在春素身上, 摇摇晃晃进了城。 她整个人都困顿得不行, 秋素给她备好水, 秦芃让人下去,自己一个人在浴池里洗漱。洗着洗着,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秦芃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北燕盛行习武,作为姜漪时候她也是位武将,哪怕秦芃这个身体没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识仍旧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来了人,从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着屏风将她早让人备在浴桶边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当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杀无数,她向来警惕心很强,成为秦芃后,她立刻让人按照当年所有经验布置了房间。这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武器,处处藏着毒药,她穿好衣服,将短剑藏在袖中,倒也没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惊蛇,那人既然来了,她只要出声,对方便会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走到离门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对方却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图,在她往门边走的时候,猛地从垂着床帘的床上探出一条长绫拽到秦芃腰上,将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几乎是瞬间抽出短剑,而那人也同时将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压着秦芃,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纤细的手腕。 这时候秦芃终于看清对面人了,他长得极其英俊,全身湿漉漉的,沾染着水草和泥土,似乎是从水中刚刚爬上来。 他有一双带笑的眼,看着秦芃时,哪怕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仿佛是包含着春色。秦芃的剑就压在他脖颈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那男人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小声道:“多年未见,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这样多。”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清晰知道,是卫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秦芃没有着急表明立场,因为她直觉此刻的卫衍不太对劲,对方认真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着笑道:“嫂嫂认出我了?” 说着,卫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终于能说话了,尴尬转过脸去,同卫衍道:“你起来。” 卫衍嗤笑出声,直起身来,却一直握着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那大嫂学过武。” “私下学的,也要让你知道吗?”秦芃冷笑出声:“放手!” “好,那武艺我们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说说,是怎么从一个跪着哭着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慧机警的?” 秦芃听着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却是气笑了:“我解释不了,你不如帮我解释解释?” 卫衍没说话,竟然是径直动了手!秦芃察觉他动手,手腕一翻,短剑就在她手上打了个转。对方弯腰躲过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剧痛骤然传来,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将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这样武功不济的探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卫衍已经去撕秦芃的脸。结果摸到一片光滑后,卫衍愣了愣。 秦芃看着他动作,已经是气冷静了。卫衍不可置信再摸了两把,秦芃闷声道:“别摸了,真脸。” “你们够下血本的啊?!” 卫衍反应过来,随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个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卫衍冷笑出声,见秦芃遮掩,就更加确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着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话没说完,卫衍就冷了,女子肩头一朵梅花妖艳欲滴,合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脉喷张。 秦芃羞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卫衍被她打得反应过来了,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在地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将床上的瓷枕了过去,卫衍吓得抱头赶紧跪着,忙道:“嫂子,是我错了,是我鲁莽……” 瓷枕砸碎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秋素连忙道:“主子?” “没事儿!” 秦芃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别进来,我心烦!”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无奈,觉得主子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个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调戏人家,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费尽心机帮着的,她更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回着神,卫衍小心翼翼抬头,见秦芃还是衣衫不整,小声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听他说话,气得将边上的杯子抽过去就砸了! 她现在也不敢惊动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谁看到都说不清楚。 可是这个亏真是吃得太闷。她想抽死面前这个人吧,马上又要靠着这个人。 她越想越气,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卫衍悄悄打量着她,瞧见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气,有事朝我来,是我的错。我回来就被追杀,疑心重了些,又看见嫂子和以往差异太大,我平日见多了探子,所以……” “别说了。” 秦芃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决定把这个亏吃了。 她拉上衣服,缓了好久,终于睁眼道:“说说吧,怎么跑回来的?” 看秦芃情绪缓过来,卫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向来最怕女人哭,而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凶的。眼泪就不要钱一样,说掉就掉。他本就觉得自家亏欠着秦芃许多,如今还遇上这事儿,秦芃捅死他,他也觉得是该的。 他小心瞧着秦芃,秦芃见他一直不说话,冷声道:“怎么不说话?” “那个,嫂子……”卫衍小心翼翼陪着笑:“我……能站着说话吗?” 给点尊严啊。 秦芃闻言,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卫衍一直是跪着抱着头仍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气突然就没了。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面上却还要装着正经:“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没做错什么……” “别!”卫衍一听头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着说话,咱们好好说,别挤兑我。”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秦书淮头都没抬,在外时那半分面子都没给她,径直道:“什么事,说吧。” 秦芃见他不给她面子,她也就将那点尊重扔了,没给秦书淮开口,便踏入了房中,跪坐到秦书淮对面,笑着道:“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王爷登基大典一事。”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却全部在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可是赵钰居然已经是北燕皇帝, 她如今一个无权无势的齐国公主, 贸然联系赵钰, 被人发现,怕是信没送出去, 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下来了。 那么在此之前,她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退一步讲,哪怕她联系了赵钰, 赵钰不信呢? 如果赵钰不信, 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 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 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 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 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 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 他见咱们乖巧,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等铭儿长大再想吧, 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 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 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 说起秦铭, 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书淮也不可能不对陛下做什么!”秦芃冷着声音:“你可记得他前两任夫人?当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着联姻这条路,等后来秦书淮接管了姜家兵权后,姜漪怎么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个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亲当年不也是看中秦书淮有军功在身,想着他文臣秦书淮武将,等后来秦书淮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董婉怡怎么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脏银案锒铛举家入狱。这也是巧合吗?” “你盘算着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书淮,怕是秦书淮也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婚事拖住咱们!” “那……那怎么办?”李淑闻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你……你要不再寻个有权势的嫁了吧,这朝廷里……” “等陛下登基,你准备一封懿旨,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秦书淮为摄政王,共同辅政。” 秦芃同李淑说不下去了,果断道:“我会保护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凭你……” “我是卫炀的妻子,”秦芃抬起眼帘,目光冰冷:“是卫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卫衍的嫂子,是陛下的亲姐姐。母亲,”秦芃看着她,认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护你们。” 李淑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秦芃。 自己这位女儿,真的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她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有力度,让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里总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却都忍不住开了口:“好吧……” “到时秦书淮必然是要对你施压的。”秦芃继续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书淮一定会来同你要摄政王的位置,到时我会在场,你先推脱着,他若强压,你便提出来,若他要当摄政王,那就让我当镇国长公主,他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带着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让我们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张出声。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经将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长两短,他脱不了干系。而且到时候卫衍也会回来,如今我们有卫家撑腰,母亲无需担心。” “那……那就这样吧……” 李淑也没了主意,这场对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秦芃走了。 秦芃瞧着李淑,看出来这人就是个见软就欺的,话说完了,也没有了耐心,径直道:“那母亲,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明显还是在想着方才秦芃的话。秦芃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淑,冷声道:“母亲,你需记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肠。 享受太后的权利,承担太后的义务。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听进去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出去后宫门外带着寒意,侍女上前来,将早已备好的暖炉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时局还乱着,周遭处处是秦书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宫里候着。等过了两天,宫中局面安定后,秦书淮才肯放人出宫,这时候秦芃立刻吩咐:“去卫家吧。” 卫衍是要叫回来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卫老太君说此事。 原身和卫衍交集很少,也就是当年卫衍抱着卫炀一干卫家子弟牌位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时候卫衍还是少年,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牌位,身边是卫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刚毅,在一片哭声中,同众人冷静道:“今日我父兄皆战死,各位嫂嫂也还年轻,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从卫家领了钱,自行离去。若愿意留在卫家的,卫衍谢过。” 84.第八十四章(两更合一) 此为防盗章 春素听闻笑了, 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 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 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 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 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 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 想等着卫衍娶亲, 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 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 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秦芃的母亲比较奇特,早年凭借美貌有过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岁时又凭借秦芃丈夫卫炀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这个幼弟,最小的皇子秦铭。 因为生得太晚,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秦铭还只有九岁,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母亲, 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 不等老太君询问, 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 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 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 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 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 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 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 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 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 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 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 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军五百,你都领去!救人要紧!” “现下不急,怕是要等几日。母亲你先歇着,我去部署其他。” 说完后,秦芃同卫老太君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拿着令牌出去找了卫纯。 卫纯领着秦芃去见了府军,卫家的府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当十的好汉人物,秦芃扫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同众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整个人脑袋空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茫然。 该做的是都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救卫衍,至少要先知道卫衍是从哪条路来的,入京一共三条路,也不知道秦书淮是要在哪条路上下手。 如今秦书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书淮会布置多少人去杀卫衍,不知道对方的谋划,她也无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却是完全没数的。 秦芃左思右想,总觉得她还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书淮的计划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着事情,春素端了水进来,看着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从春素手里接过热帕,往脸上敷去,同时与春素道:“明个儿去素妆阁给我添置些头油香膏,我给你个单子,你顺着去买。顺便我再给你个方子,你把药给我抓来,研磨成粉,每晚兑水来给我敷脸。”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来是不打扮的别说香膏这种保养的东西,便就是胭脂都没有几盒。秦芃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来是个爱美的,保养这张脸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春素,我也二十五岁了,老了。” 春素反应过来,明白秦芃这是担心芳华已逝,笑了笑道:“主子这容貌,哪怕成了个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美得多。” “啧啧,”秦芃由她脱了鞋袜,打去道:“你这嘴,真是太灵巧了些。” 主仆说闹着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饭,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妆阁。 素妆阁是她当年当董婉怡时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长保养,和秦芃私下交情极好,货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时,便到素妆阁挑挑拣拣。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这性子,到了素妆阁来,挑拣了一些货品后,秦芃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 这是个清朗的男声,算不上太有辨识度,带着些书生气的温和,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秦芃骤然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秀青年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束,腰间挂着一把腰刀,还悬着一个红色绳子早已泛旧的玉佩和一块腰牌。 他的打扮和气质格格不入,明明是个书生样的人,偏生是个武将打扮,让旁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他。 柜台卖货的姑娘明显是认识他的,笑着打趣道:“陆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还是送那个姑娘呢?” 听得玩笑,那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静静听着,握着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这人叫陆祐,她是认识的。 当年她刚刚重生到姜漪身上时,曾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一个毛头小子,便就是陆祐。陆祐本是名门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狱,全家都受了牵连,他就被贬到边境来,当了一个排头兵,结果第一场仗就差点死了。 作为姜漪的秦芃养了他一个月,然后这少年就坚持要为她赴汤蹈火,报答恩情。恰好姜漪刚刚嫁给秦书淮,秦芃谋划着要在秦书淮身边安插人手,就同陆祐说了,让他去找秦书淮。 也不知道陆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见的时候,陆祐已经是秦书淮的侍卫了。秦芃见他有本事,就给了他钱给了他人,让他想办法发展自己。 结果陆祐还没成长为可以让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来她已经瘫痪了,见不着外男。二来那时候陆祐还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没什么需要用着他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联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陆祐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陆祐面色冰冷,秦芃满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这素妆阁的胭脂春雨,要搭着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骤冷,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当年她还是姜漪的时候,便是喜欢‘春雨’搭‘珊瑚’,陆祐那时候总是悄悄来瞧她,每个月一次,准时得像葵水一样。每次来了,他就买上这么一套送来,因为知道她喜欢。 怕陆祐不开窍,秦芃继续道:“还有,朱雀街上玲珑酒楼里的虾饺最招姑娘喜爱,公子不妨带她去多吃几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和当年姜漪一模一样的爱好,如果说只说出一个是巧合,那么连玲珑酒楼的虾饺都说出来,就算陆祐再迟钝,也听出来了秦芃的意思。 她认识姜漪,并且,她在宣告这件事。 陆祐捏着胭脂盒的手微微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点头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欢这些吗?” “是呢。”秦芃微微笑开:“近来特别喜欢吃虾饺,等一会儿买完东西,就去那里吃午饭。” “好,”陆祐点点头:“下次,我也带她去试试。” 说完,陆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辞。” 等陆祐走了,旁边买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没来店里了吧?” “嗯?”秦芃抬起头来,那女子将春雨打开给秦芃:“我们店里,已经大半年没有卖‘珊瑚’这盒唇脂了。” 秦芃:“……” 一步登天,众人的嫉妒和羡慕随之纠缠。那时候她的戒心还没有到后来的地步,她还带着小姑娘心中那点天真,然后在她亲手奉给她母亲的莲子羹里,有人下了毒。 虽然最后她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她的母亲也已经走了。甚至于,她明明知道是谁做的,她也不能做什么。 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由着皇后将手搭在她肩上,感慨一句:“可怜的孩子。” 而她还要感恩戴德一般叩首,感激皇后恩德。 给她母亲出殡那天,她自己扛着她母亲的灵柩上山,灵柩太重,她扛到一半撑不住,猛地跪了下来。 当时她单膝跪在地上,灵柩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那一刻她觉得,她站不起来了。 太重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也就是那时候,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扶起了抬着灵柩的长木。 那少年穿着素色长袍,带着南方男子特有的俊秀的脸上一片淡然。 他那时候和她差不多高,身子骨看上去还没她健壮,却如松柏一般站到她身后,将肩膀放在那长木下面,然后撑了起来。 重量骤然从她肩头离开,她呆呆抬头,看见那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声音温和:“站起来,我帮你扛上去。”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以往秦芃是对谁都没什么挂念的, 好像自己青灯古佛就能一辈子, 而卫衍更是让秦芃有些惧怕, 面对这个小叔子, 秦芃一般能躲就躲, 能避就避。如今秦芃突问起卫衍, 春素不免有些吃惊。 “如今要靠着他帮忙。” 秦芃解释道:“自然要多了解一下。” 春素听闻笑了, 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 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 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 卫家除了秦芃, 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 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 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 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 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 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 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 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 如今既然要藏卫衍, 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 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 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 往隔间里一躲, 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 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 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 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 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 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 秦芃的面容秀丽, 肤色白皙, 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一笑让众人有些发愣, 秦书淮很少笑,就算是他属下, 也没见自家主子笑过几次。而秦芃不一样, 她记忆里秦书淮是经常笑的, 他平时总喜欢装假正经的样子,但是想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唇角压都压不住。 他特别怕人碰他咯吱窝,以前他们打闹的时候, 她就喜欢去挠他咯吱窝, 碰着了他就能笑出声来, 在床上滚着求饶。 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不见了, 如今骤然见到, 秦芃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对方抬起眉眼, 迎上秦芃的目光, 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公主想当镇国长公主, 那便当吧。只是当了这镇国长公主,”秦书淮勾起嘴角:“别哭鼻子才好。” “王爷说笑了。”秦芃瞧着对方的笑容,舔了舔唇角, 那小舌探出来,勾得人口干舌燥,旁边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 唯有秦书淮面色不变, 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转头却是同李淑道:“那,太后娘娘,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们定下了,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那就这样吧。母亲,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娘娘瞧着没问题,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因为, ”秦芃姿态优雅吃着东西:“要见一位用得着的人。” 说话间, 窗户“砰”的被人状态, 春素被吓得“啊”了一声,就被秦芃一声:“闭嘴!”给止住。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 秦芃一个寡妇, 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 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陆祐靠在床边, 双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 陆祐神色动了动,笑眯眯看向陆祐,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大变,他面前的姑娘虽然换了一张脸,但那笑容却是半分都没变过。 陆祐张了张口, 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声,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盘旋, 秦芃垂下眉目, 低头喝茶, 而后道:“陆祐, 你信借尸还魂吗?” 如果是其他人,秦芃大概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但陆祐不一样。 陆祐对姜漪的忠心,足以让陆祐这个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我虽然死了,但是,却也回来了,陆祐,你信吗?” “你……”陆祐眼中犹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哟,这人长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陆祐眼眶泛红,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芃都答上来后,陆祐猛地跪倒在地,红着眼激动道:“小姐!” “别哭了,”秦芃捧着暖炉,懒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是,是……”陆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欢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来找陆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芃点头,将如今处境迅速说了一遍。 卫衍听她的话,神色郑重,等秦芃说完,陆祐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杀卫衍这件事,是我负责的。” 秦芃挑眉,卫衍想着法子道:“如今秦书淮一直让人监视着卫衍的动向,大概还有四日,卫衍就会到京。我们会埋伏在卫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证卫衍插翅难飞。” “你们在哪里动手?” “鬼哭林。” 陆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将位置点给秦芃看:“卫衍此次回来,赶路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并没有走官道,一路走着小路来的,他如今的路线入京必然过鬼哭林,那里人迹罕至,容易埋伏,是动手的绝佳机会。” 秦芃点点头,她打量着地图,发现鬼哭林边上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同护城河相连接,秦芃指着那条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离这条河近一些。” “这不是问题,”陆祐皱着眉头:“问题在于,这件事由我负责,一旦消息走漏,秦书淮必然怀疑是我。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书淮十分机警,他在的话,我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此事难成。” 秦芃没说话,她瞧着桌面,想了想,却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触,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来的,都是他透露给我的,这样呢?” “可。” 陆祐点头,秦芃放下心来:“那就这样做,秦书淮那边有我,我会提前让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边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陆祐应下来:“此事我会妥善办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头看向陆祐,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在秦书淮手下这么久,却没对他用尊称?” 陆祐抿抿唇,神色郑重,秦芃有些疑惑,为什么陆祐突然就换了一副神色,陆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终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陆祐没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结果似乎让陆祐十分不喜,他垂着眼眸,言语中带着冷意:“是秦书淮的人做的。” 秦芃没说话,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陆祐有些诧异:“小姐知道?” “猜出来了,”秦芃眼神平静:“当年他娶我便也只是为了姜家在北边的势力,姜家倒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陆祐愤怒出声来:“您也是名正言顺嫁给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听着陆祐的话,笑出声来,看着陆祐,眼中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是被时光洗礼过,带了历经世事的苍凉。 “小祐,对于有些人而言,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当年秦书淮爱赵芃吗? 爱过的吧。 秦芃带着微笑,回想起来,至少在赵芃死的时候,秦书淮死死抱着她痛哭流涕,那时候秦书淮的眼泪是真的。 他应该是爱过她的,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爱情和权势相比,大概不值一提。爱着的人,他仍旧能一面哭泣一面将□□送下去,更何况是姜漪、董婉怡这些就只有一个名分,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死后成为姜漪时,她还是恨着秦书淮的,总想着要报仇,所以还特意将陆祐送过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可是再死了两次,重生到现在,她对秦书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点回忆和怜悯。 没有多大的恨,谈不上什么爱,就感觉是个陌生人,她知道他对权势的渴望,理解他对权势的追求,从而心生怜悯。 多可怜的人啊,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 没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没什么执着,一心只想着逃离齐国,赶紧回家。 虽然北燕对她也没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北燕等着她。 将最后一口茶抿尽,她站起身来,将春素叫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陆祐道:“我如今住在卫家,日后来找我,就到卫家大门前的柳树下留个记号,我们就逢五的日子,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就好。” 陆祐点点头,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门口,秦芃突然想起来:“你这胭脂是为谁买的?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陆祐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秦芃也没再多问,出门去,径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紧张:“您如今这是怎么了?以往见着男子都要躲起来,今个儿见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还要见淮安王,这……” “春素,”秦芃靠在马车上,抱着暖炉,闭眼假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换个称呼叫我吗?”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睁眼:“如今,我已经是长公主了。” 那么在此之前,她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退一步讲,哪怕她联系了赵钰,赵钰不信呢? 如果赵钰不信,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等铭儿长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说起秦铭,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秦芃声音娇而软, 说起来她那明显是疼的,也不该有些其他的什么情绪在,可被她那软软的声音一叫, 在场男男女女瞬间就红了耳根子。只有秦书淮一个人, 面色不动,犹如老树扎根, 稳得很。 秦书淮站在门口,给旁边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上前,敲门道:“殿下, 您歇下了吗?” “啊……等一下。”秦芃正被按得舒服,听见管家的声音,就知道是秦书淮找上门了,她也没什么担心的,同后面丫鬟道:“下去吧。”, 而后起了身,开始穿衣服。 等她穿好衣服后, 她懒洋洋朝着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秦书淮在长廊上站着,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 但所有人都觉得瑟瑟发抖。 居然让个姑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混了进来,他们的警戒心大概都让狗吃了。 一堆人心里又羞又怒, 尤其是被蒙骗的管家, 听到里面的声音, 简直用了十成的力道把门撞开,撞开之后就看见秦芃懒洋洋躺在斜榻,斜眼瞟了过来。 那一眼看得人心头痒痒,冲进去的男人们都下意识退了一步,明明秦芃穿得很整齐,坐得也……不算出格,却总让人觉得这场景有那么些非礼勿视。秦芃目光落在面色不动的秦书淮脸上,含着笑道:“王爷来啦?来,”秦芃拍了拍旁边的蒲团:“坐,我们聊聊正事儿。” “四公主,”秦书淮漠然开口:“你怕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秦芃笑起来:“没忘啊。我找王爷,王爷拒而不见,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 秦书淮不说话,看着面前一身素袍都能让她穿得分外妖娆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赵芃来。 赵芃也是这样的,如果不是太过正经的场合,做起事来就是这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明明长得清丽冷漠,却就能用一脸狐狸笑和那骨子懒洋洋的味道,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家口中的狐狸精转世。 所有人提起来都不屑,内心里又暗暗想要靠近。 而赵芃却恰恰就是喜欢看别人这幅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她勾勾手却又如狂蜂浪蝶一样扑来的虚伪样子。 以前她就同他说,秦书淮啊,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好。你越正经,我越想瞧见你不正经;你越假装从容,我越想看见你不从容。 如今秦芃瞧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满满都是他熟悉的神色,让他骤然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故人魂归来兮。 可是…… 秦书淮按住那涌上来的纷乱思绪,告诉自己——怎么可能呢? 那个人都死了六年了,如果要回来,那早就该回来了,她那么喜欢他,那么心疼他,怎么忍心看他守着她的尸身痛哭不闻不问,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那么多年默不作声,又怎么忍心看他如此作践自己,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如果真的是她回来,一定会首先告诉他,然后问他一句,书淮,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面前这个人一心只想着同他如何争权夺利,护着那九岁幼帝,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的芃芃? 秦书淮乱了的心神慢慢收回来,却也因着这片刻的犹疑消了最初的恼怒,也不打算同秦芃多说,淡道:“公主,闹够了就回去吧。” “这怎么成?”秦芃笑了笑:“万一我出去了,王爷又不见我,这可怎么是好?” “你是打算赖着了?”秦书淮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恼怒,这倒让秦芃有些意外,她顺着杆子往上爬:“王爷是打算让我赖着了?” “拖出去,扔了。” 秦书淮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秦芃愣了愣,两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已经来了她边上,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秦芃有些慌了,焦急道:“等等,秦书淮,我是公主!你就这么对我的?放开!你们给我放开!” 秦芃焦急出声,一左一右推那两个妇人。那两妇人力气极大,提着秦芃就悬空起来,往大门外走去。 春素小跑跟在他们后面,大声道:“你们大胆!放下公主!你们简直是太放肆了……” 片刻后,淮安王府的大门打开,秦芃直接就被扔了出去,而后王府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春素上前来扶秦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道:“主子,您这是做些什么啊!” 秦芃深呼吸,压着心里的愤怒。 她本来以为秦书淮还会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几年不见,秦书淮脾气居然越发大了,一个公主,居然就真的……说扔就扔! 赶出来就行了,至于扔人吗?! 秦芃一向觉得,人不要脸则无敌,可今天终于知道,在秦书淮这里,你不要脸,他就能彻底不给你脸。 不过没事……目的到了。 秦芃被春素扶起来,反复念叨:“没事,我大方着呢,我不生气,多大点事……” 春素被秦芃这神神道道的样子吓得就知道哭了,秦芃想了想,实在忍不住,一把甩开春素,冲到淮安王府门口,狠狠踹了大门两脚,怒喝出声:“秦书淮你个王八蛋!” 吼完了,秦芃的气总算消了许多,她转过身,在春素惊愣间,风风火火道:“回府!” 回了府中,等第二天早上,秦芃就被卫老太君叫了过去。 卫老太君同她一起用着早餐,不停瞧着秦芃,秦芃实在受不了卫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眼神,放下碗筷道:“母亲,您有什么事儿便直说吧。” “就是……我听说,昨日你是在淮安王府待到晚上的?” 秦芃闻言也不奇怪,温和笑道:“母亲是听谁说的?是从我们自己人得的消息,还是外面?” “当然是自家人,”卫老太君赶紧道:“你名声没事儿,你放心。” 秦芃点点头,卫老太君忙补充:“不过名声出事儿也不要紧,我不介意,只要你开心。大媳妇儿你也守寡这么多年了,想重新嫁人我是支持的,秦书淮这小子的确是不错的,你嫁给他,强强联合,他也不想着对付衍儿,我觉得挺好。” 秦芃:“……” 卫老太君的思路果然清奇,她很想提醒卫老太君,她是她婆家,不是她娘家。秦书淮若真的娶了她,就算不介意卫家,也绝对喜欢不起来,更别提为了她不折腾卫衍了。 不过她觉得这话伤人,卫老太君明显是将她当成闺女的,于是她便解释道:“母亲别乱想,我去淮安王府,是去探听消息的。” “探听消息?”卫老太君愣了愣,秦芃点头道:“要救小叔,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帮助,母亲千万别听别人瞎说什么,我都是为了救小叔做的准备。” “这样啊……”卫老太君声音有些失望,秦芃瞧了一眼卫老太君,真的很想摇醒这位老太太,你失望个什么劲儿啊! 吃完早饭后,秦芃又去秦书淮家蹲点。 这次她是进不去了,她就躲在马车里,盯着淮安王府。 明天就是秦书淮要动手的时间了,她再熬一天,就胜利了。 春素秋素两个丫头已经彻底不理解秦芃在做什么了,她们只觉得自己的主子是疯了,任命听着秦芃吩咐,给她买各种吃的送到马车上去吃。 秦芃的动作当然也全都收入了秦书淮的眼底,打从秦芃出现在淮安王府,秦书淮的探子就去报告了。 “王爷,四公主又来了。” “王爷,四公主还没走。” “王爷,四公主仍在坚持……” 秦书淮处理完正经事,终于有时间理会秦芃了,他将昨天下人的口供都拿过来,一一看着。 “她对王府很熟悉,”秦书淮面色平静,看着下人的口供道:“她一直在打听我的行踪。” 江春站在一旁听着,有些心不在焉,秦书淮看了口供,抬起头来。 “江春。” “卑职在。” “你觉得,四公主现在一直这么缠着我,是想做什么?” “卑职觉得有两个可能,其一,四公主正在酝酿一个阴谋!” “说了等于没说。” “其二!”江春抬起头来:“卑职觉得,四公主可能在追求您!” 秦书淮翻着口中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直接把手里的口供砸在了江春的脸上。 “少读小话本。” 想了想后,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 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 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 卫家冷冷清清, 门可罗雀, 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 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 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 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 卫衍已经二十四岁, 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 想等着卫衍娶亲, 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 家不成。 “不过, 大家都说, 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如今既然要藏卫衍,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主子,”春素有些好奇:“您怎么突然对七公子有兴趣了?” 以往秦芃是对谁都没什么挂念的, 好像自己青灯古佛就能一辈子, 而卫衍更是让秦芃有些惧怕, 面对这个小叔子, 秦芃一般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如今秦芃突问起卫衍,春素不免有些吃惊。 “如今要靠着他帮忙。” 秦芃解释道:“自然要多了解一下。” 春素听闻笑了,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 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 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 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 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 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 因为卫衍没有妻子, 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 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他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书淮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记忆里,刚遇到秦书淮的时候,这人还是个很健谈的少年,她和他刚刚成亲那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不睡觉,来回折腾。 折腾完了也不嫌累,握着她的手有无数话要讲。 这么十二年来她其实一直是陪着他的,哪怕见面次数少了些,可当了他三任妻子,对他的了解,怕是比任何人都深,可此刻正对着他,看着这个人跪坐在自己面前,神色平淡气度从容端起茶杯,褪去少年稚气的脸无喜无怒,她才骤然惊觉,自己竟然已是快又七年时间,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而七年足以将一个人打磨得面目全非,当年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少年人,也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气度从容平静的淮安王。 “公主找本王,是想说什么?” 秦芃一直看着他,让秦书淮有了那么几分不舒服,他抬起眼皮,迎上对方的目光,秦芃将思绪收到当下之事上,笑了笑道:“妾身请王兄来,主要是为了十六皇子的事,十六皇子乃妾身同胞弟弟,如今王爷想要将阿铭带走,不知所为何事?” 秦芃同秦书淮绕着圈子,同时心里准备好了说辞,打算让秦书淮权衡利弊,千万别愚蠢干出什么干掉了所有皇子自己登基的事情来。 其他不说,秦芃是卫衍嫂子,是秦铭的亲姐姐,要杀秦铭,卫衍如何想? 秦芃知道秦书淮不是个不顾百姓的,她拿捏住了秦书淮的短处,只差如何提起,在她准备好了秦书淮所有应答,却未曾想,秦书淮抿了口茶后,直接道:“如今陛下子嗣都在宫乱没了,只留下十六皇子乃天家血脉,我自然是迎十六殿下回去继承皇位登基了。” 一听这话,秦芃当场就愣了。 她本以为秦书淮准备了一堆措辞,就只是想将秦铭带走后悄无声息杀掉,不给秦铭任何登基的机会。谁知道秦书淮一张口就是——去登基?! 秦芃内心狂跳,但面上仍旧镇定,她喝了口茶压惊,继续道:“王兄也是天家血脉,更是靖帝正统,王兄何不自己称帝?” 秦书淮面不改色,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道:“王叔待我恩重如山,本王又岂能在王叔故去后,不善待自己的兄弟?” “且,”秦书淮抬眼看向秦芃,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看今日公主的意思,本就准备好说辞奉劝本王,现在就你我两人,公主何必惺惺作态?” “如今陛下子嗣只留下十六皇子,本王也没有什么选择,今日公主愿意,那就随本王回宫,本王让礼部着手准备,大家皆大欢喜。若公主不愿意……”秦书淮顿声,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含笑不语,却已是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若是不愿意,”秦芃面上笑容带了冷意:“从此之后,就再无四公主了,王兄是这个意思吗?” “卫衍尚在边疆,来此还有半月有余。就算是卫衍与我本王面冲突,我也并无所惧,最重要的是,公主这么有信心,卫衍会为公主出手吗?” 秦书淮一针见血。 卫衍与他实力不过相当,事情尘埃落定后,秦铭也已登基,卫衍会为一个死掉的嫂子与秦书淮动手吗? 且不说秦芃与卫衍本身也没有太大的交集,就算有,卫衍这样一个人撑起一个家族的男人,也绝对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秦芃不是不知好歹,她本意也不过就是劝说秦书淮不要杀秦铭自己登基,如今秦书淮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就不会再多事。于是她行了个礼道:“日后就多谢王兄照顾了。” “那,”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淡:“本王就先祝贺长公主了。” “谢王兄。本宫也提前为王兄贺喜。” 贺喜什么,两人都没有言明,却心知肚明。 幼子登帝,如秦书淮这样的人,自然会成为实际的掌权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当下之事解决了,秦芃心里舒展了许多,同春素道:“收拾一下,准备下山进宫。” 又抬头同秋素道:“去将小铭抱过来,给我瞧瞧。” 不一会儿,秋素就将秦铭抱了进来,董尤和春素去收拾行李。 秦铭如今也才八岁,看上去颇为瘦小,但五官长得十分精致,与秦芃有几分相似。 她们的母亲虽然呆笨且出身寒微,但是却是一个十足的大美人,这才在这样的脾气和出身下,接连两次盛宠。 姐弟两都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尤其是秦芃,身为女子,这副容貌堪称国色天香,完全没有半分瑕疵。 而秦铭尚未张开,却也已经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好看娃娃。 这让秦芃想起了当年的赵钰,赵钰也是这样,从小就好看得紧,小时候在冷宫里过得艰难,赵钰性格有些软弱,常常就是躲在赵芃后面,怯生生喊“姐姐,算了,算了。”。 可是一旦真的出了事,打了架,赵钰又会跟个疯了的小狗似的,死死护在赵芃身边。 想起过去的赵钰,瞧着面前的秦铭,秦芃内心不由得软了许多,她握住秦铭的手,秦铭吓得缩了一下,秦芃温柔笑起来:“别怕,我是你姐姐。” 秦铭小心翼翼抬眼,这样怯懦的样子,明显在皇陵过得不是很好。秦芃抬手抚摸他的发,心里有些酸楚:“以后我照顾你,我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谁也欺负不了你,知道了吗?” 秦铭不敢说话,但明显已经被这话打动,秦芃耐心道:“叫姐姐。” 秦铭张了张嘴,像猫叫一般,小声叫出一声:“姐姐。” 此时春素和董尤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秦芃以前那朴素性子,在护国寺根本就没几件东西,春素提醒秦芃道:“主子,已经好了。” 秦芃点了点头,拉着秦铭起身,往外道:“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秦书淮送着他们回去,一路上秦芃都在逗弄秦铭,到了宫里时,秦铭就彻底放开,一声一声甜甜叫姐姐了。 秦书淮注意到秦铭的转变,他不着痕迹将目光落到秦芃脸上,看见秦芃面上温和耐心的笑容,他顿了顿目光,而后又收了回去。 江春走过来,询问秦书淮道:“大人在瞧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他提步走向御书房的方向,吩咐道:“让六部尚书来见吧。” “大人……”江春有些踌躇:“新帝未立,您宣人到尚书房去,不是很好吧?” “新帝未立,”秦书淮声音中带了肃杀之意:“我的位置,却是该立了。” 江春听了秦书淮里话,立刻便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 皇帝给了秦铭,朝中的权力却是不会移交的。御书房召六部尚书,无非就是和天下宣告一声,如今朝中真正的掌权人是谁罢了。 “还有,”秦书淮突然想起来:“昨夜我让你发给卫衍的消息,你发了吗?” 93.第九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有公主这句话, 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 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 秦芃喝了口茶, 从庭院里走出来,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 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 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 秦芃挑挑拣拣, 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 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 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 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 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 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 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秦芃含着笑不说话,便就是这时,其中一个杀手顺着秦书淮的视线看去,察觉到了秦芃的存在。对方一跃而起,朝着秦芃就冲了过去,秦芃躺在树上,看着那杀手冲来,便就是近身那一刻,那她袖中短剑猛地横出,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血从上方喷洒而下,几个杀手眼中大惊。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另一个大喊:“我操你大爷!” 剩下三个各自喊了些什么,就坠了下去,片刻后,山崖里回荡着“砰”“砰”“砰的五声落地声。 秦书淮悠悠抬头看向秦芃,此刻他抱着秦芃的腰,秦芃拉着手里的长绫,树枝一点点下弯,秦书淮慢慢道:“是摔死了吧?” “大……大概吧……” 秦芃心里有点害怕了。 她敢跳下来,是算准了自己怀里有一根千蚕丝的白绫,按照她的水平可以一路拽着树下去,活着机会绝对比留在上面大。不过这对她的操作水平要求也很高,一个不慎可能就直接下去了。 秦芃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听到了这五声落地声,她骤然觉得,有点心慌。 好在秦书淮极其镇定,淡定道:“下去吧,距离崖底不远了。” “好。” 秦芃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然后将白绫朝着下一颗树枝甩过去,一路荡到崖底。 两个人受力重,秦芃接近崖底的时候,手微微打颤,有些抓不住白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时候,白绫打滑,两个人直接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秦芃脑子一蒙,秦书淮刚好在她身后,将她往怀中一揽,就这么硬硬撞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搁在秦书淮脚下,秦芃听见“咔擦”一声响回荡在山谷,让人心里跟着一抖。 秦芃在秦书淮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淮冷着声道:“下去!” 秦芃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了下去,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也就手上有一些血痕。这时候她看向秦书淮,秦书淮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正用手去检查自己的腿部。 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不太好受,但神色却十分平静,秦芃一时不太确定他受了多重的伤,小心翼翼走过去道:“你怎么了?” “腿断了。” 秦书淮冷静回答,从旁边顺手拿了树枝,撕了衣服,固定住小腿腿骨的位置。 秦芃一听这话乐了,欢欢喜喜道:“腿断啦?那我先走了,您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秦书淮一把抓住她,直接就拽到身侧崖壁上,刀一击贯穿在她侧脸。 他离她很近,刀和他的人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杀意,仿佛是一只野兽盯着猎物,让人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目光,秦芃有些怂,然而她却仍旧带着笑,瞧着秦书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想死我随时送你走。”秦书淮冷声开口,不带一点情绪:“别挑战我耐心。” 他理她太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的唇纹。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离得远,看着就十分高冷。如今离得近了,看着那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撩在人心上一样。 秦书淮有一张好相貌,秦芃向来知道。如今瞧着他近在咫尺,秦芃居然有种前三辈子都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感。 她勾着嘴角,笑着没说话,秦书淮忍到现在,她觉得也不太容易。她这个人就喜欢去挑战别人的极限,尤其是她看着不爽的人,猫一样,撩一撩,估摸着要炸了,又一脸无辜从容抽身。 此刻瞧着秦书淮,她就明白,这是要炸的边缘。于是她立刻抬手投降,一脸无辜道:“好好好,我错了,王爷如今腿断了,请问要妾身做什么?” 秦书淮没说话,直接一捏一扔一抬下巴,十分顺手就给秦芃塞进去一药丸。秦芃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月一次解药,自己来找我。”秦书淮将刀从墙壁里抽出来,面色平淡:“走吧。” “走?”秦芃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都断了,我们走什么走?” 秦书淮不说话,静静盯着秦芃,好半天后,秦芃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你让我背你?!” 94.第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说话间, 窗户“砰”的被人状态,春素被吓得“啊”了一声,就被秦芃一声:“闭嘴!”给止住。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 秦芃放下筷子, 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秦芃一个寡妇,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陆祐靠在床边, 双手抱胸, 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 陆祐神色动了动,笑眯眯看向陆祐, 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大变,他面前的姑娘虽然换了一张脸,但那笑容却是半分都没变过。 陆祐张了张口, 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声, 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盘旋, 秦芃垂下眉目, 低头喝茶, 而后道:“陆祐, 你信借尸还魂吗?” 如果是其他人, 秦芃大概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但陆祐不一样。 陆祐对姜漪的忠心,足以让陆祐这个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我虽然死了,但是,却也回来了,陆祐,你信吗?” “你……”陆祐眼中犹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哟,这人长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陆祐眼眶泛红,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芃都答上来后,陆祐猛地跪倒在地,红着眼激动道:“小姐!” “别哭了,”秦芃捧着暖炉,懒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是,是……”陆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欢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来找陆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芃点头,将如今处境迅速说了一遍。 卫衍听她的话,神色郑重,等秦芃说完,陆祐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杀卫衍这件事,是我负责的。” 秦芃挑眉,卫衍想着法子道:“如今秦书淮一直让人监视着卫衍的动向,大概还有四日,卫衍就会到京。我们会埋伏在卫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证卫衍插翅难飞。” “你们在哪里动手?” “鬼哭林。” 陆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将位置点给秦芃看:“卫衍此次回来,赶路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并没有走官道,一路走着小路来的,他如今的路线入京必然过鬼哭林,那里人迹罕至,容易埋伏,是动手的绝佳机会。” 秦芃点点头,她打量着地图,发现鬼哭林边上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同护城河相连接,秦芃指着那条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离这条河近一些。” “这不是问题,”陆祐皱着眉头:“问题在于,这件事由我负责,一旦消息走漏,秦书淮必然怀疑是我。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书淮十分机警,他在的话,我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此事难成。” 秦芃没说话,她瞧着桌面,想了想,却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触,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来的,都是他透露给我的,这样呢?” “可。” 陆祐点头,秦芃放下心来:“那就这样做,秦书淮那边有我,我会提前让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边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陆祐应下来:“此事我会妥善办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头看向陆祐,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在秦书淮手下这么久,却没对他用尊称?” 陆祐抿抿唇,神色郑重,秦芃有些疑惑,为什么陆祐突然就换了一副神色,陆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终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陆祐没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结果似乎让陆祐十分不喜,他垂着眼眸,言语中带着冷意:“是秦书淮的人做的。” 秦芃没说话,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陆祐有些诧异:“小姐知道?” “猜出来了,”秦芃眼神平静:“当年他娶我便也只是为了姜家在北边的势力,姜家倒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陆祐愤怒出声来:“您也是名正言顺嫁给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听着陆祐的话,笑出声来,看着陆祐,眼中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是被时光洗礼过,带了历经世事的苍凉。 “小祐,对于有些人而言,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当年秦书淮爱赵芃吗? 爱过的吧。 秦芃带着微笑,回想起来,至少在赵芃死的时候,秦书淮死死抱着她痛哭流涕,那时候秦书淮的眼泪是真的。 他应该是爱过她的,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爱情和权势相比,大概不值一提。爱着的人,他仍旧能一面哭泣一面将□□送下去,更何况是姜漪、董婉怡这些就只有一个名分,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死后成为姜漪时,她还是恨着秦书淮的,总想着要报仇,所以还特意将陆祐送过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可是再死了两次,重生到现在,她对秦书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点回忆和怜悯。 没有多大的恨,谈不上什么爱,就感觉是个陌生人,她知道他对权势的渴望,理解他对权势的追求,从而心生怜悯。 多可怜的人啊,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 没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没什么执着,一心只想着逃离齐国,赶紧回家。 虽然北燕对她也没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北燕等着她。 将最后一口茶抿尽,她站起身来,将春素叫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陆祐道:“我如今住在卫家,日后来找我,就到卫家大门前的柳树下留个记号,我们就逢五的日子,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就好。” 陆祐点点头,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门口,秦芃突然想起来:“你这胭脂是为谁买的?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陆祐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秦芃也没再多问,出门去,径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紧张:“您如今这是怎么了?以往见着男子都要躲起来,今个儿见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还要见淮安王,这……” “春素,”秦芃靠在马车上,抱着暖炉,闭眼假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换个称呼叫我吗?”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睁眼:“如今,我已经是长公主了。” 就是她自己! 当年她和秦书淮才刚认识的时候,秦书淮总是避着她。可她这个人向来是,你要往东,我偏偏就要往西,你不见我,那我一定要逼着你见我。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捏紧了书卷,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秦芃的母亲比较奇特,早年凭借美貌有过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秦芃十六岁时又凭借秦芃丈夫卫炀的面子得了一波恩宠,于是有了秦芃这个幼弟,最小的皇子秦铭。 因为生得太晚,太子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秦铭还只有九岁,所以也没有人觉得秦铭能什么威胁,但因为看不惯淑美人得宠,皇后用了些手段,就将淑美人和秦铭弄出了宫,寻了个名头去守皇陵了。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所以秦铭刚出现,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秦芃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秦铭身上,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95.第九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想了想, 秦芃探出头去, 直接道:“给我一队人马,我亲自去!” “唉?!”春素呆了呆, 连忙劝道:“主子, 您可不能……” “别说了, ”秦芃转头同驾马的管家卫纯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救小叔。” 卫纯点点头,这几日下来,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 他驾马回了卫府, 联系上人, 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 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 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 她觉得有些发困, 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我去睡一觉, 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卫纯点头,秦芃打着哈欠上了马车,靠在春素身上,摇摇晃晃进了城。 她整个人都困顿得不行, 秋素给她备好水, 秦芃让人下去, 自己一个人在浴池里洗漱。洗着洗着,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秦芃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北燕盛行习武,作为姜漪时候她也是位武将,哪怕秦芃这个身体没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识仍旧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来了人,从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着屏风将她早让人备在浴桶边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当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杀无数,她向来警惕心很强,成为秦芃后,她立刻让人按照当年所有经验布置了房间。这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武器,处处藏着□□,她穿好衣服,将短剑藏在袖中,倒也没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惊蛇,那人既然来了,她只要出声,对方便会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走到离门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对方却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图,在她往门边走的时候,猛地从垂着床帘的床上探出一条长绫拽到秦芃腰上,将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几乎是瞬间抽出短剑,而那人也同时将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压着秦芃,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纤细的手腕。 这时候秦芃终于看清对面人了,他长得极其英俊,全身湿漉漉的,沾染着水草和泥土,似乎是从水中刚刚爬上来。 他有一双带笑的眼,看着秦芃时,哪怕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仿佛是包含着□□。秦芃的剑就压在他脖颈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那男人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小声道:“多年未见,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这样多。”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清晰知道,是卫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秦芃没有着急表明立场,因为她直觉此刻的卫衍不太对劲,对方认真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着笑道:“嫂嫂认出我了?” 说着,卫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终于能说话了,尴尬转过脸去,同卫衍道:“你起来。” 卫衍嗤笑出声,直起身来,却一直握着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那大嫂学过武。” “私下学的,也要让你知道吗?”秦芃冷笑出声:“放手!” “好,那武艺我们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说说,是怎么从一个跪着哭着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慧机警的?” 秦芃听着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却是气笑了:“我解释不了,你不如帮我解释解释?” 卫衍没说话,竟然是径直动了手!秦芃察觉他动手,手腕一翻,短剑就在她手上打了个转。对方弯腰躲过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剧痛骤然传来,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将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这样武功不济的探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卫衍已经去撕秦芃的脸。结果摸到一片光滑后,卫衍愣了愣。 秦芃看着他动作,已经是气冷静了。卫衍不可置信再摸了两把,秦芃闷声道:“别摸了,真脸。” “你们够下血本的啊?!” 卫衍反应过来,随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个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卫衍冷笑出声,见秦芃遮掩,就更加确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着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话没说完,卫衍就冷了,女子肩头一朵梅花妖艳欲滴,合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脉喷张。 秦芃羞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卫衍被她打得反应过来了,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在地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将床上的瓷枕了过去,卫衍吓得抱头赶紧跪着,忙道:“嫂子,是我错了,是我鲁莽……” 瓷枕砸碎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秋素连忙道:“主子?” “没事儿!” 秦芃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别进来,我心烦!”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无奈,觉得主子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个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调戏人家,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费尽心机帮着的,她更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回着神,卫衍小心翼翼抬头,见秦芃还是衣衫不整,小声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听他说话,气得将边上的杯子抽过去就砸了! 她现在也不敢惊动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谁看到都说不清楚。 可是这个亏真是吃得太闷。她想抽死面前这个人吧,马上又要靠着这个人。 她越想越气,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卫衍悄悄打量着她,瞧见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气,有事朝我来,是我的错。我回来就被追杀,疑心重了些,又看见嫂子和以往差异太大,我平日见多了探子,所以……” “别说了。” 秦芃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决定把这个亏吃了。 她拉上衣服,缓了好久,终于睁眼道:“说说吧,怎么跑回来的?” 看秦芃情绪缓过来,卫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向来最怕女人哭,而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凶的。眼泪就不要钱一样,说掉就掉。他本就觉得自家亏欠着秦芃许多,如今还遇上这事儿,秦芃捅死他,他也觉得是该的。 他小心瞧着秦芃,秦芃见他一直不说话,冷声道:“怎么不说话?” “那个,嫂子……”卫衍小心翼翼陪着笑:“我……能站着说话吗?” 给点尊严啊。 秦芃闻言,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卫衍一直是跪着抱着头仍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气突然就没了。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面上却还要装着正经:“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没做错什么……” “别!”卫衍一听头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着说话,咱们好好说,别挤兑我。” “有公主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96.第九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秦芃安安稳稳在护国寺修佛,和这个弟弟也没有太大的交集, 也就是逢年过节入宫的时候见过那么几次, 但因为赵芃刚刚刻意回忆过秦铭,所以秦铭刚出现, 赵芃立刻就认了出来。 秦铭此刻不在皇陵, 那必然是出了大事,赵芃虽然是打定主意一心要回北燕,但这也有个前提——她得活着回去。 赵芃将目光落到董尤脸上, 声音冷冽道:“怎么回事?” 董尤微微一愣,顿时察觉秦芃如今气势不同于往。过去秦芃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本来带着秦铭过来,他还担心秦芃胆小怕事, 如今看着秦芃这镇定的模样,董尤心中稍安,立刻道:“先前三皇子造反,联合皇后围困了宫城, 此时殿下知晓的吧?” 赵芃听到这消息,心里顿时来了气。 知晓? 这么大的事, 秦芃是真的, 一!点!都!不!知!道! 这真是修佛修成了傻子,安安稳稳卧在护国寺,什么都不管了。 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坐在椅子上, 目光落在秦铭身上, 淡道:“出了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昨天夜里,淮安王打进宫了,今早上宫里的老人来说,皇后娘娘一把火将后宫皇子都烧死了,如今陛下血脉只剩下十六殿下,娘娘猜想着,若是淮安王真的想谋反,小殿下怕是保不住了,就想着将小殿下送到您这里来……” 说着,董尤悄悄打量了一眼秦芃,却见秦芃面色冷静,没有半分惊慌,全然不想他所猜想那样慌乱无措。 董尤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拿不准秦芃的意思,立刻跪了下来,焦急道:“殿下,娘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都不管他,真的没有人管得撩了。” “我也想管。” 赵芃深吸了口气,慢慢张开眼睛:“可我管得了吗?你都知道我是他亲姐,淮安王不知道?” 赵芃念及这个名字,心里仍旧忍不住有那么点异动。但她按住了自己纷杂的思绪,不去想她和秦书淮之间的关系,思索着如今该怎么办。 跑是不能跑的,如果秦书淮真的存了杀心,以他的手腕,他们此刻不可能跑得掉。 要想让秦书淮不存杀心,要怎么办呢? 赵芃迅速捋了一下,转头问董尤:“如今北燕形势如何?谁当君主?国力怎样?最近朝政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还有南边那些小国动向如何,陈国是否安稳?” 董尤听到赵芃问这些,不由得有些焦急:“殿下,都火烧眉毛了,您问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送小殿下走吧……” “我让你答你就答,本宫做事还要你一个奴才教吗?!” 赵芃暴喝出声,董尤从未见过秦芃这幅模样,仿佛真是一位尊贵无双的公主,带着凌人傲气,让人匍匐称臣。 董尤被赵芃气势压住,虽然不太愿意,却还是同赵芃说起近来的局势。 北燕赵钰继承了皇位后,励精图治,如今蒸蒸日上,实力日渐强大,是齐国一大劲敌。 而南边小国都被卫衍在边境压着,一时应该起不了什么叛乱之心,但随时可能反弹,也是一大不安因素。 也就是说,如今秦书淮如果想称帝,必须面临两个障碍。 第一是国乱,要么秦书淮能力通天能一手稳住局势,不让边境诸国趁着齐国内乱之际乱来;要么秦书淮是个完全不顾国家生死的,宁愿割地也要当上皇帝。 可很明显,秦书淮两者都不是,他既没有能力通天,也不是个昏君。所以这个障碍,秦书淮无法克服。 第二则是卫衍。 秦书淮手握着北方大半军队,如今齐国北境版图几乎是他打下来的,可南边的军队却属于卫衍。而卫衍又是秦芃的小叔子…… 于是秦芃和卫衍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如果秦芃和卫衍关系不错,那么卫衍必然就是站在秦铭这边。那秦书淮登基一事,也就不那么稳妥了。 赵芃理清了情况,定下了心神。 她骤然发现,其实整个局势里,秦芃这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才是关键人物。 她是皇子的姐姐,又是卫衍的嫂子,这样的身份,让她成为了秦书淮必须正视的一位劲敌。 外面传来了兵马声,赵芃……哦不,如今该叫秦芃了,她抬起眼眸,面色平静道:“备上华服,沐浴更衣,准备迎接贵客。” “殿下……”董尤害怕起来,提醒道:“这可是您亲弟弟啊。” “我知道。” 秦芃站起身来,瞧了一眼董尤:“你莫担心,我的弟弟,我自会保住。” 当然要保住秦铭,秦铭要是没了,秦芃也活不下来。秦书淮是个斩草除根的人,秦芃虽然软弱,但她也是卫衍的嫂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通了,联手卫衍为自己弟弟报仇。 有了秦芃的承诺,董尤稍微定下心神,带着秦铭去隔间歇着。春素去给秦芃打洗澡水,一打开门,春素就看见周围都是士兵,厢房被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俊朗青年上前一步,恭敬道:“臣江春奉命前来寻找十六皇子下落,不知四公主可否行个方便?” 春素吓得心神不定,颤抖了声道:“大人稍等。” 说完她便关上门,焦急道:“夫人,这可怎么办?” 秦芃在秋素下拖了外衫,全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道:“同他说,十六皇子的确在我这里,不过我不见他,让他叫秦书淮过来。怕什么呢?” 秦芃笑了笑,那张艳如牡丹的面容上带了这笑,瞬息间便让人觉着,似人间四月,处处美景。 秦芃看着面前看愣了的丫鬟,温和了声道:“本宫在这里,壮起胆子来,莫怕。” 听了这话,春素瞬间觉得胆气足了许多,她行了个礼退出去,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同江春道:“公主说了,十六殿下的确在这里,但她不见大人,烦请大人回禀淮安王,公主有话要同他说。” 这话出乎江春意料。 江春是见过秦芃的,在宫宴上,当时秦芃不慎摔了一个被子,就被吓得泪流满面,大家都说,这公主胆小如鼠,小家子气得很。 后来江春在军中也与卫炀交往过,卫炀提起这位妻子,也就是两个字,温顺。 他方才见到那丫鬟,那丫鬟战战兢兢的,江春便觉得,仆似主人,那秦芃大概也是个兔子般的人物。要么吓得撒谎,直接说秦铭不在;要么就直接把人交出来,哭着求饶。 谁知这丫鬟这么一出一进,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这一举一动,淡定得颇有些宫里那些高位女官的镇定来。 江春多看了春素一眼,随后笑道:“好,我这就去回禀,烦请公主稍候。” 说完,江春立刻派人去请秦书淮。 而秦芃就在屋子里,梳洗过后,穿上纯黑蹙金刺五凤广袖华袍,袍子上压着红色卷云纹路,内着纯白曲裾,黑底红衬腰封,头顶纯金嵌珠花,两支同色同纹步摇附入发髻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显得极为庄重华贵,又不失美丽优雅。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非也非也,”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 秦芃看向马车车帘, 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 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 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 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 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 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 所以她也清楚, 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 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 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 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那少年的柔软被他不知是尘封还是摧毁,他一个人如一把孤剑,一颗松柏,孤零零行走在这世间,却也没有半分埋怨。 秦芃看着他出了神,秦书淮抬起眼来,提醒她:“落子。” 秦芃收回神色,嘴角噙着笑,抬手落下棋子,放柔和了声音,也不知是带着什么心情,戏谑般道:“听闻王爷娶了三位妻子,倒不知道哪一位最受王爷喜欢?”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盯着棋盘,他这样正经拘谨的模样,到让秦芃有了兴致,追问道:“王爷,嗯?” “我没有三任妻子。”秦书淮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让秦芃意想不到的答案,秦芃愣了愣后,随即笑出声来:“王爷说笑,王爷明媒正娶了三位妻子,北燕公主赵芃、姜将军姜漪、丞相小姐董婉怡,这事儿天下皆知,王爷莫要欺我妇道人家。” “我曾以为你是个软弱温顺之人,”秦书淮面色不改,突然转了话题,秦芃含笑不语,等着秦书淮开口,秦书淮抬眼看她:“如今却才知道,原来公主足智多谋。” “哦?” “戌时了。”秦书淮落了棋子,秦芃跟着落下,秦书淮头也不抬,却是问:“公主觉得,卫衍回得来吗?” 秦芃面色不动,她眼神冷下来。 听秦书淮的话,秦芃便明白,秦书淮如今陪着她下棋,是先知道了她的意图的,他不仅仅是在陪她下棋,还是在同她一起等着。 秦书淮知道了她的意图,自然也就会有所防备,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但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胆怯。 “小叔回京探望家人,为何会回不来?”秦芃假作听不懂秦书淮的话。 秦书淮落下子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布的局,在落子瞬间,局面大变,看似没有关联的棋子一片一片连起来,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稳:“还同我装傻?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在今日去拦截卫衍的?” 秦书淮这话说得太清楚,秦芃看着棋盘,面色沉静。 秦书淮不由得高看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被逼到这样的程度,却还是一副从容的模样,无论才智如何,至少这份心性比太多人强。 他抱着茶,等着秦芃的回答,秦芃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我也很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知道你拦截卫衍一事的?” “我先问的问题。” 秦芃笑了笑,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用手撑着下巴,像狐狸般仰头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你对卫衍下手,这才是应该的,你若不下手,这就奇怪了。” “嗯。”秦书淮点头,他对卫衍的杀意显而易见:“继续。” “五天前,我收到小叔来信,说他八日后到,还提及了婆婆病重一事,我从日子推算便知道,是王爷在宫变当日就发了信,诱他回京。如此时局,王爷让他回京,这意图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我清点了人马,想要去救小叔,可是我并不清楚他回来的线路,也不知道王爷人手多少,什么时候动手,所以我就特意来盯着王爷。” “你探听清楚了王府多少个房间,问了侍女洗多少件衣服,搞清楚了我的作息以及王府每道门进出往来是什么人。”秦书淮点头表示明白:“是为了推算我有多少府兵,一般府兵从什么地方出入。你为何猜测我会用府兵而不是军队?” “因为军队动静太大,而且难保里面没有卫家的人。毕竟,卫家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卫家几乎是齐国军队中许多人的信仰。你杀卫衍的事如果传出来,对你影响太大。而卫衍被你误导匆忙上路,不可能带太多人,府兵,足以。” “而我日日守着你,缠着你,也就清楚了解你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样,都会让我察觉。”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 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 如今既然要藏卫衍, 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 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就这样吧,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 秦芃起身去, 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就藏了进去, 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 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 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 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 秦芃的面容秀丽, 肤色白皙, 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个名头,”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觉得,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本宫当得不当得?” 镇国长公主,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是一个位置。 正一品,可开府军,干涉朝政,是一个类似于皇家监督机构的存在。 镇国长公主很少册立,近百年来,也就北燕册封了一个赵芃——还是在她死后,由她弟弟赵钰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着要这个位置,要的不是称号,而是一个权力。 听到这个要求,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阳暖化千里冰雪,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着秦芃,内心却是觉得一片柔软。 在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相似的一个人…… 叫着她的名字,有着她的性格,还要着和她一样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极了。 卫纯点点头,这几日下来,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他驾马回了卫府,联系上人,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她觉得有些发困,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我去睡一觉,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99.第九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对于秦书淮的事, 赵芃本事不想管太多的。按照她的计划,如今她最好的出路就是等一个好时机, 想办法联系到赵钰,然后回北燕去。回了北燕, 她再来和秦书淮秋后算她死了三次这笔账! 可是赵钰居然已经是北燕皇帝, 她如今一个无权无势的齐国公主,贸然联系赵钰,被人发现,怕是信没送出去,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下来了。 那么在此之前, 她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退一步讲,哪怕她联系了赵钰,赵钰不信呢? 如果赵钰不信,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 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 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 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 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 他见咱们乖巧, 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 等铭儿长大再想吧,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说起秦铭,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书淮也不可能不对陛下做什么!”秦芃冷着声音:“你可记得他前两任夫人?当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着联姻这条路,等后来秦书淮接管了姜家兵权后,姜漪怎么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个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亲当年不也是看中秦书淮有军功在身,想着他文臣秦书淮武将,等后来秦书淮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董婉怡怎么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脏银案锒铛举家入狱。这也是巧合吗?” “你盘算着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书淮,怕是秦书淮也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婚事拖住咱们!” “那……那怎么办?”李淑闻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你……你要不再寻个有权势的嫁了吧,这朝廷里……” “等陛下登基,你准备一封懿旨,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秦书淮为摄政王,共同辅政。” 秦芃同李淑说不下去了,果断道:“我会保护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凭你……” “我是卫炀的妻子,”秦芃抬起眼帘,目光冰冷:“是卫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卫衍的嫂子,是陛下的亲姐姐。母亲,”秦芃看着她,认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护你们。” 李淑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秦芃。 自己这位女儿,真的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她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有力度,让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里总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却都忍不住开了口:“好吧……” “到时秦书淮必然是要对你施压的。”秦芃继续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书淮一定会来同你要摄政王的位置,到时我会在场,你先推脱着,他若强压,你便提出来,若他要当摄政王,那就让我当镇国长公主,他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带着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让我们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张出声。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经将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长两短,他脱不了干系。而且到时候卫衍也会回来,如今我们有卫家撑腰,母亲无需担心。” “那……那就这样吧……” 李淑也没了主意,这场对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秦芃走了。 秦芃瞧着李淑,看出来这人就是个见软就欺的,话说完了,也没有了耐心,径直道:“那母亲,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明显还是在想着方才秦芃的话。秦芃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淑,冷声道:“母亲,你需记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肠。 享受太后的权利,承担太后的义务。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听进去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出去后宫门外带着寒意,侍女上前来,将早已备好的暖炉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时局还乱着,周遭处处是秦书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宫里候着。等过了两天,宫中局面安定后,秦书淮才肯放人出宫,这时候秦芃立刻吩咐:“去卫家吧。” 卫衍是要叫回来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卫老太君说此事。 原身和卫衍交集很少,也就是当年卫衍抱着卫炀一干卫家子弟牌位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时候卫衍还是少年,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牌位,身边是卫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刚毅,在一片哭声中,同众人冷静道:“今日我父兄皆战死,各位嫂嫂也还年轻,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从卫家领了钱,自行离去。若愿意留在卫家的,卫衍谢过。” 当年的秦芃一听卫衍的话,吓得差点哭昏过去,跪着挪到卫衍面前,抓着卫衍的裤子道:“小叔,小叔你别赶我走,我要为夫君守寡,我要在卫家呆一辈子的!您千万别赶我走!” 卫衍被她吓了一跳,面上愣了愣,随后冷静下来,点头道:“嫂子愿意留下,卫衍谢过。” 后来卫家的女人,也就卫老太君和秦芃留下了。家里的钱财被分了七七八八,一共五个孩子全留在了卫家,由卫老太君一个人抚养,卫衍一手操办了丧事,就直接带着卫家家将奔赴边关。 而秦芃在整个过程里…… 就知道哭。 哭完了就上了护国寺,也就是逢年过节这些基本礼仪去一趟卫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卫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到底立了什么功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也就从他人嘴里知道,卫衍如今握着整个南方边军。 秦芃回忆着卫衍,忍不住抬头看了春素。 “春素,” “主子?” “那个卫衍,你认识吗?” “还有人!” 其中一位低喝了一声,两个杀手去堵截秦芃,剩下的朝着秦书淮就冲了去。 自己有几斤几两秦芃还是知道的,方才不过是趁着对方不备而已,如今对方正面来捉她,她绝对抵不过。 于是她毫不犹豫往下一跳,直接往秦书淮身后就冲了过去。 秦书淮脸色好了些,在追着秦芃来的人身前一横刀,就将秦芃护在了身后。 “哎呀哎呀,王爷救命啊。” 秦芃心里其实有些紧张,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秦书淮这个人很奇怪,她明明知道他杀了她三次,甚至于其实她第一次重生的时候,还想过要报仇干掉这个人,而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如当年浓烈。可是饶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秦书淮护在她前面,她却依旧会觉得十分心安。 秦芃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首先,可能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有秦书淮陪葬她没什么遗憾,反正她死了,说不定睁眼又是一条好汉。死啊死的,就习惯了。 其次,可能是她觉得秦书淮不会杀她,毕竟如今卫衍好好活着,卫家军就在门口,她死了卫衍不会放过他。 总之她不可能是因为内心对秦书淮有什么安全感…… 算了。 秦芃觉得这个问题她还是不要深想,面对一下现在的场景比较好。 秦芃躲在秦书淮身后,打量着这些人。秦书淮一面护着她,一面和这些人交战,同时道:“人不是你的?” 秦芃一脸懵逼:“你怎么会觉得人是我的?” “那你方才不跑?” 秦书淮身上的冷气似乎少了些,秦芃更奇怪了:“他们都没发现我存在,我为什么要跑?一跑他们不就发现了吗?” 秦书淮:“……” 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秦书淮一个人根本不能支撑,没了一会儿,秦书淮身上就见了伤口,秦芃想了想,同秦书淮道:“往崖边过去!” 秦书淮眼珠动了动,明白秦芃的意思,果断道:“下面是平地,没有湖,我不跳。” “哎呀你别担心啊,”秦芃小声道:“我有办法,你跟着我跳!” 秦书淮不说话,他怀疑秦芃是骗着他一起死。 然而那五个杀手剑风越发凌厉,秦书淮支撑得有些艰难,他抿了抿唇,下了决定,拖着秦芃就往山崖边上过去,然后二话不说,拽着秦芃就跳了下去! 跳下去时山风刮得疼,秦芃袖子里长长的白绫猛地甩上去,卷住山崖上的树枝。 然而落下的冲力太过,树枝瞬间折断,秦芃就一次次缠上,一次次折断那些山崖上的树枝,缓冲了力道。 在两人刚跳下去时,那些杀手便追了上来。 跳还是不跳? 杀手们认真想了一下,看着下面云里雾里的山崖,杀手们决定—— 跳! 既然秦芃秦书淮敢跳,下面一定有湖或者其他什么,若是让人跑了,他们活着回去,怕是全家都保不住。 于是几个杀手毫不犹豫,跟着就跳了下去。 跳崖不会死。 跳崖多奇遇。 几个杀手这么想着,接着就在半路和先落下去的秦芃秦书淮狭路相逢。 秦芃这时候长绫刚刚拉住一根树枝,就看见五道身影没有任何阻拦的落了下去。而那些杀手也半路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秦芃秦书淮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大喊:“没有湖!” 另一个大喊:“我□□大爷!” 剩下三个各自喊了些什么,就坠了下去,片刻后,山崖里回荡着“砰”“砰”“砰的五声落地声。 秦书淮悠悠抬头看向秦芃,此刻他抱着秦芃的腰,秦芃拉着手里的长绫,树枝一点点下弯,秦书淮慢慢道:“是摔死了吧?” “大……大概吧……” 秦芃心里有点害怕了。 她敢跳下来,是算准了自己怀里有一根千蚕丝的白绫,按照她的水平可以一路拽着树下去,活着机会绝对比留在上面大。不过这对她的操作水平要求也很高,一个不慎可能就直接下去了。 秦芃本来不害怕的,结果听到了这五声落地声,她骤然觉得,有点心慌。 好在秦书淮极其镇定,淡定道:“下去吧,距离崖底不远了。” “好。” 秦芃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然后将白绫朝着下一颗树枝甩过去,一路荡到崖底。 两个人受力重,秦芃接近崖底的时候,手微微打颤,有些抓不住白绫,最后一次甩出去的时候,白绫打滑,两个人直接就往地上砸了过去! 秦芃脑子一蒙,秦书淮刚好在她身后,将她往怀中一揽,就这么硬硬撞到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刚好搁在秦书淮脚下,秦芃听见“咔擦”一声响回荡在山谷,让人心里跟着一抖。 秦芃在秦书淮身上还没反应过来,秦书淮冷着声道:“下去!” 秦芃立刻反应过来,翻身滚了下去,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大的问题,也就手上有一些血痕。这时候她看向秦书淮,秦书淮撑着自己坐起身来,正用手去检查自己的腿部。 他身上好几道伤口,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不太好受,但神色却十分平静,秦芃一时不太确定他受了多重的伤,小心翼翼走过去道:“你怎么了?” “腿断了。” 秦书淮冷静回答,从旁边顺手拿了树枝,撕了衣服,固定住小腿腿骨的位置。 秦芃一听这话乐了,欢欢喜喜道:“腿断啦?那我先走了,您在这儿等……” 话没说完,秦书淮一把抓住她,直接就拽到身侧崖壁上,刀一击贯穿在她侧脸。 他离她很近,刀和他的人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仿佛是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一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带着杀意,仿佛是一只野兽盯着猎物,让人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目光,秦芃有些怂,然而她却仍旧带着笑,瞧着秦书淮道:“王爷这是做什么?” “想死我随时送你走。”秦书淮冷声开口,不带一点情绪:“别挑战我耐心。” 他理她太近,可以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的唇纹。 他的睫毛很长,平时离得远,看着就十分高冷。如今离得近了,看着那睫毛扑闪扑闪的,仿佛撩在人心上一样。 秦书淮有一张好相貌,秦芃向来知道。如今瞧着他近在咫尺,秦芃居然有种前三辈子都是牡丹花下死的风流感。 她勾着嘴角,笑着没说话,秦书淮忍到现在,她觉得也不太容易。她这个人就喜欢去挑战别人的极限,尤其是她看着不爽的人,猫一样,撩一撩,估摸着要炸了,又一脸无辜从容抽身。 此刻瞧着秦书淮,她就明白,这是要炸的边缘。于是她立刻抬手投降,一脸无辜道:“好好好,我错了,王爷如今腿断了,请问要妾身做什么?” 秦书淮没说话,直接一捏一扔一抬下巴,十分顺手就给秦芃塞进去一药丸。秦芃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给我吃了什么?!” “一个月一次解药,自己来找我。”秦书淮将刀从墙壁里抽出来,面色平淡:“走吧。” “走?”秦芃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腿都断了,我们走什么走?” 秦书淮不说话,静静盯着秦芃,好半天后,秦芃反应过来,瞬间炸了:“你让我背你?!” “不然?” “秦书淮你的脸是摊饼吗?这么大的?!”秦芃愤怒了:“我这么一个柔弱娇美谁见着都得心疼怜爱的公主,你让我背你?!” 秦书淮依旧不言,目光十分平静看向了秦芃手上的白绫。 “你是公主我承认,”他声音冷淡:“前面的修饰词,我觉得,得去掉。”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秦芃喝了口茶,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100.第一百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我知道他带着五千兵马在皇城里待着, 打死我都不来!我又不是傻……” 秦芃闭着眼,如今秦书淮大概是不敢动的。但是他的兵一日不离开宣京,那卫衍一日就不能露面,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 想了想后, 秦芃道:“你就先藏在这屋里别露面,躲着吧。” 按照秦书淮的本事,卫府大概也是有秦书淮的暗桩的, 如今既然要藏卫衍, 自然是要藏个彻底。卫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要不我去奶奶房间……” “她老人家病着, ”秦芃斜眼瞟了他一眼,淡道:“进来了就别乱跑, 就这样吧, 我让人打水来给你洗澡。” “行。” 卫衍点点头,秦芃起身去, 见他还跪着,挑眉道:“还跪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 “好嘞!” 卫衍立刻挑起来,往隔间里一躲, 就藏了进去, 秦芃让春素秋素打了水来, 两人有些疑惑道:“主子不是刚洗过澡吗?”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多话的?” 秦芃语调淡淡的, 两人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了下来, 忙出去打水。打完水后, 秦芃从衣柜里将卫炀的衣服拿出来扔给了卫衍, 卫衍去洗了个澡,穿着衣服出来后,他擦着头发道:“这么多年了,嫂子还留着大哥的衣服啊?” “嗯。”秦芃应了声。烛火下,秦芃的面容秀丽,肤色白皙,那平淡的模样,让卫衍心中骤然一紧。 他忽地想起来,这个女人已经守着那个牌位,守了十年了。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有些羡慕卫炀,又有些怜悯这个女人。想了半天后,他叹了口气,同秦芃道:“嫂子,其实吧,大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们卫家也不是什么古板人家……” “朝中先帝的支持者是谁?” 秦芃打断了他的话,卫衍未曾想秦芃张口就问这么冰冷冷的问题,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问谁能逼着秦书淮?” “嗯。”秦芃点点头:“他的兵一直在宣京始终太过危险,要早些离开才是。” 卫衍表示赞同,想了想后,说出一个名字:“张瑛。” “张瑛?” “对,”卫衍点头道:“文渊阁大学士,清流领袖。他之前也是官宦子弟,父亲任御史中丞,因直言不讳,为靖帝当庭斩杀。所以他对靖帝一脉一直恨之入骨。为人颇有才能,在民间声望很高,先帝很看重他,多次任科举主审官,门生遍布朝野。” “我明了了。”秦芃起身来,指了柜子,同卫衍道:“里面有个被子,里间有个小榻,明日我去找张瑛。” “等等……”卫衍犹豫道:“你还是别去。” “嗯?”秦芃有些迷惑,眨了眨眼,卫衍道:“他……不大看得起女人。” 听了这话,秦芃呆滞片刻,随后明白了卫衍的意思,嗤笑出声来:“这老不朽的。” 说完后,她沉默下来,对这种天生性别歧视的,她好像真的还没多大办法。 第二日清晨,秦芃起身来,她决定,虽然张瑛不能找,但张瑛的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她心里列了份名单,打算去找那些人说了说,再通过那些人说服张瑛。 结果刚刚洗漱完,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淑让她进宫去。 这位便宜娘亲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芃正在用早饭,点了点头后,便道:“那去吧。” 说完后,秦芃便进了宫中,刚到宫里,李淑便着急迎了上来,握着秦芃的手道:“芃芃,秦书淮今日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来他的,你怕什么?”秦芃面色不动,坐到一旁,侍女给她斟了茶,李淑一看秦芃的模样就焦急起来,跳脚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秦书淮来能有好事吗?!你说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你想太多了,”秦芃抬起茶杯,想了想,觉得秦书淮如今来找李淑,必然是为了摄政王一事。她抿了口茶,抬眼道:“上次我同你说,让你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一事,你可还记得?” 李淑呆了呆,这才想起来,点头道:“记得。” “那便够了。”秦芃点点头:“记得就好,他此番前来必然是为了这件事,你也别慌,来便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实在不行,你不说话就够了。” 说话间,秦书淮已经来了,太监进来通报,秦芃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说着,秦芃抬手指了上座:“母亲坐吧。” 两人坐定后,秦书淮走了上来。今日他依旧是一身黑色华袍,衣角上绣了振翅欲飞的仙鹤,外面披着白色狐皮大衣,让他整个人带了几分仙气。 他进来后朝着两人行礼,秦芃也很给面子的回了礼。而后李淑便战战兢兢招呼着秦书淮坐下,秦书淮坐定后,抬头看了一眼秦芃,却是同李淑道:“臣今日来,是同太后商量一下陛下登基后的事宜,公主在此怕是不太合适。” “无妨的,”秦芃笑眯眯道:“有些主意,母亲怕是不习惯做主,要我陪着。都是自家人,王爷不必如此隔阂。” 秦书淮明白秦芃的意思,秦芃这话摆明了这里做主的人是她,他执意要她走,怕也是谈不出什么效果来。 于是秦书淮点点头直接道:“陛下如今年幼,怕是需要几位辅政之人,不知娘娘心中可有人选?” 听了这话,李淑和秦芃对视一眼,秦芃不着痕迹转过眼去,李淑僵着脸道:“这事儿,不知淮安王是个什么想法?” “臣想着,皇子年幼,辅政一事,还需亲近之人,这才能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亲近之人? 那就是亲戚。 秦芃在旁边听着,不出声敲着扶手,身体不自由自主偏了过去,稍稍依靠在扶手上。 秦书淮说着话,忍不住斜眼瞧了一眼,这样的小动作,秦书淮只在赵芃一个人身上见过,骤然见到秦芃也是这个样子,他思绪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而旁边李淑听了秦书淮的话,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该找个近亲之人辅佐才好。” 秦书淮收回自己的思绪,将目光拉回李淑身上来,继续道:“既然是辅政,自然是要有能力的,最好是熟知朝堂正事,在朝堂有一定地位,压得住朝臣,做得了事实的,这样才好。” 近亲有能力有地位,基本等于秦书淮。 秦芃听着秦书淮的话,嘴角带了笑意,觉得多年不见,秦书淮的脸更大更厚了。 李淑虽然傻,但也在宫中沉浸多年,听了秦书淮的话,也明白了秦书淮的意思,她将目光落到秦芃身上,求助道:“芃儿你看……” “王爷说得极有道理,”秦芃笑着接了话,温温柔柔道:“那王爷觉得,谁比较合适呢?我和母亲并不熟悉朝上的大臣,王爷不如举荐几个?” 秦书淮不说话了,他抬眼看了秦芃一眼,目光平静道:“臣斗胆,敢问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秦芃:“……” 居然客套都不客套一下,这么直接的? 她本以为,秦书淮还要推诿一下,和她绕绕弯子。没想到他这么单刀直入,秦芃也就不客气了。 她直接道:“王爷自然是绝佳人选,但是既然辅政,自然不能一家独大,朝中有王爷打理,但也该有人平衡监督,王爷说可是?” “公主是放心不下本王?” “对。”秦芃笑眯眯开口,没有退让一步,既然秦书淮直接开口要这个位置,她也就没什么好遮掩的,直接道:“王爷放在我这个位置想想看,能放心吗?” 说着,秦芃靠到椅背上,打量着他道:“王爷身为靖帝独子,正儿八经天家血脉,又手握大权,这让本宫如何放心得下?” “你既然都看得明白,”秦书淮面色不改,淡道:“那你还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吗?” “您自然不是来同我们商量,”秦芃挑了挑眉:“可是,您以为,我又是在同您商量吗?”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看着秦芃,示意秦芃说下去。秦芃喝了口茶,转头放下茶杯,一副话家常的模样慢慢开口:“如今王爷是没法登基的,要是有办法,早就把我们孤儿寡母斩了,还和我们商量着辅政大臣的位置?我也就明说吧,王爷,如果我们母女没办法监督王爷,谁知道王爷是不是拿铭儿当个傀儡,过两年就杀了呢?如果注定要死,早死晚死,不如现在死个痛快。” 秦书淮听着秦芃的话,抬眼看向她:“你对我不敢杀你,似乎十分有信心。” “是啊,”秦芃眯眼笑开:“毕竟,我是卫家的大夫人嘛。” 听了这话,秦书淮依旧很平静。 秦芃的话都说到点子上,他的确不能动她,也的确是顾忌卫家。如果是旁人听了秦芃的话,怕是会被激怒鱼死网破,可秦书淮不是这样的人。 他对情绪的感知太迟钝,也太冷静。以至于他几乎不大会生气,做决定时很难被情绪左右。 他听着秦芃的话,默默想了一会儿。 如今看秦芃的架势,不松口她是绝不会松辅政大臣的位置的,可是秦芃来辅政,对这个朝局能有多大影响呢? 这朝廷不会容忍秦书淮一个人独揽大权,秦芃不来,也会有其他人来,如果是卫衍或者是张瑛之类的资深政客,那还不如来个秦芃更好对付。 于是秦书淮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道:“你要如何?” “我为陛下长姐,陛下年幼,我自然是要上朝辅政的。古来幼帝由母亲垂帘听政,我母亲淑美人身体抱恙,就由我代劳吧?” “等……”李淑听闻这话,立刻想要开口,秦芃冷眼扫过去,压低了声音:“母亲!” 李淑被秦芃吓住,她从未见过女儿眼中那样吓人的目光。并不是凶狠,就说不上来的一种压迫感,让她忍不住禁了声。 她直觉觉得,如果她不禁声,秦芃或许会做些什么……她无法想象的事。 秦书淮看着两人互动,目光看向李淑:“娘娘,到底谁听政?” “就……四公主吧……” 李淑低着头,有些不甘愿。秦书淮点头:“可以。” “既然要上朝,自然要有个名头,”秦芃似笑非笑:“淮安王觉得,镇国长公主这个封号,本宫当得不当得?” 镇国长公主,这不仅仅是一个封号,还是一个位置。 正一品,可开府军,干涉朝政,是一个类似于皇家监督机构的存在。 镇国长公主很少册立,近百年来,也就北燕册封了一个赵芃——还是在她死后,由她弟弟赵钰追封的。 而如今秦芃活着要这个位置,要的不是称号,而是一个权力。 听到这个要求,秦书淮忍不住笑了。 那一笑如春阳暖化千里冰雪,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有人都被他笑呆了,而他看着秦芃,内心却是觉得一片柔软。 在这世间居然还有这样相似的一个人…… 叫着她的名字,有着她的性格,还要着和她一样的位置。 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现在自己也虚弱得不行,秦芃这么挤着,他也没什么力气去推她。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这么靠着他,就让他恍恍惚惚想起赵芃。 他想让她离远点,那份久违的熟悉感又制止了他。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绝望。 “秦芃,”他沙哑出声:“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人在水下的时候,他会拼命的扑腾,抓到什么,哪怕是根浮草,也会拼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却仍旧想要抓着。” 就像他此刻,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在这个暗夜里,假装那个人还活着,还存在,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经绝望到枯竭的内心。 可却也知道,那个人无可替代,所以才让他绝望如斯。 秦芃没有说话,她靠着秦书淮,迷糊道:“你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书淮听着这话,觉得这真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言语,闭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说完后,秦书淮就不再说话了,秦芃靠着他挤了挤,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干脆就将秦书淮的手拽上来,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样,寻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 她睡了,秦书淮却睡不着,他在暗夜里睁着眼睛,开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着他母亲的消息将他从书房里骗出来,陪她玩了一天以后,两人掉进了一个猎人捕猎的深坑里时,秦芃也是这样靠着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给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在这暗夜里,意志力突然变得格外软弱,睁着眼看着黑夜,在赵芃死后第六年,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难过。 有那么一点希望,有那么一丝幻觉,对于已经溺在水里六年的秦书淮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于是他睁着眼,一直没敢睡觉,假装赵芃还活着一样,让自己陷在十四岁那年,他和赵芃躲在猎人的深坑的场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过来的时候,秦书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阳光落进来,让秦书淮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秦芃一开始以为是太阳晒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书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书淮的脸,发现秦书淮整个人都滚烫着,秦芃忍不住得意起来,拍了拍秦书淮的脸道:“天道好轮回,给我喂□□?自己遭殃了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着她,眼里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听见他说:“芃芃。” 那一声芃芃声音虚弱,喊得急切又温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软了几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着把秦书淮真烧傻了,她连解药都拿不到,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将秦书淮背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骂:“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书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别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别叫了!” 如果真的这么深爱,这么挂念,为什么还要杀她? 既然杀了,为什么还拿不起,放不下,在这里假装深情?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别人都说她赵芃没心没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少年时,她也是想过,如果这世界她要给谁打开一扇窗,那么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秦书淮。 她之所以嫁给他,之所以在当年那诡谲的宫局里选择了护着他,就是她想给自己一个自己机会,给他一个机会。 她或许没有如普通人所说的爱情那样爱过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经付出了她认为的最多感情,给予这个人,既然辜负了她,就别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书淮这虚伪的样子恶心得不行,觉得这人真是绝了。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秦书淮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一个人呢? 可是她的吼声并没有传到秦书淮耳里,秦书淮仿佛是深陷在一个梦境里,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你到底行不行?”卫衍有些不耐烦了,提了刀道:“不行我砍了?” “卫将军您别闹了!” 江春大吼出声,附在秦书淮耳边,小声道:“王爷您放手吧,这不是夫人,求您了,爷,您别闹了。” 看着江春的反应,秦芃觉得有些好笑,她的手腕已经发青了,可她也觉得没什么,低头看着秦书淮,含着笑道:“王爷倒是深情。” “是啊,”江春一根一根板着秦书淮的手指,艰难道:“人都死了六年了,王爷还天天念着。每天吃饭还要加一副碗筷,闲着没事儿就给她买衣服胭脂水粉首饰,好像还活着一样。公主啊……我们王爷这事儿上有点不理智,您别见怪。” 秦芃没说话,她垂眸看着秦书淮,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秦书淮似乎是被江春逼急了,他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猛地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水汽,清澈又焦急,就这么静静看着秦芃,骤然开口。 “芃芃……” 看到秦书淮的眼神,剩下那句话,秦书淮没有开口,秦芃也知道。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刚刚成婚,他们吵了一架,他来找她的时候。 那次是因为他读书时候太专心,将她最喜欢的小兔子弄丢了。这就罢了,还有脸同她争执,她气得发抖,便打算回宫去找赵钰。 谁曾想这个人在她回宫后,就去找兔子。他找得急,外套都没穿,等最后找到了,身上落满了雪,雪又化作了冰。 他来宫里找她,赵钰拦着不让见,结果这人就真的不走了,等秦芃知道他来了,才知道他已经站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她打开门的时候,这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青紫,可他还记得将小兔子放在怀里,贴着自己的身子,怕将兔子冷着了。 他整个人瑟瑟发抖,抬眼静静看着她,一向清澈平静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 他声音都带着抖意,却还是那么认真,一字一句道。 ——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如今时隔十年,这句话又再次让她听见。 他说:“芃芃,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语调与当年一模一样,让秦芃心里钻心得疼。 她一瞬间无法呼吸,她有那么多为什么想问,却又发现这些问题她都有答案。 于是她只能含着笑,面色平静开口:“王爷,您捏得我疼了。” 她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听见,毕竟大家说了那么多话,他都没听见。 可在说完这句话后,秦书淮却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样愣了。 他呆呆看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秦芃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帕子,面色平静裹上自己发青的手腕。而秦书淮闭上眼睛,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秦芃含笑看向若有所思的卫衍:“小叔,走吧?” 卫衍回了神,点头道:“啊?哦。” 说着,就跟着秦芃往前离开。 而秦书淮深陷在自己梦境里。梦境里是赵芃当年在他怀里,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衫,面上满是痛苦。 “书淮……我疼……我好疼……” 他看着她的痛苦,她的绝望,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死死抱住她,将眼泪落尽她的衣衫里。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反复开口,而那个人却仍旧拼命挣扎。 她只有那么一句话,如刀如剑,朝他挥砍过来,鲜血淋漓。 她说,书淮,我好疼。 白芷这个人向来理智,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她是赵芃母亲侍女的女儿,白芷的母亲侍奉了赵芃母亲一辈子,生下她来,自幼就跟着赵芃。赵芃小时候怕鬼,白芷从来不怕,因为白芷坚信,所谓鬼神一说,都是祸乱人心的谎言。 所以秦芃此刻要是同白芷说,亲姐妹,我就是你死去多年的主子赵芃啊。 她毫不怀疑,白芷会给她上大刑严刑逼供。 于是她转过头去,抬手挽了头发,掩盖了方才那片刻的呆愣后,慢慢道:“我是谁?我是齐国的长公主,卫家的大夫人,摄政王秦书淮的劲敌,知道这些,白芷姑娘不久够了吗?” “反正,”秦芃含笑瞧向白芷:“你的目标,不是杀了秦书淮吗?你我合作便可,至于其他事,何必细究。” 白芷没说话,她盯着面前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风格和赵芃太相似,让她心里有些下不去手。 作为赵芃手下最得力的人,白芷来齐国之前,早已将齐国各大人际关系都摸了个透彻,而她的资料中,这位四公主明显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她,还知道她的夫君夏侯颜。 白芷抿了抿唇,刀仍旧在秦芃脖颈上,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查过秦书淮。”秦芃立刻开口,撒谎都不需要草稿:“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妻子身边所有人,我都查过。你作为秦书淮发妻身边最亲密的人,我自然知道。” 这话让白芷放松了几分,她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要动一个人,就要将是所有事查得清清楚楚。她的刀从秦芃脖颈上松开,驾马冲进林子,进了树林,马就不好跑了,如今白芷肩头受了伤,行动也有几分不便,秦芃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立刻同白芷道:“把你衣服脱了给我,伤口扎紧一些别让血流出来,去树上躲好了别动!” “你……”白芷愣了愣,秦芃抬手就去扒她衣服,两人一面换着外衣一面跑,秦芃知道她要说什么,迅速道:“等追兵走了你先跑出去藏着疗伤,找个时机去卫府,我在卫府等你。你要扳倒秦书淮,我帮你!” 说完,两人衣服差不多换完了,秦芃从白芷手里拿过刀来,就往身上划了个伤口。然后将刀塞回白芷手中,拢了拢头发,说了声:“回见。”,便掉头往深山里跑去。 白芷看着那人活蹦乱跳跑远还不忘扭着腰的身影,心情颇为微妙。然而想了想,她还是按照秦芃的意思,包紧了伤口上了树,然后静静等着后面的追兵。 追兵们寻着血迹很快追了上来,然后顺着草被踩断的方向追着过去。白芷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便见到秦书淮带着人来了。 秦书淮和卫衍分成两路追人,卫衍去追马跑的那个方向,秦书淮则是一路追着正确方向过来。 为了给白芷充分逃跑时间,秦芃一路撒丫子往前跑,一面跑还一面不忘设置障碍,先往前跑,跑了折回来,在从树上荡过去往其他地方跑…… 所有人都是寻着血迹和折断的草枝去追的,结果后来发现,总是追着追着,路就没了…… 秦书淮上了一次当,便立刻明白了秦芃的把戏,同旁边人道:“分散去找。” 而后便自己带了三两个士兵就追着过去。 秦芃把人甩得远远的,而后跑得有些累了,便在树林边上的树上躺着,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手枕在脑后,扔着果子休息。 她也没指望自己没被找到,要秦书淮找不到她,她才觉得奇怪。 是人做事情就会留下痕迹,秦书淮向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找到她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只是算一算时间,她觉得白芷应该也能跑了。 秦芃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便听见树林中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那些声音很轻,应该是人在树林中快速穿梭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太过轻细,如果不仔细听,就仿佛是什么动物一般。 这样的声音,往往是杀手暗卫这些极度需要掩藏的人,秦芃停住了扔果子的动作,屏住呼吸,在树上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已经是树林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平地尽头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秦芃将短剑放在手中,静静看着几道黑影来到脚下。 “埋伏!” 黑影中为首的人沙哑开口,十几道黑影立刻就引入草丛、或者跳上了树上,一动不动。 他们太过专注,倒没注意在树的更上方,有一个人隐在树枝中,懒洋洋瞧着他们。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秦芃思索着,有些不明白,到底是来杀她,还是杀秦书淮? 她躺在树上,垂着袖子,静静看着下面的人。 101.第一百零一 此为防盗章 秦芃站在门口, 先行礼道:“王爷。” 秦书淮头都没抬, 在外时那半分面子都没给她,径直道:“什么事,说吧。” 秦芃见他不给她面子, 她也就将那点尊重扔了, 没给秦书淮开口, 便踏入了房中,跪坐到秦书淮对面,笑着道:“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王爷登基大典一事。” 秦书淮顿住笔,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方才不请自入的失礼。 秦书淮不给她面子,是因为在秦书淮眼中, 秦芃这样的傀儡不值得给。按照秦书淮的认知,这个人就该踌躇着站在门口同他说话, 却不想这个人就直接走了进来, 胆子却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书淮的眼神有些冷, 秦芃却全部在意,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笑着道:“王爷?” “登基大典有礼部操办, 你不必管。”秦书淮收回眼神, 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我还是同王爷核对一下细……” “江春, ”秦书淮抬头叫人进来, 直接道:“将公主带到礼部尚书那里去。” 说完,秦书淮就埋头在了折子里。 秦芃:“……” 再也没有了留下去的理由。 秦芃被江春拖着道礼部尚书那里问了一会儿登基大典,这事儿她其实也不感兴趣,她聊了一会儿,扛不住就回去了。 江春回去,同秦书淮报了秦芃的动作,秦书淮捏笔想了一会儿,便道:“盯着她。” 等第二日,秦芃早早又来了秦书淮家报道,她让人去递了拜帖,没多久后,门房的人就回来,不好意思道:“公主,王爷说了,您今日来,得先将拜访事宜列个单子,他先看过,需要商讨的再见。” 秦芃被这话气得发蒙。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见秦书淮居然是这么难办的事情,以往见秦书淮,从来都是她想不想见,没有她能不能见的。 好在秦芃调节能力极好,她很快知道,今非昔比,如今秦书淮也没什么求着她的,她难见一些也没什么。 她缓了口气,拿了纸笔来,这次她想了个更直接的理由,就问问他秦书淮,要不要摄政王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秦书淮必然是要要的,不过大概他还在等着卫衍,就一直没进宫来找李淑,她和李淑也等着秦书淮开口,这是一件大事,她就不信秦书淮不搭理他。 谁曾想,等了半个时辰后,门房拿了信回来,上面就四个字——不归你管。 秦芃:“……” 片刻后,她气得将纸揉成团,直接砸了出去。 砸完后她也意识到了,秦书淮这是对她有了警惕心,她要见秦书淮,没有点非常理由,怕是不行。 可是如今如果不见着秦书淮,她后面如何和秦书淮撒谎说她是从秦书淮口里套话得出来的消息?更重要的是,又如何在秦书淮杀卫衍当天将秦书淮拖在宣京中,给陆祐制造机会? 按照秦书淮那性子,只要他在,陆祐怕是动弹不得,而且到时候救卫衍的难度怕也要加大不少。 想了一会儿后,秦芃做了决定,她就守在秦书淮家门口,不一会儿后,她瞧见一个大臣来了门口,她连忙跳了下来,这几天她把朝廷里大臣的样子都给记了一遍,当即认出来这是大理寺卿崔庆,赶过去道:“崔大人!” 崔庆微微一愣,片刻后,这才记起来,这位是宫宴上见过的,如今的长公主秦芃。 虽然现在登基大典还没举行,册封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但上上下下对秦芃的身份都已经知道了,崔庆连忙行礼道:“殿下。” “崔大人是来找淮安王的?”秦芃热络道,崔庆心中一时有些惊疑,面前这女人同传说中那个“温顺软弱”的秦芃似乎一点都不像,但他按捺下心中疑惑,点头道:“正是,公主这是……” “本宫也是来找王爷,”秦芃含笑走在前面:“一块儿进去吧。” “呃……” 崔庆虽然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秦芃是公主,他也就没多说,他提前交过拜贴,门房见是他来了,便放着他进去,秦芃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混了进去。 门房虽然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个刚刚被拒绝的人怎么跟在了崔庆的后面,但也不敢多问,让下人引了崔庆过去。 眼见着要到秦书淮的书房,秦芃突然道:“崔大人此番是用公务来同王爷商量?” “是,不知公主……” “我就是一些关于登基大典的细节小事,崔大人先同王爷探讨吧,等你正事商量过了,我再去找他。去吧。” 秦芃笑着同崔庆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往旁边一拐,同一旁的侍女道:“我要吃椰子糕,让厨房备一份过来,要撒桂花的。” 那侍女微微一愣,不明白秦芃怎么知道府里厨子擅长做椰子糕,但瞧着那位官员对秦芃毕恭毕敬的模样,她也不敢怠慢,只能道:“是。” 而崔庆见秦芃毫不见外,侍女同她的对话似乎也是十分熟悉这府中的情况,他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瞧着那秦芃如娇花一般的美丽面容,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美丽的。他联想到秦书淮控制了整个宣京却不称帝,反而是辅佐了十六皇子登基,而十六皇子的姐姐正是这位长公主…… 不得了! 崔庆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忙想着,等一会儿决不能同秦书淮提起这事儿,免得秦书淮尴尬。 秦芃猜中所有人的反应,高高兴兴去了饭厅,将她想念的菜点了一遍,而后就坐在饭厅高高兴兴的吃东西。 她一副同秦书淮极其熟络的模样,加上公主的尊贵身份,让所有下人都对她的身份产生了一些疑惑。 这姑娘……莫不是王爷在外面的……小情人? 看着秦芃的脸,所有人对此肯定了几分。 而秦芃也知道他们的猜想,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的打听起秦书淮的行踪爱好来。 她知道这些话最后都会传到秦书淮的口中,她在秦府待得越久,打听得越多,等最后她告诉秦书淮一切都是她猜测,秦书淮就越容易相信。 而且秦芃也知道,混进这一次,再想混进来,就特别难了。所以她就把握了机会,高兴吃吃喝喝,多问点东西。 秦书淮的府邸,有两个人是最让秦芃满意的。第一个是厨子,那个厨子是她陪嫁时候带的,做的东西全是她的口味,尤其是椰子糕,好吃得让秦芃咋舌。第二个是按摩的侍女,也是当年她带来的人统一培训的。 为了一次混到位,吃完饭后,秦芃熟门熟路道:“今夜我就歇在这儿了,书淮同我说王府里有几位婢女很会按摩,找个婢女来帮我按摩一下吧。” 说着,秦芃便站起身来。侍女们此时已经被秦芃彻底忽悠,觉得这个人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说不定以后还是女主子,直接就将秦书淮的后院清了出来,然后给秦芃打了水,让秦芃去洗澡。秦芃泡了个澡后,按摩的人就来了,秦芃趴在床上给那侍女按背,觉得人生最大的舒爽莫过如此。 而这时候,秦书淮还在和崔庆商量正事。他完全不知道府里居然混进来这么一号人物,在书房同崔庆商量了一堆关于此次宫变下狱的人的情况后到半夜了,这才让人送走崔庆,洗漱过后,才去饭厅。 他在饭厅用饭时,管家上前道:“王爷,那个……今夜是歇在西厢还是东厢?” 东厢是秦书淮自己的卧室,西厢一般是备给后院的女人的,不过秦书淮一直没有侍妾,之前就是给姜漪和董婉怡住着。如今这两位都死了,那院子里就没人住了。管家骤然问这个问题,秦书淮不由得皱起眉头:“为何如此问?” 管家看着秦书淮一脸茫然的表情,愣了愣道:“王爷不知今日公主过来?” 秦书淮捏着筷子停住动作,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什么公主?” 管家一看秦书淮这个表情就知道坏事,吓得忙跪了下去,慌忙道:“就是,今日四公主来府中……如今歇在西厢……” 秦书淮没说话,他身上冷气环绕,但他还是很理智的样子,甚至放下筷子的动作,也极轻极缓。 “为何会让她歇在府中,又不同我说?” 管家匍匐在地上,冷汗涔涔。 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是您的小情人啊! 可为啥大家都以为? 这个问题,管家回答不上来了。 秦芃没说过任何和秦书淮有什么关系的话,可是凭着那张脸,凭着几个称呼,大家就莫名其妙的认定了,这就是秦书淮的小情人。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这位公主也根本都没说什么。 秦书淮看着管家的样子,从江春道:“将他和所有同秦芃说话的奴仆带过去录口供,秦芃所有的对话动作一点不能漏下,口供录好后去领罚。” 说完,秦书淮站起身来,面色平静:“点灯,去西厢。” “非也非也,”秦芃抱着暖炉摇头:“我就是想来请王爷吃顿饭而已。” 说着,秦芃看向马车车帘,仿佛是能看到车帘后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深情款款道:“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不赏。”秦书淮果断开口,一点脸都没留给秦芃,直接开口:“让开。” 秦芃对这个回答也不意外,她笑眯眯看着里面人,温和道:“我让开可以,但不知王爷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临去前,到底说了些什么?” 秦芃话出口来,气氛骤冷。 长孙皇后是秦书淮的生母,当年靖帝昏庸,在秦书淮去了北燕后第三年,因不喜长孙皇后,在灭了长孙家三族之后,下令将她缢死。死后抛尸荒野,甚至连尸体都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秦书淮心里一道结,对于生母尸体的寻找、死亡原因的探索,是秦书淮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秦芃知道,所以她也清楚,这个人必然会为此留步。 过了许久,秦书淮撩起车帘,他端坐在马车中,神色冷漠:“你想怎样?” “我?”秦芃笑了笑:“我说了,就想同王爷吃顿饭而已。” “好。” 秦书淮放下车帘,同侍卫道:“回去。” “王爷……”侍卫有些为难,里面人没有任何回应,侍卫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听了秦书淮的话,纷纷调头回了王府。 秦芃和秦书淮两人打正门而入,秦芃就跟在秦书淮身后。秦书淮走路很快,秦芃整个人走路就跟蛇一样的,又慢又妖娆,秦书淮走了几步后有些忍不住,回头皱眉:“走快些。” “嗯?”秦芃愣了愣,随后嗤笑出声来。 她骤然想起,当年同秦书淮出门,秦书淮也是这样的,站在她前面,回头皱眉,只是当年他说的是—— 别扭了。 如今不是自己妻子,这话都不一样的,从别扭变成走快些,语调都冰冷许多。 秦芃有些感慨,跟着秦书淮来了会客的地方,两人坐下来后,秦书淮直接道:“此刻用膳?” “不急,”秦芃抬眼看向秦书淮,笑着道:“咱们先对弈一局吧。” “好。” 秦书淮也不催促,让人上了棋盒来。同时又让人准备了晚饭。 春素跪坐在一旁给两人煮茶,两人猜子过后,秦芃拿着黑棋先行。 开局秦芃开得稳,两人不紧不慢的落着棋。 多年不见,秦书淮下棋的风格大变,以前他的棋风带着君子温和,如今的棋风又狠又稳,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秦芃突然很好奇,这么多年,秦书淮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她偷偷看对方。 秦书淮是长得极其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比及少年,更加清瘦,棱角也更加分明。 他少年时只是因为不善交际而看似冷漠,但一双眼清澈温和,尤其是看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就仿佛三月春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光点斑驳。 而如今他却是带了一种发自内心拒人千里的高冷,一双眼看过来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似凛冽寒冬,高山冷雪。 102.第一百零二章 此为防盗章  就是她自己! 当年她和秦书淮才刚认识的时候, 秦书淮总是避着她。可她这个人向来是, 你要往东, 我偏偏就要往西,你不见我,那我一定要逼着你见我。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 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 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 她是一个人过的, 在宫里被皇后骂了, 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 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 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 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 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 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 捏紧了书卷, 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 秦芃坐在边上一张桌子上,她打量了秦书淮一眼,发现他旁边位置不但空着,还放着一副空碗筷,仿佛是有谁坐在他旁边一样。 两人一起用膳,秦书淮吃得很安静,秦芃则是吃得津津有味,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一看见她的神色模样,就总觉得伴随着各种声音,让画面极其生动。 一顿饭吃完后,秦书淮坐在主位上,抬头看着秦芃:“不知今日过后,公主有什么打算?” “您说的打算,是指什么?” “如果卫衍回不来,公主打算如何?” “回不来,”秦芃端着暖茶挑眉看向秦书淮:“您倒是很有信心啊。” “卫家府军有多少,我是知道的。”秦书淮面色平静:“实力如何,我也清楚。我认为卫衍这一次,凶多吉少。” “那您打算怎么样?”秦芃含笑垂眸,春素站在她身后,忍不住有些紧张。 秦书淮看着面前盘子撤干净,声音带了上位者的压迫:“人死了,你就乖一些。” 说着,秦书淮从旁人手中接过漱口水。他用袖子遮挡着漱了口,而后道:“可以活得长一点。” 秦芃含笑不说话,这时候江春带着人匆匆进来,他身上带着血迹,整个人神色凝重。秦书淮看见江春的神色忍不住皱眉,果不其然,江春进了屋中,就直接跪了下来:“王爷……” 说着,他看了一眼秦芃,秦芃抱着暖炉,眼中含着笑意,那上挑的眼狐狸似的,似笑非笑,仿佛早就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不必介意,”秦芃柔柔开口:“你不就是想说,卫衍跑了吗?” 江春面色冷下,秦芃往春素身子上懒洋洋一靠,含笑看着秦书淮:“我知道呢。” 江春没敢说话,他低下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秦书淮喝了口茶,面色平静:“真跑了?” “跑……了……” “怎么跑的?” “对方……人太多。”江春有些难以启齿:“我没能迅速杀了卫衍,等卫衍反应过来后,他实在是过于强悍,一个人被我们上百人追杀,仍旧冲到了江边,跳入了江中,如今我们的人还在寻他。” 秦芃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她没想到秦书淮会提前动手,按照秦书淮的性子,如果觉得出了漏子,会第一时间把管事的人换了,所以一开始她也是有些不安的。未曾想过,这位小叔子居然如此凶残,一个人对一百多人都跑了。 她面色不动,听对方汇报完,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仿佛是累了一般,同秦书淮道:“王爷,既然事情办好了,我便先走了。人您慢慢找,看谁先找到吧。” 说着,她便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道:“哦,王爷,我忘了同您说,五天前我就给了南方卫家军信,让卫家军派了军队往宣京过来。我还同他们说,要我们卫家有任何一个人死了,那一定是王爷您干的。守了国家这么多年,却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您觉得还有什么意思,是吧?” 听了这话,秦书淮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秦芃却是心情很好,笑出声来,同春素道:“走,我们回去。” 秦书淮看着那人妖娆如狐媚的背影踏着月色离开,许久后,他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真的像。 连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秦芃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他扛起来,背在了背上。 她这身体底子不好,背那么大个男人还是很重的,秦书淮察觉她吃力,皱了皱眉头:“你学过武,却没打基础?” “啊,对。”关于这点,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遇见了称心的,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毕竟北燕尚武,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但是进一步的东西,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他被她背着,手藏在袖子下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怪力乱神从来是祸乱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里还会活着?若是活着,又怎么会不来找他,不来问他。 哪怕是不找他不问他,那赵钰呢?她总该是要相见的。 秦书淮冷静想着,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倒也没什么失落失望,反正……他习惯了的。 她死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心态他没见过? 曾经还疯狂的相信过人会转世,养了一大批道士和尚,推算着她转世的时辰,最后抱了个孩子回来,却被趁机刺杀捅了一刀。 103.第一百零三章 此为防盗章  秦书淮没说话, 就抬起手来, 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的样子。 秦芃走到他面前, 弯腰将他扛起来, 背在了背上。 她这身体底子不好, 背那么大个男人还是很重的,秦书淮察觉她吃力,皱了皱眉头:“你学过武, 却没打基础?” “啊,对。”关于这点, 秦芃早就准备好了谎言:“以前有个高人到宫里来过一阵子,学了几个月,走了就没怎么继续了。” 赵芃的师父就是这么个高人,整日游山玩水, 遇见了称心的,就再学一下。赵芃学武的底子是自己打的, 毕竟北燕尚武,连基本课程里都包含着武学,但是进一步的东西, 却是她师父林霜教的。 听着秦芃的话, 秦书淮面上有了些波澜,他被她背着, 手藏在袖子下面, 抓紧了自己的袖子, 艰涩道:“你师父叫什么?” “林霜?”秦芃想了想:“他就和我说过一次他名字, 时间太久了,也记不清了。” 秦书淮没有说话,他觉得内心里有什么促成的火苗骤然熄灭,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其实也是,她是死在他怀里的,他确认过她的气息,亲自将她送进赵氏皇陵,看着黄土埋葬了她。 怪力乱神从来是祸乱人心,走了就是走了,哪里还会活着?若是活着,又怎么会不来找他,不来问他。 哪怕是不找他不问他,那赵钰呢?她总该是要相见的。 秦书淮冷静想着,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倒也没什么失落失望,反正……他习惯了的。 她死的这些年,什么样的心态他没见过? 曾经还疯狂的相信过人会转世,养了一大批道士和尚,推算着她转世的时辰,最后抱了个孩子回来,却被趁机刺杀捅了一刀。 血流出来,他看着那个杀手易容的孩子从他面前翻滚杀出去时,他心里面特别清楚知道。 这样会害死他。 找不到赵芃,也报不了仇。 人死了就死了,哪怕是转世投胎,也不是那个人了。 秦书淮闭上眼睛,逼着自己不去想太多,秦芃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她累极了,又怕后面追兵追上来,根本不敢休息,咬着牙往前。 秦书淮感觉她气息有些乱,睁开眼看她,见到这人冷着脸往前,看来很累的模样 秦书淮突然有些理解林霜为什么收秦芃当徒弟,这个人和赵芃在很多方面,倒真是一样一样的。比如说她要是撑不住了,就板着脸;她要单反有一分力气,就要想着怎么让你生气。 他趴在她肩头,因为失血神志有些恍惚,秦芃感觉肩头上的人要睡过去,忍不住道:“你不会要死了吧?” “死不了。” 秦书淮撑着开口,秦芃听了他的话,冷笑出声来:“看来是要死了。” 秦书淮但凡还有那么一份力气,语调都不会虚成这样。 被看穿之后,秦书淮倒也不慌张,虽然他和秦芃如今处在敌对位置上,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始终就觉得这个人也对他做不出什么来。 秦芃见他不开口,心里有那么几分不安。山风呼啸而过,如今入了夜,有了那么些可怖,秦芃找着话题道:“你别睡啊,我不认路的。” 秦书淮撑着睁眼,看着旁边姑娘眼里的心虚。 赵芃怕黑。 他隐约想起来。 那年赵芃被皇后单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关了三天,放出来后从此就特别怕黑。尤其是一个人待在一个屋子,她更是害怕。长大后虽然好了许多,但是黑夜对于赵芃来说,依旧是一个死穴。 如今秦芃虽然没说,但明显也是有些害怕的,看上去张牙舞爪一个姑娘,却怕着夜幕降临。 秦书淮忍不住笑了,一时有些分不清面前人和过去的区别。他靠着她,沙哑道:“我不睡。” “你说的,”秦芃赶紧道:“来我们聊聊天吧,你千万别睡了。” “好。” “秦书淮,”秦芃绞尽脑汁想要问些什么,出于她对他多年来的好奇,只能问一些花边新闻:“你喜欢过人没?” “嗯。” “你喜欢谁啊?” “为何告诉你?” “秦书淮,”秦芃咬着牙:“你这样聊天,一点都不诚恳。” 秦书淮:“……” “你说说嘛,”秦芃缠着他,怕他睡过去:“不说名字也行,就说说她什么样啊,怎么认识的啊,之类的。” “她……”秦书淮开口,不知道怎么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很多年没和别人说过她了,那个人的名字埋在他心里,不提怕忘记,提起来又心疼。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禁忌,从来不敢同他问起那个人。而他也不擅长言语,也就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她。 骤然有个人问起来,还是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人,他莫名其妙的,居然真的认真去思索起对方的问题来。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很漂亮,”秦书淮回忆着,描绘着那个人:“很温柔,很聪明,善解人意……” 一听这些形容词,秦芃就愣了。 完了,秦书淮当年喜欢的,绝对不是她。 秦书淮将自己认识的美好的形容词几乎都用上了,什么—— 心地善良、道德高尚、锄强扶弱、人见人爱…… 既聪明又带着些呆傻可爱,既妖艳又清纯…… 听到最后,秦芃整个人面无表情等着秦书淮结束他的美好词汇堆砌活动,秦书淮说累了,终于发现秦芃居然一直没回他话,好奇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有点疑惑。” “嗯?” “你说的这还是人吗?” 一集美貌、聪慧、善良、还带了小可爱、小呆傻、擅长使用阴谋诡计等等特质…… 这么矛盾又完美的人,真的存在吗? 听了秦芃的怀疑,秦书淮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她:“或许别人眼里她不是这样,可我心里,她的确就是这样的。” 她真是为那个女人感到悲哀……更为秦书淮感到悲哀。 秦芃叹了口气,思索着秦书淮喜欢人家,估计都没真正走进过那人的世界,说不定就是老远看过几眼,就开始了他的痴心妄想。 不过她还是很好奇,秦书淮到底喜欢谁? 这么多年她一直埋伏在他身边,也没听过他和哪个女子有过什么沾染。而且让秦书淮仰望的女人,普天之下除了她赵芃,还能有谁? 虽然说起来有那么些不要脸,可赵芃自认为,她应该是目前她所认识到的女人里,最出名,最优秀的。 北燕镇国长公主赵芃,提起来谁不知晓? 秦芃怀着好奇心,和秦书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们两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泛泛聊着生平。 “你以往隐藏着真实能力,是怕皇后警惕?” “哦,不是,就是单纯比较懒。” “那你为卫炀守寡十年,是因为很爱他?” “卫家挺好的。” 秦芃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真的秦芃,大概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而且,卫炀也挺好的。” 对于这个夫君,秦芃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个人对她却很照顾。去了战场后,每个月书信不断,言语温和。 秦芃愿意为卫炀守寡十年,心里其实也并没有不乐意。 对于从来没有得过关怀的秦芃来说,第一次被人这样温柔相待,内心自然充满了感激和爱慕,卫炀死后,秦芃的眼泪是真心实意。 不仅仅是为了她未卜的前途,更是为了这点仅存的温柔。 “以前没人对我好过,卫炀是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秦芃开口,她混杂着原身的记忆,让这句话说得十分温柔,秦书淮睁开眼来,他敏锐捕捉到了这人那份真心实意。 这一点温柔抹杀了他内心最有一丝期盼。 她真的是秦芃。 赵芃这一生,不该对其他人,说出这样温柔的句子。 如果她说出来,那个人,唯一的、仅有的人,应该是他秦书淮。 是他陪着她走过人生所有的低谷与荣耀,是他独守她死后那空荡荡的六年。 她活着是他的妻子,死了也是。 秦书淮闭上眼睛,此时已经走出山崖,秦芃看见一个山洞,她将秦书淮提了提,朝着山洞走进去,将秦书淮放在地上,抹了把汗道:“我们歇着吧,我实在走不动了,他们应该也追不到这里来。” “嗯。” 秦书淮靠着墙,闭着眼,十分大爷。 秦芃忍住动手的冲动,看着外面的月光,琢磨着要不要去捡些柴火。 可外面黑漆漆的,她心里有些害怕,最后还是决定,等天亮再说吧。 104.第一百零四章 此为防盗章  “还不止一个?”卫衍愣了愣, 明显没有想到, 秦芃从旁边抱起暖炉来,有些倦了:“就一个刺客, 以秦书淮的身手能被逼成这样?” 卫衍没说话,见秦芃看上去十分疲惫, 便道:“嫂子先休息吧, 余下的事再说。” 秦芃低低应声,卫衍沉默着看着秦芃。 这个人与以往不一样, 真的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当年是她隐藏了自己的光芒,一个人真的能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吗?而她又是为什么要隐藏呢? 她的身手明显是靠技巧,没有任何练习的底子,如果是为了隐藏自己, 至于在明明知道如何习武的情况下, 不打任何基础吗? 可是如果这个人不是秦芃,为什么她的伪装能如此毫无破绽,甚至连那么隐秘的胎记都被知晓?而且平时言谈, 对于过往记忆分毫不差,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有这样的效果。 卫衍琢磨着, 时不时看一眼秦芃。在不能确定前他不敢多做其他什么,毕竟秦芃如今也没做什么影响卫家的事。 秦芃醒来时, 卫衍已经遮掩了所有情绪, 笑着瞧着秦芃道:“嫂子醒了?” “嗯。”秦芃起身来, 揉着头道:“我先去梳洗,今日劳烦小叔了。” “应该的。” 卫衍送着秦芃下去,下马车时,秦芃瞧见街脚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素色长裙,仿佛是在和人问路。 秦芃眼里带了笑。 白芷这人,来得还真够快的。 她停在府邸门前,同来接她的春素道:“等一会儿在后院摆个桌,我想在那里弹琴。” “唉?”春素愣了愣,但旋即想起,如今主子的性子不喜欢别人问为什么,于是忙道:“是。” 一旁问路的白芷听到了,朝着同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大爷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去。 而秦芃进了屋中,梳洗过后便去了后院凉亭,此时亭中垂下帷幕,放了炭火,琴已经摆在桌上,茶点也已经放好,秦芃让所有人退下守好院子后,就开始奏琴。 没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翻身进来,秦芃仿若不知,那人走过来,在帷幕后站了一会儿,隔着白纱看着里面的秦芃。 看不清那人的身形,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里面那个影子,姿态与琴声,都仿佛和白芷记忆里那个人一样。 白芷心里发酸。 当年说好她去齐国,过些年局势稳定了,就回来看她。结果这个女人,居然是一去不回了。 白芷闭眼轻叹,用剑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琴声没有停歇,白芷来到秦芃身前,跪坐下来,将剑放到一边。 “伤好了?” 秦芃漫不经心,白芷面色不动,却是道:“你打算除掉秦书淮的,对吗?” “那是自然。” 秦芃淡然开口:“如今我弟弟登基,他独揽大权,若不出意外,等过些年他声望渐起,阿铭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白芷沉吟不语,似是在思考。 她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从动机上说服白芷,比其他任何理由效果都来得好。 秦芃不慌不忙:“你今日来,不就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既然公主已经明白在下的意思,在下也就不再多说。”白芷抬起头来,面色中全是坚定:“在下手中有扳倒秦书淮的证据。” “哦?” 秦芃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堆按了手印的纸来,冷静道:“这是秦书淮当年指使他人杀害姜漪的供词,当年姜漪在淮安王府被杀,我窃走了姜漪的尸体……” 听到这话,秦芃手微微一抖,发出了一个颤音。 白芷奇怪看她一眼,秦芃停下弹琴,轻咳了一声道:“你继续。” 原来自己的尸体居然被白芷偷走了…… 白芷记下秦芃奇怪之处,继续道:“姜漪验尸结果在这里,她的尸体被我藏了起来,不过时间太长,如今只剩下白骨了,但是骨头上的伤口可以呼应我的说辞,上面剑伤的手法,的确出自于秦书淮手下一个叫陈迩的人。而当时姜漪身边人的口供我也都录下来了,最关键的人物,陈迩,也在我手里。” 说着,白芷抬头看着秦芃,认真道:“如今卫家军队尚在京中,可逼着秦书淮将他的军队撤走,等双方军队撤走之后,如今宫中禁卫军首领王秋实是张瑛的人,南城府军首领柳书彦是一个遵循圣旨的古板之人,只要公主能看着刑部不动手脚,就能给秦书淮定罪。” “定罪之后呢?”秦芃喝了口茶。 白芷从来都鬼主意多,她对白芷的谋划能力向来十分放心,问这么一句,也不过就是为了接话罢了。 听了秦芃的话,白芷抬手给自己倒了茶,笑了笑道:“定罪之后,只要进了天牢,他秦书淮有多少罪,还不是公主和张瑛一句话的事?” 秦芃轻笑起来。 白芷的话她明白,进了天牢,证据不过准备,口供屈打成招,酷刑全部用上,只要秦书淮认了罪,就是定了罪。 “姑娘怕是不太了解淮安王……”秦芃喝了口茶,慢慢道:“这世上谁都可以屈打成招,可秦书淮?你打死了,也不见得能让他开口说一句你要听的。” 秦书淮的倔强,她领教过太多次。 要是酷刑有用,当年他在宫里,早就扛不住招供,那就没有她赵芃的后来,更没有秦书淮的如今。 北燕宫廷的酷刑,可比这齐国新鲜多了。 秦芃的话让白芷想了想,片刻后,她慢慢道:“的确……秦书淮不是这样一个人。” “不过,这些姑娘不用操心,”秦芃放下茶杯,眼中带了冷意:“这些事儿,我来就好。” 白芷似乎是很满意秦芃的意思,笑了笑,举杯道:“那在下恭候殿下佳讯。” 秦芃点了点头,看向白芷,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本宫有个问题很好奇。” “嗯?” “您是玉阳公主身边的红人,玉阳公主作为淮安王第一任妻子,您为何不但不帮淮安王,还想杀他?” 白芷没说话,她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秦芃便道:“姑娘见谅,是本宫冒昧……” “他杀了她。” 白芷骤然开口,秦芃僵住动作。 她知道自己是有缺失的,关于她死前的记忆,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但是之前的事,却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是不是误会,可是最后一刻那种拼命挣扎的感觉却印在她脑海里,饶是经过了三辈子,她依旧记忆犹新。 秦芃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姑娘的意思是,秦书淮,杀了玉阳公主?” “嗯。” “玉阳公主是他发妻,他竟下得去如此之手?”秦芃声音里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而且如今他依旧念着……” “猫哭耗子假慈悲!”白芷冷笑出声:“他杀她,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当年陛下身陷险境,他见公主没了用处,又要在齐国站稳脚跟,和齐国姜氏立下协议后毒杀我主,公主死时我亲眼瞧着,难道是我眼瞎吗?!” 白芷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中满是激愤,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极力克制,然而所有的愤怒却依旧在言语中爆开,激动道:“他如今念着公主挂着公主,那是自然,他们两自幼相识结发夫妻,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他能不记挂一辈子吗?!可这又如何,再多的挂念也掩盖不了他做的肮脏事!我不会原谅他……我绝……” 话没说完,白芷就感觉手背上附上了一股暖意。 一双素白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那手不像习武的人,没有茧子,光滑柔软,带着温暖和安定。 白芷呆呆抬头,就看见秦芃瞧着她,眼中都是安抚和心疼。 那神色和她记忆里的人太像,白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这么多愁善感一个人,却在触及到对方眼神那一刻,眼泪骤然落下。 “别想了。”秦芃温和了声音,看着这打小被她看作妹妹一样的姑娘,慢慢道:“或许……她还活着呢?” 这话让白芷骤然清醒,她安定下来,神色慢慢趋于平静。 “她死了,我看着的。死了就是死了,便不可能再活过来。” 白芷低垂眼眸,附上自己腰间一个绣得特别丑的香囊,沙哑着声道:“我不信鬼神,那不过是别人用来骗人的把戏,人得往前走,我没这么软弱。” 105.第一百零五章 此为防盗章 可是赵钰居然已经是北燕皇帝,她如今一个无权无势的齐国公主, 贸然联系赵钰, 被人发现, 怕是信没送出去,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下来了。 那么在此之前,她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退一步讲,哪怕她联系了赵钰, 赵钰不信呢? 如果赵钰不信,那么她也就注定只能当秦芃了。所以为了所有的可能性,她如今必须将自己放在秦芃的位置上,去替秦芃谋划这未来的路。 所以她询问李淑, 如何处理秦书淮。 却不想,这位太后竟真如普通妇人一样, 被秦书淮吓得体提不敢提他的名字。 李淑低头用帕子擦着手, 嘴里嘟囔起来:“人家现在权大势大, 能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不错了,你还问我想要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就老老实实的,他见咱们乖巧,就不会怎么样了吧?哎呀这些事儿, 等铭儿长大再想吧, 你不知道铭儿多聪明的,等他长大……” 李淑思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 说着说着就拐到夸秦铭上, 说起秦铭, 李淑眼里就有了光彩,抬手去拉秦芃,接着道:“到时候铭儿肯定很厉害的啦,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书淮的。咱们现在就乖巧一点,什么都别说话,那就好啦。” 听到这些话,秦芃面上微冷,默不作声将手从李淑手中抽回来,坐在李淑身边道:“那若秦书淮不打算等到陛下长大呢?” 李淑面色僵了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书淮乃靖帝嫡子,论血统,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天家血统。不过是因为靖帝名声太坏,父王名声太好,如今大臣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更多,对靖帝之子多有畏惧,所以秦书淮才没有在此时上位。等过几年,他手握大权,攒下了好名声,换掉了父皇过去的老人,到时候他再想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时候小铭也就才十几岁,被架空的一个年轻帝王,你让他拿什么和秦书淮斗?” “他……”李淑听了秦芃的话,一时呆了,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绞着手中帕子,面上有了惧意。 秦芃静静等着这个便宜妈想明白,谁曾想过了片刻后,李淑猛地抬头:“我有法子了。” “嗯?” 秦芃有些疑惑,倒是没想明白,就李淑这个脑子,能有什么法子。 李淑眼中带着光,看着秦芃,抬手握住秦芃的手道:“芃儿,铭儿的命,就得靠你了。” “母亲的意思……”秦芃小心翼翼,不知道李淑的想法是不是和她一致。 秦书淮如今暂时是不会动他们的,李淑如今无论怎样,一定要扛着给秦芃挣个镇国长公主的名头回来。 长公主和镇国长公主,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区别,可实际权力区别却大的去了。 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姐,也就是表示一下恩宠与殊荣。 可是镇国长公主,那是可以养着府军、能入朝堂的实权人物。尤其是皇帝幼年,必然需要人辅政,以前的惯例是太后在辅政大臣帮助下垂帘听政,可靠李淑这脑子,她去辅政,怕是去给秦书淮当摆设的。那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秦芃当上镇国长公主,协同秦书淮辅政,等秦芃在朝堂上养几年,有了自己的权势,等以后秦书淮再想对秦铭动手,那就难了。 虽然秦书淮如今未必愿意,但以着秦书淮的自傲,加上秦芃和李淑刻意运作,此事大概是能成的。 秦芃垂下眉目,等着李淑回话。 李淑兴奋道:“芃儿,你如此,不若嫁给秦书淮,以后多给他吹点枕边风,灌点迷魂药,若能为他生个儿子,你在他府中那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他是铭儿姐夫,还能对铭儿作出……” “荒唐!” 不等李淑说完,秦芃霍然起身,止不住心中的怒气,怒道:“你当秦书淮是傻子吗?!” 秦芃吼出声来,心里又怕又怒,就怕阴错阳差,又被搞去嫁给秦书淮。她嫁了秦书淮三次了,三次不得善终。她是嫁秦书淮嫁够了,若真的要走卖身求荣这条路,那还不如嫁给卫衍! 秦芃气得浑身发抖,李淑冷哼道:“你还不就是挂念着卫炀,就想着给他守寡。芃儿,我知道,卫炀待你好,你喜欢他,念着他,可也这么多年了,你还年轻,得为未来打算,秦书淮……” “我就算嫁了他,秦书淮也不可能不对陛下做什么!”秦芃冷着声音:“你可记得他前两任夫人?当年姜漪嫁他,姜家就是想着联姻这条路,等后来秦书淮接管了姜家兵权后,姜漪怎么了?死了!姜家呢?垮了!” “那是姜漪身子骨不好……” “那姜漪是个巧合,董婉怡呢?董婉怡的父亲当年不也是看中秦书淮有军功在身,想着他文臣秦书淮武将,等后来秦书淮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董婉怡怎么了?也死了,而董家也因北旱脏银案锒铛举家入狱。这也是巧合吗?” “你盘算着如何借助婚事拖住秦书淮,怕是秦书淮也在盘算着如何借着婚事拖住咱们!” “那……那怎么办?”李淑闻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你……你要不再寻个有权势的嫁了吧,这朝廷里……” “等陛下登基,你准备一封懿旨,册封我为镇国长公主,秦书淮为摄政王,共同辅政。” 秦芃同李淑说不下去了,果断道:“我会保护陛下。” “你……”李淑有些不敢相信:“就凭你……” “我是卫炀的妻子,”秦芃抬起眼帘,目光冰冷:“是卫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卫衍的嫂子,是陛下的亲姐姐。母亲,”秦芃看着她,认真道:“我有能力,也有地位保护你们。” 李淑没有说话,她呆呆看着秦芃。 自己这位女儿,真的是变得太多了,变得让她几乎不敢相认。 她说的每句话都这么有力度,让李淑忍不住去相信她,哪怕她骨子里总觉得女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却都忍不住开了口:“好吧……” “到时秦书淮必然是要对你施压的。”秦芃继续吩咐李淑:“陛下登基前,秦书淮一定会来同你要摄政王的位置,到时我会在场,你先推脱着,他若强压,你便提出来,若他要当摄政王,那就让我当镇国长公主,他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带着陛下回去守皇陵。” “他若真让我们回去守皇陵呢?”李淑慌张出声。秦芃嗤笑:“他不敢。” “如今他已经将十六皇子登基的消息放了出去,若陛下如今有三长两短,他脱不了干系。而且到时候卫衍也会回来,如今我们有卫家撑腰,母亲无需担心。” “那……那就这样吧……” 李淑也没了主意,这场对话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秦芃走了。 秦芃瞧着李淑,看出来这人就是个见软就欺的,话说完了,也没有了耐心,径直道:“那母亲,我退下了。” “去吧。” 李淑挥了挥手,皱着眉头,明显还是在想着方才秦芃的话。秦芃走了几步,顿住步子,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淑,冷声道:“母亲,你需记得,你如今已是太后了。” 是太后,就要有太后的手腕,太后的心肠。 享受太后的权利,承担太后的义务。 她也不知道李淑是不是能听进去她的话,转身便走了。 出去后宫门外带着寒意,侍女上前来,将早已备好的暖炉放到秦芃手心。 如今时局还乱着,周遭处处是秦书淮的人,秦芃也去不了其他地方,只能在宫里候着。等过了两天,宫中局面安定后,秦书淮才肯放人出宫,这时候秦芃立刻吩咐:“去卫家吧。” 卫衍是要叫回来的,只是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卫老太君说此事。 原身和卫衍交集很少,也就是当年卫衍抱着卫炀一干卫家子弟牌位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时候卫衍还是少年,披麻戴孝,手里捧着牌位,身边是卫家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生得俊朗刚毅,在一片哭声中,同众人冷静道:“今日我父兄皆战死,各位嫂嫂也还年轻,若是有其他意思的,可以从卫家领了钱,自行离去。若愿意留在卫家的,卫衍谢过。” 当年的秦芃一听卫衍的话,吓得差点哭昏过去,跪着挪到卫衍面前,抓着卫衍的裤子道:“小叔,小叔你别赶我走,我要为夫君守寡,我要在卫家呆一辈子的!您千万别赶我走!” 卫衍被她吓了一跳,面上愣了愣,随后冷静下来,点头道:“嫂子愿意留下,卫衍谢过。” 后来卫家的女人,也就卫老太君和秦芃留下了。家里的钱财被分了七七八八,一共五个孩子全留在了卫家,由卫老太君一个人抚养,卫衍一手操办了丧事,就直接带着卫家家将奔赴边关。 而秦芃在整个过程里…… 就知道哭。 哭完了就上了护国寺,也就是逢年过节这些基本礼仪去一趟卫家。 她甚至不太清楚,卫衍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到底立了什么功劳,如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也就从他人嘴里知道,卫衍如今握着整个南方边军。 秦芃回忆着卫衍,忍不住抬头看了春素。 “春素,” “主子?” “那个卫衍,你认识吗?” 他特别怕人碰他咯吱窝,以前他们打闹的时候,她就喜欢去挠他咯吱窝,碰着了他就能笑出声来,在床上滚着求饶。 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不见了,如今骤然见到,秦芃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对方抬起眉眼,迎上秦芃的目光,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公主想当镇国长公主,那便当吧。只是当了这镇国长公主,”秦书淮勾起嘴角:“别哭鼻子才好。” “王爷说笑了。”秦芃瞧着对方的笑容,舔了舔唇角,那小舌探出来,勾得人口干舌燥,旁边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唯有秦书淮面色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转头却是同李淑道:“那,太后娘娘,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们定下了,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那就这样吧。母亲,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娘娘瞧着没问题,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106.第一百零六年 此为防盗章  所有人都在忙碌, 唯独有一个人, 他身着华服静立于高台之上,眺望远方。 那人身着玄衣华袍,外披白狐大氅, 手中抱着带着兰香的暖炉,清俊精致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朝阳拉长他的身影, 犹夹杂着大雪寒意的狂风垂得他广袖招摇,他长身而立, 远远望去,仿若谪仙入世而来, 又将羽化登仙而去。 淮安王,秦书淮。 八岁北燕为质, 弱冠归来,却在九年后重登权力顶峰,手握重兵, 权倾朝野的前太子。 这样的人让人无法忽视, 所有人来来往往时, 都忍不住小心翼翼往那人身上投上一些目光。 而那人却仿佛谁都不在意, 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远处宫门落满朝阳光辉, 朱红房檐与朝阳映照,庄严古朴, 却又宛若新生。 昨夜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 甚至未来的一切, 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争夺,与这座城似乎毫无关系。 它屹立于此,仍凭你厮杀半生,它仍旧风姿如初。 “大人,”一位穿着军装、满身带血的俊朗青年急急走来,正是如今南城军的领军江春。他走到身着玄色广袖华服的青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将所有皇子关起来,一把火烧了。宫妃和皇子都在 江春心里是有些怕的,他小心翼翼打量秦书淮,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的情况,一个不小心,秦书淮就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毕竟……朝里一大批老臣,都觉得他要谋反很久了。 秦书淮乃先帝秦靖的独子,秦靖残暴荒淫,搅得国家民不聊生,齐国上下对秦靖多有怨言。秦书淮八岁时,齐国与北燕交战,后来齐国投降,割城赔款后,还将太子秦书淮送了过去,在北燕当质子。 秦书淮去了北燕后不久,秦靖暴毙而亡,因为没有子嗣,齐国为了继承人的问题争了很久,最后群臣举贤,让秦靖的远房堂弟,文王秦文煊继承了皇位。 秦文煊是一位集高尚品德与才能于一身的好皇帝,他励精图治,在他的带领下,风雨飘摇的齐国终于重新站起来,成为了一个强国。 这时候,秦书淮也已经二十岁了,齐国也有了新的太子,作为秦书淮的“叔叔”,品德高尚的秦文煊向北燕施压,用了十万金将这位“前太子”迎接了回来。 秦书淮回来后,也颇为争气,直接去了军营,而后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最后成了如今权倾朝野的淮安王。 他与秦文煊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叔侄关系,秦书淮感念秦文煊的恩德,而秦文煊赞赏秦书淮的才能。 没有君臣隔阂,秦书淮的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婚事。 他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第一任是北燕的公主赵芃,结果在回齐国的路上,水土不服病死了。 第二任是当年出了名的沙场女将姜漪,姜漪乃姜家独女,秦文煊也是靠着和姜漪的姻亲关系,在军队站稳的脚跟,结果姜漪一嫁给他就开始重病,三年后,又死了。 第三任是董丞相的女儿董婉怡,董丞相想和手握兵权的秦书淮结盟,就将自己那貌美温柔的女儿嫁给了秦书淮,谁知道董婉怡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干出了逃婚的事情来,爬墙的时候不小心摔成了瘫痪,在秦书淮后院熬了两年,也死了。 从此以后,秦书淮克妻之名整个齐国都知道,也就没有人再敢触这个霉头。 好在当事人也不在意,知情的人都说,淮安王府里摆着一个牌位,秦书淮每天都和牌位吃饭睡觉,根本就不想娶妻的问题。 于是乎,连这唯一不顺心的问题也不是大问题,秦书淮的日子也就过得很是惬意。 他一心就想当好自己的王爷,外界却从来不这么想,那些皇子和保皇派的大臣,每天都虎视眈眈觉得,秦书淮一定别有居心。 为表忠心,战事了结后,秦书淮就回了封地,结果回封地不到一年,宫里就给他来了信。 秦文煊不行了,皇后的儿子联合着皇后造反了,封了宫城,扣了皇帝,太子直接被斩了。 秦书淮没办法,马不停蹄赶了回去,结果刚把皇宫打下来,就得了皇后带着所有人自焚的消息。 江春看着秦书淮面色不太好看,俊美的眉目微微皱起,他不由得道:“大人?” “还有一个。” “嗯?” 江春愣了愣,秦书淮转身往外走去,冷声道:“淑美人带着十六皇子,还在皇陵。” 听了这话,江春瞬间反应过来。 虽然宫里的皇子贵妃都死了,但是宫外还有一个宫女出身、宫斗失败后被贬了去守皇陵的美人和皇子啊! 虽然这个妃子品级低了点,这个皇子年纪小了点,但始终是秦文煊的血脉。 这个皇位秦书淮是做不得的,他坐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秦文煊是怎么死的了。到时候齐国又是一场内乱,秦书淮不想当皇帝,更不想为了当皇帝搞得国家大乱。 于是这个唯一的皇子,就成了秦书淮如今唯一的希望。 秦书淮匆匆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来。 “淑美人是不是有一个女儿?” 江春想了片刻,点头道:“对,嫁给了卫炀……” “看着她。” 秦书淮说完,便翻身上马,打马冲了出去。 太阳已经彻底出来了,化雪让空气中充满了寒意,秦书淮抬头看了一眼这冰雪山河,加快了马鞭。 ******** 赵芃梦见了大雪。 北燕的大雪向来凶猛,从来都是风雪交加,下雪时出去,能感觉风如刀刮一般锋利划过双颊。 这种天气,赵芃小时候体会过很多次,那时候她带着弟弟和母妃住在冷宫里,冷宫没有炭火供给,每年冬天,总要冷死几个人,她算是幸运,因为她在这里拥有母亲和弟弟,每一年冬天,他们三个人挤在一起,虽然仍旧会觉得冷,但是至少逃脱了冻死的命运。 她已经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的寒冷了。 从她帮着母亲走出冷宫,从她一步一步转身成为北燕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从她辅佐弟弟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子到弟弟夺嫡之战中胜利成为北燕的帝王…… 等等。 赵芃突然意识到,弟弟赵钰已经成为皇帝了,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早在十九岁时,就离开了北燕,然后死了…… 赵芃意识有些恍惚,耳边听见了有人叫她的声音。 无数记忆涌上来,赵芃慢慢睁开眼睛,熟悉的陌生感铺天盖地,她轻叹一声。 她又活了。 是的,是“又”。 这已经是赵芃第四次重生了。 作为北燕的公主,赵芃当年下嫁了齐国留在北燕的质子秦书淮,在她十九岁的时候,秦书淮的远方堂叔——也就是齐国当时的皇帝秦文瑄,用了开通商贸的条件,换取秦书淮归国。 作为秦书淮的妻子,赵芃不得已只能跟着秦书淮回到齐国。但才刚入齐国国境,赵芃就被人毒死了。 死了三次,如今醒来,赵芃已经记不大清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跟着秦书淮回了齐国,然后秦书淮把她毒死了。 是的,是秦书淮毒死的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记得自己拼命挣扎,而秦书淮把她抱在怀里,带着甜味的□□被他灌进她的嘴里,她挣扎,她打他,然而他却只是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绝望,他死死压住她的动作,让□□滚入她喉间,哭着道:“芃芃,不疼的,喝了就不疼了。” “芃芃,别怪我。好好上路,好好去吧……” 她不想死,她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不想死,但她深深记得,那时候她不想死,于是她死命推着他。可他一贯那么顺着她一个人,却真的一点都没放手,让她死了。 赵芃死得不甘心。 她还挂念着自己那还在夺嫡之争中的弟弟赵钰,还没过过一天安心日子。可能执念太深,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叫做“姜漪”的女将军,这个女将军是齐国名将姜诚的女儿,在齐国颇有声望。她还没适应自己这个叫姜漪的身份,她就再次见到了秦书淮。 秦书淮是来娶她的。 而此时距离赵芃死去,还不到四个月。 于是赵芃就明白了,秦书淮为什么要杀她了。她死了,秦书淮才能正大光明在齐国娶一个高门贵女,才能在齐国站稳脚跟。 对此赵芃很感慨,突然觉得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居然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此时已经是在成亲的路上了,赵芃没有办法,只能成亲当天就开始装病,这病一装三年,秦书淮也很配合,三年都没来问过她的死活。两人虽然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竟然就整整三年里没见过面。 这三年,秦书淮在齐国混得风生水起,以军功立命,拿到了整个北方军权。而赵芃就默默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就琢磨着等哪一天赵钰那边安稳了,她赶紧跑回北燕去。 结果赵钰才刚刚登基没多久,她的人手也才规划好,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作为姜漪的赵芃在院子里吃葡萄,就被一群突然冲进来黑衣人捅死了…… 这次赵芃死得莫名其妙,她怀着对真相的探究之心,再一次……活了过来。 一睁眼,赵芃发现自己成为了齐国丞相的女儿,董婉怡。 而且,此时董婉怡已经和秦书淮有了婚约,而秦书淮的前岳父姜家也已经败落,秦书淮成为了当朝手握重兵的王爷。 于是赵芃又明白了姜漪是怎么死的了…… 岳父没有用了,这个媳妇儿还留着干嘛?要赶紧娶下一个有用的啊! 赵芃总结了一下,秦书淮有毒,当他老婆必然不得好死。 于是赵芃在结婚前一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算翻墙逃婚,一路逃到北燕去找正在清理朝堂、铲除异己的赵钰。结果这位娇小姐体质太差,爬墙爬到一半就不行了,手上一个打滑,她摔了下来,摔成了半身残疾…… 但是她与秦书淮属于政治联姻,哪怕是半身残疾,秦书淮也把她娶回了家,然后照旧放在后院养着。 虽然半身不遂,但赵芃还是很坚强,依旧在四处打听消息,重新经营自己的小势力,但是毕竟已经瘫痪了,这一次赵芃所能做得很有限,好在她深谋远虑,天天担心着什么时候又死了,于是每天就努力存钱,然后在院子里,埋了一大箱银票…… 毕竟,董婉怡她爹贪污太厉害,其他没有,就钱特别多。 赵芃的想法是很正确的,果不其然,两年后的一天,她吃着水晶虾饺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感觉和她十九岁死那次,一模一样。 她立刻判断出来,有毒。 可是来不及了,她要死了。 赵芃崩溃了,她第一次这么想掐死一个人,想不顾仪态对一个人破口大骂。 你要给别人挪位子你休了我啊?!每一次你都杀了我,有意思吗?!! 于是赵芃死的时候反复向上天祈求。 她不要嫁给秦书淮。 不要嫁给秦书淮! 绝对绝对,不要再嫁秦书淮了!! 赵芃不知道她的祈求有没有效果,她脑子里还有点乱,原身的记忆还没有太理清楚。 旁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夫人,您好些了吗?” 夫人? 哦对。 赵芃想起来,这个身份叫秦芃,也是个公主。这个人和她有点像,同样都是不受宠的母妃生下来的孩子,可她们不太一样的就是,赵芃虽然生得卑微,却仍旧一步一步谋划把自己拼成了最受宠的公主。而这个秦芃就…… 真不受宠到了最后。 性格唯唯诺诺,除了一张脸以外没有任何让人看得起的地方。好在这张脸弥补了她百分之八十的缺点,十五岁嫁给了宣武候的世子卫炀。谁知道成亲当天,卫炀就被派到战场上去,然后就挂了。 卫家那一战近乎全灭,只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卫衍。一个只有十四岁少年的门庭,所有人都以为卫家的荣光也就到此为止,于是卫家的女人自杀的自杀,改嫁的改嫁,也就剩下了卫老太君以及秦芃,秦芃是个温顺的性子,丈夫死了,她分毫没有改嫁的念头,反而是主动去了护国寺去修佛,说是给卫炀祈福。 一修修了十年,卫家大起大落,卫衍一路厮杀拼搏,终于让卫家重获荣光。 而秦芃也用了十年时间,将自己打造成了一座行走的牌坊。 赵芃总算理清楚了现在的状态,她心里舒了口气,随后感觉十分欣喜。 很好,这一次,秦书淮再也没有理由娶她了吧?!!不用太早死,如今赵钰那边大概也安稳了,她找好机会,给赵钰写信,只要赵钰信了她是赵芃,她就立刻回北燕! 未来很美好,赵芃心里十分欢喜,她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思绪,抬起头,看了一眼问她话的人,那是秦芃的陪嫁丫鬟,春素。 秦芃染了风寒,昨夜高烧了一夜,就是春素和秋素两个人陪着。 此刻看见赵芃面色不太好看,秋素有些焦急道:“不行,夫人,我还是去叫大夫吧。” “不必了。”赵芃抬手阻止了两人:“给我点水,我缓缓吧。” 春素应声去倒了水,秋素揉了帕子,有些焦虑道:“夫人,有病就要看,您总怕给人添麻烦,过去在宫里这样,在为卫家这样,如今到了……” “四公主殿下!” 秋素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那人似乎十分焦急:“四公主殿下可在?!” 四公主这个称呼,在场的人已经近十年没有听过了。春素和秋素交换了一个眼神,赵芃也冷了脸色。 外面人见里面静着,便急促道:“四公主,老奴董尤,奉娘娘之命前来!” 一听这话,三人呆了呆,赵芃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董尤的确是秦芃生母淑美人的贴身太监。 宫廷之中这样的状况从不简单,赵芃立刻道:“进来。” 秋素连忙开了门,董尤立刻闪身进来,秋素将门关上,董尤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大氅,他将大氅打开,怀里竟是抱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那个孩子在董尤怀里瑟瑟发抖,一看见那孩子的模样,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赵芃豁然起身,震惊出声:“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什么感觉?” “人在水下的时候,他会拼命的扑腾,抓到什么,哪怕是根浮草,也会拼命抓住。哪怕明明知道那根浮草救不活他,可他却仍旧想要抓着。” 就像他此刻,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人,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在这个暗夜里,假装那个人还活着,还存在,用以安慰自己那已经绝望到枯竭的内心。 可却也知道,那个人无可替代,所以才让他绝望如斯。 秦芃没有说话,她靠着秦书淮,迷糊道:“你说太深奥,我听不懂。” “听不懂……”秦书淮听着这话,觉得这真是那人能说出来的言语,闭着眼睛,慢慢道:“那就不懂吧。” 说完后,秦书淮就不再说话了,秦芃靠着他挤了挤,觉得实在是有些冷,干脆就将秦书淮的手拽上来,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的袖子搭在自己身上,像毯子一样,寻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睡了。 她睡了,秦书淮却睡不着,他在暗夜里睁着眼睛,开始慢慢回想。 那一年秦芃用着他母亲的消息将他从书房里骗出来,陪她玩了一天以后,两人掉进了一个猎人捕猎的深坑里时,秦芃也是这样靠着他,他搭在她肩上,用袖子给她取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感觉在这暗夜里,意志力突然变得格外软弱,睁着眼看着黑夜,在赵芃死后第六年,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难过。 有那么一点希望,有那么一丝幻觉,对于已经溺在水里六年的秦书淮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于是他睁着眼,一直没敢睡觉,假装赵芃还活着一样,让自己陷在十四岁那年,他和赵芃躲在猎人的深坑的场景里。 等第二天秦芃醒过来的时候,秦书淮整个人都有些迷糊。 阳光落进来,让秦书淮脸上有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秦芃一开始以为是太阳晒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秦书淮病了。 她抬手碰了碰秦书淮的脸,发现秦书淮整个人都滚烫着,秦芃忍不住得意起来,拍了拍秦书淮的脸道:“天道好轮回,给我喂毒药?自己遭殃了吧?” 秦书淮没说话,他一把握住了秦芃的手。 他瞧着她,眼里全是焦急,秦芃愣了愣,就听见他说:“芃芃。” 那一声芃芃声音虚弱,喊得急切又温柔,秦芃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软了几分。 她瞧了一眼外面,琢磨着把秦书淮真烧傻了,她连解药都拿不到,只能叹了口气,认命将秦书淮背起来,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骂:“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算了算了。” 秦书淮趴在她的背上,迷迷糊糊就知道叫她的名字。 芃芃,别走,芃芃。 秦芃被他叫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骂了句:“别叫了!” 如果真的这么深爱,这么挂念,为什么还要杀她? 既然杀了,为什么还拿不起,放不下,在这里假装深情? 她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别人都说她赵芃没心没肺,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在少年时,她也是想过,如果这世界她要给谁打开一扇窗,那么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秦书淮。 她之所以嫁给他,之所以在当年那诡谲的宫局里选择了护着他,就是她想给自己一个自己机会,给他一个机会。 她或许没有如普通人所说的爱情那样爱过她,可是在她生命里,她已经付出了她认为的最多感情,给予这个人,既然辜负了她,就别再假情假意。 秦芃被秦书淮这虚伪的样子恶心得不行,觉得这人真是绝了。 当年她怎么就没发现,秦书淮是这么拿不起放不下一个人呢? 可是她的吼声并没有传到秦书淮耳里,秦书淮仿佛是深陷在一个梦境里,紧皱着眉头,身子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胡言乱语。 秦芃从最开始的心烦慢慢习惯,面无表情背着秦书淮走出林子,顺着河道往外面走去。没过一段路,就听到了马蹄声。她赶紧带着秦书淮躲进丛林,看见有士兵在沿河搜索,秦芃静静等了一阵子,等她看见江春,这才舒了口气,从草丛里站起来,朝着江春道:“江大人,这里!” 江春听到秦芃的声音立刻赶了过来,看见靠在树下昏迷不醒的秦书淮,立刻变了脸色。 他慌忙前去查看秦书淮的伤势,同时同人道:“快去将大夫和卫将军请来!说人找到了!” 说着,江春给秦书淮看着伤口,焦急道:“这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 “就路上遇见了杀手,也不知道谁派来的,”秦芃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摄政王和杀手英勇搏斗,不慎掉落山崖,本宫为了救他一起落崖,好在被一棵树救了性命,不过摄政王也摔断了腿。本宫没有办法,只能不辞辛劳将摄政王背了出来,不曾想他因伤势太重,发了高烧……” 江春不说话,听着秦芃胡扯。 他现在是知道,这公主的话大概是不能信的,从秦书淮身上那些泥巴来看,这位公主不辞辛劳背着秦书淮出来的过程里,可能还包含了“滚”“踢”等动作。 这一点秦芃是承认的,太累的时候她就把秦书淮放下来手脚并用让他滚着往前。只是她还是有点良知,怕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就滚一段路,背一段路。 江春检查着的时候,卫衍和大夫也来了。 卫衍着急冲过来,看见秦芃,舒了口气道:“嫂子你没事吧?” “没事儿,”秦芃摆摆手,转头看着正在被大夫抢救的秦书淮,弯了腰道:“王爷,你好好歇着,我走了哈?” 说完,秦芃就打算直起身子离开。却就在这一瞬间,被秦书淮死死握住了手。 “别走……”他沙哑出声,死死握着她:“别走……” 秦芃愣了愣,卫衍瞬间变了脸色,上前来想要拉开秦书淮,江春见他动作粗鲁,大喊了一声:“你做什么!”,又拉住了卫衍。 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秦书淮死死握着秦芃,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芃芃……别走……” 卫衍脸色大变,抬头看着江春,冷声道:“让开!别让你主子做些不成体统的事!” 江春也有些难堪,却仍旧道:“王爷如今没什么神志,我来拉,你这样粗鲁,又成什么体统?” “那你拉啊!”卫衍一把甩开秦书淮的手,大吼出声:“你他娘就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来砍行不行?” 江春瞪了卫衍一眼,伸手去拉秦书淮。 却不想秦书淮拉得死紧,每一根手指都用力得泛白。 秦芃垂下眼眸,看着那仿佛抓着生命里唯一稻草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却是问江春:“王爷叫的芃芃,是叫本宫吗?” 江春正在和秦书淮搏斗,听到秦芃这一句,赶紧解释:“不不,王爷如今是没了神志,王妃叫赵芃,过世得早,王爷叫的是她,您千万别误会。” 107.还没写完 此为防盗章  “有公主这句话, 在下便放心了。” 白芷抿了口茶:“如今多有不便, 在下先行告辞。” “明日去人市等我。”秦芃淡道:“如果不回北燕, 不如先跟在我身边。” “好。”白芷应了声, 便退了下去。 等白芷走了, 秦芃喝了口茶, 从庭院里走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这时候,老远躺在树上的卫衍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离开的方向,勾起嘴角。 他这个嫂子,还真是很多秘密。 第二日午时, 秦芃去了人市,这时候白芷已经伪装好了在哪里,秦芃挑挑拣拣, 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 将白芷买了回来。 进屋之后没多久, 卫衍便走了进来,含着笑道:“我听说嫂子今天买了个人进府。” “嗯。”秦芃看着书,面色平静:“手里缺用的人, 怎么了?” “手里缺可用之人,嫂子同我说啊。”卫衍横躺到秦芃身边来,一手撑着自己脑袋, 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 含着笑道:“要能打聪明的或者好看的, 我手里多着呢,人市那种地方,能遇到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秦芃含笑抬眼。 “怎么,”秦芃直接道:“卫将军如今对我还有疑虑?” 卫衍面色一僵,没想到秦芃如此敏锐,片刻后,卫衍笑了笑:“哪里,我就是问问。” 说着,他垂下眼眸:“嫂子多心了。” 秦芃不想和卫衍纠缠在这件事上,她向来知道卫衍是个七巧玲珑心的。要打消他的疑虑,必须要他自己想明白。于是秦芃换了个话题道:“你如今露了面,可以去找张瑛了吧?” “嗯?那是自然。”卫衍点点头,想了想明白道:“你想让我去找张瑛说秦书淮退兵的事?” “他军队一直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秦芃敲着桌子,认真思索着:“你的兵也不能一直在城里,可他不退,你就不能退。” “我明白你的意思。”卫衍思索着:“我等一会儿就去找张瑛。” 两人说着话时,秋素走了进来,恭敬道:“公主,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请我过去?” 秦芃抬起头,皱眉道:“可说是什么事了?” “娘娘没说,就是让您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秦芃点点头,淡道:“给报信的公公一些碎银,让他稍等,我即刻便去。” 和秋素说完,秦芃便去换了衣服,而后带着白芷跟着人进了宫里。 一进宫中,便看见李淑抱着秦铭在哭,见秦芃来了,李淑立刻起身道:“你可算是来了,你还记得我和你弟弟吗?!” “你这是怎么了?” 秦芃皱起眉头,如今和李淑相处,对于这个妇人,她真是半点尊敬都又不起来。李淑一听这话就落了眼泪,将秦铭拉扯过来:“你在这么久都不进宫一趟,我和阿铭就算是被人欺负死你也不管了吧?” “母亲,”秦芃压低了声音:“您是太后,是太后就有太后的气度,宫里宫规写得清清楚楚,谁犯了事,宫规如何写你如何处置,便就是打死了也没人说你什么,这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而且,退一步将,”秦芃吸了口气:“我是公主,您是太后,论品级论地位都是你比我高,怎么还有你被人欺负我来管事的道理?” “好啊,你大了,翅膀硬了,就这样挤兑我,”李淑听着这话,蛮不讲理撒气泼来,抱着秦铭就道:“我是太后,可谁又把我放在眼里了?!让你当镇国长公主是为的什么?你当初又是如何说的?你说你要护着铭儿,护着我,如今你当上镇国长公主了,又不作数了?!我这个太后算什么啊……” 李淑哭哭啼啼闹起来,秦芃脑子被她闹得发晕,揉着脑袋跪坐到一边,明白和这人是说不清楚的,便干脆绕开了话题道:“你别闹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铭儿被打了!” 李淑拉起秦铭的手来,上面青一条紫一条,倒的确是被打了。 秦芃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抬头看向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的秦铭,冷着声道:“谁打的?” 秦铭没敢说话,李淑立刻道:“还有谁?太傅呗!一大把年纪了,还欺负一个孩子,更何况铭儿是皇帝了,他也敢下手,我看他就是造反!谋逆!” 听李淑的话,秦芃脸色好了很多。 如今秦铭刚刚登基,她还没来得及给他挑选老师,秦铭现下还小,老师格外重要,她本来都忘了,如今刚好提上日程来。 孩子读书,大多是要被打的,可秦芃从来不喜欢对孩子管得太严的老师,因为以前北燕宫廷的夫子都不太喜欢她,可她觉得自己还是成长得挺好的。 秦芃将秦铭召过来,看了伤口,平淡道:“他为什么打你?” 秦铭没敢说话,秦芃笑了笑,温和道:“你说出来,姐姐不会怪你。” “我……上课打盹。” “为什么打盹?” 秦铭不说话了,秦芃想了想:“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玩了?” “没有!” 秦铭焦急出声,秦芃挑眉:“那是为什么?” “我……我……” “陛下挂念殿下,”旁边一位侍女终于开口,小声道:“陛下听闻殿下坠崖,夜不能寐,后来又闻殿下回来,一直挂念着殿下为何不进宫来……” 秦铭不挣扎了,他红着眼,低下头来,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秦芃愣了愣,没想到秦铭居然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骤然柔软下来,心里暖暖的,她抬手揉了揉秦铭的脑袋,转头看着那侍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双燕。” “嗯,”秦芃点了点头:“平日是你贴身伺候陛下的?” “是。” 那侍女跪在地上,十分忐忑,秦芃打量着她,见对方神色坦荡清澈,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话你同太傅说了吗?” “说了……” “太傅如何说?” “太傅说……”双燕有些犹豫,秦芃往身后靠椅上一靠,懒洋洋道:“但说无妨。” “太傅说陛下,犹如妇人尔。” 听着这话,秦芃含笑不语,但众人都觉得气氛冷了下来。秦芃抬手断了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白芷,给了白芷一个眼神,白芷立刻了然,退了下去。秦芃这才转头,看向李淑旁边的大太监道:“太傅如今在何处?” “应在翰林院办公……” 那太监应了声,神色颇为忐忑,秦芃二话不说,站起身来,便直接朝着翰林院走去。 “唉?你去哪儿!”李淑站起来,着急道:“铭儿你不管了?!” “管!”秦芃朗声道:“我这就去管!” 说着,秦芃就消失在了李淑视线中。 春素秋素紧跟在秦芃后面,看秦芃走得风风火火,脚步又稳又快。 秦芃一路走到翰林院内,此时翰林院中人来人往,秦芃进了屋中,直接道:“太傅大人何在?” 听了秦芃的声音,大家都愣了愣,旋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叩首道:“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呢?” “微臣在。” 一个白须老者从人群中抬起头来,秦芃打量着他,他恭敬跪着,面上刚正不阿,秦芃点了点头,同他道:“你过来。” 老者皱了皱眉,还是站起来,跟着秦芃走到了隔壁的茶室。 进屋之后,秦芃坐下来,同老者道:“太傅请坐。” “不敢。”老者警惕看着秦芃:“有什么事,微臣站着回话便是。” “本宫今日来,是为了一事,听闻太傅打了陛下,可有此事?” 听了秦芃的话,老者眼中闪过不屑,面上却是恭敬道:“确有此事,可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秦芃点点头,那老者道:“昨日微臣给殿下讲学,殿下却在课上睡了过去,殿下如今尚且年幼,若凡事都依着他的性子,长大又如何学得会自律,学不会自律,又如何当一位明君,一位圣主?” “太傅说得是。”秦芃点着头,表示赞同,老者扫过秦芃,带了浓重的不屑和嘲弄,仿佛是在用眼神在说着,“秦芃是个女人,便应该十分好糊弄”一般。 春素秋素看得气极,但又不敢上前,秦芃含着笑瞧着太傅,听着那人继续道:“打盹虽然事小,但发生在陛下身上,那便是大事。老朽虽是臣子,却也是陛下的老师,只能冒大不敬之罪,给陛下小小惩戒,殿下应该能理解老朽一片苦心吧?” 秦芃没接话,这时候,白芷走了进来,手里捧了一堆纸张,恭敬放到秦芃面前。 “殿下,就这些了。” 秦芃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冷淡道:“在做些什么,这么热闹?” 白芷豁然抬头,秦芃也跟着白芷一起,含笑看去。 却是秦书淮站在门口,身着湖蓝色长衫,外披白狐大氅,面色平淡看着白芷和秦芃。 他将目光落到白芷神色,神色平静,仿佛毫不意外,点了点头,却是道:“好久不见,白姑娘。” 陆祐从窗户外翻身进来,秦芃放下筷子,同春素道:“出去吧。” “主子……这……这……” 春素一时拿不定主意,秦芃一个寡妇,同这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 “出去。”秦芃冷眼扫过去,春素咬了咬唇,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陆祐和秦芃两人,陆祐靠在床边,双手抱胸,直接道:“你和小姐什么关系?” “姜漪死了三年了吧?” 闻言,陆祐神色动了动,笑眯眯看向陆祐,仿佛一只狐狸似的:“小祐子你就没想过她?”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大变,他面前的姑娘虽然换了一张脸,但那笑容却是半分都没变过。 陆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声,有一个不敢想的猜想在他心地盘旋,秦芃垂下眉目,低头喝茶,而后道:“陆祐,你信借尸还魂吗?” 如果是其他人,秦芃大概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但陆祐不一样。 陆祐对姜漪的忠心,足以让陆祐这个人相信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芃抬起头来,温和道:“我虽然死了,但是,却也回来了,陆祐,你信吗?” “你……”陆祐眼中犹豫不定,片刻后,他迅速道:“你见我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哟,这人长得真俊。” 秦芃有些不好意思。陆祐眼眶泛红,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秦芃都答上来后,陆祐猛地跪倒在地,红着眼激动道:“小姐!” “别哭了,”秦芃捧着暖炉,懒洋洋道:“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是,是……”陆祐知道她一想不喜欢他哭,忙收了神情,想想后道:“小姐如今来找陆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秦芃点头,将如今处境迅速说了一遍。 卫衍听她的话,神色郑重,等秦芃说完,陆祐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其实,杀卫衍这件事,是我负责的。” 秦芃挑眉,卫衍想着法子道:“如今秦书淮一直让人监视着卫衍的动向,大概还有四日,卫衍就会到京。我们会埋伏在卫衍入京的路上,一共四百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证卫衍插翅难飞。” “你们在哪里动手?” “鬼哭林。” 陆祐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将位置点给秦芃看:“卫衍此次回来,赶路赶得十分着急,所以并没有走官道,一路走着小路来的,他如今的路线入京必然过鬼哭林,那里人迹罕至,容易埋伏,是动手的绝佳机会。” 秦芃点点头,她打量着地图,发现鬼哭林边上有一条河流,这条河同护城河相连接,秦芃指着那条河流道:“你埋伏的位置,离这条河近一些。” “这不是问题,”陆祐皱着眉头:“问题在于,这件事由我负责,一旦消息走漏,秦书淮必然怀疑是我。这是其一,其二在于,秦书淮十分机警,他在的话,我有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此事难成。” 秦芃没说话,她瞧着桌面,想了想,却是道:“如果我拖住他呢?我拖住他,同他多多接触,然后展露出消息都是我猜出来的,都是他透露给我的,这样呢?” “可。” 陆祐点头,秦芃放下心来:“那就这样做,秦书淮那边有我,我会提前让人也埋伏在鬼哭林,倒是你只要把位置埋伏在靠河边的位置,不要太拼命就好。” “小姐放心。”陆祐应下来:“此事我会妥善办好。” “嗯。”秦芃笑了笑,抬头看向陆祐,却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在秦书淮手下这么久,却没对他用尊称?” 陆祐抿抿唇,神色郑重,秦芃有些疑惑,为什么陆祐突然就换了一副神色,陆祐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终于道:“小姐死后,我去追查了这件事。” “哦?” 秦芃毫不意外,若是陆祐没有追查,那才叫有鬼。 然而追查的结果似乎让陆祐十分不喜,他垂着眼眸,言语中带着冷意:“是秦书淮的人做的。” 秦芃没说话,她喝了口茶,全然不在意的模样。陆祐有些诧异:“小姐知道?” “猜出来了,”秦芃眼神平静:“当年他娶我便也只是为了姜家在北边的势力,姜家倒了,还留着我做什么?” “可他也……他也不能如此啊!” 陆祐愤怒出声来:“您也是名正言顺嫁给他的妻子,他怎么能如此对您!” “有什么不能的?”秦芃听着陆祐的话,笑出声来,看着陆祐,眼中带着温柔。那温柔仿佛是被时光洗礼过,带了历经世事的苍凉。 “小祐,对于有些人而言,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当年秦书淮爱赵芃吗? 爱过的吧。 秦芃带着微笑,回想起来,至少在赵芃死的时候,秦书淮死死抱着她痛哭流涕,那时候秦书淮的眼泪是真的。 他应该是爱过她的,可是对于这个人来说,爱情和权势相比,大概不值一提。爱着的人,他仍旧能一面哭泣一面将□□送下去,更何况是姜漪、董婉怡这些就只有一个名分,面都没怎么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依稀记得,第一次死后成为姜漪时,她还是恨着秦书淮的,总想着要报仇,所以还特意将陆祐送过去安插了一批人在他身边。 可是再死了两次,重生到现在,她对秦书淮,居然就只剩下了那么点回忆和怜悯。 没有多大的恨,谈不上什么爱,就感觉是个陌生人,她知道他对权势的渴望,理解他对权势的追求,从而心生怜悯。 多可怜的人啊,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了。 没有了太大的恨,也就没什么执着,一心只想着逃离齐国,赶紧回家。 虽然北燕对她也没有多好,可是她弟弟,她唯一的亲人,还在北燕等着她。 将最后一口茶抿尽,她站起身来,将春素叫进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秦芃抬手穿上大氅,同陆祐道:“我如今住在卫家,日后来找我,就到卫家大门前的柳树下留个记号,我们就逢五的日子,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就好。” 陆祐点点头,秦芃提步走出去,走到门口,秦芃突然想起来:“你这胭脂是为谁买的?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没……”陆祐涨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秦芃也没再多问,出门去,径直道:“去淮安王府。” “主子……”春素有些紧张:“您如今这是怎么了?以往见着男子都要躲起来,今个儿见了方才那位公子就算了,还要见淮安王,这……” “春素,”秦芃靠在马车上,抱着暖炉,闭眼假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换个称呼叫我吗?” 春素有些茫然,秦芃慢慢道:“如果要好好活下去,之前的秦芃,是不行的。” “春素,你要明白,”秦芃慢慢睁眼:“如今,我已经是长公主了。” 春素听闻笑了,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七公子……奴婢知道得不多,大概就和宣京里其他姑娘知道得差不多吧……” 春素便说起卫衍来。 十二岁跟着家人上战场,十四岁卫家男子均战死前线,就他一个人因为年幼没有参加那次包围战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要垮了,卫家除了秦芃,另外五个嫂子都改了嫁,卫家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也就剩下卫老太君独自撑着卫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谁知道这位十四岁少年在领了兵回到战场,居然就从此成为战场战神级别的人物,在南方边线上让敌军几乎是闻风丧胆,成为了齐国南方战线的守护神。 他一路升迁至一品镇南大将军,手握三十万大军,而卫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涨船高,因为卫衍没有妻子,于是赏赐都往秦芃和卫老太君头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产珠宝银钱,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过去,卫衍已经二十四岁,许多人家都盯着这位黄金单身汉,想等着卫衍娶亲,结果卫衍却一直待在边境没有回来,按照他的话说——国不立,家不成。 “不过,大家都说,这一次七公子要回来成亲了。” 春素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秦芃好奇打量着她,假做没看懂春素脸上的羞红:“哪里来的消息?” “因为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战事平了,按照七公子当年的承诺,必然是要张罗亲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着暖炉,看见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你这什么眼神?莫不是还以为我会将你送给卫衍当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话了!” 春素慌忙开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华光流转,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意思?” “主子……”春素叹了口气:“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这个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终老便好了。” 秦芃摸着手中的暖炉,也不纠缠于春素对卫衍的意思,少女怀春是常事,当年秦书淮哪怕是个质子,高门贵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飞蛾扑火一般扑来,就想求上春风一度。 燕京当年甚至有首歌谣唱秦书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闺惆怅, 愿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换他春风一度,云雨一场。 得语喃呢,秦郎秦郎。 那时候秦芃一直觉得这歌谣很有意思,常在秦书淮面前唱。 当年的秦书淮面皮薄,她这么一唱,他就要红脸,假作没听到,就盯着书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将她往床上一扛,压着红着脸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红妆,我也让你喊秦郎。” 秦书淮当年落魄至此,仅凭一张脸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怀春,更何况今日的卫衍? 有脸有钱有才能,要是春素对卫衍一点想法都没有,秦芃才觉得不正常。 秦芃又从春素口中打听了一下卫衍其他事迹,同自己脑子里的卫衍结合了一下,这才让春素敲门入了卫府。 开门的是个下人,见了秦芃,忙叫了管家卫纯过来。 秦芃很少回来,卫纯匆匆从后院赶来,着急道:“大夫人。” 秦芃虽然是所有嫁进卫家里年纪最小的,但卫炀却是实打实的嫡长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点了点头,同卫纯道:“我来找母亲。” 卫纯听闻秦芃说话,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这位夫人与当年走出卫家上护国寺时明显已经不大一样了,可卫纯没敢多言,点头道:“老夫人正在卧室修养,您请。” 说着,卫纯便在前引路,带着秦芃往里走。秦芃刚一进后院,就在墙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个个穿着干练的胡服,好像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还带着沙子。 一共五个孩子,探着头偷偷观察她,秦芃假装没看到他们,同管家到了卫老夫人卧室。 刚到门口,卧室里就传来了浓重的药味,卫老夫人急促咳嗽着,里面传来了丫鬟惊叫声:“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闻言,大步跨了进去,看见卫老夫人正在床上躺着,朝着盆里吐血,她转头就道:“赶紧去将大夫请来!药呢?大夫没有准备一些应急的药吗?” 说着,秦芃将卫老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气。 卫老夫人血量没有很多,过了片刻后,她缓了过来,瞧见是秦芃,卫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妇儿回来了……” “母亲,”秦芃也不同卫老夫人谈论卫衍的事了,给卫老夫人扶着躺下,抬手用湿帕子给她清理了面上,有些无奈道:“您病重至此,为何不同我说一声?” “也不是什么大事……” 卫老夫人虚弱道:“你向来不是个爱惹事的……我还能撑一撑。” 秦芃抿了抿唇,看着卫老夫人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卫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个卫老夫人,原身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撑着又能怎样? 秦芃叹了口气,握着卫老夫人的手道:“母亲你好好休息吧,这次我回来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卫老夫人闻言,恍惚睁开眼睛来,她有些浑浊的眼里满是欣慰,瞧着秦芃,感慨出声:“长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这事儿吗?” “没呢……”卫老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他操心。不过……你叫他回来吧。” 卫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书淮一向强势,阿衍不回来,你怎么办啊。” 听到卫老夫人的话,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骤然有些酸楚。 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来的情绪,让秦芃有些不适应,可想想却也理解。亲妈什么都帮不上,却是婆婆想着她有多难。秦芃眼眶就这么红了,旁边人都露出了“又来了”的表情。 卫老夫人脸色也是僵了僵,握着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长大的机会,老大媳妇,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泪就这么被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见秦芃不哭,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秦芃也就大概知道这卫府大概是个什么风格了。 她叹了口气,同卫老夫人道:“谢母亲体谅,我这就去同小叔送信。” 卫老夫人点点头,明显是累了。 秦芃给她理了被子,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亲,那些孩子,便由我教养一阵子吧?” 这么多孩子,卫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没精力带了。 其实秦铭登基前,秦芃估计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着卫衍的力,就能帮就帮了。 卫老夫人点点头,秦芃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书房去,回忆着过去原身的字迹,写了一封卫老夫人病重的信寄过去。又在末尾将宣京局势解释了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卫衍稍微有脑子,就知道这次来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这脑子……秦芃觉得她还是早点弃暗投明,换一个靠山算了。 信写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飞鸽传书。 边境山高水远,哪怕是飞鸽传书,那也是要两天时间,这一来一往,秦芃本来觉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大约应该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卫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同送信的秋素道:“这样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鸽子是怎么飞,怎么就这么快?听收信的人说,以往送到南边的信,最快也要两天一夜呢……” 秦芃没说话,她直觉不对,迅速打开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见上面写了字: ——母亲安心养病,八日后到。 落款时间,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宫中,方才是宫变第三日,而卫衍已经收了信件,不仅让他回来,还告知了他卫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谁让他回来的?让他回来做什么? 秦芃捏着信件,脑中骤然闪过几日前春素说的话—— 百汇族降了,南方边境如今安稳下来,七公子如果还握着那么多兵在边境待着,朝廷怕是不大开心的。所以七公子应该会回宣京了…… 百汇族降了,宫中幼帝登基,一个只有威胁再无作用的将领…… 秦芃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转头就道:“快给我拿纸笔来!” 秦芃的反应让旁人有些疑惑,秋素拿了纸笔过来,有些疑惑道:“主子,您这是?” 秦芃没同他们解释,提笔同旁边管家道:“若卫衍回来,留在边境守关的家将一般是谁?” “是卫南。”管家卫纯有些疑惑,秦芃提笔立刻将局势写明,要卫南备五千兵马秘密赶往宣京后,同卫纯道:“将这封信送到卫南手里,要快!” 说完,秦芃起身来,去了老太君屋中。老太君正在喝药,见秦芃风风火火进来,笑了笑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发愁的……” “母亲,卫府可有可用的暗卫?”秦芃径直开口,不等老太君询问,便直接道:“小叔怕是要出事了!” 老太君面色骤冷,卫衍如今是卫府的独苗,谁出事都不能是他,她将药碗推开,硬起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芃将信件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老太君听得有些糊涂:“你是说有人冒充我们写信给阿衍?那这又怎样?” “母亲,您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十六皇子尚未登基,我是十六皇子的姐姐,那十六皇子最大的依仗是谁?” “是阿衍。”老太君听得明白:“你的意思是,是秦书淮想杀阿衍?若阿衍死了,你和新帝就没了依仗,从此成为傀儡,而且也是铲除了最大的劲敌,是这个意思吗?” “是。”秦芃点头道:“如今南边战事平定,小叔作为武将已无必要,而恰逢京中局势混乱,秦书淮的军队驻扎在宣京之中,小叔来宣京,无异于羊入虎口,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书淮怎会放过?若今日不杀小叔,宣京就再难有秦书淮只手遮天的局面,秦书淮再想杀小叔,那就难了。” “你说得极是。”老太君点点头:“那现下如何?他要杀阿衍,总不至于在京中便杀了!” “京中不行,有悠悠众口,秦书淮作为靖帝之子,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再明着将小叔杀了,那就更落人口舌。怕就怕是在入京的路上了。” “好好,”老太君从枕头下翻出一个令牌,同秦芃道:“府里有府军五百,你都领去!救人要紧!” “现下不急,怕是要等几日。母亲你先歇着,我去部署其他。” 说完后,秦芃同卫老太君又说了几句,安抚好老人家,拿着令牌出去找了卫纯。 卫纯领着秦芃去见了府军,卫家的府军,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精英,在盛京中可以一当十的好汉人物,秦芃扫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同众人说了几句打气的话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秦芃整个人脑袋空了下来,她才觉得有些茫然。 该做的是都做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救卫衍,至少要先知道卫衍是从哪条路来的,入京一共三条路,也不知道秦书淮是要在哪条路上下手。 如今秦书淮人多,完全不知道秦书淮会布置多少人去杀卫衍,不知道对方的谋划,她也无法下手。 如今哪怕她有了人,心里却是完全没数的。 秦芃左思右想,总觉得她还得再努力些,最好能打探到秦书淮的计划才是。 “主子,”秦芃坐在位置上呆呆的想着事情,春素端了水进来,看着秦芃道:“先洗漱吧,莫想了。” “嗯。”秦芃回了神,从春素手里接过热帕,往脸上敷去,同时与春素道:“明个儿去素妆阁给我添置些头油香膏,我给你个单子,你顺着去买。顺便我再给你个方子,你把药给我抓来,研磨成粉,每晚兑水来给我敷脸。” “唉?” 春素愣了愣,自家主子向来是不打扮的别说香膏这种保养的东西,便就是胭脂都没有几盒。秦芃也知道这要求有些不像原主,但她素来是个爱美的,保养这张脸的心情十分急迫,于是她叹了口气道:“春素,我也二十五岁了,老了。” 春素反应过来,明白秦芃这是担心芳华已逝,笑了笑道:“主子这容貌,哪怕成了个老太太,也比那些年轻的小姑娘美得多。” “啧啧,”秦芃由她脱了鞋袜,打去道:“你这嘴,真是太灵巧了些。” 主仆说闹着歇下,等第二日,秦芃吃了早饭,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便干脆同春素一起去了素妆阁。 素妆阁是她当年当董婉怡时便知道的店,店主擅长保养,和秦芃私下交情极好,货品也深得秦芃的心。秦芃心中不爽时,便到素妆阁挑挑拣拣。 如今秦芃也是保留了这性子,到了素妆阁来,挑拣了一些货品后,秦芃骤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一盒‘春雨’。” 这是个清朗的男声,算不上太有辨识度,带着些书生气的温和,一听就知道是个性子极好的人。 秦芃骤然回头,便看见一个俊秀青年站在柜台前,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用发带高束,腰间挂着一把腰刀,还悬着一个红色绳子早已泛旧的玉佩和一块腰牌。 他的打扮和气质格格不入,明明是个书生样的人,偏生是个武将打扮,让旁人都忍不住回头瞧他。 柜台卖货的姑娘明显是认识他的,笑着打趣道:“陆大人每月都要一盒‘春雨’,还是送那个姑娘呢?” 听得玩笑,那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呢。” 秦芃在一旁静静听着,握着手中的胭脂盒,都忘了放下。 这人叫陆祐,她是认识的。 当年她刚刚重生到姜漪身上时,曾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一个毛头小子,便就是陆祐。陆祐本是名门出身,但祖父因政事入狱,全家都受了牵连,他就被贬到边境来,当了一个排头兵,结果第一场仗就差点死了。 作为姜漪的秦芃养了他一个月,然后这少年就坚持要为她赴汤蹈火,报答恩情。恰好姜漪刚刚嫁给秦书淮,秦芃谋划着要在秦书淮身边安插人手,就同陆祐说了,让他去找秦书淮。 也不知道陆祐是怎么做的,反正等再见的时候,陆祐已经是秦书淮的侍卫了。秦芃见他有本事,就给了他钱给了他人,让他想办法发展自己。 结果陆祐还没成长为可以让她用的人,她就死了。 等死后重生成了董婉怡,一来她已经瘫痪了,见不着外男。二来那时候陆祐还在吭哧吭哧往上爬,她也没什么需要用着他的地方,也就没有了联系。 可是如今…… 秦芃略一思量,在陆祐转身准备离开时,她突然叫住他:“公子。” 她叫得突兀,所有人都看向他,陆祐面色冰冷,秦芃满不在意笑了笑,走上前道:“公子可知道,这素妆阁的胭脂春雨,要搭着唇脂‘珊瑚’才好看,既然是送姑娘,不妨送上一套。” 听到这话,陆祐神色骤冷,眼中带了几分探究。 当年她还是姜漪的时候,便是喜欢‘春雨’搭‘珊瑚’,陆祐那时候总是悄悄来瞧她,每个月一次,准时得像葵水一样。每次来了,他就买上这么一套送来,因为知道她喜欢。 怕陆祐不开窍,秦芃继续道:“还有,朱雀街上玲珑酒楼里的虾饺最招姑娘喜爱,公子不妨带她去多吃几次,指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和当年姜漪一模一样的爱好,如果说只说出一个是巧合,那么连玲珑酒楼的虾饺都说出来,就算陆祐再迟钝,也听出来了秦芃的意思。 她认识姜漪,并且,她在宣告这件事。 陆祐捏着胭脂盒的手微微颤抖,他克制着自己,点头道:“姑娘有心,是自己也喜欢这些吗?” “是呢。”秦芃微微笑开:“近来特别喜欢吃虾饺,等一会儿买完东西,就去那里吃午饭。” “好,”陆祐点点头:“下次,我也带她去试试。” 说完,陆祐便拱手道:“在下告辞。” 等陆祐走了,旁边买胭脂的姑娘笑道:“姑娘好久没来店里了吧?” “嗯?”秦芃抬起头来,那女子将春雨打开给秦芃:“我们店里,已经大半年没有卖‘珊瑚’这盒唇脂了。” 秦芃:“……” 他特别怕人碰他咯吱窝,以前他们打闹的时候,她就喜欢去挠他咯吱窝,碰着了他就能笑出声来,在床上滚着求饶。 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不见了,如今骤然见到,秦芃也是忍不住要多看几眼的。 对方抬起眉眼,迎上秦芃的目光,眼里带了几分怀念:“公主想当镇国长公主,那便当吧。只是当了这镇国长公主,”秦书淮勾起嘴角:“别哭鼻子才好。” “王爷说笑了。”秦芃瞧着对方的笑容,舔了舔唇角,那小舌探出来,勾得人口干舌燥,旁边人都忍不住心跳快了几分,唯有秦书淮面色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转头却是同李淑道:“那,太后娘娘,此事就如此定下了?” “你们定下了,便定下吧。”李淑不是太开心,神色里有些不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说什么?” 秦书淮没接话,低头喝了口茶。秦芃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裙子。 两人默契的规避掉了李淑,李淑觉得更不甘心了些,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秦芃就站起来道:“既然把事儿敲定了,那就这样吧。母亲,婆婆家里还有些事儿,我便先告退了。” 说完,秦芃便摇着腰,婷婷袅袅走了出去。秦书淮放下茶杯,也是站起身来:“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便让秉笔太监将旨意拟过来,娘娘瞧着没问题,便盖印吧。如今天色不早,臣也告退了。” “行吧……” 李淑答得有些艰难,秦书淮基本礼数做到,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江春这才将忍了半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大人方才是在笑什么?” “看到了她的影子,”秦书淮声音柔和:“心里高兴。” 江春在秦书淮身边当值快有十年了,从北燕一路跟道齐国,自然清楚秦书淮说的那个“她”是谁。 秦书淮心里从头到尾也只有过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去的太早了。 她离开的最初几年,秦书淮将赵芃所有相关的东西都尘封起来,感觉仿佛这样做,就能忘了那个人一样。 可结果却是,他彻夜彻夜无法睡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江春吓得不行,将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放好,秦书淮一看见屋子里满满都是那人的东西,当场就哭了。 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堂上痛哭流涕,抱着对方的牌位不肯放手,甚至连睡觉都带着,这样终于才能睡觉,没彻底耗到油尽灯枯。 而后他就开始拼命收集和那个人相关的东西。但除了东西之外,和赵芃任何相似的人,他都觉得厌恶。 有官员听闻他深爱赵芃,送了许多和赵芃相似的女人来,有些人与她长得像,有些人与她性子像……结果都被秦书淮轰了出去。 可是后来久了,那个人的东西越来越少,秦书淮再也找不到和那个人相关的痕迹了。 从慌乱到习惯,再到淡然。 然后有一次有个姑娘摔倒了,就秦书淮那样冷淡的性子,竟然破天荒扶了对方一把。 当时江春觉得奇怪,秦书淮和他解释:“她摔到的时候,很像芃芃小时候。” “大人不是一向很讨厌这些和夫人相像的姑娘的吗?” “以前讨厌,”当时秦书淮的眼里带着苦涩:“可是,她的痕迹太少了,我找不到,抓不着,我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降低了底线,对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格外温柔,格外宽容。 因偶然一次相遇与她有关的人事欣喜,因偶然发现与她有关的回忆欢愉。 所以在护国寺第一次瞧见秦芃时,他对她就有种额外的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那个人,在他心里,沾染那个人的一切,他都可以给予优待和宽容。 如今瞧见她与那个人越来越像,他其实并不介意。 这世间又多了芃芃的影子,他知道他的芃芃不在了,可是有这么一点慰藉给他,他也觉得,已经很是欢喜。 看着秦书淮眼里的温柔,江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秦书淮没有察觉自己侍卫的情绪,拉了拉衣衫,淡道:“走吧。” 而秦芃聘聘袅袅回去,心里高兴极了。回到看了卫老太君后,让人端了饭菜给她,自己进屋吃饭。 进屋时就瞧见卫衍斜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她走过去,将卫衍的书直接抽走,敲了他的头道:“不思进取的东西,还不来吃饭?” 听这话,卫衍有些不服气,起身道:“嫂子这话不对,我怎的不思进取了?我这不是在看书吗?” “看一些无聊的民间话本?”秦芃坐到桌边,挑起眉眼:“一个边境大将天天看这些东西,你不丢人,我都为你丢人。” “那不是因为你房里只有这些吗?”卫衍跟到桌边,拿了筷子,不耐烦道:“我就是随便看看,结果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秦芃有些意外:“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就……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啊,”卫衍语气里感慨:“我看那话本子里写,那姑娘等那个将军回来,一直等到头发都白了,然后那将军才回来,他们两见了面,两两对视,然后姑娘问一句‘君可安好’,我真是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卫衍吃了口菜,继续道:“要有个姑娘这么对我,真是死了也甘愿!” 秦芃嗤笑出声,吃着饭道:“瞧你那出息!我等你哥,不也等了十年了吗?” 听了这话,卫衍心中一动,他抬头看着秦芃,秦芃眉眼温和平静,一口一口吃着菜,有一种很难言语的安宁氛围围绕在她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回家了。 回到一个地方,能和那个人吃着饭,聊着天,互相打趣,安宁美好。 这样的场景,他想过无数次。 可是打从他十四岁之后,他就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家里也被卫老太君搞得像过年一样,热热闹闹,却少了那么点平和温暖。如今头一次和一个人像家人一样吃一顿普普通通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奇妙的情绪涌上来。 他心底总想要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他守护着一份感情,这一点…… 秦芃已经等候他大哥十年了。 或许这一辈子,也会等下去。 他心里有些羡慕,有些酸涩,正想问点什么,秦芃就道:“可我对你大哥也没什么感情,就成亲见过一面,当天晚上他就走了。所以我和你说,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有时候一个女人等你一辈子,可能也不是喜欢。” “那……还可能是什么?”卫衍觉得秦芃有点冲击他价值观,秦芃抬起头来,想了想:“也许只是她不想嫁人,守寡挺好的。” 卫衍:“……” 他突然觉得,他这位大嫂有很多故事。 “不过,”秦芃夹了口菜,瞟了一眼卫衍不太好看的表情,亡羊补牢道:“还是有很多姑娘是为了爱情的,你也别气馁,纯真一点,挺好的。” 卫衍:“……” 秦芃就这么藏着卫衍,然后四处打听着消息。 秦书淮的兵一直守在宣京,卫衍的兵马还有五天才到,秦书淮的人还在四处搜索卫衍,等卫衍的兵马到了,卫衍就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这期间,大学士张瑛带着人去找了秦书淮许多次,询问他何时撤兵,秦书淮就淡淡一句——陛下登基,局势安稳,自然撤兵。 这话说得妥帖,于是无奈之下,张瑛只能催促礼部的人赶紧,将秦铭登基的时日整整提前了十天。 秦芃得了消息,觉得很是开心,掸着书信同卫衍道:“你瞧瞧,这礼部的人像棉花似的,要胖要瘦,端看捏不捏。我去问,他们同我说登基大典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如今张瑛一问,后天便可以了。” “六部上下大多都是张瑛的人,”卫衍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他们就这样,同他们生气要气死自己的。” “我气什么?”秦芃挑眉看了卫衍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瞧得卫衍心上一跳,慌忙转过眼去,秦芃也不知道自己撩人早已炉火纯青,还奇怪着卫衍躲什么,继续道:“气丑了我的脸,他们可赔不起。” “说的是,嫂子说的极是。” 卫衍赶忙拍马屁,就怕秦芃要是突然不开心,说哭就哭,他就没辙儿了。 因着张瑛的推动,登基大典天后举行,刚好是卫衍的兵到宣京的时日。 登基大典前一天夜里,卫衍的兵就到了,卫家军驻扎在城外,将“卫”字旗帜插好时,城中一片恐慌。张瑛亲自来了卫家,这时候卫衍已经接见了来的一干卫家家将,张瑛来了,便在房中见了张瑛。 秦芃懒洋洋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张瑛见了,皱了皱眉道:“公主殿下,老朽与卫将军谈论国事,公主可否回避?” 听这话,秦芃嗤笑出声。 她心里琢磨着,如今在她家里就让她回避,等她垂帘听政的时候,这张瑛怕是要喷死她。 可她也不想在这时和张瑛起冲突,便起身进了屋中。 只是刚到屋里,秦芃便察觉不好,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了出来,她倒吸了口凉气,同春素道:“快,拿我月事带来!” 秦芃这个身子打小不好,在护国寺清汤寡水久了,也没好好调理,葵水来时,痛得严重,尤其是第一天。 秦芃当天晚上便觉得有些疼了,窝在床上,气息都有些不稳。等第二日起来,卫衍去接她时,瞧着她脸色苍白,不由得道:“嫂子,你没事儿吧?” 秦芃捧着暖炉,有气无力摆手不语。 卫衍和秦芃驾着一辆马车,早早去了祭坛,但其他官员更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大批官阶低一些的到了。而秦书淮则是秉持了他一贯来得早的精神,早已站在了祭坛前方台阶上。 卫家里如今就卫衍一个当官的,大多数官员并不知道卫衍回来的消息,对秦芃也不熟悉,卫家的马车到祭坛时,许多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让众人让路的马车,是哪一位大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马车额外吸睛,大家都往那马车瞧去,等着马车停下。 马车一路行到离祭坛高官所站的位置最近的地方,这才停下来,而后车夫翻身下马,放上了脚凳,恭敬道:“主子,到了。” 说完后,一只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宽大修长,带着薄茧,一看就习武多年。 那手卷起帘子,露出里面人来。 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正前方绣了威风凛凛的麒麟,腰上悬着自由行走于宫中的腰牌,一看就知身份显赫。 他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宣京书生那种秀气,反而带了北方几分野性,一双天生的笑眼,看过来时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笑着,还是没笑。 在场的官员,哪怕是没见过卫衍的,也都听过卫衍的名字。紫袍绣麒麟的装扮,这是齐国一品武将才能有的打扮,而齐国青年一品武将也就两个人,一位是众所周知、站在正上方的秦书淮,而另一位…… 便是卫家卫衍。 这人一下来,所有人心中暗惊,再联想到昨夜城外多出来的兵马,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是卫衍回来了。 他不但回来了,还带着兵马回来了! 刚刚经历过宫变,所有官员对此都格外敏感,他们站在祭坛边上,心里十分忐忑,目光全都在卫衍身上,不敢移开半分,就打量着这位突然回来的将军,琢磨着他此番回京的意图。 卫衍从马车上下来,却没有如他们所料那样往秦书淮走去。他停在马车边上,微微躬身,恭敬抬起手,说了句:“嫂子,到了。” 嫂子? 所有人又是蒙了蒙,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卫衍的如今唯一的嫂子是谁? 那不正是如今幼帝的亲姐,四公主秦芃吗! 卫衍这一声嫂子让所有人想起这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女人,也为他们解答了他出现在宣京的原因。 幼帝并不是毫无依仗,卫家便是这位这么久以来默默无闻的十六皇子的依仗! 有了这一层,当秦芃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时,所有人内心对这位女子的评价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仅仅是一位公主,一位寡妇,未来,她还会是齐国权力中心人物之一。 秦芃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含笑探出头来,看见卫衍伸出来的手,知道他是在为她搭桥铺路,便将手放到了他手心,提步下了马车。 她的动作优雅高贵,神色端庄大方,嘴边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看过来时,仿佛牡丹盛开,端庄艳丽。 卫衍在她身边一直伏低做小,给足了她面子,她在侍女搀扶下,踏着台阶走到秦书淮面前。秦书淮瞧着那身着华丽繁复宫装,头顶繁重发饰女子朝他走来,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六岁那年和赵芃成亲那日,那个人身着火红嫁衣,由侍女搀扶,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一瞬,当秦芃走到秦书淮面前,浅笑说那一句:“王爷金安。”时,秦书淮便已回神,面色平淡点点头,回礼道:“公主金安。” 两人一人是内定的摄政王,一人是内定的镇国长公主,作为辅政存在,就一左一右站在祭坛下方一些的台阶下,等候着秦铭作为皇帝过来。 秦芃肚子疼得厉害,好在她一向装惯了,倒也看不出来什么。秦铭还没来,现场乱哄哄的,秦书淮看了她一眼,却就道:“不舒服?” “啊……嗯?!”秦芃有些不可置信,她自信自己装得极好,却还是被这人瞧出来了?! 秦书淮看出她的疑问,垂下眼眸道:“你总是抬手挽发。” 这是赵芃的习惯。 她紧张或者难受得时候,就喜欢抬手弄她的头发,这样的习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他知道她这样的小习惯,却也不提醒她。她那个人做事向来追求尽善尽美,最恨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她要装无事,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无事。 他怕告知她这样的习惯后,她以后就会刻意改掉,这样要知道她的内心,就更难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习惯就赵芃独有,今日看见秦芃频频抬手挽发,忍不住询问了一句,等秦芃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便知道她的确是不舒服了。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好笑,内心柔和不少,猜想道:“公主可是腹痛?” “王爷多想了,”秦芃缓过神来,心里有些慌,觉秦书淮这几年不见,真是修炼得像老妖精一样,什么都瞧得出来,忙调整了状态,含着笑道:“我没什么的。” 秦书淮点点头,也没理会她的谎话,将侍卫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远见秦铭的马车到了,这时候一个侍女突然来了秦芃身边,碰了碰她,秦芃回过头去,就看见一碗红糖水放在托盘里,端正放着。 “公主请用。”那侍女声音恭敬,秦芃狐疑瞧了一眼秦书淮,秦书淮双手拢在袖中,等着秦铭的龙撵,淡道:“喝吧,不至于在这里毒死你。” 秦芃:“……” 她腹痛得厉害了,瞧着那红糖水也有些馋,便视死如归抬起来喝了一口。 喝完后腹间暖暖的,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那么些别扭。 秦书淮一直没再说话,就和她一左一右站着,等着秦铭来。 秦铭到后,由礼官引着开始了登基大典。秦芃就在旁边当装饰,要跪就跪,要站就站。 对着上天的祭祀完毕后,剩下的册封大典就到宫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龙撵往宫里走去,以示恭敬郑重。秦书淮和秦芃在一左一右跟在第一排,离秦铭最近的地方。秦芃站了一个早上,本就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还走着,走到一半,秦芃就觉得目眩。一个踉跄往前方砸了过去,秦书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站了起来,没能摔下去。 他拉住她胳膊后,同她靠近走着,面色平淡道:“继续走,摔倒我扶。” 这是登基大典,任何意外,都会视为不详。 秦芃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她立刻挺直了腰背,继续往前。 秦书淮放了手,然而却依旧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仿佛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让秦芃心中有了一种莫明的安全感。 她悄悄回头看身边这个男人,眉目俊秀精致,如果说卫衍那样带着北方些许野性的五官叫英俊,那么秦书淮就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南方人,有着一种水墨工笔描绘般的隽秀,俊朗至极。 他站在她身边,明知这是个敌人,明知这个人曾经亲手毒杀了她,甚至后面两次死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却还是学不乖,觉得内心因他在,就变得格外安定。 秦芃的恍惚让秦书淮以为她是撑不下去了,秦书淮面色平静道:“人生的路都是很难走的,有时候我们只能咬着牙往前。” “殿下,”他声音踏着时光,让秦芃有些恍惚,仿佛是十四岁时遇见这个少年。 那时候,他穿着湖蓝色外衫,将失去母亲的她抱在怀里。 那天下着大雨,他在雨里抱着痛哭流涕的她,也是如此。 一字一句,同她说:“这是你选的路。” “悬崖峭壁,你得爬;荆棘遍野,你得走。” “早晚,是会走到头的。” 只是不同的是,那时候,那个少年说完这话后,抿了抿唇,小声道:“而且,我陪着你呢。” 而如今他陪着她,走在她身边,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这句话仿佛是湮灭在了时光粉尘中,被吞噬得毫无踪迹。 卫纯点点头,这几日下来,他对这位“大夫人”已经是言听计从,他驾马回了卫府,联系上人,而后便带着整个卫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着出去,一行人沿着河边开始搜寻。 此时天渐渐亮起来,秦芃带着下人搜寻一夜也寻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见着日头升起来,她觉得有些发困,同旁边人道:“你们继续找着,我去睡一觉,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卫纯点头,秦芃打着哈欠上了马车,靠在春素身上,摇摇晃晃进了城。 她整个人都困顿得不行,秋素给她备好水,秦芃让人下去,自己一个人在浴池里洗漱。洗着洗着,她隐约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秦芃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北燕盛行习武,作为姜漪时候她也是位武将,哪怕秦芃这个身体没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识仍旧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来了人,从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着屏风将她早让人备在浴桶边上的短剑抽了出来。 当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杀无数,她向来警惕心很强,成为秦芃后,她立刻让人按照当年所有经验布置了房间。这房间里到处是她的武器,处处藏着毒药,她穿好衣服,将短剑藏在袖中,倒也没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惊蛇,那人既然来了,她只要出声,对方便会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装一无所知,走到离门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对方却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图,在她往门边走的时候,猛地从垂着床帘的床上探出一条长绫拽到秦芃腰上,将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几乎是瞬间抽出短剑,而那人也同时将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压着秦芃,同时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纤细的手腕。 这时候秦芃终于看清对面人了,他长得极其英俊,全身湿漉漉的,沾染着水草和泥土,似乎是从水中刚刚爬上来。 他有一双带笑的眼,看着秦芃时,哪怕明明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仿佛是包含着春色。秦芃的剑就压在他脖颈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着,那男人说话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小声道:“多年未见,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这样多。” 秦芃没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清晰知道,是卫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着她! 秦芃没有着急表明立场,因为她直觉此刻的卫衍不太对劲,对方认真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着笑道:“嫂嫂认出我了?” 说着,卫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终于能说话了,尴尬转过脸去,同卫衍道:“你起来。” 卫衍嗤笑出声,直起身来,却一直握着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释一下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那大嫂学过武。” “私下学的,也要让你知道吗?”秦芃冷笑出声:“放手!” “好,那武艺我们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说说,是怎么从一个跪着哭着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慧机警的?” 秦芃听着他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却是气笑了:“我解释不了,你不如帮我解释解释?” 卫衍没说话,竟然是径直动了手!秦芃察觉他动手,手腕一翻,短剑就在她手上打了个转。对方弯腰躲过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剧痛骤然传来,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将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这样武功不济的探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说话间,卫衍已经去撕秦芃的脸。结果摸到一片光滑后,卫衍愣了愣。 秦芃看着他动作,已经是气冷静了。卫衍不可置信再摸了两把,秦芃闷声道:“别摸了,真脸。” “你们够下血本的啊?!” 卫衍反应过来,随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个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卫衍冷笑出声,见秦芃遮掩,就更加确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着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话没说完,卫衍就冷了,女子肩头一朵梅花妖艳欲滴,合着圆润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脉喷张。 秦芃羞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卫衍被她打得反应过来了,吓得从床上直接滚了下去,在地上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将床上的瓷枕了过去,卫衍吓得抱头赶紧跪着,忙道:“嫂子,是我错了,是我鲁莽……” 瓷枕砸碎的声音惊了外面的人,秋素连忙道:“主子?” “没事儿!” 秦芃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别进来,我心烦!”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无奈,觉得主子这脾气真的是越来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个人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她调戏人家,被人这么欺负,还是头一次。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费尽心机帮着的,她更是觉得委屈极了。 她坐在床上喘着气,回着神,卫衍小心翼翼抬头,见秦芃还是衣衫不整,小声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听他说话,气得将边上的杯子抽过去就砸了! 她现在也不敢惊动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谁看到都说不清楚。 可是这个亏真是吃得太闷。她想抽死面前这个人吧,马上又要靠着这个人。 她越想越气,红着眼眶就要哭出来,卫衍悄悄打量着她,瞧见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气,有事朝我来,是我的错。我回来就被追杀,疑心重了些,又看见嫂子和以往差异太大,我平日见多了探子,所以……” “别说了。” 秦芃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决定把这个亏吃了。 她拉上衣服,缓了好久,终于睁眼道:“说说吧,怎么跑回来的?” 看秦芃情绪缓过来,卫衍终于松了口气。 他向来最怕女人哭,而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凶的。眼泪就不要钱一样,说掉就掉。他本就觉得自家亏欠着秦芃许多,如今还遇上这事儿,秦芃捅死他,他也觉得是该的。 他小心瞧着秦芃,秦芃见他一直不说话,冷声道:“怎么不说话?” “那个,嫂子……”卫衍小心翼翼陪着笑:“我……能站着说话吗?” 给点尊严啊。 秦芃闻言,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卫衍一直是跪着抱着头仍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气突然就没了。 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面上却还要装着正经:“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没做错什么……” “别!”卫衍一听头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着说话,咱们好好说,别挤兑我。” 就是她自己! 当年她和秦书淮才刚认识的时候,秦书淮总是避着她。可她这个人向来是,你要往东,我偏偏就要往西,你不见我,那我一定要逼着你见我。 于是她就总去围堵秦书淮,秦书淮那时候几乎是见着她马上掉头,嫌弃得神色恨得她牙痒得不行。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她是一个人过的,在宫里被皇后骂了,她心里郁结,一个人悄悄跑到秦书淮窗口来,那时候他在读书,她就蹲在门口小声喊:“秦书淮!秦书淮你给我出来!” 小少年穿着水蓝色外袍,着了纯白内衫打底,头顶的发髻束了水蓝色的发带,落在剩下半披着的头发上,看上去俊秀又雅致。 他明明听见了她说话,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端端正正坐着读书,一言不发。 她心里来了气,知道他在意他母亲,就朝着他喊:“秦书淮,你想不想知道长孙皇后怎么死的?!我知道了!” 秦书淮闻言,捏紧了书卷,终于是抬起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真当真,”秦芃朝他招手:“你赶紧出来,我告诉你。” 秦书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出来了。那时候他还特别好骗,她说他知道,他就信,被她逼着陪她吃喝玩乐了一天,两个人一起爬山,她拖着他,落到了一个猎人抓捕野兽的洞里去,两个人就躲在洞里等人来救,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就靠着秦书淮,小声同他说:“我好冷。” 秦书淮没说话,好久后,他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袖摆很大,不是什么上等布料,但被他抱紧怀里的时候,她就觉得,那布料真好,真温暖。 那时候秦书淮个头还没有如今高,就很正常一个男孩子,但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她就忍不住哭了。 秦书淮有些疑惑:“你哭什么?” 她就将在宫里受得委屈一股脑说出来,秦书淮静静听着,也没说什么,等她说完了,他安慰她:“会过去的。” “我一直相信,只要我们不断的努力,往前,总有一天,所有苦难和屈辱,都会过去。” 她听着他的话,在他怀里仰头,用一张哭成了花猫的小脸巴巴看着他。 “秦书淮,我更难过了。” “你又怎么了?” “我一想到你要是知道我是骗你的,就不会对我这么好,我就更难过了。” 秦书淮:“……” 看见秦书淮没说话,她干脆“哇”的一下就哭出来,秦书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别哭了,就算你骗我,我也对你好,行不行?” 秦芃当年做这些智障事,她觉得就是个情趣,却不曾想,原来自己骗秦书淮如此没有新意,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用着同一个谎言。 更重要的是,秦书淮居然还一直记得,可见这件事,当年对秦书淮还是造成了伤害的。 秦芃叹了口气,跟上秦书淮,有些认命了。 两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进了饭厅。 秦书淮坐在主桌,他的桌子很大,一般这样的桌子是夫妻两个人共用,而此刻秦书淮就一个人坐在一边,另一边仿佛还留着一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