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羁》 第1章 风云无羁 这南北朝天下之中,有一位久负盛名的纯情杀手。 相传数年前,邙山谷底蹦出来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从天而降落在北齐叛将侯景面前,此后,侯景便收入麾下,大杀四方。 这位俊秀少年,骨骼清奇,天赋异禀,眉宇间灵气充沛,却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他只会简单的拳脚功夫。 侯景见他气宇不凡,将他带回南朝视为几出,教他功夫,常扬言道:“待我再回北朝,定将高氏覆灭!” 然而,侯景在南朝背道而驰,他杀向古都建安,少年被侯景培养成杀手,一路杀进皇宫。 这位亦正亦邪的杀手,怎么说呢,是一位可爱迷人的奇男子。 有这样一个故事,侯景派他去刺杀梁武帝萧衍,他潜入皇宫,却发现梁武帝是菩萨皇帝,且是个明君,随即收起他手中的谶窨,与年老昏聩的萧衍坐下来促膝而谈,二人相谈甚欢,同时喝光了几坛子天妃乐,把上了年纪的萧衍喝的足足醉了三日。 还有一个故事,他从梁武帝那里得知侯景暴戾,阴险狡诈,顿时,他毫不犹豫转投后梁,帮助梁武帝身边的大将陈霸先对付侯景,终于,侯景死了,传言侯景在逃窜途中,被他身边的一个部下所杀,而那个部下曾是少年身边的一名随从。 于他而言,侯景亦师亦父,即便利用他杀人,把他当一把宝刀,元轩也不会亲手杀他。 所谓的纯情杀手,便是这么一回事。 然而,侯景之死这个消息,插翅一般飞遍了整个南北朝。 “元天策把侯景给杀了,真是难以置信!” 一时之间,无论是几大宗门,还是仙门百家,人人都在议论侯景之死。 “侯景死了!手刃这北齐叛将的是······你说是谁?” “还能是谁,侯景身边的爱徒元天策呗,想当年侯景叛变,来南梁的途中捡到奄奄一息的元天策,把他养在身边直至成年,谁成想最后会死在元天策手中。” “要我说啊,元天策还真是睚眦必报,侯景再怎么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他元天策也犯不着亲手杀了养育自己数年的恩师啊!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元天策虽然嚣张,但我听说侯景也确实不是什么善类,当年他在北齐叛变后想投靠宇文泰,只因宇文泰对他心怀戒备,才率部投靠南梁,梁武帝借侯景力量北伐,派大将军萧渊明支援,而后大败,高澄派大将军慕容绍宗进攻侯景,萧渊明被俘,东西魏和解后,侯景感到恐慌,还写了一封假信试探南梁武帝萧衍!” “此言不假!侯景阴险狡诈,竟冒充高欢手笔给南梁皇帝写信,信中问梁武帝用萧渊明换侯景可好,梁武帝生性善良,是有名的菩萨皇帝,哪能猜到那信是侯景的手笔,于是回信说同意交换,侯景大怒,于是就叛变想颠覆南梁!” “话虽如此,可元天策也不该亲手杀了他师父,若不是侯景把他带回南梁,他元天策早就葬身邙山谷底了!” “可我听说是侯景一直在利用他,把他当杀手,让他杀了南梁皇帝,元天策才下此狠手的?” “让他杀他就杀,元天策为何要听命于侯景,他是傻子吗?” 少顷,一人感叹道: “······这元天策可是北魏孝静帝元善见之孙,当年整个北魏皇室被高家血洗,仅剩这一条血脉,偶然间被侯景所救带回南梁,此子天资聪颖,功夫极好,当年也是南梁年少成名的翩翩公子,甚至连南梁武帝也甚为欢喜,何等久负盛名、风光恣意······怎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哎······要说这元天策,也并非罪孽深重,十二岁被侯景收入麾下带回南朝,这次下手也并非他亲自动手,好像是侯景身边的一个部下替元天策代劳下的手。” 此话一出,议论声又纷纷然起来。 “即便如此,幕后主使也是他元天策!” “当真是恶贯满盈,离经叛逃,他帮江南寒人陈霸先得到天下,如今陈朝刚刚建立,归根结底,想必这元天策会留在称霸先身边享尽荣华富贵!” ······ 事已至此,罪有应得。嘴长在他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且所论内容皆是英雄所见略同,其间有怜惜之声,也会被立刻压制下去,只是事实并非如此,怎么说呢,世间之事,有些亲眼所见也未必真实! 虽说元轩帮陈霸先打败侯景,但陈霸先富有军事才能,得到南朝兵权后,南梁大势已去,随即后梁主禅位陈霸先。 陈霸先忌惮轩,要除掉他。 若是在几年前,除掉元轩,自然轻而易举,他涉世未深,秉性纯良,给他一颗枣,他能还你一车金,他若信你,会为你杀尽天下人,一旦他羽翼丰满,神功大成,届时,别说是北齐高洋甚至整个人间必将遭受永无宁日的报复和丧心病狂的折磨,天下将陷入暗无天日的血雨腥风之中,因此,陈霸先设宴让元天策喝下毒酒。 元轩中计,在功力尽失之时,被一位名叫红月的歌女所救,拼死杀出重围。 几年前,红月从北齐流落自南朝,异国他乡惨遭囹圄,元轩不顾侯景斥责把她救出,元轩杀伐决断,却也怜贫惜弱——至少坊间传闻是这样的,他虽有谶窨在手,目下也只能当作兵器,遑论若是想杀谁,天下没人能阻拦?也没人敢阻拦! 北齐叛将侯景少年时深爱边镇彪悍好武风习,不拘小节,善于骑射,侯景与权臣高欢同是怀朔镇同僚,高欢提升他为史部尚书,并重用侯景,封为司徒,因侯景佣兵十万有谋略,又逢北周权臣宇文泰在侧,高欢临终时交代爱子高澄小心侯景,高欢死后,侯景却自持清高轻视高澄,随即高澄上台,侯景叛变,投靠南梁。 山河无恙,风云不羁。 世事轮回,朝代更替,江南寒人陈霸先趁势崛起,取代梁朝,他已经忘了当初承诺给元轩的那些言语。 当初他希望元轩帮他打败侯景,事成后,他会帮元轩灭北齐。可权势熏心,霸业四起,如猛虎般凶猛的野心,已笼盖四野。 元轩双手握着谶窨,站在江边,此时他要离开南梁,江南再无立足之地,于是,他义无反顾的回北齐。 他望着滔滔江水,挑眉自语: “终有一日,我定让你高家血债血偿!”? 第2章 冷泉初遇绝美若仙 一阵马蹄声裹挟着喊声:“天策,天策······等等!” 元轩被这嘈杂的叫喊扰得几欲飞身上马,将谶窨悬在腰间,不看来人,心道:“敢来惊扰本公子,胆子不小。” 元轩在南梁的这些年跟在侯景身边,杀人无数,旁人都知道,他是一把有毒的利剑,只要沾染上,不是死便是伤,一个年轻的男子跳下马,急促的跑过来:“天策,你要去北齐,带上我可好?南梁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紧接着,他身后跟上来五六个随从,说话之人是南梁皇帝萧衍之孙萧勃。半响,元轩扫了一眼跟上来的几个人,挑起一边眉:“跟我去北齐?” 一旁的几个随从喘着气不停点头,道:“······公子,带上我们!” 萧勃怕他不愿,从怀里拿出金银珠宝:“天策,你看,皇爷爷给我留了这些,足够我们在北齐过上大半年······如今南朝已是陈朝,我们只能去北齐,你一人去不如带上我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皇爷爷临终时还提及你······” 元轩有点无法接受,但想到南梁皇帝萧衍,他有些动摇,毕竟萧衍是因他而死,他无奈扶额,思肘片刻,道:“走。” 萧勃喜上眉梢,翻身上马:“目下北齐出了位赫赫有名的战将兰陵王高长恭,正驻守函谷关,北周宇文邕却迟迟不动,也不知这高长恭何时回朝,如若有机会,定要见上一见。” 元轩不置可否。 “宇文邕不会安心做一辈子的傀儡皇帝,这十二年都是宇文护说了算。”元轩打马前行,道,“宇文护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就要打仗立功,这个时候,宇文邕知道高长恭驻守函谷关,要挫挫锐气,定会派宇文护前去攻打。” 萧勃愕然,一字一句:“这你都知道!” 元轩莞尔:“我虽长在南梁,但自幼在北齐,天下大事不敢说了如指掌,至少不是混吃等死那一类的酒肉纨绔,届时,回到北齐,自然要多了解现今的局势。宇文护是宇文泰指定的托孤大臣,他没有宇文泰、高欢的野心,他只是想做权臣,宇文邕才是雄才大略,做了十二年的傀儡,眼下他只想专政、灭北齐。” 萧勃听到此处,目瞪口呆,心道这元天策果然深藏不露,高深莫测。 说到这位北齐名将高长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名高肃,字长恭,北齐宗室、名将,神武帝高欢之孙,文襄帝高澄第四子,高长恭温良敦厚,貌柔心壮,音容兼美。起家通直郎、仪同三司。治军躬勤细事,累迁并州刺史,受封乐陵县公。 高长恭骁勇善战,他前后因各项战功被封为巨鹿郡、长乐郡、乐平郡、高阳郡等郡公。据说因为面相太柔美不足威赫敌人,每每打仗都要带上狰狞的面具。 此次镇守函谷关,以少数兵力生擒宇文护的大将,交战时,他的战马“战雪”被偷袭,故而引发陈年旧疾。 北齐帝都城外有个“香冷泉”,此泉闻名遐迩,却不是人人都能得见,相传自开天辟地以来,天地有九处汤泉,俱是众乌所化,此泉乃俊山冷泉,但见泉水清彻见底,水底又似滚珠泛玉,四面山壁银河九天,呼啦啦的山泉咀咀而下流入池中,泉水涓涓珠泪,温润冰津。 香冷泉是个天然仙泉,夏日冰凉,冬日温暖,泉水涤荡不但碎冰肌玉骨,还能疗愈伤口,恢复陈年旧伤,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却又无功而返。老人都说这是仙缘不济、福泽不够的缘故。时间一长,俊山香冷泉就成了传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去特意寻了。 这天午后,却有七八个少年洋洋洒洒来到俊山。 几个少年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跋涉不远千里而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他就是南朝皇帝萧衍的孙子萧勃,自跟着元轩离开南梁来到北齐,虽富贵不在,却还总是摆出一副皇室的气派架势,拿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折扇,站在高柳新蝉熏风微燥的山野间,不耐烦地嚷道:“你们说邺城快到了,怎么还不见个人影!” “听说北齐城外有个仙境,叫什么······香,香冷泉,这一代鲜少有人出没,荒无人烟,不会就在这里!” 萧勃合上扇子,斜眼瞪了他片刻,随即扬起扇骨朝下人后背狠拍,一边拍一边说道:“有那么好的事!啊?在南梁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口若悬河,都成丧家犬了,还在这信口雌黄!别废话,快去找些水来喝!” 随从捂着头嗷嗷叫,咧嘴假笑着求饶,又忙从包袱里拿出水壶,一溜烟踏进草木深处寻水源去了。 不多时,他人未到声先到:“萧爷,萧爷······山山山山泉,那边有个山泉!” 萧勃猛地从石头上起身,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绿茵幽深处一片光亮,如雪又亮如雪,似银又光似银,不是山泉是什么! 萧勃喉结滚了滚,舔了舔嘴唇,抬腿越过丛丛兰草,他来不及等后面的人,倏然冲向那片盈盈水光处,刚奔几步,又转头对身后的人喊:“天策,天策!” 只见元轩正把玩着紫笛,低头看着草地间的野花,被他的喊声拉着缓缓从坡上往下走。 萧勃跑的太急,在一个斜坡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也没顾得上喊疼,胡乱拍拍手上尘土继续往前奔。 元轩缓步跟了过来,到了泉水边,但见遍地野花香艳艳,满旁兰惠密森森。 萧勃和几个随从蹲在草木森然的泉边,被仙雾缭绕烟波鼎沸的清泉激荡的满心欢喜,纷纷伸手探进泉中舀水喝,此时的泉水清凉甘甜,入口幽香。 萧勃不仅感叹道:“北齐竟有这样的天地!······瑞祥本地秀,造化乃天真!” 众随从喜笑颜开,像是捡到天下至宝,欢天喜地在萧勃身旁跟着呼喝。 元轩却独自在一旁,他背负双手慢悠悠地立在泉边不远处,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腰间悬着的紫笛,纯白的穗子随风飘舞。 突然,泉边的所有人都定住了目光。 仙雾弥漫的泉水之中,有人背对着他们!那人肤白若雪,身形高挑,漆黑的长发湿漉漉的散在白皙的后背上,腰背线条优美迷人,总而言之,是个世间少有的绝世美人! 怡然自得的几个人悠然站起身 ,顿时看的双眼发直,口水鼻血同时流。站在萧勃身边的姜平抹了抹口水,谄媚的露出一个傻笑:“······萧爷,美人啊!” 萧勃擦掉鼻血,目不转睛地盯着泉水之中的大美人,两眼发光:“不仅是美人,还是个水中沐浴的美人!”? 第3章 冷泉初遇绝美若仙 “萧爷······”几名随从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我们过去瞧瞧?” 这帮登徒浪子纷纷宽衣解带跳下汤泉,唯有元轩站立不动,见此情形他厉声喝道:“回来!” 萧勃和随从被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元轩,不屑一顾的笑笑,又继续转身往前扑。 这时,泉中的美人像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微转过头,身子出了一点水面,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喊叫声: “唉!天策!你做什么!” 原来上一刻,元轩弯腰捡起地上石子,抬手朝那帮恶徒掷出去,重重打在那群色胆包天的人后背上,突如其来遭受袭击,陡然引起萧勃等人的勃然大怒! 元轩拍去手中浮土:“萧勃,你好歹也曾是南朝王室子孙,这等违背道德伦理之事,你也做?” 萧勃怒不可揭:“你最好少管老子的闲事!”说完他转身继续冲向美人。 话音未落,一道白衣犹如飞鸟般跃过他们头顶,眨眼间落在美人身后,不容分说出手便打。 元轩从小长在北齐叛将侯景身边,侯景擅长骑射,骁勇好斗,武力造诣颇深,元轩年满十八,单手便能以一敌十,萧勃虽然心里有数,此时却见色起意,也顾不得那么多,碎然和几个手下和他打了起来,但还是无济于事,顷刻间,几人便被元天策打得落花流水,萧勃只能心有不甘地逃回岸边。 萧勃不依不饶,愤愤不平,道:“天策,你跟着侯景什么坏事没做过?今日倒管起我的事来了······别怪我不顾昔日情分······给我打!” 元轩摇头苦笑:“道不同不相为谋。真要打,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几个随从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又碍于萧勃的命令,只好咬牙缩头缩尾的动起手,元天策对付几个小人物绰绰有余,顷刻间萧勃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个随从也开始有些不敢上前,仿佛着实有些怕他。萧勃忍者痛爬上岸,几名随从动作如出一辙,这份惧怕已经远远超出方才那盛气凌人之势,片刻后,悻悻然爬起来搀扶着萧勃骂骂咧咧的跑了。 顿时,清泉安静了。 一阵微风拂过,片片玫红色花瓣飘落。 而那位泉中的美人此刻只是微微偏头,露出白皙莹润的侧颜。 元轩背对着美人,道:“姑娘,他们已经被我打跑了,你快穿衣离开这。” 一个柔美好听的男子声音传来:“ 谢谢你。” 元轩刚要上岸,懵然一怔,心道:“身后的美人怎么是男子的声音······” “战雪受伤了,我带它来疗伤,”男子声音由远而近,“方才引起误会,实在对不住。” 元轩捂住眼睛转过身来,慢慢分开两指露出一道缝隙,定睛一看—— 说话之人面对着他,这人生得貌柔心状,音容兼美,黛眉如画,玉树临风,虽然面容像女子般美貌,但骨子里却英气逼人,仔细一瞧,无疑是个男子,而且是个美男子! 元轩扶额,嘴角微弯,半晌才忍住笑随着那公子上岸,待到泉边才发现,一匹战马赫然立在汤泉浅水处,竟然没被任何人发现。 那公子穿好衣服,拉着战马走到元轩身边,目光落在战马的腿上,伤口已被泉水洗涤,只是颜色还有不少於黑。 “它是新伤引发的旧疾,”元轩看了看战雪的腿,他个高腿长,说话间便已窜进山林深处,不到半盏茶功夫,他拿着几株药草,用嘴嚼烂后敷在战雪伤口,又从自己身上撕下有些破烂的布条,把伤口缠好,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别沾水,很快就会好。” 那公子目光少许欣喜,感激的注视他,少顷,温文儒雅地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元轩挑挑眉,随口说出一个名字;“鸿凌。 ” 那公子见他只说名字,不说姓氏,也没多问,只整了整箭袖的袖口,柔声问道:“你要往哪里去?” 元轩拿出紫笛在手中转着,漫不经心道:“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这一句,让那公子抬眼看了看他,随即停下脚步:“我在家中排行老四,兄弟甚多,却鲜少有人跟我走得这样近······我在这俊山后面有个小院子,你若不嫌弃,可以与我同住。” 闻言,元轩抬眸与他对视,此刻两人并肩而立,如此近看,这位四公子更是俊美的惊人。与他相互凝视片刻,元轩微微侧首,挑起一边眉,道:“既是四公子邀请,想来我没有拒绝的道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不知是否错觉,元轩觉得这人像是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何时见过,二人牵着战雪离开清泉朝俊山后面走。 太阳渐渐西沉,两人边走边聊,越聊元轩越是觉得此人甚为奇异。他虽年轻英俊,但气宇谈吐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华贵之态,从容不迫,仿佛世间的任何事他都不会在意,但气宇间又藏着杀伐决断、金戈铁马的豪情。 此时暮色降临,山林四下暗淡无光,俊山脚下隐隐绰绰有一片菜畦和几间农家小院,又行了片刻,才依稀见到院子里木桩上还挂着各色小花和当下蔬果,远远的还有几只鸡在悠闲的觅食。 “就是这,”四公子安顿好战雪,打开院门,“进来,鸿凌。” 进了院门,四公子低头,笑了,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天策走近一看,竟是一个鸡窝,那里面躺着几个色泽饱满的鸡蛋,他轻咳一声,道:“这是你养的鸡?” 四公子点点头,温声道:“今晚给你做鸡蛋羹。” 以往,元轩曾想,会不会有人对自己说“今晚给你做什么”,今日真是听到别人对自己这么说,还真难以形容是什么感受。小院子不像有人常住,但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四公子换了一身寻常人家所穿的衣服从里屋出来,拿了一身干净的布衣给他,:“你衣服湿了,这是我平日穿的,里面有间屋子,去换上。” 元轩进里屋换上那套干净的布衣,当他走出来时,四公子刚好整理完盔甲,见他低头扯着布衣,以为是小了,问:“不合身吗?” “不是,”元轩道,“只是怕给你撑坏了。” 四公子忍俊不禁,拿着一个布袋子进了厨房。 作者说0\/200 2000-2020 ? 中文在线 第4章 陌上如玉公子无双 这个小院子陈设虽简单,但一应俱全,木桌木凳,蓑衣斗笠,就连针线和箩筐都整整齐齐的躺在案几上,且并未蒙尘,元轩见桌上放置着一把木剑,便随手拿起来看。 “那是我幼时喜爱的物件,”四公子端着几样小菜走进来,“饭做好了,鸿凌,过来吃饭。” 元轩转过身,接过四公子手里的饭菜,道:“所以,你幼时在这里住?” 四公子把筷子拿给他,道:“家父去世后,家母带着我在这里住了八年。” 元轩接了筷子,在屋内望了一圈。四公子道:“家母已经辞世,我闲暇之余,便来这里小住,这些花花草草,菜地,母鸡,需要打理,你看今日的鸡蛋羹,便是那母鸡下的蛋,这些青菜是院子菜地里种的。” 元轩瞥见那身盔甲,道:“你刚从战场回来?” 四公子温和笑道:“是啊,男儿上战场保家卫国,很平常。不过,我倒是不希望一直这样。” 元轩道:“战火连连,民不聊生,如果平息战乱,百姓安乐,岂不更好。” 四公子一怔,随即柔声道:“天下如果一统,再无战乱,那便是黎民百姓之福了。” 元轩放下碗筷,问道:“你在军中,可曾见过一个人?” 四公子道:“何人?” 元轩道:“北齐战神,高长恭。” 闻言,四公子轻轻笑起来,不答反问:“你也知道他?” 元轩抬头看他,似笑非笑,道:“高澄去世时,高长恭年仅八岁,他的叔叔高洋是一个贪恋权力,纵欲嗜杀的昏君,同时,高洋的帝位是接替高澄的,所以他对高澄的几个儿子心有防备。“ “在很长一段时间,只因高长恭的母亲身份不明,致使他并未被皇室重用,而且身为皇族,竟然无爵无职,高长恭十六岁时,高洋无意间听人说起高长恭,才想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侄子,于是突生怜悯之心,封高长恭为通直散骑侍郎,官职虽然不大,但好歹也能参政。” “第二年,高洋觉得侄子没有爵位太尴尬,又封高长恭为乐城县公。北齐皇族从立国开始,就充满了猜忌和屠戮,作为一个只图享乐的昏君,高洋最害怕的就是别人拿走他的皇位。所以,高洋在位期间,除了沉迷酒色外,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屠杀亲族。” 他神色戏虐,却莫名有种愤恨,虽然对高家皇族了如指掌,甚为老成,却正襟危坐在四公子对面,像个熟读史书的孩童般天真,他接着道:“有个术士曾给高洋一句预言,说“亡高者,穿黑衣”。高洋思前想后,不明白什么意思。有一次,听到两位大臣说“世间最黑的东西莫过于漆”,高洋恍然大悟,“漆”不就是“七”嘛,于是,高洋便把自己的七弟高涣全家给杀光了。” 四公子惊诧的表情一闪而过,道:“你年纪轻轻,知道的倒是不少。” 元轩道:“就是闲的,道听途说而已。” 四公子放下碗筷,心道:“在坊间茶楼酒肆,说书的,画本子,小册子,说的都是鬼神妖魔,当今天下,江湖传闻奇闻异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知道的多倒也不足为奇。” 元轩继续道:“五胡乱华时期,鲜卑拓跋氏建立了北魏,这是北朝的第一个王朝,北魏中后期,关于高欢,有人说他是枭雄,有人说他是人杰,总而言之,高欢擅长谋断,而且,他唯才是举,治军严明,将士们都甘愿为高欢去赴死。高欢去世后,高澄继任大丞相,享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权力,只是在高澄即将篡位之时,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竟然被家里的一个厨子刺杀了。” 听到这,四公子微怔,懵然站起身,若有所思,片刻后抬手准备收拾碗筷,元轩却按住他手臂,道:“我来洗碗。” 这一句说出,他人已拿着碗筷走了出去。他不会做饭,但洗碗很熟练,不多时,就把碗筷洗好,厨房收拾干净了。 刚踏进屋内,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震,人也随之晃了一下,四公子瞧着他脸色不对,猛地伸手抓他:“怎么了?” 元轩抬眸道:“今天什么日子?” 四公子答道:“中元。” 中元,他每年最害怕的日子! 元轩沉声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四公子并未感到疑惑,随即将他领到内室,转身走了出去。 “又到中元了,”元轩不由自主的颤了下身子,喃喃道,“难道没有办法克制它吗?” 他悠然想起八年前在邙山谷底,苻坚说过的话: “实不相瞒,你身上的这块玉玦本是我所有,我之所以能建立大秦,是因为这块玉玦,它能稳固心魂,百毒不侵,并能依靠此物中的灵魄修炼绝世神功。” “此玉玦中的灵魄名为玲珑魄,材质世间极其罕见,非金非玉,须得用心魂控制其大小,配合音律能杀人于无形,是世上最厉害的三种神器之一,若将此灵魄修炼成必能雄霸一方,只可惜······” “玲珑魄非常邪,每年中元之夜,必须以自身精血为食,方能受持有者掌控,不过也能用另外一种一种方法将它控制,只要不用失精血而掌握控制它的方法,就不必承受中元夜的反噬之苦。” “······真没想到,天策你年纪轻轻,竟能得到它的庇护!” ······ 胸口的剧震越来越频繁,随之而来的是玲珑魄的叫嚣,它又再向元轩渴求精血,可元轩拼死抵抗,也无法阻止它嗜血的欲望,他额上沁出汗珠,疼痛席卷而来,他终于忍不住“啊!”的喊出声。 这时,四公子敲门声响起:“鸿凌,你怎么了?” 他想回答,可体内的疼痛加剧,他颤抖着掀起衣袖,正想划出精血,门“嘭!”地被推开,四公子冲了进来,见状,不由分说,单手抬掌,输送内力给他。 “没,用,的,”元轩吃力的吐出几个字,“你先出去。” 然而,四公子并未弃他于不顾,继续把内力输送给他。 突然,一道强大的力量将四公子弹开,随即他晕了过去。 元轩目光一闪,又不好运作,此时自己似乎自顾不暇,他倏然抽出谶窨在手臂上一划,数道血线被胸口的玉玦吸了过去—— 片刻后,玲珑魄吸饱了精血,终于安静下来。 元轩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盖好袖子,他调息过后拉起昏厥的四公子,掌心对着他后背。须臾,四公子缓缓睁开眼睛,道:“鸿凌,方才怎么回事?” 元轩苦笑着摇了摇头:“无碍。” 岂料,他不愿说,四公子也不再问。只是四公子突然道:“你说无家可归,你家人呢?” 元轩微顿,半晌,他目光十分冷冽:“他们在十几年前,被人残害······” 四公子凝视他奇异的目光,并未多言,仿佛感同身受,拍了拍他的肩,道:“早些歇息。”旋即走出去带上门。? 第5章 陌上如玉公子无双 次日清晨,元轩打开内室门,四公子没在屋内。他目光扫了一圈也没见着人,转头一看,桌子上留着一封信和一个物件。 元轩打开信,上面是四公子的亲笔:“鸿凌,我有事,离开数日,有任何困难可来邺城找我。” 这物件像是块腰牌,呈色金黄,他在南梁见过,像是皇宫之物,正是皇室族人的腰牌。 他正要细看,突然谶窨发出低鸣,他忙把腰牌和信揣在怀里,匆忙出了门。 片刻后,他站在皇宫的屋顶,盯着一处,久久凝视。 昨晚他用玲珑魄给宫中的一个人下了蛊,这种蛊叫“疯蛊”,是他在南梁时研制出的一种蛊毒,此蛊毒能迷惑心智,患得患失,时间长了,便会神智失常,这是他第一次用在人身上,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杀高洋于无形!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呵斥让元轩倏然回过神,他抬眸望去,才想起自己此时是在皇宫,十几年前的积怨像梦魇,总挥之不去,他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宫门口,这时宫门处出现一群人,两个囚犯模样的人被一群士兵打的半死,正往死牢里送。 倘若眼前的事发生在民间,元轩定会出手相救,眼前却是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他的行踪甚为谨密,一旦败露就很难再次催动疯蛊,元轩看了一眼两个拖着脚链遍体鳞伤的囚犯,正准备离开,突然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从那边传过来。 “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女子哀求着跪在地上。 “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还敢留着!”士兵吼道,“你配吗?” “别的东西我可以给你,这个还给我!”女子颤抖着声音喊道。 士兵嬉笑着戏虐道:“你父兰京咎由自取,且犯下滔天大罪,若不是你厨艺还算过得去,皇上会留你到现在?皇上下令明日将你们处斩,你还留着这个做什么,陪葬吗?不如留给我们,兴许还能替你们留个全尸!” 元轩眼神微怒,倏地跃起,而后轻飘飘的落在士兵身后,抬手一挥,不待几个士兵睁眼看清来人,瞬间便轰然倒下。 元轩两只手揪着兰夕和兰停跃过屋顶:”走!“ 夜幕之下,黑色暗隐飘忽浮动,元轩飞檐走壁,须臾,三人已落至荒郊之外百里之遥。 “这是你的东西,拿好。”元轩把从士兵手里拿回来的红珊瑚珠子放在兰夕手里。 衣衫褴褛的兰停不解的看了看元轩,转头看着兰夕,问道:“······姐姐,他,他是何人?” “谢谢!”兰夕拉着兰停朝元轩颌首,道,“请问恩人高姓大名?” “无妨,你们快走,离开北齐,逃得越远越好。”元轩说着转身,留下一句,“追兵很快就来了,快走!” “······很多年前有个叫元天策的人对我们有恩,”兰夕道,“所以,我们不想失去他留给我们的东西······” 听到这句,元轩一怔,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兰夕,此刻兰夕被他的举动吓得抬起头,见眼前的少年下唇左下角,有芝麻粒大小的一颗朱砂痣,这个嘴角朱砂痣真的很好看,衬托得元轩更有魅力,嘴角的这颗痣看起来像唇钉,非常可爱迷人。 半晌,兰夕难以置信的惊喜道:“你,你是,元······元天策?” 元轩一头雾水,摸了摸高挺的鼻尖:“我们以前见过?” “肉包子!恶狗!······这个,这个红珊瑚珠子,是你给我的,你不记得了?” 元轩不关心这个,他兀自思量了一会,问道:“你父亲是高澄身边的御厨兰京?你们怎么会落在高洋手里?” 兰夕道:“我在幼时听父亲说,高澄以大将军身份兼相国,封齐王,并加殊礼,即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作为人臣而言,其权位几乎已臻顶峰,高澄遂与亲信们开始密商正式夺取元氏政权。“ “那年十二月寒山之战后,高澄俘获了当时南梁徐州刺史兰钦的儿子就是我父亲兰京作为他的奴隶,在东柏堂的厨房里干活。起初高澄非常宠爱我父亲,祖父派人来请求给父亲赎身,被高澄一口回绝。后来祖父死了,侯景祸乱南梁,父亲多次请求回国,都被高澄令人杖责,又威胁说,再来诉求就杀了他。” “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又想到昔日高澄对他的好处,心理落差太大,怨怼更深,于是和厨房里的六个奴隶合谋,准备刺杀高澄。另外,父亲的弟弟兰改是高洋身边的带刀侍卫,父亲和叔叔准备一前一后,各自杀掉高澄兄弟,” “武定七年八月从颍川前线凯旋班师后的高澄正与亲信大臣们在北城东柏堂内密谋禅代东魏之事,父亲假装入内送食,趁机察看情况。高澄认为他行动鬼祟,对他产生了怀疑,令他退下,并对在座的人说道,我昨夜梦见这个奴才用刀砍我,看来我得处死他。父亲在外面偷听到这句话,更下定了先下手为强的决心。” “于是藏刀于盘底,再度送食。高澄怒道,我没有下令,你怎么一再进来?父亲直接对他说,我来杀你!随即朝就准备动手。而后杨愔最先逃脱,崔季舒躲到一边,陈元康以身体遮挡高澄,被刺成重伤,高澄从床上跃下时崴伤了脚无法逃走,只得钻入大床底下躲避。” “父亲的六名同党随即赶来,将前来营救高澄的两名侍卫长砍得一死一伤,众人一齐掀开大床,将高澄杀死,父亲和同党虽然旋即被闻迅赶来的高洋斩杀,但高澄却早已身亡,其实这一切都是高洋安排的,他利用我父亲杀了高澄,帮他铲除异己,他好成功上位安心做皇帝!” “父亲死后,高洋对兰氏家族大肆杀戮,我和弟弟便逃了出来,流落在街头走投无路时遇到了你,这颗红珊瑚珠我没舍得变卖,一直留着,没想到今日会再遇到你!” 元轩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他脏兮兮的手拿着被狗咬过的肉包子,死命的在长街上狂奔,他穿过人群,在人们议论纷纷声中踏着漫天沸腾翻飞的尘土,想甩掉身后追来的恶狗,眼看那狗凶神恶煞就要扑过来咬他,突然像是被什么给挟制住一般,嗷嗷嗷的叫了几声继而顿在原地转起了圈,须臾,调转方向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有点不敢相信的探出头,生怕那恶狗再回来,他盯着长街尽头看了许久,确定那恶狗已消失无踪,才筋疲力尽的跌坐在街边地上,他拿起手里半个破碎的肉包子,正要往嘴里送,突然身边一个哭声传来。 “姐姐,我饿。” “阿停,再忍忍。” “可是,我真的好饿!” “······” 少女无奈的搂着幼小的弟弟,抿了抿干裂的唇。 看见这一幕,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肉包子,这是从恶狗嘴里抢过来的,为了这个肉包子,他不惜被恶狗嘶咬,他咽了口唾沫,拿着所剩无几的肉包子走到少女的弟弟身前,道:“给你。” 少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手中惨不忍睹的包子,不待她回过神狐疑,弟弟已倏地从元轩手中夺过包子往嘴里塞。 “阿停······” 兰夕欲言又止,她将目光再次落在面前施舍包子的少年脸上,他看起来有些脏,微红的下嘴唇下面有颗极小的美人痣,身上的衣服虽破烂不堪,但难掩其服饰质地的华贵之气。 “谢谢你!” 元轩稚嫩的小脸笑了笑:“你们不嫌弃就好,这个包子有点脏,我是从狗嘴里抢过来的。” “啊?”兰夕十分惊诧,“你为什么······” “我没有银子。” 这时从元轩发辫上落下来一颗红珊瑚珠子。 元轩和兰夕同时看向滚落在地上的珊瑚珠,少顷,元轩捡起红珊瑚珠子,他叹了口气,这颗红珊瑚珠子是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还是四年前落入邙山谷底时唯一没有遗落的物件,他把红珊瑚珠子放在兰夕手中:“这个给你。”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兰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兰夕,这是我弟弟兰停。” “元天策。”少年说完迈步朝长街走去。 他能从邙山谷底活着出来已是万幸,四年里,只有他自己知道经历了什么,然而他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邙山谷底出来的。 虽然眼下流落街头,从恶狗嘴里夺食,至少他得以重生! 突然,天空下起了豆大的雨,长街上的人们纷纷找地方避雨,元轩却不知往哪里去,他是一个又脏又臭的小乞丐,人人厌弃。 他站在雨中,眼神迷离,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个男子问道:“你可是元怀之子?” 元轩顿住,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雨水淋湿了他的双眼,他踌躇片刻,答道:“——不是。” 闻言,那人不由分说,吩咐下人将元轩带上了马车,暴雨如柱,元轩在马车内惊魂未定,那人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莫怕!我与你父元怀是莫逆之交,我曾是北魏皇帝元善见的臣子,你皇爷爷元善见曾对我有恩,高洋残害北魏皇室,我听说了你父亲和你之事,就在这附近找了你很久,今日总算找到你了!” 提及北魏皇室,元轩五内俱焚,但见眼前自称侯景的人慈眉善目,看着也不想坏人,与那高洋绝非是一条道上的,心道自己流离失所不妨先跟着他再另作打算。 马车摇摇晃晃在大雨滂沱之中,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山上,雨渐渐的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住, 侯景下了马车往山上走,元天策跟在他身后,侯景道:“此山盛产玉石,山下盛产金和铜,山里有一只怪兽,长得像牛,尾巴是红的,山里还有一种鸟,羽毛上有五彩的花纹,附近的水中盛产鲫鱼,吃了它能够增强内力修为。山上遍布着丹木,叶子是圆的,茎是红的,开的花是黄色的,结的果实是红色的,果实的味道像蜜糖一样甜,人吃了它不会感到饥饿,虽比不上人参果和蟠桃,但它能强身健体提升灵力。丹水就发源于这座山,之后向西流注入福泽泉,丹水中有大量的玉石,这里有琼浆玉液涌出,到处沸沸腾腾的,玉液会生成绿色的玉石,用涌出的玉液浇灌丹木,长到第五年的时候,丹木就会开出五彩清丽的花朵,还会结出磬香芬芳的五种味道的果实。丹水中产的玉石坚硬精密,温润通透富有光泽,五彩光泽能调和刚柔,能抵御不详之气的侵袭。” 元天策看着这片仙山,踌躇满志。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元轩站在一条溪边,他是第一次看见丹木开花。 溪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远远的,他看见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顿时,溪上的雾像花一般绽放,开出无数朵花瓣,灵动,闪耀,动听,那个人影渐渐清晰,缓缓走近,来到溪边。 “师傅!” 侯景看见元轩,微微笑了笑,走到元轩跟前,看了看他手中的谶窨剑,抬手抚着他的头发。 就在这时,山那边飘过来一阵语波,侯景顿了顿,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像是在与某人隔空对话。此刻他心中已有决策,金木水火土五方霸主都与元轩颇有渊源,侯景看着元轩心道:“举世皆浊我独清,这世道之无常,唯有自己去领悟了。” 元轩俊秀清彻,秋水为神玉为骨,站在山巅的美少年,好似黄绶一神仙,又仿若贵公子,气着苍梧山,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琇莹如金如锡,如壁如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好一个金枝玉叶的富贵公子。 此时山上薄雾渐渐散开,然而,清晰的画面只是暂时的。雾气随着空中奇异的景象又慢慢浓郁了起来,几条巨龙若隐若现的盘旋在空中,在雾气深处,在虚无缥缈峰附近,就在同一时刻,响起无数激烈、振奋的啸声与欢吼。 像是在庆贺某一件惊天动地的旷古奇事,寂静无声人烟稀少的云深不知处,原来还隐藏着这么多的飞禽走兽,迷雾中处处是翅膀扑闪百兽奔跑撞断参天大树的声音,还有隐藏的闻所未闻的龙啸凤鸣之声。 虚无飘渺峰数十道山峰,巨龙只盯在这里,时隔千万年,它就是为了找到它想要找到的那个人,怎能不激动,怎能移开目光。 一条很粗的光柱缓缓落下,那光柱带着一片片的花纹,表面是金黄色的,里面则是神秘的五彩斑斓,巨龙缓缓靠近,光柱越来越清晰,原来是巨龙的前臂,它的利爪却被隐藏了起来,看不到一丝戾气,它的前臂仿佛想要抚摸元轩,却又有些迟疑。 元轩站在侯景身旁,这时,侯景身边跟着的小丫头道:“侯爷,他是谁?” “他叫元天策,是你师兄。” 此后,当元轩修道时,郑梦瑶便会在他身侧旁听: “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老人得到安顿,朋友对自己信任,年轻人对自己怀念,真正的智慧,面对人心,你拥有什么样的判断力。面对每一个人以及他背后的历史,顺着他心灵上每一条隐秘的纹路走进他内心的那些欢喜和忧愁。” “同样是吃饭,有些人是充饥,有些人是美食,同样是睡觉,有些人是休息,有些人是做梦。以德报怨,何如?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巧言令色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不怕别人不了解自己,只怕自己不了解别人。已道德教化来治理政事,就可以像北极星那样,被群星环绕。君子不器,君子不像器具那样只要单一的用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君子没有什么可与人争的事情,这就是君子。朝闻道,夕死可以,早晨得知了道,就是当天晚上死去也可以,”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明白大义,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君子说话要谨慎,德不孤,必有邻,友道德的人不会孤立,有些人的一生用来铭刻仇恨,所以他很难得到幸福,有些人的一生用来铭刻幸福,所以他的生命充满感恩。” 侯景问道:“何为仁爱?” 元轩侃侃而谈:“仁爱,是一种人格情怀,高风亮节,胸怀大志,深刻,博雅,有使命,有担当的远大情怀。” 战火连绵不断,攻城的兵车发出隆隆的响声,战靴踩过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无数兵马拥挤在一起,踩着越来越厚的尸体出征的士兵用满是鲜血的手把弓箭跨在腰间,尘土飞扬弥漫不见曾经繁华的长街,侯景当年和高欢都是元善见身边的臣子,北魏灭亡后,高欢之子高洋忌惮侯景,怕他叛变北齐,想尽各种办法排挤打压他,侯景一气之下就逃离北齐来到南朝深山,他要未雨绸缪,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去颠覆南朝。 攻城,屠城,逃命,亲人骨肉流离失所。 要开疆扩土南征北讨,改朝换代,兵卒征战不休,新鬼喊冤旧鬼啼哭,阴天下雨时哀号声凄惨声遍地啾啾,战乱之中,城里王孙、大官慌忙逃跑躲避,在逃命打断金鞭累死九马的时候,皇室王孙们很多都被抛弃不能上路。 远离尘世的纷争,虽不能锦衣玉食,却也粗茶淡饭隐世怡然,在每一个清晨醒来、烈日炎炎、夏雷阵阵、冬雪凄寒,暮鼓声声中,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 元轩想到这,拉起兰夕、兰亭姐弟,道:“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们暂且在那里安身,等伤养好就离开这里。” “元公子,谢谢你!”兰停清秀的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 便在此时,一道厉喝犹如炸雷:”给朕全部拿下!“ 顿时,四面铺天盖地的寒光暴现,数不清的脚步声蜂拥而来。?? 第6章 逢仇敌舍身救兰夕 天空中电闪雷鸣,炸雷爆响。 脚步声蜂拥而至,兰停躲在元轩身后,腿脚发软,元轩将兰夕姐弟护在身后。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元轩单手用谶窨隔空抵住禁军的目光,森然一笑:“我倒要看看,谁敢!” 他手中的谶窨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神力,层层包围的禁军被震慑住,缓缓拔刀,竟有些浑身颤抖乱作一团。 “你是何人?”高洋道,“竟敢私劫囚犯!” 却听轰然一声巨响,四面的尘土掀翻了禁军手中的兵器。 “我是何人不重要,”元轩挑眉,“重要的是我要带走他们,挡我者死!” “擒住他,”高洋怒目,“重重有赏。” 元轩环顾四周,邪魅狂狷的一笑:“谁能擒住我,赏金加倍,” 谶窨在北齐邺城还未出过手,紫笛飘飞的白穗在电闪雷鸣中雪舞,煞芒寸闪,寒气逼人。 “要是擒不住,我便要他的命。” 历风狂吼,袭过旷野的草丛,刀光交错的那一刻,剑锋碰击的尖锐声音碎然撞向。 兰停在元轩身后浑身颤抖,他浑身是伤,此时看着刀剑相向更是心惊胆战,抱紧兰夕,闭眼哭喊:“公子!公子!” 元轩猛地挥出谶窨,头也不抬翻手一伸,谶窨几乎没有现过身的剑身稳稳划出,剑芒煞气乍现。 “谶窨剑!”企图突袭的禁军和锦衣卫纷纷不寒而栗,“他,他是,侯景身边的元天策······” 马匹尚畏惧,不敢上前,高洋一凛,冷声道:“嗯?元天策!是你——” 高洋话音未落,劈头迎面一道耀眼夺目的剑芒,他横刀而挡,熟料双臂竟重沉向下,被谶窨剑砸的双臂巨痛,高洋蹙眉喉间哼出疼声,脚底被劲风横扫踉跄地险些摔倒,他骤然后退几步,被侍卫硬生生地搀住,喝道:“你居然没死!” 元轩偏头躲开禁军的袭击,谶窨变回紫笛,带走一片炫光,接着再次倒下一批侍卫。 一个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冲进来,刹那间,禁军气势大涨。元轩在兰停兰夕身前瞬间拉着二人翻上树干,脚尖一点,飞上枝头,洒下迷烟沉声道:“走!” 面具人却如影随形,手握雁翎亮银眨眼间飞奔至元轩身后挥出宝刀砍断树枝,三人顷刻间落了下来,有了面具人的帮衬,禁军如同阴魂不散的厉鬼,奔至元轩身后,甩出带线的铁钩,那铁钩仿佛是长了眼睛的利爪,兰停兰夕的后劲一紧,被活生生的提了过来。 “······姐姐!”兰停哭喊出声,“公子,救我!” “阿停——”兰夕虽和弟弟一样的境遇,但她异常冷静,她被禁军压着,朝兰停道,“我们注定是将死之人,不要怕,姐姐陪着你。” 闻言,兰停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他眼底带着恐慌,慢慢安静下来。 元轩手中的谶窨蠢蠢欲动,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怒火,紫笛散发出浓郁的杀气,下一刻即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然而青面獠牙鬼面人挡在他面前,阴云密布,暗月投沉,又隔着距离,光影昏暗根本看不清人面,禁军最擅长在这样的时刻进行久围与暗杀,硬拼如同将兰氏 姐弟提早送进地府。 “长恭,”高洋道,“杀了他!” 高长恭颌首的同时宝刀出鞘,战雪的四周骤然一跃而起无数道刀芒。他整个身体跃离马鞍,雁翎亮银的耀眼刀光横扫,随着落下的越来越大的雨水溅在脸上,随着渐渐逼近,战雪的哒哒声淹没了元轩的思肘,他心道:“高长恭?他就是北齐战神!” 元轩倏地起身,落回树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蒙上面,俯瞰马上的鬼面人,在雨声雷声中朗声道:“今日乏了,不跟你打,明日午时我定会来救人。” 高长恭一怔,似乎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在这犹如蒙眼的黑夜里,他已经让自己尽量遵循皇命,方才的简短过招未看清敌人面容,那身形和朦胧的挑衅绕在他不远处,形成了一种难以继续再动手的沉默。 高洋见他迟迟不动手,自己拔出刀,上前一步,只见他身影一闪,人已跃起,劈手砍向元轩。元轩抬手用谶窨格挡,转身一掌拍向高洋腰腹,紧跟着谶窨打在高洋脸上,顿时高洋落了下来。 暴雨如注,呼吸声,雨打声,刀声。 元轩的眉眼被雨水洗刷的更狂野,他凶悍的落下,蒙着脸站在高长恭不远处,他在无休无止的重围下邪魅一笑,在黑暗里仿若在冰川行走,高长恭的雁翎亮银,裹挟着刀芒逐渐压得元轩喘不过气,他突然抬手,谶窨紫色的笛身发出一道蓝光瞬间击进高洋胸口,只听四面八方都是“咻咻咻”声,他当即凌空飞奔,闪身躲过数条羽剑,箭头杂乱的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他已中疯蛊,”元轩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唇角微扯,心道,“来日方长,等着看好戏。” 一道黑色身影划破暗沉的雨夜,元轩在树颠消失。 高洋抬眸,如鹰一般地盯着夜空,雨水打在他阴鸷愤恨的脸上,“跑了!” 高长恭拿起箭,道:“没有。” 他一出手,众将士皆屏住呼吸,羽箭对准一个方向射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听得一声哒哒哒的声音和铃铛声,接着山林间猝然奔出一个驴子,须臾,黑暗的树梢上落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这驴子终于带着主人旋风般而去。 高洋听得铃铛动静,见一条驴子载着元轩奔袭,他厉声喝道:“北魏余孽,斩草除根。” 可是他此刻的言语根本无济于事,元轩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片刻后,帝都邺城皇宫。 “明日,他说会再次来劫狱,”高洋道,“既然他不怕死,那我们就瓮中捉鳖。” 高长恭不解:“皇叔,他是什么人?”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当年把他抛下邙山,他不死也会半残,怎会······”高洋百思不得其解,顿了顿,道,“他是元轩元天策,北魏皇室余孽!”? 第7章 逢仇敌舍身救兰夕 高长恭从函谷关回来,还未进府,就被高洋给传来,他不明白这位北魏皇孙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元天策,”高长恭兀自思量着这个名字,“北魏皇帝元善见之孙。” 高洋怒不可揭:“当年元善见下令让元怀同兰京害死你父亲,我便将元天策挑断手脚扔进邙山谷底,没想到他还活着,今日他来劫囚,显然佐证了他父亲和兰京勾结的事实。” “这件事已经过去八年,兰京已死,”高长恭道,“皇叔将他的子女囚禁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当年之事。” 高洋先是发作,想了想,点点头,道:“长恭你不知,北魏拓跋家有件宝物在元善见手里,当时元善见元怀宁死不说,我还以为此宝物会落在兰京子女手里。如今元天策活着出来,一心想救人,那宝物一定在二人身上。”想了想,他又道:“明日将兰夕兰停放宫门外,等他来救。” 元轩知道这是陷阱,他无所畏惧,东方微微泛白,他已出现在宫门口,手中谶窨一下一下轻轻拍打掌心,像是等着动作,果然,一群侍卫训练有素地破空而出,见着元轩便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眼看着侍卫挥刀劈过来,未看见他的招式,人影一闪,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便点在侍卫身上。 那个侍卫张着嘴想喊却喊不出声,被定在原地。 元轩的动作快极狠极,霎时震慑住所有侍卫,在场的侍卫不敢上前,却也没有言声,相互之间飞快地用眼神交流过后,缓缓绕成一个圈子,将元轩包围其中。 兰夕兰停被打晕,扔在宫门口,元轩眼底满是我见犹怜,叹了口气道:“用他们做饵诱我上钩,好歹让他们亲眼瞧着我做好事,将来还能知恩图报,给我买坛好酒,这人活着还是死了,我怎么知道,别费半天劲救回去两具尸体,那就不值得了。” 最后那句简直是戏谑加挑衅,语不惊人死不休。 侍卫惊涛骇浪般不知如何行事,为首的冲那边抬下巴,后边的给躺在地上的兰氏姐弟浇凉水,少顷,才听得兰停嘴里“啊”了一声,陡然惊醒,猛地直起身望着这边惊诧喊道:“······公,公子!” 兰夕幽幽转醒暗暗心惊,扶起兰停踉跄着来到元轩身边,兰停一把揪住元轩袖子,元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拉住的袖子,兰停含泪讪讪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仿佛有人敲了一下鼓,“咚”的一下,兰夕只觉得那声音似乎像一道炸雷直击五脏六腑,身子猛地震颤,接踵而来的是刺痛,兰停闷声一哼,蹙眉死命捂住胸口,姐弟二人纷纷腿脚无力,面色灰暗。 “幽冥鼓!”元轩心道,“竟然用这种恶毒手段,够狠!” 幽冥鼓又称鬼鼓,闻此鼓声功力弱者能瞬间毙命! 旋即,鼓声骤然再次响起,狂吼汹涌而来,敲鼓之人意欲痛下杀手,与此同时还伴有尖锐的萧声,极其尖锐,仿佛撕心裂肺似的。 元轩担心两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顾不得自己,他先封住听觉,随后将手掌贴在兰停后背,沉声对兰夕道:“捂住耳朵。” 那鼓声极尖锐,不像寻常的厚重声,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战火蔓延,铺天盖地倾泻而下,带着浓浓的阴森诡异肃杀之意,兰夕捂着耳朵,也觉得心如刀绞。 而原本在暗处的高洋,不知何时神出鬼没地站在不远处,透过那股阴鸷的眼神,身上的危险之意鱼贯而入,他手一挥,数道利剑朝元轩发过去。 “公子,小心!” 兰夕死命捂着耳朵喊,她眼见万箭齐发,立刻闪身想要挡住利剑。 元轩抬眸幸好发现的早,他用内力发出一道光晕抵挡住箭阵:“快带他走!” 这时鼓声戛然而止,元轩不由分说用力一推,光晕打破箭阵,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塞给兰夕:“拿着这个去邺城找四公子,他会帮你,快走!” 话音未落,箭阵又起,“咻咻咻”的射向元轩。 电光火石间,羽箭绝情的插在元轩身上。 兰夕大惊:“公子!” 元轩喝道:“别管我,快走!” 高洋带着众侍卫手持兵器围了上来,元轩一人抵挡,此时他身中数箭,却好似南山猛虎斗,北海蛟龙。 兰夕知道弟弟孱弱,也管不了那么多,抿嘴看了一眼元轩,只好拿着那块腰牌拉着兰停抬腿摇晃着拼命离开了宫门。 元轩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行动渐渐受阻,颇为受限的强躲敌人袭击,他伸手拔掉箭,终身一跃,然而对他来说,敌众我寡本就在弱势,遑论已经中箭,身上的数道伤口瞬间尖锐的刺痛起来,他动作一滞,脚下一滑,从空中跌落。 箭上有毒! 高洋表情依然冷漠,见计策得逞,阴郁的冷笑,一字一句的道:“元天策你去死······” 元轩还没来得及躲开,便见那利剑犹如千万只洪水猛兽奔袭而来,顿时,他身上的疼痛加剧,血奔涌而出,元轩在风中摇摇欲坠,一张大网突然掀地而起将他包裹其中。 高洋站在一旁,看着这胜利的果实,眼底阴鸷的凶狠映在元轩英俊的脸上,显得高洋那张些许疯癫的脸变得诡异起来,他道:“元天策,知道箭上是什么毒吗?西域奇毒鬼陀罗,这一次万箭穿心加上剧毒,你必死无疑!我送你回家。” “把他扔去洛阳,让他魂归故里,”高洋转身吩咐道,“给我盯紧,等人死了再回来复命!” 元轩嘴角溢着血,眼神开始涣散,他迷迷糊糊的听见洛阳两字,脸上不禁轻轻笑了一下,渐渐昏了过去。 洛阳,曾是北魏皇室旧址,十几年前,孝静帝元善见和整个北魏皇室居住在此,当年高澄和高洋血洗过后,整个元氏覆灭,高洋一把火烧了北魏皇宫,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没有墓碑,整个北魏皇室埋骨之地就在这断壁残垣之中,白日还好,只一到晚间,这里阴风阵阵,哀嚎遍野,听说元氏的魂灵始终得不到安息,因此,离这方圆百里不见人烟,还有人传言,这里成了北魏皇室坟冢,每到夜间,游魂就从这里爬出,黄泉路上太冷,走到尽头便是鬼门关,可不知为何,元氏的幽魂竟在鬼门关徘徊,一路彼岸花,走到奈何桥还是会时不时回来重归故里。 元轩身中数箭,气若游丝,侍卫浩浩荡荡的架着他来到北魏皇室旧遗址上空,突然元轩怀里的千狐面具动了动,下一刻,千狐面具现出透明的分身从元轩怀里出来戴在他俊美的脸上。 须臾,侍卫瞧了瞧元轩,道:“他已经死了,扔。”? 第8章 逢仇敌舍身救兰夕 紧密的狂风在元轩耳边撕吼,他仅存的一丝气息被身上数道箭伤死命拉扯着,他意识昏沉,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他被高洋抛下邙山万丈悬崖,又好似在牢狱里被高洋折磨得体无完肤,那手脚钻心的疼痛经常会出现在梦里。 此时他脑袋昏沉,像是被吊在万丈悬崖边,稍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背上布满了伤口,黑色淤青渗着血,元轩痛的半身麻木,他重重的落在北魏皇室断壁残垣之上,尘埃飞扬,血顺着衣衫流至地面,他撑着地面动了动,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痕迹,他的意识渐渐被狂风撕扯,零零星星地飘在凄寒的夜空中。 “啪嗒。” 谶窨落在乱石的声音,元轩却似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他猛地睁开眼睛,低声道:“我不能死。” 大仇未报,他要活! 元轩抹净嘴角的血,只听见四面八方都是“呜咽”声,他当即起身,调息起来。 那惹人烦躁的疼痛如影随形!元轩双手释放灵力逼出体内箭毒,血线冒出时有一阵剧痛,随后剧痛游离至胸口竟然稍有减缓。 玲珑魄! 皇伯伯留给他的玉玦藏着可以吸毒的玲珑魄! 四下地面凹陷,残缺的建筑都被烧的面目全非,元轩顺势往断壁深处踉跄前行,一阵寒风袭来,他适才用灵力修复的伤口丝丝清凉,瞬间竟愈合了些,他舔掉齿间的血迹,找了一处隐秘地,背靠着杂草丛生撑地稳住身形,打坐调息,得了空的谶窨斜插在他后腰上,紫笛上的白穗子迎风扑在他背上。自元轩成年后,每年中元玉玦里的玲珑魄便出来索要他的精血,没想到此时它救了元轩一命。 片刻后,元轩身上所有的余毒全部被玲珑魄吸净,那箭伤也悄然地在愈合。 元轩苦笑自语道:“玲珑兄,总算没白喂你。” 他单手撑地,将要起身,突然,五指间夹着稀疏的风,感觉地面有些松动,元轩拍了拍,随后换了一块地方拍,又回到原地继续方才的动作,顿时,他睁大了眼睛:“地宫!”,顺着这两个字记忆把幼时在皇宫之事搜了一遍,他猛地反手抽出谶窨,欲抬手砸下,思量片刻又将谶窨收了回来插入后腰,弯腰捡起地上一根粗木棍狠狠闷了下去,霎那,一阵哗啦啦的细声过后,元轩脚底一松,连带着整个人一起往下沉,再抬头时纸业翻飞,人落入地宫之中,头顶不知何时已被地宫暗室的机关给封住。 元轩拍了拍尘土,眼神惊诧,握着谶窨,喃喃自语道:“还真有地宫藏书阁。” 兰夕拉着兰停拖着疲惫不堪衣衫褴褛来到长街之中,望着处处都是险境得邺城,兰夕拿出那块腰牌再次看了看,犹豫不决。 “姐姐,元公子让我们找的那个人是谁?” 兰夕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这块腰牌的主人。 兰停又道:“既然元公子要我们去找他,那这个人一定是好人。” 半晌,兰夕才开口,道:“他是高长恭。” “高长恭!” “阿停,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兰停心中虽有疑虑,但想到元轩,还是单纯的笑着道:“元公子是好人,他要我们去找谁,一定有他的道理。” 兰夕茫然的点点头,道:“我们去找高长恭。” 高长恭府邸正对土围子北门,时海陆交通要道,来往客商云集,四季分明,土肥粮丰,盛产美酒,是兵家必争之地。为防不测,高长恭在王府以西设校军场,现校军场原址仍存有枣木板做底,黑陶筒作壁的水井一口,在土围墙外,雕梁画栋,飞檐琉璃瓦,极其壮观。 兰夕拿着腰牌踌躇不安。 兰停见她神色紧张,刚要说话,“吱呀”府邸大门打开,里面出来几个人,笑嘻嘻的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之人,道:“王爷,四王爷这次又旗开得胜,又得了封赏,您就不怕他将来得势······” “怕他?”安德王高延宗冷哼一声打断他,道,“别忘了,当今天子也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我只需找机会多立功,”高延宗说着话抬眼望去,旋即狰狞一笑,道,“机会来了!” 他脚步飞快冲了出去,身后的人齐声拔刀,背后一列人蜂拥而至将兰夕兰停围在中间。 兰停吓得啜泣惊慌地颤抖,兰夕胆战心惊,道:“你,你们,是何人?” 她话音未落,面前刀光一闪,兰停当即倒在她身后,血流了一地。 “阿停——” 她撕心裂肺般的喊声划破了长空。 父亲死了,弟弟死了,她也离死不远了,这么些年高洋一直折磨姐弟俩,然而最终还是没放过她。 高延宗当即下令:“兰京子女被元天策劫走,陛下恼怒,目下我若是把这两人的尸首带回去,陛下定是欢喜。” 他抬手一挥,后面的人跳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听得一身呼啸的历风,接着空中落下一个黑影,所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那黑影就将兰夕破空而归,眨眼间不见踪影。 兰夕也十分震惊,等到自己被来人救走,到了安全之所,她才看清那人缓缓转身摘下蒙面。 “你是,”兰夕惊道,“何人?” 那人儒雅的道:“你手中腰牌是我的。” 兰夕再次震惊:“你是高,高长恭!” 高长恭点头,抬眸问道:“是鸿凌让你来找我的?” “鸿凌?”兰夕疑惑不解,顿了顿,心道,“天策的身份一定没告诉他。”想到这,忙点头,“哦,原来那位公子叫鸿凌啊,是的,鸿凌公子让我拿着腰牌来投奔你,我和阿停······阿停他······他······” 兰夕泣不成声,骤然转身要往回走。 “你要去哪?”高长恭温声道,“你弟弟被带去皇宫,你这样去,只有死路一条。”? 第9章 落故里谶窨控玲珑 “鸿凌要你来找我,”高长恭道,“他在哪?” 兰夕顿住脚步,顶着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眉头微蹙,嗫嚅道:“我们被一位少年救了之后,那少年不知所踪,随后遇见了鸿,鸿凌,他见我们没有去处,便让我们来找你,刚到王府外,那群人就围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明白过来一样,近段时间的总总折磨都浮现在她脸上,她颤抖起来,脸色青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长恭面色凝重扶住兰夕,她连夜奔波又忧思过度,被高长恭这一扶,竟昏睡了过去。 阴差阳错进了北魏皇室地宫,元轩在纸片翻飞之中惊诧的发现,地宫的藏书竟然都完好无损,所幸当年高洋一把火烧了北魏皇宫,却没发现这地下还有惊天秘密所在。 地宫是个干净宽阔的地下宫殿,脚步声在地下激出空旷的回音,宫内耸立着一排排书架,格子上整整齐齐分类放着各种书籍。 元轩走到一排书架前,只见那排书架上全是他从未见过的曲谱。他自幼时在皇宫,就与拓跋家族的州鸠乐师常拌左右,见过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曲谱,州鸠乐师精通乐理,元轩耳濡目染对乐谱也十分喜爱,只是眼前的乐谱倒是格外罕见,而这些乐谱又出现在传说中的地宫,元轩很好奇,他拿起一本乐谱一目十行的过谱,边看边心道:“难道这是皇爷爷收藏的异谱?那州鸠乐师怎么从未提及过?” 想到此处,他从后腰摸出谶窨,照着谱子吹了一段,霎那,雪白颈间温热一片,脖颈戴着的玉玦竟然偃旗息鼓的唤醒了玲珑魄,元轩心中大喜,道:“这本书里的曲子在演奏时能唤醒玲珑魄,若是附以灵力,定能挟制它,如此我便不用再受那嗜血之苦了。” 他一高兴一掌拍在桌子上,拍的险些将案上沉睡已久的笔墨纸砚打翻。旋即他将几本书都揉在一起弹奏了一遍,加入了些许灵力,那玉玦里的玲珑魄竟乖乖的沉睡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轩才收了谶窨,他竟然已将这些奇曲练的炉火纯青,游刃有余。 片刻后,元轩顺着一道几十阶的暗梯出了地宫,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荒废的花园,这个幽僻的荒园虽然无人打理,但可以发现很多年前欣欣向荣的零星足迹足迹,仿佛可以看到盛极一时的松乔如盖,碧树兰草,清新淡雅的花色和美轮美奂的庭院。 元轩望着皇室遗址,犹如在梦里,他呆呆的峻巡四面,心道:“皇伯伯,父亲母亲,你们一直在等我吗?” 风呼呼的刮着,呜呜咽咽的,好似故去的人在和他说话。过了许久,他才转身离开。 元轩在邺城面摊用面,听到周遭议论纷纷—— “你听到奇怪的事了吗?” “什么事?” “近日,陛下行事怪异!” “嗯?有这等事?” 元轩神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笑,心道:“是疯蛊。” 疯蛊应在了高洋身上。传闻高洋年幼时,他的父亲高欢想测试儿子们的智力,给每个儿子发了一堆乱麻,看谁整理得快,高洋果断拿出快刀砍下去,如此就把乱麻整理好了,并说道:\"乱者斩之!\" ,留下了\"快刀斩乱麻\"的故事,久久流传。 可近日,他变得嗜血暴烈,残忍冷酷,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暴虐事件,街头巷尾留下了荒淫无道的昏君骂名,其中最令人齿寒的一件事就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宠妃薛嫔后,取其骨当做琵琶弹奏,更令人费解的是,高洋杀死宠妃后,流下眼泪,唱道:\"佳人难再得\"。如此两极分化的性格特征,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可能只有统治术极高的帝王,才能完美融合。 “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会如此行事?难道有人对他施了巫术,才令他的性格会如此大变?” “我听说早年间,为避免兄长高澄的猜忌和陷害,陛下习惯于装傻充愣,企图用这样的形象蒙蔽高澄,等到高澄遇刺身亡了,整个东魏六神无主,二十一岁的陛下才不再伪装,将自己隐藏的一面展现了出来。他变得极为精明强悍,聪慧绝伦。之前的陛下不过是在韬光养晦,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高澄的猜忌和陷害才故意装傻充愣的。” “高洋雷厉风行,平定混乱后,他作为帝国实际统治者的地位,也无可争议的确定了。后来过过多久,他逼迫东魏孝静帝禅位,遂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齐,史称北齐,开始了自己最为辉煌的帝王时刻。” “也不全是那样,我怎么听说高洋在位初期,励精图治,厉行改革,劝农兴学,编制齐律,雷厉风行,赢得了天下人的信服,他被认为怀有圣主气范,被称为‘英雄天子’,为北齐一代英主。” 一个英明强干的君主! 元轩不置可否,他慢吞吞地吃着面,耳边的议论不绝于耳—— “可他执政后期以功业自矜,整日纵纵情歌舞,不问国事,甚至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残暴不仁的事,他玷污了自己的小姨子,杀死了小姨子的丈夫,还鞭打自己的岳母,甚至经常赤身裸体在大街上游行,招纳了一大批妇女进宫纵情,供自己和亲信日夜玩乐。” “为什么在短短数月之间,陛下的性格会产生如此巨变?因为他每个疯狂行为的背后,都藏着他的苦心权谋。” “什么权谋,不过是野心!” “陛下的皇位,受到太多人的威胁,他的登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偶然。所以他只能隐藏本性,做一个暴君,事实上,他的暴虐只是表面,即便在他执政的后几年,政治依旧非常清明,这就可以解释,他并不昏庸,而是用疯狂的行为。” 元轩嘴角扬起几不可查的邪笑,丢下铜钱起身。 “天策,”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你离开南梁,怎么不告诉我?” 元轩刚要踏出去的脚步一顿,倏地转过身。? 第10章 落故里谶窨控玲珑 少女外表明艳不可方物,白玉镶珠不足比其容色,玫瑰初露不能方其清丽,她一出现,令在场的所有人魂不守舍,瞬间六神无主,正是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冰雪聪明的柔然公主玉灵儿。 元轩气定神闲挑挑眉,道:“玉姑娘怎么也跟着来北齐?” 他年轻,相貌极俊极雅,这般神采飞扬,说出这句话,倒像是戏谑中带着轻薄。熟料,玉灵儿语音软糯,清甜仰首笑道:“天策你忘了,我们说好一起来北齐,只是我回了一趟柔然,你就不见了!” 她的声音极柔,听着耳畔生香,唇齿盈绵,说着话,两人已离开面摊往城外方向走,元轩个高腿长,玉灵儿一路小跑还没能跟上他 。谁知还没出城,就在长街尽头,竟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素衣,天资俊美,好似在寻找什么人,一转身与元轩撞了个满怀,只见元轩抬眸,笑眯眯地道:“咦,四公子,这么巧,看来你我前世有缘,几次三番的遇见,又彼此舍身相救,可谓相见恨晚叹奈何了。” 高肃温柔地笑道:“ 是很巧,我正寻你。” 他说着,偏头瞧见元轩身后不远处跑来的玉灵儿,便笑问道:“这位姑娘?” 元轩非常直接地说道:“她是柔然公主玉灵儿,也不知为何跑了出来,我一个大男人风餐露宿惯了,正愁没办法安置她······没想到竟又遇到你,要不四公子收了她,做个贴身丫鬟可好?” “柔然此时统一西北,需要依靠漠北突厥打造的兵器,柔然要突厥听话,就须得给些恩惠,为了彰显诚意提出和亲,想必玉姑娘是逃婚出来的,”高肃知他风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凝住,半响,才道:“兰夕姑娘不知所踪······” 元轩一凛,道:“你说谁?” 高肃道:“兰夕姐弟拿着我给你的那块腰牌来找我,遇到了我五弟,兰停遭遇不测·····我才得到消息,只好暗自救出兰夕,却不想她还是只身犯险,我想她应该是去了皇宫。” “安德王高延宗?”元轩骤然顿住,片刻后,他只沉声说了一个字:“走。” 此时,玉灵儿刚至他身侧,见他转身离去,狐疑喊道:“天······”,“策”字还未出口,就被元轩抬手点了哑穴。 元轩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在北齐的名字叫鸿凌,记住了!”随即他拍了拍玉灵儿,高声道,“安静点,半个时辰会解开。” 玉灵儿诧异的眼神顺着元轩远去的背影,她目瞪口呆的仿若一副雕像。 元轩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高肃喊道:“四公子,劳烦照顾玉姑娘。” 高肃在那站了一会,转身便对玉灵儿道:“玉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去我府上小住几日。” 元轩已飞檐走壁入了宫,他翻上檐顶,俯瞰黑影连绵的王宫,瞧着这些朱墙飞檐,似乎眼看着就要被倾覆,他脸上露出佻达轻浮的笑,心里却藏着头无声嘶吼的猛兽,王宫此刻处处都笼罩着隐隐的萧瑟。 忽然,一阵惊天动地声嘶力竭的喊声四起。 “有刺客!有刺客!” 静寂冰冷的夜色里开始声势浩大的调兵遣将,看来有人先行他一步来了皇宫,元轩心道。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谁,竟敢孤身一人闯皇宫。他站在夜色里,欲跃下屋顶,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背上:“人已经救出来了,只是兰停······被人虏走。” 说话之人撤下蒙面,对元轩笑了笑。元轩上下打量着高肃,只见他一身夜行衣,雪白的肤色,俊美的容貌,在黑衣的衬托下更显白皙莹润。 元轩一个温润的公子此刻道貌岸然地轻笑一声,而又一本正经地道:“刺客?” 高肃浅笑道:“皇宫戒备森严,若是对地形不熟,别说救人,就连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元轩道:“你对皇宫熟?” 高肃负手而立道:”至少比你熟,”顿了顿,他问道,“你怎会与兰夕兰停相识?” “寒山之战,高澄打败南梁徐州刺史兰钦,见到兰钦的儿子兰京、兰改,二人长得非常俊美,俘获了回来,兰京成了高澄男宠,兰改成为高洋身边侍卫,几月后,兰钦派人来请求给儿子赎身,被高澄回绝,兰京也多次请求回国,高澄见兰京不念自己的好,非常生气,于是为了惩罚兰京贬为奴隶,在东柏堂的厨房里干活,让兰京好好反省,”元轩冷冷地道,“兰京平日里养尊处优、脾气暴躁,现沦为厨师,心理落差太大,怨恨日深,于是与弟弟商量,共同动手除去高澄兄弟,兰京则煽动东柏堂其他厨师共同刺杀高澄。” “你对北齐倒是无所不知。” “高澄死后,高洋便用此事污蔑孝静帝元善见和其弟元怀,因此他用这个理由堂而皇之的谋朝篡位,”元轩说话的语音带着只有自己才能觉察的颤抖,“杀了整个北魏皇室。” 高肃叹了口气劝解道:“如果北魏皇室元氏子孙还有幸存······有恨高澄的理由么,他并未参与其中······” “家国仇恨,你说有没有,高澄跟高洋不是一个家族?” 元轩眼底闪过浓郁的愤恨,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他声音忽然沉下来,道:“人在哪?” 高肃指了指远处密林:“那边有间石屋。我要离开一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宫里一定混乱,我先去看看。” 元轩心内狐疑,但并未表露,只点了点头,眼见着高肃翻身落檐,身手敏捷的从宫墙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四公子几次三番帮了他不少,像一位认识多年的至交好友,又像志同道合的患难兄弟,不,应该说,是一个用眼神就能会意的盟友,可他的那块令牌能呼风唤雨,还能自由的出入皇宫,对宫中要道了如指掌,料想这位四公子一定来头不小,如果不是军中首领,定是一个官宦之后! 元轩抬头看了看那片密林,他脚尖一点,跃过漆黑的屋顶朝夜色中奔去。? 第11章 落故里谶窨控玲珑 密林深处,土地柔软湿润,地面并未留下任何脚印,也没有打斗的痕迹,顺着这小道一路向北,影影绰绰有间石屋。 元轩轻飘飘落在石屋前,他功夫不错,黑靴稳稳落在地面,竟悄无声息,他环顾四周,这里鲜少有人来,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隐藏在枝繁叶茂里的小屋子。 他手拿谶窨行至石屋前,绿枝摇曳间掀起一阵微风。 “吱呀!”屋门打开,兰夕喜道,“元公子真是你!” 见她眼角有泪痕,元轩正色道:“发生什么事了?兰停······” 兰夕红了眼眶,啜泣道:“他被凌迟,连尸骨都被余毒七鬼给抢走,只留下一点残魄,我好不容易用凝魄灯留住,方才也被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夺走了。” “七鬼来过。” 兰夕点点头,又道:“幸好高长恭用年合仙锁锁住了这个屋子,七鬼才没发现我的存在。” 元轩看了她一眼,疑惑不解道:“高长恭?” 兰夕点点头,道: “腰牌是高长恭的,我见他唤公子为鸿凌,猜想公子一定没告诉他姓名,当时去找他时我犹豫不决,毕竟他也是北齐皇室······谁知,他竟救了我两次。” 元轩一怔,心道:“他是高长恭!” 突然树枝颤动,树后猛地暴起一道黑影,像只大鹏鸟一般在屋顶飞掠而过,眨眼间起起落落后便不见踪影,元轩倏然纵身跟了过去。 兰夕只会厨艺不会功夫,她只能在后面跟着追,元轩飞鸟般在林中穿梭,然后在一道山坡前停了下来。 霎时,一道女子的尖叫声从山坡下传来,越来越清晰。 元轩立刻往那方向掠去,身形极快,刹那间便行至坡下,藏身于大石后。 只见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胡须男子正按着一名女子,往马车上送,元轩凌空一掌拍过去,竟将那几名奇服男子打得抽回手,捂着剧痛扭头在周遭峻巡。 元轩跃过去一把将那女子提过来身后。 奇服男子骂骂咧咧用力晃了晃脑袋,好似突然发现元轩的阻挠,立刻蜂拥而至,向他扑过来。 “住手!我跟你们回去!” 所有人一顿,收住动作。元轩顺着声音望去,随即双手抱在胸前,眯起眼睛,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玉灵儿?” 玉灵儿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淡然地对那些人道:“你们先去那边,我和朋友说几句话。” 那些人见她表情严肃认真,当即想都不想地退到一边,远远的望着他们。 ”天策,那位四公子倒是个情深意重之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北齐战神高长恭。” “高长恭?”玉灵儿震惊,旋即,她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元轩不答,少顷,他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你来北齐做什么?” “此时柔然、北周、北齐都被突厥压制,”玉灵儿蹙眉道,“我到中原来一是逃婚,二是想联合齐周共同抗击突厥。” “北齐与北周未必能一条心,”元轩转眸,“南北朝连年征战,北周虎视眈眈,高家自顾不暇,北齐才是正真的被压制。” “我离开南朝去了北周,熟料宇文护当道,宇文邕毫无实权,他不愿跟柔然合作,所以我想找北齐合作。” “高洋绝对看不上柔然,此时北齐南征北战,功勋赫赫,他当然看不上日渐孱弱的柔然。”元轩略微冷笑,“如果高家覆灭,北周一统,宇文邕倒是有可能会帮你。” “高洋现在是个明君,天下归心,百姓爱戴,”玉灵儿道,“真如你所言,他认为自己是正统,重心在中原、南方,暂时没有力量对抗突厥,所以一口回绝了我?” 元轩不置可否:“明君?” 玉灵儿沉默半响,道:“ 高洋之敬儒兴学,还重视史学等方面,天保二年,高洋下诏撰写北魏历史,命魏收专司其事,魏史修成以后,有些人因为书中对其先世有所贬抑,对魏收群起而攻之,在命魏收于尚书省和‘诸家子孙共加讨论’之后,高洋拒绝了他们惩办魏收的建议,并且还以谤史之罪处罚了卢斐、卢思道、李庶、王松年等人,这些人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 “高洋是高欢的次子,当年他母亲娄昭君怀着高洋的时候,还带着五岁大的长子高澄,那时高欢仍在最艰苦的阶段,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照顾娄昭君,娄昭君就独自带着儿子们过着清贫的生活。”元轩道,“幸亏娄昭君出身名门望族,有母家的接济,但娄昭君当时因为坚持下嫁落魄的穷小子高欢,差点与母家决裂,母家接济娄昭君,也是出于仅有的一点情分。” “高洋出生,次子的顺利降生给予高欢莫大的鼓励,高洋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父亲高欢终于通过努力掌握了北魏实权,后来高欢逼走了北魏孝武帝元修,北魏从此分裂为东魏和西魏,高欢控制着东魏,另一边的西魏由宇文泰控制。” “高洋其貌不扬、不善言辞、沉默寡言,他的兄弟们高澄、高演、高湛等总是拿他开玩笑,但高洋却不以为然,原来高洋才能和胆识过人,深得父亲高欢的真传,连兄长高澄跟他相比都略有不足。” 高欢死后,他的位置由高澄顶上,高洋仍被其兄高澄委以重任,正当高澄准备逼迫东魏孝静帝元善见退位让贤时,高澄却突然被一个叫兰京的家奴弑杀,留下还没篡夺的皇位,高洋诛杀了兰京之后,继承了高澄未完的篡位大业。 玉灵儿忽感不寒而栗,她道:“高洋逼迫东魏孝静帝退位,血洗整个北魏皇室,随即高洋称帝,建立北齐。” “可高洋在位前期,为了实现北齐的繁荣富强,他励精图治,实行措施首先是整顿吏治,对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官吏一律严惩,重用正直清廉的文武大臣,其次是修订《北齐律》,令国家一切大小事情都有法可依,这部较为完备的法律对后世王朝都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其三是利用北齐占据中原富庶地区的优势,大力发展经济,使得北齐在南北朝割据朝代中最为富裕。” “高洋刚刚继位时,北周的宇文泰以为他根基未稳,迅速出兵攻打北齐,但高洋的回应却大出宇文泰意料。高洋面对敌国来犯,他披上战甲,亲临前线鼓励北齐军队,令北齐军队战意旺盛,完胜北周军队。”玉灵儿道:“除了对北周的战事,高洋还御驾亲征,带领北齐军队北上攻打柔然、突厥、山胡等异族,随后又南下攻打逐渐衰败的南梁。高洋有过人的军事天赋,在他的御驾亲征下,北齐开疆拓土,向北开拓到山西、河北一带,向南延伸到长江流域一带,与南梁的国都建康城仅一河之隔。” 元轩压低声音:“难道我错了?” 第12章 明君昏君诡谧帝疯 “你没错!高洋曾是明君,天下归一,百姓爱戴,可他因为自己异常卓越的文治武功而骄傲自满、居功自傲,他从英明神武瞬间堕落成荒淫残暴。” 玉灵儿闻言望去,见一名眉眼清秀的女子唇边挂着讥讽,眸中满是轻蔑,言语间又表现的和元轩十分亲近,此时元轩英俊的面庞闪过一丝微笑,心中登时醋意翻涌,上前几步将元轩挡在身后,向兰夕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元轩微微一笑,伸手在两位女子中间凌空一劈,地上的小石子顿时裂开:“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成情敌。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做事的理由,如果一味的为自己考虑,世间就会有许多烦恼,一个为家国,另一个为仇恨,大义也好,江山也罢,又有什么两样?柔然为了权势血雨腥风,南朝北朝又岂是例外?” “可你从南梁来北齐,不就是为了家国仇恨!”玉灵儿向来没有心计,也不懂权谋,但她说出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不如我们杀进皇宫挟持‘英雄天子’号令北齐群雄帮柔然打突厥?”元轩挑挑眉一本正经的的说道。 “天策!”玉灵儿深知他惯会玩笑,哭笑不得。 “好啦,事情呢要解决,但是总会有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元轩凑上前,“这位兰夕姑娘身世十分可怜,幼时就被高洋从南梁抓过来,目下唯一的弟弟也惨遭毒手,她所言也并非虚假。” 高洋刚刚立国的时候,还励精图治,很注意研究为政之道,一切政务,力求简便稳定,有所任命,也是坦诚待人,臣子们也得以尽其所能为国服务。而且他还喜欢打仗,每次亲临战阵,总是亲自冒着箭石纷飞的危险,所到之处都立功绩。几年以后,高洋渐渐以为建立了大功业,骄傲自满起来,于是就贪杯纵酒,淫浃无度,滥行狂暴之事,有时自己亲自参与歌舞,又唱又跳,通宵达旦,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有时披散头发,穿上胡服,披红挂绿,有时却又裸露着身体,涂脂抹粉,有时骑着驴、牛、骆驼、白象,连鞍子和勒绳也不用。 有时让大臣崔季舒、刘桃枝背着他走,自己挎着胡鼓用手拍得嘭嘭响,大臣元勋与贵戚之家,他常常不分朝夕驾临,在集市上穿游而行,坐街头睡小巷都是常事,有时大夏天在太阳下晒身子,有时大冬天脱去衣服猛跑步;跟从他的人受不了这么折腾,而他却全不当一国事,三台的梁柱高达二十七尺,两柱之间相距二百多尺,工匠上去都感到危险畏惧,在身上系了绳子以防出现意外。但文宣帝爬上三台的粱脊快步小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跑着跑着还不时来点雅致的舞蹈动作,又折身子又打旋,居然符合节奏,旁边看的人吓得汗毛直竖。 高洋曾去皇后的家,用带响声的箭射李后的母亲崔氏,边射边大骂,说:“我醉酒的时候连太后都不认识,你这老奴才算个什么!”还挥动马鞭,一口气打了一百多下。他虽然重用杨愔为丞相,但常轻侮他。 又用马鞭打他背部,血流下来都湿透了衣袍,又曾想用小刀子在他的小腹上划痕,大臣崔季舒一看不是事,就假托说笑话:“这是老公子与小公子恶作剧呐。”趁势把文宣帝手里的刀子拔出来拿开了。又有一次,文宣帝把杨愔放在棺材中,用丧车运着,演习|大出殡。还有一次,文宣帝手持一把槊骑马奔驰。三次用槊做向左丞相斛律金胸口刺去的动作,斛律金站着不动,文宣帝夸他勇敢,赏赐他一千段帛。 高洋还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中召见都督韩哲,也没有什么罪就把他斩首。还派人制造大铁锅、长锯子、大铡刀、大石碓之类刑具,摆在宫廷里,每次喝醉了酒,就动手杀人,以此当作游戏取乐,被他杀掉的人大多下令肢解,有的扔到火里去烧,有的扔到水里去。杨愔只好选了一些邺城的死罪囚徒,作为仪仗人员,叫作“供御囚”,高洋只要想杀人,就抓出来应命,如果三个月没被杀掉,就得到宽大处理。 只有元轩知道,高洋为何会变成这般疯样,因为疯蛊! 一个月前高洋下令全国各地都献上美女给他享用,他和后宫美女日夜笙歌、纵情享受,同时动不动就把劝谏的大臣处死或革职流放,又滥杀无辜臣民,国家一时混乱不堪。 北齐帮不了柔然,北周宇文邕又无实权,玉灵儿只能乖乖回去合亲。 “我要回去了。”兰夕双眼无神的道。 玉灵儿心内一阵欢喜,心道她终于走了。 “你回柔然,”然而元轩对玉灵儿道,“这里不安全。” “我不回去,除非你跟我一起。” “我还有事要做。” “那我就留在北齐,跟你一起。” 话音未落,突然空中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夺魂摄魄的魈骨曲。 “快走,离开这里,回到你们想去的地方,”元轩道,“上次是鬼鼓的第一部,这次是第二部,若是遇见第三部,内力不强的人就算不死,也是经脉尽断,功力尽失,从此以后是个废人。我送你们走!” 他说着抬手洒下一颗千里烟尘,将玉灵儿和他的族人还有兰夕一道送至百里之外,须臾,一阵青烟过后,只剩下元轩,一抬头,他闪身窜进鼓声里。 这鼓声越来越急促,擂的人神思昏沉,元轩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突然鼓声戛然而止,夜色顿时万籁俱寂。 元轩脚程极快,顷刻间便落在鼓声处,然而便见了一个昏睡不醒之人。 那人锦衣华服,像是官府中人,元轩远远一看便觉得此人像是皇族,他仔细打量,见此人颇有大将之风,他饶有兴致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道:“难不成······” 只听那人咳了一声,幽幽转醒,缓缓睁眼道:“······谢,谢谢你!”? 第13章 明君昏君诡谧帝疯 元轩用细长的手指从后腰抽出谶窨,表情从容,笑道:“举手之劳。” “本王狩猎至此,遇到妖魔,险些丧命,幸好遇见恩人,”高演缓了口气,道,“尊架怎么称呼?” 听他自称本王,元轩嘴角上扬忍不住开腔道:“我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乡邻们都唤我鸿凌。” 高演下意识地跟着他唤道:“鸿凌。” 元轩故作正色问道:“有人要杀你?” 高演心内一惊,觉得他这句话说的颇有玄机,想了想,站起身道:“鸿凌兄,何出此言?” 元轩不慌不忙地说道:“感觉,就随口一说。\" 高演见他话里有话,又见他容颜清雅,气度不凡,救了自己一命,自然对他倾佩仰慕感激不尽,他思肘片刻,语气带着请求道:“鸿凌兄可愿去我的府邸小住?” 元轩和煦清醇的道:“我刚来北齐,正无处安生,既如此那便叨扰了。” 这时,密林四周出现星星点点的火把,高演放出信号,随即十几名劲装随从立即迎了过来,见到高演大喜,拱手高声道:“可寻到王爷了······” 高演慢慢转动视线,看了元轩一眼,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这位鸿凌公子是我的恩人,要好生款待。”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出现从未有过的崇敬,在场的下人无不震惊。 等到了王府,元轩才知道这位王爷是当今陛下的弟弟高演,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此时已露晨曦,早市刚起,街面上行人寥寥无几,一行人簇拥着高演和元轩来到一座赫赫府邸前。 “王爷回来了,快去通报!”下人们仿佛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许久,一个约莫十几岁的男仆踮起脚瞅见他们,立即连声高喊,同时几个下人应声跑进府里。 两人在王府门前下马,高演把元轩当贵客,进王府大门时始终客前主后,下人们纷纷吃惊,心道这是哪位贵客,竟令王爷这般礼遇! “老夫人、王妃呢?”高演问一个匆匆迎出来的仆人。 “老夫人在府里,王妃昨日进宫还没回来。” “宫里发生什么事,怎的王妃去这么久?” “淑妃身体抱恙,让王妃进宫陪伴。” “身体抱恙?”高演道,“应该唤御医,王妃陪伴有什么用!” “御医瞧了,说是心病,淑妃娘娘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御医说心病还得心药医,淑妃娘娘平日与我们王妃交好,所以才要王妃进宫······”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外面传来车马声和脚步声,高演的正室王妃着锦衣从皇宫回来。 她刚踏进王府,听了下人通报,就忙不迭的对高演道:“王爷有所不知,陛下近来言行古怪,突然下令全国各地都献上美女给他享用,各地官员正愁没有升官发财的路子,拼尽全力地立办此事,不到一月,宫中就出现了乌泱泱的美女,陛下和进献上来的美女日夜笙歌,纵情享受,哪还记得后宫主位和各宫娘娘!淑妃忧思过度,才一病不起。” “真有此事!朝中就没人进言?” “倒是有,淑妃宫里的小顺子说,朝上确有大臣谏言,但陛下不听劝阻,一怒之下,就把劝说的大臣给处死了,还有被革职流放的······” 说到这,王妃突然发现高演身后立着一位容色俊美的少年,立即停顿下来,“哦,王爷,有客人?” 元轩在一旁听着他们的问答,忍不住失笑道:“真是混乱啊,作为一国之君滥杀无辜,荒淫无道,北齐该易主了。“ “鸿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高演没有理会正妻,离奇的小声惊呼道,“若传出去,是要灭九族的!” 元轩从容淡定,气质氤氲:“怕什么,若是真要灭九族,岂非要连同他自己也一同灭,王爷忘了自己的身份?” 高演回味着他说的话,半晌,心内胆颤却更加佩服元轩,他出言不逊,可字字珠玑,句句说的都是实话,又因为此次他大战归来路过郊野夜猎,险些丧命之时被元轩所救,就算元轩言语再轻狂,他也觉得是好意,此刻更加信奉元轩。 下人们得了吩咐,早已将一处院落打扫出来,换了崭新干净的铺陈,饭菜果蔬,热茶热水准备停当,整个客院十几个奴仆只服侍元轩一人。 休憩半日后,元轩醒来,高演陪着元轩在客院用饭。香茶和糕点刚送上来,高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鸿凌初来北齐,怎的对朝堂之事这般熟悉。” 元轩不答,笑着问道:“你觉得当今天子如何?” 高演半天接不上话,踌躇片刻,道:“陛下勤政爱民,深得军心······” 元轩不待他说完,冷笑一声,他容颜生得极是俊美,在王室贵胄面前依然冷峻孤傲,这一声笑竟像是一把极快的刀:“北齐刚刚立国的时候,他还算励精图治,研究为政之道,一切政务力求简便稳定,有所任命也是坦诚待人,臣子们也得以尽其所能为国尽忠。” 高演压低声音悄悄道:“我皇兄是明君。” “明君?他喜欢打仗,每次亲临战阵,总是亲自冒着箭石纷飞的危险,所到之处都立功绩,近些年他渐渐以为建立了大功业,骄傲自满起来,于是就贪杯纵酒,淫浃无度,滥行狂暴之事。连朝中谏言大臣大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把你这个兄弟当回事!怕是又朝一日也会受牵连。” 高演暗暗心惊,沉默片刻,道:“皇兄一向英明神武,不能做出此等事!” 元轩不置可否,道:“他亲自参与歌舞,又唱又跳,通宵达旦,从早到晚,没日没夜,有时披散头发,穿上胡服,披红挂绿,有时却又裸露着身体,涂脂抹粉,有时骑着驴、牛、骆驼、白象,连鞍子和勒绳也不用;有时让大臣崔季舒、刘桃枝背着他走,自己挎着胡鼓用手拍得嘭嘭响,元勋与贵戚之家,他常常不分朝夕驾临,在集市上穿游而行,坐街头睡小巷都是常事;有时大夏天在太阳下晒身子,有时大冬天脱去衣服猛跑步;跟从他的人受不了这么折腾,而他却全不当一国事,三台的梁柱高达二十七尺,两柱之间相距二百多尺,工匠上去都感到危险畏惧,在身上系了绳子以防出现意外,但他爬上三台的粱脊快步小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高演离开帝都才数月,不想他口中所谓的明君竟是个昏君! “跑着跑着还不时来点雅致的舞蹈动作,又折身子又打旋,居然符合节奏,旁边看的人吓得汗毛直竖,没有不担心的,文宣帝曾去李皇后的家,用带响声的箭射李后的母亲崔氏,边射边大骂,说:‘我醉酒的时候连太后都不认识,你这老奴才算个什么!’还挥动马鞭,一口气打了一百多下。高洋虽然重用杨愔为丞相,但常轻侮他,又用马鞭打他背部,血流下来都湿透了衣袍。”元轩像在说话本,说道可憎之处,还险些站起来掀桌,“又曾想用小刀子在他的小腹上划痕,大臣崔季舒一看不是事,就假托说笑话:‘这是老公子与小公子恶作剧呐。’趁势把他手里的刀子拔出来拿开了,还有一次,他把杨愔放在棺材中,用丧车运着,演习出殡。还有一次他手持一把槊骑马奔驰,三次用槊做向左丞相斛律金胸口刺去的动作,斛律金站着不动,你皇兄当今陛下夸他勇敢,赏赐他一千段帛。” 高演皱起眉,扬起下巴:“可他毕竟是天子。” 元轩继续道:“他疯了!这样的天子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中召见都督韩哲,也没有什么罪就把他斩首,还派人制造大铁锅、长锯子、大铡刀、大石碓之类刑具,摆在宫廷里,每次喝醉了酒,就动手杀人,以此当作游戏取乐,被他杀掉的人大多下令肢解,有的扔到火里去烧,有的扔到水里去,杨愔只好选了一些邺城的死罪囚徒,作为仪仗人员,叫作‘供御囚’,他一想杀人,就抓出来应命,如果三个月没被杀掉,就得到宽大处理。” “荒唐!”高演坐不住了,他面带怒色轰然起身,“我去找杨愔问个清楚!” 第14章 明君昏君诡谧帝疯 高演坐马车过街,正与高肃撞个正着。他喝令停下,掀开帘子,道:“长恭,这是往哪里去?” 高肃勒马,见马车上下来的人是高演,道:“六皇叔安好,侄儿正要往宫里去。'' “我离京数月,昨日回城,怎地听说发生了很多事,长恭你说,传言是否属实?” 高肃思肘片刻,道:“陛下近日是有些奇,连杀了几位大臣。” 便在此时,杨愔纵马而过,见到二人,悻悻然跳下马:“杨愔拜见王爷、四爷。” “杨愔,本王正要找你。”高演道。 杨愔一怔。 高演道:“陛下近日是不是杀人取乐?” “开府参军裴谓之上书谏阻陛下随意杀人,陛下对我说‘这是个蠢人,他怎么敢这样做’,我只好选了一些邺城的死罪囚徒,作为仪仗人员,叫作‘供御囚’,陛下想杀人时,就抓出来应命,如果三个月没被杀掉,才能得到宽大处理。” 高洋确实疯了!杀人成瘾,当时杨愔只能回答说:“他大概是想让陛下您杀了他,这样他好在后世成名!”高洋置若罔闻,道:“小人,我权且不杀,看你怎么出名?” 闻言,高演心内厉喝:“混账!这等事也做得出!” 他牙齿咬的咯咯响,半晌,终于忍住怒火一摆手道:“好生在御前当值,去!” 杨愔离开后,高演对高肃道:“你先进宫,我随后就来。” 高肃颌首,待上马前行,高演忽然上前,又道:“长恭且慢!” 周遭安静,高演道:“当年你父被兰京所害,陛下接替天子之位,本以为他会是个好皇帝,却不想竟荒诞至此,”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难道正如鸿兄所言,他要杀我?” “六皇叔你所说的鸿兄是······”高肃不解。 高演回过神,拍了拍高肃的肩,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道:“过几日我设宴,让你见一个人。” 说完一挥手,示意高肃上马。 高演没有立刻上马车,屹立在街面良久,陡然冲下人吩咐道:“去见太后。” 半个时辰后。 宫内听得通传,皇宫侧门有几位官宦躬身站立侯迎高演。 高演见到太后身边的官宦,忙开口道:“宫里可发生什么大事了?” 官宦上前俯身,细声答道:“陛下和身边的亲信饮酒作乐,得意忘形地说真快乐啊!都督王纮在旁说有大快乐,也会有大痛苦。陛下问道这话怎么说?王纮回答说老是作长夜之饮,酩酊大醉,没等醒过来已经国亡身死,这就是我所说的大痛苦!就因为这一句话,陛下就生了气,命人把王纮捆绑起来,要把他处斩,但想起他曾救过文襄帝的命,于是又放了他。” “还有典御史李集曾当面进谏,他胆大直言把陛下比拟为夏桀、商纣,陛下就下令把他捆起来放到流水中去,让他没入水里很久,再下令把他拽出来,问他说你说,我比夏桀、商纣怎样?李集回答说看来你还比不上他们呢!陛下又下令把他没入水里,拽出来又问,这样折腾了多次,李集的回答一点也没变,陛下哈哈大笑说天下竟然有这样呆痴的家伙,我这才知道龙逢、比干还不算出色人物呐!于是释放了他,过了一回儿,李集又被拉着进来见文宣帝,他似乎又想有所进谏,陛下最后下令带出去将他腰斩。” 高演心道:“陛下竟残虐淫乱至此,太后也管不了吗?” 太后身边的官宦善于察言观色,好似看出他的心事,顿了顿,道:“群臣虽然心怀怨恨,但都敢怒不敢言,而且陛下对事物一向能够暗暗熟识,牢牢记忆,然后加以严格的裁决判断,所以群臣在他面前惶恐颤栗,不敢为非作歹,陛下又能把政事委托给杨愔,杨愔善于统一掌握国家枢机的运行,使各个方面的政事都得到修整,所以当时的人都说陛下在上昏头昏脑,但下面的政事却还算清明有序,至于军事机要、国家大政方针,陛下则自己拿出决断,由于他实施了一系列的政治措施,使得齐国的内部得到了稳定,他实施了一系列的战守措施,使得齐国的边境得到了安宁,所以,在他的统治时期,齐国还是一个强盛的国家。” 高演进了宫门,随着官宦来到太后宫里。 娄太后佩戴着卷云描金东珠耳环,凤丝翠叶开屏珍珠步摇,雍荣华贵地倚靠在宫中正殿的躺椅上,她工整油亮的发已染霜,见高演跪拜行礼,缓缓直起身。 “宫中之事,你听说了?” 高演点点头,道:“方才听了个仔细,实属汗颜,皇兄怎的糊涂至此!” 娄太后看了高演片刻,道:“他整日饮酒,不理朝政,滥杀朝臣,这样下去,北齐迟早会葬送他手。” 高演摇了摇头,道:“皇兄是个明君,或许是听信谗言,才做出这些蠢事,太后的话他一定会听。” 娄太后耳边的东珠轻晃,她叹了口气道:“有件事你不知,哀家曾劝过,教导他要重礼仪仁德,肱骨之臣,国之栋梁,岂是想杀便杀,可他根本不听劝阻,继续纵酒无度,虐杀无辜,他甚至,甚至对哀家动手。” “动手打太后!” 高演气的手握拳,俯在太后面前,几乎气的啜泣。 “母后慈悲为怀,宅心仁厚,怎能容忍至此!我要去找皇兄问个明白,他为何要大逆不道,对母后动手,简直卑劣不堪,天理不容!” 娄太后却并不恼怒,反而心平气和道:“他饮酒纵情,不思饮食,照这样下去,他会消耗殆尽,演儿,你要做好准备,母后希望你登上大位,北齐的天下需要一位明君,后宫不得干政,哀家所思也只能介于参考,该怎么做全凭你自己做主。” 高演压下怒火:“母后所言极是,只是儿子并不想做皇帝。但北齐天下岌岌可危,儿子不能坐视不管,若皇兄真有那么一日,儿子愿辅佐新帝。” 娄太后沉默许久,道:“那时,自会有另一番天地。”? 第15章 玲珑乱魄疯蛊葬帝 “陛下疯了,听说是被侯景身边的战将给逼疯的!” 传言如晴天霹雳般从北齐上空狂轰滥炸,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瞬间深入朝堂山野,顿时天下武林各派、仙门百家,乃至于整个皇城都炸开了锅,这个消息比之上百年来战火蔓延之速度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寻常人发疯,倒是正常不过,若是天子疯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宫中锦衣玉食,御医随身,莫非厉鬼附身邪祟入体?一时之间,各种猜测盛传于民间——北齐大有亡国之势。 皇帝高洋即位之初,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知人善任,朝廷内外肃然整齐,军国大计独立决断,亲临战场冲锋陷阵,战功卓着,被突厥称为“英雄天子”,北齐帝国也成为后三国中的新一代霸主。 陛下成了行为失常的疯子!这个消息不过几日便迅速传遍了整个北齐。 邺城帝都的百姓们经常会在繁华的街道上遇到一个人,他有时身着盛装穿梭于大街小巷,有时又赤身露体来回裸奔在十字街头,此人驾驶稀有动物如橐驼、白象招摇过市,有时又骑乘在随从肩膀上鼓噪而行,他夏天时光着屁股在太阳底下暴晒健身,冬天时不穿衣服于暴风雪中跑步取暖… “还听说前些日子,有个人在街上跳舞,忽然问路边看热闹的老妇人,你觉得当今天子为人怎样?老妇人不屑一顾的回答道,颠颠痴痴,何成天子?那人听后大怒,立即当街杀了那位老妇人,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齐当今陛下高洋!” “虽然他发疯,但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比如重臣崔进去世时,他还没忘了前去吊唁,在灵堂上,高洋慰问了崔进的老婆李氏,他对李氏说道,崔进死了,你想念他吗?李氏说道,我们结发多年,夫妻情深,没法不想念啊,陛下赞扬道,你真是忠贞之妻啊,你这么想他,不如马上就去地下见他,说完,他抽出宝剑刺死了李氏,弃头墙外后径自回宫了。” 一片汗颜唏嘘:“荒诞至极!” “听闻陛下最后一次亲征,与后梁大将陈庆之战于荥阳,北齐军如猛虎下山,正是一鼓而下的时候,后梁军中有一黑衣少年如入无人之境,如天神下凡直取中军,朝陛下奔袭而来,举手投足间差点生擒陛下,陛下吓的魂飞魄散,策马狂奔,陈庆之随后掩杀,直杀到晋阳城下,直到斛律光将军的接应才保住了性命,此后陛下才一蹶不震!” “元天策一直跟随北齐判将侯景,被侯景视为左膀右臂,此次被后梁大将陈庆之调用,一举破坏了北齐南征大计,陛下难道被他控制住心魂了?” “元天策,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他虽在南梁做下不少大案,官府、绿林中人都拿他无可奈何!即便如此,他难道敢伤北齐当今天子?” “他可是元天策!侯景身边有名的杀手,现下了不得的人物!他有天下至宝,叫什么玲珑魄,还有一把笛子剑,能杀人于无形,此子能移山倒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何止如此,他的珑魂魄为众魔之主的魔魂,能炼化修道者的神魂壮大颠倒为己用,正道、魔道都十分忌惮他!” “我怎么听说他是嗜血狂魔,他的玲珑魄能驱策魂灵,当初在北魏古战场上万人埋骨之地便可将众鬼扰乱,将怨鬼幽魄残魂炼化十分厉害。” “不,不对,元天策是杀伐决断的女魔头。” “我可听说他是奇丑无比青面獠牙的老头。” “不是?元天策可是美艳绝伦的蛇蝎美人!” “看来,皇帝发疯应该是元天策所为,他是用什么方法逼疯皇帝的呢?难道另有所图?” “元天策究竟是什么人?” “他与前朝北魏同姓,名唤元天策,是不是与北魏皇室有什么关系?素闻他是同判将侯景一同去了南朝。” “他们都说元天策喜怒无常,好战冷酷、杀戮成性,又说他义字为先,除暴安良,独来独往、亦正亦邪,不过他还曾误杀忠良,冷面兽心十分可怖令人不敢靠近。”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啊?元天策是前朝宗室遗孤,被忍挑断脚筋抛入乱葬岗,痛不欲生,以死尸为食?被路过的北齐叛将侯景怜悯而救,随后元天策跟着宇宙大将军侯景后不知所踪,自此他就跟着侯景浪迹天涯,历经十年神功大成,成了无所不知能上天入地的鬼王。” “他修炼的是邪术,天下人尽皆知,他的鬼铁骑和五方霸主首领那么厉害,谁敢招惹他,也不知为何陛下会被他逼疯,届时,天下将会迎来更加可怕的报复,还不知会有多少诅咒和惨烈祸事发生。” “永无宁日啊!北齐将陷入无尽的腥风血雨和暗无天日之中!” “好像是这么回事!元天策被丢入乱葬岗后,不会武功,因为他的魂魄特殊,有个孤魂要夺舍他,反而被他吞噬吸收,修成玲珑魄,所以魔道也在追杀他,还听说柔然公主因为这事受了牵连,她来此地本来是要替天行道斩杀魔魂的。” “他身边还有个极厉害的活死人兰停,听说他是个死活人,有灵识却没有呼吸?” “那太可怕了!元天策竟然把死人炼制成了活人?” “岂止这些,兰停还会医术,懂各种奇毒!他跟在玲珑玉箫身旁就像影子般如影随形。” “那岂不是比宇宙大将军还要厉害?” “何止这些,他有鬼铁骑五首领和活死神,相当于在当今天下立于不败之地啊!” “难怪陛下会发疯!” ······ 传说仅仅只是传说而已,所论之事大同小异但天花乱坠,颇有些欲盖弥彰,将事实遮掩的天衣无缝。 和大周皇室交好如何?和南朝权臣拜把子又如何?元天策十恶不赦,杀人无数,杀伐决断,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然人人谈之惶恐! ······ 元轩走在邺城帝都街头,周遭的议论让他回想起幼时。 那时元轩八岁,高洋受孝静帝禅让,群臣朝贺,宫中尽管一片祥和,却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原来在孝静帝交出传国玉玺之后,高洋还要静帝手里拿一件物事,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静帝也不知道,惹火了高洋,要灭掉元氏所有宗族。静帝虽是傀儡,并不是懦夫,视死如归。 高洋用各种刑法屠杀元氏宗族,花样百出,其中命元轩父亲元怀乘风筝从百米高的金凤台跳下,承诺只要不死就放他一条生路,结果风筝飞到紫陌山脚安然堕地,元怀竟然毫发无伤,高洋还是让御史中丞毕义云拘元怀于天牢活活饿死。当时元飞见父亲被逼迫如此,料想不能活命,站住来大声斥责高洋谋朝篡位、不能善终。高洋怒不可遏,本想一刀了断,崔季舒说:“挑断脚筋,丢入邙山鬼窟,让其自生自灭。”高洋一听正中下怀。 随即只要是祖上封过王的,或者曾经显贵过的,高洋都全部诛杀,连婴儿都不放过,前后处死了七百二十一人,尸体全部扔进河里。 之后,元轩被扔进了乱葬岗,夜里乱葬岗伸手不见五指,鬼风狼嚎,哀嚎连绵,怨鬼幽魂邪祟带着阴郁诡异,元轩疼痛恐惧寒冷腹内饥饿,幼小的身体伴着满脸泪水,此时他除了惧怕更想活下去,他双手撑着身子往前爬,两条腿带着血每挪动一步就剧痛三分,嘴里含着血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进了一个山洞,他忍着疼感觉安全了才停下来,此时早已筋疲力尽,双手满是鲜血。 点点磷火,萦绕洞壁,说不出的阴森可怖,赫然间他嗅到一股药香,就着昏暗的磷光一瞅,竟发现这洞壁上有一些奇花异草,他顾不得了,管它有没有毒,拔下来就吃。不多时便觉肚子疼痛如刀割,满地打滚,冷汗淋漓,渐渐从小腹出生出一股暖气,竟然死马当活马医,救了自己一命!身体虽好受了些,但他总感觉的洞中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悸不安的邪恶和煞气。正当愁眉苦思时,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些散发微光的磷火有部分突然忽明忽暗起来,带着粗野狂放的阵阵鬼哭狼嚎,一股脑窜入他的大脑,消失不见。随着而来的阵阵阴风,刚刚升起的暖意荡然无存,又宛若坠落冰窟地狱,遍体生寒。 元轩大脑中一片嘈杂,扰乱了他的心神,倘若不是他心志不坚,说不定此时就成了疯子。但他怀着家仇国恨,想起整个北魏皇室的毁灭还有父亲母亲的惨死,他就逼迫自己使出坚毅不屈的求生意志,区区一些恶鬼邪灵又如何能让他屈服? 时间慢慢地过去,元轩明显地感觉到,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更加躁动,时而如泣如诉,时而鼓噪雷鸣,他知道声音要消停了。 邙山谷底是几百年来战乱的魂灵所在,那里有太多的怨灵和孤魂野鬼。 突然,他脖子上的玉玦发出一道红色的光,元轩低下头,稚嫩白皙的脸上眉头微蹙,抬起沾满血的小手拿起玉玦,这是父亲留给他的,脑子里始终记得父亲当时的眼神,他意有所指的道:“策儿,这是你皇祖父留下的,里面是我们北魏皇室至高无上的绝学,我把他交给你,你要好好······”话音未落,高洋就带着浩浩荡荡的士兵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元怀忙将玉玦塞进小元轩的衣领里,笑着替他整理好衣衫,笑容里藏着万千的不舍与怜爱。 “把他带走!”高洋厉声喝道,“我想到了一个新奇的玩法,带你去尝试一下。” 他所谓的新奇玩法就是——坐风筝! 此后,父亲就再也没回来!兀自思量着,元轩不觉拿着玉玦的手指一阵温热,紧接着从玉玦里飘飘悠悠泼出了一阵灵魄,小元轩一个激灵,神识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牵引,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恍惚间他感觉到双脚上的疼痛愈加剧烈,身上传来阵阵血腥之气,周身的痛苦裹挟着恐惧扑面而来,幼小稚嫩的身体倒在尸横遍野的乱葬岗,四面的邪气怨灵幽魂恶鬼铺天盖地的侵袭着小元轩的心。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不想死,我要活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离开!” “元天策,你要死了吗?你爹被高洋逼着坐风筝,他大难不死又怎样?最后还不是被活活饿死!” “皇子!小皇子!救救我们!高洋要杀我们,我们逃不掉,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剔骨削皮!利箭穿心!好痛!啊啊啊啊啊!”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整个北魏皇室都被他全部残害,我们死不足惜,小皇子!替我们报仇!” “策儿!爹走了,策儿,你娘被高洋给杀了,你要站起来,整个北魏都灭亡了,策儿······” “······我死的好惨!哈哈哈哈哈!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们,拿命来!哈哈哈哈哈 !······” 四面响起凄惨的鬼哭狼嚎,怨鬼邪灵没日没夜的缠着元轩。 他在邙山谷底待了不知多少时日,鬼哭狼嚎不绝于耳。直到他神魂飘荡,惊惶的晕了过去。 ——再次回到北齐,他带着欲望而来,想到此处,他唇角笑意愈深。? 第16章 玲珑乱魄疯蛊葬帝 邺城帝都长街之中,一位俊雅少年,一袭红衣,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缓步人群中,漆黑的眼瞳深邃眼睫纤长,红发带随着微风飘起,腰间悬着一管紫笛,雪白的穗子随着腰身肆意摆动,少年嘴角却噙着一抹邪魅狂狷的笑。 街上有人在叫卖画像,元轩与之插肩,不觉顿足拿起画像端详,须臾狐疑问道:“这是谁?” 卖画人忙上前含笑招呼:“绝版元天策,公子要几副?挂在家里驱鬼辟邪堪称上品。” 元轩摸着下巴挑眉道:“我可听说元天策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这画的······也太丑了?” 他望着画中肥头大耳、膀大腰圆、凶神恶煞,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简直难以置信。 “哦,我这还有几个版本,公子你看。” 说着卖画人又拿出几副画像。 只见一个美艳女子,妩媚动人着艳丽薄衫十分暴露,一双芊芊玉指却握着戾气沉重的兵器在宣纸上怒目圆睁。 “这是元天策?······女子?” 卖画人忙解释道:“公子,这是另一个版本,我这还有好几个版本,有正版,盗版,山寨,仿品,高仿,你看看,要哪个?我便宜卖给你,这样,看你这么仰慕元天策,买一送一!如何?”说着将一堆画作一股脑全塞进元轩手中。 元轩接过画,一张一张打开来看,画纸上的人儿不是又老又丑就是凶神恶煞,再或者是美艳且心如蛇蝎的女子。 “不对?元天策是个极俊极雅的俊俏公子!你这也太······”元轩扯了扯嘴角,“要画也得把他画的好看点!” 卖画的一瞪眼:“你又没见过元天策,你怎知他长什么样?” “······” 就在这时,突听见路旁茶摊上的两人在高声议论: “陛下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传出的消息,哎,终究还是难逃一劫啊!” “怎么说?” “当初侯景在梁作乱失败后,将传世玉玺交给侍中赵思贤让他转交自己的属下,赵思贤见侯景东山再起无望,便将玉玺送给新主子北齐南兖州刺史郭元振作为投靠的见面礼,郭元振又上交顶头上司辛术,几经周转玉玺终于落到了陛下的手中,陛下便问众大臣,你们说说看,为何侯景已经得到了传世玉玺结果还是保不住天子的宝座?诸臣无言以答,陛下当时破解道,侯景曾对他的部下说过,你们要知道我侯姓的人字旁不是作人看,要作人主看。” 那人喝了一口茶接着道:“陛下测字十分厉害,他说侯景确实是当上了天子,可他忘了不能光看侯姓还要同名字景连在一起看,侯景两字拆开来就是“小人百日天子”,所以他的天子宝座屁股还没坐热就滚下台了,陛下算了一下,他以辛未年十一月十九日攻破建康,篡位成功,到壬申年三月十九日兵败,总共是一百二十日,而侯景在三月一日便离宫前往姑孰,刚好在宫殿只住了满百日,众臣听了无不钦佩皇上的神机妙算,唉,只可惜,陛下还是被人暗算了!要知道侯景身边有个元天策,此人高深莫测,一把笛子剑能控制世间万物,听说还能千里索心魂!” 元轩将那画作还给卖画人,转身迈步,随即身后传来买画人偃旗息鼓的叫声:“公子公子,给你便宜点,买一送四······” 元轩拿起谶窨在手中转着把玩,勾起一边嘴角,不屑一顾,身量纤长的俊雅身姿缓缓迈步离开长街,飞身上马,一骑绝尘朝王府疾驰而去。 邺城丧钟长鸣,举国哀痛。 娄太后一语成谶,高洋神智昏乱,猜忌残暴,虐杀兄弟,饮酒无节制,最后因饮酒过量无法饮食而死! 在这之前,高演曾出来劝谏,差点被高洋下令处死。然而,高洋死前紧紧拽着他的手,双目圆睁:“皇位可以让······不可伤害朕的儿子!” 高演叹了口气,道:“臣弟会辅佐新帝,皇兄请放心。” 高洋急促喘息,仿佛十分留恋这个人世。不想就这么离开。 “······元······元天策······”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高演,“他······他······” 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亲手杀了几次都没死的人。只要他在,北齐就有可能被翻覆,十几年前是那样,目下还是那样,谁能阻挡北魏皇孙复仇,他在侯景身边隐忍整整八年,悄无声息地给北齐天子种下疯蛊,他能把南北朝天下化腐朽为神奇,若他还在世,岂不是能权倾朝野,一统天下! 高演呆若木鸡:“皇兄,元天策不是已经死了?数月前,你亲自将他捕获,万箭穿心扔回北魏旧址,难道他······” “说不好,”高洋气若游丝,“······他有······玲珑魄·····让长恭杀······杀······” 杀了他! 高演见他双眼合上,眉间带着阴鸷和愤恨许久不散。 娄太后倚靠在躺椅上,扶额沉思,见高演跪在面前,她慢慢起身,道:“演儿,你来了!” “给母后请安。” 娄太后点点头,道:“新帝太小,你从旁辅佐不如自己名正言顺。” 高演抬眸,惊道:“母后怎能这样想。” 娄太后一动不动,闭目养神,少顷睁开眼睛,道:“你是儿,他是孙,谁坐这个位子都没所谓,只是新帝身边免不了会有嚼舌根的人,你又如何自处?” 回到王府,高演十分疲乏,因高洋薨世,他忙的脚不沾地,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又要忙着新帝登基之事,几日后回到自己府上,已是筋疲力尽,但刚躺下,又觉心事重重。他不顾王妃嘘寒问暖,重新套上袍子朝客院跑。 元轩在客院的一棵兰树下悠闲的拿着本书,吃着花生喝着美酒:“这北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南梁的天妃乐。” “鸿凌,”高演听到这句,接话道,“想喝天妃乐?好说,明日我让人快马加鞭去南梁。”? 第17章 玲珑乱魄疯蛊葬帝 听到“天妃乐”,元轩抬起头,朝院门方向展颜一笑,阳光从树叶缝隙间洒下,微风浮动叶片,光点晃晃悠悠在他英俊的脸上跳动着,那个绝美的笑容生动至极。 高演走上前,笑着问道:“这个院子,鸿凌兄可住的惯?” “你不在府里数日,我闲的很,”元轩喝了口酒,“跑出去玩了几日,邺城帝都还真是热闹。” “鸿兄你应该得知陛下薨世的消息了,”高演叹了口气,道,“先皇走的急,留下这个重任,千头万绪着实有些乏累。” “你的麻烦还在后面,”元轩挑挑眉,“新帝登基,免不了身旁有先帝的党羽,你从旁辅佐,不如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高演一惊,心道他怎会和太后说的只字不差! 故而眼神沉郁下来:“本王无心皇位,只愿国泰民安,新帝年幼,我这个叔叔只能尽职尽责。” “王爷一番苦心,”元轩唇边挂着一抹笑,眸中却毫无笑意,“只怕到头来会惹杀生之祸。”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有小厮跑进来通报:“王爷,宫里来人了。” 高演“嗯”了一声,转向元轩,竟拱手道:“鸿兄,你愿随我一同前往吗?” “有何不可,在下闲得很,”元轩坦然笑道,“此番蒙王爷盛情,到王府小住,若是用得着,随时听候差遣。” “差遣不敢当,鸿凌于我有恩,”高演喜道,“等过些时日,忙完新帝登基,命人去南梁买回天妃乐,本王设宴,再叫上几位至交,你我痛饮。” 宫里来人,按理说高演现下的身份,无需大张旗鼓的出门迎接,只是高演人品极佳,还是按礼数安排,全府上下主仆皆出门侯旨。 来的宦官极其客气,表诉了新帝登基的事宜之后,又说了些绕圈子的话,什么话呢,就是让高演安排一场秋后的围猎,已示新帝威仪。 宦官走后,高演与元轩面面相觑,心知这个想法绝非出自新帝。 高演怔了半晌方道:“难道真如鸿兄和母后所言······新帝身旁有不轨之人?” 元轩的视线,慢慢落在高演脸上:“王爷觉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思?” 高演叹一口气:“若真如此,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行事。” 回到客院之后,元轩仍是花间一壶酒,对饮成三人,自顾自的悠闲消遣。 这边高演呆呆在原地站了许久,被嫩生生的一句“皇叔”给瞬间惊醒,是侄儿高绍信和侄女乐安。 渔阳王高绍信和乐安公主踏进王府大门,乐乐呵呵的跑到高演身旁:“皇叔你总算回来了。” 这时,一曲悠扬的笛声沿着院子的花香逾墙而来,音韵清灵,令人徒生涤尘洗浴清心。 “这是何人吹凑?意境非凡啊!” 高演细听片刻,笑道:“这是皇叔的一个朋友,名叫鸿凌,受皇叔之邀来府里小住,目下就下榻在客院。” 乐安公主淡淡一笑,道:“即是皇叔的朋友,我们与他也说不上话,只是这音律真真的好听。” “可是听着舒畅呢,”高绍信兴高采烈地道,“皇叔何不让这位叔叔教教我们!” 高演不禁哈哈笑道:“他年纪与你们四哥相仿,怕是不愿被你们唤作叔叔。” 二人一听,更是来了兴致,跃跃欲试的朝客院方向张望。 “等过些时日,皇叔忙完宫里的事,”高演慈爱的拍拍两人的肩,眉间略微一蹙,语气温和道:“再邀上你四哥,设宴东容阁可好?” 高绍信与乐安听到此话,心中大悦,见皇叔面有倦意,便没在顽皮,二人兀自别了高演,转身出大门各自回府。 这时,笛音已停。高演回到内院正房,家仆迎了上来,高演问道:“鸿凌公子这几日不在府中?” 家仆答道:“王爷进宫不到半日,鸿凌公子就出府了,直到昨日夜里才回客院。” 高演沉默半晌,心道:“难道他真是很闲······才出府······” 元轩的确很闲,才出府。 饶是清闲,他才会出现在连北齐的鬼都不认识他的邺城帝都,不对,有只刚死的鬼认识他,那就是高洋。 高洋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元轩出现在北齐,也再也没人见过元轩的容貌,因为见过元轩真容的人早已去了奈何桥,也许下了地狱,也许还在奈何桥头徘徊,总而言之,人世间已没人知道元轩还活着,且在北齐帝都好好的活着。 几日前的夜里,元轩感召到七鬼在附近出没,他赫然冲了出去,和七鬼斗了个天翻地覆,终于将兰停的尸身和残魄夺了过来,他用谶窨控制住兰停身上的煞气,用了七天七夜,才将兰停的残魄和肉身归位,但七鬼手段残忍,从兰夕手中枪过来的魂魄硬是被七鬼分食的所剩无几,元轩费了很大劲才将兰停救回来将元神归位,结果兰亭的肉身和残魄归位后,他是死人,却是个活死人。 怎么说呢,就是有灵识,会行走,会说话,只是没有呼吸。 所谓七鬼,便是魔界的胆小鬼、驻海鬼、淘气鬼、才鬼、干眼鬼、酒鬼、急行鬼,此七鬼是魔界魔尊身边的鬼门,若要见魔尊,须得过鬼门关。 元轩也不知,江湖上怎么这么块就传开了此事,还传的活灵活现。 “鸿凌公子回府后,都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或者带来什么人?”高演沉吟片刻,问道。 “只是在客院里小憩,并未带什么人回来,”家仆回答道,“对了,好像昨日夜里回来时面色苍白,似乎几夜未曾合眼,到了房里吃了些食物就睡了,一直睡到今日午时才醒,厨房送过去酒菜,鸿凌公子也用了······” “嗯······”高演点点头,“鸿凌公子是贵客,要好生招待。速让人去南梁买些天妃乐,鸿凌公子喜欢。” 家仆躬身应诺,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日大早,高演穿戴整齐进了宫。 半月后,宫里要忙着新帝登基,京都里渐渐从先帝薨世的哀声中慢慢走了出来。各大酒楼茶肆基本上已恢复了以往的客似云来,熙熙攘攘。 元轩在酒楼独自喝了几碗,索然无味的起身回王府。临出府门时,家仆趋炎附势的告诉他,王爷命人从南梁买回天妃乐,午后便能送到府内。 “天妃乐,”元轩游荡在街面上,唇角含笑:“还是那个味道吗?” 当年和南梁皇帝萧衍在南梁皇宫一起喝天妃乐,把那老头喝的足足醉了三日。? 第18章 借愁绪三更入梦瑶 元轩一袭红衣,长身玉立,刚至府门前,早有家仆瞧见速转身进去通报,一家仆忙笑脸相迎。不多时,高演匆匆迎了出来,见面就大喊:“鸿凌兄,有人想见你,都等好久了!” 闻言,元轩顿住脚步,眉宇间闪过一抹犹疑,但只是瞬间闪过,随即恢复了平和,问道:“谁要见过?” 高演笑道:“一位是姑娘,长得很美,不远万里从南梁赶来,就是为了见你。另一位身居高位从宫里来,与这位姑娘一见如故,故爱屋及乌也想见你。” 元轩顿时怔住。 高演口中所说的这位姑娘,他不知是谁,但心里十有八九猜到了,可以说是他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姑娘名叫郑梦瑶,是侯景身边的女徒弟,也可以说是养女,元轩十二岁被侯景收养带回南朝,那时郑梦瑶早就在侯景身边。听她自己说,很小的时候就被侯景收留,一直养在身边,侯景在南朝叛变之时,郑梦瑶刚好回故里寻亲,她并没参与之后发生的很多事,元轩离开南朝回到北齐后,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只是不知此时她怎会又寻到这里。 高演不容他多想,急急地道:“快进去,是太后娘娘和梦瑶姑娘要见你。” 元轩还未回过神,就被高演拉着进了里面内室,一进门,就看到有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家精神抖擞的端坐在软踏上,满面笑容,堆满皱褶的脸上容颜极为慈祥,除了成群的侍女、内宦以外,她旁边还陪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清丽端庄,天资灵秀,仿佛飘渺绝尘的仙子,肤色极白,见到元轩,嘴角微微翘起,正是元轩名义上的师妹郑梦瑶。 “你就是鸿凌?”太后眉开眼笑:“梦瑶的师兄,演儿的好友?” 元轩正担心郑梦瑶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太后的这两句话让他放了心,他转眸看了一眼郑梦瑶,随即转向太后回道:“是······” “好,好,”娄太后一改往日的威严,和蔼可亲地极为欢喜,招手道,“梦瑶没有父母,你是他师兄,长兄为父,你来做个主,我要收梦瑶为干孙女,你可愿意?” 虽然太后只问元轩一人,但所有人都一齐抬头。 郑梦瑶更是震惊,且不说太后是第一次见她,对她知之甚少,就算太后十分了解的侯门王府千金,也没有立刻给过这样的荣耀和殊荣,所以郑梦瑶倏地站起身,跪在太后膝前,惊慌失措的道:“太后······” 太后抬手示意她起来,笑道:“哀家看中的人不会错,你就好好待在哀家身边,以后有你的福气。” 这时,元轩浑不在意的答道:“太后若是喜欢梦瑶,那是梦瑶的福分,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发言权呢。” 太后雅声一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旋即看了元轩一眼,半响后,方缓缓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道:“我也来了大半日,该回宫了,你们兄妹二人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梦瑶过几日再来我身边,今日儿还没聊尽兴,咱祖孙俩过几日再好好聊。” 众宫娥官宦忙搀扶簇拥着娄太后回宫,几个人这才微微放松了些,高演因宫中还有事,也随后出了府。 郑梦瑶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目光始终投注在元轩身上,径直走到他身边,莞尔一笑,道:“师兄,别来无恙。可愿陪梦瑶去花园里走走,那里的菊花开的甚好,比南梁的金菊开的还要绚烂。” 南梁盛产金菊,一到初秋,满城尽带黄金甲,那一片片的金黄尽收眼底,一阵阵的幽香萦绕鼻间。元轩与郑梦瑶十二岁被侯景带去南梁,虽然过得清苦,但常年美景作伴,山泉野味,才把两人都滋养的天地灵秀般出尘脱俗,当然,元轩本就长得好,见过他的老人,都感叹怎么长得这样齐整,活了近百岁也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人。 这时元轩已和郑梦瑶走到了花园里,周遭并没旁人,两人又往水榭廊上走,那花园中间是个亭子,顺着长廊走,两人已是与所有人隔得很远了。 “你怎么来了,”元轩一改方才的矜持,眉头微动,低声问道,“怎么和太后走的这样近,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不要命了?” “天策,”郑梦瑶美目微凝,望着元轩的侧颜,道,“我十岁被师······侯景收养,与你一同跟在他身边八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只是我不忍揭穿,毕竟他养育了你我数年。没想到那次我离开半年去寻父母,竟发生了那些事。” “我也不想,只是他太阴险狡诈,”元轩目光如剑,仿佛回到当时左右为难的时刻,“他为了权势,坏事做尽,亏我还把他当义父当师傅,他怎么能把我当成杀人的刀,不分善恶,只要阻了他的道,就利用我帮他大杀四方?” “我知道你一直想复仇,才依附于他。” “势单力薄,苟延残喘!” “你来北齐,铁骑营不知,”郑梦瑶凤目闪着光,“你只身一人如何复仇?让我帮你?” 铁骑营又称鬼铁骑,是元轩在南梁做统帅时的一支强悍军队,里面的将领由五位首领组建而成,这只精悍部队被南朝天下称作战无不胜的魔鬼部队。其威名曾远扬北周和北齐,可惜侯景死后,鬼铁骑五首领不知下落,但江湖上人人却称元轩有这个号召能力,可以在顷刻间将鬼铁骑五首领继续收为麾下。 “被我连累的人还不够多吗,”元轩苦笑着一字一句道,“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去完成,你还是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郑梦瑶低声一笑,深深地看了元轩一眼,也随着他把目光放在水面,眺望着停云霭霭,时雨朦朦,少顷,缓缓道:“回哪去,南梁吗?······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侯景死了以后,我们连个象征意义上的家也没有了,不如,让我留下来帮你······天策······”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又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用’鸿凌’这个名字?” 她其实也是误打误撞。 似乎冥冥中自有定数,又似乎是天意,如果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能顺利进高演的王府,又能很详细的了解到元轩的行踪,那要归功于元轩腰间悬着的那管谶窨。? 第19章 借愁绪三更入梦瑶 整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郑梦瑶从故里寻双亲的下落,无功而返回到南梁,听说了元轩与侯景之事,当下已改朝换代,南朝已是陈朝,她举目无亲又念元轩,感叹惋惜之余,便决定离开南梁去北齐,刚出城,就遇到从北齐来的商贩,因惧怕陈朝官兵不让北齐子民入城,而在城门外久久盘桓。 便在这时,见到刚出城的郑梦瑶,见她慈眉善目灵秀可亲,于是就把想进城买天妃乐这件事对郑梦瑶和盘托出,郑梦瑶一听,这群人是北齐人,心道何不帮他们这个忙,也算他们欠个人情,就这样,在郑梦瑶的帮助下,这群人以远房亲戚的身份进城买了足足几十坛的天妃乐。 为了表示感激之情,出城后,这群北齐人对郑梦瑶的问话知无不言。 “你们是北齐人?” “是。” “为何千里迢迢来南梁买酒?” “因为我们府上有位贵客喜欢喝天妃乐。” “什么样的贵客?” “那位公子名叫鸿凌,样貌俊俏,性情十分可爱,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文武双全,才艺精湛,我家主人十分仰慕他。” “哦?世上竟有这样完美无缺之人!那他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 “特别之处······有的,有的,他喜欢喝酒,我家主人不在府上的日子,他常来无踪去无影,还有,对了,他腰间悬着一管紫笛······” 郑梦瑶一惊,打断他,问道:“你说他叫什么?” “鸿凌,鸿凌公子。” “他下唇的左下角是不是有颗芝麻大小的痣?” “听客院服侍公子的人说,好像是有这么一颗美人痣,他们还说鸿凌公子下唇的这颗嘴角痣真好看,衬得鸿凌公子更儒雅,英气逼人······咦!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认识鸿凌公子?” “我和你们这位鸿凌公子不仅认识,还关系匪浅,”郑梦瑶心内暗喜,略略喜形于色道,“他是我师兄,我去北齐就是为了寻他。” “啊!”众人震惊,随即喜道,“那可太好了,姑娘可随我们回府,鸿凌公子见了定是欢喜。” 就这样,郑梦瑶和几十坛南梁美酒天妃乐一同名正言顺的进了王府。 “目下,太后并不知你我的身份,你若在她身边,如履薄冰,一旦被察觉,危机四伏”元轩转过头,有些忧色。 “天策你不用担心,我与太后并无嫌隙,”郑梦瑶天真的扬起脸,“我就是单纯的把她当祖母,在她面前我不会有任何动作。” “你这么想,高家会这么想?”元轩挑眉道,“高洋已死,虽然高殷继位,但幼子不足为惧,我们要倾覆北齐,擒贼先擒王,找最厉害的。” “高殷继位,高演从旁辅佐,定力不从心,”郑梦瑶想了想,道,“要说最厉害的,当属北齐战神,兰陵王高长恭。” 提及这位北齐战神,元轩一怔,旋即,慢条斯理地道:“战场暂且不论,先从朝堂开始。” “朝堂?”郑梦瑶一愣,“天策你要入北齐朝堂?” “有何不可,”元轩淡淡地道,“我既然可以在这王爷府养尊处优,入朝堂又有何难?” “你打算如何行事?” 元轩沉默不语,少顷,问道:“你真不走?” 郑梦瑶很认真地道:“不走。” “你这么执着,我也不在劝你,既然不走了,那过几日就遵懿旨去太后身边,或许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郑梦瑶不禁展颜一笑,转过身,俏皮的眨了眨眼,道:“也好,只要能留在北齐,要我做什么都行。” 元轩沉吟了一下,突然问道:“对这位北齐战神,兰陵王高长恭,你还知道哪些?” 她确实还知道许多关于兰陵王高长恭的事。 从南梁到北齐,路途遥远,高演王府的家仆对眼前的郑梦瑶十分感激,知道这位美貌姑娘是王府贵客鸿凌公子的亲人后更是照顾有加,一路上除了解说北齐风土人情就是鸿凌公子,可他们这些下人对鸿凌公子也知之甚少,所以就说起了北齐的名门贵族,当然就说到了这位远近闻名的北齐战神—— 北齐战神高肃字长恭,是北齐世宗文襄皇帝高澄的第四儿子,此子骁勇善战。 北齐的始祖是高欢,高欢的大儿子就是高长恭的父亲,高长恭是他的第四个孩子,他这样的出身可算显赫,但这里有一个很奇特的情况,高长恭兄弟六个,其他五个兄弟的母亲是谁都记载得明明白白,唯独高长恭的母亲是谁,世人却不得知,此外,高长恭因生得一副俊美的面容,每每上战场都会戴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面具,除了貌美外,他是个智勇双全、文武兼备的将领。 高长恭是给人们留下了无限遐想,他是闻名遐迩的美男,他有着成为传奇所需要的一切必要条件,比如神秘的出身,比如骁勇善战,比如他那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家族,北齐关于高长恭的传说很多,其中传说最多的就是这位英俊的男子因为太过俊美,所以每次冲锋陷阵时,都会带上一副铮狞的铁面具。 在战乱不休的当今天下,高长恭虽贵为帝胄皇孙,但其“莫名”的身份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除身世外,这位北齐战神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长得太过于俊美,不过,在兵戈四起的战乱之中,像高长恭这样既不魁伟又不雄毅的俊美男子,在北齐这个崇军尚武的皇族家庭里肯定不受待见。 毕竟,高长恭所处的时代及他所在的位置都不允许他柔弱,否则人生苦难,前途堪忧,以当下的北齐政权而论,除在中原与南陈、北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外,西部、北部还有突厥、契丹、柔然等强悍的游牧民族不时骚扰边界,因此,在这样一个崇尚武力、以军功起家的家族集团中,身为高氏皇族的高长恭要想脱颖而出,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军功,连年战乱的岁月里当然不难找到征战的机会,看似柔弱的高长恭同样拥有一颗“血气方刚”的心。 或许因为其长相缺乏一种必要的“英武之气”,高长恭每逢出征时都命人制作一些面目狰狞的面具,沙场厮杀时全军戴上,以在心理上威慑敌手。 “只可惜······”郑梦瑶叹了口气道。 “可惜什么?” “可惜他生在北齐。” “······” “那你与他······” 与他终有一战! 第20章 借愁绪三更入梦瑶 七鬼在街上游荡,皆着粗布衣化身平民,边走边寻,迢迢听到马啼声,侍卫随从呼呼屹立,马上人跋扈地往这边来,帝都能这般架势的皆是五品以上的权贵。 “七鬼,”这人停下来,撇了一眼,道,“你们连个鬼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堂堂魔界七鬼竟被训斥的体无完肤,安德王高延宗不知从哪出来,浑身酒味,他斜眼冷哼,道:“滚开!” 朱跃抬首,在高延宗耳旁低声轻语,道:“五爷,七鬼被侥幸掌控,目下魔界却没有动作,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高延宗闻言一凛,思肘片刻,道:“抓兰京子女原是想在先帝面前居功,时移事易,新帝即将登基,再追究也无趣,走。” 朱跃恭维道:“五爷说的极是,新帝登基,王爷从旁辅佐,近日忙的很,五爷何不与王爷走的近些。” 高延宗一勒缰绳,打马转身:“你去打听打听,皇叔什么时候回府——急行鬼,跑的倒挺快,回魔界,魔尊会给你们解药。” 魔尊当然会生气,但绝不会来找高家理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被仙界桎梏着。也不知是百年还是千年之前,仙界的一位神仙把魔尊打败了,当时,那位神仙硬逼着魔尊立下誓言,只要魔界不再侵扰仙界和人界,三界安宁,他便放过魔界并禀明帝君此事,此后那位神仙果然履行诺言。因此魔尊一直忍耐着,哪怕这次人界的皇族给自己身边的七鬼下了摄魂咒,他也绝不轻举妄动,说起这摄魂咒,也不能全怨人界皇族的人,要怪就怪七鬼太贪心,竟然用自己的自由去换贪婪的欲望。 当郑梦瑶从王府里出来时,穿着一件素色的布衫,腰系浅蓝色丝锦,足等深色八宝云靴,手里拿着一把绘有山水的扇子,时不时用扇面轻抚鼻梁,仿若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公子,她这一装扮,所有人一瞧还真以为是个潇洒的书生。 元轩没有说话,想来她女扮男装出门总是方便些,心道,还好她从南梁来北齐的路上遇上高演王府的人,不然一位女子只身一人长途跋涉跑出来,还真令人担忧,虽说她有功夫傍身,却也只是花拳绣腿,在南梁的时候,不好好练功,只做些女儿家的事,厨艺、针线倒是十分精湛,他从小到大的衣衫、靴子,便都是她亲手做的。 京都的酒肆挤满了贵人,店小二见元轩样貌不俗,又见郑梦瑶派头不小,估计身份不低,笑脸躬身把二人带上二楼。 与此同时,一位粉面稚气的少年风风火火的跑来,与两人插件而过。 “乐安······”高绍信几乎冲了出来,险些与元轩撞上,“别乱跑?” “没乱跑!”那少年边下楼边答话,扬起笑脸扭头冲喊他的人做了个鬼脸,“好不容易出来,我去逛逛。” 说话间,许是太兴奋,脚下一滑,身子往前倾,就要跌下去。元轩眉头一动,脚尖轻点,飞快的跃过去将那少年拦腰一扶,稳稳的落在平地上。郑梦瑶松了口气,高绍兴放下心的同时又吃了一惊,他跑过去问道:“乐安,你没事?” 而乐安公主却转脸看着元轩,回高绍兴的话,道:“没事啊,幸好这位公子路过······” 当她看清元轩的脸后,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道这人真好看,怎么这么好看呢! “乐安,还不快回去!”高绍兴的目光也转向元轩,语调放缓了些,谦恭有礼的拱手道,“多谢仁兄,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六哥,我还要再玩一会,”乐安公主跟在元轩身后,凝视他的侧颜,也跟着问道,“是啊,你怎么称呼?” 元轩笑了一下,他不想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朝楼上雅间走,郑梦瑶紧跟其后,乐安公主根本没把郑梦瑶放在眼里,以为她只是元轩身边的小厮。元轩没有理他们,高绍兴也没有生气,反而一把拉住乐安的胳膊,摇了摇头道:“乐安,我们回去。” 乐安公主小嘴撇了撇,很不服气,冲着元轩的背影喊道:“喂,那个······你知道我是谁吗?······本公主想好好赏赐你。” “公主殿下,”郑梦瑶突然转身,沉声道,“我们公子做好事一向不留名,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哦,”乐安公主像泄了气的皮球,她一向娇纵蛮横,还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卑微过,少顷,她撅着嘴回到高绍兴身边,“六哥,我们走。” 高绍兴见她忽然改变情绪,竟有些不适应,他微微一怔,低低的道:“嗯,走。”两人皆是一步三回头,目光一直望着这边,直到行至楼下,出了酒肆大门。 元轩缓步走进雅间,微笑不语,郑梦瑶好奇忍不住问道:“天策,那是北齐乐安公主?” “兰陵王排行老四,上面有二哥广宁王高孝衍,三哥河间王高孝琬,五弟安德王高延宗,六弟渔洋王高绍信,只有一个妹妹乐安公主,”元轩悄声道,“救她只是偶然,与北齐皇族沾上关系,难免招惹是非,能避则避。” 郑梦瑶唏嘘道:“还好没瞧出我是女儿身,不然日后在太后身边,免不了要碰面,那时若再见,岂不难看!” “既然要入朝堂,就一定会再相见,”元轩不紧不慢地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郑梦瑶想都不想,正要说话,只见小二在屋外请示道:“客官,小的进来给您点菜。” “进来。” “客官想吃点什么?” “一壶酒,几样小菜,你看着上。”郑梦瑶长眉轻展,打发了小二。 小二放下茶碗,应声出去带上门。 “做出的决定,怎好收回。” “做出的决定,也能收回。” “天策,”郑梦瑶秀眉微动,“为了你,我愿意赴汤蹈火,就算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梦瑶······”元轩转眸,正色道,“你知道我来北齐的目的,我不想耽误你,别傻了,为我做这些,不值得。” “值得,”郑梦瑶目光闪动,几乎是情深意切到骨子里,随即,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为你,都值得。” 元轩漆黑的眼睫一颤,刚喝的一口茶险些被呛住。 第21章 入朝堂冷轩遇兰陵 郑梦瑶本想借口去找小二上菜,刚一出门就被王府里的家仆说了一句“二位让我们好找,王爷正寻你们呢”给堵了回来,还是家仆对元轩说明原由,这才不用她再躲避,但回到雅间后,总觉得方才自己言语过于坦白,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于是元轩站起身,道:“我们回王府。” 郑梦瑶抬眼看了一下他,点点头,脸上几不可查的微微泛红。心道:“我还是早些进宫待在太后身边,或许能帮到他。” 她的心事,她自己知道,元轩何尝不知。两小无猜的情意,不是任何人能比拟的,但他此番来北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些事他不过心知肚明,却也不知道如何自处,毕竟女儿家的心思细腻,如果他直接婉言拒绝,可能会给对方带来或多或少的伤害。 元轩走在前面,郑梦瑶随后跟着,家仆悻悻然跑至楼下备马车。车马在王府门前刚停下,就见高演的随从守在门口等着他们。 “什么事。”元轩从马车上下来问。 随从行了礼,道:“太后宫里来人问,郑姑娘什么时候能进宫。王爷在东容阁摆了宴,等着公子过去用饭。” 郑梦瑶上前几步,温声道:“我入宫了。” 元轩微怔,旋即点点头,转身上马跟着高演的随从去东容阁。 东容阁是邺城帝都最豪华的宴所,临着颜月湖,太阳一落,华灯初上,夜色下灯火飘渺,河岸两侧尽是花坊秀楼,湖面上也停着各式各样的雕画轻舟。 元轩在东容阁下马,掌柜笑着亲自上来招呼,鞍前马后热情周到的把他送上楼。 等到了楼上挑帘一看,才知道这宴席架势不小。 放眼望去,在座的人一律面生,皆是身着锦衣华服的皇室权贵。高演身边挨着的是个吊儿郎当的男子,长得面嫩只是给人感觉很傲慢,男子对面一排,坐着一位公子,那位公子身旁挨着坐着位女子。 “鸿凌!”高演抬手笑道,“快来入座,等你呢!” 元轩扫了一眼,见有个空位子,像是特意给他留的,再抬眸一瞧,不觉愣了愣,那位置旁边坐着的人,竟是那位“四公子”兰陵王高长恭!坐下时两人都互看了彼此一眼。 “鸿凌,我与你说一说,我身边的是我的五皇侄安德王高延宗,那边是六皇侄渔阳王高绍信,皇侄女乐安,你身边的是四皇侄高长恭,”高演对众皇侄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即将上任的大司马兼尚书鸿凌。”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轰动,第一个动气的是高延宗,他义愤填膺的站起身,道:“皇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对面的两个人却与他截然不同,高绍信虽有些吃惊,但还沉静在方才见到元轩的惊诧里久久没有出来,心道这不是那日在酒肆遇到的那个人吗,怎的与皇叔相识,还走的这样近。而一旁的乐安公主此时喜不自胜,能再次遇到那日邂逅的俊美公子,芳心不禁有些动容,她不知道什么朝堂之事,只知道眼前这个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就是最开心的事,她心内想着,面上极力忍者却还是眼角眉梢带着微许笑意。 高演沉下脸,目光凌历对高延宗道:“新帝年幼,皇叔临危受命从旁辅佐,职责深重,你们几个除了长恭,还有谁能帮忙,朝堂正是用人之际,鸿凌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今日早朝我已奏明陛下,几日后鸿凌便入朝。今日宴席专程为了请贵客,才邀了你们几个来!休要乱了分寸!” 高延宗压着一肚子气,也不能发作只得灰头土脸坐下。 北齐大司马,堪比大将军,官居一品,更别说还兼尚书,后者官职是比总督更加悠久的要职,在北齐,尚书不是很大官职,却是有管理地方军政的权力。目下元轩的身份在当场可以与之平齐的只有高演和高肃,此时的两人官职品级相当,可以说今后便是各司其职,同室朝戈。 元轩嘴角微勾,面色宁静,并不觉得这从天而降的高官厚禄是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反而身旁的高长恭明显顿了顿,倒是这过于明显的举动让元轩有些意外。 这时,后边小二掀帘,轻轻喊了声:“三位客人到!” 随着喊声,三个人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河间王高孝琬,后面是北齐三将其中二将斛律光、段韶。 高演热情招呼道:“老三你来了,快,和两位将军入座,掌柜的,开席!” 高孝琬与高延宗不同,他恪尽职守,高洋在位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因此朝中之事他颇为上心,早听闻新帝登基皇叔提及过的新政要员,对堂上其他人都熟识,唯独有位姿容高雅的陌生人坐在他旁边,不禁睨了元轩几眼,道,“这位便是皇叔常提及的高人鸿凌公子,还真是郎艳独绝惊才绝艳啊!” “鸿凌不仅长得好看,”高演道,“他还精通音律,笛声凑的极好听,功夫也十分了得,当日我在郊野遇险,可是鸿凌以一敌百打退敌人,皇叔才捡回了一命,如此举世无双德才兼备,他能升任不了大司马兼巡抚?” 席间感叹称奇之声夹杂细细的笑声,把目光都落在元轩身上,高孝琬忽又想起什么,道:“听说皇祖母身边收了位干孙女,也是从皇叔府上出的······” “近日宫中发生太多事,你皇祖母喜欢便好!” 宴席说是给贵客设下的,实则就是北齐皇室的聚会,高肃余光见元轩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乌黑的长发掩着雪白的脖颈,侧颜在灯火通明的琉璃耀光里,更显得肤如脂玉,脸部轮廓柔美漂亮,如果他是位女子,皆是见之便会对这销魂的美貌招架不住,下唇左下角的那颗美人痣更是要命,像是一粒令人垂涎的黑芝麻留在嘴边,这一颗勾人心痒的痣会勾起难以控制的食欲,令人看了有种想吃东西的想法,会忍不住想“我能来一口么”。 高肃再看一眼,还真有些饿了。 “该唤你四公子呢?”元轩笑着转眸,“还是四爷?”? 第22章 入朝堂冷轩遇兰陵 “鸿凌,”高肃温声笑道,“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元轩转眸,对高演笑了笑,道:“鸿凌不才,何德何能入的了朝堂,还请王爷在陛下面前谏言收回成命。” 见他这般谦逊,众人更是惊为天人,唯有高延宗气不打一处来,越发鄙夷道:“新帝登基,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仅凭着一张魅惑的脸和雕虫小技就能一飞冲天,算什么本事?” 高演刚要训斥,元轩笑了几声,眼眸斜向高延宗,道:“安德王不服?” 高延宗轻薄地继续道:“只服你是个美人。” 元轩却不恼,不慌不忙强勉一笑,道:“这就怨不得我了,怪只怪这与生俱来的好看皮囊迷了眼,不过,我的能耐不在此处,安德王想见识见识?” 高延宗耻笑道:“见识什么,花拳绣腿还是卖艺杂耍?” 元轩到底是高演的贵客,旁人都不敢说的太过,只有这安德王嘴巴像刀子似的,对他不依不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场面越发闹的难看。 元轩正欲开口,熟料身旁的高长恭道:“五弟说笑了,皇叔今日请我们来小聚,是借着鸿凌的光,要说起提及的这些市井小戏,在座的各位都不及你在行,我听说五弟常与江湖艺人往来,料想五弟耳濡目染,不如,五弟你来给表演胸口碎大石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顿时,东容阁里一阵轰然大笑,高延宗平日里混吃等死,酒肉纨绔,闲着无事就喜欢找乐子,在民间游荡玩耍,他最怕的就是四哥高肃,不想,这时高长恭会站在鸿凌那边,让自己颜面无存。 “四哥教训的是,”高延宗也只能忍气吞声顺着高长恭的台阶下,“这便给你们来个碎大石,来人!上铁锤!” 高演见好好的一个宴席被尽毁,在一片乐声中厉喝才止住喧闹。 元轩没想到高肃会帮自己解围,他转头望向高肃,只见他高挺的鼻梁,瘦俏的下颌,俊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他侧颜生的极好看,实难想象出这样一张绝美的英俊脸庞能上战场厮杀,浴血奋战,战无不胜,且所向披靡! 所以高延宗怕他,怕极了! 宴席散时,高演盯着高延宗道:“老五,你跟我来。” 临走时,他对高肃道:“长恭,我与老五回宫,你替我招呼鸿凌。” 高肃颌首,眼见着高演和高延宗走了,其他人也都起身往外走,唯独乐安呆在原地,目光落在元轩这里,迟迟不动。 高肃扯了扯嘴角,道:“绍信,带乐安回去。” 绍信闻言止步,转头一把拉乐安,谁知乐安反手揪住他袖子:“六哥,你替我和四哥说说,我要与鸿凌讨教乐理,行不行?” “人家现在是大司马,尚书大人,哪有时间教你!”高绍信扯回袖子,“走,你若喜欢。宫里的乐师也能教你。” 乐安扯着他的袖子还要说,高绍信直接把她塞进轿子,吩咐人抬走。 周遭人都散了。 高肃见元轩站在阁楼下,他走了过去,道:“六弟他口无遮拦,你别放心上,一别数日,我以为你与玉姑娘回柔然了,怎的会遇上皇叔?” 元轩气定神闲地道:“你也觉得我认识你皇叔,是一飞冲天?” 高肃见他多疑,就不再问什么,少顷,他柔声道:“走。” 元轩喝了点酒,但没醉,他盯着高肃道:“你从不问我来历,就不怕我爪牙锋利?” 高肃却还是温言细语:“你我在冷泉相遇,同吃同住过一日,你若真要做歹,我也拦不住你。” 元轩借着酒,冷声道:“这可说不好。” 他若真要拦,还拦不住!他可是北齐战神! 高肃笑了笑,道:“今夜替你解围,也是人之常情。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 风临夏末秋初,月挂清碧摇花。 元轩歪头一笑,眯着眼道:“没想到北齐战神这般心胸宽广,我若是姑娘家,一定会看上你。” 高肃不禁展颜一笑,道:“姑娘家哪会钟情我这样寡淡之人,倒是你,那位玉姑娘,还有兰姑娘,我看都对你有意,就连乐安好似也看上你了。” “登徒浪子,哪有资格论情言爱,你瞧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元轩接过掌柜递上来的帕子,试了手,笑道,“也就是个流落街头的命。” 高肃见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自顾自地试完手,将帕子放在盘子里,往前走了一步,道:“你挂职后,若是没地方住,就来我府上,皇叔那里人多眼杂,六弟管不住他的腿。那个小院子也可以去住,阿黄不知产了多少蛋,再不拿出来,它该没地方待了。” 二人行至路边,元轩瞥见他的雁翎亮银,随手抄起来比划了两下:“这银戟不错。” “雁翎亮银和战雪陪了我多年。”高肃目光落在昏暗的灯光下。 元轩叹道:“你从未怀疑过人?” “人活于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痛楚,”高肃移开目光,一双清澈的双眸望着他,“不去计较,便没有烦恼。” “不拘小节,豁达宽厚,”元轩顺着他的话,“自然人人敬仰,百姓爱戴,别说女子喜欢,就连男子也暗自惭愧,恨不能一睹高长恭的天颜,将自己化身为女子嫁给你,不愧是北齐战神。” “鸿凌夸人,”高肃道,“颇有些与众不同。” “你是孤陋寡闻,”元轩哼笑道,“我见过的奇事多着呢。” 高肃很认真的道:“愿闻其详。”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恭你还是多照看眼下,”元轩笑,“别大意。” “眼下。”高肃道,“新帝登基,皇叔辅佐,内忧倒是没有。”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元轩顿了顿,颇为关切的看着高肃,“还真瞧不出来,金戈铁马,骁勇善战的高长恭竟这般宽厚仁义。” “刀锋所划之地,便是疆土,长恭倒是想丢盔卸甲,良田布衣,”高肃叹道, “怎奈白骨相葬,寒灯纸上,梨花雨凉,终究是白发落在枕上,都是虚妄。” “你看,又被诓了,”元轩道,“今夜感激你帮了我,走,我送你回府。” 高肃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元轩上马,“人有时需要演,好比上战场戴面具。” 高肃跟着也上马:“战场上,确实如此。” “跟我在一处,”元轩打马,“须得留神。” 两人策马前行打破了夜的静寂。? 第23章 入朝堂冷轩遇兰陵 几日后,元轩便入朝上了任。 大司马一职常以授掌权的外戚,多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联称,北齐的大司马与大将军并为二大,而兵部尚书是个闲差,与巡抚又截然不同,早在北魏延和元年,太武帝拓跋焘率名将来大千北伐,大败柔然之后,太武帝以来大千勇猛、多有战功且熟悉北境险要,遂诏其“巡抚六镇,以防寇虏”,而兵部尚书主事军事与皇宫内御林军。 元轩上任,除了高延宗心里不痛快,还有一人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就是杨愔。自高洋薨逝新帝继位后,作为先帝身边的红人,杨愔在新帝身边时下走运,官封五品以上,虽没有高演地位高,但新帝几乎对他言听计从。这日正逢杨愔在凝辉堂宴请邺城帝都朝中新贵。 杨愔官运亨通,时年走运,面色红润身形发福,坐在椅子上颇为装腔作势,道:“今年在下有幸在陛下身边当职,虽上有王爷辅佐,却也公务缠身不得空闲,今日请了各位新贵在此一聚,也算难得。” 正说着,只见珠帘一挑,进来一位将领,身着藏青箭袖大长袍,剑眉星目,未温闻其声只见其笑,此人一现,在座新贵皆笑脸起身相迎,满堂寒暄。 曹溪丰拜过杨愔,随后落座,才道:“大人相邀,实属难得。” 周遭闲话过后,便说起现下朝堂之事。 杨愔挥手示意让服侍的人退出去,道:“不知各位对新上任的大司马兼兵部尚书,可有何见解?” “尚书大人是王爷的至交也是恩人,由王爷亲自举荐,陛下年幼,朝廷用谁不用谁还不都是王爷一句话。” “是啊,”杨愔心猿意马,道,“王爷位高权重,朝堂局势掌握的恰到好处。” “这位尚书大人也有过人之处,”有人道,“听说一上任就把各司治理的井井有条,既然是王爷举荐的人,当然得是翘楚,不然如何为我大齐效力?国法律法如何得到有效实施?” 杨愔却叹了口气:“只怕此人不简单,身份不明,来历不明,我大齐是人才没落了?怎能要一个从天而降之人来担此大任?” 各新贵纷纷交头接耳,顿时群情激昂,为了这么个依靠关系就能平步青云的尚书着实有些愤愤不平。 群情奋起也好,难以接受也罢,目下可是权势当道,这些儒雅之士终究还是人微言轻。 散席时,其他人都摇着头窃窃私语着退了场,杨愔唯独留下曹溪丰。两人出来楼下,四下无人,杨愔才露出本色,冷哼道:“辅佐?实则就是掌权!就凭他一句话,那个位子说给谁就给谁!再这样下去,你我的命便是刀下鱼肉,溪丰,咱们该筹划筹划了。” 曹溪丰吃着干果,他可不是省油的灯,眼下局势高演当道,他与杨愔是一条藤上的瓜,同在一条船,要是翻了就一起殒命,他丢了一棵杏仁在嘴里,无声一笑,道:“大人想怎么做?” 杨愔道:“当年北魏元善见背后是高欢,后北魏分裂,北周那边宇文邕背后是宇文护,如今陛下年幼,他身后显然就是高演,他正安插人进朝堂,居心叵测,有朝一日,谋朝篡位也未可知,你我若再不动作,恐有一日,他会将我等除之而后快!那时就只能任由宰割,死无葬身之地了!” 曹溪丰闻言,心内一凛,蹙眉道:“卑职随时听候大人差遣!” “嗯,去。”杨愔摆摆手,曹溪丰拱身拜别,杨愔瞧着曹溪丰的背影,心内盘算着,须臾,冷笑道:“咱们走着瞧。” 曹溪丰在先帝私巡禁军任统领,手里掌着军士,杨愔身边虽有死士,却并无实权,必要时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出现,有了禁军做后盾,加上他是先帝身边的人,才敢由此一搏。 元轩办完差事回当职庭院,他跨入门槛内,便得了趋炎附势之徒的嘘寒问暖,那匆匆路过的满员官员与小使甚至连打杂的狱卒都要远远的看他一眼。 长得太好看,穿上官服更是英气逼人。 他刚进堂内坐下,就有人来报,是御林军侍卫封霆云,他腰间悬着一柄短刀,面容清秀,着御林军服饰,他拿着册子拱手道:“大人,咱们御林军分别由民选,内选,军户,术业这些挑选而来,还有一些比较厉害的,是由陛下钦点。” 元轩点点头,接了册子。 封霆云道:“王爷命卑职前来,尚书大人有任何吩咐都可以找卑职。” 元轩抬眸看了一眼封霆云,微笑着道:“霆云,我刚来,许多事情还须你帮衬,在我面前不必拘谨,你我皆是兄弟。” 封霆云一愣,心道这位尚书大人竟然如此和蔼可亲,他几句话一出,两人之间顿时亲近了不少。封霆云是军户选上来的,父亲早年因公殉职,母亲常年多病,无兄弟只有一个妹妹待字闺中,因此他很小就担当起重任照顾母亲和妹妹,元轩一席话瞬间令他颇为温暖,仿若一直在寒冷冬日里突然遇见了暖阳,御林军当值清苦,朝中若无关系和靠山,平日的差事也会更为辛劳,封霆云眨眨眼睛,有些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元轩一番,不禁感叹这位尚书大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神颜,不枉眼光极高的乐安公主也为之倾倒。 旋即他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上前拱手道:“卑职不敢,尚书大人抬爱,卑职,卑职感激涕淋,简直······简直······。” 元轩见他心地纯良,敦厚老实,竟有些忘了此时他身在北齐,少顷,唇边勾起一个邪邪的笑,慢慢走到封霆云身边,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简直什么?可想好了再告诉我。” 封霆云被他这轻松的一句惹的只呵呵傻笑,气氛顿时愉悦无比。 “你对朝中大臣熟识吗?”元轩顿了顿,正色道,“先帝身边的人有哪些。” 封霆云想了想,答道:“先帝身边留下几位元老,皆是年迈,目下为杨愔最得势,因着他是先帝的亲信,身边还有一帮身份不明的死士和先帝亲训的禁军,首领曹溪丰为他马首是瞻。” 元轩哦了一声,眼尾忽然扫见屋外有人影。 作者说0\/200 2000-2020 ? 中文在线 第24章 入朝堂冷轩遇兰陵 封霆云冲了出去,片刻后回来禀道:“大人,出事了。” 元轩一怔,旋即抬头对封霆云道:“去看看。” 元轩随封霆云出了门,封霆云看着元轩道:“王爷让小心杨愔,果然出事了,陛下在勤政殿,突然门口跪着几十个京都新贵,说是求陛下赐官爵,他们都是通过殿选进的学士院,说尚书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拔得头筹,都是全凭陛下一句话,就跪请陛下开恩也赐他们高官爵位,陛下哪见过这个阵仗,恼怒着说不做这个皇位了,这会儿气的正摔东西呢!” 帝都新贵都是儒释道学院出来的国之栋梁,能带动整个北齐的国风与运程发展,杨愔知道不能碰,谁要是动了这个,就好比动了国本。今夜元轩若是动了,岂非不是自掘坟墓! 一个时辰,高演就命人告知了高肃。 “尚书大人还不知此事?”高肃翻身上马问陈秦。 “听闻王爷让封霆云去尚书大人身边协助,”陈秦回话,道,“怕是听说了此事。” 高肃没再说什么,打马就走。 “四爷,”陈秦追着问,“咱们去哪?” “找尚书大人。” 天阴沉沉的,微微起了风,元轩沿着街道奔马,前面临街突然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太可怜了!掌柜的怎么能这样?” 里面传来莺莺的哭声,在嘈杂的人言里,那哭声微弱的几乎听不清。 元轩勒马,渐渐看见人群中地面上躺着一位女子,马蹄在原地换踏,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在马上越过人群,这时,那女子艰难的缓缓抬头,元轩一怔,忙跳下马挤进人群,蹲在那女子身边喊道:“红月?” 封霆云随后跟过来:“尚书大人?” 元轩回头吩咐道:“你且去看看,我在庭院等你。” 封霆云看了一眼地上的红月,微颌首,旋即站起身上马,火速进宫。 红月仰头,见是元轩,含泪震惊,道:“公子,你,你是公子?” 元轩点点头,拉她手臂:“走,先离开再说。” 岂料,路边茶叶店里几名大汉簇拥着掌柜冲出来:“想跑!先把银子赔了。” 元轩站起身,问道:“什么银子?” 掌柜胸口起伏,气焰嚣张,见他一身官服,忙换了嘴脸,嗫嚅道:“她,她把我的茶叶卖,卖错了,高端茶当,当作低端茶卖出去······还卖了不少,我这店里因为这单生意亏损不少,她······她需得加倍赔偿才行。” “这些够吗?”元轩从怀里拿出钱袋,“她卖错了,赔给你便是,你为何命人打她?这便是你不对,难道她的命没有你那茶叶值钱?” 掌柜见他官服威仪,料想他身份品阶一定不低,又见他气场强大,相貌不凡,也不敢多有言语冒犯,接了钱袋满面陪笑的悻悻然回去店里了。 另外一边,皇宫勤政殿门口,高肃高声喊道:“亏你们还是儒释道学院出来的,哪有如此行径?你们这般跪着求高官厚禄,和陛下要赏赐,简直和绿林大盗、山野劫匪如出一辙?既然你们目无王法,藐视朝堂,我大齐也不要这般能力底下之辈,动辄听信谗言,和逼宫有何两样?” “四爷,尚书大人能如此,我等为何不能?” 高肃道:“德不孤,必有邻,尚书大人自有他过人之处,尔等可有可比之,站出来让我瞧瞧,陛下钦点尚书大人,由我皇叔举荐,众大臣商议过后才定下的,尚书大人自己却并不情愿,曾多次推迟。哪像你们,自古闲能都被人人仰慕,你们真要有本事,怎的无人在陛下面推举,再这么厚颜无耻,我高长恭便要发落了!” 亲贵们面色渐白,都知道北齐战神、鬼面将军的厉害,此话一出,四下一阵骚动。 “四爷您有所不知,”其中一人战战兢兢上前,道:“我们······我们也不敢来触犯陛下,只是······家人被······被挟持,才迫不得已如此······” 突然一道羽箭射中他胸口,顿时,他闭了口,轰然倒下!跪着的人纷纷汗颜,瞪大了眼睛,须臾,都跪倒在高肃面前:“四爷,救,救我们······” 高肃面不改色的道:“在这京都,陛下最大,竟有人敢在天子面前动手。谁胆敢再动手,就是我高长恭的敌人,我大齐绝不姑息!” 周遭只剩微微风声,高肃挺拔的身姿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盾,阻挡了所有人的恐惧和担忧。 “你们各自回家,如果家人有恙,我定给你们一个交代,”高肃扫了一眼众亲贵,语音平缓道,“想来再无人敢兴风作浪,陛下深明大义,宅心仁厚,这件事过后也不会再追究。” 便在此时,封霆云赶了过来,见场上的人都散了,下马走到高肃身边,道:“四爷,卑职来迟了。” 高肃转过身,见只有他一人,与他对望一眼,刚要问话,曹溪丰悠哉地将目光横冲直撞过来:“杨大人今夜身体抱恙,命卑职过来从旁协助,四爷此事办的极好,陛下那已经安置好了,大雨将至,我这就差人送兰陵王回府。” 高肃眉间冷然,道:“这事背后是谁主使,你我心知肚明,如今皇叔辅佐陛下,有人看不顺眼,便在这覆雨翻云,今夜若是死一个,自会算在此人头上。” “算在谁头上,也轮不到我们什么事,”曹溪丰轻描淡写,丝毫无惧,“快入秋了,四爷还是多保重些,北齐还需四爷开疆扩土上阵杀敌。” 高肃转身,只见杨愔被一顶轿子抬了过来,见高肃要离去,立刻训斥曹溪丰:“放肆,谁给你的胆!这样对四爷说话!他是主子,你是奴才,你不懂以下犯上?还不快去认个错!” 曹溪丰压着怒火正要给高肃跪拜,高肃翻身上马不理会他,他兀自骤然离开,留下杨愔大怒,转向曹溪丰立刻斥道:“你也太没规矩了,连他也敢得罪!” 元轩将奄奄一息的红月带到庭院,她愁眉不展满面寒霜,须臾,红月泪中带笑,道:“在临死前还能见公子一面,红月死而无憾了。” 第25章 红月怜心心怜红月 二十年前,红玉的祖父与父亲曾在徐州刺史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麾下,那时很多边境将领选择降魏,南朝在这一战中丧失了淮河以北,最终红玉祖父没有幸免遇难,丧命于此战。随后黄河以南的五州之地,彻底形成了南弱北强的局面。 此战过后出现了很多投降的将领,这些人最终也都迁往了北方,这其中就有红玉的父亲,这次南人北迁的高峰,出现在齐梁易代和侯景霍乱之时。 熟料,红玉父亲母亲带着几个月大的红玉刚迁至北齐,就遇上了民间的一场瘟疫,外乡人入迁,本就艰难,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同时又遇上这场天灾,可谓举步维艰,很多达官贵人纷纷离开当地躲避,红玉父母也跟着一同前往,在途中突遇瓢泼大雨,此时天已昏黑,所有人只能躲在一处古庙借宿,但见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击中古庙屋檐的大树,一段枯树枝轰然断裂,顷刻间,梁歪瓦碎,木窗震塌,狂风嘶吼而入,庙内烛火俱灭,阵阵尖叫四起。红玉母亲慌乱地从稻草堆上抱起熟睡的婴孩,被他父亲护着逃了出去。 好在惊魂过后,风雨骤停,重新安置马车继续前行寻找可安身之所,等夫妇俩刚松一口气,突然发现怀中婴孩被掉了包,那婴孩被褥里包着的哪是他们的女儿红月,而是一堆破旧衣衫。 慌乱的在黑暗里抱出来的女婴,刚满百日,冬日天气寒冷,女婴包裹严实,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时把孩子给换走,夫妇二人心急如焚掉转马车赶回古庙,却不见一人踪影。 夫妇俩大惊失色一筹莫展,百感交集的慌不择路,连是谁换走了孩子,为什么会换走孩子,都一无所知,更别提去寻找了,这时,在古庙外找到了一块通行令牌,上面写着“邺城帝都薛府”几个字。女儿丢了,两人根本无心再去避难,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北齐,谁知,这薛府大门紧锁,空无一人,而此时可怕的瘟疫已迅速蔓延,刚入城的夫妇俩双双受灾,死在了北齐帝都。 红玉确实被人换走了,这人是薛府的一个粗使婆子,那日在古庙,她早就见到那对在古庙避雨的夫妇抱着个粉嫩的女婴,于是贼心泛滥,将那女婴趁着慌乱抹黑之时给偷了出来,转身便托人辗转千里卖给了一对没有生育的姓叶的老年夫妇。 这叶老头叶老太不但无儿无女,还身体残疾,叶老头人称叶伯,一只眼睛是瞎的,听说他打出生就这样,嘴巴是歪的,样貌十分丑陋,只因如此,才没人愿意嫁他,叶老太愿意跟他过,是因为她一只腿是瘸的,那是小时候生病留下的腿疾,其实应该说是叶老太高攀,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叶老太很胖,也很丑,方圆百里,没有哪位男子愿意娶这样一个瘸腿、又胖又丑的姑娘为妻,于是两人就歪打正着,被人一撮合便成了个家。 家是成了,可过了一年半载,甚至又过了三年五载,再又过了近十来年,还是怀不上自己的孩子,这下可愁坏了叶伯,他年纪越来越大,可膝下却悲凉得很,很多年过去了,夫妻俩渐渐只能认命,这下就有了卖个养子或者养女的想法。 那夜一道敲门声把叶伯从梦中惊醒,他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家里悬挂着一轮红色的月亮,更奇怪的是,叶老太也一般无二的做了同样的梦,夫妇俩听得敲门声,猛地起身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有人给他们送来一个熟睡的女婴。 叶伯欢喜的很,给完银两,打发走来人,抱着可爱的婴儿看了半天,虽无文采,但因为那个奇异的梦,便想出了“红月”这个名字,又兀自踌躇对叶老太说道:“旁人都知晓我叶伯膝下凉薄,突然有了这么个女儿,恐遭人非议,不如就称这孩子是从山中捡来的,她不是你我亲生。好好将她养大,日后你我年老时缠绵病榻,也算有人能给端茶倒水,让她姓叶不合适,那就只叫她红月好了,如何?” 叶老太欢天喜地的点头,就这样,红月便成了乡邻们口中的“叶伯在山中捡来的孩子”。岂料十五年后,叶伯和叶老太双双与世长辞,叶家只剩下孤零零的红月一人,与此同时,镇上的一名官绅之子垂涎红月美貌,设计把叶家小院的地产给买了,硬逼迫红月嫁给他,红月顿感压迫的过了几年无处安生的日子,只能流离失所的逃到了南梁帝都。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去南梁的,许是北齐的官绅之子太强势霸道,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只能逃得越远越好,她带着简单的行李,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踏进南梁帝都长街后就饥寒交迫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侯门秀府的卧房里。 “醒了,”一位年轻的男子慌张的过来扶起她,“快躺下,你太虚弱了。” “你是······”红月蹙眉惊慌的推开男子,“我怎么在这里?” 男子松开手,儒雅的笑道:“我姓史,单名一个波字,这是我家,今日我路过长街,见你晕倒在地,便把你救回来了。” 红月闻言,神色稍缓和了些,怯生生的道:“哦,那,谢谢公······”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年纪相仿,不如你就唤我名字好了,”史波打断她,笑道,“我见你这样,心内很是怜惜,只是想帮你,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怎会晕倒在长街?” 史波面貌还算端正,穿着浅蓝色箭秀锦丝袍,人靠衣装,他在锦衣华服之下,不算俊雅的容颜也顿时雍容起来。 红月心里的所有委屈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她泪如雨下:“我叫红月,我没有家了,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逃啊逃·····拼命的逃,我好累,好怕······” 史波不顾一且的上前一把搂她入怀:“别怕,别难过,你这样,我好心疼,红月,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会好好照顾你!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第26章 红月怜心心怜红月 红月的视线停留在史波的脸上,良久后方才缓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脸上挂着泪,想着今天醒来后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他说的话很温暖,像和煦的阳光,她曾经在逃难的路上想过,如果南梁没有立足之地,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很小的时候就听乡邻们说,她是叶伯从山里捡来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在哪,更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可不知怎的,她在无路可去的时候,就想来南梁。 史波的言语和体贴入微,触动她情肠,她很安心很踏实,就像在绝望边缘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就是想保护你,”史波侧过脸,将桌上的一碗燕窝银耳羹端起来,拿起汤匙在小银碗里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送至红月唇边:“来,吃点东西,你这些天一定受尽了苦楚,我已经吩咐厨房,给你炖了补汤,你需要什么就吩咐下人,我忙完就来陪你。” 红月吃了一口,抬眸看着史波,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史波喂她吃完后,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红月鼻尖,宠溺的道:“当人是真的,睡,我先出去,有事就唤下人。” 史波放下银碗,轻扶她的头,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站起身走了出去。 见他出去了,红月倍感舒心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此后的几个月里,红月受到了有生以来最贴心细致的照顾和呵护,对于一个从未受到过如此待遇的人来说,这般的宠溺简直是到了天堂,唯独奇怪的是,红月从未见过府邸里除了史波和下人以外的任何人,用史波的话来说,是因为这是他的私宅,父母亲并不在此处,而是住在祖籍安康城内,等有机会会带她去见两位双亲。 这日,史波命仆人备了美酒佳肴,与红月灯下对坐,他绵软细温的声音传来:“红月,今夜我有话与你说。” 他为了晚上的这个场面,特地名人准备了时下各色鲜花,把整个屋子布置的十分浪漫动人。红月笑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史波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娶你为妻,让我照顾你一声一世可好,我喜欢你,会好好疼你爱你的。” 他惯会甜言蜜语,对真心喜欢的人说话就像护着一块稀世珍宝一样,但凡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都会被这些言语所迷惑,而红月在叶家时似乎都是照顾他人,现下有个人对自己百般爱怜,自然而然视他所说的话为真,又知道他对自己照顾有加绝非假意,便欣然接受。 她这一答应,史波乐开了花,俩人当夜便把酒言欢与君同醉,酒这个东西说是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能忘忧,能助兴,说不是好东西也确实不是好东西,酒后乱性,天摇地晃的根本没办法左右自己的神志。 一喝酒,红月在史波的花言巧语之下,似乎就沦陷了。 史波把她抱上床,微笑着褪去她的衣衫,抬手吹熄了烛火。 那夜,红月心甘情愿的以身相许。 若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一定会拜见父母,择日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可史波在这件事过后却绝口不提迎娶之事,红月好好的姑娘之身就这样被他霸占,硬是没名没份的在府里过了小半年。 饶是如此,红月渐渐感觉到史波对她的冷淡和厌倦与日俱增。 红月忍无可忍,找了个时机在当初史波对他许诺的地方问道:“你说对我真心,我才相信你,如今已是你的人,怎的还要这样没名没份的和你在一起,你难道没有想娶我,没有把我当成未来的妻子吗?” 史波勾唇冷哼,这时从他嘴里传出的声音竟有些嘲讽之意,他揶揄道:“在一起就一定要娶你么?当初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不错,我根本不会娶你,更不可能会把你当成未来的妻子。” 红月好似遭受了当头一棒,她脑袋嗡嗡的呆站在原地,浑身都抖了起来,好半响,她才艰难的道:“你骗我,所说的话全都是假的!怎会这样,为什么要骗我?” 史波道:“要这么说,也可以。谁知道你这么容易就信了,那我何不一直骗下去岂不更好?” 红月踉跄着后退几步,眼泪夺眶而出,喊道:“卑鄙!小人!” 史波并不在意,那张脸难看的有些扭曲,他道:“我卑鄙!我小人!我没有强迫你,一切都是你自愿!” 不知是愤恨还是后悔,她的心很难受,此刻像被无数道鞭子在抽打,血淋淋的流淌着,钻心的痛苦击打着她的灵魂,须臾,她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傻的彻底! 她离开了那个令人恶心的地方,接踵而来的是回到了刚来南梁时的窘境,她没有住所,没有银子,拖着惨败的身子流浪在街头,一日,两日,十天,半月,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一场大雨侵袭,淋浇着她孱弱的身体,她倒在雨中,一日一夜,她意识昏沉,周身滚烫,直到一位少年将他扶起,给她喂了一粒丹药,她才幽幽转醒,元轩要将她带离雨中去找大夫,红月一掌推开他。 这一刻,在元轩身上看到了史波的影子,虽然这个人比史波长得好看千倍万倍,但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被欺骗了一年之久,将人渣当做好人,自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以身相许,真心却被践踏,她见到对自己好的人就害怕。 她只能很痛苦的呜咽道:“走开!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假的!” 元轩微怔,心道她一定是受了伤害。身后的侯景传来话音:“走,不要管她,街上流浪的人很多,岂非人人都要去救。” 元轩明白侯景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他们一行人在南梁并未站稳脚跟,若见着个可怜人就管,怕也管不过来,一旁侯景的大弟子田迁低低的冷哼:“自顾不暇,还多管闲事!” “这个你拿着,好好活下去,”元轩从怀里拿住一袋银子,“为了你父母,还有关心你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红月喘息着没有说话,元轩将钱袋放在她面前,起身随侯景走了。 几日后,南梁帝都招募宫娥,红月进了宫,许是因为元轩的那几句话,又或许是因为她从未见过的父母还有已经逝去的叶家人。 作者说0\/200 2000-2020 ? 中文在线 第27章 红月怜心心怜红月 她知道要活下去,就得靠自己坚强。南梁皇帝萧衍是个有名的菩萨皇帝,无论是宫人还是权贵,都一视同仁,因此民风和乐,宫廷祥和,于是每次的庆国大典都会选一些擅长歌舞的女子,这时音质甜美的红月便成了歌者。 就这样过了一段还算太平的日子,熟料,此时已经积聚起巨大实力的侯景在寿阳起兵,用时不到一年,就打到了大梁的首都,并且让元轩控制住梁武帝萧衍。时年,萧衍已经年过八十六岁,老迈的身体在经过囚禁与断食断水后再也支撑不起来他的野心和愤懑不平,不久便被活活饿死。 随即一代开国之君的惨死,迎来的是南朝另外一位开国之君的崛起,这人正是南朝陈国主陈霸先,陈霸先出身贫寒,喜欢军事与武功。 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梁武帝的侄子新喻侯萧映,后来被重用。又因为多次立功,被梁武帝提拔,得以获得交州司马之职,因此从这个角度说,萧衍一家对陈霸先有着知遇之恩,如果最后梁朝没有乱,侯景没有反叛,那元轩在侯景之祸之后,与侯景反目,改投南梁帮陈霸先,并帮陈霸先快速围剿平定,而后陈霸先取代南梁建立陈朝。 陈霸先十分忌惮曾帮他打下江山的元轩,他要除掉他,以宫中设宴为由,骗元轩喝下毒酒,恰逢红月就在他安排的那场宴会上表演歌舞。当红月见到功力尽失、嘴角溢血、被人围攻的元轩时,她突然意识到这世上还有像元轩这样的好人。 一个宴会上的歌女,在一场图谋不轨的毒害宴中,当然会有机会救人,她在元轩手中的谶窨护持下救出了元轩。一个月后,她被迫离开了南梁。 红月只能再回到北齐,她没有回叶家,那里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然而北齐帝都也不是什么可以容身的好地方,她遇到了当初迫害她的乡绅之子。 乡绅之子范鉴从地方上来到帝都的第二年就遇到了红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成了帝都城远近闻名的大流氓,面上一副笑容可掬,手段却恶毒残忍。他在两年前没有得到红月,似乎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便叫他记了两年,今又遇着红月,心内的那股邪火顿时一触即发。 红月一改往日懦弱,并不怕他,她在一家茶楼落脚,凭着在南梁宫里学会的制茶泡茶功夫,在北齐帝都安顿了下来。 恶徒就是恶徒,手段不断狠辣还花样百出,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叫曼陀罗花,此毒藏在花叶、寝被细软、衣衫布袋上,闻之几日便会莫名其妙中毒。 单纯善良的红月最终也没能逃离范鉴的魔爪,她中了曼陀罗花毒。 “要解药吗?”范鉴面部可憎地看着她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再问你一遍,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答应。”红月一字一顿的道。 “还由的了你吗?”范鉴斜眼睨着她,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南梁的那些事?被人玩腻了,以为我还会稀罕你?做梦,残败之身给我,我才不要,我要你答应的是另外一件事,帮我去伺候一个人。” 红月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当地有名的世家家主陈魁安,此人不但妻妾成群,权势滔天,还野心勃勃,听闻和宫里的杨愔走的极近,他手下一帮人尽是江湖高手,也是十分路子广的亡命之徒。 红月明白了:“你要我去替你笼络人心。” 当今北齐新帝登基,朝中局势分为两派,一边是高演,另一边是杨愔,而陈魁安手里有大半个江湖,只要他肯站出来帮谁,谁的手里就会多些胜算。 “你休想!”红月恨毒了他,要不是他,红月也不会过的非人的生活。 “那你就等着,”范鉴咬牙切齿地道,“七窍流血全身撕裂而死!” 曼陀罗花剧毒无比,若无解药,不出三日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且死状惨烈! 这就有了茶楼掌柜要红月赔偿的那一幕,红月中毒后双眼昏花,错把价格高端的茶叶当成价格低的给卖了,掌柜不听她任何解释,几个打手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此时的红月气若游丝,满身伤痕,血已经开始从她嘴角和鼻孔溢出。 庭院里,元轩看着气息微弱的红月,碎然拉起她,灵力往足底灌,飞身跃过庭院屋顶朝后山林间奔去。 元轩带着红月出现后,影山石墓忽然黑影一闪,兰停看见元轩,苍白清秀的脸上露出喜色:“公子!” 活死人兰停自上次遭遇陷阱身死,目下只能说,他是只鬼。 元轩还未答话,便在此时,红月道:“公······公子·····我快死了······” 这声音极度微弱,仿佛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片刻后她幽幽没了气息。然而元轩在邙山谷底服下苻坚大帝自种的神果后,耳根极聪,数里之外的丝毫响动他都极易察觉。元轩不由分说就地而坐,他二指并拢抵在红月额边,屏息凝神,指尖发出数道灵光。 然而,红月已命陨嘴角鼻孔的血越溢越多,她的幽魂从身体里飘向鬼狱,已经看见了黄泉路上的血似的彼岸花。元轩心知她中的是曼陀罗花毒,这诡异的毒除非有解药,不然就算神医在世也无力回天。 他要把红月的魂魄拉回来! 元轩停下手,从后腰摸出谶窨送至唇边,笛音缓缓流出,周遭万籁俱寂瞬间打破,万千灵力顺着悠扬的笛音袭来,一起聚向红月,用自身修为催动谶窨发起音律逼出剧毒,本就很消耗元气,元轩却不顾方才已消耗过灵力使命的挥洒内力,他嘴角渐渐渗出血迹。 “公子!”兰停在一旁惊慌失措,他想都不想,也投入谶窨的召唤里,顿时他的身影化作滚滚黑雾与那些灵力一同钻入红月的身体里。 元轩感召到异样,他突然神色凛冽,抬眸一看,兰停的残魄与红月的魂魄融合在一起,元轩心内叹息,但无奈兰停已牺牲自己做了选择,他倏然拿起谶窨吹奏一曲召魂归魄。 片刻后,红月面色发白,浑身充满了怨气,她死了,但她死的不甘心,她痛恨这世间的人渣,恨那些口是心非的骗子,世间之人的阴险邪恶,道貌岸然,让她死后的怨气更加深重,她本不想再活下去,可是兰停见元轩为了救她不惜消耗自己的灵力,如果兰停不这么做,元轩或许会因为救红月而灵力枯竭而死。 最终,在兰停的现舍之下,元轩用玲珑魄把红月变成了戾气怨气极重的红衣女鬼。 ”红月,你虽死犹生,给你重新起个名字,就叫······鬼魅蝶衣,如何?“ 顿时阴风阵阵,幻影四起,红月眼中带着泪光,点了点头。 第28章 情关敢闯明月悲凉 封霆云回到庭院,欲给元轩回禀,却不见元轩踪影,正兀自思量,腰间悬着谶窨的元轩轻飘飘的落至院中。 “大人,”封霆云疾步上前,“查清楚了,是杨愔挑唆儒学院各亲贵闹事,幸而兰陵王及时赶来,再迟些,怕是要出乱子。” 元轩站在月色下,一袭红衣被微风吹起,衣角四面散开,他冷眼低声道:“杨愔心思不纯,告诉王爷,须得小心提防。” 封霆云颌首,转身去了。 月下人轻笑渐起,他悠然地擦掉嘴角隐约的血迹,又看向北齐皇宫。 北周都城长安。 当今天下有四大世家,分别是弘农杨氏,陈留谢氏,陇西李氏,河间崔氏。三大宗教,佛家,儒家,道家。三大隐士宗,女娲,蚩尤,拓跋。 上古时期,盘古开天辟地,演化出四海八荒,万物生灵,人族始祖女娲,魔族始祖蚩尤,神族始祖伏羲,而党项之君名为拓跋,拓跋氏其始祖就是伏羲。 这长安城外百里之遥的云深不知处有一隐士宗,便是蚩尤宗。 山中清寂,蚩尤宗弟子闲暇时便收拾出一片菜园子,弟子们自己种些菜,平日里陪着清粥也能度日,但有些东西需要下山去采买,比如米、面、油、盐之类的,因此每个月弟子们就会下山一次。有位弟子从未下过山,他对山下的世界很好奇,拓跋宗的弟子年满十四便可以去帮着师兄们下山采买。此刻这位少年知道自己要下山,一时高兴的忘乎所以。 他一边朝师兄们下山的队伍那边跑,一边转过头笑着对身边的小师妹说道:“子念,等我回来告诉你,外面的所见所闻。” 长安城内热闹繁华,孙言初长于深山,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当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曜日金翠,飘香罗琦。只把他这从未入世的少年看的眼花缭乱,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番下山确实长了不少见识,比起书中所描述,师兄们所谈论的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从山中到集市需要走上半日,等把米面粮油采买完已是午间时分,师兄弟一行人拣了一间小小面馆吃了面,信步走到长街待要回山。走了一炷香时间,突听前面人声喧哗,欢呼之声不绝于耳,远远望去,围着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什么。孙言初好奇的靠近人群,师兄们见他第一次下山,难免对很多事都感到新奇,也没阻拦,几个人都靠近在一处朝人群中张望,见是江湖人士在此卖艺,便没了什么兴致。论功夫,这些花拳绣腿怎能和山中修行的人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师兄弟几人忙转身待离开,忽然,两个黑影从面前闪过。 顷刻间,师兄弟几人左右转身一看,面色一惊:”言初不见了!“ 孙言初突然没了踪影,师兄弟们这才意识到那闪过的黑影很可疑,便分头朝四面分散寻找,几条巷子里、街面上,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半个时辰后。 一间破庙里,孙言初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大殿的椅子上,不觉愣了一下,心道:”方才和师兄们在长街上看卖艺杂耍,怎的突然来到了这里?“ 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大殿虽有些陈旧,但梁高地阔朱门掉漆,难掩其曾经的辉煌,就像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 他出了大殿,沿着大殿侧旁的小廊走了一圈,想找出去的路,绕了几圈也没找到,院内积尘已久,厢房虽破败却也收拾的很干净,正对眼前的景象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得罪了,道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孙言初一怔,继而转过身。 说话之人头发胡子花白,见了他颤颤巍巍的拱手,孙言初忙回礼,道:“您是何人?找我有何时?” 这时,又从外面进来一个人,拱手说道:“末将是先皇身边的独孤信,这位是先皇身边的蔡佑蔡大人。” 孙言初愕然:“我们宗门避世已久,两位找我有什么要事?今日宗门弟子下山采买,现下就要回山,二位将我带来这里,师兄们回着急的,不知梁两位意欲何为?” 蔡佑不禁失声怆然泪下道:“我们想请尊师出山。” 闻言,孙言初道:“蔡大人想见尊师,怕是有些难。” 蔡佑道:”再难,也要试一试。当年,先皇虽然没有做皇帝,但他是西魏的实际掌权者,把持着整个西魏的朝政,只不过条件不成熟,他一直没有称帝,那次在北巡途中染病,病情严重,他派人将侄子宇文护叫到身边,将所有的权力都交给了宇文护,为的就是将来宇文护能够辅佐宇文泰的儿子。” “而宇文泰之所以舍近求远,将权力先交给宇文护,而宇文泰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中,最大的宇文毓是二十三岁,当时被封为宁都郡公,镇守陇右,能力很难说,毕竟尚年轻。而宇文泰的第一继承人,也就是嫡长子宇文觉当时只有十五岁,年幼。” 这样的年龄很难在宇文泰去世后坐稳宇文泰原本的位子,所以宇文泰不会傻到直接将权力给宇文觉,毕竟他还没有称帝,西魏政权并不稳固,对外更是多个政权虎视眈眈,可谓内忧外患。 在这样的形势下,宇文泰只能托孤,他让自己的侄子宇文护做托孤大臣,先接过他的权力,然后辅佐宇文觉。 宇文护是宇文泰大哥的儿子,仅仅比宇文泰小六岁,一直跟随宇文泰南征北战,是他的得力助手,宇文泰去世的时候,宇文护四十四岁,正值壮年,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是最佳的顾命大臣。 当然, 宇文泰也确实没有看错宇文护,至少就能力来说,宇文护确实是宇文泰事业的最佳接班人,只不过,宇文护有了更大的权力之后,尤其是辅佐宇文觉建立北周之后,逐渐有了更大的野心。 他想要登基称帝,但他面临的一个大问题是,他虽然位高权重,拥护者众多,但宇文泰的影响更大,且还有十几个儿子在那里。 因此,短时间内,宇文护是不可能将北周政权完全握在自己手中的,他只能将宇文泰的儿子弄成傀儡,最好是完全受制于他。但宇文觉并不愿意做一个傀儡皇帝,他想亲政,与宇文护发生冲突,被宇文护幽禁废黜,不久被杀。 宇文觉死后,宇文护又将宇文泰的庶长子宇文毓接进宫中继位,宇文毓的命运和弟弟宇文觉差不多,也没当几天皇帝就被宇文护解决了。 “吵死了!吵死了!” 一个声音传来,却未见人影。 三人皆是一惊,大殿之内没有第四个人,这说话之人却仿佛就在身边。 “小子,还不快走!” 此话一出,一道白光从屋顶落下,绕着孙言初的腰际把他拉向屋顶,须臾,孙言初便轻轻巧巧的落在屋顶,眨眼间又被一道光拉着飞向空中,速度之快,令他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神力拉着在空中飞了起来。 一炷香过后,落在了街头。 待落地站稳后,他左顾右盼,那位高人始终没有露面,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心里奇道:“这人的功夫实在了得!未见其人只见其高!” 孙言初心里记挂着师兄们,也没多想,忙朝长街那边走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师兄们的身影,这时,听见远处一个高台之上有打斗之声,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在打擂台。 擂台之上,一位公子双手抓住袍子衣襟,向外一扯,锦衣上玉扣四下散落,他的仆人忙跑上台捡起玉扣,那公子内里着淡绿缎的中衣,腰里系着翠绿的锦帕,衬得面如冠玉,眉如墨画,丹唇带着浅笑,他抬手虚劈一掌,一股凌厉的劲气带着掌风将他面前少女的群带震的飘了起来,那少女稍侧身躲开,随即挥出奇妙的掌法,灵巧不断变化,两人斗得不相上下。只见那公子嘴角浅擒轻笑,忽然左手一抓,随手一挑,抓住少女右手碗,那少女一惊之下,旋即向一旁挣脱,身体倾向一侧,那公子顺势轻轻一送,少女双足不稳,眼看着就要仰面跌下去,孙言初见状,纵身跃至她身侧右臂抄起,已将她抱在怀里。 那公子顿时沉下脸说道:“放开她!” 孙言初只是不想那少女跌到,才好意来管这闲事,却没想到引来怒目,他忙放开那女子:“别误会,我只是······” 话音未落,那少女却推开他,飞脚向那怒目的公子踢去,那公子见她又发来攻击,阴沉的脸转怒为喜,好像很喜欢少女的攻击似的,他潇洒的举手一档,反腕一钩,已抓住少女提过来的右脚,这两人哪里是在打擂台,分明是在打情骂俏,那公子笑嘻嘻的轻轻松手,少女收回脚,一掌劈向他,那公子抓住她的手,只轻轻一拉,反手搂住少女,死死的把她抱在怀里。 台下观众又是喧闹,又是唏嘘,乱成一团。那少女动弹不得,满面绯红:“放开我!” 那公子笑道:“你输了。” 这时,另一个少年走上台:“成羽,你既然胜了,那便履行承诺,取消婚约。” 那公子哈哈一笑:“我改主意了,不取消婚约,就是想打个擂台玩玩而已,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却当真了。” 纪峰气的脸色惨白:“ 几日前,你亲口说,要打擂台公之于众,舍妹若是打败你,这纸婚约便继续,现在你赢了,理所当然婚约可以取消,你又何必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多此一举。” 成羽嘻嘻笑着,并不理他,命人备轿,就要离开。 纪峰怒道:“你想让天下人看我们笑话,存心羞辱我们纪家?” 成羽还是没有理他,径直就要上轿,纪峰气的双唇颤抖:“你根本就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你以为我妹妹非要嫁给你吗?你这种人,不嫁也罢,我再说一遍,婚约就此作废!······你别走,成羽!把话说清楚!\" 纪峰疾扑而前,一拳挥向颜轩,成羽闪身避开,侧身往外翻出左掌,“谭鱼跃壁”往他前胸击去,纪峰往右避开,右手向成羽肩头要穴点,成羽左肩微闪,转身一躲,不待左掌收回,右掌从左臂下穿过来,一招“移星转月”,左臂顿时遮住了叶建宁的目光,这一掌出其不意,极险极狠。纪峰右掌横扫,转瞬间双掌合拢,一招“潜龙立尊”劈向他,成羽双手飞出,双掌拍在纪峰背部,快如闪电,旋即腾空跃起,轻巧巧落在地面。 纪峰心口翻涌,喉间一热,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齐声惊呼,只见纪峰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纪梅气急败坏的忙上来扶住纪峰,花容失色,凝视瞪着成羽,突然挥剑:“成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说完横剑就要自刎,孙言初忙抬手挥过来一颗石子,打落了她手中的剑。? 第29章 情关敢闯明月悲凉 成羽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转身上轿就要离开。 纪峰见他路见不平,几次仗义相救,虽一片好意,但不想让他插手家族纷争,显然不是很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忙走到他身边,说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只是这件事原是我们两家的家务事,还是我们自己处理。” 成羽上了轿,若无其事的扬长而去,仿佛方才的一场打斗根本没发生过一般。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帮了忙,却不领情,小子,早知如此,方才你就不该多管闲事。” 一个声音传来,却不见说话之人的身影,众人皆是一阵轰动,四下寻声探望,终不见说话的人。 孙言初更是一惊,听得出来这说话之人明明就是方才把他腾空拉起的那个神秘高人。 就在此时,天空中雷声大作,闪电齐鸣,天有不测风云,顷刻间瀑雨如注,众人忙转头就跑。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像是早就在一旁备好了的。 独孤信撑着伞站在马车边颌首:“道长,请上车。” 雨下的越发大了,孙言初没有多想,抬脚上了轿。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 一盏茶功夫,雨声渐小,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片刻后,停了下来。独孤信抬手撩开帘子,马车停在一座府邸前。蔡佑站在府邸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孙言初下了马车,便迎面走上来,随后带着他走进府邸。 府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经过几个回廊,穿过满是花花草草的庭院,来到一个大厅。 孙言初很疑惑,不知这个府邸的主人是谁,独孤信和蔡佑还有身后跟着的几个人显然并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待在大厅落座,有仆从走马灯似的上了茶和精致点心。独孤信上前拱手说道:“道长,那个掳走您的人不知是什么人?” 孙言初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是何人?” 那个神秘的高人出现了两次,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过更令孙言初感到奇怪的是,这几位找到他的速度惊人,他甚至怀疑,不管他身在何处,他们都会找到他。 正兀自思量,突然有人走了进来:“大人,漠北突厥王子来了。” 独孤信颌首,转头在孙言初耳边轻声说道:“漠北突厥王子曾与你们尊师相熟。” 片刻后,进来一个人,正是漠北突厥王子金梓骁,独孤信朝金梓骁拱手后,点了点头,继而转头对孙言初道:“漠北现下来我大周,就是想谈合作,他拿着尊师的书信前来,你不妨瞧瞧那书信,是否属实。” 突然那个神秘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江湖险恶,还是快回山。”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飘了过来,快的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眨眼间,他就拉着孙言初如飞鸟般的移出了大厅,转瞬间已不见两人踪影。 随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那人拉着他飞檐走壁疾行飘飞,待孙言初看清那人的样子,已是在十几里之外了。 “使我徒有身后名,不如及时一壶酒。” 密林深处,罕见人烟,一棵大树下醉卧着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赤红的单衣却十分褴褛,手里拿着一个红漆的大葫芦。 孙言初望着这人,说道:“你······你是谁?” 那人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身子忽地拔起,一跃三尺,落在孙言初面前,说道:“你猜,我是谁?” 孙言初一脸茫然,下山以后,遇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这人神出鬼没,说话颠三倒四,他哪里猜的出来,但见这人虽穿着破烂,但衣裳的质地不俗,他头发凌乱,面目肮脏,胡子拉碴却难言其儒雅容貌,一双拿着酒葫芦的手臂莹白如玉,料想他定不是寻常之人。他挑了挑眉,心里想着还是快些回山 顿了顿,说道:“总之,你不是鬼。”说完转身便加快脚步发足狂奔。 “你要去哪?” “回山。” 说完这句话,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上山的路。他是跟着师兄们一起下山的,现在失散了,不但找不到师兄,就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 只听见身后嗖、嗖、嗖的几声响,孙言初回头望去,吓得魂不附体,那人旋转着身体,手拿红色酒葫芦,慢条斯理,竟速度惊人,已离自己背后不过数尺之遥。他加快脚步,拼命跑了起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笑道:“你见过师尊吗,若是没见过,我带你去见可好?还能跟着我游历江湖岂不更好?” 孙言初倏地停下脚步,听他说起师尊,好像他认识师尊似的,他刚想问,此时,那人呼地停在他身后,这时已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他风姿隽爽,身材高手,发间几缕银丝,更显得形相清傲,萧疏轩举,凝眉注视着孙言初的样子湛然若神。孙言初猜想他一认识师尊,便问道:“前辈,你认识我师尊?” 那人见他眉清目秀,对他毕恭毕敬,心里十分欢喜,闻言,却皱了皱眉说道:“你师尊是谁?不知道。” 孙言初抿了抿嘴,一脸无奈,转身离开那人继续往前奔走,他想靠着记忆,自己找上山的路。此时已是暮色苍茫,天色渐暗,孙言初狂奔了许久,竟还是四顾茫然,绕来绕去还是找不到熟悉的山路,他走入山径,周围古树参天,怪石嵯峨却不见下山时的那条路。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喃喃自语道:“师父,师兄,你们在哪啊!”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浓,孙言初腹内饥饿,只好转身朝市集方向走,沿途的路和之前跟着师兄们下山时的路全然不同。到了长街,已是灯火通明,他摸了摸身上,没有银子,在街角正踌躇之间,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满身酒气鼾声如雷的人醉倒在路边,脸上盖着一片荷叶,被他这么一绊,那人转醒过来拿开盖在脸上的荷叶。 孙言初见到那人,惊诧之下,大叫一声:“怎么又是你?” 那人波澜不惊的说道:“送缘去直觉,送离人去婵娟,每一次相见,都是伏线,缘字的深浅岂是你能料定的?小子,我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孙言初惊愕的“啊”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落在面前的几枚铜钱把这个字给生生咽了回去,路上的人这是把他当乞丐了,他摸了摸额,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此时的他确实挺像乞丐的,流落街头狼狈不堪,就差放个破碗在面前了。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人,这人正等着他回答,他只好捡起铜钱,走到对面的馒头铺买了两个馒头,那人见了馒头,却不屑一顾:“这个?你还是留着自己吃。” 孙言初愕然,咬了一口馒头,正想说“有馒头吃已经很好了”,突然一旁街面上有人晕倒在地。 这人正是成羽。 只见他嘴唇发黑,脸色发白,浑身颤栗不止。孙言初认出他后,迟疑不决,成羽之前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即使他现在遇到了危险,也是死有余辜,突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掌风直扑向成羽,就在这时,孙言初身旁的那人伸出右脚,足底只轻轻一点,那股袭击成羽的掌力便被突入起来的强大内力给阻挡,继而反弹了回去,只听见几声惨叫,发掌之人被震倒在地。这人内力精湛,还没动手,已把对方给震慑住了。 丘致敬震惊,心内暗想,遇上高手了,他朝这边一看,不禁脱口而出:“蚩尤宗!” 他身后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顿时驻足不敢上前,声音微颤说道:“他,他们是三大隐士宗其中之一蚩尤宗?” 闻言,孙言初一怔,他转头看着身旁这个人,只见那人面不改色,冷哼一声,眼神扫了过去。 几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大骇之下,转头狂奔,一时不辩南北东西,逃窜的无影无踪。 那人抓起成羽的手,须臾,他凝眉低语道:“他中了巨毒黑蝎已数月有余,毒性已入骨髓,怕是命不久矣。”说着,单掌拍在成羽的背部,成羽一口黑血喷出,幽幽醒来。 孙言初本不想理他,见那人的表情认真,便也觉得没必要和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但心里却有些生疑,正想着,成羽已认出他,他看着孙言初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她。” 那人拿着酒葫芦道:“你说的她,可是女人?” 成羽微微颌首,那人长叹一声,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他们是谁?为何要害你,你是如何中的毒?” “他们是宇文护的人,几个月前给我下毒,比我就范,如今,我已病入膏肓,如再不妥协,这条命怕是难保。多谢前辈出手相救,眼下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人面色一沉:“宇文护要重用你?他给你下毒无非想对你制衡,不如你先应下,保住命再从长计议。\" 成羽功夫极好,既然宇文护给他下毒,那他可以先顺着他,眼下只能定期从宇文护那里拿解药,宇文护这样做是为了控制他,为他所用!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孙言初释然道:“那我今日岂不是冤枉好人,差点要了你的命。” 成羽叹了口气,说道:“我命本不久矣,才故意当众打擂台羞辱激怒他们,好让他们恨我,这样,即使我最后死了,也不会让人为我伤心。” 熟料,那人喝了一口酒,说道:“百年重逢,世间相遇,惜缘惜福,不愧情意,问天问地,世间难觅。” 孙言初扶额,眉头微皱,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登时脸色大变,说道:“我要回去了,师父和小师妹还在等我。”? 第30章 情关敢闯明月悲凉 “巨毒黑蝎,有一物可解,那便是玲珑魄。” 孙言初惊异的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他的身影早已不见,传过来的声音却就在自己耳边。 “你听见了吗?” “什么?” 他刚刚留下的话。 “没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显然,成羽没有听见,只有孙言初一人听见了,他听师父说起过这门奇术,这位高人就是用“传音入秘”告诉他,玲珑魄能解巨毒黑蝎之毒。 想来,之前这人出现几次,都是用这个绝学,孙言初心里不禁暗自倾佩,自己这十几年都在深山修行,却不知江湖上尽有这样的奇人异事。想到这里,孙言初便对成羽道:“你的毒可解。” 闻言,成羽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正说到此处,长街之上跑过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犬,晃晃悠悠的朝这边奔来,它身后跟过来一名女子,边跑边喊着:“爱爱,别跑!回来!” 这名女子看来十四五岁,容颜秀丽,一双灵动的美目望着那只雪白的长毛犬,那只叫“爱爱”的雪白犬却跑到了孙言初身边,一动不动的凝视他。 “成羽!” 这女子名叫夏静合,是纪梅的表妹,平日里和纪梅走的很近,对成羽和纪梅的婚约之事极为不满,见到成羽就气愤至极,因为成羽一再拖延婚期,近日还出了打擂台羞辱纪家之事,她更是气愤填膺,走过来恶狠狠的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见到你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还不快滚,别在这里污了本姑娘的眼睛。” 孙言初心中一凛,心想,这女子长得美,一张嘴却不饶人,他听见这话就忍不住替成羽觉得委屈,他蹙眉道:“这位姑娘,有些事你不能只看表面就妄下定论,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你这么冰雪聪明,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懂。” 夏静合这才发现,成羽身旁站着一位容貌清俊的小道士,他这几句话,足以令人刮目相看,说话之人,言之凿凿,温润如玉,堪称金玉良言,听闻后不得不望而生畏,就算有再大的理由也难以辩解。 “哦?那你倒是说说,他有何难言之隐。” 怕他说出实情,成羽正想上前制止,孙言初却道:“回去告诉那位纪姑娘,此事确有隐情,这位公子自有他的苦衷,如果她心里还在意他,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此时远处传来马啼之声,循着围观的人群奔到孙言初跟前。独孤信从马上跳下来,笑道:“道长,蔡大人有请。” 孙言初这次见到独孤信,并不觉得诧异,此时找不到回山的路,如果不跟独孤信走,他就真的要流落街头了,心道等过些时日再找回山的路。 他走到夏静合身旁,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中了巨毒,命不久矣,去找玲珑魄解毒,能不能帮纪姑娘,就看姑娘你了。” 随即,孙言初转头对成羽笑道:“保重。” 成羽呆在原地,少顷忙问道:“在下姓成名羽,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孙言初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留下夏静合与成羽膛目结舌,一脸茫然。 蔡佑见到孙言初第一句话便是:“道长,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们。” 孙言初:“······” “昨日漠北突厥王子送来一封书信,说柔然会联合北齐、南陈一起对付北周,可眼下朝中宇文护掌劝,他对此事漠不关心,而如今陛下身边全是宇文护的人,我等就算有跟随陛下之心,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目下只有求道长帮我们去找一个人,唯有他能说动宇文护,从而接受与漠北突厥的合作。”蔡佑道,“此人也是隐士宗门,他是拓跋宗师尊慕容煌,你们同是隐士宗门,如果你代表蚩尤宗去帮我们找他,定事半功倍!” 孙言初心道我蚩尤宗与四大世家、三大宗教一向毫无往来,虽与女娲宗、拓跋宗同为三大隐士宗门,也从未听师父提及过往来之事,目下怎好私自前往? 他面上这样想,实则心里还是想去看看所谓的武学正宗,名门大家。 ”这······不太合适!“ ”道长机缘巧合遇到我们,难道不是天意?“蔡佑见他犹豫,接着道,”道长放心,我们会写信给贵宗,就说是我们极力求着道长帮忙,道长才应允的。“ 孙言初沉默半响,嘴里才勉强蹦出两个字:”好。“ 次日一早,蔡佑便安排人带齐银两行李护送孙言初,三人打马驰骋,晓行夜宿,一路向南。孙言初从未骑过马,但他天资聪颖,手脚灵便,练习了几日,已掌控自如,自古英雄出少年,十四岁的少年血气方刚,自然喜欢骑马,四人之中他竟时常跑在最前面。 几人过了河北,穿过河南、湖北,这一日已是到了江西境内。拓跋宗临西南三面环山,北部是平原、丘陵山地,江湖众多,一年四季秀水清山,时至四五月,满山的杜鹃花盛开,沿途都能看见一丛丛,一簇簇杜鹃花红遍山坡,水田蔬圃连绵之间,松柏森映,更显得山花色彩浓艳,暗香绵延,宛然江南景色叫人流连忘返。 孙言初自离开蚩尤宗,心中时常挂念师兄和师父,此时心内还觉得有些犹疑,自己擅自做主做这件事,不知是对是错。 这样想着脚下的路却是越走越宽,不知不觉几人一路风尘,午间时分已到了一个小镇,路边有个茶点铺,几人略有倦色,见快到西山脚下,便停了下来,当下将马拴在铺子外面的大树上,进茶铺稍适休息。铺子里只有一桌客人,像似很久没有客人进铺,见他们三人进来,间衣着服饰略有不同,不免多看了几眼,与此同时,这四人也扫了那座上客人一眼,均是素衣女子,其中一人年纪稍长,容色极冷,另三人年纪相仿,容色稚嫩。 几人落座后,要了几份点心和一壶好茶,甘甜的茶水入喉,消减了奔波的疲惫,困乏的时候,吃着入口软糯的糕点,无疑是一种享受。 那边的几个年轻的女子像是在这边几位没进来之前就在谈论什么,其中的一位女子继续说道:“师姐到底去了哪里?怎么找了几日也找不到?” 另一个女子道:“你不是和师姐最要好吗,怎的也不知道?” 又一女子道:“她一定是,去了拓跋宗。” “······” “······” “拓跋宗?难道她去找遥华?” “我,我只是猜测。” “她怎么这般糊涂,我女娲宗的人历来遵循宗规绝情绝爱,她身为女娲宗大弟子,不以身作则,竟做出这样的事!······我们走,去拓跋宗。” 这边几位边喝茶边用点心,一转头,那边几人已离开茶铺不见踪影。 孙言初身边的一人道:“是女娲宗的人,他们也要去拓跋宗!真是天大的奇闻,这拓跋宗居然与女娲宗有瓜葛。” 另一人道:“三大宗门隐士鲜少现世,怎得此时都下山?” 先前那人道:“这三大隐士宗门,每年都会有弟子下山历练,咱们身边这位道长不就下山了?” 孙言初不置可否。 他这次全然是被人胁迫,阴差阳错入世。 俩人正要说三大隐士宗门的来历,突听茶铺外有打斗之声,几人忙抽身来到茶铺外。只见五个人各执兵器和两名道人在交手,这三人其中一人单掌挥出,出掌极快,这人功夫练的极稳,进退自如,接着一掌自右向左,一名道人来不及躲闪已被击中,虽中了两掌,道人却丝毫没有受损,显然这三人看起来十分厉害,实则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道人内功修为深厚,然敌人众多,形式不容小觑。 孙言初道:“去帮忙。” “帮谁?”二人茫然道。 孙言初道:“当然是······” 话音未落,三人齐上,这五人见来了帮手,先是一怔,继而道:“你们中原武功不过如此,又来几个送死的。”说着,抡起手中兵器,招式越发硬砍猛劈。孙言初的剑威力十足,他只用了三招,接着塌奇门走偏风,一招“微风扫月”刺向其中一人心口出,那几人见他身手了得,忙叫道:“饶命!” 身旁的人忙喝到:“滚。” 孙言初收剑入鞘,那几人早已吓得逃之夭夭,再看这两位道人转瞬间不见踪影。? 第31章 隐世宗独闯离阙岛 党项之君名为拓拔,拓拔子嗣以拓拔为氏,即拓拔氏,而伏羲风姓,名方牙,字苍牙,母亲华胥,华胥为九江之神,尊号女皇,居华胥之渚,有都国在华胥之渊,盖华胥之居,华胥之渚即阆中俞水,九江即九州,子伏羲成年以后尊母亲华胥为九江神女巫,拓跋宗始祖乃伏羲。 三人徒步往深山走,过了几重山,眼前出现了一座影影绰绰的观宇,只见许多着素服的修仙者在宇观周围,来来去去,如临大敌,正在大殿四面排查,远远地有争论之声。他们听到一句:”陛下微服私访,竟连一个护卫也不带,真是荒谬至极,我们拓跋宗向来不问世事,怎的与朝廷牵扯?“ 党项之君名为拓拔,拓拔子嗣以拓拔为氏,即拓拔氏,而伏羲风姓,名方牙,字苍牙,母亲华胥,华胥为九江之神,尊号女皇,居华胥之渚,有都国在华胥之渊,盖华胥之居,华胥之渚即阆中俞水,九江即九州,子伏羲成年以后尊母亲华胥为九江神女巫,拓跋宗始祖乃伏羲。 闻言,孙言初与身边二人皆是一惊。 于此同时,拓跋宗后山。 宇文邕沉静地望着远处山峦,道:“我托你做的事,现下如何?” 元轩转过身,道:“不论如何,北齐终将会灭。” 宇文邕眼底闪动,道:“若能多活几年,必能终结五代十国之乱世,天下一统!只是眼下大权旁落,朕却无能为力!” 他说这话时,握紧了拳头,他常年受宇文护压迫,早已不堪重负。 宇文邕是父亲宇文泰最喜爱的第四子,而宇文护则是宇文泰的侄子,当年宇文泰离世时,曾向宇文护表示过希望他能保护自己的诸子,以继承自己的志向。宇文护表面连连点头答应,但背地里却借此机会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其实他的狂妄举动早就惹得宇文泰诸子的不满了,只是碍于父亲的遗嘱,只能看着宇文护作威作福而无能为力。 宇文邕本就是个聪慧敏达,善于隐忍之人,他在成为皇帝后审视了朝中宇文护的势力,决定在即位初期采取韬光养晦的策略。他吸取了两位兄长的教训,在表面上与堂兄相安无事,任其专政,但在私底下则悄悄积聚力量,等待机会一举诛护。 元轩抬手摘下面前的一片残叶,看着落入余晖,漫不经心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劝你不要着急。” 宇文邕愁眉不展,看向山野,道:“天策,你得帮我夺回兵权,至于北齐,迟早是我囊中之物。” 元轩把玩着谶窨:“你我有共同的敌人,别急啊,放长线钓大鱼,须得等待时机才能收网。兵行险招,方能出奇不意。” 宇文邕当然急,他想拿回实权,而目下他只是个傀儡皇帝。 数年前,陈霸先将侄子陈顼送往梁朝当人质,后来江陵被西魏攻占,陈顼又被送往长安,直至北周建国。对于他来说,这些年的遭遇无非是从梁朝的人质变成西魏、北周的人质,虽说,环境在变,但他的处境却依旧如此。 陈顼盼星星盼月亮般地想要回家,可北周却执意将其扣押,不肯放人。陈顼的兄长陈蒨十分怀念弟弟,在他坐上陈国的龙椅之后,便开始与北周进行交涉,希望北周能将兄弟放回。北周的态度很明确:想放人,拿东西来交易。 人情着实不值钱,陈顼这条大鱼,定会让北周得到一大笔利益。所以,北周才会狮子大开口,向陈蒨索要巨额赎金。为了勒索更多的钱财,北周派出外交大臣杜杲出使陈国。接见了杜杲后,陈蒨十分欣慰。 毕竟北周肯派人来谈,说明弟弟回国只是时间问题。至于要花费多少钱割让多少土地,陈蒨反倒不在乎。经过若干天的讨价还价,双方终于达成共识:陈国将黔中数州和鲁山的土地割让给北周,双方重新划定边界,签订友好盟约,以这些条件来换陈顼回到陈国。 协议签署后,陈顼终于被杜杲送回故国。然而,正当杜杲向陈蒨索要土地时,这位陈国皇帝却又变了卦。割让其它州县倒无所谓,鲁山这处风水宝地陈蒨着实有些不舍。期间,虽杜杲据理力争,但耍赖的陈蒨对割让鲁山一事绝口不提,最后,割让鲁山只得不了了之。 经历一番波折之后,陈顼总算回归故里。他前半生的命运多舛,至此也算画上了句号。在陈蒨过世后,陈顼夺了侄子的皇位,成了陈国的皇帝。 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忠于陈蒨的大臣对陈顼并不心服,君臣之间摩擦不断。陈顼对这些大臣的动向极为关注,随时准备将这些不服从自己的危险因素除去。 某日,韩子高的上司向陈顼汇报情况,称韩子高有谋反之嫌。陈顼听罢,当即命人将韩子高五花大绑,押赴刑场立即处决。 与韩子高关系匪浅的华皎目睹了好友的死亡后,噤若寒蝉,生怕有一天自己会被皇帝清算。华皎终日活在阴影中,终于有一天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他毅然造反,跑到后梁投靠萧岿。华皎的反叛,给了陈顼发兵后梁的口实。 一场战争在所难免,作为宗主国的北周当即派宇文直驰援后梁,对抗陈国的军队。这宇文直虽然是权臣宇文护的亲信,但却没有什么真材实料,完全是靠溜须拍马混上来的。让这样一位将军上阵打仗,失败在所难免。一场大败过后,宇文直和华皎、萧岿仓皇逃往江陵。 宇文护向来自傲,这次的失败让他格外恼火,于是,宇文护撤去了宇文直的兵权,被罢免的宇文直心中愤愤不平,与宇文护直接决裂。不久,与宇文护翻脸的宇文直,直接找上了傀儡皇帝宇文邕。 宇文邕隐忍多年,他在等待拿回兵权的那天,那时他将攻打北齐,成为天下的霸主。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躁动,有人来报:“陛下,有人来访,说是蔡大人差来的。” 宇文邕微转眸,道:“蔡佑?” 随即,他又问道:“来做什么?” “他是蚩尤宗的人,来我拓跋宗,是想叫我们出面去劝大司马与漠北联合对抗北齐。” 元轩与宇文邕对视一看,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半响,元轩开口道:“此事还用不着隐士宗门来管,朝堂自有朝堂的路数,让他回去。” 宇文邕沉稳内敛,他想了想,颇为赞同元轩的想法,他对来人摆手,示意他退下,按照元轩的意思去办。 “天下之事,事在人为,很多时候,都要抛开自身安危,”元轩扯断残叶,“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第32章 隐世宗独闯离阙岛 孙言初等人翘首以盼,在宇观门口等着里边音信。 不多时,拓跋宗的人便开门出来,只说了一句:“请各位回去,拓跋宗早已不问世事多年······” 话音未落,一道深沉的女声传来:“遥华可在?” 几名素衣女子冲了过来,那架势像是要破门而入。 拓跋宗弟子皱起眉,盯着那几名女子看了一眼,道:“你们是什么人?找遥华师兄做什么?” “我们是女娲宗,别问那么多,”其中一女子道,“只需告诉我们遥华在不在里面?” 拓跋宗弟子慢吞吞地道:“遥华师兄不在,他与师父还有蚩尤宗的人去了离阙岛。” 说完,砰的关上了门! 听到蚩尤宗三个字,孙言初懵然一惊,心道蚩尤宗的人去了离阙岛,那我跟着去离阙岛,岂不是可以找到师父和师兄。 想到这,他转身对身旁的人道:“两位先回去复命,在下就此别过。” 事已至此,身后的两人也只能拱手道别。再回头时,周遭已是万籁俱寂,那女娲宗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北齐皇宫。 娄太后披衣下床,郑梦瑶拢开帐帘,把娄太后扶至桌边,两侧宫女轻轻地上灯挑帘,屋内暖温馨香,娄太后却夜不能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儒学院的亲贵要陛下赐官。” 娄太后瞧了一眼郑梦瑶:“怎么突然发生这种事?他们也太放肆了。” “闹事的是亲贵,太后,亲贵乃是国之栋梁,陛下年幼,也不知如何是好,”郑梦瑶道,“此番针对的是师兄,突然有了这个官职,还是身兼数职,难免遭人忌惮。” 太后端着银耳红枣羹,面上的皱纹在灯下更为明显,却难掩其风华气韵。她没有用羹,渐渐搁下碗,靠在软被上,盯着灯火,须臾,道:“陛下年幼,治理朝政经验尚浅,王爷辅佐,举荐有能之士为官,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只是不该官封高位,身兼数爵。亲贵受人挑拨,给陛下难看,是做给王爷看的,这次陛下要是应允,那朝廷不就乱了。” “太后,王爷一心辅佐,为大齐,”郑梦瑶道,“并没有其他心思。现在有人担心自己的处境,先下手为强,只怕要对王爷和大齐不利。” “是了,”娄太后道,“须得找出这个人才行。无论是儿子当皇帝还是孙子当皇帝,哀家都是大齐的太后,若有人在这背后害人,便留他不得。” 话虽如此,她却希望是儿子当皇帝。 娄太后觉得孙儿此时是羸弱孩童,现如今虽已登基,但政务一窍不通,怎么比得上一直养在身边,膝下长大的儿子,如若有一日,皇权败落,那时儿子坐上皇位都会遇到险阻。” “只是王爷并无主位之心,”娄太后淡然地道,“先帝身边的那些人留在陛下身边,迟早要出事。王爷只想辅佐陛下,有人害怕王爷会动手,他们哪里知道,王爷根本没有那个心,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遇到些挫折,王爷是不会动摇的,鸿凌这时候入朝,正是时候。” “王爷让师兄入朝,不是去帮他吗?” “帮他什么?”娄太后拉着郑梦瑶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帮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想看看朝中的局势,陛下年幼,不懂政务,旁人的话他却听,那些先帝身边的人还不趁着这个时机给自己留后路?你想想,他们最怕谁,不是怕陛下,而是怕陛下身后的王爷,鸿凌这时上任,对他们来说是致命打击,为着自保,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闹的越大越好。” “若要这么说,此次背后煽动之人便是那些费尽心思想害王爷之人?明面上是找陛下要赐官封爵,暗地里是打压王爷和师兄的士气,能让陛下和王爷产生嫌隙,还能明哲保身,趁机除了王爷身边的人。” 高肃与封霆云一同入高演府邸。 此时高演刚从宫中回来,正一筹莫展。 “敢在勤政殿门口杀人,”高演负着双手,沉声道,“真是胆大包天。” “此人虎视眈眈,”封霆云道,“正盯着王爷呢。目下又打起了亲贵家人的主意。” “亲贵家里,”高演道,“可有出事?” 高肃道:“他们不敢,皇叔放心。此番作为不知是受谁的指使,不仅在皇宫大内动手伤人,还对其家人威逼利诱,场面一乱,他们便伺机而动,幸好没有伤亡,若真有死伤,皇叔脸上也挂不住。” 岂止是挂不住,那简直就是昭告天下,当朝王爷为了自己蓄集势力,提拔高官为几用,不惜谋害国之栋梁,和当今陛下明目张胆的挑衅,接下来便会蓄势待发谋朝篡位! “本王一心辅佐,为了大齐江山鞠躬精粹,若是对皇位有觊觎,还用等今时今日?”高演义愤难平,“他们是不相信本王还是不相信自己?害怕什么?怕我杀他们?无事生非,挑拨离间,怂恿儒学院亲贵在陛下面前闹事,他就是一条狗,一条我大齐皇室的狗,敢咬自己的主人,迟早会自掘坟墓!” 出了王府大门,路两旁已掌灯,许青青站立马车旁等着高肃。 封霆云对高肃拱手,正要走。高肃突然问道:“尚书大人没回来?” “尚书大人公务缠身,被事情给绊住了,这才命卑职来给王爷复命,”封霆云心知不好提元轩在街上救人的事,只能找了个借口,“四爷找尚书大人有事?” “无事,”高肃上了马车,“只是随口一问。” 离开王府大门时,路上起了风。 许青青看着封霆云离去的背影,问道:“四爷对鸿凌公子有疑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高肃道,“回府。” 马车摇晃起来,渐渐融入了夜色。 而此时拓跋宗后山的一处院子里,宇文邕慢条斯理的拿着茶杯,与元轩对坐。 “你是怎么混进北齐朝堂的?高演也就罢了,那高长恭可是北齐战神。” “宇文护一手遮天,你身边没个可信之人,”元轩却道,“如今连兵权也不在手上,你这个皇帝当的着实憋屈。” “有你在北齐,我还担心身边无人?”宇文邕道,“与其让他对我心存怀疑,不如大智若愚,顺着他心意,身边全是他的人又如何?你进了北齐朝堂,高家可就离灭亡不远了。”? 第33章 隐世宗独闯离阙岛 几日后,高绍信与乐安兴高采烈的跑来找高长恭,兄妹俩带着一个共同的目的而来,想见鸿凌! 高肃端着茶杯,道:“见鸿凌?应该去皇叔府上。” 高绍信道:“四哥,你说他那笛子是怎么吹的,那般好听!” 乐安却转头问高绍信,道:“不是,你也迷上他了?” 高肃听着,忍俊不禁,道:“他现在可是忙的很,哪有时间给你们吹笛。” 高绍兴和乐安同时道:”就见一面!一面都不行吗?“ ”行,“高肃笑道,”你们知道太后收养的干孙女是谁吗?“ ”谁?“ ”鸿凌的师妹,“高肃搁下茶杯,温声道,”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同门师妹,一路风尘仆仆从南梁过来。她如今可是太后身边的新贵。“ ”看样子,“乐安垂下头,喃喃地道,”我没机会了。“ ”那可不一定,“高绍信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她,道,”求太后给你赐婚啊?“ ”你意思是要我去和太后说,给我和鸿凌赐婚?“她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六哥,这可不行,就算太后同意,鸿凌也不一定同意啊,不行,不行,不行。与其这样 还不如让太后把那姑娘嫁出去,我是喜欢鸿凌,可也得让他喜欢我才行。“ 说完,她突然发现自己失言,忙站起身捂着嘴跑了。 高肃摇着头笑了起来。 乐安看上鸿凌,世人皆知,皇叔重用的人,岂能有假,只是这鸿凌,身份背景无从知晓,他是哪里人!来北齐做什么!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乐安就是喜欢他。 乐安想嫁给他。 孙言初到了离阙道,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间掺杂光怪陆离,一片绿、一团紫、一簇红、一堆紫、一点蓝,繁花似锦间带着高深莫测,绚烂诡异处暗藏玄机。 船将进岛,水面微风夹着扑鼻花香。 忽然身后也跟上来一条船。 女娲宗! 孙言初的船与她们的船渐渐靠近,传说这离阙岛四面都有岛上人把手,附近只要有船只靠近,便会有人来询问。目下靠岛这么近,奇怪的是,船都要靠岸了,此次却没岛中之人出现。 孙言初笑道:“这里的景致倒是奇特,这么好看的奇花异草堪称举世无双呢。” 身旁船只上的女子叹道:“只可惜种花之人不懂得赏花。” 孙言初道:“这离阙岛主难道不喜欢花,那他种这么多花做什么?” 江南道:“乱花渐入迷人眼。” 这时,船已靠近岸边,突然一阵铺天盖地的花瓣雨朝着众人撒来,犹如天女散花般迷的教人睁不开眼。 众人十分慌乱不知所措,孙言初高声喊道:“封五感,快上岸!\"说完,他已和江南足底轻点,跃上岸去。 闻言,其余人便急忙在乱花飞舞之中跃上岸。只见四面寂静无声,尽是花树乱石,五色缤纷看的人头晕眼花,花树怪石之间无人烟无鸟兽飞禽,孙言初正要往树丛中走,江南道:“不要乱走,这个迷阵进去了就出不来。” 孙言初心知这是奇门之术,他道:“阴阳开阖,乾坤倒置,若是乱闯,定会越走越糟。” 话音刚落,忽听得有人说道:“好个‘乱花渐入迷人眼’,好个‘阴阳开阖乾坤倒置’。已经很久没人能说出这几句话了,你们两个过来。”这时花丛中飞来几只彩蝶似要给他二人带路,孙言初与江南对视一眼,转身对身后三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等。”说完,两人便随着那彩蝶慢慢走去。 岛上花树繁密,天上虽有明月,但月光都被枝繁叶茂的花树给挡住了,孙言初怕江南看不清路,自己便走在前面,直到几只彩蝶停在一簇花树前,才依稀看清有个人负手立在花树旁。待再走近些才看清这人的面目。只见这人须发苍然,并未全白,面色红润着青色锦袍,见到他二人,厉声道:“你们两个,胆子不小!敢闯离阙岛,还破了我的‘乱花渐入迷人眼’,我最讨厌花了······” 孙言初一愣,忙笑道:“前辈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倒是很像。” 周敬听到他说“很像”二字,他眼神闪了一下,突然转怒为喜,微微笑了笑,道:“你说的可是尤宗?” 孙言初震惊:“你认识我师尊?” 周敬仰天一笑,道:“那个老东西怎么不来?”他又看了看江南,问道:“她是什么人?” 孙言初转头望向江南,嗫嚅道:“她······好像是······女娲宗······” 周敬脸上神情古怪,又呵呵一笑,道:“难怪这个老家伙会喜欢你,他不敢做的事你却敢做。”顿了顿,他瞪着眼睛又道:“你来离阙岛做什么?” 孙言初道:“找我师父。” “你师父已经离开了,”周敬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找不到回山的路了?“ 孙言初忙点头,道:”前辈,我跟着师兄下山采买,被一位蔡大人带了去,又让我帮着看漠北突厥的什么信,又让我去拓跋宗找人,我从未下过山,也不知他们为何会找上我,后来我和师兄们走散,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山的路了,从拓跋宗那里听说师父来了离阙道,就走水路来了这里。“ 周敬眼神倏然明亮,道:“我们来比划比划,我好久没打架了,十分寂寞无趣,你来的正好。”说着,他抬手使出“思无神”与孙言初过招,他的思无神拳法诡异奥妙但只打了十招,孙言初便用神魂颠倒逍遥拳的黯然销魂将周敬打得如喝醉酒一般,他二人本是切磋,周敬觉得好玩,与此同时他又觉得好奇,便就此停手道:“妙极巧极,你这套拳法果然奇特,不过你若是学会了我的绝学,对你或许会有帮助。” 周敬有一子一女,眼下都不在岛上,儿子周豫不知道跑哪去了,六年前离开岛后一直没回来过,女儿周湘刁蛮任性被他骂了几句就独自出岛现下也不知所踪,这一儿一女本是一母所生的双生胎,周敬的夫人难产生下这对孩儿便离世了,周敬一人把两个孩子带大,可能孩子没有母亲管教,他一生醉心武学,很少与孩子交流,以至于父子三人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想来不免令人伤心。他独自在离阙居住,无聊至极,见孙言初样貌俊极雅极,性情活泼跳脱,甚是喜爱,他道:“你叫什么?你我结为兄弟如何?我还把“落花神剑”和“思无神功”都交给你好不好?” 孙言初喜道:“好啊!能和周大哥结为兄弟,是我孙言初八百年修来的福气。” 周敬哈哈哈的大笑,道:“好!孙兄弟,我周敬在有生之年能有你这样的兄弟,实乃人生一大幸事,你我就在这里结拜。”说着便跪了下来,孙言初忙跟着他并肩而跪。周敬朗声道:“我周敬,今日与孙言初义结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违背誓言,就下辈子娶不到老婆,做一辈子光棍。” 孙言初听他立的誓言,这般好玩,忍不住想笑。周敬却一本正经的道:“笑什么?快跟着大哥念。”孙言初只好跟着重复道:“我孙言初,今日与周敬义结金兰,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违背誓言,就下辈子娶不到老婆,做一辈子光棍。”,他念完还是忍不住“噗”的笑了,他边笑边道:“前辈,怎么是下辈子娶不到老婆,做一辈子光棍,而不是这辈子?” 周敬脸一沉,严肃道:“你叫我什么?” 孙言初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忙道:“大,大哥,兄弟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哥莫要见怪。” 周敬忽然笑道:“千万不要再喊错了,大哥就是大哥,前辈那就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孙言初忍俊不禁,道:“大哥说的是,兄弟不会再喊错了。” 周敬道:“这辈子你大哥我已经娶了老婆了,你呢,也快要娶老婆,那只好说下辈子啦。” 此时晨星渐隐,清露沾衣,一缕金色的阳光已从花树中照射下来,远处,江南走了过来,淡声道:“他们被困在里面了。” 原来,江南见他二人聊的投机,便不理会他二人,暗自席地而坐在花树间闭目休憩,正思止虑息之时,听见林间有树木晃动人影慌乱的气息,女娲宗其他人见孙言初和江南离开许久不见人影,便闯了进来,谁知此阵极难破,如若乱闯是绝对出不来的,只会深陷其中无法脱身,要是没人解救,便会死在阵中。 孙言初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后,阵中三人朝着哨声走过来。 江南见女娲宗的人过来了,才会心一笑,转向周敬道:“请问遥华可在这里?” 周敬道:“你们要找的人昨日已经离开。” 女娲宗众人闻言,不再言语,瞬间轻轻飘飘的往空中跃去。 孙言初笑道:“大哥,我也告辞。” 只听旁边“咔”一声,原来是一只长相酷似雕的怪物跳到他身后,踩断了一根树枝。 周敬陡然指着它道:“它是你们蚩尤宗的常客,可以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那怪物便冲上去带着他飞向了天空。? 第34章 凤鸣山血雨定风魔 几场秋雨过后,帝都郊外的枫叶红了大片。 早朝时,十多岁的陛下高殷下设筹备凤鸣山秋猎事宜。按照惯例,负责巡防的是御林军。 元轩与高演一同回府。 他如今的身份本该有自己的府邸才像样,高演帮他选了一处宅子,可他拒绝了。因着他加官进爵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勤政殿风波刚平息,他可不想大张旗鼓的去住大宅子,只对高演说王爷府的客院住的很好,高演明白他的想法,见他谦恭有礼,便没再多说什么。” 凤鸣山猎场在邺城帝都西南方,地域广阔,这一带百里之内皆是皇家围猎场所,这里野物极多。新帝登基已半年有余,此次围猎比以往更重视些,御林军调动了大半,浩浩荡荡地跟着小皇帝。 元轩与高演坐马车而行,此时马蹄声渐近,似奔雷的马蹄声直扑过来。下一刻,高肃与高绍信连同高孝琬打马而过,战雪载着高肃奔涌向前。 马车车夫金焕的目光被战雪牵着不知带去了哪里,他仰脖望着前方道:“四爷的战雪真是一匹神马!” 元轩掀帘,探出头道:“是个好宝贝。” 金唤见元轩与他搭话,欢欣雀跃地道:“这战雪跟着四爷南征北战,迅猛矫捷,看他那通体乌黑,肋下雪白,姿容隽永,好一匹绝世骏马。” 他夸赞一匹马,像在夸赞一位名冠天下的英俊男儿一般,听起来英雄豪迈,令人热血沸腾,引得周围众人连连称羡。 乐安公主的马车赶了过来,挑帘见了元轩,对高演道:“唉,皇叔,我与你换个马车可好?” 高演透过帘子看向乐安。 乐安忙道:“就当我没说,皇叔您先行!” 乐安的马车慢了下来,元轩放下帘子,冲高演笑了笑。 后面封霆云策马追上来,道:“大人,乐安公主送回去了。” 高演道:“鸿凌,她是冲你来的。秋猎,不适宜女儿家,毕竟刀剑相向,危险难以避免。” “险境甚多,”元轩道,“有杨愔在,怕是还有更深的陷阱,王爷须得小心。” 高演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向马车外。 到凤鸣山时,已近天黑。 帐篷里,元轩跟着高演一处吃酒,周围已分布了御林军当值。 此刻,元轩的五感已察觉到阴阴森然的杀气,是御林军身上挂着的刀,是各权贵身边护卫带的兵器,还是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凶亮的剑芒! 翌日清晨,高殷坐在猎场主位上,左边是高演,右边是杨愔,小皇帝年幼不适合骑马,便备了些赏赐,叫御林军去猎场当做奖品。 高演年纪大了,他称作把机会留给子侄们,自己留下来陪着小皇帝,等着小辈们的猎物。 高延宗捏着缰绳,早就暗地里吩咐了,即使打不着也不会被人看笑话,他精神抖擞地上马出发了,后边一群侍卫紧随其后。 高绍信已经跃跃欲试了,他握紧弓,在马上用力拉开,对着一只野物放出一箭,那箭咻地射中猎物,顿时一阵欢天喜地的喝彩,前去查看的侍卫嘻嘻笑着提回一只野物。 而高延宗却不同,他许久没有拉弓,他装模做样的费力扯开弓,对着一只奔跑的野猪放出一箭,只见那箭软弱无力的落在草地间,隔得很远有几个侍从,也装腔作势的用力欢呼,变戏法似的拿回来一只猎物。 高绍信摇着头叹道:“五哥的箭法这般神奇,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高延宗立刻笑起来,道:“见少了?你五哥再给你露一手,别仰慕我啊!” 说着便被随从们簇拥着去了另外一边。 高肃拉弓最为完美,几乎是双箭齐发,有时还三箭齐发,看的封霆云与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连连称赞。 几个时辰过去了,东西南北几个林子都逛的差不多,众人便都带着自己的猎物回去。 下了马,到了御前,边上的官宦给小皇帝清点猎物,小皇帝很高兴,道:“皇叔,各位皇兄都收获不小,这还有顶好的雪狐狸毛,正好可以给皇奶奶和母后做披肩。” 高演也很高兴,道:“今年比往年的多,陛下自己可以留些,太后知道陛下有份孝心,定是欢喜。“ 秋夜凉风已是寒意森森,待晚膳过后,升起篝火取暖,歌舞退下,火势更凶,小皇帝突然道:“今日围猎收获颇丰,各位也乏了,散了。” “陛下!”张连辰整理衣袍,突然跪在御前,喊道,“臣有事启奏!” 小皇帝看了看高演,又看了看杨愔,不知怎么应对,半响,只能坐下来,道:“启奏何事?” 张连辰道:“臣受职尚书令,要务是核查天下章奏,自陛下登基以来,臣发现有许多章奏被销毁,臣便进行了细察,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原来这章奏都被人动了手脚,朝中有人收受贿赂,如有些章奏能送至御前的便是收了贿赂,交不到御前的便是没有收贿赂全部给销毁,臣觉得兹事体大,就斗胆今日直谏陛下。” 皇室以内廷分外廷权,以少府尚书处理天下章奏,遂涉及国家政治中枢。后逐渐尚书权力日益庞大,分曹治事,以尚书令为首,权力很大,但由于是内廷职务,尚未完全脱离少府序列,品级不高。朝廷重臣秉权者,以录尚书事为名。武帝用宦者,改置中书谒者令,西汉时的张安世、五鹿充宗等都担任过尚书令。汉武帝置四尚书,而尚书令当时还没有成为尚书台的长官,尚书郎、尚书丞赏赐钱比尚书令多,大将军、三公,腊赐钱各三十万,牛肉二百斤,粳米二百斛,特侯十五万,卿十万。校尉五万。尚书丞、郎各万五千,千石、六百石各七千。侍御史、谒者、议郎、尚书令各五千。权限应该还是汉武帝时期中书谒者范围,只是中书令的谒者。成帝仍用士人。所掌为章奏文书,以为天子近臣,在西汉后期,职权渐重。东汉政务均归尚书台,其主官尚书令在制度上属于少府,秩仅千石,实际直接对皇帝负责,总揽事权。如今南北朝,尚书台改称尚书省,尚书令日益尊贵。因此,尚书令一职虽权力不大,却尤为重要。 “你胡言乱语!”高演厉喝道,“自先帝登基以来,所有奏章都送至勤政殿,怎会还有收受贿赂一说?张大人作为两朝元老,说什么话最好深思熟虑,考察后再做言论!” 张连辰与杨愔对视一眼,不依不饶,跨出去一步,继续道:“老臣知道,王爷一手遮天,很多事都在陛下面前作假,谁不知道,你暗蓄势力,不知道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在陛下面前强权,你要做什么,想谋朝篡位么?” 此刻火光闪亮,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犹如炸响的惊雷!? 第35章 凤鸣山血雨定风魔 “放肆,”高演皱眉,拍案而起,“信口雌黄,胡编乱造!什么收受贿赂?无中生有的事也能拿来说,谁给你的胆?本王因先帝托付,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何来谋朝篡位一说,销毁奏章?本王从未做过这等有损清誉之事!呈上来的奏章都由差人直接送至尚书台,有什么疑虑,现在拿出来说清楚,魏洵,何在!” 尚书令原是少府的属官,为皇帝管章奏文书。历代帝王即位后,重用身边的人员,于是尚书令一职日益重要,此后,大臣们的章奏不能直接进呈皇帝,要先送至尚书台,魏洵是送奏章去尚书台的掌事官差。 魏洵慌忙跪下,道:“陛下,卑职只管差人送奏章,至于有无遗漏,只有张尚书令清楚,况且这些事已过去半年有余,既然是半年之前出了问题,怎么现下才拿出来说?若要是耽误了地方官员的重要奏章,岂不耽误了大事!还望陛下明鉴!” “如今地方官的奏章,不能直接呈给陛下,不走尚书令,不按规矩办,直接送至王爷府,哪还有能通过魏洵送往尚书令?王爷权倾朝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奏章的去处还不都是王爷一手掌控?也只能未见陛下,便胎死腹中!” “本王根本无心皇位,何来觊觎帝位一说,更别说强权了!陛下登基,需要辅佐,本王全心效力,这有错!”高演盯着李连辰,“本王向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从未对你发过难,你为何要诬陷本王?是谁在你背后指使?” 李连辰理直气壮,胆大妄为的与高演对视:“在陛下面前,只论事实,不谈私交。只是就事论事,无人指使。” “先帝临终时曾言帝位可以让,你便见风使舵,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蓄谋已久!”杨愔猛地推开桌子,开口道,“到底是全心辅佐,还是蓄势待发?” 小皇帝见着这场面,不知如何是好,吓得直往身边官宦怀里躲。 “陛下,”高演仰天大笑,上前一步问道,“你也不信我?” 小皇帝还未开口,杨愔疾步跨过去,护在小皇帝身前喝道:“曹溪丰,拿下反贼!“ 他这一句话,立刻改变了风向,所有矛头仿佛都指向高演,把他极力辩解的事情变成了不争的事实。 曹溪丰拔出刀,指向高演。 这时,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光一闪,一个蒙面大汉挥着刀从高演身后跳出去,只听见小皇帝面前的桌案“轰!”的一声巨响,霎那间翻倒,随即那刀光朝小皇帝劈了过去! “护驾!”杨愔环视众人,朝身旁的护卫高喊,“王爷意图弑君,欲谋反,连刺客都安排了,证据确凿!谋朝篡位!拿下!还等什么?” 身侧的护卫纷纷扑过来,顿时,满场刀光乍现。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了他!”杨愔森然狰狞道。 小皇帝吓得腿软,站起身连带着凳子摔倒在地,他道:“皇叔······” 杨愔倏地捂住小皇帝的嘴,将他带下去,在一阵打斗声中,低声对小皇帝说:“陛下快走,这里危险。” 众文臣也吓得腿抖,这时闻声从外面冲进来的高肃对小皇帝道:“陛下莫怕,臣护你周全。” “长恭······”小皇帝见了高肃,大喜,“皇,皇兄总算来了!” “陛下,有我在,没人能伤你,”高肃道,“青青,扶陛下上马!” 那蒙面人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很多人,均是持着大刀蒙着面,带着满身的杀气袭卷着扑向小皇帝。 狂风疾驰而来扑打着猎场的草丛,打斗声与刀锋撞击之声撞响在一起。 小皇帝被许青青送上马,吓得浑身颤抖,在刀光剑影之中,趴在马背上,眼睫微颤,闭眼哭喊道:“长恭!长恭救我!······皇兄,皇叔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时候,有人在厮杀,有人在保命,有人在逃窜! 元轩嘴角却露出了几不可察的邪笑,只一瞬间便消失了,他想见到的,便是如此,高演与杨愔两败俱伤!他冷哼一声,心道:“好戏还在后边。” 而高演此刻深陷围攻,死命抵抗,他想揭开那神秘的蒙面,见自己已背上了罪名,痛恨杨愔的同时,指着小皇帝道:“皇叔一心待你,并无称帝之心,今日你却还执迷不悟,听信谗言,只信杨愔那狗东西的话,既然不念往日情分,就休要怪皇叔心狠!” 见杨愔尾随小皇帝要逃,高演要追,但被身旁的厮杀缠住,这时,元轩靠过来,与他背靠背,道:“陛下年幼,不懂局势,被奸臣左右,王爷被构陷,已成定局,不如先离开,保命要紧!我断后,王爷先走。” 高演打斗时受了点伤,面色皆白,喘息不定,皱眉道:“杨愔留不得,杀了他!我先出城,在城外五里亭会合。” 元轩颌首,旋即打退周围护卫,封霆云护着高演趁机离开。 高肃带着小皇帝一路杀的天昏地暗,他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不是高演派来的,但此时只能一心保小皇帝的命。 元轩将那帮护卫引去密林处,他抬手拿出谶愔,轻吹了两声,霎时,一个红衣女鬼森然而至。 “交给你了。”元轩对红月道。 顷刻间,红衣女鬼阴森一笑,将围过来的几十个护卫一顿痛打。 元轩身侧躬身立着一名蒙面,他听着元轩的吩咐后,立刻转身带着那群黑衣蒙面阴魂不散的疾扑向小皇帝。 小皇帝穿着亲兵服饰在马上吓得魂飞魄散,却不敢发出声音。 高肃身后突现无数亲兵,在马上飞驰疾奔过来,背后的黑衣蒙面如鬼魅般死缠着不放。 杨愔在树林里被蒙面杀手追的无路可逃,遇见高肃,央求道:“四爷,救我!” “难道皇叔真要谋反?”高肃瞧着这帮凶悍的杀手,突然对亲兵道:“带陛下与杨大人走水路。” 只见这五十余人一齐拥着亲兵装的小皇帝冲向河边,杨愔也换上亲兵服紧跟其后,接着亲兵队伍陡然散开消失在密林深处。 凤鸣山枝繁叶茂,树林密集,此时天黑地暗,视线不清,根本看不清小皇帝去了哪里。 高肃勒马,转头朝密林深处走。 天空惊雷炸响,亮光晃得密林更阴森恐怖鬼影重叠,刀剑出鞘声,马蹄声,疾步声铺天盖地的袭来。风雨欲来电闪雷鸣,照亮了暗夜,高肃跑了许久,战雪渐渐停了下来,周遭一片死寂,黑暗的天空落下豆大的雨珠,悄无声息的落在高肃英俊的面颊上,在这寂静的暗夜里,四面有数不清的蒙面杀手犹如一张极密极宽的大网,正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在浩瀚的漆黑里向高肃蔓延。 他们要杀小皇帝! 皇叔要杀杨愔! 皇叔要谋朝篡位! 暴雨如柱,倾盆而下,那雁翎亮银的刀锋削破雨珠,瞬间就到了高肃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这银戟从未伤过大齐人,今日的敌人又是何方人? 高肃俯首的同时,银戟抬了起来,刀身赫然屹立在雨中。? 第161章 现异象泽世惹宫变 东魏,天保元年秋,桂林杏苑,雁过留声,秋菊沁香,金风送爽。 八月初八,京都洛阳城。 长街之上繁华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嘈杂的叫卖声,两边红楼画阁,绣门朱户,尽是豪华店铺,街面上竞逐雕车、骏马争驰、茶坊酒肆,尽陈奇货异物,但见华服珠饰,当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曜日金翠,飘香罗琦。 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临近中秋佳节,京城的酒楼、店家都会重新布置一番,拿出新启封的好酒来卖,果铺前更是堆满了新鲜佳果,夜市人马喧闹,百姓们纷纷登上高楼畅饮美酒欣赏圆月。 皇宫里虽张灯结彩、锦石流黄,正与近臣元雍对弈的孝静帝元善见却手拿棋子停在半空,迟迟落不下棋子,他暗自感叹自己文武全才,作为皇帝竟无用武之地,痛恨权臣高欢专政,自己作为一个皇帝,竟是个傀儡,这种日子何时才能结束,懵然间棋子“哐当”掉落棋盘,孝静帝不免叹息着垂下泪,元雍忙递上帕子宽慰,君臣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便在此时,天空中的红日突然如星耀般闪烁不定,如此这般快闪瞎了人的眼睛,转瞬间头顶的太阳猛地消失不见,顿时天地间一片漆黑,诡异的天相和突如其来的黑暗不仅令天下百姓慌张,更让孝静帝心中大骇,惊诧中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了一地,须臾,天光又忽然大亮,瞬间恢复到起先的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不仅如此,感觉光线比之前更明亮了。 “天现异相,必有大事!”孝静帝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召钦天监前来问话。” 少时,钦天监到来,礼毕,他回答:“日为帝,今日红日闪耀,继而消失不见,实乃吉兆,且其兆在陛下。” 孝静帝问:“此相如何?” “乃大吉之兆,红日闪耀数次,意为陛下失政多年,逆来顺受,上天都看不过去了,以此来启示陛下不能坐以待毙,是以示意,机会即将来临,”钦天监答道,“突然的黑暗预示着夺权需要漫长的时间,红日闪耀八次,即表示须得八年之期,陛下方能心想事成······” 话音未落,宦官来报,高欢得疾病生亡! 孝静帝顿时龙颜大悦:“天佑我大魏,”他倏地站起身,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旋即对元雍说道,“目下虽然危机四伏,但哪件事不是危机与机会并存?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随即他速命人召集近臣进宫,碎然找出最佳的应对之策。 不多时,孝静帝便命元雍拿着密诏出宫,号令忠于王室的元老待时机成熟起兵将反贼伏诛。 ——元雍拿着孝静帝的密诏出宫,发现宇文泰专权,心道:“拓跋家已无力回天,这封诏书即使送到外援手中,也无法帮陛下平叛讨贼!我还是另觅山头找个靠山最为稳妥,眼下高家霸劝,不如投靠高家······” 一个时辰后,元雍拿着密诏踏进了高家大门。 天现异相搅乱了整个洛阳城,一时之间京都慌乱一团,从朝堂至乡野,再从邻里坊间到茶楼酒肆纷纷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这是怎么回事!” “亘古未见!······” “如此奇异的景象!这是何解!” “想必有大事发生!” “会有什么事呢?难道天下将倾!深渊在侧!······” ······ 紧接着大街小巷影影约约出现一个道士的身影,他手持白旗,嘴里念念有词,边走边抚着胡须,径直缓缓朝高家走。 高家长子高澄此时却守在一个女子的床边,女子身旁是个刚刚降生不久的男婴,高澄喜得贵子,刚想起身去给高欢报喜,突然有下人来报高欢病故,高澄一楞,还未从喜悦中走出来,突然降下晴天霹雳,他顿时难以接受现实,少顷,高澄别了女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匆忙回到齐王府,来不及告知所有人他得子的消息,先找到亲信杨愔和崔季舒。 高欢突然暴死,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杨愔提议先找娄王后,尽快安排即位事宜,如若爵位悬空太久,恐遭变数。娄太后不假思索命高澄即位,并让杨愔召集所有亲信大臣,火速赶往宫中觐见孝静帝,先控制住局面,好安排交接仪式。 与此同时,高欢的灵堂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只见他一身素衣手持白旗,面无表情的望着高欢的棺木,众人登时大惊,没有得到任何通报,凭空出现了一个人,竟不知老道是怎样进来的! 高澄倏然起身瞧着老道,满腹狐疑,心道父亲并未发丧,就有道士前来吊唁,他是如何得知父亲已死?不知他意欲何为!料想此人绝非好意,想到此处,刚要发怒,杨愔忙上前附耳道:“午时天现异相,齐王又忽然去世,发生这么多事,老道不请自来,必是世外高人前来相助也未可知,万不可轻易得罪啊!” 高澄想了想,待要开口,老道却先声夺人:“诸公是否急着去宫中?” “家父今日过世,我们正操办丧事,”高澄带着疑虑,隐忍不发,施礼道,“不去宫中。” 老道声色淡然道:“红日隐,高氏出!” 高澄心内一凛,惊诧不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杨愔轻声在他耳边说:“此人十分诡异,又怕是世外高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何不去内室?” 高澄颌首,须臾,他引着老道进了密室,杨愔、崔季舒跟在二人身后。 片刻后,高澄迫不及待的问老道:“此处是机要密室,道长可否说个明白。” 老道士缓缓抬眸,瞧了高澄几眼,并不作答。 高澄倏地一惊,陡然意识到老道高深莫测,忙虔诚的问:“请问道长法号?” 老道捋了捋稀疏的胡须,道:“贫道潇湘子,久居云梦之泽,近年发现中原有王者气象,故不远千里、长途跋涉来到洛阳。” “还请道长明示,”高澄指了指杨愔和崔季舒,转头对老道说,“这两位都是我的心腹,道长但说无妨。” 一旁的杨愔和崔季舒同时凝神聚气看向老道,高欢也神情严肃屏住呼吸。 潇湘子不紧不慢拿出六枚铜钱,在掌心掂了掂,然后交给高澄,示意他抛洒,高澄接过铜钱,向空中一抛,铜钱散落排开,一阴五阳,阴者离得很远,朝着正西。 潇湘子看了看卦象,摇摇头:“——美中不足也!” 高澄瞪大眼睛,屏住呼吸,问:“何为美中不足?” 潇湘子收起铜钱:“贫道很少算卦,这也是最后一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自齐王平定朱荣叛乱,独揽朝政,把持朝纲,大权在握,逼走宇文泰之后,天下已经是高家的了。” 闻言,高澄的脊背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父亲在位时虽大权在握,但时机尚未成熟,现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对自己说愿做周文王,此刻这些话从别人口里说出,仿佛一个不能外传的秘密被突然揭开,他心里一惊不由得勃然大怒。 老道却没有理他,依然淡漠平静的道:“午时的太阳,最为刚烈,太阳即为天,帝王之相也,应在孝静帝与齐王之间,闪烁八次后复原,预示东魏王朝气数将尽,也就是还有八年光景,”他顿了顿,继续道:“东魏乃是土命,齐王是金命,未来的大位将落在高家手里,八次则是高家自齐王以下传至八位即止,红日炫闪意为帝王之争,恐兄弟相残,突然的黑暗则是齐王今日必死。” 高澄突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心道齐是王,怎又应了帝王天相?难道高家必取代魏。 “方才为一阴带五阳,卦象为夬卦,泽天夬,”老道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继续说道,“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象曰:泽上于天,夬。君子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 “王庭里正跳舞作乐。有人呼告:‘有敌人来犯。’邑中传来命令,‘出击不利,要严阵以待。’筮遇此爻,出外旅行则吉利。本卦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卦为乾,乾为天,可见泽水上涨,浇灌大地,是夬卦的卦象,观此卦象,从而泽惠下施,不敢居功自傲,并以此为忌。差一阳为天,小王爷还是王,登不得大位,一子西去,不近不远,城西处需谨慎对待。”老道说完起身待离去—— 高澄倏地用眼神暗示杨愔除掉老道,以保守这个秘密不外传,岂料杨愔抬手阻止:“潇湘子乃世外高人,若真要外传,此事早已泄露,今日又何必来专程来见,他是为坚定你的本心而来,杀之不祥。” “老道虽有理,大位之言不可信,”杨愔忙上前继续说道,“小王爷何不早做安排,趁机登上大位。” 高澄不慌不忙略微侧身歪在椅子一侧:“时机到了,由不得他。” 杨愔信服高澄的魄力,突然道,“不对,此人留不得!” 他朝崔季舒使了个眼色,崔季舒会意追了出去,知道王府大门没见着人影,问了阍者,也不见出过此门。 崔季舒又来回找了个遍,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百思不得其解地悻悻然回到密室复命:“还请齐王恕罪,老道士他,他不见了······” 高澄目瞪口呆,他至今还未见过,这世上还有人连崔季舒都抓不到。 杨愔不禁感叹道:“潇湘子神人也!” 话音刚落,侍从来报,夫人想求齐王给公子赐名,高澄忽然眼睛一亮全然忘了方才之事,顷刻间心内想到刚刚降生的儿子,忽然颇为欢喜,这个儿子的降生彷佛正应了今日的异象,略微沉思片刻,他朗声道:“今日是拓跋家族的凶兆,也是我高家的吉兆,我不当皇帝,我儿子当也行,我高家数次讨伐宇文泰,不建尺寸之功,还望高家儿郎们奋发图强,收复我大好河山,那就赐名——高肃。稍待正要去宫中,让静帝取字,带些帝王之气岂不更好!” 高家喜得贵子,高澄便带着高肃进宫向孝静帝报喜,元善见瞧见高澄抱着个男婴,虽然他心内痛恨高家,巴不得高家全都死光,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惋惜道:“齐王壮年离世,是我大魏的不幸,幸而高卿后继有人,此子将来必定前途无量!”顿了顿,他又道,“可惜高卿年纪尚轻,难当此大任!” 杨愔忙站出来,道:“陛下,高家儿郎虽年轻,但每次齐王出征,必带长子高澄,小王爷也是屡建奇功,很有其父之风范,眼下小王爷之子,相貌不凡,来日长成,相比齐王定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此话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竟然全部一致赞同杨愔所言! 孝静帝看着满朝文武,心道:“难道整个朝廷都是他高家的了?他几不可察的呼出一口气,见众口维维,只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既然众卿都认为高澄能胜任,那就让高澄袭受齐王所有职衔。” 高澄忙上前谢恩,随即抱着爱子对孝静帝说:“今日小儿高肃降生,还未取字,还望陛下赐字。” 孝静帝强颜欢笑,道:“卿父在日,数次东征西讨,鞠躬尽瘁,战功赫赫,拒西魏于函谷关,宇文泰不得东进。退萧梁于采石渡,陈庆之不敢北望…那就“赐字‘长恭’,新丧而又有喜,也就是喜事,理当百官朝贺,本王赏绢万匹,白璧百双!以示给高卿道贺!” 旋即他试探高欢,问,“今日天降异象,高卿何解?” “恭喜陛下洪福齐天,红日闪耀,祥瑞之兆啊,当下举国多艰,连年征战,硝烟弥漫,战乱不休,闪耀八次即是战争的次数,臣父已西征五次,想必再有三此战争。” “红日耀辉再次出现,且会更夺目,意喻能关中平定,收复失地,恢复文帝在位时的辉煌,必能一统北方!” 孝静帝心内忍不住喝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是比其父有过之而不及,只能希望他才能平庸一点。” 嘴里却说,“期待高卿再奏凯歌,朕引颈相望。” 届时,文武权臣欢聚一堂,明面上效忠于静帝,实则都听命于新齐王。 高澄接掌大权一年后,再次整军西征,此时高肃已呀呀学语,高肃不仅长得玉雪可爱,还聪明伶俐。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数年千里,风痕云里斑驳尘,浮云一别间,流水五年后。高肃特别喜欢看父亲与将士们在校场操练,年仅五岁学什么都快,站在一旁只需观望,便能将招式像模像样的比划出来,高澄同僚都说此子长大后绝非等闲之辈,必将名扬天下?? 第162章 现异象泽世惹宫变 武定七年,正值暮春。 孝静帝和高澄端坐席间,高欢虽然死了,其子高澄依然接替权臣之爵位,孝静帝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不止一次想站起来离席。 “高卿,”孝静帝忍无可忍,面如土色,“朕,身体不适,不想喝了。” 高澄瞪着双目,趁着酒劲起身,摇摇晃晃走到孝静帝身边,打了他两个耳光,怒道:“你想造反吗?” “朕是天子,”孝静帝忍者疼痛,喝道,“朕造谁的反?” 高澄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忙跪下请罪,求孝静帝原谅,孝静帝见他有悔改之意,想高家专权在手,只能赦免他无罪,二人再次冰释前嫌,继续饮酒到天亮—— 可谁知,高澄觊觎皇位已久,经历了此次风波后,高澄对于帝位的垂涎更甚。几年间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各地文臣武将纷纷向高澄靠拢,东魏政权欲见摇摇欲坠,权臣专政,孝静帝屡受欺凌和逼迫,甚至还被权臣殴打,天子威仪无存 。 便在此时,京城洛阳发生了一件大事,权臣高澄在东柏堂遇刺身亡,主犯兰京逃走无踪,高氏家族内部,乃至于整个东魏都慌不择路,高澄之弟高洋闻讯赶来主持大局,随即抓获兰京同党,顺势接替了高澄位爵。 孝静帝听闻此事,觉得这是个机会,便趁高洋根基未稳之时,欲召宇文泰进京平叛讨伐乱贼,即刻命元雍深夜携诏书越强出城。 这时的元雍已是高洋身边的一条狗,那封带着孝静帝满满期望的诏书,始终还是被元雍交给了高洋。 可叹孝静帝此事还被蒙在鼓里,日夜等着元雍回来复命。 高洋在孝静帝不知不觉间,断绝了他的一切后路。 高澄遇刺,高洋迅速审讯兰京同党,牵扯出皇室重要成员元怀,元怀是孝静帝元善见胞弟,平日里不问世事,只喜欢舞文弄墨,奇门遁甲之术,对于皇权政治丝毫没有兴趣,实难跟刺杀高澄有任何牵连,而高洋却把元怀屈打成招,把刺杀高澄这件事嫁祸给元怀,并株连了整个皇室,用尽古今刑法残忍诛灭其诸元,更是发明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人骇人听闻的风筝杀人法,整个北魏皇室惨遭灭门,全部被诛杀,仅剩下孝静帝和元怀一家。 一时之间皇宫内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陛下,只要你交出玲珑魄,我就放了你儿子!” 孝静帝抽搐的脸上,眼神涣散,他颤抖着,道:“我若有此宝物,还会沦落至此?” 面对残暴的高洋,孝静帝心如死灰,一心求死,“你杀了我?放了我兄弟一家。” “那个东西在哪?”高洋转向元怀,俯身过来用力拍了拍桌子,眼神凶恨,“你皇兄想死,若是不说,你的命怕是也难保,不过你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 元怀目光在泪水里晃动,他动了动嘶哑的喉咙,干涩地说:“不要······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我儿子,他才八岁,他什么都不知道······”说着他哽咽起来。 “你们整个北魏皇室都死了,就剩下你们几个,”高洋哈哈大笑起来,“一会带你们去做件好玩的事,很好玩,坐在风筝上,从山顶一直飞下去,飞啊飞,眨眼间就不知飞到哪里去,那根线会攥在我手里呢,我只要一放手,你们就和风筝一起摔下万丈悬崖,摔得粉身碎骨,和令郎一起······” 元怀猛地挣扎,脚上和手里的铁链晃得叮铃咣啷响,他停下哽咽,含泪瞪着高洋,嘴里无声的喊着:“······策儿······策儿。” 高洋突然厉声喝道:“你若是再不说,我就杀了元天策,别以为我会因为他年纪小就会放过他,再问你一遍,玲珑魄在哪?” 元怀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日的场景,高洋已刺杀当朝权臣的罪名意欲将自己带走,妻子上前阻拦,高洋当场下令杀死妻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妻子倒了下去,她嘴角咀着血,却始终不愿松开护着元泽安的手。高洋爆怒之下挥刀砍下妻子的手,他眼睁睁的看着妻子的手臂在半空中被高洋疯狂肆虐的砍成碎片,血从妻子身体里飙射出来,痛苦的哀嚎残喘紧贴着他,妻子忍者剧痛还是用身体护着元泽安,无数把刀尖刺进妻子的身体,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靠近元泽安,恍惚在恳求高洋放过自己的儿子,最令人痛心的是年仅八岁的元泽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惨遭杀戮后父亲被高洋恶狠狠给给带走。 元怀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缓的哭声,他开始难以揭止地伤心嘶吼道:“你们污蔑我皇兄!谋朝篡位!害死了我妻子!抓走犬子来威胁我·····你们死了这条心,我不知道什么玲珑魄,要杀便杀,不要伤害我儿子,他只有八岁,只是个孩子······” 高洋举起一张供词,抓起元怀的手用力按了下去,哈哈笑着,旋即倏地瞪着元怀:“我不会杀你,那就和你儿子一起去坐风筝,”说着,他拿起桌上的长线在元怀的眼前晃了晃,满眼阴鸷的笑着撇了他一眼,把尖刀扔给身后的随从,“知道怎么做?” 凄厉的哭喊声震颤着地牢的屋顶,高洋命人挑断了元泽安的脚筋和手筋,幼小的元泽安被惨绝人寰的剧痛疼的晕了过去,顿时鲜血流了一地,在场众人掩面,甚至连高洋和出馊主意的杨愔自己都不敢看,不知是心疼还是痛恨,元怀眼睁睁的看着幼子被高洋折磨,目呲尽裂,肝肠俱断。高洋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就毒死了孝静帝,把元怀押上金凤台,绑在纸鸢上,从万丈高的金凤台把元怀推了下去,让他生死由命。 地牢里灯火昏暗,元轩已手脚发凉,浑身无力愈渐呼吸急促,他的手脚被捆上了绳子,开始颤抖底泣的挣扎,却无力抵抗将要面对的难以预测的恐惧,手脚被桎梏住绑在木板上,他仿佛神志已经开始陷入了混乱,身体像是被投进了深渊,鼻息错乱,害怕到了极点,耳边轰鸣,像是落入毒蛇窟般慌乱到无法呼吸,火光急促晃动间双手双脚一阵强烈钻心的剧痛,他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轩颤抖着被手脚的剧痛刺疼醒来,他不住的哆嗦,嗓子已经哭喊不出来声了,他的手脚趟着血,一阵阵浸入骨髓的皮肉苦痛像火一般燎烧着幼小的身体,他动不得,咬紧牙齿吞咽着腥咸的血,他残喘幽若般睁开稚嫩的眼睛,刺疼席卷着他。 几个看守他的狱卒正在吃酒,划着拳吆喝,不时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再抓起碗喝着酒,根本没在乎地上还躺着人。元轩窒息的呼吸急促犹如洪水猛兽在淹没他,眼睛有些发昏,他抬起头咬牙动了动身体,艰难的想站起来,可是他感到无济于事,双手双脚不断剧痛难忍根本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已经残废了,可他想活,他望着漆黑的窗外,眼里全是绝望,唯有身体里流淌着燃烧着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翻了的那个意念还一息尚存。 他自幼长在皇宫,皇伯伯宠爱他,宫里有数不尽的文房四宝、有学不尽的藏书阁,还有精通乐理的州鸠乐师,听父亲说那是北魏拓跋家的乐师,琴技极高,能弹奏天下万物所有的声音,州鸠乐师教他乐理,夸他聪慧,父亲带他去藏书阁阅览古籍,他自幼就研习,还因此被皇伯伯夸赞,说他最像皇爷爷当年,他还跟着武师骑马、射箭、下水,整个皇宫他是最小的皇室宗亲,也是水性最好的小殿下。 这八年间他养尊处优,精通水性、乐理、古籍、骑射,过着最开心快乐的日子,母亲会给他做很多美食,他是个怎么吃也不会胖的小皇子,食量比皇伯伯的皇长子还大,不到九岁个子就长到十几岁孩子的身量。还记得父亲说我许你表字天策,是希望你广阔如天地,策马扬鞭在人间,此生不被凡事所束缚,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过逍遥的人生。” 元轩的脖颈间突然一阵微凉,他想抬手去摸,那是皇伯伯送给他的玉玦,可是手脚已没了知觉——他的手筋脚筋被高洋给废了! 父亲喜欢诗词歌赋,奇门遁甲,母亲会给他做各种美味佳肴,在皇宫里过着自在逍遥的幼年,如果高澄不被刺死,父亲不会被俘,母亲不会被杀,皇伯伯不会死,整个北魏皇室也不会被屠。 可是高洋把父亲屈打成招,给皇伯伯扣上这个罪名,他屠尽了整个北魏,他要篡位。 元轩要活着出去。 寒风在漆黑的窗口咆哮,他似乎长大了许多,他忍耐着疼痛盯着灰暗的窗口,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夜不敢闭上眼睛。 翌日,恍惚间他被两个人拖入门外,风雨大盛,高洋吩咐人带着他上了马车,他不知高洋要将他带去哪里,马车摇摇晃晃了许久,风继续夹着细雨,马车停了下来,他被拉出来,眼前一凛,脚下是一片荒山,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谷。 “知道这是哪吗?”高洋看都不看他,“这是邙山,下面是个死谭,听说里面有很多恶鬼和凶灵,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我送你下去。” 不等元轩回过神,他的身体就被悬空抛向了万丈深渊。?? 第163章 千年狐探九世妖莲 邙山谷底,是个深不见底的死谭,阴冷湿寒刺骨的阴风夹杂着数道枯枝,凄厉的嘶吼声掠过幽森的湖面,仿佛万千历鬼冤魂在谷底疯狂嚎叫,又好像有很多人在水面窃窃私语。 元轩被高洋抛了下来,他神魂飘荡,惊惶的晕了过去,就在他快要靠近水面时,湖面颤动,一道光倏地把他弹出了水面,元轩闭着眼重重的摔在一块大石上,鲜红的血咀咀的流着,这时,月色铺洒下来,刹那间鲜血在巨石上形成了一道炫目的红光,顿时夜间的血月之色在湖面上击出丝丝缝隙,突然一只通体莹白的千年狐狸在血月的影子中飞向巨石,叼起昏迷不醒的元轩,朝结界缝隙冲进去—— 手脚的钻心疼痛击打着元轩飘忽的魂魄,他骤然间被阵阵刺骨的阴风和剧痛给残忍的扎醒,他神情痛哭的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躺在一个杂草丛生,白骨成堆的洞里,远处传来阵阵若隐若现的呜呜声,似狼又似野兽。 元轩打了个冷战,他深深吸了口气,看见四面全是皑皑白骨,还有一些其他的骨头,看长度仿佛是兽骨,此时天将黑,鬼哭狼嚎的声音由远而近,元轩看了看洞外,想到父亲母亲、皇伯伯,还有整个北魏皇室,他不禁有些害怕的哽咽起来。 突然,他听到一阵哭声,那哭声越来越近,元轩连滚带爬匍匐前行来到洞门口,另一个更大的山东呈现在他眼前。 他所在的山洞原本已经很大,此时他看见的却是另一个更高更大的山洞,原来自己方才在洞中洞里,看见的听见的都是从外面这个山洞里传来的。山洞的地上坐着一个女子,她似乎还在哭,却已经听不到她的哭声了。 元轩不想理会,悻悻然回到原地,他一心只想求死。 那女子哭喊声突然又传来,呜呜咽咽:“······让我死,不要让我的孩子死,我愿把我的命给他!” 元轩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那天他们也是这样护着他,他又何尝不想让父亲母亲不要那样做,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他忍者痛,又爬了回来,在洞口的地上喊道:“不要这样,你孩子也会心痛的。” 那女子十分震惊,转过头。 元轩道:“我父亲母亲他们都死了,我也快死了,至少,你还活着,你孩子还······” 那女子流泪道:“······他,快死了!” 元轩趴在地上,痛苦地朝前爬行,片刻后靠了过来:“至少你活着,他就不会难过。” 那女子蹲下身,看着他哽咽道:“有人可以救他。” 元轩抬眸,道:“既然有人可以救他?那你快去找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你,”那女子突然扭头,再转过身,霎时她变成一只通体莹白的狐狸,在元轩还未反应过来的之时,把他腾空抓起,“——只有你可以救他!” 话音未落,仿佛御剑般,那只狐狸载着元轩飞向另一个洞内,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元轩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只觉得自己被莹狐带着飞向一个四面都是火红的山洞,顷刻间,他瞪大了眼睛,只见山洞里现出一个很大的池子,里面是红色的液体。 “娘······亲······” 元轩惊愕的发现,那个池子中央悬空躺着一只小狐狸,见到莹狐,小狐狸有气无力的向她伸手。 “看见了吗?”莹狐说,“他快死了。” “你,你是······”元轩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只会说话的狐狸,“你是妖?” “不妨告诉你,我是千年狐妖,”莹狐变回人形,说道,“她是我的孩子,叫银狐,她快死了,血气不足,只能靠这些血池的灵魄来给她续命。” “那,”千年狐妖抬手指了指血池的上空,“是九世妖莲,要十七个阴命之人一个阳命之人在血池中洗髓,再加上九世妖莲才能将他救活,须得在今日的卯时······我已经找了十七个阴命之人,就差一个阳命之人,踏破铁鞋无觅出,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设下结界,出去寻觅很久一无所获,血月!血月之夜打破了我的结界,你居然被我寻到了!” “哐当!” 千年狐妖将一把短刀扔在元轩面前,面无表情的道:“自己动手!” “ 我的手脚已经废了,能在死前救人一命,也算值得,”元轩闭上双眼,额头深深抵在刀刃上,“你,你动手,父亲母亲皇伯伯都不在了,我这样······活着有什么用!” 千年狐妖一愣,旋即含着眼泪笑了起来,像是有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意的好孩子,只可惜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我想救我的小银狐······” 元轩颤抖着身子,双眼冷冽,淡淡地道:“我明白的,我不会怪你。”他趴在地上,开始不停的颤抖,事实上,他很害怕,从皇宫舒适的寝殿到被高洋带到地牢折磨,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亲人和整个北魏皇室被灭,他幼小的心灵承受了太多的伤痛,此刻他的内心以及浑身仿佛是躺在马路上被无数辆马车重重碾压过似的,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 此刻只剩下遍体鳞伤的身体和残缺不堪的心灵,他只有一死才能忘记心里的仇恨和身上的疼痛。 千年狐妖叹了口气,道:“······谢谢你,愿意救我的小银狐,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也就没有太多愧疚了。”说着,她抬手带起一道劲风,把元轩悬空抬了起来,元轩的身体渐渐朝血池靠拢,他慢慢闭上眼睛,只听见耳边的呼呼风声和越来越近的幽森气息。 刹那,血池上空的九世妖莲突然开始转动,元轩的身体离九世妖莲越近,那九世妖莲就转的越快,随即,数道蓝光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元轩。 千年狐妖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元轩并未落入血池,而是被九世妖莲的数道蓝光罩着拉进了花蕊之中,紧接着,那花蕊包围着元轩又回到了原来的上空位置。 千年狐妖再度惊诧,道:“他,他是谁?为何能进九世妖莲塔!难道他会进莲梦?那八百年前救我之人就是······”? 第164章 千年狐探九世妖莲 此言一出,千年狐妖自己的眼睛越睁越大,九世妖莲打开了莲梦—— “玉景,你又受伤了!” “魔界入侵,职责所在,小伤,不碍事。”玉景抬头,未语先笑,“有酒吗,鸿凌?” 鸿凌负手而立,道:“酒,没有,药,倒是有几瓶。” 玉景道:“每次受伤,都用你的灵药,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灵药用完。” 鸿凌长叹一声:“怕,但更怕看到你受伤的惨样。” 玉景立刻道:“我一定打败魔尊,不让他伤我分毫。” 鸿凌道:“你和魔尊私斗,不怕被帝君知道?” 玉景想都不想,道:“怕什么,大不了不做这个神将,守护聚灵境几千年,着实无趣,若不是有你陪着,我都快闷死了。” “玉景兄,你意气用事,可考虑过后果,”鸿凌道,“私自约魔尊在仙界比试,被帝君发现后,不是被小小的体罚,而是很有可能被贬,千年以来你我喝酒下棋,相谈甚欢,我可不想此后再也见不着你。” 玉景笑着摇摇头:“好,为了你这句话,我也绝不会沦落到被贬下凡。” “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 “唔······”玉景刚要说什么,他的身体忽然消失“······” “玉景?玉景······” ······ 千年狐妖看着九世妖莲的莲梦惊诧的说不出话,这时梦境中元泽安的神识问道:“狐妖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千年狐妖叹了口气,道:“九世妖莲让你入了莲梦,这是你的前世,你看到的这一世是在神界,你是鸿凌,玉景是你的好友。” “玉景在神界是神将,他是天界第一神将,镇守聚灵之境的将军,掌管神界重兵,由于长期镇守聚灵之境,时常感到寂寞,后终于遇到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魔尊,便心血来潮要与魔尊相约在九重天仙界私斗,被帝君发现后被贬入凡间。”千年狐妖道,“你是天上掌管神界神器的神仙鸿凌,你们在神界时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是至交好友。“ ”你几千年来一直掌管守护着神器,默默无闻,也无人跟你说话。而玉景奉命镇守聚灵之境,由于魔界入侵,他就想找魔尊决斗,但总是被打得浑身是伤,他每次和魔尊比完武受伤后来找你治疗,因此你们慢慢成了好兄弟,后来他被贬为人后,你利用神界神器之灵,再造自己的形体,投入人间来继续自己与他之间兄弟恒久不变的情意。他对你十分信任,但是从未表达出来过。“ 后来,神器之灵被帝君收回,你私自打开神器被发现后,帝君毁了你的肉身,让你的魂魄化作万千灵魄,继续镇守神器,以做惩戒,此后你的精魂时常发出“玉景”、“鸿凌”之声,流露出你对往事的深深追忆,你作为掌管神器的神仙,借神器之灵变成自己下凡,后来被帝君发现,毁了你肉身,随后神器遗落凡间。” 元泽安的灵识低下头长叹一声,道:“······后来怎么样了?” 千年狐妖抬手指去,元泽安望向梦境,只见硝烟弥漫,战马奔腾,一名修长八尺,英俊威武雄壮的将军,他带领秦军突袭强行,连拔五城,斩首韩魏西军二十四万,白起万丈狂野,好比霸王之宏。 “必攻不首,”白起喊道,“血,浓于血,昨日今日,此心如一,我是伤口,又是刀锋,来,闻闻血的味道!” 浴血疆场男儿梦,金戈铁马天下征刀下亡魂千万计,赤地千里映天红杀伐四野神魔惧,何人敢藐将军威杀戮无度为杀神,百战百胜亦战神。 “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 ——千年狐妖目瞪口呆。 “没想到你是白起的转世!” 元泽安愕然道:“白起?” “赵王迁七年,秦始皇十九年,秦国派王翦、羌廆进攻赵国。赵国派李牧、司马尚抵御秦军,秦军久攻不下,于是秦国就施反间计,向赵王的宠臣郭开大肆行贿,让他造谣说李牧、司马尚意图谋反。赵王听信谣言,便派赵葱和齐国降将颜聚替代李牧和司马尚。李牧清楚临阵换帅之后的结局,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不接受赵王的命令。赵王派人悄悄地将李牧捆绑起来,砍掉了他的脑袋。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 “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怏怏心怀不满而郁郁不乐,有余言。秦王乃使使者赐剑,相对李牧被杀,白起属于自杀。然而,白起自杀背后范睢为推手,秦昭王四十七年,白起在长平之战大胜赵国,坑杀四十余万赵兵。此役直接震慑诸侯,韩赵派遣苏代游说范睢。苏代对秦国宰相范睢说,如果白起灭亡赵国,对秦国功劳堪比周公、召公、吕尚,将来位于三公,在宰相之上。” 于是,“秦兵劳,请许韩、赵割地以和,且休士卒”,范睢劝秦王允许韩赵割地求和,休兵罢战。秦昭王下令撤军。白起知道是范睢在背后劝秦王撤兵,对范睢心怀不满。秦昭王四十九年正月,秦国派王陵攻打赵国的国都邯郸,不能攻克,还损兵五校。八九月,便派遣王龁代替王陵,仍不能攻克邯郸。此时,赵国震恐,向各国乞求援助,春申君及信陵君带领数十万楚魏援军攻打秦军。秦昭王五十年,秦国任命武安君白起代替王龁为元帅,白起因为赵尚没有打败,并且身体又有疾病,拒绝任命。秦昭王觉得白起心中有恨意,于是赐剑白起。” 元泽安的灵识沉默半晌,问道:“那玉景······” “他是李牧的转世。” 话音刚落,莲梦里,李牧道:“如果大王一定要我去,我只有一个要求,请让我沿用过去只守不攻的办法。” 赵王同意了,李牧回到边疆,用老办法对付匈奴人,仗又多年没打起来。匈奴人这下子不耐烦了,他们觉得李牧太胆小,就故意挑动赵军打仗。这时候,赵军兵精粮足,士气高涨,都争着请战杀敌,决心打败匈奴。李牧见时机成熟,马上挑选一千三百辆战车,一万三千名骑兵,五万名敢死的勇士,十万善射的弓箭手,加紧操演阵法。阵法演熟之后,李牧故意让老百姓赶着大群大群的牲畜去放牧。 匈奴人一看遍地是牛羊,立刻派出一支小队来抢。赵军抵挡了一阵子,佯装败退。匈奴人得知了情况,紧接着派出大部队追赶过来。李牧早就把赵军布成奇阵,专等匈奴部队上钩。眼看匈奴骑兵都钻了进来,顿时四面鼓声大作,赵军就像一阵旋风,从左右两侧凶猛地扑杀出来,杀得十几万匈奴骑兵人仰马翻,死的伤的不计其数,剩下的狼狈逃走了。打这以后,匈奴人知道了李牧的厉害,再也没敢侵犯赵国边境。大家都说李牧是守边的良将。 千年狐妖接着道:“你是白起的转世,他是李牧的转世,两人都是战国名将,都是显赫一方的存在,这四大名将分别是秦国的白起,王翦,赵国的李牧和廉颇。这几个人可以说是春秋时代结束之后打仗打仗最厉害,功劳功劳立的最多,但这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结局都是十分的悲惨,似乎应了那句古话,杀人太多的人有损阴德,最后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廉颇是到了七十多岁因为赵王的猜忌被迫离开了赵国,直到老死都没有回到自己的父母之邦。白起则是因为功高震主最后被秦昭襄王赐死,李牧则是更惨,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就莫名其妙的被杀了,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顿了顿,千年狐妖突然道:“你若是白起转世,那八百年前······救我的人······是你。” 此言一出,千年狐妖自己的眼睛越睁越大,九世妖莲打开了莲梦—— “玉景,你又受伤了!” “魔界入侵,职责所在,小伤,不碍事。”玉景抬头,未语先笑,“有酒吗,鸿凌?” 鸿凌负手而立,道:“酒,没有,药,倒是有几瓶。” 玉景道:“每次受伤,都用你的灵药,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灵药用完。” 鸿凌长叹一声:“怕,但更怕看到你受伤的惨样。” 玉景立刻道:“我一定打败魔尊,不让他伤我分毫。” 鸿凌道:“你和魔尊私斗,不怕被帝君知道?” 玉景想都不想,道:“怕什么,大不了不做这个神将,守护聚灵境几千年,着实无趣,若不是有你陪着,我都快闷死了。” “玉景兄,你意气用事,可考虑过后果,”鸿凌道,“私自约魔尊在仙界比试,被帝君发现后,不是被小小的体罚,而是很有可能被贬,千年以来你我喝酒下棋,相谈甚欢,我可不想此后再也见不着你。” 玉景笑着摇摇头:“好,为了你这句话,我也绝不会沦落到被贬下凡。” “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 “唔······”玉景刚要说什么,他的身体忽然消失“······” “玉景?玉景······” ······ 千年狐妖看着九世妖莲的莲梦惊诧的说不出话,这时梦境中元泽安的神识问道:“狐妖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千年狐妖叹了口气,道:“九世妖莲让你入了莲梦,这是你的前世,你看到的这一世是在神界,你是鸿凌,玉景是你的好友。” “玉景在神界是神将,他是天界第一神将,镇守聚灵之境的将军,掌管神界重兵,由于长期镇守聚灵之境,时常感到寂寞,后终于遇到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魔尊,便心血来潮要与魔尊相约在九重天仙界私斗,被帝君发现后被贬入凡间。”千年狐妖道,“你是天上掌管神界神器的神仙鸿凌,你们在神界时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是至交好友,你几千年来一直掌管守护着神器,默默无闻,也无人跟你说话。“ ”而玉景奉命镇守聚灵之境,由于魔界入侵,他就想找魔尊决斗,但总是被打得浑身是伤,他每次和魔尊比完武受伤后来找你治疗,因此你们慢慢成了好兄弟,后来他被贬为人后,你利用神界神器之灵,再造自己的形体,投入人间来继续自己与他之间兄弟恒久不变的情意。“ ”他对你十分信任,但是从未表达出来过。后来,神器之灵被帝君收回,你私自打开神器被发现后,帝君毁了你的肉身,让你的魂魄化作万千灵魄,继续镇守神器,以做惩戒,此后你的精魂时常发出“玉景”、“鸿凌”之声,流露出你对往事的深深追忆,你作为掌管神器的神仙,借神器之灵变成自己下凡,后来被帝君发现,毁了你肉身,随后神器遗落凡间。” 元泽安的灵识低下头长叹一声,道:“······后来怎么样了?” 千年狐妖抬手指去,元泽安望向梦境,只见硝烟弥漫,战马奔腾,一名修长八尺,英俊威武雄壮的将军,他带领秦军突袭强行,连拔五城,斩首韩魏西军二十四万,白起万丈狂野,好比霸王之宏。 “必攻不首,”白起喊道,“血,浓于血,昨日今日,此心如一,我是伤口,又是刀锋,来,闻闻血的味道!” 浴血疆场男儿梦,金戈铁马天下征刀下亡魂千万计,赤地千里映天红杀伐四野神魔惧,何人敢藐将军威杀戮无度为杀神,百战百胜亦战神。 “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降卒几十万人,我用欺骗的手段把他们全部活埋了,这就足够死罪了!” ——千年狐妖目瞪口呆。 “没想到你是白起的转世!” 元泽安愕然道:“白起?” “赵王迁七年,秦始皇十九年,秦国派王翦、羌廆进攻赵国。赵国派李牧、司马尚抵御秦军,秦军久攻不下,于是秦国就施反间计,向赵王的宠臣郭开大肆行贿,让他造谣说李牧、司马尚意图谋反。赵王听信谣言,便派赵葱和齐国降将颜聚替代李牧和司马尚。李牧清楚临阵换帅之后的结局,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不接受赵王的命令。赵王派人悄悄地将李牧捆绑起来,砍掉了他的脑袋。“ ”秦王乃使人遣白起,不得留咸阳中。武安君既行,出咸阳西门十里,至杜邮。秦昭王与应侯群臣议曰:‘白起之迁,其意怏怏心怀不满而郁郁不乐,有余言。秦王乃使使者赐剑,相对李牧被杀,白起属于自杀。然而,白起自杀背后范睢为推手,秦昭王四十七年,白起在长平之战大胜赵国,坑杀四十余万赵兵。此役直接震慑诸侯,韩赵派遣苏代游说范睢。苏代对秦国宰相范睢说,如果白起灭亡赵国,对秦国功劳堪比周公、召公、吕尚,将来位于三公,在宰相之上。于是,“秦兵劳,请许韩、赵割地以和,且休士卒”,范睢劝秦王允许韩赵割地求和,休兵罢战。“ ”秦昭王下令撤军。白起知道是范睢在背后劝秦王撤兵,对范睢心怀不满。秦昭王四十九年正月,秦国派王陵攻打赵国的国都邯郸,不能攻克,还损兵五校。八九月,便派遣王龁代替王陵,仍不能攻克邯郸。此时,赵国震恐,向各国乞求援助,春申君及信陵君带领数十万楚魏援军攻打秦军。秦昭王五十年,秦国任命武安君白起代替王龁为元帅,白起因为赵尚没有打败,并且身体又有疾病,拒绝任命。秦昭王觉得白起心中有恨意,于是赐剑白起。” 元泽安的灵识沉默半晌,问道:“那玉景······” “他是李牧的转世。” 话音刚落,莲梦里,李牧道:“如果大王一定要我去,我只有一个要求,请让我沿用过去只守不攻的办法。” 赵王同意了,李牧回到边疆,用老办法对付匈奴人,仗又多年没打起来。匈奴人这下子不耐烦了,他们觉得李牧太胆小,就故意挑动赵军打仗。这时候,赵军兵精粮足,士气高涨,都争着请战杀敌,决心打败匈奴。李牧见时机成熟,马上挑选一千三百辆战车,一万三千名骑兵,五万名敢死的勇士,十万善射的弓箭手,加紧操演阵法。阵法演熟之后,李牧故意让老百姓赶着大群大群的牲畜去放牧。 匈奴人一看遍地是牛羊,立刻派出一支小队来抢。赵军抵挡了一阵子,佯装败退。匈奴人得知了情况,紧接着派出大部队追赶过来。李牧早就把赵军布成奇阵,专等匈奴部队上钩。眼看匈奴骑兵都钻了进来,顿时四面鼓声大作,赵军就像一阵旋风,从左右两侧凶猛地扑杀出来,杀得十几万匈奴骑兵人仰马翻,死的伤的不计其数,剩下的狼狈逃走了。打这以后,匈奴人知道了李牧的厉害,再也没敢侵犯赵国边境。大家都说李牧是守边的良将。 千年狐妖接着道:“你是白起的转世,他是李牧的转世,两人都是战国名将,都是显赫一方的存在,这四大名将分别是秦国的白起,王翦,赵国的李牧和廉颇。这几个人可以说是春秋时代结束之后打仗打仗最厉害,功劳功劳立的最多,但这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结局都是十分的悲惨,似乎应了那句古话,杀人太多的人有损阴德,最后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廉颇是到了七十多岁因为赵王的猜忌被迫离开了赵国,直到老死都没有回到自己的父母之邦。白起则是因为功高震主最后被秦昭襄王赐死,李牧则是更惨,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就莫名其妙的被杀了,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顿了顿,千年狐妖突然道:“你若是白起转世,那八百年前······救我的人······是你。”?? 第165章 两世莲梦百世缘劫 “八百年前,伊阙之战是白起扬名天下的第一战。魏韩联盟对抗秦国,穰侯魏冉举荐白起挂帅。魏国主帅为公孙喜,韩国主帅为暴鸢,联军二十四万,白起手中的兵不足其一半,平摊下来就是两个打一个,不过,决定战争胜负的,绝不只是人数而已。两军对阵时,白起打眼一瞧,魏军怎么缩在韩军的侧后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刀枪无眼,一场仗下来死伤无数,谁都不想自己的士兵在前面当冤大头,魏韩两国看似兄弟联盟,其实貌合神离,都指望着对方能多出点力,自己好坐享其成。”千年狐妖道,“魏韩联军主帅公孙喜和暴鸢此时站在山头,正各怀鬼胎的望着战事,忽然看见林中窜出来一只莹白色的小狐狸,公孙喜眼睛一亮,和暴鸢同时拿出箭,当时我才五百年道行,被一个捉妖师打伤,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中了二人的暗箭。” 正在这时,白起发起了猛攻,公孙喜和暴鸢才放了我,白起部署兵力对付韩军,使韩军误以为秦军主攻自己,进而被牵制住,而秦国的精锐兵力则迅速绕到联盟军后方,突袭魏军。魏军原本以为韩军打头阵,自己还早着,措手不及之下,只能仓促应战,结果迅速溃败。秦军乘胜追击,共斩首二十多万,伊阙之战,白起一战成名。秦昭襄王二十七年,秦国盯上了楚国,白起挂帅,楚国败后割上庸、汉水以北土地。次年,秦国再次伐楚,白起部署军队一分为三突进楚国边境,直击楚都郢都,所谓‘擒贼先擒王’。大军过江后,白起命众将士毁桥烧船断归路,以示决一死战必胜的信心。” “若白起此时不进攻,我早就死在公孙喜和爆鸢的箭下了,”千年狐妖接着道,“随后他采用正面兵力吸引、两翼包抄的大迂回战略,在较短时间内击溃楚军,歼敌数万。取得胜利后,白起并未驻军整顿或是班师回朝,而是选择长驱直入攻占楚国汉水要地邓,一直打到别都鄢城。秦军久攻不下,然而军队深入敌国,占线拉长,不适宜持久战,在此情况下,白起决定利用当地的地理形势,筑堤蓄水,水淹鄢城。” “秦昭襄王三十年,白起领兵再次攻楚,迅速攻破楚都郢,迫使楚顷襄王兵败迁都。这场战争史称鄢郢之战,白起领兵历时三年攻城数座,重创楚国,此后,楚国国力逐渐衰弱,退出一等诸侯国行列。鄢郢之战再一次使白起之名响彻中原,而这一战,也可以说是白起战争生涯中近乎完美的一场战役。华阳之战秦昭襄王三十五年,魏韩联盟早已破裂,魏国联合赵国攻打韩国,围攻军事重邑华阳,韩国向秦国求助。“ 秦昭襄王接到请求,便派白起出兵。秦地和华阳相距较远,魏赵联军估计秦军就是踩着风火轮也到不了这么快,先不管他,揍了韩国再说!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白起的能量。秦军自秦国国都咸阳出发,一路急行军,仅用八天就赶到了华阳城下,没有安营扎寨休整,就直接向魏军发起攻势,生擒魏国将领三名,歼灭魏兵十三万,紧接着,又击溃赵军,溺毙赵兵两万余人,大军直逼魏国首都大梁。至此,魏国主力军死伤大半,只能割南阳向秦国求和。这一战史称华阳之战,充分体现了白起出色的军事指挥能力和高超的战略规划能力。 “还有长平之战,秦昭襄王四十八年,以王龁为主帅,攻占上党,后进攻赵国。赵孝成王以廉颇为统帅迎战秦军,廉颇作战经验丰富,依托驻军地的有利地形,想利用持久战拖垮秦军。长时间的僵持战对于秦国来说十分不利,便采取反间计,成功使得赵孝成王免去廉颇,换成赵括,就是那个“纸上谈兵······”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千年狐妖看着渐渐苏醒的元泽安问,“你怎么会落入邙山谷底?你家人呢?你说你父亲母亲皇伯伯都死了,是怎么回事?” 须臾,元轩垂目,低低的道: “元轩,字天策,我是个废人······” 千年狐妖却喜道:“我看了你的两世莲梦,八百年前,你救了我,我要怎么感谢你呢!天策!两年过去了,小银狐居然还活着,九世妖莲不断的在给血池蓄灵力,这是因为你的存在!” 元轩很震惊:“做了两个很长的梦,过了两年了?” 千年狐妖点点头,道:“你比之前长高了不少,天策,我来帮你治好手脚。” 不待元轩回答,千年狐妖纵身一跃,跳进九世妖莲,落在元轩身边,单手对准元轩后背,右手掌心冲他的双手和双脚输送法力:“我的千年法力可以治好你。” 元轩惊诧:“真的可以吗······” 他说话的时候,手腕和脚腕已感觉到数道暖流,他顿时被强大的灵力给灌的闭了嘴,顷刻间,手脚开始有了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当他感到身体很轻松,所有的疼痛全部消失殆尽之后,手脚也可以活动自如了,元轩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 “谢谢狐妖姐姐······狐妖姐姐······你怎么了?” 千年狐妖收了法力,脸色极差:“无碍。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幸好我有千年法力,若是在八百年前,我可救不了你。” “是高家,”元轩目光闪动,“高家杀了我们整个北魏皇室!” 一个十岁的孩子,此时全身都如烧着猛火,自己觉着每一根毛发上都仿佛闪出火星来,在他手脚复原,身体恢复如初后,他的潜意识里想的就是仇恨,他的双拳,在暗中捏得格格地作响,想起两年前的那次的屠宫,使他明白,作为一个男子汉,此生唯一的目的就是复仇。 元轩忽然站了起来,他的身高本就比同龄人高,此时他已十岁,身高已至千年狐妖女子身高的肩部了。 他在复仇的猛火在他身体恢复之后开始燃烧,元泽安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玦,那是他的美好的回忆,自那以后,窗外的星月和屋里的松明似乎都骤然失了光辉的雄剑,他觉得自己已经改变了儿时的性情,他决心要强大自己,才能去寻他不共戴天的仇雠。 “高家?”千年狐狸惊道,“现在已经是高家的天下了。”顿了顿,她突然道,“天策,我把小狐狸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她。” 元轩纳闷地问:“怎么这么说,你这是?” “还有个人可以救她。” “谁?” “我。” “······” “但,我必须死,”千年狐妖道,“用我的内丹救她,没事的天策,只要她可以活着,让她跟着你······对了,我送你一个礼物,我的狐狸皮可以制成一个面具,叫千狐面具,它是隐形的,戴上它可以隐身、假死,令对方产生错觉。” 元轩听她说的胆战心惊,也不知说什么好。 然而,千年狐妖还是死了,她治好了小银狐,九世妖莲从血池上空载着千狐面具落在元轩手中。 第36章 凤鸣山血雨定风魔 战雪的周围骤然跃起无数条人影,高肃一掌拍战雪背上,整个身体凌空跃起,雁翎亮银刀光横扫,登时血线划过雨丝,血雨在脚下蔓延,顺着坠落的声音,淌到了高肃的脚下。 蒙面杀手焦躁的劈了过来,只见高肃身影一闪,回身挡住那砍下来的一刀,转身踹在那杀手腹部,数道血线挥洒,被雨水洗刷的更狂野,无休无止的重围将高肃困陷其中,紧密的刀锋裹挟着血雨,高肃越战越勇,那银戟的血不断长流,几十名黑衣蒙面杀手突然撒开手消失在电闪雷鸣的暗夜之中。 “咔嚓!” 只听见四面八方涌出数道箭阵,想来这群人是因为打不过高肃,才换了打法,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高肃却有勇有谋,他猛地拍马背,战雪会意使命蹿了出去,那箭阵没伤它分毫,高肃随即滚下马,箭阵咻咻咻地连续戳向地面的泥土里。 周遭都是咻咻咻的羽箭,高肃倏然跃起身飞奔起来,而看不见的人影,却有如鬼魅般的脚步声如影随形,高肃突地被羽箭擦过,他忽感异样。 有毒! 箭上有毒! 还没来得及看清箭阵发来的方向,就被猝不及防的一掌推到了杂乱茂密的草丛。高肃抬眸,惊诧唤道:“鸿凌!” 元轩五指撑地,双眼紧盯着四面,并未回答,便在这时,草丛里突地钻出一道黑影,元轩看也不看,抬手挥过去一块石子,那黑影随即倒地,他眼底杀意浓郁,拽着高肃朝斜坡滑下。 坡上危机四伏,早已设下十面埋伏,高肃手臂上渗着血,血雨溅湿了衣袍,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雪白俊美的脸颊。他不知中了什么毒,此刻竟有些浑身无力。 坡上的黑影移开了脚步,元轩眼里的杀意未退,却与高肃在这囹圄里惺惺相惜,两人共同的安危却是在这不堪一击的险境之中。 “皇叔真要那么做?”高肃道,“他要杀陛下?” “他想杀的是杨愔,不过现在看来,”元轩镇定的挪开目光,“他要自保。” “此次你救了我,”高肃道,“这份恩,我记下了。你我各为其主,如有一日,迫不得已刀剑相向······” “若真有那一日,四爷下得了手?”元轩笑着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掷了出去,“王爷被构陷,杨愔是主谋,现下王爷要反抗,这也说得通,你为了陛下,我为了王爷,此刻,你若放弃陛下,王爷便会就此罢手,不再与你为敌,今夜你才能出去。” 坡上出现紧凑的脚步声,元轩抬身,坡下太窄,他一动,高肃手掌一滑,两人靠的极近,像在说悄悄话。 “我高长恭只知忠君爱国,皇叔此时要反,我只能护着陛下。” “杨愔该死!”元轩望着坡上,“今夜救你一命,此后该如何报答我呢,四爷?“ 话音刚落,一把利箭朝高肃疾驰而来,在离他胸口半寸的时刻被元轩一把握住,他眼神意味不明地往后方一扫,只听见一声惨叫,顷刻间,那边没了动静。 “已是深秋,”元轩扔掉手中的箭,“四爷保重身体。” 高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要去找皇叔?” 元轩塞了一粒药在高肃嘴里,嘴角微扯:“箭毒已替你解了,从此你便欠了我,上面的那些废物已经帮你清理掉了,我去找王爷,你去找陛下,杨愔绝不会善罢甘休,怕就怕你太宽厚仁慈。” 杨愔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跟着小皇帝被高肃的精兵走水路护送回宫,曹溪丰却领了命在密林里继续搜,把整个凤鸣山快翻过来了也没发现高演的半个影子。 “跑了?”曹溪丰握着刀在林中穿梭,慢慢放下脚步,“他只是一方诸侯,实力怎比得过朝廷!” “陛下已经回朝,”御林军统领雷贯宇望向邺城帝都方向,“叛贼虽已逃,但只要陛下安好,朝廷便自会定夺,此次幸好四爷在,陛下才能虎口脱险。” “四爷是我大齐的护身符,”曹溪丰揶揄道,“若没有四爷,今夜便改朝换代了?” “杨愔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如今夜改朝换代,第一个不愿的应该是杨大人? 曹溪丰顿时住了口,半响,才没话找话地嗫嚅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位尚书大人······也会跟着倒霉?‘ “倒霉?”雷贯宇不明所以。 “他是王爷一手提拔上来的,平日也住在王爷府,”曹溪丰眺望远处的青山,“他们可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藤断了,还不得一起摔死?” “朝堂之事,岂是你能说得清?” 他确实说不清,因为他根本不懂。 高演惴惴不安的在五里亭里来回走着,天快亮时,见元轩策马过来,不禁上前叹道:“鸿凌,怎么才来,叫我担心了一宿。” 元轩跳下马,嘴角微勾,道:“王爷不必惊慌,我已安排好了后路。” “后路?”高演正百感交集,担心府内受牵连,此刻正没了对策,突听他说出这两字,顿时双目亮了起来,“说说,什么后路。” “王爷忘了,太后身边还有我们的人。”元轩不紧不慢的道,“目下,我们势单力薄,但陛下绝不会赶尽杀绝,只要太后能保王爷,我们就能改天换地。” “那要怎么做?” “过几日,太后会主张陛下设宴,请王爷回去面谈,”元轩嘴里叼了根狗尾草,“王爷只需前往,太后自会保王爷平安,只是要委屈王爷先迁离帝都一段时日。” 高演面上露出喜色,道:“以退为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元轩吐掉狗尾草,转向高演:“离开帝都,养精蓄锐,等蓄积足够力量后,便起兵清君侧。” “那时,便可大张旗鼓打进去,诛杀杨愔!”高演一拍手,喝道,“好!鸿凌,你真是足智多谋,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娄太后坐在榻上,拨弄着花瓶里的秋菊,小皇帝沮丧着脸走了进来。 一旁的宫女道了万福,他摆手示意让退下去。 娄太后听着脚步声,微转头,耳畔的珍珠微晃,她平和的道:“陛下来了。” 小皇帝行了礼,道:“皇祖母给出个主意。” 娄太后放下一朵菊花,转过身,她笑容满面,慈祥的斜影里仿佛始终藏着这世间最美好的瞬间。? 第166章 晓神果残魄话旧魂 小银狐没了娘亲,还真把元轩当成爹了。 当然,它知道元轩并非狐类,平日里只按元轩交代的那样,唤他天策。 小银狐皮毛淡若,通体银白,皎洁如尘,清濯明净,如月华般极其顺滑,她眼瞳为血红色,额间一簇隐隐绰绰的微火,长得十分小巧玲珑,却只有几百年的道行,偏还有个绝技,它可大可小,可圆可扁,在元轩掌心可躺着睡觉,也能变得更小,钻进元轩的耳朵里,几次想冲进元轩的袖线里,但因道行太浅,皆以失败告终。 元轩盯着忽大忽小的银团,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说:“狐妖姐姐说过,一百年道行就可以幻化人形,你变一个看看。” 转瞬间,小银狐变成了一个雪白可爱的小姑娘,下一刻,又变回了通体银白的小银狐,它骄矜的施展着楚楚可怜的几百年道行,等着元轩的夸赞。 元轩却置若罔闻,他忽然想起千年狐妖说过的话:“这一世你会遇到玉景,你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时,小银狐收起单纯的天真,悻悻然从盘子里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它动作十分娴熟,像仙宫里的宫娥般把果子呈给元轩。丰润的果肉,碧莹莹的在元轩的指尖细微颤动着,犹如春日里嫩芽上的露珠,又似粉香花瓣里的灵气,元轩咽下这暖心的甜腻,想起儿时在宫中的往事。 他想,是时候该离开了。 高家该下地狱。 这二年,元轩在邙山谷底的千狐洞,想到了什么,又打算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山洞内,元轩双目紧闭,他支颐侧坐,漆黑浓密的睫毛闪动,见他生的很好看,小银狐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十二岁的少年颇有气韵,几年来饮晨露,食异果,更让他温润如玉中带着少年的质涩,柔和的鼻弧度,唇色红润,清秀的眉间却微倏着。小银狐心中不免有些落寞,欲言又止,它低下头思肘片刻,须臾,喜笑颜开道:“天策,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食物来。” 元轩淡淡地抬眸:“好吃的食物?” 话音未落,小银狐已不见踪影。 两年间,在这洞里洞外,方圆百里的山林间,能吃的食物除了山间的野果,就是地上的异果,元轩已经忘了这世间还有其他可以吃的食物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夜幕开始降临,小银狐却还没回来,元轩倏地直起身,冲出洞去。 此时已是初秋,满山野菊遍野,小银狐不知去了哪里,他猛然感觉有些惊慌,自几年前他被高洋抛下邙山,进了血池洞;结识千年狐妖和小银狐,千年狐妖死后的数年间,小银狐从未离开过他半个时辰,元轩仿佛回到了那个幽森恐怖的牢狱一般,他惶惑不安的心苟延残喘的在挣扎。 元轩跑了很久,找了很多山头,不知过了多久,他摔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天色渐暗,突然一阵鬼哭狼嚎打破了四面的静寂,幽暗的阴风伴随着点点磷火,忽明忽暗的舞动旋转着,磷火越来越多,成群结队宛如游龙,缓缓形成一条光带向远处延伸。 “小银狐!”元轩爬起来继续踉跄前行,他声嘶力竭地喊,“······小银狐!” 那荧光将元轩的喊声裹挟,他被眼前的光亮包围,像是要给他指路,元轩跟着这道荧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片刻后,荧光传向一处石屋,元轩缓缓进了石屋。 石屋内与外界截然不同,虽无烛火,石壁上瑶草奇花,芝兰香蕙,却隐隐透着微光,给元轩引路的磷火飞蛾般扑向一颗小树后就不见了,元轩从未经历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他想退出石屋,继续寻找小银狐,忽然脚底一滑摔倒了,他的手掌摊开一看,全是身下骸骨化成的尸粉,原来,这些奇花异草还有这棵树都以骸骨和磷火为养分,他抬头一看,树上结了一个通体透光的果子,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元轩站起身,腹中着实有些饥饿,他身量纤长,伸手就去摘果子,与此同时,石屋深处传来一声长啸,震耳欲聋,甚至震颤着石屋的顶部,元轩懵地背靠石壁,顷刻间,一个明亮的物体破空而来,钻进元轩的头部,他悠然顿在原地。 “你是谁?”元轩问,“······” 大脑顿时里一片混沌,只见一个魂灵在和他打架,他和魂灵打了几个回合,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就在难以忍受的时候,他脖子上的玉玦突然发出一道光,元轩登时一阵清明,浑身竟充满了强大的力量,他挥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重重一拳将对方打倒,那个无名神魂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失败了!”魂灵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失败?” “你,”元轩问,“——是谁?可曾见过小银狐?” “我是苻坚大帝,”魂灵说道,“小银狐是谁?” 元轩愕然道:“苻坚大帝?”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人,我要夺舍,却失败了,”苻坚大帝道,“当年过于轻敌,认为依靠前锋二七万大军就可以消灭八万北府军,擅自进行战略决战,结果,淝水之战,一败涂地,我被奸臣姚苌所害,尸骨无存,只剩下一缕阴魂,苟延残喘至今,只是为了复当年的仇。” 元轩自幼读书,除了经史子集,便是家族历史,他并不知苻坚大帝是谁,一个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少年意气风发,热血江湖,可他并未想要伤害苻坚大帝,就把苻坚的残魂从玉玦里放了出来,随后,一人一魄交谈了起来: “你是谁?怎会来这里?”苻坚问,“现在是什么年号?” “我是大魏子孙元轩元天策,自高祖武皇帝拓跋珪创建大魏,北方一统,已一百多年。“ “已经一百多年了!”苻坚感慨万千,顿了顿,他道,“没想到拓跋珪当年只是我手下的一个小人物,竟能完成如此大业,而我,惭愧啊!” “可惜拓跋珪家族已不复辉煌,当今北方东西魏分治,拓跋家改汉姓为元后,我皇伯伯元善见接掌皇位,却不想被权臣高欢霸权,几年前北魏皇室全部葬送与高家之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苻坚叹了口虚无的气,道:“既然仇家已不复存在,我心已无挂碍。天策,我见你气度不凡,如你不嫌弃,苻坚愿追随左右。”? 第37章 笑意言谈君亦乱卿 “怎么没去找你母亲。”娄太后慈祥的抬眼,望着年仅十多岁的小皇帝。 高殷走过去,俯在娄太后膝前,颇有些委屈:“孙儿就因为听了母亲的话,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小皇帝的母亲,便是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皇后李祖娥,这位李祖娥是个名副其实水性杨花的艳后。 她生于东魏着名的高门士族赵郡李氏,她的父亲是上党太守,母亲是博陵崔幼妃。 她的容颜,可以用“秋波善睐,神光动人,亘古所有,千古之丽”来形容,李祖娥生得倾国倾城,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却一朝不幸,被北魏的丞相高欢看中,将她配给了高家的二公子高洋,这高洋不仅生得相貌丑陋,还患有严重的皮肤病,他整日看起来痴痴傻傻,鼻间总挂有两道鼻涕,被他的哥哥高澄看不起,然而李家父母忌惮高家的权势,只能应允这门婚事。 李祖娥嫁入高家后成为了高洋明媒正娶的夫人,相貌艳丽,性情温和的李祖娥,高洋对她很是敬重和宠爱,但依然没能让她幸免于被欺辱。高澄在父亲高欢死后手握重兵,权倾天下。他觊觎李祖娥的美貌,常常对她动手动脚,甚至强迫她与之发生关系。高洋对此敢怒而不敢言。多行不义必自毙,嚣张跋扈、残酷暴虐的高澄竟然被厨奴所杀。此时,高洋一改往日痴傻之态,雷厉风行收拾整顿了混乱的朝政。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高洋一直在韬光养晦,免于成为高澄的眼中钉。高澄一旦身死,高洋马上表现出了杰出的政治才能。他代替高澄成为了北魏的大丞相,并逼迫孝静帝禅位于他。 高洋登基称帝后,改年号为天保,国号为齐,成为了北齐的开国皇帝,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凌辱了高澄的冯翊公主元仲华,以牙还牙,报了当年高澄的辱妻之仇。直至东泊堂事件高澄死后高洋称帝,李祖娥才跟着他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在初登大宝时,他就力排众议立了李祖娥这个汉人为皇后。他在位初期,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开疆拓土,被突厥可汗称为“英雄天子”。 没过几年,他就开始纵欲酗酒,残暴滥杀。他常常会招纳一大批女子进宫,供自己和亲信日夜放纵。他还有个嗜好,就是鞭打嫔妃。心情稍有不顺,就会拿嫔妃出气,甚至当众杀掉。他曾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嫔妃,薛嫔,容貌出众。高洋一度和她如胶似漆,日日厮守在一起。一日,他喝得大醉,忽然记起薛嫔曾经和昭武王高岳有过暧昧,妒忌心起,就将薛嫔杀了,他还将薛嫔的骨头做成了一把琵琶,在宫中弹唱。不仅是嫔妃常常死于非命,就是他父亲留下的妻妾,大臣的内眷,只要稍有不从,都可能死在他的刀下。就连他的母亲娄太后都受到他的威胁,说要将她嫁给胡人奴隶,他就是这么一个荒淫无道,变态狂暴的君主,除了李祖娥,他看上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毒手。哪怕是李祖娥自己的家人,也惨遭摧残,李祖娥的姐姐李祖猗也是一个美人,已嫁于魏亲王元昂为妻。高洋垂涎她的美貌,设计乱箭射死了元昂,还在元昂的灵前强占了李祖猗。 面对这样的夫君,李祖娥即使身为皇后心中肯定也是极为苦闷的。但她别无他法,好在高洋对她以及两人的孩子一直心存善念,高洋纵欲无度、凶残暴虐,没几年就把身子掏空了。他得了一种怪病,吃不下东西,没几天就死了。在他临死之前,不忘叫来自己的两个弟弟高演和高湛嘱咐后事。他对二人说要善待李祖娥以及太子高殷,想篡位就篡位,但不要杀了高殷。他死后,高殷登基。李祖娥成为了太后。 她为了能让儿子高枕无忧,就想拉拢身为太傅的高演,事实上她是看上了英俊潇洒的高演,她生性放荡,却不料高演是个正人君子根本不搭理她。于是她就与顾命大臣崔季舒走到了一起,这件事最终被高演发现,他找到李祖娥并谨言相告,李祖娥不但不听劝阻,反而生了怒意,便与杨愔、崔季舒不谋而合,要除掉高演。 小皇帝年幼,不谙世事,更不懂朝堂政务,当然相信自己的母亲,凤鸣山秋猎便是设下的一个死局,眼下小皇帝十分为难,他深知自己的母亲为人,但他也相信自己的皇叔。 娄太后垂目,心内叹道:“她是你母亲,按理说应该以身作则,悉心教导,只可惜她与你父亲一般无二。” “别人哀家不知,你皇叔的为人,哀家最清楚,他一心辅佐,绝无二心,谁能在这个时候戕害他,杨愔?崔季舒?他们只是外臣,地位远比不上,若不是有人在后面撑着,此事绝无可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高殷急道:“皇祖母,那孙儿敢如何是好?” “陛下觉得你母亲的话可行吗?” 高殷摇头,道:“不可。” 娄太后静坐一会,才道:“你是皇帝,大齐要靠你治理,就得拿出自己的主意,母亲的话是对是错,心里要做个权衡利弊,皇祖母老了,朝堂之事也不该管太多,只是你年纪轻,处理政务经验尚浅,很多事还需仰仗自己人,那杨愔,崔季舒虽是你父亲托孤,毕竟是外臣,安的什么心,你又如何能得知。” 高殷面色微红,缓缓低下头,喃喃的道:“母亲她······” “你母亲的那些事先不提,目下要紧的是看清行事,杨愔也就罢了,那崔季舒竟然做出那等败坏大齐皇室之事,显然,你母亲也脱不了罪责,事已至此,先紧着要事办。” “······皇祖母······” 小皇帝的手紧紧握着,像是握着自己的前途命运,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崔,季,舒!”? 第167章 晓神果残魄话旧魂 “实不相瞒,你身上的这块玉玦本是我所有,”苻坚道,我之所以能建立大秦,是因为这块玉玦,它能稳固心魂,百毒不侵,并能依靠此物中的灵魄修炼绝世神功。” 元轩低头看了眼玉玦,十分震惊。 “此玉玦中的灵魄名为玲珑魄,材质世间极其罕见,非金非玉,须得用心魂控制其大小,配合音律能杀人于无形,是世上最厉害的三种神器之一,若将此灵魄修炼成必能雄霸一方,只可惜······” “可惜什么?” “玲珑魄非常邪,每年中元之夜,必须以自身精血为食,方能受持有者掌控,不过也能用另外一种一种方法将它控制,只要不用失精血而掌握控制它的方法,就不必承受中元夜的反噬之苦。 闻言,元轩颇为奇怪,道:“听父亲说,这玉玦是皇伯伯元善见所赠,如若此宝物这般厉害,那皇伯伯又为何会被高家霸权?我一直戴着它,却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自小他就带着这块玉玦,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这块玉玦的来历,不懂驾驭此物,也从未受过什么反噬之苦,他一直以为,这块玉玦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件。 苻坚先是一惊,但很快稳定下来:“······真没想到,天策你年纪轻轻,竟能得到它的庇护!” 这时,苻坚看见元轩手中拿着一个果子,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元轩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苻坚这才止住笑,道:“我在此待了这么久,细心培育此植物,就是为了让它有朝一日能遇到能帮我实现宏愿之人,今日总算遇到了,天意啊!”说完,他心道:“这小子定能操控玲珑魄,我做不到的事,他却能做到,我苻坚甘愿屈居其下!” “次树名唤催魂果,能强大心魂,是天下至宝之一,催魂果是当年慕容垂所献,须得在极阴之地方能成活,此地是兵家必争之地,万千亡魂聚集,最终选择在此地栽种,是不想身死国灭后还要替他人做嫁衣。天意造化,我葬身之地也在此处,恰逢今日是神果成熟之日,现在它就在你手中,我的宏愿即将大成,岂不是大快人心!” 元轩茫然道:“你是说,这个果子是神果?” “此树只结一果,果中有七瓣果肉,食一瓣魂开一窍,七窍为极,吃下整个神果,能御万物、破虚妄、治心魂所受之伤,”苻坚点点头,少顷,他眉头微皱,“只不过,消化神果很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须得三天,只要能忍三天,就能一步登天,天策,你能忍受吗?” 元轩颤声说道:“再大的痛苦我都经历过了,怕什么!” 苻坚倏然一顿,叹息道:“你都经历了什么,竟无所畏惧至此!高家屠你皇室满门,你杀了高家便好,可千万不要因此毁了你自己的心智!” 元轩无语凝咽,他转头看着石壁,那长在幽暗空间上的奇花正摇曳多姿的幽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屋之中,如此娇艳芬芳却终日不见阳光,而他在这邙山谷底,甘露异果,仿佛已经清心寡欲的忘了一切,可他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北魏皇室的冤魂之屈,他恨毒了高家所有人,此时,却有一个残魄告诉自己不要去仇恨太深。 “目下,我又能杀谁!”元轩悲怆凄冷,“整个北魏皇室只剩我一人,如今是高家的天下,大局已定,成王败寇,我北魏皇室元氏子孙从此无法再翻覆!” 苻坚突然打断他,道:“并非无法翻覆,天策,你要走出去,强大自己,你我的境遇相同,当年我被奸臣所害,葬身于此,我一魄残喘至今是为何?死了还痛不欲生,我却迟迟不愿离开——我不甘心!我创建大秦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就算死了我也冤屈不能昭雪,”他上前拉住元轩的手臂,“天策,你这样年轻,还有机会!” “高家专横霸权,害你北魏皇室满门被屠,在这乱世,权潮更迭,最致命的是无形杀人!你势单力薄,但你年少,还有很多机会,”苻坚拽着元轩,“来,我给你护道,吃下神果!” 元轩盯着苻坚的双眸,他超乎实际年龄的镇定,沉默片刻,他掰开神果,吃下一瓣果肉,转瞬间,果瓣的神力直达心魂,不断在他体内分裂融合,与此同时,灵魂深处的疼痛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剧烈,刹那间元轩险些昏厥,他猛然想起苻坚方才说的话,他倏地清醒,强撑着剧痛甚至抓破了头皮,反反复复,额角青筋爆气。 “策儿,来,娘给你炖了最爱喝的野生鲫鱼汤······” “策儿,爹今天给你讲《道德经》······又在看乐谱!怎么州鸠乐师比爹还博学吗?乐理只是兴致所在,国学才是正经该学的······” “不要,你们不要伤害我的策儿!” “策儿······爹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 ······ 三日后,胜过死亡的痛苦终于渐渐减轻。 苻坚笑道:“天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意志力这么强!” 元轩苦笑一声,他擦了擦额上汗珠,雪白的面容晕染着疲惫,然而,他的身体变得与寻常不一样了,仿佛耳边能听到远处鸟兽的低语,还能瞧见它们身上的根根羽毛。 神果的七瓣果肉足足用了三天三夜,才完全吸收,他好像能感受到心魂的强大和随时都能爆发的能量。 “天策,你可知掌控玲珑魄的方法?” “不知。” 苻坚道:“这件神器过于强大,十分邪恶,如果没找到操控它的方法,就只能用自己的精血喂食,随即要滴血认主,之后它会每年中元之夜出现,来渴求主任的精血,如果不喂,神器便会反噬其主,这些年它没有出现,我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想或许是因为你还小,神器是有灵性的,一旦你成年,它就会出现,当年,此秘密被姚苌知晓,他就联合柔然、北凉、东晋来围攻我,怒战十几日,正逢中元之夜,神器反噬之下,我身死道消,此去,这个秘密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倘若有隐世宗门或仙门百家帮衬最好。” 话音刚落,石屋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大惊,一人一鬼奔出屋外,只见一只银色小狐狸追着一只野物掉下悬崖,元轩倏然大喊:“小银狐!” 他不会御剑,也不会功夫,见此情景,只能干着急。 苻坚道:“我去帮你救她,石屋里的神树是个秘密,最好不要让外人知晓。”说着他转身朝悬崖下飞去。 看着苻坚冲下悬崖,他料想小银狐应该会被就回来,元轩碎然回到石屋,前脚刚踏进石屋,后脚倏地愣住,他睁大了眼睛,神树倒了。 屋内的地上全是神树的碎树枝,元轩走过去,蹲下身收拾残枝。突然,他手指一顿,好像抓到一个东西,他拨开枝叶一看,是一把金紫色的笛子,他捡起笛子,端详半刻,原来上面刻着两个古文字体——谶窨!?? 第38章 笑意言谈君亦乱卿 崔季舒此时却在艳后李祖娥的寝宫里,李祖娥见他面上不悦,媚眼微眯,娇俏道:“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他起身穿衣,动作一顿,表情空白,眼神空洞地盯着李祖娥看了一会,心里一阵慌乱地道:“他没死,你我之事,他不会就此放手。” 听到这些话,李祖娥随手拿起扇子遮面笑了起来,半晌道:“我怕他?一个乱臣贼子!亏你还是先帝身边的高手,怎的还怕起他来了,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只蝼蚁,我随时就能将他置于死地。” 她说这话时,心里带着怨恨,爱而不得的痛恨加上满腹委屈令她恨毒了高演。 “他现下被构陷,难免不会卷土重来,何况他身边还有尚书大人和御林军旧部,九王爷立场不明,几位小王爷如果不向着陛下,那我们就很难立足!你这个太后位置还没坐稳就会被替代!” 他这一提,李祖娥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得秀眉微蹙,愤愤地道:“那也不怕,九王爷一直觊觎我的美貌,如若真到那时,只要九王爷有出头之日,我便允了他。” 崔季舒刚迈出的脚一顿,随即收了回来,双手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仿佛要将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碎撕万段。 “只要对他虚与委蛇,维持表面的顺从,”李祖娥轻抚秀发,娇声软语道,“九王爷便可以成为靠山。” “那我呢?”崔季舒淡淡道。 “你?”李祖娥香腮微抬,半响语声如冰,寒意森然,“你能赢的了九王爷?凤鸣山计划如此周密,也没能将太傅赶尽杀绝,至此留下祸患,眼下局势堪忧,我只能另选出路。” “事情本来可以顺利进行,谁知又出来一帮人,那些人实则冲着陛下,矛头却指向兰陵王,也不知为何却又没能伤到他,更奇的是,曹溪丰身边的高手皆被一名红衣女子所伤,那女子自称鬼魅蝶衣!太傅便是在这些人掩护下逃走的。陛下能安然无恙,归功于兰陵王。” “可是红衣女鬼?“李祖娥瞪大眼睛,陡然一凛,半响,突想到了什么,又道,”兰陵王早就到了封爵的年纪,只是他生母出身卑微,封爵一事才拖延至今,此次他救驾有功,陛下感念他,便趁时给他封了爵位。” 崔季舒刚向外迈出步子,又十分不舍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如果形式平稳,你与九王······” “崔季舒,崔大人!”李祖娥回眸一笑,“我相信,你不仅英俊,还比得过他们所有人,你与杨愔帮我除掉高演,今后我不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李祖娥是什么样的人,崔季舒心里十分清楚,他这样问,只是想证实自己在异想天开,听她这样一说,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萌动发芽。高洋死后,不到三十岁的李祖娥便更肆无忌惮的在男人身边卖弄风骚,先是看上高演,如泽世明珠般的高演怎会与她苟且,高演看都不看她一眼,而高湛仪表瑰杰,风度高爽,甚为高欢所喜爱,却对自己的这位艳冠后宫的嫂嫂垂涎已久。 崔季舒大喜,连连回头几次后,便丝毫不再耽搁,飞快地离去。 他走后,寝宫内出现一段稀里哗啦的声音,李祖娥将桌上的杯盏全砸向地面,门口的宫人缩身垂头站立不动不敢进来,李祖娥发泄完了,筋疲力尽的趴在暖枕上,闭目闷声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她到底不甘心,又想起了什么,起身拿起屉子里的一个荷包,用一块寻常的帕子包好,喊道:“茵儿。” 茵儿早立在外面候了许久,听得唤声忙应声进来。 李祖娥在贴身侍女茵儿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后又补充道:“把这个交给御林军侍卫封霆云,别让人发现!” 茵儿点着头接了帕子转身出去了。 高演逃离京都,元轩固然随行,常山几十里外的五里亭不远处有座废弃已久的荒宅,那是高演的一位已故好友的旧居,那位好友孑然一身并无家小,随军牺牲后这宅子便无人打理,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是夜,月挂下弦,近午夜十分,屋外一阵动静,元轩倏地睁开眼睛,他撇了眼对面榻上的高演,他和衣而卧,似还在梦中熟睡,元轩起身,毫不犹豫的出了门,轻飘飘的上了屋顶,屋檐上一只奇形怪异的雀正攀着角檐,它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溜光圆滑的五彩小脑袋微微一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周遭巡视一番,什么也没看见,颇有些疑惑地探出头,矫捷的身姿一跃,飞过了屋顶。 元轩悄然的离开废宅,顺着响动来到一处林间,意外的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好似早就知道他会来似的,竟长身玉立在那里等着他,元轩并不觉得诧异,也像是和他约定好似的,见到高肃便拱手道:“兰陵王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只是废居简陋,就不请你进去了,此地山清水秀,月色朦胧,宁静清幽,可称得上人间佳境了。” “鸿凌兄好雅兴,”高肃温声笑道,他抬眼望向废宅,“皇叔可还好?” 元轩非常傲慢的道:“有我在,他好得很。” 高肃脸上的笑容慢慢凝住,盯着元轩,少顷,才道:“凤鸣山那晚,除了杨愔和崔季舒的人,还出现了另外的人,那身份不明之人赫然出现又当如何?” 元轩大马金刀坐在一块大石上,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他们的目的是太傅,据说太后还牵扯其中,可见此番秋猎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傅身明心净,若不行此招,你怕是再也见不着他了······长恭你说呢。” 两人对视许久,不禁低头一笑。 高肃这才移开目光,道:“我虽为大齐,但不愿与皇叔为敌,眼下局势岌岌可危,皇叔又当如何自处?” 元轩却好像春日踏青赏花似的,慢悠悠的抬眸道:“别急啊,你只需喝着茶静观其变就好,不出意料的话,几日后宫里便会设宴相邀,那时,太傅便可明哲保身置身事外,轻轻松松的躲过这一劫,长恭身经百战,怎么忘了凡事都会峰回路?” 高肃道:“皇叔为人谦和,才智超群,政术卓然,我当然不想他有事,如此便是最好。”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鸿凌你怎的这么有分寸,宫中政事竟了如指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元轩站起身,负手行至他身边,一本正经地道,“我初来北齐,居无定所,幸得太傅收留,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力在他身边效犬马之劳,政事嘛,略懂皮毛,只不过耳濡目染,在其位谋其职。”? 第39章 清君侧帝都颠皇权 高肃听他这句“在其位谋其职”,说的活泼跳脱,就觉得他话里有话,刚要出言细问,突然,元轩身后的林中远远传来几身惨叫。 两人同时一顿,须臾,元轩指着身后,道:“兰陵王,在其位谋其职,去看看?” 高肃毫不犹豫,到底还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跃而去,元轩紧随其后,两人功夫不相上下,那次在宫门外就交过手,只是当时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目下兰陵王依然不清楚他的身份,然而这人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两人踏雪无痕的在半空飞掠,几乎是并肩前行,速度极快,顷刻间便进了密林,便见一路血腥,尸横满地。 那些死人竟皆是蒙面黑衣,双目狰狞,面上留着数道血痕,元轩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棵大叔上,抱着谶窨拖长音调喊:“出来,红月。” 红月苍白清秀的脸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高肃打量着红月,心内存疑,柔声道:“你就是鬼魅蝶衣红月,在凤鸣山出现的‘女鬼’?” 只听见元轩道:“你应该问,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肃回过头来准备聆听他的论断。 “这是杨愔的死士,来杀太傅?” 高肃走过去轻轻揭开蒙面人的衣襟,见这人左肩赫然刻着刺青,他又揭开另一个人的衣襟,同样也有一摸一样的印记,他站起身,叹道:“是杨愔的人,崔季舒也参与其中。” 元轩接话道:“要不是红月发现及时,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太傅和其府上老小······” 高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半晌道:“杨愔为何如此行事,皇叔此次遭劫,身后还有北齐宗室。” 元轩接道:“兰陵王,渔洋王。” 高肃与他对视一眼,转眸看向红月:“她跟在你身边……” 元轩冲红月一扬下巴,红月会意转身掠进林中,元轩回过身,换了话题:“四公子,这杨愔绝不是一个人,凤鸣山秋猎,看起来是简单的构陷,实则背后暗藏玄机。” “杨愔、崔继舒是先帝身边的人,先帝曾委咐他二人助皇叔一同辅政,我知道皇叔向来并无称帝之心,杨愔此人心窄定是害怕皇叔会对他不利,便在陛下面前挑唆闹事,”高肃垂目思肘片刻转过身,“谁能逼走皇叔,杨愔只是外人,低位比太傅低,他想造势 ,就要联合位高权重之人。” 朝中除了陛下便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太皇太后先娄太后勤慧恭谦,目下年事已高,平日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鲜少参与宫中之事,而皇太后李祖娥年轻貌美,水性杨花,自高洋死后,更肆无忌惮,毫无节制,祸乱天下,败坏朝纲,先是勾引当朝太傅高演,却不想高演为人正派,君子行正,并不理她,而后她又不顾自己太后身份与外臣崔继舒苟且,同时又对九王爷高湛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元轩心内冷哼道:“这一个卖弄风骚,不甘寂寞,谁知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常山王当朝太傅高演竟是个正人君子,无论风情万种妩媚多姿的李祖娥怎样卖弄绝世风姿他也不动心,于是她更火上浇油,忘了自己皇太后的身份和崔继舒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北齐还真是精彩!看来是李太后与崔继舒杨愔各怀鬼胎各自为营。” 高肃道:“皇叔离京后,陛下面对朝堂之事,颇为生疏,朝上一片混乱,所有大臣需要太傅回来主持大局,眼下皇叔被困此处,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皇叔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百闻不如一见,”元轩看向高肃,笑着戏虐道,“相传四公子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分享,所谓人间妄想便是如此,却不知四公子还这般通情达理,有情有义,太傅有你这样的侄儿,也算是他前世八百年修来造化了。” 这时月已下弦,两个人谁也没动。 高肃道:“你像是很有分寸,我觉得你早就帮皇叔安排好了。” “高长恭不愧是高长恭,”元轩嘴角含着笑意,眼底带着光,凝视他道,“那我何不把这件早就安排好的事给公之于众,让大齐早日回到以往的国运昌盛。” 翌日。 高肃入了宫,才知道陛下设宴邀高演回宫之事,太皇太后突然出席宴会这个消息着实令高肃和文武百官惊诧不已。 “崔季舒!” 娄太后靠在椅背上,头上雪白的发染了双鬓。 “他从后宫出去,有人亲眼所见。他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郑梦瑶往香炉里添了香,白嫩纤长的手指轻轻扇着,道:“太皇太后,宫里以讹传讹的事情还少吗。只是见着从太后宫中出来,也没见着别的什么,许是那些人闲来无事乱嚼舌根,太后年轻美貌,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她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娄太后道,“先帝相貌丑陋,还有严重的皮肤病,虽然少时看似痴傻不堪,实际上英明神武,聪慧睿智,在诸子里他才能第一,却喜欢酗酒,酒醉后动辙杀人为戏,嫔妃和大臣遭殃的不在少数。” 高洋有一位宠妃薛氏,本来是高洋堂叔高岳家的歌妓,高洋没有嫌弃薛氏出身低贱,将之纳为妃子,连带薛氏的姐姐入宫受宠。薛氏的姐姐仗着圣眷甚隆,要求皇帝让自己的父亲当上司徒。高洋此时虽然昏暴,却公私分明,大怒,,高洋怀疑薛氏与高岳有奸情,就用毒酒毒死了清河王高岳。这样,高洋还不解恨,他亲自砍下薛氏的头,将之藏在怀中赴宴。酒席中,他拿出薛氏的头放在盘子里,在座众人大惊失色。他叫人取来薛氏的遗体,当众肢解,取出薛氏的髀骨,制成一把琵琶,边弹奏,边饮酒,边哭泣,叹息“佳人难再得”,伤痛不已。最后,他披头散发,哭着将薛氏下葬,用的是隆重的嫔妃之礼。 高洋是其中最典型的暴君中的暴君,动辄痛殴嫔妃,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但对于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却十分敬重,高洋对待结发妻子总算感情深重,以前他的哥哥高澄大权在握的时候,时常调戏李祖娥,高洋深沉有大志,看在眼里却隐忍不发,拖着两条肮脏的鼻涕装傻,高澄觊觎弟媳美貌许久,一直没有机会,而李祖娥的美貌甚至还令高洋的九弟高湛垂涎。 “她做过什么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娄太后眼角皱纹越发深重,“哀家老了,可心里明镜似的。她这样不知廉耻,早晚会大祸临头,那时谁也救不了她。”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陛下来了。”? 第40章 清君侧帝都颠皇权 娄太后接过靖熙姑姑手中的羹汤,用银勺舀了舀,才道:“陛下信皇叔吗?” 小皇帝见左右无人,便小声道:“信,皇祖母,我信皇叔,只是······” 娄太后搁了碗,转眸接过小皇帝的话:“只是杨愔与他背道而驰,谏言与他争锋相对?” “杨愔是父皇身边的人,他跟随父皇多年,”小皇帝有些坐立不安,“孙儿如今做这个皇帝,什么都不懂,那些文臣武官都看着呢,稍有不慎,就会出错,可皇叔此举惹的群臣激愤,皇祖母您说,孙儿该怎么做?” “杨愔虽是你父皇身边的人,但终归是外人,你皇叔才是自己人,眼下他出了这样的的事,总得给他一次辩解的机会,他只是皇室诸侯,若论实力他比不上朝廷,如他果真有那个心,朝廷可以轻而易举不费一兵一卒。不如设宴召回,当面说的明白,岂不更好?” 小皇帝不禁喜笑颜开,道:“皇祖母的提议甚好,就这么办!” 娄太后略略点点头,小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皇祖母,四皇兄救驾有功,孙儿想在三月给他封地兰陵。” 娄太后嗯了一声,道:“长恭忠君爱国,理当如此。” 乾明元年三月二十一日,高长恭受封兰陵王。 数月后,当元轩与高演在五里亭赏景谈心时,杨愔在府里有些心神不宁,等去宫里打探消息的曹溪丰一回来,便围了过去。 “陛下设宴,已召太傅回京?”杨愔瞪大了双眼。 曹溪丰面上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皱着眉道:“陛下也不知哪里来的主意,竟会如此行事!” “还请了谁?” “太皇太后。” “主意是太后出的!” “太后会怎样······” 杨愔转身朝外里走:“她要保太傅!” 曹溪丰正待跟上去,杨愔突然顿珠脚,沉声道:“先想好对策再行事。” 他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疾步跑过来萱报:“太傅被外调出城,去了常山!” 杨愔、曹溪丰顿时一惊,心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高演离开帝都邺城,封常山王,起先高演作为高洋的至亲,也是权力最大的,曾被封为大司马、太子太傅。自外调以来,作为蝼蚁偷生的常山王每日与元轩秉烛夜谈,这会儿已箭在弦上,他搁下笔,道:“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想这么做,当时我曾答应皇兄尽心辅佐,眼下最大的忧患是杨愔,只需除了他,大齐才能太平。” 元轩站在桌边,看着面前刚绘好的地图,他细长的手指停留在宫门位置。目下他人虽已随同高演离开皇城,但身后还有一批效忠他的御林军将士,这些将士有的家贫如洗,有的孤苦无依,元轩上任期间不长,却或多或少帮助过他们,此刻,这些朱墙内的御林军似乎早就对他死心塌地,连同封霆云,此刻只要高演动作,他们定会里应外合来配合。 “杨愔固然要除,”元轩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大齐没了杨愔,还有他的党羽,陛下年幼,分不清是非黑白,如果王爷能坐上皇位,独揽大权,那时就无人敢在兴风作浪, 高演搁下茶杯,叹道:“本王只想做个闲王。” “闲王虽好,终究不能将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元轩眉尖一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爷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愣了片刻,高演拍桌起身,骤然道:“本王这就召集人马,十日后,我们回京,清君侧!” 此言一出,更是坚定了他回京都的决心,身边的部下心中暗自欢喜,不由得纷纷动作了起来。 虽说是除掉杨愔,但高演带着囤积的兵马里应外合杀进帝都的这个阵仗,又气势汹汹的将曹溪丰一干人等杀了个干净,文臣武臣见着谁也不愿意贸然出手,怕站错了阵营反而丢了官,就连高肃也没有站出来,他想保护的只有小皇帝,而高演此次打进来只是诛杀杨愔这些乱臣贼子。 高殷深知自己不是叔叔们的对手,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他只有把帝位让给太傅。 “皇,皇叔,”随着杨愔等人被纷纷诛杀,小皇帝战战兢兢的从椅子后面爬出来,脸上手上溅满了血,他悠然站起身,颤声道:“我,我做不好这个皇帝,皇叔,这个皇位给你······” 说话之前,他已吩咐宦官传来了文武百官。众臣哭笑不得地看着小皇帝,但也只能躬身听宣,见小皇帝自愿让出皇位,尽管颇有些匪夷所思都暗自揣测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但还是没敢真正出言谏思。 元轩站在王府客院,望着院里的花草嫩叶,雨珠一下一下地点着花瓣,不知那瓣上的水珠被点了多少下后,高演才被下人撑伞,簇拥着踏进客院,他支退下人,走到元轩身旁,道:“杨愔已伏诛,心腹大患已死,便尘埃落定。” “并非如此,”元轩一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眼下陛下虽已禅位给王爷,但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须得消散这凝滞沉闷的气息,王爷的帝位才能坐的踏实。” 高演闻言,眉头微皱,闷声问道:“那要如何行事?” “一山容不得二虎,”元轩淡淡一笑,唇角微湾,“王爷若不想再回到以往的境地,就得狠心。” 高演在暗影里沉默许久,道:“我答应过皇兄······” “他能保你性命无忧?”元轩道,“此次若不是死里逃生,早就命丧黄泉了,不仅仅是王爷你一人,稍有不慎,整个王府都要跟着陪葬。” 高演站在檐下,望着连绵的雨,仰首看着远处的天空,闭上眼朝身后的人艰难地点点头。 是夜,小皇帝惶惑不安地走着,见周围没了人影,不禁害怕地喊:“来人。” 这段宫墙是老旧废墟改造的,自太傅常山王高演兵变后,娄太后就依照他的意思下旨废帝,他此时只是一个济南王,方才有人传话要他来此见新君,便悻悻然跟了来。 “人呢,人都到哪去了?”小皇帝在这陌生幽静里毛骨悚然的停下来,“皇叔何在?” 带路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小皇帝更是害怕起来,他刚要再开口说话,突然一把利刃飞过来,正中心口,顿时他闭上了嘴,还没来得及挣扎,只听“扑通”一声,惊飞了墙角枝头的雀。? 第41章 二尊神夜话惊回廊 元轩将谶窨别在后腰,金刀大马地坐在风景怡人的小院回廊上,不到半个时辰,宇文邕儒雅随和的身影就跨入院门,单手负在背后,径直走了过来。 “此时北齐混乱不堪,正有可乘之机,”宇文邕蹙眉道,“这个时候出兵,定能出其不意。” “宇文护霸权,”元轩道,“他能听你的话?” “朕迟早会拿回兵权”宇文邕喉间微动,“只是眼下,不乘虚而入,还待何时?” “北齐朝纲不稳,”元轩挑眉道,“等着看好戏。” “等朕拿到兵权······”宇文邕望着远处树颠道,顿了顿,道“北齐死局已定,朕便及时出兵,一举歼灭。” “这世上任何事都没有已定之说,”元轩俊美的连上敛住笑意,道,“北齐主位不定,如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固若磐石的江山如何能颠覆。险象环生,向来谁也把握不住。” 宇文邕望着他白皙的面容,思肘片刻,道,“高演登基,文武百官拥戴,北齐战将镇守八方,你要如何动手?” “何须动手,”元轩抬眸,“我能在北齐立足之,与北齐战神同室朝野,无人知道我的来历,只要你羽翼丰满,届时,整个北齐才会被倾覆,高家必死无疑。” “幕后操控,游刃有余,北齐还能不灭?” 宇文邕要夺回大权,而后消灭北齐,肯定要对北齐有所了解,当他发现北齐的内乱始终被一个影子推动,突然发现那个幕后人是元轩,于是宇文邕便派人找到了元轩,二人一拍即合。北魏现在没有北齐强大,北齐能稳稳地压制北魏,这样的局势,谁最不想看到,南陈现在生活富足,只想限江自保,没有进取之心,隔江唱着后庭花。高洋死后,北方突厥已经非常强大,反过来柔然成了他的附庸。 突厥也垂涎中原大地,奈何三国实力不俗,只能逐个击破,不能击破,也要让他们维持平衡。元轩此时的一些小动作,突厥看得非常清楚,还暗地的给与方便,毕竟高洋在时非常强大,这时候余威尚在,也不容小觑。 “是北齐的内斗实在太过惨烈,严重削弱了北齐的实力。”宇文邕道。 “从某种意义上说,北齐的灭亡,恐怕在高欢时代就已奠定,”元轩道,“因为,高欢的立国战略,就是把权力全部收归到自己家族中,所以高欢死前,整个北齐已没有人能与高欢长子高澄相提并论。” 相比而言,宇文泰似乎有些失败,因为在宇文泰霸权下的北周能与北齐相提并论的人,恐怕伸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是,这种结果,很难单纯的说,谁比谁更成功。因为,当一个统治者把权力都集中到自己家族时,可以说他的权力扩大了,问题是,这同时也意味着他的统治基础变窄。 元轩抽出腰间谶愔,在手中转着把玩,不紧不慢地缓步回廊,他望着远处山峦,眼眸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言语。 “此时北齐正是混乱的时候,这时出兵,定能出其不意,”宇文邕抬眸道,“你我里应外合联手,北齐还能不败?” “高演身后有文武大臣,北齐宗室,还有北起战神兰陵王,”元轩道,“你当北齐弱?相比北周,北齐有过之而无不及,北齐势力不容小觑,区区一个函谷关,北周都攻不破。就算此时北齐孱弱,目下宇文护霸权,他不会听你的。” “朕一定会拿回兵权,”宇文邕喉间微动,“待实权在握,届时,朕拿下北齐,还怕不能天下一统。眼下北齐虽强,但在你的操控下离灭亡就不远了,朕便可全心筹谋。” “世上之事,也没有绝对一说,”元轩英俊的脸上敛了笑意,他道,“高演与高洋不同,他勤于政务,为人谦逊,北齐在他手里,只能越来越强,再加上高长恭骁勇善战,忠君爱国,谁做皇帝,他都会忠心耿耿,只要他在,北齐越不能灭,要想倾覆北齐,只能另行招数。” 宇文邕看着他白皙的侧颜,道:“你要如何做?” “我不用做,”元轩转眸,“有人自会去做,九王高湛。” “他能如何?” “夺位,弑兄,你我只需静候,”元轩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他自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且不动声色,不知不觉名正言顺的坐上皇帝的位置,又会悄无声息的再次被取代,到最后他会留下骂名,死于纵情神色,只要北齐宗室一个个的死,你便不用大费周章。” “高殷已死,只要李祖娥还活着,北齐朝堂便永无宁日。”宇文邕沉默半晌道:“你想如何?” “高湛品行风流,觊觎李祖娥美貌已久,想要得到朝思暮想之物,只能大权在握。他只是一个宗室,比起高高在上的天子,很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元轩道,“唯有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能随了心愿,他想称帝,那就只能去夺,一朝天子一朝臣,高演身后有北齐宗室,有满朝臣子,还有一位闻名遐迩的北齐战神,而高湛手里什么都没有,把他逼上绝路的办法只有一个,毁掉他想要的。” 宇文邕忽感震惊,他道:毁掉他想要的。”“高演称帝,杀了高殷,他会留李祖娥?”元轩道。 “……李祖娥,宇文邕不寒而栗,道,“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落难女子?用她做饵诱敌!意图逼高湛谋反!” 元轩冷哼,沉声道:“高演与高洋不同,他品行俱佳,为人谦和,登基之后,定能勤于政务,稳定朝纲,高湛想上位,就得让高演送命。” “你是要……”宇文邕盯着元轩侧颜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道,“无需一兵一卒,北齐必大乱。你够狠,高演好歹曾与你称兄道弟,你还真一点不顾及昔日情分。” “情分,”元轩笑出声,“在我这,北齐宗室所有人都没资格谈,整个高家需为北齐皇室陪葬。” 第42章 二尊神夜话惊回廊 说罢他收起谶窨,对宇文邕微微颌首,转身步入夜色中。宇文邕立在廊下,看着他身量纤长的背影消失后顿足了许久,后颈感觉到一片冰凉。 新帝登基后,帝都的春雨就下个不停。杏花微雨将旧瓦漆黑洗涤的分外妖娆,处处都笼罩着盎然生机,王宫城墙仿佛焕然新生,站在最高处眺望,北齐依然绿意繁茂,彩灯高悬。 高演细心批阅奏折,他本就勤勉,事无巨细,做事相得益彰,继位以来永远都是以国事为重,一身龙袍穿戴整齐,头发梳得端正,在天子发冠下看不出丝毫不苟,他任用贤能,极力解决民生,当即释放死牢奴隶,大力屯田,广设粮仓,有效安置北齐粮食危机,同时依法量刑,朝堂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聆听案情几天几夜不露一丝倦意。 高肃只效忠君王,至于高殷如何,他并不好过问,见新帝是为明君,觉得那龙椅确实很适合他,也就顺应接受了事实。 只那位刚做了一年多的太后李祖娥,仿佛命运颠沛直至悬崖峭壁间。 “她被流放了?” 高湛早就觊觎李祖娥的美貌,听到这个消息,他五内俱焚,恨不能立刻去将李祖娥接回自己府中。 “宫里传出消息,陛下将先太后流放河西郡,”黄晰垂手立在一旁,轻声劝道,“九王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如今的陛下可是与几位先帝都不同,陛下打着清君侧回帝都,将杨愔崔季舒一干人等杀了个干净,先帝音讯全无,甚至不知去向,这先太后声名本就不太好,听说与崔季舒还有苟且之事,九王若是大张旗鼓的将她带回,怕是不妥。” “黄晰,”高湛道,“那你说,本王该如何行事?她······本王是要定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挡住所有人耳目,悄没声的将她带回府?” 黄晰上前一步,声音又小了些,在高湛身侧抬手放嘴边耳语片刻,高湛愣了一会,焦躁的在原地打转,道:“本王可等不及!陛下怎么连一名女子都不放过,先帝已经不知所踪,说不好早已被暗杀,这李氏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流放了难道还不给自由,她那么年轻美貌,不能就这样一直流离失所!不行,本王得想办法把她接回来!” 黄晰道:“改朝换代,历来如此,为了稳固朝纲,李太后虽年轻美貌,但终究是要被流放的,好歹顾念她是先皇遗子之母,给她留了条命。” “为今之计,只能放手一搏,”高湛咬牙切齿地道,“要想心愿达成,需得独揽大权······同是宗室,他可以,本王为何不行?眼下只能等待时机,我不甘心,他能做的事,本王不能做吗?” “李太后的那些事,九王应有所耳闻,”黄晰道,“传言她水性杨花,不但与崔季舒有染,还曾在陛下面前搔首弄姿卖弄风骚,天下美人何其多,九王为何非想着她?” “本王想得到的女人,”高湛道,“得不到······本王不甘心,黄晰,你去打听看看,那个女人被流放在哪里,找到后告诉她,本王会接她回来,要她千万保重身子!” “她如今是千夫所指,陛下定会派人盯着她,九王何必急于一时,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寻机会也不迟。” 他可等不了。 高演称帝,元轩回归尚书兼大司马,身后有兰陵王高肃,还有各北齐宗室,安德王高延宗虽纨绔,也算有一方江湖势力,再则,河间王高孝琬,渔洋王高绍信会以兰陵王为首,极力推崇高演。高湛为了一个女人也不能与众兄弟反目,他却愿意在这件事上孤注一掷赌一把,他在北齐事事勤勉,如高演没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便只能是他的。 高湛断然不会在这时与兄弟起纠葛,更别提朝堂上的文武全臣。此时接李祖娥回府心知行不通,他愈发失魂落魄,示意黄晰退下后,他便一头栽到榻上,觉得任何事都了无生趣。 高肃离开王宫,出来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雨,他刚翻身上马,无端被身后的一阵脚步声给拉着回过头。 高绍兴和乐安像是早就等着他似的,不等他开口,兄妹二人便跑着过来,道:“四哥,走,喝酒去。” 说罢不等高肃反应,就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来,高肃只好跟着两人上了马车。 陈秦对赶车的关林道:“六爷和公主准是有事求四爷,你牵着战雪先回去,我跟着四爷。” 关林点点头,应声上马拉着战雪转头走了。 陈秦自小就跟着高肃,上战场杀敌,回朝练兵,数年来他把高肃当神一样的信奉,久而久之,考虑问题看待事情也颇为不一样,他打马转头跟了上去,果然前面的马车晃悠着进了关雎巷。 元轩下了职,尚书历来公务繁忙,又换了君王,他是陛下身边的红人,目下颇为清闲。回王府时路过关雎巷,闻见了酒香,虽不似南梁的天妃乐,却也香气扑鼻。 因为想喝酒了,所以他在巷口顿足。他刚转身,忽然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喊声传来:“鸿凌······” 元轩抬眸,只见一位粉面丽人巧笑盼兮的朝他跑来,后面负手站立着一位容色俊美的男子,一旁是位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 关雎巷闻欢楼的的小二在门口瞧见了人,知道这几位是宫里的贵客,不敢怠慢,笑嘻嘻的迎上来,听候差遣。 “哟,这是尚书大人!”高绍信有些难以置信,道,“巧了,这也能遇见。” 元轩没接话,只微微颌首。 “鸿······尚书大人!“乐安傻呵呵地停在他身侧,犹如唤着情人。 肩上忽然一沉,元轩骤然转眸,高绍信把手搭在他肩上,道:“······方才我们提及你,你便从天而降,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元轩嘴角闪过一抹笑意,道:“我又不是神仙,怎知你们提我?” 高绍信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遇见,一同进去喝几杯?” 元轩不以为然,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根本不把眼前的几位宫里的贵人放在眼里,言罢冷着脸抬腿就走。 高绍信转过头,呆在原地,对着高肃和身旁的乐安有些失望地道:“他确实令人望尘莫及,岂非来历不明,简直身份可疑!” 元轩全然不理会,他扔下几位面带诧异的皇室贵族子弟,径直往远处走,心道:“我的身份,你们到死都不会知道。”? 第43章 生根蒂飘如陌上尘 乐安扯了扯高绍信的袖子,目光却看向高肃,无可奈何地求道:“六哥!” 高绍信白了她一眼,随即也将目光转向高肃,道:“四哥,我们先进去,你与他有交情,你的话他或许会听。” 高肃不置可否,道:“你们又何必强人所难。” 高绍信道:“乐安只是仰慕他,四哥觉得他能下嫁?” 不等高肃回话,乐安自己倒是答了:“本公主只是仰慕他,哪能下嫁。” 高肃嘴角缓缓牵动,优雅转过身,朝元轩走了过去。 元轩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回头,呆了片刻,对着夜色道:“天色已晚,我要回王府,兰陵王这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高肃莞尔,走至元轩身侧,道:“鸿凌在北齐没有家人和熟人,乐安与绍信只是想和你交朋友,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换做旁人,早被这张天下最美的男子面容所倾倒。 而元轩没想到的是他会如此平易近人,豁达宽厚,他静静的看着高肃,顿了半响,才道:“四公子不怀疑我的身份?” 高肃与他对视一眼,转眸看向星空,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鸿凌啊,有人仰慕你,有人相信你,证明你确有过人之处。” 元轩笑了笑,道:“这世上枭雄、翘楚多的是,都被身边的人给害死了,他们要我死,我若是顺了他们的意,岂不是自己会很不快活,过人之处有什么用,那些人就要将你赶尽杀绝,所以,千万别仰慕我,我不信!” 高肃道:“你为何来北齐?” 元轩走至他身侧,端详他片刻,邪魅狂狷的一笑,道:“北齐强大啊,为了活着,我只能来北齐。兰陵王,这是对我的身份有疑意?” “如今北周、南陈,外围突厥,柔然,都对北齐虎视眈眈,局势动荡致使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所谓的强大后面有多少将士血溅杀场,背井离乡,抛妻弃子,”高肃温声道,“只愿天下再无战事,百姓安乐,渔樵耕读。至于你的身份,你不愿说,我便不问,此刻绍信和乐安在里面翘首以盼,鸿凌何不与我进去,我这个四哥也好有些颜面?” “你倒是不拘小节,”元轩退去执意,道,“有酒么。” 高肃嘴角微弯:“今夜来此处,便是喝酒。” 元轩抬步与高肃并肩前行:“陛下流放了李祖娥,想知道先帝在哪吗?” 高肃心内却很狐疑,但他没有停下脚步,道:陛下要做什么,谁能揣测,本王只忠君,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胳膊肘折了往袖子里藏,李祖娥做的那些事,旁人心知肚明,流放是对北齐先祖最好的交代,”元轩脚下黑靴一抬,锦衣的下角随风扬起,“只不过,陛下刚登基,须得防范再有变数,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凤鸣山一场围猎就换了君王,谁也说不好往后的哪一日会发生什么,所以,兰陵王还是凡事三思为好。” “下了战场,本王只想闲云野鹤,”高肃转头看向元轩,“阿黄怕是没有地方下蛋了,明日去小院看看,你可愿同往?” “王宫换了主,新帝勤勉,”元轩道,“本尚书着实悠闲,兰陵王相邀,鸿凌哪有婉拒之理,只是陛下那边,一时半刻怕是离不了。” “明日休沐,”高肃道,“陛下也不放你?” 元轩上了二楼,对高肃温柔地道:“我和陛下说,兰陵王邀我去春游,可好?” 高肃忍俊不禁,道:“只要你不说出俊山小院,怎么样都行。” 两人说着被小二带进里间,屋里兄妹俩见到元轩,先是一愣,瞬间觉得高肃与元轩果然交情匪浅,乐安喜道:“鸿······尚书大人,快,快入座······小二,上菜——” 闻欢楼的小二满脸堆笑,喊道:“哎,酒菜来喽。” 高肃见高绍信还傻愣在那,便轻声唤道:“绍信,你和乐安叫我来,不只是喝酒?” 高绍兴看向乐安,乐安公主正全神贯注的冲元轩笑,高绍兴埋头在高肃耳边轻声道:“还不是因为他,长成那样,把乐安的魂都给勾走了。四哥,我也不想过来烦你,乐安死活要过来找你,让你出面······想不到竟能在这遇见他!” 元轩自顾喝着酒,用着菜,他无视对面乐安含情脉脉的目光,高肃用着饭,并未像方才那样相谈,几个人各自静静的用着吃食喝着酒。元轩能来,便是乐安的心愿,她哪里有心思用饭,此刻眼里只有元轩一人,那喜悦的眼神一刻也不曾从元轩身上移开,高绍兴与高肃挨着坐,兄弟俩浅声交谈着。 酒足饭饱,高绍兴便催促乐安回府,当即起身拉着她跨门而出。下楼时见陈秦侯在那里,高肃对他吩咐道:“送尚书大人回府。” 元轩看向他,道:“战雪伤好了?” 高肃挥手,示意陈秦先下去,与他对视道:“你那药草果然神奇,竟连它陈年旧疾一并给去了。” 元轩踏入月色之中,头也不回,道:“那是香冷泉的功劳。” 几场春雨后初夏渐至,高柳新蝉,絮飞花艳,这诗情画意的时节却有人在暗自神伤,李祖娥被流放河西郡数月,那令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花容月貌,并没有因为颠沛的生计而丧失其风韵,她在简陋的荒村安定了下来,住在一个荒无人烟的破旧茅舍里,她似乎再等待一个人,幽怨的又增添了几分哀怜的美。 黄晰安排人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李祖娥,高湛喜不自胜,命黄晰给李祖娥送去了最上等的衣料,最精美的吃食,并告诉她,过些时日,时机一到,就接她回府。 李祖娥在破旧的茅舍里呆坐入定,一天两天,十天半月过去了,却始终没有高湛的半点消息,她美玉凝脂般的肌肤仿佛时刻期待着有人会来触碰,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望着窗外,在日出日落之中就快失去了灵气。? 第44章 生根蒂飘如陌上尘 锦衣玉食的太后,却在荒村做了弃民,终日与寒窑破瓦作伴,遑论还有机会回到温香软玉的富贵家庭。 所以高湛派黄晰前来传话,便知被九王接回府不过是遥遥无期,眼下能活着已是万幸。 手里抚着柔软的布料苦笑道:“黄晰,你说九王爷会来接我,是真是假?全天下人都看着呢。” 因着高湛的吩咐,近日黄晰没少往这儿跑,他手里抱着几个大匣子点点头道:“九王爷对夫人情深,原先没这个机会,如今夫人出来了,这会正是转圜的时候,夫人再忍耐些时日。” 李祖娥无言以对。 九王,情场老手啊,能不能再厉害一点? 黄晰悻悻然道:“夫人想要离开这里,九王何尝不想。” 李祖娥摇了摇头道:“罢了,九王自顾不暇,怎会为了我去触犯龙颜。这天下已不是殷儿······殷儿他,还活着吗,黄晰?” 黄晰挤出一抹笑意,摇摇头。 他就是想不明白,位高权重的九王爷怎会对招蜂引蝶名誉扫地的李祖娥情有独钟? 他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依照九王的嘱咐每隔一段时间给李祖娥送来上好补品和高档衣料,将大小木匣以及生活所需物品摆放整齐后,还放了些银子在桌案上,李祖娥没再多说什么,黄晰咧嘴笑了笑,道:“夫人保重身子,九王得了空便会过来。” 话是这么说,高湛却不敢冒险前来,暗地里不知多少个眼睛看着,他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想做这等败坏名声之事。 黄晰离去后,李祖娥瞟了一眼桌上的银子,足足六七百两,是给她买粮油米面的,李祖娥流放此地,一下从云端跌落至泥潭,真不知是高演怜悯她,还是她命不该绝,儿子高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却在这终日期盼有人能来接她,可高湛觊觎她美貌,这便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来,怕显得骄矜。周遭一片寂静,她偶感睡意昏沉,不觉俯身趴在桌案上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间几个身影鱼贯而入:“······主上交代留着她有用,带走!” 李祖娥懵地睁开双眼,浑身却无一丝力气。只见来人抬手,屋内几名男子挥动衣袖冲过来一把裹挟住她的手臂,将她往门外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李祖娥深感意外,她流放至此已数月,心内明白当今陛下定会派人暗地盯着,却从未有半点动静,眼前的这些男子威严肃穆,言语谨慎,倒不像是为了惩治她,而是把她当作一个物件儿。 她抬眼看着周遭的人,颤声问道:“你们是谁?我可是九王要保的人!” 那人抽刀出鞘,在她白嫩的面上拍了拍,嗤之以鼻道:“就因为你是九王眼中的至宝,才留着你这条贱命。没想到你这种货色,倒挺值钱!” 李祖娥眉头微蹙,倒显得十分媚态,她扬起下颌,细声道:“我儿曾是北齐皇帝,好歹我也贵为太后,怎地这般轻薄于我,我儿若是知道了······” “他若是知道了,”那人笑着打断她,“难不成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李祖娥闻言,顿时五雷轰顶,颤抖着身子,怯懦地问道:”你说什么,殷儿他,他死了?” “死了小半年了,我说太后,你也该醒醒了。不过,你的心都在风月上,还会管那小皇帝死活?别啰嗦,等把主上交代的事办完,你自会心满意足!” 见他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李祖娥也无力反驳,此刻她被带到了一个更荒凉的所在,被狠狠地推进暗室,她手脚瘫软地摔到冰冷的地上,纤细雪白的双手撑在地面上,泣不成声。 元轩撑伞立于雨中,抬眸望着树枝上嫩绿的新叶,初夏的雨水甘甜如饴,落在叶片上,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里面藏着无限纯净与遐想。雨势渐小,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远处一个俊雅修长的素衣男子来到他跟前。 元轩收了落在景色上的目光,与高肃对视一眼。高肃对身旁静侯的陈秦说了句话转头迎上元轩的目光,道:“陛下查到凤鸣山那日,有位红衣女子出现,杀了很多御林军。江湖上传言,曾有个鬼魅蝶衣,是个活死人,其诡谈,在民间流传甚广,这红衣女鬼可是你身边的那位女子?” 元轩随他上了马车,坐定后笑道:“被你这么一说起,我倒是记起一件事,红月不喜男子,她一直在君山后面的云雾山,今日须得去瞧瞧她才行。” 高肃忍俊不禁,似乎觉得他玩世不恭,不惧任何谩骂与异样的背后还藏着正义的潇洒不羁。 不知不觉马车已行至俊山脚下,雨已停,俊山之巅仙雾缭绕,妩媚的阳光铺洒着整座山峦,两人下了马车,高肃退了车夫,命他回府。但见前方山涧眼运炫光,他不以为然道:“听闻俊山上有仙石,山中之物皆是天地精华所化,有灵兽出入此山不足为异。” 说话间,两人行走在山野小道间,突感两侧草木花草中,出现许多会行走跳跃之物,元轩顿住脚步,嘴角含笑转身走进花草间拨开草木,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从草丛间站了起来,涩涩唤道:“······公子!” 元轩扯了扯嘴角,拿掉红月发上的杂草,道:“你不在云雾山,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发现一只灵兽,就追着它来了这里,”红月嗫嚅道,“我,我感应到,公子,就,就留下来了。” 高肃远远的站在那边,并未上前,元轩看了他一眼,回过头:“他说山中有灵兽,还真有啊!” “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会变幻,只食草木不食肉,终日只饮涧泉,采山花,觅花果,奇怪的是竟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猕猿为亲,獐鹿为友,夜宿风洞之下,朝游石崖之下,”红月道,“那灵狐挑树攀枝,采花觅果,却每日会在山崖边眺望,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人。” 却说那灵狐是谁,此时,它在俊山不远处的一处山涧之中顺着涧水奔流,滚瓜涌溅泉水翻飞之间,它像是看见了什么,将身一纵,竟跳入泉水,顷刻间那团雪白的影子便消失不见。? 第45章 寻鬼魂偏爱戏鬼魂 元轩转身望了一眼远处山涧,只见源流之处,是一股瀑布飞泉,与俊山香冷泉截然不同的是那泉水来至山涧深处。 “一派纯白鸿飞起,千里寻浪雪落九天,海风堪破吹不断,江月拂柳照还依,”元轩朗声颂道,“这般的景致,真是冷气分青余流翠微,潺湲名瀑挂帘帷啊!” 高肃由衷叹服元轩的不羁段位是顶天的,出口成章,满腹经纶,能把世间的美好与无缺展现的淋漓尽致。 到了小院子,高肃疾步冲向阿黄的鸡窝,走到院子中央见到一个竹筐,往里一瞧,他笑了,那竹筐里满满当当装着数百个十分诱人的鸡蛋。他一阵思索后站在绿油油的菜畦边缘看着元轩,笑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元轩蹲在菜圃边,轻柔扶起嫩绿的菜苗,头也不抬:“不是我······” 话音未落,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红月倏然转身冲出院子,元轩与高肃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站起身朝院外走,刚出院门,但见红月追着一只雪白的银狐从眼前闪过。 高肃惊诧的看着那两道影子,对元轩道:“看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元轩挑眉笑道:“也不全是冲我,他们能找到你这小院子,说明愿意和你亲近,又不好表露出来,我瞧着他们看你长得俊俏,喜欢上你了。” 高肃莞尔,不禁发出情人般的呓语:“鸿凌啊······“ 元轩嘴角微勾,顿了顿,他望着远处晃动的银色,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是冲你我而来,不妨去瞧瞧,这世上能阻止红月杀人的,恐怕也只有我了,自然不能助纣为虐。” ——那银色的狐狸,那通体的雪白,那矫健的身姿,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眼神,除了“小银狐”,元轩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可真是小银狐,它又怎么没认出元轩呢? 元轩百思不得其解半个时辰后,终于明白了,重点不是没认出他,而是认出他了不知该如何相认。 元轩正对着眼前的阡陌处出神,忽然肩膀上悄无声息地搭上一只手,高肃不知看见了什么,对他扬了扬下巴,道:“看那边。” “嗯?”元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山涧环绕之中,满是茂密的树丛,一缕缕幽森的气息从树木深处冒上来,元轩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群繁林,他突然转过身,大步往深木丛走去。 高肃一转头见他走了,立刻也要追上来,谁知方才还在身侧的人,只眨眼功夫便不见了,高肃顿住脚步,目光从密林繁茂之中扫过去。 元轩就像一片轻羽被微风不知不觉的吹走,倏地一下,便不见了踪影,高肃有些担忧,眉头微蹙,不甘心地又在方才消失的地方扫了几圈,还是没发现半点踪迹。 那一瞬间高肃心里仿佛生出了许多不好的情绪,像是失去了某件心爱之物,又像是对元轩的不辞而别感到有些微不可查的愤怒,他从未如此情绪波动过,也不知为何此刻会这般,许是对于他来说,元轩更像挚友,虽然还不完全了解元轩的身份,但骨子里就是有那么一种根深蒂固的兄弟情谊在。 元轩离开高速,却是去了乱葬岗。 几百里之外是邺城与北周交战的地方,叫做古战场,是古时弃尸的地方,也称作乱葬岗,这里阴气极深,刚走进便可感觉到一股股的怨气扑面而来。 元轩抬眼看了看周遭,从腰间抽出谶窨送至唇边,悠扬婉转的音律无形中将那飘在空中的怨气渐渐压了下去,熟料这草长莺飞的曲调竟飞进了一处所在,须臾,元轩收了谶窨,猛地抬眼,目光落在一道红衣身上。 “公子,”红月不知何时已飘至他身侧,道,“银狐要见你。” 忽然,对面树颠落下一片雪白,银狐泪眼婆娑,眼中闪着光,怎么看怎么激动,元轩看着他觉得回到了数年前,便一抬手,那银狐先是一愣,随即欢快的跳跃了过来,停在元轩脚下,任由元轩抚着它油光水滑的脊背,轻声开口道:“天策,我终于找到你了!” 见到久违的古人,谁都会欢喜,遑论是患难与共几年的灵兽,一别经年,再见到银狐,元轩心情比之前更好了,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仇恨。 元轩忽然想起了苻坚大帝,陡然对银狐道:“那时你失踪后,我遇到了苻坚的残魂,随后你追着什么东西冲向山崖,苻坚就跟了过去,再之后我便再也找不到你们了,发生了什么事,苻坚呢?还有,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银狐眼神幽怨地看着他,心里诡异的斟酌良久,才道:“我为了抓一只芦花鸡,不慎从山崖上落下去,苻坚的残魂为了救我,就真成了鬼,他的鬼魂在奈河桥畔飘了很久,就是不愿过去,说要等到你,这个中元节他最后一次在鬼门游荡,就想见到你。” 元轩眼神惊诧道:“这么多年,他飘荡成孤魂野鬼,就是为了见我······走,去寻他。” 就在这时,有个人负手而行走至他身旁,欣喜地叹道:“鸿凌,你跑的可真快,我还以为你回王府了呢,敢情,是遇到了灵兽?” “不是灵兽,”元轩看了一眼银狐,不明所以地顿住,“它是······” 银狐接过他的话,晃着通体雪白的尾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狐狸毛配饰悬在元轩腰间,对高肃喊道:“我是他的饰裘,叫银狐。” 元轩皮笑肉不笑地低下头,看了看腰间华贵的装饰,才要说话,便听高肃波澜不惊地道:“你这饰裘是九尾狐,我幼时曾在邙山深山见过。” 元轩抚摸狐裘的手陡然顿住,脸上的笑意顷刻不见,他眼神带着一丝谁也猜不透的神秘看向高肃,心内一凛,眉头微动。 兰陵王竟在邙山出现过?若他与自己同龄,那位在隐士宗试炼大会上救自己的少年,很有可能会是他。? 第46章 寻鬼魂偏爱戏鬼魂 元轩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山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他刚问出,就想起方才那阵幽森的怨气,应该是和鬼魂有关,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道:“是了,此地尽是怨鬼幽魂,正是寻苻坚的好地方。” 高肃看看他,道:“你见过苻坚大帝?” 元轩嗤笑道:“嗯,鬼魂嘛。” 听他语气,似乎不怎么把苻坚放在眼里,也不像是在说什么不好的话,高肃道:“鬼魂?” 元轩悠悠道:“死了一百多年的人,不是鬼魂是什么。被人害死,含着莫大的冤屈,怨气很深,心有不甘,留着一丝残魄流连人间,他所憎恨的仇人也已经死了,而他永不安息,这样的鬼魂,跟当初北魏冤魂差不多。” 高肃心内一凛,道:“你知道北魏冤魂,那你可知道一个人?” 元轩道:“哪个人?” 高肃道:“元轩,元天策。” 闻言,元轩低头笑了两声,随即抬眸,高肃懵地眼前一亮。只见元轩双眸明亮如星,熠熠生辉含笑看着他,好看异常,他下唇左下角的那颗美人痣此刻魅力非凡,如雪的肤色衬托得整个脸部轮廓英气逼人,神色却莫名带着几分调皮,而黑发间的几缕龙须发落在肤白若雪的脸上,更显得儒雅帅气,俊美逼人。 林间正待落日西沉,余晖袅袅,朦胧的光淡淡洒落,已有片片树叶舞落,他邪魅狂狷地笑道:“北齐战神,你想知道什么。” 他面容极美极俊,此刻神色戏虐,却有十分迷人的气韵与波澜不惊,虽年纪与之相仿,若论见识与博学却比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要略胜一筹,他像是事事谨慎处处用心的对待身边的人或事,但此时却甚为畅怀。 高肃收回目光,喉间有些发紧,缓了缓,他道:“听闻元天策逼疯文宣帝,又曾是侯景身边的杀手,这一说听起来十分了不得,鸿凌,你能说说这元天策是什么样的人么?” 元轩随意的仰卧在一块大石上,一只脚搭在支起的膝盖上,细长的小腿被黑靴包裹着,更显得他身量纤长,一只手枕着头漫不经心地道:“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不过是与苻坚一般,心有不甘,一心只想为皇族报仇雪恨,在南梁战场偏又碰到仇人,分外眼红,就给他下了点正试炼的疯魔药,没想到此药颇有疗效,竟然真能令人发疯。他跟着侯景大杀四方,一多半是师命难违,履行职责而已,若说是个杀手,也太抬举他了,殊不知他最讨厌杀人,尤其是好人。” 高肃忽然想到了自己,只觉得生于乱世之中,莫名的一种生不逢时,迫不得已。他又想起与文宣帝宫门夜擒元天策的情形,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叹道:“这位元天策憎恨北齐宗室,也是情有可原。” 顿了顿,他又道:“他还活着吗?” 元轩答道:“肯定已经死了。” 高肃问:“是被文宣帝下旨刺死的吗?” 元轩坐起身,抬眼看看他,在高肃身边并排而坐,少顷,歪了歪头,反问道:“你觉得,他还活着?” 两人仿佛似曾相识的多年好友,如此景象,倒觉得仿佛十分熟悉,而且高肃每每见到他,不问身世,不询来历,只觉得他通古博今,集天地灵气于一身,外表英俊才艺甚多,郎艳独绝,看者无不惊艳震撼他的美色,其艳绝天下的姿容让人目瞪口呆,其美貌无不令人赞叹,原来世间还有男子竟长的这样好看。他的美带着隐隐的攻击,近看会忍不住浮想联翩,耀眼夺目的令人不敢直视,与他对视片刻,高肃便甘拜下风的收回目光,微微侧首,道:“既能帮陈霸先建立陈朝,想来智谋与功夫,定不会弱。” 见他只是转眸,并不曾有丝毫犹疑,元轩挑起一边眉,道:“北齐战神兰陵王,你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的功夫不错。” 不知为何,高肃觉得两人之间仿佛不是在谈论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于是又转过脸,道:“想必他可能便是如你一般善良宽厚。” 闻言,元轩嘴角微弯,道:“我并非什么善良宽厚,更多时候,我也会睚眦必报,杀伐决断。” 高肃道:“但你不会正邪不分。” 元轩正襟危坐,问道:“为何?” 高肃道:“就是感觉。你心性旁人也许不知,我还是能体会得到。你这么随口说,我便这么随口答,一切随缘罢了。” 元轩笑了起来,夜幕悄然而至,他在昏暗的夜色里,从容不迫地道:“人是会变的,说不定就是那样。不过,他恨毒了北齐宗室,他曾扬言要颠覆北齐,要整个高家为北魏皇室陪葬。” 这句话并不会因为涉及自己宗室而令他感到愤怒,之前高肃有所耳闻,在许多传说里,元天策回北齐的目的就是杀文宣帝,倾覆整个北齐,替北魏皇室复仇。高肃道:“那他身中数道毒箭落入北魏遗址,你可知,他是生是死?” 元轩微微一笑,还未说话,突然,远处的红月晃了几晃,腰间的银狐仿佛倏然醒过来一般,也跟着红月晃了起来。元轩猛地抓住高肃,脸上神色微变,道:“今天是中元!” 此时的乱葬岗更为阴森,周遭暗淡无光,暮色沉沉,活死人红月最能感受到阵阵扑面而来的鬼气,元轩看四下情形,站起身正要往前,突然高肃拉住他,扬了扬下巴。只见山林不远处出现了很多幽幽的鬼火,那怨气深重的火焰被一群群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人托着,带着恐怖的嘶叫,诡异幽森缓缓朝这边飘过来。 七月半,鬼门开,若是在之前,元轩最怕的就是这个日子,眼下,对他来说,这种情形不足为惧。 然而,高肃却把他护在身后,沉声道:“我来对付他们,你若是发作,就唤我,切勿再献祭自己的血。” 元轩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歪头道:“四公子,原来你早就知道。”? 第47章 寻鬼魂偏爱戏鬼魂 他言语带着戏谑,高肃却道:“无意间发现。你不说,我便没再问。” 这人长得玉树临风长身玉立,还是头一次被人护在身后,高肃身量与他不相上下,此时挡在他身前,但见纤腰潘鬓,仙姿出尘,飘然俊美,抬眸看去,竟会联想到在兰花树下观书执卷的翩翩公子,侧看却是鼻梁弧度生的极好,凤眸极雅极俊,一双剑眉格外好看,清俊卓然,冷峻自持着实雅致,于刀光剑影血雨翻飞中神色不惊,淡然中裹挟着超凡脱俗的霸气,仿佛随时能从焚香弹琴中飞跃至烈马嘶吼的战场。 眼见那群孤魂野鬼就要靠近,元轩却看了一眼悬在树颠的红月,原来银狐和红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桎梏住一般,一动不动的停在那边,元轩不好动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高肃转过身,对元轩道:“他们不会有事,别担心。” 原来,方才高肃发现前方异样,又恐元轩被玲珑魄反噬吸血,便唤出朱雀设下结界将红月与银狐罩住。 高肃眉头一动,低头沉声道:“朱雀只能撑半个时辰,待会我先打散他们,你跟在我身后,我带你离开。” 元轩只是笑笑,并不说话,高肃见元轩一直盯着那群鬼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那群白衣无头鬼魂走了过来,却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边穿了过去,一个鸭公嗓鬼魂道:“那死鬼怎的又跟过来了!真是有鬼!” “就是有鬼啊!我们不都是鬼吗?” “他娘的,今年的鬼节还真是热闹,就是少了点料!” “都是那死鬼造的孽,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就是舍不得人间,回回鬼节都要出来游荡,吓死了人不说,害的鬼王没法娶亲,鬼界没酒喝,可不就少料!” 突然,那鬼喊道:“他来了,真是见鬼!\" 元轩跟在高肃身后,与这群白衣无头鬼擦肩而过,听他们说着一只死了一百多年的死鬼,觉得好笑,兀自思量片刻,眼里闪过一道光,懵地抬眼望去,只见远处飘过来一阵绿色的火焰,那绿光中晃着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只鬼东游西荡自言自语道:“他在哪呢?我找了八年都没找到,我快要魂飞魄散了,再见不到他,我就是死也会再活过来!” “你还是安心回去,”元轩忍不住冲那鬼魂道,“他迟早会去找你的。” 他这一句话,那鬼魂听了倒是很受用,只那些刚飘过去的鬼魂吓了一跳。 “什么鬼?怎么不像鬼话!” “方才我们过来,没见到有新鬼啊!” “听着倒像还有人气儿,是刚死的鬼!” ······ 鬼界的习俗,刚死的新鬼在头年七月十五鬼节这天是不能随意出鬼门的,这天,虽鬼门大开,但都是些陈年旧鬼和老鬼,连同妖界魔界的妖魔鬼怪一同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带着张狂肆无忌惮的来到人间游荡,凡间的活人须得回避,尤其是中元的晚上,若是撞见什么就不好的,偏苻坚的鬼魂除了这天大肆游荡还在平日的夜里也出来找寻,成了一只不得安息的孤魂野鬼,还曾经被活人撞见几次,愣是活活吓死,至此凡间的人对鬼王颇为气愤,使得他无法在鬼节举行婚宴娶亲,于是鬼王便下令,要将苻坚的残魂给抓回来,却无人有这个本事能抓得住他,除非他自己能自愿回到鬼界,做一只安稳的鬼魂。 高肃平日是最不怕鬼的,他在战场上生恐自己容颜太美而震慑不住敌军,便时刻带着鬼面,下了战场只能露出绝美容颜,面对眼前四面八方绿幽幽的鬼火,他面上丝毫没有任何惧色,心里正想着去年此时元轩被玲珑魄噬血的事,突然身后元轩传来一个声音,高肃暗叫不好,顷刻间,许多鬼魂便长牙舞爪地转过身朝这边扑了过来,群魔乱舞之间忽然有鬼传出杀猪般的尖叫:“活死人!那边有个狐妖和活死人!” 这叫声惊的鬼心惶惶,瞬间鬼话连篇起来:“这里是乱葬岗,怎么还会有活死人!” “那狐妖又是怎么回事?早听说······千年狐妖已经死了?” 其中一个白衣无头鬼摇晃着肩膀惊诧道:“方才是不是听到一个声音,不像是鬼话,该不会是······” “嗯!有香喷喷的阳未儿!” “是正宗的阳味!我也闻到了,好像在那边!” “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那活死人还有狐妖,我们来这边······” 两个大活人在中元节来乱葬岗寻鬼,这是羊入虎口自找没趣,高肃不想和这一帮子鬼东西斗,他只在战场上杀敌,若真要和妖魔鬼怪打架,他还真没试过,红月和银狐好歹会妖术,让朱雀设结界罩住他们,只是不想招来更多的鬼魂,眼下情形只能逃开最为稳妥,他一把拉着元轩喝道:“走!” 高肃拉着元轩离地跃起,两人突然冲破结界在一圈鬼火中显露无遗,刚冲破重围,就被无数只白衣无头鬼追着往前疾掠,身后不到两尺距离又出现了青面獠牙张狂肆虐的群鬼,穷追不舍的嘶吼道:“什么人,敢在中元节出现,活得不耐烦了!” “去前面截住他们!” 本来呢两人冲破包围疾掠的速度已经够快了,熟料前方陡然出现障碍,两人只得落至地面改走山路逃,元轩道:“你先走,我引开他们。” 高肃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乌泱泱的千千万万妖魔鬼怪给围了起来,当真是阴魂不散!那里外足足围了七八层,鬼数还在不断增加,真不知这中元夜为何会有这么多鬼,元轩却不足为惧,他道:“苻坚何在?” 一个罗锅鬼道:“你竟认得那死鬼!你是什么人?” 元轩道:“我是他朋友。” “他都死了一百多年了,还有朋友?” 元轩从后腰摸出谶窨,道:“嗯!鬼朋友。” “你也是个鬼吗!我可不信你鬼话······” 群鬼轰然大笑起来,与此同时,一阵劈鬼斩魂曲犹如一道利剑击破了黑夜,再分离出数道无形的利爪扑向地面,众鬼仿佛看见了可怕至极的东西,纷纷缩着无头身子发出恐怖的尖叫疯狂逃窜的作鸟兽散。元轩收了谶窨,对群鬼道:“去告诉苻坚,死的好好的,就不要再来人间受苦了。” 高肃正想唤朱雀,此时若再不出手,怕是会引发鸿凌的反噬发作,奇怪的是,他并未发生和去年此时一般的情形,他控住了反噬?还是已经献祭了自己的血?他消失在林间就是去做这件事了吗?这笛声又是怎么回事?他能制衡妖魔鬼怪,与苻坚是朋友,他究竟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高肃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元轩。 他身后,只剩下依旧可爱迷人的红衣少年,见他回眸,元轩歪头一笑,整了整箭袖,道:“四公子,告辞。” 四下顿时安静,不知何时,夜空升起了一轮明月,元轩俊俏的眉眼在淡淡月光下,胜为天人。? 第48章 世外缱绻朝中千年 远处的山坡之下,红月立在那里,但见银狐又化作那裘饰悬在元轩腰间,元轩眯眼低头看了一会,伸手在那顺滑的狐狸毛裘饰上抚了抚,少顷,他抬眸望向影影绰绰的乱葬岗。 “停云霭霭,时雨蒙蒙,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他兀自念道,仿佛见到了北魏皇室的冤魂,“东园之树,枝条载荣,竞用新好,以怡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高肃随口接道:“陶渊明是陶侃的孙子,他是豪门之后,不为五斗米折腰,这种骨气,古今堪称少有。” 元轩在这一刻想起了宇文邕的话。 “兰陵王高长恭,骁勇善战锋芒毕露,人人都颂扬北齐战神。但是他生不逢时,落在了高家的羽翼之下,若遇上高演这样的君王,倒是得天独厚,倘若北齐继续易主,他忠君爱国的心便会被辜负!” “高演称帝,任用贤能,注意民生问题,释放奴隶,大力屯田,广设粮仓,有效解决北齐粮食危机,同时依法量刑,大力宣传汉文化,亲征北讨库莫奚,北出长城,退敌千里,文治武功兼盛。而高湛如果继位,将与之截然不同,高湛定会宠信奸小,淫乱杀子,肆意诛杀宗室以及大臣,导致朝政日益混乱,北齐将会处于动荡,国势日益衰败。高长恭这样的人物生在如此不堪的家族里,真是可惜啊!” “高湛的儿子高纬,不值一提,若是轮到他继位,北齐更是摇摇欲坠,高长恭如果能反,便将是你我的强敌,可若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心,那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你们就留在这,朝上还有事,”元轩回头,道,“这位公子欠着我人情呢,我与他情同手足,相见恨晚。长恭,是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唤他长恭,从朝堂到乡野,能这样称呼高肃的人没几个。 高肃转过身,与元轩并肩前行。 天快亮时,两人已回到了小院子。元轩肆意的进了先前他住过的卧房,躺在床上不到一会便睡了过去。 陈秦骑马跟着马车,赶车的小令子全神贯注地勒着马车绳子,身后高孝琬打马前行,高绍信随他策马上来,高孝琬突然问:“你四哥和什么人在一起?” 高绍信看向身后的封霆云,扬了扬下颌,道:“尚书大人。” 高孝琬神色一顿,颇为意外,道:“陛下身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跟长恭走得这样近?” 高绍信道:“四哥像是早有与他相识。” 高孝琬思虑许久,勒马转头朝封霆云喊道:“封统领——” 封霆云闻声打马上前颌首,高孝琬道:“你可知尚书大人的来历?” “尚书大人曾救过陛下,又在陛下落难时相协左右,陛下对他颇为信任。” “不是问你这个,”高孝琬侧身,“他是什么人,从哪来。 家世背景如何?” 封霆云道:“卑职只知道尚书大人为人和善,世无其二,与陛下关系匪浅,其他的卑职不知,还请三爷赎罪。” 高绍信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知,他与我四哥是什么时候相识的?” 兰陵王高长恭平日鲜少与江湖人士交友,是个忠君爱国一心为国为民的人。高演在东容阁宴请的那次,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与尚书大人早就相似,甚至交情很深。 “这个,卑职也不知,”封霆云露出无奈,“卑职跟在尚书大人身边时日不多,这些事好像太后身边的梦瑶姑娘知道的会多些······” “太后身边的梦瑶姑娘,”高孝琬道,“你说的可是从王爷府出去的,尚书大人的师妹,太后将她认作干孙女的那个?” 封霆云点点头,高绍信却笑了起来:“太后留她在身边,莫不是要给四哥指婚!” “说起指婚,”高孝琬道,“论年纪你三哥比四哥要年长,三哥府上只有两个侍妾,正妃未定,太后她老人家不该如此偏心!” 高绍信叹了口气,道:“四哥长年征战,府上别说正妃,连个侍妾也没有,皇祖母这是着急啊!” “他要是有意中人,皇祖母自然是高兴,”高孝琬想了想,道,“可他好像根本没这个心思,也二十有三了,该娶妻了!” “皇祖母的心思,像是想帮乐安,”高绍信笑出了声,“乐安喜欢鸿凌,鸿凌与他那师妹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若这件事能成,岂不是能成全两桩姻缘。” “乐安怕是一厢情愿,只怪鸿凌生了那样的样貌,”高孝琬道,“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让你四哥去撮合撮合,没准儿能成全了乐安。” “我看这事难办,”高绍信笑笑,“鸿凌孤高自傲,他眼里也就只容得下四哥。” “情同手足,”高孝琬也笑起来,“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说着话,已到了俊山脚下,远远的瞧见了一排木桩围成的小院子。 陈秦策马过去,片刻后,他站在院子外面一只手摊开靠在嘴边轻声唤道:“四爷,四······” 从屋子里出来一个人,却不是高肃。元轩笑道:“我正寻你们四爷呢。”陈秦见到元轩,觉得背后一阵发冷,总感觉他的笑容里藏着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鸿凌你看,我买什么回来了?” 只见高肃一身布衣装扮,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条鱼,脱下锦衣华服的兰陵王更是清俊脱俗。 “四爷,”陈秦重复着喊了一声,“三爷和六爷都来了,说是有要事。” 高肃走近,放下手中的篮子,放下卷起的袖子,敛了笑容,问道:“可是又有战事?” 不等陈秦回答。 “四哥,并无战事,只是几日不见你,我与三哥想找你喝酒而已,”高绍信几步跨了过来,“不仅如此,还有件事,需要四哥帮忙。”? 第49章 世外缱绻朝中千年 一听不是战事,高肃便放了心,他又恢复了脸上的笑容,问道:“何事?” 他其实很厌倦战场,无奈在这乱世,只能靠金戈铁马去平息无休无止的战乱,也只能在幽幽的闲暇之余才能在这个谧静的小院子里感受田园的与世无争。 “其实也不是我们的事,是九皇叔,”高绍信嗫嚅道,“他······他想······接一个人回府······” 高肃疑惑道:“哪个人?” 高绍信无奈道:“李······李祖娥。” 高肃略微一顿,须臾,抬眸不明所以地道:“三哥与六弟为何来找我?” 高孝琬轻咳两声,这才开口道:“九皇叔从未求过谁,这次却接连找了我们两个,要我们来找你······” 高肃头也不转,只是轻声道:“你们想喝酒,长恭奉陪,若是为了此事,我劝你们还是别管为妙。” 高绍信苦笑道:“我们也不想管,只是九皇叔失魂落魄的可怜,像是快要活不下去了!” 元轩突然在高肃身侧摇头道:“未必。” 高绍信狐疑道:“怎么说?” 元轩从地上捡起一颗光滑的石子,慢条斯理地朝院子外的草丛跑过去,只听见草丛里惊掠出一只硕大的野兽,敢情那野兽盯着院子里的阿黄看了许久,就像饿了许久一般,几人的目光都顺着那小石子方向扫过去,下一刻,目光同时落在元轩身上。 “此时他若真想做什么,还用得着装可怜来找你们?李祖娥乃先太后,就算到死她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陛下将她流放,是顾念她一介女流,再怎么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陛下不管就没人盯着了?这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九王爷就是在想要,也得掂量掂量,他自己不好出面,只能先低声下气的来试探。”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仿佛他在描述一个寻常的平民,并不把那位北齐宗亲位居天子之下的九王爷放在眼里,说话之余拿出谶窨将一枚坚硬的石子瞬间给划成两半。除了高肃在场的人皆是一愣,一时之间竟忘了方才的事,被眼前的情形给惊的有些瞠目结舌。 半晌,高绍信突然摇头笑道:“不怪乐安对你痴迷!” 元轩自嘲道:“多虑了。” 高肃摇头笑道:“喜欢你的姑娘家有很多,想来都会思虑成疾。” 此时的史波头眼昏沉,靠在卧房的榻上,一名女子尖叫着跑了进来:“啊啊啊——!” 史波猛地起身,怒道:“吵什么!夜里吵还不够么!青天白日的鬼叫什么!” 严红娇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喘气道:“我······我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摸一样!她怎么一直出现!她是谁?” 史波翻了个白眼,躺了下去:“她早就不知死了多久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严红娇颤声道:“那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方才还出现在府里。” “她早就被赶出府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哪还会出现在府里,许是你看花眼了,”史波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道,“别烦我,夜里被你吵嚷了一宿,这会还不清静,再吵就滚出府,少在这疑神疑鬼扰人清梦!” 她扑了过来,半跪在地上,扭头看向门外,道:“史公子,她是人还是鬼,是不是她有什么冤屈,现在回来······回来是所为何事?······我好害怕,夜里梦见她,白日里又看见她,她是不是没有死,她会不会······” 史波睡眠不足,头痛欲裂,听她聒噪的很,便越发暴跳如雷的起身下了床:“她早就死了,几年前她离开后就死在大街上,我派出去的人亲眼所见,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回来吗?” 严红娇道:“她已经死了吗!那太可怕了,那她是变成厉鬼回来了······” 史波被她炒的烦透了,正想发怒,突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一日,红月含着绝望的泪水冲出门去时的那张怨恨极深的脸,那个眼神幽怨而可怖,他不禁后背冒出一股凉气直至后颈。 “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一个死人能做什么,没事在那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滚出去,别烦我!” 严红娇出了房门,心惊胆战的在回廊上左顾右盼,心神不定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她不敢回自己房间,她本以为能进史府是莫大的尊荣,却不想这府内尽是这般不太平,正走着,瞧见前面几个女仆在闲聊,她走上前,从怀里抓出几两碎银放在女仆手里,问道:“向你打听些事。” 两个女仆见到银子,眼睛都亮了,喜笑道:“娇姑娘你问。” “几年前,府里可有位女子?” 两个女仆一听,顿时鸦雀无声,抿了抿嘴唇,没敢说一句话。严红娇又从怀里拿出比方才多几倍的银子塞到两女仆手里:“你们放心说,我不会透露出去,我只是有些好奇。” 两女仆低头瞧了瞧银子,顿了片刻,其中一个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你说的可是红月姑娘?” 严红娇想都不想点点头,另一个接话道:“唉,红月姑娘太可怜了!” “她被少爷带回府时,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少爷对她极好,红月姑娘心地善良,为人乐善好施,对我们也是极好的,我们还在想若是少爷能娶她,将来我们也会跟着少受罪,有个好主子比什么都强,可是后来少爷竟然喜新厌旧对红月越来越不好,也不知少爷是怎么想的,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想,直到有一日,红月哭着离开府,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听府上的阿贵说,红月死在街上了,少爷只派人去瞧了一眼,也没再管她。” 严红娇心中一凛,刚想再问什么,另外一个忙催促道:“走了,那边还有活没做完······红娇姑娘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少爷要是知道了,我们就活不成了······” 房内,史波躺在床上并未睡着,脑子里满是红月幽怨的神情,下人敲门说备好了晚饭,他根本没有食欲,恼怒的喝退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睡不着,气恼的跳下床:“人呢,来人,老子要喝茶,人死哪去了!” 突然,屋门被一阵阴风吹开。? 第50章 世外缱绻朝中千年 史波大叫道:“老子叫你们滚,不是让你们……” 他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的住了嘴,只见门开处隐隐透着恐怖的阵阵阴气,獠绞腾腾之间他看到一个红衣女子诡异的站在院子中央。 这女子面容模糊,五官仿佛是一张白纸,顷刻间那红衣女子的裙角被一阵诡秘的历风吹起,背后的黑发四散开来,突然,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出现了两只流着血泪的极其美丽的眼睛,又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嘴,嘴角带着愤恨死死盯着他,朝他看过来的目光,却带着杀气和怨气。 史波打了一个冷颤,喉间溢出一丝滚烫,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回过神,才想起严红娇近日的所见所闻,他倏然认出了她,这是红月!史波魂飞魄散,正要夺门而出,却忽然发现庭院里的红色身影在他眼前一闪。 与此同时,严红娇离开长廊,神思游离了一阵,惴惴不安地回到房间,她想离开史府,越快越好。她在史府一年有余,跟在史波身边这么久,史波并未给她任何名分,他看起来对一个女人的新鲜感不会持续一年,严红娇本以为,自己出众的样貌能在史波眼里成为与众不同的那个,这一年里至少给她一个侍妾的地位,但是史波越来越对她不在意的样子已经告诉了严红娇,史波开始厌倦她了,根本别提娶她过门,想到那位死去的红衣女子,严红娇头皮发麻,史波的为人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他风流浪荡的人渣本性,昭然若揭的把他喜新厌旧一目了然的展现了出来。 她抱着一盒金银珠宝跌跌撞撞的跨出门,慌乱之中盒子落在地上,随着哗啦啦的一片声响,盒子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她忙不迭地蹲下去捡,一双红色的靴子停在哪里,她猛地缩回手,一口凉气从脊背直冲向后脑,她不敢抬头往上看,双肩颤抖着滋泣道:“不关我的事,不要找我······我这就离开,离开了再也不回来!求求你,别再来找我······啊!” 她手里的珠宝散落了一地,抱着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过了许久,周遭却感觉一阵寂静,她缓缓放开挡在眼睛上的手臂,慢慢睁开眼睛一看,四下无人没有任何动静。 严红娇双腿发抖,慌忙从地上抓起散落的一地财宝,心道:“是我眼花了,还是真的遇见了鬼!” 她又巡了四周,别说人影,竟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她陡然起身蹑手蹑脚的穿过庭院,正要路过回廊,突然发现那边史波的屋子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是史波的叫声。 史波房间的前院阴气横生,怨气四溢,严红娇的脚步顿住,她想了想还是转回头来到前院,看到的是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庭院里尸横遍野,而且满地的尸体铺满了各个角落,甚至屋顶和树枝上都倒挂着尸林,这些尸体死状惨烈,身上皆是满目苍夷,利爪红丝。 而史波的房门是开着的,此刻只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哼声,严红娇壮着胆子走进屋子,寻了半天才在桌子的下面找到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的人,她的目光往左下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目全非的狰狞面孔,严红娇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手按住胸口,呼吸气促,轻声道:“你怎么成这样!你还好?” 史波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蜷缩着身体哭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严红娇稳了稳心神,问道:“谁要杀你?” 史波喘着粗气,道:“她来了,她要杀我!快救我出去!” 严红娇慢慢靠过来看他:“你是说红月?” 听到这两个字,史波更害怕了,他浑身剧烈颤抖,说话带着颤音,连那张被无数道利爪抓红的脸也跟着变得扭曲:“我们快跑!她又来了,来了,快跑!她是不是很恨我?一定要把我折磨致死吗?” 严红娇叹了口气,道:“你是怎么对她的,她便怎么对你。” “我只是,只是······” 史波自觉说不出什么理由,越想狡辩越觉得自己一定会被红月继续折磨而死,他猛地探出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带我离开这,逃得远远的,让她找不到我!” 屋内的灯火之下,不是史波那张曾经嚣张跋扈满脸花言巧语模样的脸,而是眉毛头发都被烧糊,光秃的部位血肉模糊的毁容极为惨烈的丑陋脸。 严红娇道:“你就是个人渣,她不杀你,算是仁慈了,折磨你才能消心头只恨,你慢慢享受,姑奶奶要另寻他路去了。” 烛火被一道风扫的险些熄灭,火光之旁,是满脸伤口血迹斑斑痛的龇牙咧嘴的史波,他眼见着严红娇离去,嘴里参杂着痛苦的怪声尖叫,道:“你别走!快带我离开!回来!” 严红娇满心欢喜的嘴角刚刚扬起,目光刚落在庭院的出口处,就懵地收住脚,露出极其可怕的神情,她心猿意马的脸瞬间褪去了喜色,颤抖着用手捂着嘴转身跑了回来。 “红,红月!” 史波听见脚步声和严红娇的尖叫声,仿佛害怕到了极致,一张恐怖过度的脸显得更为不能令人直视,他伸出手想要挡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样可以挡住恐惧一般,而那双手,十根手指都被砍断,上面还惨不忍睹的淌着血! “放过我······求求你!” 闻声,红月怒目慢慢地飘至他身前,道:“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 史波趴倒在地上,鬼哭狼嚎,一双满是鲜血的没有手指的手颤抖的极为厉害,他摇晃着用力往前爬,露出的两条腿已是断的只能在地上拖着爬行,怕了片刻,露出了腿部的白肉,那腿竟是被剔了骨! 高演登基后数月,北齐帝都一派繁荣景象,朝纲稳固,国泰民安。娄太后从太皇太后又变回了太后,这位母仪天下的后宫主人一时之间,又从太皇太后的宁慈宫搬进了新修的太后永宁宫。 帝都的朝堂,对于元轩来说,只是个游戏的场所,他倒没有特别忙,反而比之前还要清闲,高演时不时给他安排个闲差,不到三日,他便游刃有余的给办完。 高演当了皇帝,最舒服的就是元轩了,他可是当今天子的救命恩人!? 第51章 兰停续莫道公子怨 庭院上空回荡着史波撕心裂肺的尖叫,红月恍若未闻,轻抚散在胸前的黑发,站在月光下,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在黑影里越发白的骇人。 灯火仿佛被满院的阴影所淹没,摇晃的火苗幽幽燃起,昏黄的火焰之侧,不知何时,红月飘了过来,她的脸一半在笑,一半在哭,她垂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飘至严红娇身旁,脸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她一字一句地看着严红娇道:“你真以为,他会娶你?” 严红娇冒着冷汗,道:“他曾经对我痴心一片。” 红月苦笑道:“好一个情深意重的曾经。” 严红娇道:“情不知所起而又一往情深。” 红月神情陡然冷漠,厉声喝道:“这种人也值得一往情深?孤独终老也比跟着这个人渣强百倍千百!” 她接着喊道:“你走,再不走我要改主意了!” 话音刚落,严红娇身后传来一道劲道极大的历风,不等她回神,就被掀出了庭院,顷刻间史波凄厉哭嚎声在她身后越来越远。 恐惧到极致的史波仿佛极怕失去了最后逃跑的机会,他拼命地往门外靠,眼见着就要爬至门口,谁知,屋顶上猛地落下一道红影,红月鲜艳的红衣,乌黑的长发,瞬间变的阴森恐怖,她抬手抓向史波,用力撕扯,霎那间,史波伤痕满身惨不忍睹的身体被再一次摧残,眨眼间变成血肉模糊的肉体变得更加体无完肤,红月眼底闪过阴鸷,冷笑道:“我告诉你,我现在是什么,活死人!我是活死人,你听清楚了吗!拜你所赐,所以,我要好好报答你!” 不必多言,来年的今日必然是史波的忌日! 京都下初雪时,高延宗因为跟着高肃上战场立了功,而得到了高演难能可贵的一次夸赞,随后直接把他调去了兵部,总算混了个有名有实的职,他本还在忧心怕高肃因为之前的事冷眼对他,这下更是对高肃仰慕加惧怕,每每见着高肃,恨不得给他提鞋,在高肃面前,全然没有皇室宗亲该有得样子,除了怂就是痞。 初冬的第一场小雪零零散散的铺盖了地面,屋里却一点也不潮湿,元轩的黑靴踏进王府大门,就见着院内站着一个人。元轩反手合上门,隔着灯色才见到高肃在雪中负手而立。 他抬腿迈进院子,陈秦道:“尚书大人回来了。” 元轩脱了朝服,抖着细碎的雪花,意味不明地道:“兰陵王大驾光临,意欲何为?” 在旁人眼里,他元天策与兰陵王情同手足,有过命之交,可他的言语和行为却时时透着谨慎。 高肃转过身,元轩与他对视时,发现陈秦疾步走了出去。高肃见了他,笑道:“鸿凌,我府上有个人要见你,快随我回府。” 元轩换了外衫,看了高肃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乐安公主?” “不是她,”高肃见他似有不愿,顿了片刻,只能抬手去拉他手臂。 元轩抽回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高肃,道:“不去。” “这个人你一定要见,”高肃仿佛得了军令,又去抓被他抽回的手臂。 “我说不见。”元轩猛地跳蹿几步。 只见高肃跃身上前,两人一逃一抓竟然打了起来,像是置气打架,又像是玩闹,更像是在切磋。高肃一把抓过去,元轩闪身,高肃抓了个空,劲风带着零星的小雪花落在元轩明俊逼人的脸上,高肃没抓住他,伸腿横扫,元轩抬腿躲闪,两人的长腿相碰时,元轩略显疼痛,浓密乌黑的剑眉微挑,往后退了几步。 北齐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高长恭骁勇善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此刻两人玩闹,他虽没十分认真,却也用尽实力的巧劲,他为了他那个皇妹,甘愿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至情至性,仅仅是为了亲情,就这般执着。 元轩最讨厌强人所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高长恭也太霸道了! 元轩凌空一拳,雪花陡然被旋风呼洒向高肃,这一拳又快又狠,换做旁人,一定防不甚防,可高肃轻松的一侧身,避开锋芒,元轩的那一拳生生扑空,脚下一滑,碎小的雪花与雾色重合,让元轩险些滑了下去。 让高肃躲闪比让他出招好对付得多!元轩突然脚下灌力,反手压住高肃,刹那,高肃倏然将元轩掀了起来,抛向空中,跟着空中翻飞的雪花犹如三月柳絮,高肃再一次抬臂,这一次他一把揪住元轩的衣衫,把他提到自己身边,挨着他耳边收敛笑容,沉静道:“鸿凌,你还是跟我过去,真的不是乐安!” 说话之间,元轩已经被他抓得难以动弹,就顺势靠在高肃身上,邪魅一笑,下一刻,他突然再次发起猛攻,双臂反手环住高肃的脖颈,将高肃带翻在雪地,高肃的手腕顺着元轩的臂膀向上,眨眼工夫他一把过肩摔。 雪花顿时炸开了,元轩要继续反攻,想爬起来发现自己实在是没了力气,索性躺了下去,眼角嘴边扬起,笑道:“不和你打了,你倒是说说,让我去见谁?” 高肃低头瞧了他片刻,道:“说了,你会去见吗?” 元轩用手枕着头,潇洒不羁地翘着腿,道:“见见见,就是母夜叉也去见。” 高肃忍俊不禁,微讽道:“我以为你死都不会去呢。” “我倒要看看,”元轩直起身道,“谁能让兰陵王亲自出面。” 说罢,他单手撑地骤然起身,站在高肃跟前,两人距离极近,倘若再近些,在这寒风呼啸的雪夜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高肃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雪花,道:“是兰夕姑娘。” 兰夕! 元轩一愣,转念想到了兰停,他狠力的握紧了拳头,须臾,他从后腰摸出谶窨,刚要送至唇边,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 “她找到我,无非就是想知道他弟弟的下落,”高肃回身看向他,“我要带你去见她,不为别的,就是怕你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毕竟兰停他已经······”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高长恭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伤痛最深的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 王府门前,陈秦候着,早已备下了马。 第52章 兰停续莫道公子怨 漆黑寂静的夜色,被史波奄奄一息的叫声划破,红月抬头望向夜空,那里是无尽的黑暗,凄风打在她的红靴和红衣上簌簌而响,须臾,一道红色身影退入黑暗之中。 落在云雾山,上了山路,红月突然见到前面山头冒起了青烟,她心内一惊,猛然想起小银狐还在洞中—— 她疾步奔了过来,洞口浓烟滚滚,里面不知为何被大火包围,红月现在是活死人,这具身体里藏着一大一小两个灵魂,别的不怕,唯独怕火,只要靠近大火,她便如同困在刀山火海里一般,那缕苟延残喘的残魄怕是很有可能会灰飞烟灭。当初她身中曼陀罗花剧毒,是兰停用自己的元神救了她,眼前的情形容不得她多想,她冲到洞里,却没见到小银狐,火光冲天铺天盖地的袭来瞬间将她裹挟住,她不由自主地摔在地上,浑身如同千万只毒蛇在咬,又仿若无数道有毒的利器刺向她。 “抓住了!”洞外一个男子声音传来,“快,进去看看!” 范鉴带着几个人狞笑着站在洞口,红月挣扎着站起身,冲出来的刹那,范鉴震惊得往后退了数步,险些摔倒,道:“那是?她怎么在这儿!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红月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经被洞里的毒烟熏得残魄四散,她苍白清秀的脸庞狠狠瞪了范鉴一眼,随即就在范鉴面前消失不见,范鉴诧异的张大嘴巴留在原地许久,身边的人轻轻道:“······还进去吗?” 范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那只狐狸价值连城,还不动手!它要是跑了,你们就别回去了,安德王还等着用它的皮毛做贺礼,误了大事,你担得起责任吗?蠢货!” 他所说的这件事,和宫里近日的一件大事有关,安德王得了赏赐和一个兵部不起眼的职务,比之前的地位骤然间高了许多,这要归功于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兰陵王高长恭,再过些日子便是高长恭的生辰,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为了挑选到高长恭的贺礼,他费尽了心思也没能挑到合适的,因为高长恭这人不爱财宝,不喜奢华,身边的人便出主意说,云雾山灵气倍至,不如上山抓猎物,取其皮毛当作礼物,岂不是最豪华的顶尖贺礼! 于是他就上了山,几个人在云雾山寻了几日,终于发现了一只毛色极好的狐狸,还暗中尾随找到了银狐的洞穴,却始终不见那银狐出洞,想来想去,就用一种极其恶毒的方式,一把毒火点着了山洞,没想到银狐没抓住,却从洞里出来一个人,还是他曾认识的一个死去的人。 范鉴百思不得其解,他指着红月消失的方向,呼吸一滞,好半天说不出话,仿佛自己是在做梦,又十分匪夷所思的看看洞里再看看远处。 红月的曼陀罗花毒是他亲手下的,此毒剧毒无比,如果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且死状惨烈!可方才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红月,她除了面色苍白一些,面容依旧未改,真不知她为何还能活在人间! 高肃带元轩出了王府。这王府原是高演未称帝之前还是王爷的时候居住的地方,元轩住惯了,也就没在另辟宅子,从王府出来去高肃府邸,要经过一片灵秀山,山里常年仙雾袅绕,两人在山间小路上骑马并驾,陈秦远远的跟在后面,高肃见元轩心事重重,他温声道:“兰停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如实说与兰夕听便好······” 这时,元轩目光一冷,右手倏然压上谶窨,高肃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但见身后路旁茂密深厚的草丛间,立着一道身影,一旁的小树上栖息的小鸟像是瞧见了什么,扑簌簌地被惊飞,下一刻,那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子声音低低的道:“······公子。” 元轩陡然睁大眼睛,道:“红月?你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待在云雾山?” 草丛那道身影微晃着站起来,红月还没开口,就倒了下去。 两人忙奔过去,元轩蹲下身扶起她,与高肃对视片刻,道:“她的魂魄本就孱弱,我要再次将她召唤回来,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高肃颌首,转头对陈秦道:“带她回府。” 兰陵王府平日里鲜少这么热闹,兰夕在客厅等了许久,听见前院一阵脚步声,深知高长恭定是帮他找到了弟弟,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 见到高肃与元轩,还有陈秦和几个家仆她并不觉得意外,当她看见几个人掺着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一名红衣女子时,她不由得望着红月喃喃自语喊了一声:“阿停!” 下人都退下去后,高肃转眸道:“兰夕姑娘,我没有找到你弟弟。” 元轩把红月被人下毒陷害,生命垂危,兰停舍身相救的事对兰夕说了一遍,顿了顿,他道:“我没有帮你照顾好兰停······” 他话音未落,红月突然周身颤抖,喉间发出痛苦的声音,元轩喝道:“这曲子会损内力,避开为好!” 闻言,高肃点了点头,说完他从腰间摸出谶窨,一曲地动山摇惊心动魄的笛音响彻了上空,带着巨大的力量仿佛能冲破屋顶,陈秦在门口候着捂着耳朵,兰夕不会功夫,不过这曲调确实声音尖锐,她也捂着耳朵,只见红月被这波涛汹涌的曲调给撕扯着,她身上的阵阵黑气弥漫开来,不知过了多久,元轩的唇顿住,他停止了吹奏,空气渐渐清明,恢复到先前的光亮,元轩垂下手臂,谶窨雪白的穗子微微飘动。 红月安静了下来,她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舒展开,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她坐直了身体,看向兰夕,居然闪动着几不可察的泪光,嗓子里似乎有些哽咽,带着千言万语,最终眼底露出喜色,轻声开口喊了一声—— “姐姐!”? 第53章 兰停续莫道公子怨 几人皆是一惊,除了元轩,其余人匪夷所思的把目光转向兰夕,片刻后又移向红月,因为她发出的声音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游移许久心内便都明白了过来。 说话之人是兰停! 当初兰停为救红月,用自己的灵魂把红月变成了活死人,谁也没想到红月体内藏着兰停,他还能出来,而且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兰夕惊了片刻,猛然间面上露出喜色,上前拉着红月的手臂,道:“阿停,真的是你吗!” 兰停在红月体内喜极而泣道:“姐姐,是我,我是阿停。” “那你能出来吗?”兰夕看着眼前若隐若现兰停的脸急切地道。 “我也不知道,”兰停顿了顿,转向元轩道,“公子,红月太可怜了,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复活吗?” 元轩道:“招魂。” 兰夕一听,连忙道:“那,阿停······” “他们两个共用一个身体,如果能把红月的魂魄召唤出来,需要有一个身体能容纳她,”元轩道,“那时,兰停便可回到原来的样子。” 正在此时,外面院子传来一阵喧哗,只听门外有人通传:“四爷,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有急事召见。” 元轩与高肃不约而同看向门外,对视一眼,陈秦打开门,下人见到高肃又看了一眼元轩,道:“陛下让尚书大人与四爷同去。” 高肃一听说有急事,忙转身准备出门,元轩跟在他身后,两人刚迈出两步,兰夕扶着红月倏然站起身道:“公子,我们能跟着你一起去吗?阿停他······” 元轩顿足,他刚要开口,孰料,高肃道:“就让他们一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元轩看了一眼高肃,像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出了大厅。 高演一只手撑着头坐在龙椅上,见元轩与高肃进来,不等两人跪拜,竟直起身示意免了礼数,道:“你们快给朕想个法子,这件事该如何去办,近日几道折子都在说同样的问题,朕思来想去,只能找你们商议。鸿雁关乃是通往西北的要道,中原的丝绸、瓷器,运往漠北,很多商户会经常去西域搜集回来商品货物,只能走鸿雁关,只是近段时间,很多商户从那里过去后就再也没回来,很多在商队里的乡民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接连好几个月,都会发生这种事,消失的人越来越多,自此乡民们才频频找到了官府,这件事朕不想在朝上说,就想和你们商议,长恭你说,有何好的办法没有?” 高肃行了礼,想了想道:“陛下可知,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演道:“五个月前。” 这时,元轩忽然说了一句,道:“五个月前发生的事,怎么如今才报上来?” 高演道:“折子上是这么写的。” 元轩“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然而,高肃听他问了这一句,便已察觉问题所在了,他温声道:“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人口失踪的事情不计其数,这折子递上来的也太晚了。” 高演一怔,他脸上闪过忧色,道:“长恭,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他顿了顿,看向元轩,道:“鸿凌,你认为呢?” “有没有人做手脚,只有去看了才知道,”元轩转过身凝望高肃,“四爷也是这个意思?” 高肃看他一眼,道:“鸿凌要出远门,应该带上我?” 元轩却道:“兰陵王刚下战场,疲惫辛劳,鸿雁关风沙漫天,此去路途遥远,为何要跟着去受苦?” 高肃笑道:“鸿雁关山势陡峭,地势险峻,妖魔横行,听闻五百年前,那里是鸿雁古国所在地,鸿雁国擅长易容之术,变化多端,且常有邪物伴随左右,仰仗这些奇异的幻术时常骚扰中原百姓。 元轩了然,双臂抱于胸前,斜睨着他道:“绝对带上你,即刻动身。” 高肃忠君爱国,除了上战场,就是上朝,这等降妖除魔之事他还甚少参与,但这次有元轩,高演听得二人对话,心里颇为安心,随便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二人回府。谁知,两人刚出宫,兰夕和红月瞬间疾步跨了过来。 元轩道:“这里是皇宫,你们好歹也得避着点儿。” 他指的是高洋在位时,兰夕兰停姐弟俩曾是朝廷侵犯,这里的龙庭虽换了人,但毕竟还是北齐的天下,当然,高长恭除外,对于北齐宗室来说,高长恭一半身份是属于宗室,而另一半是属于他自己,自从元轩出现后,他高长恭便不再是全部的高长恭,他在不知不觉间与元轩有共同的朋友,玉灵儿,兰夕,兰停,甚至素未谋面的郑梦瑶。 元轩道:“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环境十分艰苦,你们两个女子还是不要去了,去王府待着,等我回来。” 红月上前,兰停的声音飘了出来:“······公,公子,能带上我们吗?我明白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只要能跟着公子就行?” 只要看见红月,她一张口就是兰停的声调,这个情形,不清楚状况的会以为见到了妖怪,那表情时男时女,令人看了实在有些好笑,她此刻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是红月说的还是兰停说的,总而言之,他真想快点给红月招魂,只是找到那个能覆体的身子有些难度,除非遇到一个愿意献舍的身子! 元轩忍俊不禁,道:“好好好,不过,先说好,等我想到办法把他们分开,你们就别再跟着我了。” 他这话就是答应了。 兰夕喜道:“我会照顾你们的饮食。” 兰夕父亲兰京曾是宫中御厨,从小兰夕就跟着父亲学厨艺,自东柏堂事件之后兰京被杀,兰夕兰停姐弟被俘,她便因着这个技艺带着幼小的弟弟活到了成年,有她在,不怕没有美食吃,然而,巧媳妇也怕无米之炊。 鸿雁关寸草不生,风沙迷行,哪里能找得到半点食材。 第54章 鸿雁关难辨半面妖 高肃见兰夕满脸愁容,他从战雪背上拿出一个包袱,兰夕接过来看了一眼,道:“馒头?” 元轩道:“不行吗?” 半晌,兰夕也没再说什么,看来也不是不行。高肃便转头,问道:“鸿凌,那鸿雁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轩似乎正若有所思,俊逸的神色微微一顿,道:“那鸿雁关乃是中元通往西域的要道,也是漠北突厥进入中元唯一的一条路。” 高肃问道:“那漠北突厥必然来过北齐,他们怎会相安无事?” 元轩挑眉道:“他们为三大神器而来。” 高肃微微睁大了眼,转眸看向元轩。 原来,三大神器为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这三大神器皆是上古神器遗落凡间,传言三大神器就在中原,北周北齐南陈的几大隐士宗,儒释道三教九流,以及五大世家都在抢夺这三大神器。据说天丛云剑上能诛仙,下能驱鬼,八尺琼勾玉有复活死人的神力,而八咫镜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 这中原往来漠北的商队为的就是赚取钱财,目下只要有商队经过这个关口就离奇消失,很有可能是被人劫持货物后给灭了口。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对中原觊觎已久的漠北突厥,因为中原周边的大漠是鲜卑,柔然要依靠漠北的兵器,久而久之,突厥统治了西北,柔然渐渐变得弱小起来。 陈秦皮笑肉不笑地道:“尚书大人真是博学多才。” 元轩笑道:“是你们知道的太少。” 高肃忍俊不禁,心道这人时时谨慎,此时倒是畅所欲言。 又听元轩悠然地道:“传言只是传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遗落凡间?有没有三大神器都未可知。” 高肃道:“虽说是传闻,五大世家与隐士宗的弟子的确都开始出山了。” 元轩道:“旧林会?” 高肃心道,自己幼时曾跟着北齐宗室的兄弟在邙山赴过旧林会,那时就听闻三大神器之事。这时,元轩正欲翻身上马,突然一道一名白色的影子闪过:“骑马多慢。我来帮你们——” 银狐的出现让几人挺住手脚,只见小银狐的九尾摇了摇,须臾,三片轻如白云的狐毛瞬间变的很大,他自己变成少年模样立于其中一片狐毛上面,道:“上来!” 兰夕红月在一处,陈秦跟着银狐,高肃自然和元轩同在一片狐羽上。 银狐双手一挥,三片雪白的狐毛竟插翅一般飞向云端,仿佛银狐施了妖法,就在下一刻,眼前已不是中原人文与风土,取而代之的是人口稀少,戈壁晓滩的荒漠边缘大街。 这次是真的到了风沙迷行的地方了,果然寸草不生,兰夕再看看那些白馒头,不觉有种十分满足的幸福感,她拿出一个馒头给红月:“阿停,你饿了?” 红月摇了摇头,兰停的声音冒出来:“姐姐,这点干粮,留着给公子和兰陵王。” 他一开口,街上偶然插肩而过的路人都嘀嘀咕咕瞧着他,甚为惊讶。元轩抱臂打量红月道:“我要想办法帮你招魂。” 红月揉揉眉心道:“算了,这世间谁会愿意献舍?” 她是活死人,实际上,活人的食物,她不能吃,这些干粮只能留给其他人。 此刻一行人已经离开了空荡荡的大街,天空中的一轮玄月逐渐清晰明亮了起来,元轩仰头看向浩瀚的星空,眉间微蹙,道:“这世间,总会有一个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不愿,也不想,可那个人偏偏心甘情愿,还由不得你。” 高肃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也仰头看星,道:“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元轩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唉,长恭,跋涉千里,先办正事,走。” 鸿雁关正处荒漠之地的中心地带,白日黑夜温度相差甚远,晚间气候湿冷,到了日间又出奇的炎热,正是薄云断绝西风紧,鹤鸣远岫霜林清。 几人进前至正西北时,渐觉热气蒸人,活人尚且难以忍耐,何况红月和银狐。 元轩道:“不如你们回中原,如何?” 银狐和红月异口同声道:“不回。” 他三个正要争讲,只见道路旁有座房舍,乃是一半稻草一半红瓦的房子,院子也是一半红色一半淡黄色,高肃看了一眼天色道:“待会儿,怕是会有风沙,不如进去看看,前面一片荒芜,应该会找不到避风之所。” 话音刚落,身后就狂风大作,几个人被突如其来的风推着走向房舍。 元轩却迟迟不动,他顶着风立在院门口,心道:“这风沙来的着实古怪!” 高肃见他未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漫天风沙之中,元轩白皙的皮肤在漆黑的乌发间无波无澜,全然忘了自己身处恶劣环境,见他毫无保护自己的意思,高肃忙脱了外衫,走过去拿起外衫挡住元轩的脸,道:“快走,这风里怕是带着邪物。” 元轩一怔,这时,二人并肩挨着,忽然身后传来:“哎呦!” 两人距离较近,闻声,同时转头,顺着声音望去,但见一名女子跌坐在地上,这荒漠黄沙之中,人烟极为稀少,陡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而且就出现在身边,这件事太过奇稀,但高肃还是和颜悦色地对那女子道:“姑娘,快跟我们进去避避。” 他说着话,一把拉起那女子,三人立刻冲进院子,进了房舍,一进里面,高肃便心中一亮,道:“适才担心那风里带邪物,此间却异常安静,倒不像是荒漠之中的房舍。” 他这么说,是因为里面的几位都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凳子上,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会有事,他们之中除了高长恭和陈秦,谁都知道元天策的身份和功夫,北齐战神自不必说,一位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面对这种热烈的天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红月和银狐,一个半鬼一个狐妖,最怕火热烈阳,此刻,却安然无恙的在那,当见到元轩与高肃身后跟进来一名女子时,四人都瞪大了双眼!? 第55章 鸿雁关难辨半面妖 只见二人身后跟着的女子身材婀娜,只是那张脸一半是盈盈秀丽,一半却是奇丑无比,兰夕红月身为女子见了这样的样貌,不禁汗颜的不忍直视,而陈秦直接把刚喝的一口水给生生喷了出来,银狐一甩龙须发,道:“她是何人?” 高肃与元轩同时疑惑的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适才那女子在他们身后的影子里,被黑光照着,屋子里光影幽暗,窗户是木制的,外面的狂风刮得屋外乱石翻飞,那晃着的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人的脸上,可不是犹如一个丑八怪?可他二人回头却见到的是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子。 众人眨了眨眼,再看时,那女子又不似半美半丑的模样,更不消说方才的不忍直视,四人之中,看起来最难以置信的是银狐,他眼睛极好,从未看花过眼,但见到这名女子不过片刻,就全然换了两个不同的版本。然而,他毕竟只是狐妖,对于眼睛看到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还难以做出最后判断。 高肃拍着身上的尘土,道:“这里是西北极苦寒的漠北之地,荒漠风沙无情,怎能和中原风和日丽的天气比。” 元轩则瞅着这间屋子道:“西边近边陲,方圆百里都找不出一间客栈,这间屋子虽简陋,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 这时,那名女子忽然开口道:“我住在这里。\" 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须知荒漠天气恶劣,来往商队屡屡失踪,所以,这名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匪夷所思,在这荒漠里生存犹如刀尖上游走,元轩看她模样,面部肌肤红润,并不像被大漠风沙吹了许久的样子,想来在这里住,应该没多久,他道:“你一个人?” 那女子忽然想到一事,道:“你们是不是为了商队失踪之事而来?” 高肃道:“商队失踪,因为三大神器?” 女子还未回答,元轩骤然道:“不是。” 高肃转向他,道:“鸿凌,你发现什么了?” 元轩道:“这么重要的神器,是高手争夺的对象,怎会落入商人手里?” 高肃心想的确如此,道:“五大世家,三大隐世宗,三大宗教争夺的东西,当然不会落入商人之手。” 商队通过这条边塞要道,艰难的行走在风沙狂卷的天地里,为的只是赚取钱财,传说中的三大神器乃是上古诸神的法宝遗留凡间,绝不是普通人能顺便能得到的,但无数的商队失踪,如果不是因为私藏宝物而被劫杀,还有什么原因能招来杀身之祸呢。高肃思索片刻,道:“很有可能是因为商队运输的货物价值连城,突厥一向和中原和平共处,他们中间一定有人心怀异心,会是谁呢?” 高肃道:“突厥和柔然都想踏足中原,但他们绝不会在商队上下手。因为他们也有经济来源。” 红月突然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能帮他们带来经济来源。” 元轩道:“突厥和柔然争高下,必然需要强有力的后方支持,因为传闻能把他们背后的力量给掩盖住,所以商队消失只是一个假象。” 听到这一句,那女子哈哈笑出了声,众人看她,只见她开了口,道:“实际上他们都没死。这消失确实只是假象。” 陈秦似乎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死,你又是谁,怎会住在这里?” 那女子道:“我流落此地,就了解了荒漠,我见过他们,当然知道他们没死。” 这时,屋外的狂风渐渐停了,风声比方才弱了许多,红月站在门口,透过缝隙看了看屋外,凝神片刻,兰停的声音飘了出来,道:“这屋子会动。适才我们进来时,外面有个岩石,此时,门前什么都没有。” 西北的荒漠,几百年来,由于地势奇特,环境恶劣,经常会有龙卷风和沙尘暴,有很多小石子和小土丘都会因为这样的地势而跟着变换,这座房舍怎么说也算庞大,房舍是由木头和石块堆彻而成,就算在漫天风沙的世界里,也不可能把房子给带着跑。 兰夕疑惑道:“荒漠里怎么能住。” 元轩笑道:“荒漠的最初是一片绿洲,百年间战乱不休,这里就渐渐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 顿了顿,他转向那女子问道:“你说你见过商队,他们在哪?” 他回头的霎那,高肃道:“鸿凌。” 元轩道:“怎么了?” 高肃指了指方才那女子所站之地,道:“她不见了。” “嗯?”元轩先是一愣,然后转身,这才发现,她站立的地方,已是空无一人。那块地方的下面,留着一串脚印,那脚印不像是女子的靴子留下的,元轩觉得,这名女子一定不简单,他走过去,把脚放在上面比了比,那脚印与他的黑靴不相上下,元轩抱着手臂,道:“他不像是人。” 高肃道:“那她是什么?” 元轩沉默了一会,道:“妖。” “妖?”陈秦哼道,“她身上并没妖气,我看,倒像是鬼。” “有没有妖气,你一个凡人怎会知道?”银狐斜睨着他,道,“我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对劲。” 陈秦正要和他理论,一旁兰夕道:“大家都饿了,吃点馒头?” 元轩一点头,兰夕就将几个馒头分了出去,手里的馒头往红月面前一伸,又觉得这样做不对,忙嗫嚅道:“要不,你,喝点,喝点水?” 她意识到兰挺是活死人,没有呼吸,不能进食,可心里心疼弟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就只好将那递出去的馒头送到自己嘴边,犹豫了一下后轻轻咬了一口,刚咽下一口,突然,她腹内犹如刀绞的“啊——”了一声,便不由自主的仰倒了下去。 “姐姐!” 元轩拿着馒头在手里惦着正想着什么,高肃刚要把馒头往唇边送,陈秦望着诡异的房舍一时也忘记了手中简单的且诱惑力极低的食物,听闻身边的人轰然倒下,顿时惊慌失措,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好像都落在了兰夕身上。 与此同时,在房舍的一个隐秘角落里,有双诡异的眼睛注视着这边。? 第56章 鸿雁关难辨半面妖 元轩眼角余光一扫,那诡异的眼神倏然不见。他发现在黑暗中还有很多几不可察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殊不知大道幽深,鬼神惊骇,世间有多少挟藏的玄光和迷雾叫人难以辨识。 “姐姐!”红月上前扶着兰夕,兰停的声音颤抖着转向元轩,“公子?” 元轩走过去,两指搭在兰夕的脉搏上,须臾,他眉头微皱:“她中毒了。” “啊?······这可怎么办!”红月苍白的脸上险些要落泪,“公子,救救我姐姐。” 高肃走到元轩身侧,道:“那女子有问题,先找到她,或许能救人。” 元轩颌首,他心内有太多疑虑,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此刻屋子外面紧密的狂风渐小,那突然消失的女子着实令人毛骨悚然,这个屋子曾是他们的避风之所,此刻反而成了最可怕的地方,几人警惕地靠在一处朝门口走,这屋子极大,走到方才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时,所有人脚下一空,地面突然松动,高肃朗声道:“小心,是陷阱!大家相互抓着手······” 他的声音被轰然的嘈杂声淹没,然而,元轩没来得及看清形势,身体就随着地面的塌陷往下掉,他万万想不到这间屋子居然设下机关,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此刻他就犹如掉下悬崖的马,被一根缰绳猛地勒住。他一面反手抓住那双有力的手,一面环顾四周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朱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头上盘旋,他终于认出那个抓住他的人,似乎那修长白皙的手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高长恭居然抓着他! 高肃凝眸,正要拉着元轩往上跃,只觉陷阱下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他心内暗道:“不好。” 果然陈秦、兰夕、红月,甚至连银狐都一同滑了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他不是没预料到,而是没想到红月和银狐在这时竟然这么弱。 果然,脚下不止一个人在喊叫,更可怕的是仿佛听见了乌泱泱的嘶喊。 陷阱下面竟然有很多人! 元轩冲高肃喊:“下去看看!”他还没说完,高肃就心有灵犀似的与他想到了一处,两人将身一跃,跳入陷阱中,足下疾风呼呼作响,熟料这陷阱极深,落入深远之间,那里面漆漆黑黑,竟是暗戳戳的人影与一眨一眨的眼睛,唯一的一点光亮竟是一位女子发上的装饰,元轩定睛一看,正是那消失的女子,只不过她此时竟与在地面上的模样极为不同,只见她跌坐在一边,那样貌却越发清丽可人,发间的饰品盈盈泛着珠光,把她衬托得肤柔面嫩,仿若天天粉面似银盆,朱唇一动樱桃滑,端端正正美人姿,月里嫦娥难比俏。 她见着上面落下的人,且不言语,少时,元轩抬手挥出一道灵力,点燃了火把,高肃的目光在陷阱里绕了一圈,惊道:“有人!” 他所说的人并非他们几个其中的一个,而是另外的人,准确来说,不只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出现在火光暗处的是一张张面无表情且错愕的脸,这些脸皆是面黄肌瘦,两个眼眶都深陷下去,猛地一看,根本不像人,倒像是深山里的猿猴。 “啊!——” 那群人纷纷尖叫起来,在元轩举着的火把之下,一个个瑟瑟发抖地卷缩在角落,想看清刚落进来的人,又带着恐惧。 陈秦见高肃来了,胆子大了些,他抬高音量道:“你们是谁?也是从上面落进来的吗?” 他的声音不算宏亮,甚至还带着些许怯懦,但那群人却比之前还要怕,这会连头都不敢抬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只一味的往黑暗的角落躲。 “他们就是消失的商人。”那女子突然开口道,“我住在这里,就是为了他们。” 那些人闻言,适才的害怕陡然减轻了一半,都缓缓转过头,半响,一名年纪稍长的老者才道:“还好有她,不然我们早就饿死了。” 听他这话语,仿佛这名行迹奇怪的女子是个好人。陈秦有道:“你们是商人,为何躲在这里?你们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担心你们,一直以为你们已经死了······” 那年纪稍长的老者道:“传言有很多并不是真的,我们都没死,而且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因为天气的原因不能出去罢了。” 元轩道:“哦?” 高肃看了一眼那老者,约莫五十多岁,像是这些人的领头者,他两颊深陷,看起来极瘦,而身上却能看出曾发福的迹象,看来这些人留在这里的时间不短,脸部清瘦的原因,怕是饮食寡淡造成的。他和颜悦色地道:“你们是商人,明知这里的气候恶劣,还敢从这里过,也算十分有胆量了。” 这时,这群人里一个年轻的声音喊道:“有人劫了我们的货物,要挟我们留在这里,说只要过半年,就放我们出去,外面风沙太大,我们也无处安身,就躲在了这里。” 元轩道:“那为什么见到我们,会害怕?” “我们在这里待了许久,你们突然进来,我们还以为是那些人劫了货物还要杀人,当然会害怕?” 顿了顿,元轩忽然意识到那名女子不简单,他骤然回头,与那女子目光撞在一起,他慢吞吞地笑道:“你为何要守着他们?” 闻言,那女子也一笑,道:“小女子流落至此,总要找些生存之法,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活命而已······” “姐姐!” 兰停的声音陡然打断了女子的话,元轩立刻几步跨过去,高肃却低声对那女子道:“是不是你下的毒?” 他一说,所有人包括那些商人都看了过来,那女子却道:“其实,我也中毒了,和她一样,所以我才会被那些人圈禁于此,为他们卖命,她快死了,我也快死了,你们怜惜她,怎么不怜惜我,看来,这世间人心不古,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所以,就一起死!” 说着,她突然转头,下一刻,她回过头时,那张脸竟一半是人一半是妖! 第57章 别过天涯落日风沙 高肃看的分明,她脸上半人半妖,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亮眼的光束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们盖了下去,高肃心内一凛,道:“朱雀!救人!” 于是头上的朱雀一闪。这一次,拍打的是······半面妖! 元轩对朱雀道:“找她拿解药。”他冲银狐道;“去帮忙!” 银狐身心俱疲,对元轩道:“我没有法力了。” 话音未落,一道邪风裹挟着他们冲向地面,像一只不停旋转的陀螺,穿过房舍的地面冲向外面,随着阵阵偃旗息鼓的狂风,几个人都在空中飞速旋转,昏黄的天地间,朱雀非但没抓住半面妖,反而被突如其来的奇风卷入了暗黄之中,荒漠里瞬间多出了数道旋转不休的沙柱,鸿雁关的岩石不多,那半面妖不知何时落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原来,这块岩石是那间房舍变的,那半面妖也不知怎的,居然不知不觉的让他们落了地,元轩没想那么多,立刻绕到兰夕身边,看了一眼,垂目道:“她快死了。” 众人惊魂未定,闻言,都投来沉沉的目光。而兰夕看起来,却淡然自若,她向红月虚弱的抬手:“······阿停。”她又转向元轩道,“公,公子,招魂······” 听到这句话,兰停突然大叫一声:“姐姐!” 银狐叹了口气,道:“没那么简单。” 陈秦道:“为何?” 银狐道:“把一个人的残魂覆在另一个人身上,除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之外,还需要招魂者消耗自己大量的灵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兰停一怔,看了看元轩,又看看兰夕,兀自低下头,喃喃道:“你们不必为了我做这些。” 兰夕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道:“姐姐快要死了,这是个机会,如果能让你出来,姐姐死而无憾······只是,公子的救命之恩,须得报,阿停,你要好······” 话没说完,她的手便慢慢垂了下来。 兰停无声的嘶喊:“姐!姐姐!” 那一瞬,元轩已顾不得什么,他将手抚在谶窨上,那紫笛上纯白的穗子随风飘着,仿佛周身带着满满利剑出鞘的戾气。 高肃轻声道:“鸿凌。” 元轩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高肃便会,心道:“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清风在无你。”不知为何,他此刻只是挑了下眉头,发出一声:“嗯。” 元轩笑道:“放心,我一时死不了。” 银狐被元轩的举动惊糊涂了,他道:“你真要招魂?” 元轩走到兰夕身旁,拿起谶窨,笑道:“好说好说。“ 他席地而坐,将谶窨送至唇边,霎时,一曲翻江倒海的狂音划破了漫天的风沙,荒漠顿时安静了下来,顷刻间,四面八方涌过来阵阵白色的炫光照在红月身上,天地顿时失了颜色,红月体内的那残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往外撕扯,元轩闭上双眼,他俊逸的眉间微动,嘴角留下鲜血。 银狐愣愣地看着元轩,道:“来到这个鬼地方,法力无故消失,不然可以帮你。” 高肃忙大喊道:“鸿凌!”他说着抬掌给元轩送内力,他的掌心缓缓传出暖暖的温热,谶窨发出的笛音突然疯狂骚动起来,陈秦见高肃和元轩脸上泛着紫光,周身开始剧烈晃动,他上前一步焦急地道:“四爷!” 只见红月的幻影倏然冲了出来落在兰夕身上,那原来的红月骤然间变成了兰亭,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原来是那群被囚禁的商人,众人从那陷阱里跟着跑了出来,亲眼见了招魂的一幕,已是胆战心惊,一看到兰亭和红月,不觉惊叫道:“鬼······鬼啊!” 红月的魂魄覆在兰夕身上后,瞬间模样也恢复到之前,兰停做回活死人,一张清秀的脸极为苍白俊逸。 陈秦心有余悸道:“有惊无险,捡回一条命!” 如今的兰停已经恢复了活死人的身份,只是他瞧着红月,心中却隐隐不好受,兰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红月。 这个事实虽教人难以接受,却只能接受,于是他走到元轩身侧,扶起他,道:“公子,谢谢你!” 一见兰停恢复了,银狐大喜道:“好了!” 元轩神色恍惚哈哈笑了一声,恰逢朱雀飞了过来,一阵微风扑面,他弱不禁风地一晃,险些摔倒,高肃抬手扶住他,元轩擦掉嘴角的血迹,浑身无力的立在高肃身侧:“兰停啊!总算让你恢复了,“他回头,道,“红月,你还好?” 红月含泪道:“我很好,可是公子你······” 元轩的眉尖微蹙,仿佛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他眼前一黑,身体就要往后倒,高肃见状,猛地转身接住他,把他的头缓缓托起,轻柔地放到一棵大树干上。 红月与兰停心内一凛,倏然跟了上去,银狐道:“他元气大伤,这次为了你们两个,催动了全部灵气,需要上好的药材调养。 “我去找,”红月道,“我知道哪里有上好的药材。” 银狐道:“我和你一起去。” 红月点点头。 想了想,高肃道:“嗯,我留下来照顾他,不过,此地不宜久,前面是朝华国,我们在那里等你。” 大树下,元轩慢慢睁开双眼,他几缕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白皙的面容显得更为冷峻逼人。 陈秦站在一边,那群商人远远的站在另外一边,都眺望着这边,像是在期待什么。 元轩凝视高肃道:“他们还好?” 高肃平静地道:“还好,你总是关心别人,自己的安危却总是不顾。” 元轩心里十分踏实道:“我这条命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这些年苟延残喘,能活着已是万幸,在乎那么多做什么。”他一抬头,见到朱雀,奇道:“那妖物是怎么回事?” 高肃摊开手,朱雀停在他手掌心,须臾,高肃转向他道:“是半面妖。” 看他说的严肃认真,元轩眯着眼,道:“他们用商队失踪这个理由把我们诓骗过来,又让半面妖来下毒,目的何在?”? 第58章 别过天涯落日风沙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为了北齐战神!” 闻言,高肃顿了顿,笑道:“此话怎讲?” 说话之人是商队为首的江老伯,他带着众人走过来,道:“西北除了突厥和柔然,还有一个小国,就是你们所说的朝华国,这个小国原是摩梭人,在西北有自己的小块领地,突厥日益强大,要攻打他们,朝华国的女帝橆颜霜便招兵买马大势强兵,只因朝华国全都是女子,唯恐实力微弱,橆颜霜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国师,这个国师虽是男子,但他的脸一半是人一半却是妖。” 元轩道:“哦?” 江老伯继续道:“也就是适才你们见到的那个半面妖。” 陈秦惊道:“啊!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元轩直起身子,道:“半面妖,时男时女。” 这群商人经常来往这片荒漠,对这些奇闻异事自然知道一些,传闻和真实就像雾里看花,越想知道就越看不清。 高肃问江老伯:“那又为何和北齐战神扯上关系呢?” “朝华国的这位女帝,据说奇丑无比,因为容貌太丑,只能整日带着面纱,天下无人见过她的样子,橆颜霜有一个心愿,朝华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秦道:“是什么心愿?” 江老伯道:“她听说北齐战神,兰陵王高长恭,音容兼美,貌柔心壮,便命人劫下北齐过往商人,要他们描述兰陵王的样貌,并命画师依照商人口述画出了很多兰陵王的画像。” 元轩忍笑忍的内伤,他道:“所以她就把所有过鸿雁关的商人全都劫持?” “朝华国的人把我们的货物和马匹都劫走,要我们按照他们要求的那样去做,否则就会杀了我们,所以——” “所以你们见到陌生人就装作不认识半面妖?”陈秦嗤道,“劫持你们就是为了把兰陵王引过来!” 高肃忽然开口道:“那半面妖又是为何会帮朝华国女帝?” 江老伯闻言,半晌没出声,这时,他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道:“他想得到八咫镜。” 这个声音是商队里的一名年轻男子,叫成宇,他见众人一脸疑惑,接着道:“他是半妖,八咫镜除了能照前世今生,还能让他成人形,去除半边妖脸。” 元轩道:“朝华女帝能帮他得到八咫镜?中原仙门百家,隐世宗门都得不到的东西,区区一个西北小国就能得到?” 成宇探出头道:“公子你可能不知,朝华国有一种黄蟹子,它有剧毒,但这黄蝎有一股神力,只要给它喂食神女果,它便能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只是这神女果生长在突厥境地,朝华国要养黄蟹,就得与突厥保持良好的关系,于是就花重金卖突厥的兵器,久而久之,朝华国就养了数不胜数的黄蟹。” 他的话一点不假,很多年前柔然被慕容氏打怕了,北魏拓跋氏一直臣服于鲜卑族,后来北魏分裂之后,东西魏连年征战,给了柔然休养生息的机会,慢慢强大起来,坐收渔人之利,这时高车族的分支突厥依附于柔然。 突厥擅长打造铁器,特别是武器,由于东西魏大战不断,他们也在蚕食边境领地,有了跟柔然分庭抗礼的资本,大小几战,竟然把柔然打得服服帖帖,雄踞西北,这时的突厥没了后顾之忧,边开始伸手干预中原局势,为了长期得到最大的利益,他们不希望看到北方的统一,于是就不断已这种方式让朝华国的黄蟹日益壮大,表面看起来,打破了中原的平和,但实际上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使东西魏处于平衡,突厥才会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高肃回过神来,道:“我只知道有个朝华小国,却不知还有这些。” 元轩笑道:“那朝华女帝若是无意间见到兰陵王,会认出他吗?” “自然会认出他,”成宇道,”听闻她寝宫里挂满了兰陵王的画像。” 这种花痴行为,出现在一个西北小国女帝身上,简直闻所未闻! 陈秦不解道:“西北的北方离北齐有千里之遥,朝华女帝怎会对北齐战神如此痴迷!” 元轩恢复了些许神采,忍俊不禁,道:“兰陵王高长恭长的俊俏,天下有谁不知?别说西北小国女帝,只怕天下女子见了他都会为之着迷。” 高肃面上微微泛红,轻咳一声,道:“鸿凌,你怎么这么调皮!” 他说完,自己觉得这话说的有点不合时宜,忙转头对江老伯道:“走,先离开这,等我朋友恢复元气,再送你们回北齐。” 他话音刚落,突然,有人惊叫:“这是什么!” 一群人刚刚离开狂沙乱石,刚刚平复的惊魂,此时显得极为紧张,这一叫,使人更为恐惧,浑身毛骨悚然地朝尖叫处望去,只见商队最后的几个人狂跳起来,惊惧万分地喊道:“黄蝎!” 高肃搀扶着元轩,陈秦站在高肃身侧,三人朝那边看去,远远的一处地面上,赫然爬满了暗黄色的毒蝎,正张牙舞抓地朝这边迅速蔓延过来! 商队的人都慌了,纷纷跑过来躲在三人身后,吩咐这样就能躲过眼前的劫难似的。 “朝华国的黄蝎子怎么会在这里?还出现这么多!黄蝎有剧毒,被咬一口,三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 片那毒蝎犹如大海的潮涌,顷刻间就奔涌至跟前,毒蝎肆意张狂地挥动着巨大的钳子,似乎极为犀利,蓄势待发的准备爆气撕咬,高肃正要一掌劈过去,却见一道刺耳的笛音激起,转瞬间,眼前的一毒蝎翻飞在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元轩再要吹动谶窨,忽感内力一股热流从胸口直到喉咙,一口鲜血从喷涌而出。 然而,笛声刚止,后面的毒蝎又胆大妄为肆无忌惮地爬了上来,那蝎子的毒钳一下一下的扒拉着地面,速度极为惊人,这朝华国一个女儿国,谁也想不到竟养出这般可怕的毒物!高肃眉头微皱,对元轩道:“你没事!” 元轩擦掉嘴角的血,道:“没事,不用担心,小心,不要让它碰到身体,有剧毒······” “啊!”他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惨叫。? 第59章 别过天涯落日风沙 成宇惊叫道:“毒蝎!” 他身旁的众人纷纷道:“这边也有!” “走!”高肃扶着元轩,转头喊,“离开这里!” 天色已晚,暮色降临,暗色之中铺天盖地的爬满了挥着毒钳的黄蝎子。一行人只能撤到开阔地带,好在此时荒漠里的狂风已经停了下来,这毒蝎子全都扬着大钳带着悄无声息的势态,眨眼间便到了他们身后,也不知这些毒物速度怎会如此之快,元轩被高肃拉着往前跑,不忘回头对商队众人道:“快走!” 突然江老伯一歪,倒了下去,成宇忙和阿金去扶他。元轩与高肃对视一眼,上前问道:“怎么了?” 江老伯坐在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腿,阿金扶着他,成宇蹲下身掀开江老伯的裤腿,只见他小腿处呈黑红之色,已肿的老高,肿的部位是一道长长的黑印子,下一刻,那道黑印渐渐加长,顷刻间就快要到大腿。元轩凝眉道:“黄蝎毒三个时辰能致命,等这条黑印到了胸口,就算拿到解药也无济于事了。” 成宇一惊,道:“啊!·······那怎么办?” 高肃抬手在江老伯身上点了两下,随即道:“我已封住他的护心经脉。” 阿金喜道:“这么说,江伯有救了?” 高肃无声地摇头:“只能延缓黑印蔓延的速度。” 成宇皱眉道:“这黄蝎毒没救了吗?” 元轩抬眸望向北方,道:“有救。” 高肃道:“鸿凌,你有办法?” 元轩道:“长恭,你可知能救他之人是谁吗?” 高肃道:“谁?” 元轩道:“你。”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高肃,成宇大喜道:“公子,你能救江伯,真是太好了!” 高肃一脸茫然,转向元轩,道:“怎么说?” 元轩道:“黄蝎是朝华国的圣物。” 原来,几百年前,朝华国的国王有一位公主,十分喜爱鲜花,尤其对深山的野花情有独钟,于是国王就派人每日都去深山采摘各色山野之花,无意间采摘了一朵还未修炼成形的花精。 这花精在深山修炼,只差一点时间便可修炼成功,届时便可幻化人形,无奈被采摘到了宫中,花精还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就是深山黄壁洞里的千年神蝎,神蝎原是天上神仙身边的一只灵兽,由于在天帝宴请各路神仙时偷吃了鲜果,被那位神仙责罚,打落凡间,千百年间受尽苦楚,恰逢遇见才百年的道行的花精作伴,才重振旗鼓潜心修灵识,然而花精一招遇劫,离开了他,他一怒之下弃了修炼,下山变成人形闯进宫,谁知国王身边有个巫师,会降妖除魔,见到神蝎,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妖魔气,这巫师心狠手辣,竟将花精捣碎放在毒药里给神蝎喝下,将他杀死。 神蝎的怨灵在宫中盘旋,曾在夜半喃喃自语道:“山里的冬天冻住了,你在地狱会冷吗?今日我喝酒了,我很想你,凡间的人告诉我,喝酒后第一个会想到的人是自己的最爱,这叫酒后吐真言!可是你的魂魄已经碎了,收不回来了。” 公主知道后心疼花精,又不敢忤逆国王,为了拿到解药复活花精和神蝎,她拿起毒药一饮而尽,此时她怀着九个月的身孕,却顾不得那么多,国王情急之下命巫师拿出解药救了公主与腹中的胎儿,然而,神蝎还是死了,满腹怨气的化成了邪物,他站在朝华国神坛上,诅咒朝华国的男子全部消失,永生永世不得再有男子出现,果然此后的数年,朝华国竟出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这场灾难中死去的全都是男子,之后,朝华国就成了女儿国,那位公主生下了一个女婴,便是如今的女帝橆颜霜。 更奇的是,女帝登基之时,深山出现了一匹金黄色的蝎子,洋洋洒洒浩浩荡荡的铺满了整个登基大殿,女帝与这黄蝎甚为投缘,不知什么时候起,黄蝎便成了朝华国的圣物,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黄蝎亦圣亦毒,能解黄蝎之毒的是女帝的头发,如不小心中了黄蝎的毒,只要能从女帝化妆台的梳子上拿到一根细小的头发,缠在伤口处,那可怕的蝎子毒便能去除。 言罢,元轩笑道:“朝华女帝对你日思夜想,此时你若去找她,这点忙,她一定会帮。” 众人一听,纷纷道:“可这是神话传说,能信吗?” “这位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元轩只笑,并不再多言,讲完了这个,他转头看向高肃。成宇则向高肃道:“那朝华女帝既然思慕兰陵王,这等小事,她应该会帮,事不宜迟,我们快去朝华国?” 想来,这些人已经从二人对话里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高肃缓缓地道:“我只知道西北除了突厥与柔然,便是朝华,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典故,朝华国就在前面,顺着这个方向走就到了,我们走。” 他与元轩并肩前行,走在最前面,陈秦在他们身后,众商人紧跟了上来。走了一阵,高肃开口道:“成宇,半面妖可曾伤害过你们?” 成宇道:“半面妖并未伤害过我们。” 高肃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元轩察觉了他的用意,低声道:“你怀疑半面妖?” 高肃在他耳边轻声道:“他应该不只是为了八咫镜,去朝华国,一问便知。” 一行人在茫茫大漠中行了不到半个时辰,狂风乱沙已经戛然而止,没有了恶劣的天气,走起来就快了,越走越能感受到人文的气息,渐渐的,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国。 朝华国虽小,却是锦绣繁华,刚一进城,就看到人头攒动,叫卖声车马声和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四面极高的城墙之下一派兴兴向荣,茶楼酒肆盈盈招揽着城中的富豪权贵,可见朝华国极为宏伟,只不过无论是街面上还是店铺里,全都是女子,有年老的,年轻的,美的,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就是看不到一名男子。 陈秦不觉惊诧的笑道:“好一个西北朝华女国!”? 第60章 昔日伊人古痴今狂 “府内没一个活口!”萧勃眼看天色逐渐暗淡,不禁开口道,“咱们走。” 范鉴带着揶揄的笑,问道:“你怕了?” 萧勃并未与他计较,如今的他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丧家犬了,来北齐不到两年,就散尽了萧衍留给他的金银珠宝,那几个跟着他的随从趋炎附势的另投了明主,眼下他只能跟在安德王身边做个忠实的帮手。 “死都死了,”萧勃道,“有什么好怕的。” “你确定他们都死了?”范鉴道,“找到蛛丝马迹了?” “没有,”萧勃抿了抿嘴唇,道,“无一破绽,天色渐暗,走。” “萧勃,你该不会怕鬼?”范鉴意兴阑珊地瞥了他一眼,“安德王身边的人胆子这么小!” 萧勃不禁有些恼怒,在他压抑很久的自尊底下,隐约有些潜在的不安,这种情绪近似畏惧的紧张。此刻来到这座鬼影森然的府邸,周身都笼罩着恐怖的气息,刚进来时,见到眼前的景象,他有些四肢发软,府邸满门被屠,由于府内没有一个活人,周遭暗幕中藏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寒毛竖立的惊悚。 “你不怕?”萧勃瞪了他一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倒是你,还是谨慎些为好。” 范鉴似乎没听见这番话,他用他特有的那种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渐暗的暮色:“这个人手段阴狠,居然一夜之间杀光这么多人,有多大的仇恨能使人疯狂至此!” “这家的主人,你不是很熟吗?” “只是有生意上的往来。” “听说他的茶庄有位女子,被你赶走了?” “是他自己赶走的,与我何干?” “难道不是你给她下毒,她犯了错,茶庄老板才赶她走的?” “你怀疑是她?” “有可能。” 范鉴嗤笑一声,道:“她早就死了,曼陀罗花毒,绝无生还的可能。” 萧勃不以为然:“眼见为实,你还有更好的理由解释眼前的情形吗?” 茶庄老板死于非命,府内钱财并没有被拿走,只见到尸横遍野,不是寻仇是什么?更何况,这些人被杀,竟然很久之后才被人发现,这足以证明,下手的人不但仇恨满腹,还手段惨烈,她想用凌迟的方法来复仇! 范鉴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惧怕,心道:“难道她还活着!······不可能,这世上无人能解曼陀罗花,除非有解药!” 安德王派他们来查访,他们只能照办,此时暮色渐沉,深紫色的夜空没有一丝星光,范鉴暗自有些害怕起来。 “走,”范鉴低声道。 他说着上马,一勒缰绳,打马上路,仿佛身后真的有鬼似的,他迅猛地骑着他那匹马,穿过矮树,小心翼翼地听着四面的动静,近日下了小雪,地面的积雪已融化,树丛底下的石块,水洼,树根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萧勃跟在后面,他那匹马是花重金从柔然买来的,柔然良马甚多,最有名的是赤兔马,而范鉴的高壮骏马此时也不耐烦的吐着气。 “走快点,”范鉴的恐惧使他焦虑起来,“安德王等着复命。” “你的马太弱,”萧勃道,“它跑不动了。” 范鉴不置可否,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狼嚎,众人一惊,范鉴在一颗长满野姑的老树旁停下。 “为何不走了?”萧勃问。 “有狼群,骑马会更招摇,”范鉴望着前方,道,“前面的路步行比较好,翻过那座山,就是大道。” 萧勃收了笑,凝神望着远方,思索半晌,须臾,耳边响起阵阵冷风,林间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隐约的狼嗥,范鉴后背蹿起一股凉意,仿佛有种诡异即将来临。 “那条路不能走。”萧勃喃喃地道。 范鉴朝他轻蔑一笑,道:“是吗?” “你难道察觉不出?”萧勃道,“看那边,有动静。” 范鉴转头,好像也感觉到了,他在北齐的几年间,横行乡野,还从未有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心道:“是什么东西?” “有狼嗥,还有······”萧勃翻身下马,他将马拴在树干上,长剑出鞘,这是一把打造极其精致的好剑,漠北突厥擅制兵器,这剑柄镶着珠宝,在暗色里熠熠生辉,这时的山林间,弯弯的月亮露出了些许光亮,微弱的月光落在明晃晃的剑身上反射出璀璨的光芒,“生个火,我过去看看。” 身后的几个人立刻动起手来,范鉴喝道:“蠢货,那边不知是人是鬼,生火,难道要把他们引过来?” 几人一顿,萧勃无奈地道:“你胆子够小,我不与你为伍,老子还想活着离开这!” 他立刻闪身进了浓密的树丛,不多时,他爬上低缓斜坡,朝一处山脊走。范鉴像是有些后悔,他冲身边的人低喝:“废物!还不快走!想死在这吗!” 几个人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吼,也不敢恼怒,只纷纷踏着薄薄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面潮湿的草丛向前行。 “轰!” 一声巨响忽然在天空中炸开。 “有鬼!”一个声音从浓密的草丛间传来。 范鉴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目光里瞬间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 “怎么回事,”他的视线在四面来回扫,最后停留在一个红色的影子上,远处的红色忽近忽远,像是一个身影,又像是一只怪物,一会长一会宽,但总是停留在哪里,一动不动。 范鉴颤声喊道:“谁?谁在那里?” 他的声音带着不安,少顷,那红色开始飘动,有张熟悉的人脸给了他答案,那是一个女人,在暗夜的树林沙沙作响之间,那张脸越来越清晰。 “红,红月?” 范鉴听到自己嗫嚅的声音,“你,你是,红,红月?” 然而,眨眼间,那道红色影子转瞬不见,再定睛一看,四下却空无一人。骤然间,一股寒冷的气息笼盖了下来,范鉴觉得非常冷,他颤抖着两手交叉抱着双肩——? 第61章 昔日伊人古痴今狂 一道红色的影子突然自树林暗处冒出,站在范鉴面前,她的身子异常纤细,面容憔悴浑似枯骨,肤色苍白如同白布。她的衣衫似乎会随着移动而改变颜色,一会儿红色一会儿银色,身影在森林里跳动,她每到一处,四周的景象便似水面上的涟漪般激起层层变幻。 “范鉴——”那道身影赫然停住,她的眼睛突然睁得很大,那眼睛比任何人眼都要凄冷,如燃烧的千年不化的冰,她把视线停留在范鉴的脸上,凝视他许久,刹那间,范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不敢出声,他怕一出声,便必死无疑,他颤抖着靠在一棵树上。 “萧,萧勃!”范鉴此时异常后悔,他的余光在远处游荡,心里期盼着萧勃能回来救他。 “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离开这?”红月骤然出现在他面前,“范鉴,最好想想,还有什么遗言!” “不要,”范鉴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双手挡在头上,他声音发颤,小的只有自己听得见,“不要过来!” 此时,风已停,但冷气寒彻骨,红月手中握着一把利刃,猛地抵在范鉴的喉间:“你也会怕?你嚣张跋扈的样子哪去了?用曼陀罗花,给我下毒,占我田地,烧我房舍,逼着我流落他乡!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范鉴想要逃,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可怕的质问,然而,他根本没机会,范鉴开始急促的呼吸,他的喉咙已经被红月手中的利刃划出了血线,他不由自主痛苦的喊了一声,鲜血顺着他上下翻滚的喉结流淌下来,炽热的血水在空气中蒸腾,滴到脚下的荒草上,血滴极其触目惊心。 “你想要什么?”范鉴想找一线生机,“我都能给你,只要,只要你不杀我!” 红月看了他一眼,强调充满嘲弄,声音却如冰渣碎裂:“是吗?这次你总算说了句实话,那我就告诉你,我要两样东西,一样是天山雪莲,另一样等拿到天山雪莲我再告诉你。” 范鉴终于鼓起勇气放下挡在头上的手臂,他整了整惨不忍睹的面部表情,两眼微微张开,悻悻然道:“只要你不杀我,这个好办,你随我去拿。” “我要你去一趟朝华国,亲自把天山雪莲送去给兰陵王。” 范鉴一怔,半晌道:“朝华国远在西北,去朝华国途经鸿雁关,听说那里逢关必死······” “你若是不去,”红月嘲讽一笑,手中利刃加力,“此时必死!” 话音刚落,一道惨白的剑芒厉声破空袭来! 红月眼神一凛,一脚踢翻范鉴,转身抬手举起利刃挡住身后偷袭的剑身。刀剑碰撞发出极高极细的声音,又像动物的哀号。 萧勃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前,这人兴许以为他十分了不起,却抓不到红月半点软肋,他挡住了红月的攻击,接着有些招架不住,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范鉴,”萧勃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帮忙!”萧勃一边抵挡红月铺天盖地的招式,一边回头,“你想死在这吗?” 范鉴不敢上前,他犹疑了良久,从地上抓起长剑,踉跄着站起身,对身后的人道:“还不快帮忙!” 几人齐上前,在刀光剑影中还未动手,就被眼前的局势吓的再度后退,与此同时,一道银色的影子闪过,几人的左右两侧,前后周围被数道幻影给包围,顷刻间手中钢剑应声碎裂,各自身上都被重重的疼痛打的忍不住喊出声,霎时,尖叫声回荡在深夜的树林里,范鉴和萧勃手中的长剑同时被裂成千万碎片,如同一阵大雨四散,萧勃摁着伤口歪在地上,范鉴再一次惨叫着跪下,他伸手捂住右臂,鲜血从他指缝间喷涌而出。 几个随从仿佛被眼前的死寂给惊吓,面对剑雨纷飞,他们想到的只有逃跑,纷纷仓皇逃窜。银狐置若罔闻,抱着手臂站在红月身后,显然他们的目标是范鉴。 “你要我怎么做,”范鉴哭喊着求饶,“我照做便是,别杀我!” 荒漠中的几人带着商队一路往北,到了朝华城,城中人语喧哗,这里的女子千姿百态,皆是女子。一群人进城并未乔装,城中女子一见,一齐嬉笑着围了过来,欢呼道:“男人啊!” 高肃只听说朝华国是女儿国,却不想这里竟真的全是女子,须臾,这群男子被满街的女子给围的水泄不通。 城中街面房屋齐整,铺面轩昂,茶坊酒肆,米面粮油,正真是“故交楼台通货值,旗亭侯馆挂帘栊”,一行人却被满街女子给包裹,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深沉有力的女声叫道:“何人敢擅闯朝华?” 这声音高声有力,此言一出,四下的女子立刻散开。待街面恢复了先前的秩序,高肃与元轩对视一眼,二人上前对说话之人拱手,高肃想了想,道:“在下是兰陵王高长恭······的朋友。” 那女官一听,眨了眨眼,颇有些难以置信,随即拱手喜道:“你果真是兰陵王高长恭的朋友?” 元轩嘲弄地开口笑道:“还不快让你们陛下亲自来接见,若是怠慢了,兰陵王可是要生气的。” 女官一听,大喜的有些语无伦次,问道:“你们,可曾见过兰陵王,他是不是,长得十分俊俏,能说说么,到底长得如何俊俏?能告诉我吗?我们女帝对他,日思夜想的厉害,这下好了,他是不是也来了?在哪?” 顿了顿,又喜道:“诸位随我来。” 女官即刻安排众人住进客栈,随即便兴高采烈地进宫禀报。女帝橆颜霜正拿着兰陵王画像端详,听人通报兰陵王的至交好友进城拜访,拿着画卷的手在空中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少顷,才回神,满心欢喜地道:“我国已经许久没有男子来朝,今日既然到访,必是贵客,昨晚梦见彩霞满天,龙凤飞舞,难道我与兰陵王会想见!”? 第62章 昔日伊人古痴今狂 橆颜霜满心欢喜,恍惚之间随口对女官问道:“可曾见到兰陵王?” 女官回道:“未曾见到,不过他的朋友倒是相貌堂堂,风姿俊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那兰陵王定如传说中那般神仙似的俊逸。” 橆颜霜心内一动,脸上泛起几不可察的娇羞之色,道:“兰陵王高长恭,乃北齐之男儿,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英雄,此番他身边的人来我国,也不知所为何事。”顿了顿,她又道,“朕要亲自接见。” 女官颌首领旨退了出来。 这边,元轩与高肃、众商人正在为江老伯的黄蝎毒忧心,只见外面客栈老板娘敲门道:“客官,当朝宰相大人来了。” 高肃道:“当朝宰相来却是何意?” 成宇喜道:“怕是女帝请我们进宫,这下好了,江伯有救了!” 元轩道:“不是相请,是说亲。” 高肃一怔,道:“鸿凌,假如女帝不给赠丝,该当如何?” 元轩挑眉道:“那你就说出身份,娶了她。” 话音刚落,门外一阵脚步声,女官敲了几声,随后推开门,对里面的人施礼道:“几位贵客来到我国,女帝陛下很欢喜,敢问哪位是兰陵王的挚友,陛下要亲自接见。” 元轩忍笑低头,屋内其他人都瞧着高肃,成宇忍不住上前在高肃身后轻声道:“公子······江伯时间不多了,你看······” 高肃看了一眼元轩,此刻他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仿佛知道高肃会如何回答。 “在下与这位鸿凌公子便是。” 元轩闻言,颇为意外的抬眸,与高肃目光相遇,他原以为高肃会独自去见女帝,却不想他会拉上自己,他朝高肃靠过来,两人挨着,说话声音只有彼此能听见:“女帝看上的是你,我去做什么?” 高肃刚要开口,却见那女官大人道:“本官见二位公子气宇轩昂,又认得兰陵王,女帝陛下见了定会欢喜,那便随我入朝?”她说话的间隙,拿眼瞥了几眼面前的两位俊美男子,心里暗喜道,“陛下日夜思恋的那些画像,哪里比得上眼前的男子,如陛下见了这两人,却也喜欢,挑出一个来做夫君,岂不皆大欢喜。” 须臾,吩咐宫中铺设庭台,火速安排御厨摆宴,宫女流星般整备,不多时,高肃与元轩便随女官入了朝,刚踏入宫门,但见华厅上,氤氲瑞气,六龙喷彩,多位头戴官帽的女官金鱼玉佩的一字排开,笙歌音美,弦管声谐,这时,忽然有人报:“陛下驾到。”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缓缓转头。女帝在卷帘下被一行人簇拥过来,问道:“哪一位是兰陵王挚友?” 女官指道:“这两位便是。” 女帝罩面纱,蹙眉闪目,将视线落在元轩身上,又落在高肃脸上,这不看还好,一看高肃,橆颜霜的目光便移不开了,只见眼前的男子,相貌英俊,唇红齿白,肤色白皙,身材挺拔匀称,目秀眉清,风姿俊美,好的年轻妙俊的公子爷,堪配天下最美。 橆颜霜看到那心里好似小鹿乱撞,面纱下的脸颊不觉微微发烫,那双眼睛虽不是纤纤娇媚,却也在翠羽的眉毛下让人看不出美丑。 只见橆颜霜走近高肃跟前,朗声道:“你们到此,所为何事?” 高肃闻言,道:“我们途径鸿雁关,有位老者被贵国黄蝎侵咬,目下生命垂危,还望陛下垂怜,施根御发,好解救老者性命。” 橆颜霜却笑吟吟道:“黄蝎之毒好解,只是需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高肃茫然问道:“什么愿望?” “我想见见兰陵王,”橆颜霜低声道,“只要见到他,我便会帮你们。” 元轩嘴角挑了挑,意味不明地道:“此兰陵王非彼兰陵王,你所说的那个人怕不是真正的高长恭。” 橆颜霜被他这话给惊住,半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元轩浅笑着看向高肃,接话道:“不信,你问问他。” 橆颜霜急了,问道:“怎么回事?” 高肃无可奈何,看一眼元轩,随即转头对女帝道:“我是兰陵王······的朋友,他此刻不在西北,我身边这位朋友,意思是说,画师所画的兰陵王并非相貌惊人,而真正的高长恭其实······奇丑无比,青面獠牙,不堪入目······” 他说这些话时,元轩在他身后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然而,橆颜霜忽然开口道:“公子家中可有妻室?” 这句话一出,高肃顿时一愣,元轩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陛下只要献出一根御丝,这个问题好说,若再迟一步,那位老者中毒身亡,这位公子怕是没心情和你谈这件事了。” 橆颜霜立刻挥手,一侍女忙转身去了女帝寝宫,少顷,拿着一个锦袋出来,橆颜霜对侍者道:“即刻送去救治,不得耽误。”侍女得命,拿了锦袋转身去了。 “现下可放心了,”橆颜霜笑道,“公子家中如若没有妻室,可愿留下与我成婚?” 高肃闻言,大惊失色,竟有些无言以对,他看向元轩,眼神分明是在说:“鸿凌救我!” 若说天下间,有什么能难倒高长恭,唯有眼前这件事了,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从未被任何战事所困,可此时却觉得身陷囹圄,难以脱身。 元轩见他着实苦恼,挑眉含笑对橆颜霜道:“听闻陛下对北齐兰陵王一往情深,怎么现在又见异思迁喜欢上别的男子?中原的君王薄情寡义也就罢了,不想朝华国的女帝也这般喜新厌旧不懂专情?陛下喜欢兰陵王,人尽皆知,既然喜欢,就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喜欢,有那么一日真见到兰陵王,或许他会被这份神情感动,娶了陛下也未可知呢。” 橆颜霜见高肃冷面少语,自觉颜面无存,她垂目思量片刻,喃喃道:“是了,本不该如此······” 高肃忙拱手道:“多谢陛下相助,告辞。”转身拉着元轩,离开朝华国盛殿。 抢出殿门,对元轩道:“鸿凌啊,女帝有那心思,应该快刀斩乱麻,即刻制止,你怎能还给她希望,让她继续执迷不悟呢。” 元轩莞尔:“我若不这么说,你觉得她会放我们走?” 高肃看了他半响,道:“走,回北齐。” 元轩表面看起来已无大碍,实则内力消耗过大,陡然间眼前一片发黑,就要往一边倒,高肃一把扶住他。 远处一片嘈杂,出现了一群人影。? 第63章 重回于世怨气逢劫 元轩依靠着高肃,稳住身体,缓缓睁眼,道:“是谁?” 高肃抬眸望去,只见道路两旁出现了很多榆木树,树干上刻着一张半人半妖的脸,那是一张极为可怕的图案,比在荒漠里时还要令人恐惧。 “要离开朝华国,”半面妖沉声道,“需得留下一样东西。” 元轩一言不发,那双俊俏的双眸向四下扫了一眼,便只剩下意味深长的邪魅一笑。 “八咫镜?” 半面妖甚至被他的狂狷吓到了,他觉得这人深不可测难以捉摸,从荒漠到朝华,已经无法看清这人的真实面貌,这个看似娇弱的俊美男子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充满仇恨的逆天邪神,已经开始颠覆天下搅乱人间。他沉下目光,下一刻,他从树干上跳了出来,须臾间落在高肃身边,一把将元轩提了起来,拉着他冲出百米之外,在元轩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狠狠地道。 “我只要八咫镜,而你要的却是翻江倒海,元天策,杀你整个皇室的是高家,挑断手脚将你抛下邙山的是高洋,你活着,不就是为了灭北齐?现在高长恭就在你面前,你动手啊!再不动手以后就没机会了······” 半面妖低声笑起来,略显猖狂,却也显得可怜。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高长恭?你此刻如同蝼蚁,只要我告诉他你是什么人,他便能将你斩草除根!” 元轩也笑,身后一道疾风,高肃飞鸟一般跟了过来,半面妖眼神一凛,松手住了口。 元轩的黑靴刚落定,高肃一把抓住他手臂,对半面妖喝道:“你到底要如何?我们并不知道什么八咫镜,你把那些商人劫持住,不仅仅是遵循朝华女帝的旨意!” “我只要八咫镜。”半面妖轻飘飘地道,“只想换了这张不人不鬼的脸!” 元轩斜睨着他,道:“你要八咫镜,为何要找我们?” 半面妖端详元轩许久,他想回答,却说不出原因。 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喊道:“四爷?是四爷!四爷在那边!” 范鉴从马上跳下来,萧勃骑马跟在后面,元轩瞥了眼萧勃,在他见到自己开口之前,他眼瞳里闪现一道红光,刹那间,兰停从天而降落在萧勃身后,一掌拍在他背上,萧勃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惹得怒火中烧,他刚要发火,忽然感动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瞪着兰停,一回头见到元轩,他长大了嘴,满脸涨的通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心道:“天,天策?怎么是元天策?” 范鉴拿出天山雪莲给高肃,道:“四爷,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高肃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你们为何来此地?” 此时夜幕渐渐消散,空气中弥漫着雾色,苍白的天际露出了光亮。范鉴突然发现半面妖不见了,惊诧了片刻,回道:“天山雪莲,能修复内力······红,红月要我交给四爷。” 高肃抬手接了过来,把那天山雪莲放在掌心,右手两指并拢,一股灵力铺在雪莲上面,将那天山雪莲从掌心推入元轩眉间。 元轩顿觉清明,身体瞬间轻松了许多,高肃见元轩恢复如初,紧绷的心情,瞬间松懈,他长舒一口气,而突然哑声的萧勃此时竟安静了下来,他看了看元轩,又看看高肃,仿佛觉察到自己说不出话,是元轩给他的暗示。 范鉴拱手道:“四爷,东西已送到,我们要回去了。” “站住!”红月突然道,“我与你一同回去。” 红月说完,走到范鉴身边,在他耳边道:“我的另一个要求,就是,嫁给你。” 范鉴震惊,半晌,喃喃的颤声道:“嫁,嫁给我,你这是······你是人,还是鬼?······饶了我······” 红月没有回答他,她转身对元轩大声道:“公子,红月要嫁人了,今后让兰停替我陪在你身边。” 元轩与高肃皆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元轩站起身,道:“在很久以前听到一句话,说的是原本善良的人,遇到了太多的挫折,最后心性大变,误入歧途,被所有人所弃。“ 那人一次与佛教高手交手中,不幸落败,临死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或多或少做过一些恶事,心被触动,放了他一条生命。 元轩面无表情,把眼前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但他要说出的话却十分感人。 “鬼挑弱者上身,佛挑善人受苦,连出生都不公平,你却劝我放下过去,对人善良?你普度众生时,何曾记得我?!” 他说的这个人便是佛家的至善大师。 “······”红月抿了抿唇,顿了许久,对元轩道,“公子,谢谢你!今后的路,还是让我自己走。” 元轩点点头,道:“好,记得今天你所说的话,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银狐一手抱着双臂,冷眼旁观,听到这一句,他放开手臂,道:“我随你去!” 突然,红月面前爆开一阵银色烟雾,眨眼间,待烟雾散去后,红月和范鉴站立的地方,只剩下满地的草丛和几匹千里马,连带着萧勃和所有人都一起消失了。 空中扑簌簌飞来一只雀,元轩抬头,嗤笑道:“这位朱雀兄,总能来的正是时候。” 高肃抬起手,朱雀幽幽地落在手臂上,他哭笑不得,道:“鸿凌啊,它只是一只雀,你别对它寄予厚望。” 元轩望着“傻白雀”道:“走。” 高肃道:“去哪?” 元轩翻身上马,朝中原方向调转马头,两人并驾前行,兰停远远跟在后面,仿佛不忍上前惊扰了二人。 寒风泛冷,凉意刺骨,骏马驰骋,跋涉千里后西北已远去,中原渐近。 这时,元轩突然勒马,骏马前蹄高高扬起,打破了即将触碰的北齐,他冲高肃沉声道:“你问?” 高肃行至他身侧,转头看他,不解:“什么?” 元轩这才慢悠悠地道:“你就不想知道,半面妖对我说了什么?”? 第64章 重回于世怨气逢劫 高肃的目光落在元轩脸上,凝视片刻,道:“鸿凌,他对你说了什么,我无须知道,我若相信你,便不会怀疑。” 虽然他之前一直对高长恭心存戒备,但却想不到自己和他的这层关系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难以说清。 眼见着进了帝都城门,元轩慢悠悠地打马,也不回头,道:“走。” 高肃问道:“去哪儿?” 元轩道:“喝酒。” “你好歹也是当朝尚书,刚回来总得给陛下通报一声,”高肃道,“喝了酒,就谈不了正事了。” “鸿雁关商人失踪一事,现已查明,还有什么正事?”元轩闻见了酒香,那香气虽不及天妃乐,却也诱得人顿足。 真香啊。 元轩仰头,几乎要对这迷人的香气着迷了,这北齐地大物博,民风和悦,唯一令他流连忘返的便是街上的叫卖声和熙熙攘攘的车马声,有熟悉的家乡味道,他有些怀念儿时在宫中的那段时光,有些想父亲母亲了,那时父亲经常离宫带他去街上玩,父子俩在外面玩,时常会忘了时辰,等回到宫里,母亲总是又生气又高兴,幼小的他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何会那样,直到八岁那年北魏皇室遭到灭顶之灾,他眼睁睁的看着高洋把母亲削断手臂,横刀刺死! 高肃说不过他,毕竟他在当今天子面前也这般肆意妄为,转眸正看见元轩走进一间酒肆,也跳下马跟了上去。一路跟随在后的兰停立即走了过来,牵住二人的马。 范鉴被银狐的一阵千里雾吹回了中原,刚落至自己的院子里,便见到红月那张冰冷的脸就在自己身旁,离开荒漠,原以为能逃过红月的魔掌,却不想还有一只狐妖。 随侍的人也跟着滚落了一地,那阵千里雾着实厉害,直接把所有人都送了回来,范鉴微侧头用目光示意身旁的人,他用手轻轻推开的同时,在那人耳边低声道:“去找捉妖师。” 说完,他战战兢兢的看着院子里隐隐露出的女子衣裙,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快步走都红月身边,才慢慢凝住脚步,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折磨,因为那句话,那句“我要嫁给你”从红月嘴里说出来,十分诡异,他心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她是鬼!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难道,她要置我于死地?” 想想自己对红月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后悔。烧她房舍,侵她田地,欺压她,将她逼迫离开,不得已离开故土,背井离乡流落南梁,这也就罢了,还在几年后继续将她谋害致死,范鉴忍不住打了自己一耳光。 寒风凄冷之下,红月迎风而立,一袭红衣猎猎作响,更显得令人毛骨悚然。范鉴猜不透红月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红月,我知道错了,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生气,”范鉴迈步走近,仿佛只要说些好话,红月就会放过他。 “错在哪了?”红月沉声道,“你倒是好好说,如果说对了,我便饶了你。“ 范鉴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不该仗势欺人,逼得你走投无路,不该给你用曼陀罗花,不该羞辱你,折磨你······” “说得好,”红月冷笑一声,“不过,我还是要你娶我,风风光光的把我娶进门。” 范鉴一惊,又挤出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可那些都过去了,你就不要······” “怎么?不愿意!还嫌弃我是破败之身?” “不······不是······,”范鉴惊魂未定,不敢抬眼看她,“我哪敢!娶,我娶!” “这就对了,”红月淡然地注视他,双眼带着说不清的浑浊,“我记得从前,你很想娶我,如今我便遂了你的心愿,你应该高兴。” 范鉴喉结一动,脑后窜起一股凉意,沉默片刻,道:“高兴,我高兴······” 他越发难以抑制心中恐惧,只要想到红月已经死了,他就头皮发麻,心道:“她是鬼啊!要我和女鬼成婚,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忽然,屋顶上闪过一道白光,眨眼间一张巨大的渔网直冲银狐罩了下来。 “银狐!”红月惊呼了一下,扑过去,那张巨网像一个巨兽的爪子,一只银狐将银狐收了过去,不等红月跃过去,屋顶的白光就瞬间消失了。 “他没事,”范鉴突然转脸阴鸷的笑道,“这只狐妖只是暂时被收住,只要你不再侵扰我,我便放了他······” 红月转头怒目:“范鉴!你别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能保住你的命!你最好放了他!” 范鉴摇头叹息道:“你是人是鬼,我还没弄清楚,怎能听你的话,人话尚且都听不得,更何况鬼话呢!” 他又狠狠地嗤笑道:“你杀我啊,我好怕!杀了我,那只狐妖就会死,你要不要试试看,嗯?你不是惯会装神弄鬼,吓唬人吗?来啊,动手啊!” 红月瞪着他那张极度惹人厌的脸,双眼通红,须臾,她顷刻间胸口急剧起伏几下,忽然一道红影冲了上去,两掌劈在范鉴头上,只听见“咔嚓”一声,范鉴的天灵盖荡开了花,顿时血腥四溅。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一阵惊天巨响,红月转头,眼神一凛,纵身跃上屋顶,只见屋顶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什么鬼?”那人喝道。 听到这一句,红月喊道:“放了银狐!” 郎修贤眼神一定,抬眸道:“鬼魅蝶衣!” 红月道:“你眼力不错,竟然认得我!” 郎修贤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范鉴,又看了看红月,最终,缓缓道:“元天策还活着?” 听到这句,红月想起那一晚,凤鸣山血雨之夜,有个身影护着高演从刀光剑影里逃走,霎时,她眼眶红得骇人,左手握拳发出格格乱响,道:“他早就死了,你不要乱猜。” 郎修贤皱眉道:“他如果真死了,你为何还活着?他用玲珑魄救活了你,也可以救他自己。” 红月道:“你不该知道这些。” “你想怎么样?” “你知道的太多······受死!? 第65章 重回于世怨气逢劫 郎修贤握剑的手一紧,像是忍耐着什么一般,沉声道:“元天策,他在哪?” 红月不答,眼眸深邃,道:“放了银狐!” 郎修贤眉间一凝,道:“他是狐妖。” “妖也分好妖和坏妖,”红月道,“银狐从未害过人!” 郎修贤垂下握剑的手,缓缓道:“人也分好人和坏人,你为何要杀范鉴?” “这个问题,你可以亲自去问他,我倒想听听他会如何回答。”红月神色淡薄,清冷无比,“你降妖除魔,难道不知道大道为何吗?坏人做了错事,难道不该受到惩罚?”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红月身形一定,立即回头,这脚步声略显轻飘,郎修贤也回头一看,顿时一怔,道:“你是谁?” 来人一身红衣,面容白皙,姿容俊美,嘴角下唇芝麻粒大小的朱砂痣点缀的他极俊极雅,神色却冷漠,不是元轩又是哪个? 他见郎修贤有惊讶之色,挑眉道:“在下是陛下身边的尚书,兰陵王的至交,你有什么疑虑吗?” 不等回答,他整了整衣角,红衣下是一双气场全开的黑靴,那是官靴,不置可否地走到他面前,道:“范鉴,他是安德王身边的一条疯狗,不知道背着陛下,咬了多少人,你最好放了银狐,至于你方才的那个问题,我来告诉你,元天策的确没死。” 郎修贤瞳孔一缩,道:“那他在哪?” 元轩嘴角一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说话间,他目光凌厉地扫了郎修贤一眼,骤然转首,身后的一道黑影得到他眼神首肯,懵地袭向郎修贤,几乎眨眼间,一把大刀恶狠狠地架在郎修贤脖子上。 一时之间,他有些懵,对于捉妖他信手拈来,此刻却像被一股力量给桎梏住,动弹不得,他不由自主的额头青筋爆气道:“你想怎么样?” 元轩笑道:“不想怎么样,我只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最好不要执着,否则就会随时丧命。” “你!”郎修贤心中一震,道:“你和元天策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隐瞒,你就不怕我杀了九尾狐!” 元轩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要杀九尾狐,那要看你有没这个本事能从我这里逃出去。” 话音刚落,兰停握刀的手一动,一道血线飙出,郎修贤吓的晕了过去。元轩上前,二指轻轻一搭,随即泰然自若地对红月道:“你带他去找宇文邕,他需要帮手。” 顿了顿,他看着红月道:“大仇得报,心愿已了,你不如去北周,跟在宇文邕身边。” “公子!”红月欲言又止,“······” “红月,数年前,你救过我,我本该留你在身边,”元轩道,“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去北周,宇文邕会好好待你的,拿着这个。” 他拿出狐裘,红月心中一阵疑惑,眼前的狐裘,难道是银狐,原来银狐被公子救回来了。 元轩又道:“他被封印了,不知何时才能变回人形,这样也好,让他陪着你。” 银狐妖法被禁锢,被打回原形,成了一只银色狐狸,把他放回森林,又被猎人铺了去,带在身边,着实有些扎眼,元轩便用玲珑魄将他变成了一串狐裘挂饰,将他悬在腰间,既能保护他,又能时时跟在他身边,这个法子再好不过。 红月去北周,带着郎修贤,确有不便,元轩对兰停道:“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不如和红月一起去北周。” 兰停颌首,忽又抬眸道:“那公子你······” 元轩抬眼,望着夜幕,道:“我要做的事很多。” 兰停也望着夜幕,道:“北齐凶险,公子可以离开。” 他淡淡一笑,道:“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高演登基,表面局势稳定,然而,背后的晦暗却很少显露,隐藏在刀尖上的锋芒,总是在见到血光之后才异常嚣张。 屋内供着暖炭,高湛的心却凉透了,外面传来消息,李祖娥不见了,他顿时六神无主,那个女人可是他的命,就像天上闪亮的星星,喜欢的不得了,刚刚能随手可摘时,璀璨的心忽然消失不见,那种怅然若失的苦恼,比起遗失心爱的礼物,失去心爱的人要痛苦的多,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啊! “怎么就不见了,”高湛瞪着黄晰,“你不是一直看着她吗?” 黄晰道:“是看着呢,一向都没什么事发生,那日,就打了一个盹,人就不见了!” “冲着人去的?”高湛坐立不安,对黄晰高声嚷道,“留下什么没有?” “没有,”黄晰面色泛白,诧异地道,“屋内的东西一概没动,也没留下什么,不像是劫财,倒有些像冲着人去的。” 高湛二话不说,出了门。 他快马疾行,不多时,在兰陵府门前顿住,思索片刻,他跳下马。府门一开,不等人往里通报,他就奔了进去。 高肃从西北回来,日日都要被高演传召,北周宇文护屡屡犯境,战事吃紧,高演便委以重任,把边境要塞的重要事务都交给了他。这样一来,帝都的战事就多了起来。 高肃忠君爱国,尽职尽责,只得跟着忙的脚不沾地,元轩作为大司马兼尚书大人,少不得要与兵部户部碰面。这一日,高肃刚要入朝,还未出府,就被高湛给挡住去路。他面带急色,疾步走过去,高肃抬头,看着高湛心急火燎。 “皇叔?”高肃顿足,“出了什么事?” 高湛皱眉,道:“长恭救命!” 高肃狐疑道:“怎么了?\" “先太后······李,李祖娥,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有人要杀她,快帮皇叔想想办法。” 高肃一听,顿时无语,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孰料,竟又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风月事,岂止是见不得人,简直难以启齿,北齐九王爷觊觎自己皇嫂美貌,这种皇室丑闻他才懒得理。边上的陈秦没吭声,院里的下人都继续做着手里的事。 第66章 美兰陵偏怜惹鸿凌 高肃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接高湛的话,这时,前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四爷怎么还不走,陛下都等急了。” 高湛的诉求突然被这道男子的声音划破,让王府的主人和下人一个激灵,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元轩把玩着紫笛,今日休沐,他没穿朝服,一袭红衣衬得他容颜更是绝色,高湛也不免转头,顿时一愣,暗道:“这人的样貌竟如此惊人,是真实纯在的吗?”他眨了眨眼,才看清那人是谁,望着缓缓走来的元轩,道:“尚书大人!” 朝堂上的元轩和眼前的元轩判若两人,只换了衣裳,气场和感觉竟截然不同,高湛见过的元轩,严谨肃穆,而此刻的红衣少年,潇洒不羁,浪荡恣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此人是谁。 高肃正没理由脱身,元轩又道:“方才,陛下对我说,要四爷即刻进宫,耽误了要事就不好了,”他转头见了高湛,眯眼笑道,“九王爷也在啊,不如一同进宫?陛下正好也找你呢。” 高湛一怔,半晌道:“陛下找本王是什么事?” 元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九王爷还是亲自去问陛下。” “尚书大人,”高湛不依不饶,“你的名字叫鸿凌?” 元轩偏头,看着高湛像是起了疑。 “你的姓氏是什么,哪里人?“高湛冷眼问道,“听说陛下为王爷时,你救过他,是怎么救的,那伤陛下的是妖魔,你能降妖?” 元轩道:“九王爷对这些事很好奇?” “自然好奇,本王就是想不通,”高湛绕着元轩踱步,道,“陛下这么信服你,你究竟有何通天的本事?” 元轩听着语气,便知道他心里不平,多半是因为高演能顺利登基。身旁的高肃想开口,却被高湛打断:“容貌顶尖儿,郎艳才绝,搁在哪都是举世闻名的泽世明珠,既然入了我北齐的朝堂,怎么不好好理会政务,替陛下分忧,跟在我们长恭身边做什么?” 元轩笑着说:“九王爷觉得我和四爷走的近,会图谋不轨,要让我此后与四爷再无往来吗? 高湛怒目圆睁,喝道:“放肆,你区区一个人臣,敢在本王面前挑拨离间,你以为有陛下对你的那点信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身份不明,来历不清,耍了些花样,就在北齐站了脚。你若是答不上来,本王便可以找人查你,真要是查出点什么,别说长恭保不了你,就连陛下也得按律法办事。” 一阵寒风刮过院子,高肃见状,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高湛抓住元轩的衣领,恶狠狠地道:“本王问你话,你应如实回答,如此嚣张,竟敢顶本王的嘴?你一个耍手段的江湖混子,有了官职又如何?还不是我大齐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作威!你也配?\" 元轩却不反击,笑着任由高湛的羞辱和谩骂。他的反应更加激起了高湛的愤怒,他握住元轩的手臂,猛地要把他摔翻在地,元轩陡然闪身而起,当即举起谶窨,指向高湛。 高肃见状大惊:“鸿凌!” 封霆云刚跨进院子,见着眼前的一幕,顾不得礼仪,喊道:“四爷,大人,陛下急召!” 高湛这才松了气,面上却还是纷纷不平。 “陛下命卑职前来,请四爷和大人即刻入宫,”封霆云道,“宫里像是来了什么人,陛下正见着呢。” 陈秦道:“来了什么人?” 封霆云看了元轩一眼,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说,岂料高肃看着元轩道:“柔然使者。” 元轩与他对视一眼,见高肃对他使眼色,他笑了笑,收起谶窨,转身出门,封霆云拉过来马,陈秦牵着战雪立于府门前。高肃对高湛拱手,也匆匆出门,皇命为大,高湛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耽搁宫里的传召。 出了大门,高肃见元轩并未上马,他背对着高肃站在骏马边,身量纤长,黑发如漆,那红衣背影赫然给人一种风雨缱绻的诗意感觉,仿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所谓。 高肃从陈秦手里接过战马的缰绳,走到元轩身边,两人一起翻身上马,骑马并肩,封霆云与陈秦远远的后面跟着。 高肃道:“皇叔的那些话,你不必介怀。” 马蹄哒哒走着,元轩抬眼瞧着前路,没说话。 高肃道:“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信你便好。” 元轩浅浅一笑,道:“四公子就不怕我真有什么企图?” 高肃道:“四公子不怕。” “话是这么说,”元轩道,“兰陵王忠君爱国,爱兵如友,爱民如子,如果有人暗地里做着有损北齐之事,你还会袖手旁观?眼下我只是尚书,你要查,须得快点,不要等我羽翼丰满了,再要查就来不及了。” 高肃转头看着他,半响,回过头望向前方。 松了缰绳,骏马哒哒继续缓缓前行,元轩挑起唇角,道:“你的心性,旁人都知道,温良敦厚,心似穹庐,治军躬勤细事,鸿凌做事时时谨慎,冷言冷面遭到不少非议,我来历不明,身份成迷,陛下不问,朝堂百官和皇室宗亲却是满腹疑虑,四爷,你好厉害,这般心胸豁达,古往今来着实难求。” 元轩打马,脚下蹄声渐重:“只是可惜了。” 高肃跟了上去,问道:“什么?” “朝华女帝对你一心倾慕,”元轩没有转头,朗声道,“谁知四爷还是个视权力如粪土的正人君子,女帝丑不丑不打紧,听闻朝华国虽小,却从未有任何人敢侵扰,想必定有玄机,别说允了那女帝,就是表明身份,女帝定毫无条件的倾尽所有帮助北齐。” 说罢,骏马疾驰,尘土在脚下飞扬。 “这样的事,”高肃与他并驾齐驱,“你要不要。” 元轩道:“我心里,没有位置了。” 马蹄猛烈,无声的思绪划过浩瀚的长空,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叹息,骏马飞驰,人已经不见了。? 第67章 美兰陵偏怜惹鸿凌 两人并肩入了宫。 元轩的骄矜与冷静皆化在眉宇间,变成带着点疏离的冷漠。他走在高肃身后,一袭红衣肆无忌惮地让北齐皇宫增添了一道艳丽的色泽,把那灰暗的宫墙渲染的活了过来。 御花园的景色跳起了舞,像春日里绚烂的花朵,没有归期。 换了龙庭,并非改朝换代,依然是那些高墙与宫苑,可宦官早已换了人,都是先前王爷府的人挑选上来的,因着之前别院的缘故,人人都认得元轩,见了他,竟三叩九拜起来。 封霆云一顿。 元轩却笑了,他道:“风水轮流转,御林军的好日子来了。” 封霆云憨厚答话,道:“这都是沾了大人的光。” 里面传来通报,元轩指了指回廊:“若是一名女子出来,你就拦住她。” 封霆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元轩已经跟上高肃踏入了内殿。他茫然片刻,一回头撞见了陈秦,道:“什么人在里面?” 陈秦一本正经地道:“柔然公主,朝华女帝。” “两位女子?” “怎么?” “可大人说,若是一位女子出来,”封霆云有些发懵,“就拦住她,怎么是两位女子?” 陈秦道:“见机行事。” 内殿里远远传来高演的说话声,两个人一同入内,只见内殿一侧设着两个位子,分别坐着两位女子,一位面纱遮面,另一位国色天香。二人皆是一怔,少顷,行参拜礼后抬首,高演才道:“长恭近来办差,没个空闲,鸿凌如今倒是闲云野鹤,看看,怎么连朝服也不换上?” 元轩向来桀骜,无论在谁面前,皇帝面前也不例外:“今日休沐,陛下突然传唤,哪来得及换朝服,若有失体统,便即刻去换。” “罢了,”高演吃了茶,“今日你不是尚书,是朕的兄弟,免了。” 高演为人谦和,即使做了皇帝,也不忘以往的情谊,搁了茶,他笑着瞧了瞧玉灵儿,又转向橆颜霜那边,转眸道:“两位贵客到访,指名要见你们。” 朝华女帝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高肃,就在上一刻,她见到高肃的刹那,惊得险些失了分寸,幸好身边的女官看出了端倪,一把拉出了她,这才让她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平静下来,她心道:“他就是兰陵王!我果然没看错!” 而柔然公主玉灵儿身姿优美地走了过来,一派侠女风范,仿佛根本不把朝华女帝放在眼里,径直走到元轩跟前,莞尔一笑:“尚书大人可否陪我出去走走,这里太闷。” 且不说上面坐着君王,就算寻常人家的女子这般相邀,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然而元轩冷着脸,站在原地不答也不允,整个人好似冰雕般对眼前美艳的柔然公主说的话置若罔闻。 玉灵儿有些委屈,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般冷落过,她顿了许久,对高演行了拜别礼,转身冲了出去。 这时封霆云已按照元轩的吩咐立在外廊上,见玉灵儿气呼呼的跑过来,忙拦住道:“请留步!” 玉灵儿一怔,顿住脚步。 “卑职冒犯,请姑娘勿怪,”封霆云拱手,低头如实说道,“只是方才,公子吩咐,要卑职留住姑娘。” “尚书大人?”玉灵儿美目中波光流转,凝视封霆云,问道,“他让你留住我?” “是的,尚书大人是这么交代的。”封霆云答道。 玉灵儿看着封霆云,不禁嘴角微弯,转怒为喜。 高演见事态有些尴尬,也不好过多参与,毕竟是儿女之情,他正待开口安慰元轩,岂料高肃摸着下巴,绕有兴趣地道:“陛下,听闻东荣大街的商贩运过来几坛子天妃乐,何不让鸿凌去喝个痛快。” 高演立即道:“嗯,这个主意好,鸿凌,还不快去!” 元轩看了高肃一眼,对高演一拱手,随即转身,与高肃插肩,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意味不明地轻声道:“人家不远千里冲着你来,好好招待。” 高肃转过头来:“冲我来的吗?” “我敢肯定,她是非君不嫁,不到黄河心不死,长恭,自求多福!” 熟料,橆颜霜突然开口道:“尚书大人留步!” 两人同时一愣,回过头望向女帝那边。 不多时,橆颜霜起身上前,对元轩道:“尚书大人,此次微服来访,有一心愿,不知能否得以所愿。” 元轩不明所以,与高肃对视一眼,眼神仿佛对高肃道:“这女帝惯会用计,竟懂得爱屋及乌,知道我与你有些交情,便来哗众取宠,高长恭,这可怨不得我。” “陛下有什么心愿,说来听听,”元轩笑道,“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定鼎力相助。” 橆颜霜闻言,一把扯下面纱,众人顿时惊住,都说朝华女帝相貌丑陋,奇丑无比,可眼前的人却是肌如凝脂,眉羽如翠,秋波妖娆,面衬桃花,纤纤魅姿,长得美艳动人,貌赛西施,她盈盈笑道:“我愿将朝华国奉上,嫁与兰陵王,诚邀兰陵王为我国君王,我为后,至此朝华国民归北齐,如何?” 高肃目光如剑,刚要辩驳,只见元轩摸着下颌,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知道兰陵王为何不允吗?” 橆颜霜不解:“为何?” “因为他已有王妃,”元轩低头一笑,旋即抬头,挑起一边眉,“难道女帝愿意做妾室?” 橆颜霜骤然一顿,沉默半响,语气森森:“兰陵王至今未娶,何来已有王妃,尚书大人不要玩笑,我对兰陵王痴心一片,带着很大的诚意来······” “说句实话,”元轩笑道,“那位未来的兰陵王妃是世间绝色。不过女帝陛下着实容貌倾城,只是任何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来得晚了些。” 高肃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高演朗声一笑,道:“朝华女帝的来意的确是好意,只是婚姻之事,还需长辈做主,太后一向疼爱长恭,这件事还需听听太后的意思。” 而此时,娄太后已听到了风声,她在宫里的这些年,从皇后到太后,再从太后到太皇太后,最后又回到太后,就像她说的那样,无论是儿子当皇帝还是孙子当皇帝,宫里都有她的位置。? 第268章 迷途 杜泽天昏昏沉沉,一时似乎身处火炉中,汗如雨下,一时又如坠入冰窟,周身血液凝结成冰,眼前白衣身影飘飘欲仙,又粉衣人影时时晃动。 眼前有时黑暗有时光亮,似乎又有人给他喂汤药,有时是甜蜜蜜的,有时是苦苦的。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这日,额上忽感一阵凉意,又闻到隐隐的香气。 慢慢睁眼,屋内红烛摇曳,烛火微微跳动。 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在耳边温声道:“泽天,你醒了。” 夏鸿轩那张极俊极美的脸映入眼帘。 杜泽天脑中一片茫然,只记得在郡庸磐思洞中鸿轩中毒了,自己替他吸毒,怎地自己却倒下了? 他喃喃的道:“三哥,你的伤······” 说着,便欲坐起,身子一动,四只百骸如万剑齐刺,疼痛难当,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夏鸿轩忙扶着他,柔声道:“你刚醒,不要乱动。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我的伤。” 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夏鸿轩嘴角微勾,道:“我的毒被你吸出来了,你自己却中毒了,把你带回来,足足躺了七日。” 夏鸿轩抬手摸了摸杜泽天的脸,道:“这些天,你昏迷不醒,也没好好进食,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鸿轩转身出去了。 闻言,杜泽天才放下心,只见自己睡在一张极大的床上,床前一张檀香木书桌,桌旁两张椅子,上面铺着软锦垫。 屋内陈设花团锦簇,秀被罗帐,窗台上一个花瓶,里面插着粉色的桃花,香气袅袅。 杜泽天从小就跟着伍叔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就算住的最好的客栈也没这般豪华,此时只觉置身于一个香气弥漫,软锦绵绵的神仙府邸,眼花缭乱,瞧见的没有一样东西是他认得的,心道:“我不是在做梦!” 正想着,成阳、乾坤、玄机跑了进来。 “公子,你终于醒来!”成阳道。 “公子,今日你脸色可好多了呢。”乾坤道。 “你昏睡这些天,都是宫主在照顾你,不许我们进来。”玄机道。 “宫主对你可真好!”乾坤道。 “他可从未这样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过谁。”玄机道。 门“吱呀”一声,夏鸿轩进来了,手里端着托盘,盘中一碗羹汤。 玄机:“······” 乾坤:“······” 成阳:“······” 三人忙退了出去。 “吃些桃花羹好不好?” 夏鸿轩道。 杜泽天知道夏鸿轩喜欢桃花,衣服上,靴子上,香囊上,屋子里,甚至衾被上,枕头上,却不想吃的也是桃花。 “这里面加了燕窝,对你身子恢复极有帮助。”夏鸿轩笑道。 “还真有些饿了。”杜泽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盘中放着一个青花瓷碗,香气扑鼻,杜泽天一闻,不由得馋涎欲滴,肚子咕咕咕叫了几声。鸿轩不觉微微一笑,道:“这几日,全靠参汤,自然是饿的,等你恢复了,便给你设宴给好好补补。” “三哥啊······”杜泽天欲言又止,甚是感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夏鸿轩莞尔,温声道:“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只见精致的碗里,晶莹剔透的雪白,看似像粥又不是粥,上面飘着些桃花花瓣,散发着微微清香。 杜泽天看着这碗桃花燕窝羹,道:“这么精致,这么好的东西,我都不忍下口。” 夏鸿轩一怔,跟着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泽天,在我这儿,这样的东西多得很,要多少有多少,你放心吃。” 杜泽天笑着忙道:“既然三哥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伸手便去拿盘中的碗,右手一抬,顿时全身刺痛,哼了几声,咬牙慢慢提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来喂你。”夏鸿轩道。 “啊??!”杜泽天睁大眼睛。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亲待过,就算是生病了,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现在,这位天上掉下的三哥,不仅容貌绝美,还时时温柔的待他。 夏鸿轩拿起匙羹,在碗中舀了一匙桃花羹,往他嘴里喂去。 杜泽天登时傻了,乖乖的张口将这匙桃花羹吃了,又甜又香,吃在嘴里说不出的很受用,十分受用,受用的不行。 顿时,容光焕发,神清气明。 杜泽天吃的砸嘴添唇,道:“好吃,味道很好,真,多谢三哥了。” 夏鸿轩嘴角上扬,道:“喜欢吃,那便吃上几千碗,这东西,我这里多着呢。” 想来自己身处传说中的凤皇宫,杜泽天便忍不住想出去外面看看,单看这屋内的陈设,便已是惊叹不已,更别说吃的用的,就连茶具器皿都十分考究。 几日后,他已恢复的可以下床走动,身上疼痛感减轻不少,抬头见一缕夕阳照射在窗台上的桃花花瓣上,甚是动人。 杜泽天忍不住朝窗户往外看了看。 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种满了桃花,顺着院门往外也是一片片的粉红。 杜泽天打开门通过院子朝院门外走,刚到院门外,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眼前是一片片的桃花林,很多老人妇孺小孩在桃花林旁的菜园忙活着,不远处几处溪水潺潺,远山连绵不绝,这凤皇宫实在是太美了,就像是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园。 “公子,你怎么出来了?”玄机走了过来。 “我出来看看,他们是这里的村民吗\\\"杜泽天道。 “不是,他们是宫主救回来的难民。”玄机道。 “难民\\\"杜泽天道。 “有一年发大水,把一整个村子都淹了,他们无家可归,宫主就在那边给他们另辟出来一块地方给他们住,他们自己种菜,打鱼,上山打猎,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就一直留在这里了。”玄机道。 闻言,杜泽天不觉一惊,这位三哥,果真就像大哥宋淮南说的那样,是个奇人。 “三······你们宫主呢\\\"杜泽天道。 “宫主,这个时候,应该在后山。”玄机说完,忙他的去了。 杜泽天忙转身朝后山走。 夜幕降临,后山的树林中微风阵阵,飘过来一阵香气,好似桃花的幽香,又好似别的什么花,暗香浮动,动人心魄。 随着阵阵香气,绿意盎然的树林之中,一袭白衣,身量纤长,黑发散在背后,白色发带随着微风轻轻飘起。 “三哥。”杜泽天喊了一声。 夏鸿轩拿着一只桃花,修长白皙的手摘着花瓣,周身一闪一闪的萤火中像天上的星星,他被亮闪闪的萤火中簇拥着,长发在微风中飘起,一回眸,貌美如花,桃花在他身边都黯然逊色,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漫天飞舞的闪闪发亮的萤火虫犹如玉碎的雪花,一身白衣,俊美的他在阵阵花香中玉立。 玉雪红香,便真的是他了。 本章完? 第68章 美兰陵偏怜惹鸿凌 所幸此时娄太后打发人来解决了高肃的困境。 娄太后起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差人一打听,原来是朝华女帝看上了孙儿,她一半惊喜一般忧愁,喜的是长恭竟然被一国女帝仰慕,忧的是她心里早已为长恭物色了一位王妃,但转念又想,这等事最后还是会由她出面定夺,这下她便有理由顺水推舟提及长恭的婚事了。 “太后来了,”一宦官轻声道。娄太后被一群宫女宦官拥着走了过来,身边跟随着一个人,身段窈窕,一袭宫装,黛眉如画,桃花眼妩媚脸,肤色白皙,美艳绝伦。 朝华女国一国形形色色的女子,岂非对再好看的女子都不觉得惊讶,但在寻常男子眼里,这女子也太美了,比宫里的各宫嫔妃还要俊俏,加上有太后的宠爱,一些宫里的娘娘和王公大臣千金见到她,先是羡慕,再是嫉妒,很多人都在揣测,这位姑娘最后会被太后指给谁。 元轩转身出了内殿。 回廊上,玉灵儿迎风而立,见他出来,面上笑了。封霆云在一旁候着,见着元轩走过来,悄悄抬起头:“大人。” 元轩抬手,他会意退出宫门,玉灵儿见封霆云走远,一想到方才,心情就很好,微笑着低声道:“适才在殿上,你是故意的,天策?” 元轩没开口,只负手往外走,玉灵儿冰雪聪明,此时在皇宫,有众多耳目,说什么做什么需谨言慎行,如果说方才在内殿那是做戏,此刻便要将戏做足。穿过几道宫门,出得皇宫大门,但见身后城墙渐远,元轩才顿足,看着她道:“玉姑娘此次来北齐,怕是凶多吉少,我劝你还是回柔然。” 元轩很无耻地给玉灵儿下逐客令,他上次对她说过自己来北齐,不是灭北齐,就是被北齐灭。 很可惜,玉灵儿是个不怕死的女子,她是柔然公主,心胸气度本就比其他女子要宽广,来北齐一是游说高演和柔然联手对付突厥,二是想见见元轩,她知道元轩的身份,故而在殿上隐藏的很好,此刻听到元轩冷冰冰的一句话,顿时仿佛掉落了冰窖,缓了缓,她忍着被扎破的心伤,淡淡道:“下次你能别这么说吗,别再伤我了。” “大人,尚书大人?” 陈秦连奔带跑冲过来,脸上带着慌乱。 玉灵儿一脸不悦,而元轩则转过头,邪魅一笑,眼底带着戏谑。 “怎么?你们四爷被朝华女帝缠住了!”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陈秦一脸不快的疾奔过来,“唐夫人来了,四爷还在里头,小的不敢惊架,您看该怎么办?” 唐夫人是京都地产界唐门的灭绝师太,她是唐门的继承人,只因她唯一的孙女幼时见过兰陵王一面,便定了心,一心只想嫁兰陵,可高长恭心系北齐,置身战事不能抽身,唐夫人极为宠爱这个孙女,此人雷厉风行,要强中干,在男人里面是个极度要强的主,兰陵王高长恭从战场下来,刚踏进帝都的城门就被唐夫人给劫下,说是要给孙女结亲,这哪是结亲,分明是强抢,就差给兰陵王穿上喜服,直接将他和孙女送入洞房。 这个举动令高长恭十分为难,面对强势的唐夫人,他只能婉言拒绝,若表明心意,又恐伤到唐夫人孙女,于是,兰陵王只好找了个借口,说家母定下待年末时方能谈婚论嫁。 唐家孙小姐茶不思饭不香,好不容易等到年下,这才催促祖母又来兰陵王府兑现承诺。 “兰陵王还有这等情债?”元轩冷笑道,“一个朝华女帝不够,又来一个唐门千金?” 陈秦涨红了脸,辩解道:“才不是呢,我们四爷正人君子,哪会去招惹这些!尚书大人,别人不了解,你与四爷这么熟,还不了解吗?都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元轩说着翻身上马,笑道:“走,去会会这个灭绝师太。” 陈秦嘿嘿笑道:“尚书大人可帮了四爷一个大忙,回头一定帮尚书大人寻个美妾,细皮嫩肉,能掐得出水来,再悄没声的给您送过去?” 元轩扬起半边嘴角道:“光长得好还不行,我要个会歌舞的,最好能弹唱的那种。” “这是自然,尚书大人是何等人物,”陈秦奸诈一笑,狼狈为奸地小声道,“只是这件事千万别让四爷知道,不然小的准会被四爷责罚。” “那你还敢这么做,”元轩忽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陈秦啊陈秦,亏你还跟着兰陵王这么些年,这等歪风邪气也敢有?” 陈秦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元轩是在逗自己玩儿,他顿时一脸羞愧,连连求饶:“尚书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还求大人千万别和四爷说,不然,不然······” 元轩哈哈大笑起来,道:“走,再不回去,那灭绝师太要杀进宫里来了。” 灭绝师太才不会杀进宫,她不能也不敢,找兰陵王理论是真,若说逼婚还真没有这个理,只是兰陵王柔美性良,对于这等刁民,一向和善,只眼前这件事,别说兰陵王自己难以解决,就连皇帝高演也说不出该如何定夺,那灭绝师太唐老太杀不得打不得,又没犯律法,只能用言语和计策来处理。 玉灵儿在后面跟了上来,见元轩进了兰陵王府,心中哀叹,又要有什么荒诞的计划要施行了吗,上次高洋在位时的密林千里烟出现,之后她就被元轩送回了柔然,这一次,她再也不想置身事外,即使元轩总是与她冷言冷语,她也不会离开,因为她永远记得在南梁时的元轩,是个恣意快活的少年,对她极好,现在的元轩虽外表冷漠,但她能感觉到那是关心。 本名唐纪的灭绝师太一直想来兰陵王府,对北齐皇室一点也不畏惧,因为她祖上是高欢身边的宠臣,到了她这一代,说不清是皇亲还是国戚,总而言之家中还有祖传的保命符,灭绝师太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的,因此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介于家教严格,她不会轻而易举的做出什么有失体统之事,只每每看到日渐黄花瘦的宝贝孙女,便心急如焚。? 第69章 叹红颜曲终人不散 元轩来到兰陵王府前时,里面出来一个下人,见到元轩开口就是:“尚书大人总算来了,唐夫人在里面等着呢,说见不到四爷就不走,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院子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四爷今日不可能不回来!陛下自然不会留他在宫里!我就在这等着,四爷应允的事,总要给个说法!” 元轩忙示意陈秦将院子里成群的下人遣散,自己快步上前:“敢问唐夫人,四爷应允的是哪件事?” 唐夫人见来人面容清俊,嘴角带笑,潇洒不羁,先是一愣,随即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兰陵王呢?” 元轩眼尾轻扫看到唐夫人余怒未消,脸色发青,嚣张跋扈的样子让人极度生厌,同时感到她背后不可估量的身份背景之时,又令人望而生畏,他低头一笑,道:“今日陛下请四爷进宫,不为别的,只为四爷的婚事,听说未来的兰陵王妃早已定下了,是太后亲自定的。” 唐夫人一听,脸上阴云更重了:“即便如此,兰陵王就能言而无信?······我唐门孙女只要能嫁进兰陵王府······妾侍都没所谓。” “哦侍妾也没所谓?”元轩呵呵笑道,“唐家孙小姐没所谓,可兰陵王妃有所谓,难道妾室比得过正妃?” 唐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她站起身走到元轩身边,抬手就想打,刚伸出手,又觉得不妥,她定定地看着元轩的眼睛突然一声嗤笑:“你到底是何人?敢出言不讳说出这样的话······别说兰陵王,就是陛下在这,也不会对我如此无礼?”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兰陵王选妃是北齐宗室的大事,太后出面亲自安排,如果有人仗着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此地耀武扬威,强行逼婚,可是触犯了皇家的颜面,唐夫人是女中豪杰,何必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做出令人耻笑之事呢?” 唐夫人一直十分气愤地听着元轩的伶牙俐齿,此时却渐渐将刁蛮的气焰摁了下去,她顿了顿,低下头兀自思量了一会,竟然忍住了要说的话,半响,冷哼一声,陡然转身,离开了兰陵王府。、 元轩出了兰陵王府,时近冬日,天气日渐寒冷,空中飘起零碎雪花,风不大,雪却越来越盛,他到了雪妍阁,钻进了渺翠楼对面的翁花坊。 宇文邕乔装进来了半个时辰,着一身云锦淡缕长衫,外围罩着件貂裘,一派公子哥模样,坐在圆桌边绕有兴致的听花坊的姑娘歌舞,竟然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玉扳指,在手里来回仍着。最奇怪的是,他从对面渺翠楼过来时,还带着两个鲜嫩的姑娘,一个看起来也就刚满十八,另一个却是风韵犹存的徐娘半老。两位姑娘各有千秋,跳起舞来那极细的腰肢扭得人直心发慌,那空灵美妙的歌喉更是北齐一绝,宇文邕佯装着对美人颇为兴致,甚至忘了此地为何地了。 元轩手里转着谶窨,黑靴踏在阁楼木梯上没有声音,被楼里的歌舞小曲所淹没,这时跪在珠帘边的丫鬟只着素衣,细声软语地道:“公子来了。” 宇文邕没睁眼,把玉扳指带上,丫环忙起身,为元轩掀帘子,元轩入内,见宇文邕左右围着一圈姑娘,正给他夹菜倒酒。 “鸿凌来了?” 那跪着的姑娘起身过去服侍,元轩一挥手,那姑娘识趣的退了下去,宇文邕笑道:“你该不会真跟着高长恭效忠北齐了?怎么着,为着他,忘了家国仇恨?” 元轩肤白如雪,在这歌舞喧天里,却衬得眉眼疏离,眼里神色熠熠生辉,真有点不像凡间的人,他道:“还真会找地方。” 宇文邕摸着玉扳指,冲身边的姑娘摆摆手,他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自然要找合适的地方。今日让你来就是让你快活快活,你在北齐深入虎穴,殚精竭虑,要说不好过,还是你元天策不好过,幼时被高洋残害,受尽苦楚,如今还要在北齐宗亲间周旋,与高长恭情不共戴天,却要装作情同手足,还真是难为你了。” “是啊,”元轩倒是很赞同,像是深有感触,“就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但我看他对你也不是没有防备,”宇文邕道,“天策,戏演的不够足。” “你哪里知道,”元轩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酒,抬眸一笑道,“北齐战神,兰凌王高长恭,那可是世间绝无竟有的盖世俊杰,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这点小伎俩,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如此,”宇文邕夹起一块色香味俱全滴着油的肉,“他都没有害过你?” “他宽厚仁慈,”元轩道,“不拘小节,与我情同手足,那都是逢场作戏,碍着高演的面子,他忠君爱国,就是知道了,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聊得来而已,在一处同室操戈,若心存芥蒂,不就显不出兰陵王的美誉了不是?” 宇文邕哈哈大笑,道:“好!好!天策,我就怕你与高长恭走的近,忘了咱们的计策,要知道,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我宇文邕可把你当亲兄弟了,将来我们要做的是天下一统,来来来,尝尝这酒,是不是很熟悉,北齐可没有这么好的酒。” 两人举杯同饮。 宇文邕道:“高长恭是个狠角色,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北齐主位不定,但国势昌盛,这跟北齐三将之首的高长恭有密切的关系,他躬勤巨细,战场上只要有他,仿若战神再世,几乎无败绩,我北周最大得顾虑便是高长恭,但他心性善柔,对人对事就像他的容貌般,春风拂面间令人实难猜不透,天策,需得当心,倘若被他发现你的身份,你们很有可能会有生死一战!” 元轩看着桌上盘子里垂涎欲滴的鱼,他却一筷子没动,转眸道:“凤鸣山破釜沉舟,高长恭没准会起疑,无论如何,目下他不会动我,这便足够。”? 第70章 叹红颜曲终人不散 “如今北齐还有三将,北周怎么着也不敢大意,可若要是高长恭一死,北齐也会跟着衰弱,这偌大的北齐,还真少不了他高长恭!”宇文邕喝了口酒又道,“宇文护霸权!朕如今没有实权,只能静待时机。” 宇文护霸道任性,他先后杀害了北周两位皇帝宇文觉、宇文毓,这两位皇帝也是由他亲自扶植上位的傀儡皇帝,目下,宇文邕是权倾北周的传奇人物。 宇文护是西魏权臣、北周奠基人宇文泰的侄子,年少之时就开始跟随宇文泰征战四方,有了不少战功,宇文泰也对他十分信任。后来宇文泰死后,宇文护接手了他的权力,并杀掉了当时西魏的最后一位皇帝拓跋廓,拥立年幼的堂弟宇文觉为傀儡皇帝。自此开始了他的权臣之路。 不过后来,宇文觉长大后想要亲自执政,宇文护自然不肯放权,便对不听话的皇帝起了杀心,于是在宇文觉在十六岁那年就被宇文护杀害了。此后,宇文觉的弟弟宇文毓又被宇文护拉上来做了第二位傀儡皇帝。但是既然做了皇帝,谁会没点想要亲政的心思呢,宇文毓当然也想,可姜还是老的辣,宇文毓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宇文护察觉并反杀了。自此,宇文护已经连杀了三位皇帝。最后宇文护又立了一位新的傀儡——宇文邕。 宇文邕是权臣,既然宇文护都能直接杀皇帝了,他怎么不自己做皇帝呢?一是因为宇文护只是宇文泰的侄子,不是亲儿子,当时与宇文家权势相当的还有独孤信、赵贵等人,他们连宇文泰的亲儿子都不怎么服,哪肯认他的侄子做皇帝。其次就是宇文护自己的原因了,他先是立幼主宇文觉,认为好掌控,结果一发现宇文觉有反抗之心就直接改立了宇文毓。宇文毓看上去性格温顺,宇文护本以为他是个软柿子,结果差点下位。 最后一位的宇文邕现如今太能忍了,他一直示弱,麻痹了宇文护的感官,他相信自己掌权的那日很快就会到来,宇文护想当皇帝,他从未想到自己会被杀。宇文护一直是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的,奈何即使权倾朝野,也不能将儿子名正言顺送上龙庭。 宇文护是一个很霸道的人,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很有志向,他的祖父很喜欢这个孙子,对他的期望也超出了其他的兄弟。 因为宇文泰的事业越做越大,宇文护也一直追随着自己的他,也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官位也是越来越高,一直到宇文泰快去世的时候,对宇文护说:我的儿子还小,我把国家的大权交在你手中,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业。 宇文护接受了他的嘱托,宇文泰去世以后,宇文护就迅速的安定了朝野的局势,把西魏皇帝拉了下来,当时的西魏皇帝其实已经是一个傀儡了,这一步,宇文护走的很顺利,让宇文泰的嫡子宇文觉上位了,建国号为“周”。 当时的宇文觉只有16岁,之所以能够在这么小的年龄就建立了新的王朝,这都离不开宇文护的扶持。 宇文觉虽然年龄小,但是性格刚烈果敢,面对宇文护在朝中的一手遮天,他是不能忍受的,宇文觉就有了想要铲除掉宇文护的想法,但是没有做成,反倒败露了,宇文护就把宇文觉幽禁了起来。 后来又有了宇文毓,宇文毓是宇文泰的庶子,宇文觉被废掉以后,宇文毓就励精图治,他是一个很有作为的人,也是一个很有主见的皇帝,一直让宇文护回归朝廷,但是最后还是让宇文护杀害了。 宇文护连杀三个皇帝,这件事发生在短短数年间,宇文护在朝中的权利已经大到不可想象了,宇文邕继位以后,有了前三位皇帝的前车之鉴,现下不得不韬光养晦,就这样过着傀儡般的生活。 元轩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眼前的局势只是一时的,别急啊,我要做的事还在后面,你只需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宇文邕搁下筷子,道:“你是说······” “高湛是败类中的败类,”元轩道,“是污水里的蛀虫,他想得到一样东西自然会厚颜无耻地不顾皇家颜面,把李祖娥看紧了,只是苦了高演,这么好的一个明君,可惜生在了高家。” 宇文邕沉吟半晌,也搁了筷,他看向元轩,道:“你要朕用李祖娥逼高湛?” 元轩道:“李祖娥只是其中一颗棋子,如今高演称帝,北齐呈现祥和之态,连同突厥柔然都想投靠北齐,不出几年,北齐势力加大,宇文护就是再厉害,也寡不敌众,到时候别说天下一统,就连西北一带都难以降服,北周可不就是势单力薄。 宇文邕道:“高演是个好皇帝······天策你心软了。且不说他与你绝不是拔刀相向,他是明君,近段时间,他帝位稳固,就算高湛浮躁至极,也不能直接弑兄夺位?” 元轩笑道:“只要他想,就能,这世上没道理的事多了,这条路走不通,就换下一个。” 宇文邕起身,来回踱步,须臾,看向元轩:“可你有什么办法让高演退位?他勤政爱民,北齐有他一日,就根本没有可乘之机,若仅仅是高湛还好对付,可他身后还有北齐三将,有高长恭在,高演就不会败,太难对付了!” “高长恭是厉害,可他毕竟只是一届臣子,”元轩抱着谶窨靠在栏边,隐在阴影里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令人看不清,他给了宇文邕最后一把邺火,“他忠君爱国,却会害了他,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想要高长恭死,无需你们动手。” 宇文邕被无尽的沉思淹没,他没意识到元轩的这句“你们”指的是什么,他转眸惊异问道:“你所说的君臣是指什么?” 元轩无声地笑了,他道:“高长恭想活着,除非他有称帝之心。他见父辈叔侄兄弟为了皇权勾心斗角,早已厌倦,所以根本无心夺位。但是权势这东西,就好比保命符,有,便能高枕无忧,没有,便如刀下鱼肉,功高震主,只会引火上身。”? 第71章 云诡密波风平浪静 宇文邕看着元轩,记起在拓跋宗山后的那晚,惊诧再一次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强忍着没露出形,喉间动了动,笑道:“既然你这么胸有成足,天下一统便指日可待。” 元轩离开后,宇文邕回到座位上,抬手招来外面候着的姑娘,让人换了台子。他身形挺拔,面貌英秀,此刻却有些恍惚,须得有人扶,这会儿无端觉得身单力薄。 遥华从外面走进来,宇文邕没转头,道:“你都听到了?幸好他的仇人是高家。若叫他羽翼丰满,只怕比高肃还要难对付。” “陛下真要用他,”遥华坐下来倒茶,“人心叵测,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元天策施的什么招,只要拿捏住,再狠的人也无需担心。” 元轩下了楼,找了个酒肆,刚要走进去,小二迎上他,满面堆笑,谄媚道:“公子里边请。” 元轩打量着酒肆,道:“有天妃乐吗?” 小二一愣,随即笑着指了指里边道:“天妃乐倒是没有,不过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郁金香,公子要不要尝尝?” 元轩扫了一眼,见酒肆坐满了人,少顷转身走了,留下小二一头雾水。 玉灵儿跟着元轩,见他从楼里出来走向长街,跟了上来。元轩走的不快,却一眨眼,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玉灵儿“哎”了一声,快步上前,被那个腰间带刀的蒙面侍卫挡住了,她一抬脚,便知对方有些功夫! 天空阴沉,不多时,雪落了下来。 蒙面带刀侍卫走了段路,一转身,跟着玉灵儿进了窄巷。玉灵儿转身,盯着他,道:“跟着我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带刀侍卫压低声音,却冷冷地道:“尚书大人让你离开北齐,公主为何还在这里?” “你们尚书大人很是了得,”玉灵儿道,“不是让你一直保护我吗?从兰陵王府出来便一直跟着,这会儿怎地又要我离开,叫他出来见我,你也不用煞费苦心藏头缩尾。” 带刀侍卫松开手里的刀柄,双手一拱。封霆云看了看四下,扯下蒙面,道:“大人此时身在北齐,有很多事要做,公主留在这里,多有不便。” “他做他的事,”玉灵儿扬起下巴,“我又不妨碍他,回去告诉你们尚书大人,本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后不用再让人跟着我,别忘了,我是柔然公主,代表的是柔然,我可比什么郑姑娘,什么兰姑娘要坚实的多,我不需要保护。” 几日后,元轩与高演一同至兰陵王府。 陈秦与下人在门口迎接,高肃自然出来迎接,按照规矩,皇帝亲临,需要跪拜叩头,而高演抬手免了礼,他是个明君,从不拘礼这些小节,今日来兰陵王府,是要见一个人。 兰陵王府庭院深深,顺着游廊往里走,穿过两个洞门,就见着石径小路两旁的院子里满是红梅,极为风雅,颇为养眼,好看的很。 高肃立于红梅之下,与元轩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瞬间挪开。 高肃跟着高演走进屋内,高演看着高肃,道:“那件事真是你九皇叔做的?” 高肃道:“是不是九皇叔,长恭不下定论,陛下可亲自去问,九皇叔在里面候着了。” 他引着高演往里走,不忘回头,对元轩道:“鸿凌近来可好,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元轩跟在高演身后,笑道:“兰陵王如今权势煊赫,还记得与我多日未见?” “你与我同朝为官,上次又替我解围,”高肃温言细语地道,“我就是再忙也会记得。” “好说,”元轩挑帘,“只是没想到玉树临风的兰陵王,会欠下这么多情债,我能帮你一次,是一次。” 高肃听着“情债”两个字,便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被唐夫人和唐家孙小姐纠缠的往事还留着烫手的炙热,烧得他笑容都淡了。 高湛身着圆领短袄,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既不像皇家的九王爷,也不像富贵人家的主子,他分明比高演小几岁,此刻却看起来比高演更加年长,若要形容,那他就像一只落网的大鱼,挣扎着打了几个滚,就蔫了。 高湛抬头,看见高演。 高演是皇帝,一身龙袍威严肃穆,外带着天子庞大的气势,高湛上前跪拜,顷刻间面目崩塌,几乎是哭求道:“陛下!” “长恭,”高演沉声叮嘱道,“你与鸿凌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高肃颌首。 元轩笑着应了,两人退了出去。 屋内气氛着实沉闷,虽然没有第三个人在,却还是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高演瞥了一眼高湛,不禁问道:“李祖娥是被你带走的?” “不是,”高湛幽怨地道,“我是想过要带走她,但一直想着皇家的颜面,我只是偶尔去看她,给她送些东西而已,皇兄你要相信我!” 高演道:“糊涂!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等事!怎么对得起皇兄,她是皇嫂啊!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高湛双腿发软,摊在地上,喃喃道:“我,我也不想,可我就是想要她······殷儿······不,先帝,不是已经废了吗?她也被贬,如今已经没有身份,我就算要她,也没什么!” “混账!”高演气的扶着桌沿,险些摔倒,“不管怎么说,她也曾是先太后,是你皇嫂,九弟你怎么糊涂至此!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想瞧着你再犯错。” 高湛陡然爬起来,站直身子,胸口起伏。 “皇兄我知道错了,只是眼下不是责罚我的时候,她不见了,是何人所为?难道皇兄就没有疑虑?她是先帝生母,除了年轻美貌,并无利用价值,有人对她下手,意欲何为?当时我派人给她送东西过去,并未发现任何痕迹,如果只是看中她美貌,应该没这个可能,这世上知道她在哪的人并不多,她一个被贬的弃妇被人劫持,看起来是另有所图,不是针对她,那便是针对北齐。”? 第72章 云诡密波风平浪静 然而,思虑片刻,高演便强制自己将丝丝愤怒压了下来,他虽极为不快,但身为北齐新帝,却也能容忍更多的考量,不能像高湛这种浪荡纨绔那般恬不知耻。自登基以来,如今自己身边只剩这么一个兄弟,几位北齐宗室中,除了安德王品行差了些,其余几个子侄包括渔洋王,都还算勤勉上进,九王高湛平日里鲜少参与政事,眼下却为了一个皇嫂,做出这等有损皇家颜面的事,高演一向宽厚仁德,但对于这件事,他有些难以忍受,几乎忍无可忍。 高演慢慢恢复了平静,转眸看向高湛,道:“朕自会查清楚这件事,至于李祖娥,本就被贬,就算她没有身份,也还是先帝的生母,你我的皇嫂,你还是好自为之,不要再给皇室丢脸了。” 他语气带着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高湛还是在嘲讽北齐,高湛却根本听不进去,此刻对这番话听若未闻,他悻悻然上前拉着高湛的手臂求道:“皇,皇兄,帮帮我,帮我找到她。” 听到这句,高演大怒,掀开高湛的手,冷冷的喝道:“若不是在长恭府上,朕真想惩治你,你以为朕会来,就会帮你?这种事说出去,不仅令天下人嗤笑,还会留下污点,让你和北齐遗臭万年。” 里面烦闷,外边却清寒,是个难得的月圆之夜。元轩下了台阶,黑靴踏在白雪上,并未发出一丝响声,道路两旁的院子里红色梅林深邃幽香,高肃长身玉立于红梅间。 “陛下会帮他找李祖娥?”元轩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悄然立在他身后,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拨开红梅,周遭环绕一阵沁人的清香,“怕是,不会。” “会,但不是帮他。”高肃凑近一朵覆着白雪的红梅。 元轩轻轻行至高肃身侧,抬手摘下一朵红梅,道:“江山如画,美人如诗,一颦千金值。” “陛下自有分寸,”高肃顿了顿,道,“玉姑娘来北齐,是为你而来。” “不是为我而来,”元轩抖掉花瓣上的白雪,将红梅送至唇边,“是为你而来,长恭难道不知?” 高肃笑了笑,温声道:“鸿凌啊。” 两个人在这漫天白雪红梅簇星的夜色里,同时都意味不明的笑了。 高肃发觉他面前的人如清澈的泉水,又如和缓的细风,流过幽幽岁月和荒芜乱世,就真的仿佛看清了他一般,元轩没带半点情分的时刻遮掩着,那相谈甚欢的小院仿若已经沉浮于幽深的谷地,再也无法让人体会出半点人性的真实来。 高肃再一次察觉到元轩的躲闪,但他始终是相信的,眼前的少年依然明俊的扯了扯嘴角。 “我问过你,”元轩抽出腰间的谶窨压在白雪覆盖的梅枝上,对高肃情人般的呓语道,“是否曾有过疑心?”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高肃低头一笑,“我这人一向如此。” “兰陵王身经百战,所向披靡,世人都知道北齐战神,却不知高长恭面柔心慈,为人宽厚,你相信我,相信这世间的所有人,心思纯洁,殊不知,这世间人心险恶,心怀不轨之人比比皆是,你对我从未有过丝毫疑心,但是长恭啊,”元轩拍掉红梅枝头的白雪,眼底露出佻达笑道,“就不怕我反咬你一口,我心性如何,你又如何知晓呢?” 高肃转过身,看了他许久,半晌,明月清风地道:“你是什么心性,我十分清楚,无须疑心,你若真要如此,我也阻拦不了,凤鸣山你救了我一命,我这条命便是你的,朋友之间,不存在险恶一说,我既把你当朋友,便不会有任何怀疑。” “兰陵王果然不一般,”元轩嗤笑一声,“人都是有欲望的,现在看来,北齐战神像是个无欲无求之人。” “是人都有欲望,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朋友值得深交,”高肃突然问道,“鸿凌你的家乡不是北齐?” 元轩望着夜空中的繁星,他今日并未穿朝服,内里依然一身红衣,这身红色衬着洁白的雪花,极好看。 雪夜凄寒,一阵风过,有了些冷意,高肃便拉住了元轩,道:“外边冷,我们进去。” 兰陵王府不算气派,但足够大,旁边便是一间书房,这间书房是高肃平日里经常来的地方。元轩在一排书架前停下来,书架有五层,小书格上搁的都是古籍,并没有一样古玩字画。 高肃脱了外罩披风,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边,道:“这里的书很多,古书典籍应有尽有。” 高肃爱书,每次回府都会在书房流连忘返,他将这些书分门别类,摆放在架子上整整齐齐的,书页上干干净净,想必高肃一定叫人把这些书照顾的很好,整个书架令人都不忍心去拿。 元轩留心扫了一眼书架,看到了一本北魏地图册,他缓缓抬手想要去拿,没想到高肃比他快,伸手将那地图拿了下来。 北魏是鲜卑族拓跋珪所建立。北魏一统北方宣告五胡乱华的结束,历史正式进入南北朝,拓跋氏起源于东胡。 两汉期间,经过大汉帝国对匈奴的持续打击,匈奴人逃离了漠北草原。鲜卑族拓跋氏也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慢慢向西迁移,来到了漠北草原。 拓跋部拓跋猗卢因为帮助西晋对抗匈奴贵族刘聪和羯族石勒,被晋朝封为代公,后来封为代王。逐步建立了代国政权。 一百多年前秦苻坚攻打代国,击败了拓跋氏,代国灭亡。 淝水之战后,曾经被苻坚征服的各个异族都纷纷自立复国,拓跋氏也趁机重新建立了代国,随后因为和西燕的慕容永争夺故旧魏国的地盘,改国号为魏,既有争夺魏国的意图,同时魏国曾经也是中原的王朝,有征服中原的意思。 北魏刚刚成立的时候,先后和同在漠北草原的匈奴剩余的其他部落争夺草原的主导权,借用了后燕慕容垂的力量,击败并吞并了这些匈奴部落,还向北征服了更为原始的高车族,通过漠北的一系列兼并战争,拓跋部的实力变得非常强大了。后燕进攻北魏,反被北魏军队在参合陂重创,并歼灭后燕军队主力,从此后燕一蹶不振。 北魏和后燕之间发生了多次激烈的战斗,北魏军队经过多次胜利和挫折,终于再度重创后燕,并在第二年攻下了后燕国都,并把后燕一分为二。 北魏趁刘裕病逝,大举攻击南朝刘宋,夺取了黄河流域的大片国土,北魏趁赫连勃勃病逝,大举进攻胡夏,并在随后的战争中消灭了胡夏政权,夺取了关中之地。北魏和北方的柔然展开多次交战,柔然多次被北魏击败,此后势力大减,再也难以威胁到北魏。 北魏进攻并消灭了偏安和苟延残喘的北燕政权,夺取辽东之地。北魏攻击并消灭了西北的北凉,夺取了雍凉之地。 至此,北魏实现了北方地区的统一,和南朝进入对峙局面,直至北魏被西魏权臣宇文泰和东魏权臣高欢分裂。 “北魏分裂,”元轩顺着高肃的手扫了下去,道,“高欢强权。” 高肃看了他一眼:“你对这些也知道?” “不知。”元轩不假思索地道。? 第73章 风花雪月迷中剑行 蚩尤宗龙盘虎踞于北周长安百里之外的深山,影影绰绰,极飘渺之仙。 孙言初被那怪物送了回来,回到蚩尤宗深山后,那怪物便消失不见了。多日的长途跋涉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颓废,他在后山洗了个汤泉浴,褪去对世间繁华的好奇之心,换了件素袍,刮掉胡茬,又回到那个修仙悟道清心寡欲的小道士行列。 蚩尤宗弟子多半是男子,个个修的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隐士宗不问世事,使得这些弟子的性情也变得寡淡,而孙言初却不同,他骨子里极为跳脱,虽说年纪最小,但也不是弟子中辈分最小的,因为还有个小师妹顾子念。 在三大隐士宗门里,除了女娲宗皆是女子,其余二宗基本上都是男子,唯有蚩尤宗里有这么一位女弟子,偏偏顾子念年纪还比孙言初大,可她的样貌十分年轻,看起来比孙言初还要面嫩,顾子念实则是蚩尤宗里年纪最大的,算起来她要比其他弟子大十多岁,只是她长的娇俏可人,没有谁会以为这位不是师妹而是师姐。 顾子念还记得孙言初离开蚩尤宗下山时说的话,这位被所有蚩尤宗弟子称作小师妹的女子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年纪,被人换做小师妹了,可不就是变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妹了么,当初孙言初扔下一句话,说等他回来会说说外面的世界,现在他回来了,一想到这,她就对失踪许久的孙言初格外翘首以盼。 如果说蚩尤宗谁对顾子念最好,最能说到一块,那就是此时轰动蚩尤宗的孙言初了。 她十五岁入的蚩尤宗,在那之前,蚩尤宗师尊抱着嗷嗷待哺的孙言初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这样,顾子念变成了小师妹,隐士宗门讲究先来后到,不分年纪。 在蚩尤宗,没有人会猜测这名女子的来历,只是随着小师妹的率真可爱,渐渐有了种种猜测,然而,尘埃落定之后便又回到最初。 孙言初当然不会去猜测这位面容比自己年轻,依然亭亭玉立的女子究竟有多大,在他眼里,无论她多大年纪,八百岁也好,几万岁也罢,都没所谓。被看添香温香软玉的师妹,孙言初丝毫不敢胡思乱想,他在下山前认真地说过,等我回来告诉你外面的所见所闻。 很可惜,没能在离阙岛见到师尊,还有女娲宗要寻的那位拓跋宗遥华师兄,不过能见到那位会传音入密的老酒鬼真的很惊奇,想起离阙岛的那位岛主周敬,孙言初对顾子念描述道:“师妹,你是不知道离阙岛有多美,乱花飘飞,光怪陆离,若能再下山,我一定带你去见大哥。” 见顾子念双手托腮,眼睛眨都不眨的望着他,便豪迈地继续说道:“离阙道还有一只怪物,飞的极快,你看咱们这儿离拓跋宗千万里,从拓跋宗至离阙岛又是千万里,那怪物却能将我从离阙岛转瞬之间给送回来。” 顾子念看着孙言初唉声叹气道:“师兄啊师兄,你还好,能下山去走一遭,而我,此生只能在这深山孤独终老了。” 孙言初连忙笑道:“说什么傻话,想下山师兄陪你。” 表明心意后,他竟有些羞愧的转过头去,随后听得身后顾子念幽幽地道: “言初,你不知道我为何会入宗,本来可以过寻常人的生活,只因为爹娘看中钱财,便给我指了一条不归路,此后我便不能随心所欲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些年我在这山里,早已心静如水,可看到你下了一次山,我便也想下山了,毕竟外面的世界很好,谁也不想将大好年华浪费在这里。 她说着心中不免哀叹,入了蚩尤宗,心里还想着入世,她这是有多不甘心。 可此时,孙言初却苦笑道:“小师妹啊,我其实觉得留在这深山也挺好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他将成羽中毒,打擂台,还有退婚,又将周敬儿女的那些事,以及遥华和女娲宗之间的纠葛细细讲了一遍,最后轻声道:“师妹,有机会,你应该出去看看。” 顾子念没明白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只苦笑道:“师兄这一趟下山,可是见识了很多人间灾难,处处都是陷阱,处处又都是惊喜。” “若非如此,怎能显出隐世的妙处?” 顾子念嘴角忍不住勾起,那弧度仿佛坚实的能挂起千金万金的一杆秤。 “你知不知道,”孙言初见她笑了,也微笑道,“你笑的时候很美,倘若我病的很重,只要见到你的笑容,我就会好,立刻就好的那种,所以,你的笑能治愈世间所有的疼痛。” 顾子念僵住,脸颊突然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仿佛是娇羞,顿了许久,她道:“师兄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入宗门?” 孙言初背对着顾子念,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扔向栏杆外的水面,不屑道:“有什么好奇?你如果不来,我就没有小师妹,那就活着没意思了不是吗?” 他说着转身朝大殿走,师父与师兄们在等他,离开时不忘转身道:“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多少岁,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妹。” 说出这些心里话的孙言初走向属于他和师兄们的大殿,一路上瞧见鸟啊狗啊,都不忘来交流一番,这鸟语是那位神秘人传授的,那时他没悟道其中的心法窍门,此刻倒是游刃有余。 孙言初来到大殿,里面以及聚集了蚩尤宗的弟子,殿内负手站立着一位须发莹白的老道,看到孙言初,习惯板着脸,孙言初心内怔了下,嗫嚅道:“师,师父,言,言初回来迟了,还请师父,责,责罚。” 清虚道长估计就是长得严肃,平日就算不怒,也看起来像怒火中烧,一开口便露出老道本来不该有的模样,下一刻眨了眨眼,貌似不太相信能见到小徒弟,喜忧参半地道:“言初啊,你可回来了!”? 第74章 风花雪月迷中剑行 蚩尤宗在北周城外数百里之遥,几乎悄声匿迹多年,北周再没有出现蚩尤宗的任何消息,此次弟子下山采买,只是为了日常所需,却没想到把第一次下山的小弟子孙言初给弄丢了,更好奇的是,正当蚩尤宗的人准备下山寻找时,一只长得甚是奇怪的灵兽把孙言初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 怪事啊,以往风平浪静的蚩尤宗沸腾了,一下子让冰块似的清虚老道温暖了起来。 大体来说,众弟子惊惧师父半点不假,但此刻的师父与以往截然不同,谁也没想到严肃古板的师傅会因为失踪多日小师弟的归来而换了脸色。 起先无人相信,后来在大殿上见到,众人便都信了。 清虚道长左手捻着雪白胡须,眉头渐舒,右手背负身后,这等出尘,再配上他的相貌,确实令徒儿们心内啧啧称奇,谁看了都要在心里叹一声,怪呐! 此番孙言初失踪,显然让蚩尤宗遇到了不小的震惊,倒不是怕丢失了他,而是他下山后的所见所闻在山中传的沸沸扬扬。 清虚老道给孙言初一个慈爱的眼神,弟子们纷纷转过头,看向孙言初,脸上跟着师父挂着笑,只见孙言初走过来如草上飞一般悄无声息。 清虚老道见到功夫突飞猛进的小徒弟吗,满怀诧异,轻声问道:“言初,师父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孙言初听到这个,只是认真的嗯了一声。 “你遇到大周的人了?”清虚老道意味不明的看着他,“他们要你做什么?” 孙言初刚要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师父,您认识突厥王子金梓骁吗?” “嗯?”清虚老道一顿,“师父问你话,你不答,怎地还问起师父问题了?” 孙言初呵呵一笑,道:“徒儿想起了一件事,那突厥王子说认识您,还拿着您的一封书信去找北周大司马,徒儿觉得有些蹊跷,所以只好先问师父。” 不知为何,清虚老道面对这个问题顿了一下,负手转身在大殿踱步,半晌缓缓道:“为师的确认识金梓骁,也写过一封信,只不过,那封信为何会被他拿去,颇有些匪夷所思。” 此言一出,不仅孙言初感到震惊,所有在场的弟子皆是一片哗然。 清虚老道环视一周,道:“多年前,为师游历至漠北,恰逢暴风雪大盛,途中又遇见了狼群,一个幼童被狼群围着,为师将他救下,才知道他是漠北突厥可汗的儿子金梓骁,当时漠北可汗对为师感激不尽,盛情款待,与突厥可汗秉烛夜谈后发现,他并非中原人口中所传扬的那样,可汗心胸广阔,大义凌然,虽传闻中说他对中原虎视眈眈,但为师所了解的与之大相径庭。” “漠北突厥擅长制兵器,柔然和一些小国都看中他们的这项技能,国家的兵力强弱主要靠兵力和手中的兵器,因此,突厥因为这个渐渐强大了起来,可汗要为师写了一封信。” 孙言初有些心情复杂,下山所经历的一切已是奇闻,此刻听师父说的这些更是异事,众弟子皆是惊诧,孙言初忍不住问道:“写了什么?” 问完觉得有些失言,然而,清虚老道并不在意,继续道:“那只是一封问候信。” 孙言初诧异道:“问候信?” 清虚老道平静道:“突厥可汗想和北周讲和,正苦于没有方法,让为师写这封信,只是找个由头,如果贸然前去,恐怕北周一点机会不会给。” “你说突厥王子拿着一封信去了北周?”清虚老道突然问道,“他都做了什么?” 孙言初嗯了两声才回过神,道:“他拿着那封信表面是去和北周谈和,实际上是想让北周帮他对付柔然,他们想一统西北。” 众弟子听着师父和小师弟的对话,都没敢插言,仿佛大殿上只有他两人在一般。 清虚老道突然对其他弟子摆摆手,随即对孙言初说道:“言初留下,为师有话与你说。” 众弟子朝清虚老道拱手后出了大殿。 “你去离阙道学了周敬不少功夫,为师要你即刻下山去办件事。”清虚老道郑重其事地道,“你和子念一起去。” 孙言初一怔,有些没听清似的望着清虚老道问:“师父,您让我和小师妹一起下山?” 清虚老道盯着孙言初“嗯”了一声,道:“子念是时候该下山了,你既然已经在江湖上走了一遭,想必也能照顾好自己,子念入门晚,她始终是你的师妹,此番须得你们一起去做这件事,是因为子念······她不能留在蚩尤宗了,下山后,等办完这件事,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寻个去处。” 孙言初没来由问道:“师父,这是为何?师妹她为何不能留在蚩尤宗?” 清虚脸色十分认真,道:“蚩尤宗弟子皆是男子,她留在这里着实不便,当初她还小,收留她也是道法使然,如今她已是成人,今后的路就由她自己去走。” 孙言初皱眉,刚要说什么,清虚老道仰起头,捋了捋白须,道:“隐世宗弟子每年一次的试炼就快到了,三大隐世宗各会派两名弟子前去邙山参加旧林会,此次的旧林会蚩尤宗就由你和子念去。” 孙言初呢喃道:“师父要我们去做的事就是代表蚩尤宗参加旧林会吗?” “不是,”清虚老道双手负后,脚步轻缓,道,“宇文邕和突厥合作,并非对付柔然,而是对付北齐,为师当年写下那封信,没想到给天下带来了战乱,说起来,惭愧啊,眼下只能尽量挽回这场战乱,宇文护霸权,北周听宇文护的,他给身边的人下毒,帮他做事,我们就从这里入手,阻止他。” “师父是说成羽?”孙言初惊诧,“他中的毒只有玲珑魄能解!” 清虚老道点点头,道:“当今天下,有一个人能解此毒,那就是拥有玲珑魄之人,元轩元天策。”? 第75章 风花雪月迷中剑行 如果不是师父开口,孙言初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一夜过后,两人就离开了云深不知处的蚩尤宗,日出时分已经看到了北周帝都长安城的轮廓。这是顾子念成年后第一次下山,两人在一座大山后面的湖泊前停了下来,如今北周的地界日益渐宽,眼前的大湖便是传说中的慈湖相传大湖连接这两个上古国度——女子国和丈夫国。 传闻还说女子国在巫咸北,两女子居,水周之,一曰居一门中。 在传说中称为女子国,是一个只有女子存在的国家,这个女子国只有女子,那么她们就面临着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怎么繁衍后代?据说女子国的城民在长大成人之后,便会到当地一个名叫黄池得池塘中去沐浴,出浴后就会怀孕了。 若是不想沐浴呢,也可以选择去窥井,那井是一口神井,窥之则能使人怀孕,无论男女。这样看来,果然没有男子什么事呀,完全是无性繁殖!会成为女子国,那是不是她们只生女孩儿呢?也不是得。她们也有可能生下男娃,但是男娃最多长到3岁就会夭折了,所以这个国家也不是故意当个女子过得,而是水土不支持男性生长呀!说到了女子国,那就不得不提提传说中得丈夫国了。丈夫国是我国神话传说中一个神奇得国家,那里不见任何女性,是个男性荷尔蒙爆棚得地方。这个国家得建立还有一段传说呢。 据说在殷代得时候,国王派遣王孟去西王母那里寻长生不老药,但我们都知道,自古出去找长生不老药得人基本没有回来得,王孟也不例外。王孟在路途中断水断粮,只能在一处荒山定居,他无妻无子、孤苦伶仃得生活许多年,后得到上天垂怜,让其在睡梦时从肋骨处跳出了两个儿子,这一觉起来便喜当爹了。之后王孟得后代便一直生活在此,且用“肋骨生子法”将家族壮大,成为了远近闻名得丈夫国。这“肋骨生子法”倒是颇有几分神用亚当得肋骨创造了夏娃得意思呢,不过这里创造得是儿子,而不是女人。 而在慈穹湖的这一边是丈夫国,丈夫国与女子国基本相反,这个国家全是男子,且常常配着宝剑,颇具英雄气概。 女子国与丈夫国的人每年都会相聚一次,在年初的三月初三这一日,慈穹湖畔有个极大的草坪,大湖旁草坪也成了女子国女子与丈夫国男子相会的一景没有之一。每年前往慈穹草坪的女子男子络绎不绝,多如过江之鲫,这一盛景竟盖过了繁华热闹的长安城! 其实女子国繁衍后代并非了什么水,而是在这三月三这日,与喜欢的丈夫国的男子一见倾心后,便怀上了孩儿,如果生了女儿就留在女子国,如果生了男儿就送去丈夫国,此后两国人就一直过着分居的生活。 孙言初和顾子念此时正坐在慈穹草坪中间的一块大石上,被周围一群群眼冒金光的男子与女子给围的水泄不通,有人瞥见顾子念后,顿时来了兴致,那魅惑的眼睛和风情万种的身姿,那纤细的小腰,还有那几乎崩的紧紧的胸部,那些丈夫国的男子见了,瞬间要了老命,而女子国的人像一群花蝴蝶般朝孙言初扑了过来,很快两人就被两国人给淹没。 孙言初急了,大声喊道:”师妹!师妹!“ 顾子念的声音冲破人群飘过来:”师兄,我在这!“ 孙言初推开人群,眼神循着声音过来,只见人群中一男子突然道:”姑娘可愿与我婚配?“ 孙言初听的真切,他奋力拨开人群,冲了过去,吼道:”她已有婚配!“ 那男子感到有些不信,看了看孙言初,又转头看看顾子念,半晌喃喃地道:”你是他夫君吗?“ 孙言初毫不含糊地道:”嗯!我是她夫君,她肚子里有我的骨血。“ 那男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立刻周边的男子也纷纷转身去寻找别的女子,然而,顾子念惊住了,呆呆的像尊雕塑一般。不知不觉,慈穹草坪上的人们都li双双的相继离去。 孙言初突然不由自主地陡然蹲下身,此刻,顾子念感觉到身旁一阵微风。她转头望去,一名身着素衣的二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他面前温暖的抿嘴一笑。 她竟有些小脸微红,觉得自己心内悸动,仿若十八岁的少女情窦初开般的甜蜜,少顷,她只好转头对孙言初道:”我知道师兄是为了······“ 孙言初在草坪上盘腿而坐,单手搁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下颌,眯眼笑道:“我说的是真的。”undefed 顾子念:“······” 孙言初呵呵笑道:”师妹千万别骂我下流,人不下流枉少年,师兄可是正当年少呢!” 顾子念低下头:”其实我比师兄年长。“undefed 孙言初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啊。“undefed 兴许对他的回答有些惊讶,顾子念瞪大了眼睛:”我比你大了整整十五岁。“ 孙言初浅笑道:”那又如何!我喜瞪你,无关乎年龄,十五岁何妨,就是八百岁,几千几万岁又何妨,子念,我就是喜欢你,你只要站在那里,不用想年岁和世俗。” 顾子念瞧着风神俊朗的孙言初,还真忘记了自己是多少岁,只见到眼前的少年风格俊秀,玉树临风,满面温柔。undefed 两人对视着一直没说话,直到湖面上飘过来一艘渡船,孙言初才起身拉她一起上船,两人上了船,见船舱里全是布衣男子,看见他二人,眼神熠熠的朝两人扫过来。进了船舱,抬眼见着这些炙热的目光,孙言初拉着顾子念走向船尾,来到栏杆边。 须臾,顾子念忍不住开口道:“言初,我们去哪?”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唤他言初,这声亲昵的称呼好似懵然唤醒孙言初一般,他极度喜悦的嗯了一声,道:“去北齐,找玲珑魄。”? 第76章 入骨玲珑不知相思 北周以南,数千里之外的一幽静之地,有一座高山,名叫“四纵山”,乃是四大世家清谈会所在。 几十年间,四大世家日渐强大,高手纷纭,但其内部争斗却不断恶化,惨烈到稍不留神就会大动干戈,甚至超越了与三大宗教、三大隐士宗的神器之争。 弘农扬氏本是四大世家之一,这十多年来,陈留谢氏、陇西李氏、河间崔氏更是怒不可揭,千夫所指,背地里将弘农扬氏痛恨的怒火中烧,悻悻然有将四大世家改成三大世家的架势。 原因无他,只因如今的弘农杨氏曾经出现在魔界鬼王身边,还有个不成气候的长子杨硕,平日里不学无术,一味的帮着魔界做些有损四大世家名誉之事。但最令人恼怒的,还有一件事,杨硕备受魔界器重,鬼王更是对他极其信任,将他提拔为魔界副使,视为左膀右臂,现下南北朝天下人尽皆知,四大世家与魔界勾结。 在十大世家之中,最看重的便是清誉,弘农杨氏此番着实给其余三大世家带来了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和如火如荼的流言蜚语。 杨氏在四大世家仅有的一席之地顷刻间荡然无存,而杨氏家主杨罡却丝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背后有一个实力雄厚位高权重之人——橆颜霜。 白沙轻轻遮住脸庞,那朝华国女帝——橆颜霜,此刻就坐在四纵山清谈会的一个雅致干净的房间里。 房间不是很大,但很暖和,脚下的土地处于温泉地带的范畴,连带着四纵山周边不合时宜的蝴蝶飞舞,漫山遍野,奇花盛开,香气随着丝丝微风飘荡起来。 传闻中的朝华女帝,因为相貌丑陋,才终日戴着面纱,然后,她去了一趟北齐,见了一个人,便当着那人的面摘下面纱,那人就是兰陵王,此后人们就再也没有听信过所谓的传闻。 美丽的朝华女帝依然戴着面纱,究其原因,是因为她想继续维持传言中模样,她穿着最朴素的衣衫,安静地坐在屏风后面,在四大世家的争论声中,她依然很淡然的撩起面纱喝茶,她的眼看去带着笑意,此刻心内仿佛有什么喜悦之事一般,有冷酷的凄美! 橆颜霜幽雅的双手交叉在身前,手掌中,仿若藏着天大的自信!那里还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好像俯瞰着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门帘被人猛地掀开,须臾,脚步声响了起来,有人走到橆颜霜身旁。 “陛下!” 橆颜霜缓缓抬头,知道朝华女帝在屏风后面的,除了四大世家的杨氏,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杨硕皮笑肉不笑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她的心底有些厌恶,轻轻冷哼了一声,根本不记得这个人是谁,这名男子每一次的出现都带着不怀好意。 只不过杨硕的眼中,却总有一种纨绔的意味,那个朝华国的女帝,此刻,已经是弘农杨氏的座上宾,与其说是座上宾,不如说是囊中物。 屏风后面突然变得很嘈杂,如落网的鱼一般。 橆颜霜轻轻起身,向后退去,但余光一直停留在这个男子身上,他的诡秘,看去仿佛暗藏玄机,朝华国没有男子,而眼前的这个男子让人瞧出了讨厌和鄙夷。 “什么事?”橆颜霜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 杨硕向屏风外望了一眼,道:“陛下此番前来,有何吩咐?” 橆颜霜白纱动了动,好似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在北齐。” 杨硕眨了眨眼,仿佛很惊诧,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所谓想要的东西,便是三大神器,他知道三大神器在北齐,只是不知道在北齐的地方,他突然道:“陛下知道在哪?” 橆颜霜默默站了一会,开口道:“如今的北齐如日中天,高演称帝,兰陵王高长恭镇守八方,还有北齐二将,内有北齐宗室协助,三大神器是上古神器遗留民间,在皇室眼里不值一提,北齐皇族看中的是安宁,对于江湖上人人觊觎的神器,毫无兴趣。” 杨硕脸色微变,道:“难道三大神器在隐世宗手里?” 橆颜霜面纱后面,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她声调不变,继续道:“蚩尤宗、女娲宗、拓跋宗隐世多年,他们修仙悟道,清心寡欲,怎会对这些在意。” “三大神器究竟在哪?”杨硕望着橆颜霜的背影,有些急躁。 “急什么?”橆颜霜停住脚步,“哦,是魔界想迫切知道三大神器的下落?” 杨硕不敢抬头看她,只嗫嚅道:“谁、谁、谁不想知道!能得到此三件法宝,如同得到天下,别说做四大世家之首,就是做皇帝,也不稀罕。” 橆颜霜不说话了,空气瞬间凝结一般,变得异常冰冷,无情的嫉妒和恨意比寒冬的冰雪还要凄冷,她眼底与心底的喜悦一扫而空,仿佛被满身的意难平给填满,她身上冒出了阵阵杀意,源源不断地散发了出来,周遭的气息变得压抑。 “有一个人知道,”橆颜霜回过头,深深望着杨硕,“高演身边有个尚书,名叫鸿凌。” 杨硕眼睛亮了,怔怔地望着橆颜霜许久,喃喃地道:“你是说鸿凌知道三大神器的所在?” 橆颜霜微微点点头。 北齐,云竹峰。 元轩凝望着远处山峦,对身边的兰停道:“宇文邕什么时候行动?” 兰停清秀的脸有些苍白,他轻轻地回道:“人已经藏起来了,就等公子一声令下。” “把人藏好了,戏才有得唱,宇文邕好歹也是北周皇帝,这点小事,他不会做不好。” “公子放心,这件事会办好。” “红月还好?” “公子送去的人,他不敢怠慢,又有银狐作伴,红月她好得很。” 元轩抬起头看向天空,那双好看的眸子漆黑纤长,他道:“北齐,即将风云再变,这皇位可真炙手可热啊!” ······ “宇文邕说过,他与我在一条船上。兰停,替我盯紧了他。”? 第77章 入骨玲珑相思不知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个时辰前,云竹峰下面有个小湖泊,湖心有个石亭,一道古旧木桥连接湖心的石亭,元轩和宇文邕站在湖心石亭中。 元轩把目光从远处山巅移开,微微轻叹一声,转过头笑道:“许久不见,陛下怎么清减了。” 宇文邕背负双手,神情却淡然,道:“北齐的粮仓多从函谷关调,往西、南两地传送,通不了水路,就只能开通专门的要道,西面十分复杂,岭南的要道就非常清晰,粮食由西广运输到函谷关,再由函谷关到邺城,邺城运到运气,直线通过粮马道到达岭南。” “函谷关是北齐镇守的重要运输通道,由北齐三将层层把守,就是兰陵王本人不在那里,没有他在,军威也丝毫不减。一直以来,北周就是打的再狠,北齐领土的防御都固若金汤,从来没有让北周骑兵靠近分毫。”元轩挑眉道,“高长恭不是没有弱点,只是你们没有发现。” “是什么?”宇文邕转头看向元轩,“你对高长恭很了解!” “没有。”元轩不假思索地道,“还没找到。” “没想到天策你对行军打仗也有独特的见解,“宇文邕微笑着望着元轩,如同看着一位世外高人,惊奇中隐隐还有一分仰慕,“无妨,朕等着你。” 元轩笑了笑,转过身望着清澈见底的湖面,微光粼粼中仿佛带着碧绿如玉的光影,他淡淡道:“宇文护攻伐,杀戮殆尽,他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兰陵王骁勇善战,想越过他这道防线,实属不易。” 宇文邕点点头,少顷,缓缓道:“我可听说你与高长恭交情匪浅,想要对付他,你应该有法子。” 元轩没有立刻开口说话,沉默了许久。 宇文邕似乎特别有耐心,凝视着云轩,神色恬淡的等着他的回答。半晌,元轩稍微侧头,看他一眼,道:“高长恭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但我敢肯定,他至今也不知道我是谁。” 宇文邕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想来对这个回答很赞同也很满意,揶揄道:“天策你心思细密,为人又如此高品,不说你此刻身居高位,就凭你这一等一的样貌,这世间也无人会不信任你。这些年朕如同傀儡,心内确实不快,我本以为要实现愿望须得很久,现在看来,指日可待,至少你能成为朕的帮手,相信不出几年,你便能将北齐翻天覆地!” 能得到北周皇帝的夸赞,在平常人这里,是三生有幸,此时虽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在元轩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宇文邕其实也是口不择言,这些年来,他从民间收上来的消息,足以证明,面前的元天策,变成今日的鸿凌,以往的那个纯情杀神早就变得面目全非,那颗复仇的心依旧不变,变的是少年的性情,除了一次次被人利用后天翻地覆的改变,容貌越来越俊逸,几乎再也没有当年的那般纯情与天真。 他顿了顿,道:“依你看来,要颠覆北齐,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元轩看回山巅,立即道:“君主无能,江山不稳!” 宇文邕盯着他,道:“怎么说?” 元轩:“移主。” 宇文邕眉头微蹙,但眼中已有赞同,道:“高演根基稳固,若要高湛顶替,一个女人能有用处?” 元轩道:“杀了她。” 宇文邕更为不解,狐疑道:“为何?” 元轩道:“如今高湛偏执,对这个女人有执念,如果这时候杀了她,高湛便会奋起反击。高湛昏庸无能,对皇位不是没有兴趣,只不过他没有机会,只要他按照我们的计划,帮他坐上皇位不是什么难事。如此废物,若是登上龙庭,还不是任由我们操控?” 宇文邕微微一笑,道:“好,天策,朕知道你胸怀大志,没想到你如此深谋远虑。那眼下当如何进行?” 元轩沉吟片刻,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北齐朝堂之中,对我非议之人不计其数,我便将计就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目下,最能引起朝堂和江湖纷争的非三大神器莫属,我们就来撒网,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暗中联合蚩尤宗、隐世宗、女娲宗一起出手,这等坐山观虎斗之事,是不是很有趣!” 宇文邕望着他,没有说话。 元轩转过头望着他,缓缓道:“怎么?” 宇文邕回过神,慢慢转眸,不禁轻叹一声,发自内心的惊喜道:“你所说的,与朕想的一模一样,朕虽为北周皇帝,却被束缚。不管怎么说,能与你志同道合已是万幸,只是那三大隐世宗并非邪魔歪道,能参与这件事?” 元轩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丝邪笑,道:“邪道如何?正道又如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纷争,在利欲面前,世间万物还不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上古神器便是引子,三大宗门、三大隐世宗、四大世家,为何每年都有比试和清谈,这些明里暗里的交集,就是所谓的征伐血斗,正道中人会做凶恶之事,邪道中人也会做善意之举。” 宇文邕对他的这番高谈似乎有些兴趣,望着他道:“你说的有点意思,那在你心中,何为正?” 元轩许久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白云、青天在浩瀚的空中屹立。 他不知如何回答,仿佛不知道自己为正还是为邪。 宇文邕眼见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他看着元轩远去的影子,深邃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 这时,有个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陛下······” 宇文邕打断他道:“遥华,出来。” 遥华闻声从木桥上走了过来,顺着宇文邕的目光向远处看了一眼,道:“他好厉害!” 宇文邕有些出神,良久才悠然道:“你怎么看元天策。” 遥华一愣,抬眼望向宇文邕,见宇文邕面色平和,但目光深不可测,他不由得心内一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宇文邕笑了一声,道:“怎么?” 遥华猛然惊醒,沉吟片刻,道:“元天策这般年纪有如此高的道行,手段狠,城府深,睚眦必报,动辄杀人,在权势中更是辣手无情,这样的人在身边,陛下难道不怕······”? 第78章 入骨玲珑相思不知 宇文邕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缓缓转过身去,望着碧玉如镜的湖面,遥华在他身后,慢慢道:“近两年来,元天策行事手段越来越激烈凶狠,杀人如麻,在北齐更是雪上加霜。我们拓跋宗是三大隐世宗里最淡漠的,除了每年一次的试炼,鲜少入世,但这几年间,特别是今年,蚩尤宗弟子也听说了此子,元天策的功夫一日千里,突飞猛进,此人究竟有多厉害,连我师父也不曾看出来!他能在北齐朝堂游刃有余,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说到这,在宇文邕身后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不为人知的光,他皱了皱眉道:“难道他身上真有玲珑魄?” 宇文邕摇了摇头,道:“玲珑魄是至阴至邪之物,你应该知道它的原主人是苻坚大帝?” 遥华点头:“有所耳闻。” 宇文邕缓缓道:“坚发长安,戎卒六十余万,骑二十七万,旗鼓相望,前后千里。九月,坚至项城,凉州之兵始达咸阳,蜀、汉之兵方顺流而下,幽、冀之兵至于彭城,东西万里,水陆齐进,运漕万艘。阳平公融等兵三十万,先至颍口。” 苻坚自领中军八十七万,八月初八出发,九月到达河南项城,后面的凉州兵才到咸阳,苻融的前锋营已经到达安徽颍口,前后绵延数千里。除此而外,东西两路还各有一路侧翼,东路从幽州和冀州出发,九月份抵达彭城,西路从巴蜀汉中出发,七万人马,顺江而下。 遥华接着他的话道:“如此粗算,苻坚此次伐晋,总人数至少超过120万!实在怀疑这个数字的水分太大,这不是打仗,分明是踏平东晋!东晋有多少人马呢?” 当年十二月,两军对峙淝水,谢石的侄子谢玄遣使送来一封信,说两军长久对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能不能稍微向后退一退,等我们渡过河,我们来一次决战,你看如何? 苻坚大喜,晋军这不分明找死一样?只要趁他们半渡之机,以骑兵掩杀,没有不胜的道理!快快答应! 看着滔滔河水,苻坚志满意得:“我这百万大军,每人将马鞭扔进河里,都能让河水断流!”淝水之战正式打响,苻坚下令前军后撤,让晋军渡河。 宇文邕转过身子,对着遥华笑了笑,道:“淝水之战足以证明,战斗的成败不取决于实力,偶然因素也有可能扮演主角。前秦小撤,显然没有做好统一协调,号令下达后,原本齐整的队伍出现了混乱。估计绝大多数士兵只接到撤退命令,并不清楚为什么撤退,后面的来不及撤退,前面的往后涌,一时混乱不堪。” 晋军乘机开始抢渡淝水,前秦庞大的队伍形成了一股后退的惯性,与后军拥挤在一起。突然间人群出现骚乱,有人高喊:“秦兵败矣!”这一声喊,让前秦几十万大军由混乱变暴乱,不明就里的士兵们立刻变成了无序的逃窜! 渡过河的晋军乘机对秦兵发起攻击,秦军立刻成了无头苍蝇,无力对抗晋军的砍杀,忙着往自己的人群里钻,自相踩踏。被一嗓子吆喝,本来是有计划的撤退,变成了计划外的溃败。原来吆喝之人叫朱序,是一颗埋在前秦的钉子。 遥华微笑着,悠悠地道:“朱序原是东晋梁州刺史,襄阳兵败后投降前秦,被苻坚任命为度支尚书。淝水之战前夕,朱序奉命前去劝降谢石,他趁机出卖了前秦军情,并劝谢石,乘前秦大股部队还没有到位,改被动防守为主动进攻。” 正是朱序这颗定时炸弹的引爆,让前秦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输在一个小细节上! 宇文邕道:“苻坚没有了玲珑魄,便如失去了制敌的武器,淝水之战注定大败。却不知那玲珑魄怎会落入元天策之手,几年前我见元天策非池中之物,如今他的行事做派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北周若有此人相助,定能实现天下一统。” 遥华欠身拱手,笑道:“那边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宇文邕怡然大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没那么快,眼下大权旁落,朕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走到湖边,突然沉默,负手而立,向远处眺望。 遥华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向着宇文邕望去,这个北周的皇帝,此刻突然看起来十分落寞,悄然的传达着他内心的忧虑,但那挺拔的背影却还是隐隐透着希望。 三日后,遥华回到拓跋宗,正逢蚩尤宗的人来访。 相传在大荒之中有座山名叫系昆山,山的附近有共工台,射箭的人因为畏惧共工之灵所以不敢向北射。那里有个穿青衣的女子,名叫黄帝女魃。 先是蚩尤兴兵讨伐黄帝,黄帝就命令应龙到冀州的野外进攻蚩尤的部队。应龙能积蓄水,于是蚩尤就请来风伯、雨师,放纵狂风暴雨。黄帝又派了一位名叫魃的天女去与蚩尤作战,魃乃旱神,他一到,雨就停止了,于是蚩尤兵败被杀。但是魃经历大战,不能重上天宫。所以她所住的地方总是不能下雨。于是叔均就把这件事禀报给了黄帝,黄帝就将女魃调到赤水之北的偏远之处。叔均由于禀报有功于是当了管田地的官。女魃时时想逃离那个偏远之地,所要将她赶走的人,就大声命令她说:“神快回赤水之北!”并且人们先清除水道,挖通沟渠。 相比蚩尤宗的上古神话传说而言,拓跋宗的传闻更为惊人,拓跋宗的先祖是党项,党项之君名为拓拔,拓拔子嗣以拓拔为氏,即拓拔氏,而伏羲风姓,名方牙,字苍牙,母亲华胥,华胥为九江之神,尊号女皇,居华胥之渚,有都国在华胥之渊,盖华胥之居,华胥之渚即阆中俞水,九江即九州,自伏羲成年以后尊母亲华胥为九江神女巫,拓跋宗始祖乃伏羲。 所以,三大隐世之中,唯拓跋宗为首,女娲宗其次,蚩尤宗稍弱。 第79章 祝余山鬼窟谶窨出 三大隐世宗看起来与世隔绝,实则将南北朝天下局势看的十分清楚。 天空碧蓝如洗,看去辽阔无边际,一阵阵也不知道从哪飘来的仙风,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一片仙山的深处,有条隐约的长石阶向山中延伸而去。 仙雾飘渺的拓跋宗如天空之城,如白雪碧玉镶红墙,如置云层之上。众拓跋宗弟子站在大殿入口处,向里张望,见此情景,遥华走了过去,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大、大师兄!”子书转过身来,见到遥华,蹙眉,“女娲宗的人来了,她、她们要找你!” 话音未落,他身后众人一阵骚动,只见江南面色淡然,站在重明身边,忽然发现门口人群中的来人,碎然问道:“可是遥华?” 外面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此次女娲宗的人若是见到遥华,她们自然要问个明白,以为遥华确实与她们的大师姐将东有些暧昧不清。而遥华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他在师父重明默默凝视的目光中走了进来点点头。 而在殿中的另一侧,闭关许久的女娲宗宗主撰虚则冷冷地哼了一声。 重明一向冷静自持,淡淡道:“你来的正好,馔虚宗主有话问你。”说完,他顿了一下,随即转身,嘴角带着笑意,道:“遥华为人坦诚,从不撒谎,馔虚宗主有什么话,请问。” 馔虚起身走过来,问道:“纪宁呢,她在哪?” 遥华拱手向馔虚行了一礼,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这句话说的十分诚恳,但外面的众弟子显然知道他在撒谎,低声道:“大师兄,师父面前怎能······” 馔虚许久不说话,江南惊怒交加,但此时此刻,不容她插话,遂看向沉默的师父。 半晌,门口忽地一阵脚步声,本来门口就聚集了数十人,这脚步声居然听起来像是有十几人之多,一个看去清丽瘦俏的少女走了进来,来到馔虚身边,馔虚立刻转身,面对着她,显然她有重要事情要说。 这少女名叫嫣台,乃是馔虚最喜爱的年轻弟子,也是女娲宗数一数二的高手,她精通奇门异术,近日得到消息,大师姐纪宁和一个少年去了祝余山鬼窟找三大神器了。 “师父,弟子带人去了祝余山鬼窟,并未发现师姐和那人的踪影,只见到仓悟之野、黑水玄蛇、巫山黄鸟在那把守,弟子不敢私自行动,就回来了。” 馔虚点点头,面上却似乎没什么失望之色,反而有些欢喜,顿了片刻,终于开口道:“那少年是不是面色如土,行走需要搀扶?” 这句话一出,不仅嫣台惊诧,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面上肌肉一抖,江南闻言愤恨道:“师妹说的那人是不是他?”江南抬手指向遥华。 嫣台看了一眼遥华,摇头道:“不是他,师父说的对。那人看起来倒像一个快要死的人。” 这时,面上神色不变,道:“宗主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馔虚却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遥华的肩就要往外走,重民身子一震,眉头微皱,低声道:“宗主这是为何?” 馔虚早就揪着遥华飘至屋顶,她望着下面的人群哼了一声,深深呼出一口气,定住身子,高声道:“重民宗主,借你徒儿一用,三日后奉还!”眨眼间,人影攒动,片刻后女娲宗的人随着馔虚奔袭而去。 树影森森,诡异而带着神秘! 祝余山,鬼窟。 祝余山盛产祝余,早在几千年前,修仙界最拥趸的是另一种圣药——祝馀,它是不死药界的鼻祖。比起祝馀,仙界的人参果蟠桃都不值一提,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在祝余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 南山的首山叫鹊山,鹊山山脉排在最前面的那位叫招摇山,招摇山东临西海之上,山中多金玉。有一种神草,样子长得像韭菜,名字叫做祝馀,人吃了之后就不会感到世传昔禹治水,弃其所余食于江中,而为药也。 所以祝余山有传说中的不死药——祝余。 “禹余粮,祝馀生于荒野,形状如韭菜,苗叶极细,开小粉色花,叶子味辛。”馔虚站在黑夜的祝余山上,往黑暗中望去,遥华站在鬼窟入口,他有些抵挡不住寒风中透骨的夜寒。女娲宗的弟子无声的靠近将他围了起来。 馔虚收回目光缓缓抬头,沉声问道:“那个人是谁?纪宁为何带他来这里?在这里你可以把知道的说出来,我不会伤害你,但你若是不说,我便替拓跋宗清理门户!” 她说着右手一翻,只见一面发着奇异光芒的镜子出现在她手中,她摊开手掌,那面镜子飞向天空,一道耀眼的光芒划破夜色,馔虚带着淡淡的安静道:“知道这是什么吗?八咫镜,它能让你见到过去和未来,也能要了你的命。” 遥华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八咫镜!”他心道,人人都在寻找三大神器,没想到其中唯一的八咫镜在女娲宗手里。 馔虚收手一握,夜色中的闪耀光芒,便在此刻,渐渐消失,转瞬间被黑暗淹没。片刻后,突然有鬼哭狼嚎声,呛啷哀吟,从鬼窟里窜出阵阵黑雾。 鬼窟便是万鬼所在,鬼窟的森森阴气在夜色的黑雾之中瞬间融合,令人分不清那是黑夜那是煞气,如同染缸的同一个颜色,难以分辨,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鬼窟入口,更多的黑雾一道接着一道的出现。 馔虚凝眉肃目,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电光石火间,只见夜色中又出现了很多奇异的亮光,与那黑雾争锋相对的厮杀着,不断发出不绝于耳的惨叫,更奇怪的是,居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飘荡在祝余山茂密的树林之中,这时,隐约在杀气中听到一阵笛声,正是元轩元天策的谶窨。 这个拥有玲珑邪魄的年轻人,这时倒毫无遮掩的显山露水,他眼神冷冷,长身玉立,一身红衣,站立在山巅,谶窨在他唇边,发出悠扬的道道指令,夜色里的黑雾被笛音化作了血雨。 须臾,元轩放下谶窨,他下唇右下角那颗极好看的痣此时更为诱人。? 第80章 祝余山鬼窟谶窨出 鬼窟是魔界的地盘,里面有黑鸟、黑蛇、黑豹、黑虎、黑狐。看守鬼窟的是魔焰,他是魔界的战俘,传言,千百年前,仙魔大战,仙界很多灵兽被魔界驯服且注入魔性,最后变成了妖怪。 落入魔界后,魔焰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样子,他长着老虎的头,脑袋上有一对尖利的角,额头上有三只眼睛,身子比耗牛还大。 这些从鬼窟喷发出来的黑雾,便是魔焰变幻的,而眼前的红衣少年仅仅只用一管紫笛就轻而易举的将魔焰给打败了,馔虚和遥华还有随后赶来的重明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遥华目瞪口呆地道:“你、你是、元······” 馔虚看了元轩一眼,道:“元天策!” 元轩淡淡道:“怎么,你们三大隐世宗不再隐世了?” 馔虚与重明一怔,遥华也跟着吃了一惊,道:“什么?” 元轩转过脸望着祝余山,负手而立,道:“女娲宗大弟子带着一位病入膏肓的少年来祝余山,不是什么你们所谓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她是为了一样东西,你们不知道?” 嫣台哑然,一张稚嫩的脸又狐疑了几分。 遥华不屑一顾,道:“玲珑魄?” 元轩看都不看他,道:“不错,我知道那少年是谁,这里即出现了八咫镜,天丛云剑和八尺琼勾玉也很快会出现,要玲珑魄何用?” 遥华被他说的怔了一下,眼角余光扫着元轩,微笑道:“那你倒是说说,那人是谁,怎会来到此处?” 然而,事情并非这些人所揣测的这样,那位带着病色的少年,其实就是被宇文护挟制住的成羽,他身中剧毒黑蝎之毒,此毒已侵入骨髓,一年前,听蚩尤宗的小道士说,玲珑魄可以解剧毒黑蟹的毒,他身边有个姑娘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死,那位姑娘就是独自准备上山去女娲宗的纪梅,半路上她遇见山匪打劫,幸而被她堂妹纪宁所救,当时正和遥华吵架跑了出来的纪宁撞见纪梅,听她说了剧毒黑蝎之事,听师父说祝余山有祝余草,能解百毒,纪宁就帮纪梅带着成羽来了祝余山。 元轩望着他,忽地一笑,道:“你心里明白,何须为我?” 闻言,重明面上渐有凝重之色,他待要开口,却感觉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他动作之间,忽而高涨,馔虚缓缓转身,面对着遥华,重明也同时转向遥华。 两位隐世宗,在祝余山鬼窟入口阴森恐怖的冷冷对视。 周遭一片寂静,遥华忽然觉得脑袋里隐隐作痛,一阵眩晕过后,呼吸开始紧张。 元轩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道:“八咫镜在女娲宗,天丛云剑和八尺琼勾玉分别在蚩尤宗、拓跋宗,两位何必要撕破脸?” “元天策!” 一个清丽的声音在空中突然响起,山中两股暗中相争的气息,陡然停住,原本紧张的场面如被惊雷打破一般戛然而止。 就连元轩仍保持平静的面容之上,他俊逸的眼角也仿佛微微触动了一下。 这几年之间,南北朝分为北周、北齐、南陈,北周宇文护霸权,皇帝宇文邕是个傀儡,北齐皇位不定,皇庭换了无数次,眼下是高演称帝,南朝是陈霸先,可以说,自侯景叛乱,南朝风起云涌之后,元轩元天策这个人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但北齐开国皇帝高洋之死,又令人们想起了这位侯景身边的杀神。 此番,居然还有人认识他!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一位女子迎面走来,只见这位年轻女子,身着淡粉衣裳,鹅蛋脸,眉目如花,清丽娇俏,双目温柔,令人看一眼,便能倾倒。 元轩刚要转身离开,那女子忙伸出双手环住他的手臂,娇嗔道:“你又想逃······” 元轩微微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玉灵儿眼睛眨了眨,须臾,露出动人心魄的俏丽笑颜,道:“天策,我不走,你去哪我便去哪。” 馔虚显然知道这女子与元天策相熟,见她装束谈吐和气息不似寻常人,料得此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本就被元天策的所言与行径所震惊,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大弟子纪宁,当下也不想再与拓跋宗的人计较,忽地转身带着女娲宗的人消失不见了。 重明怔了一下,摇头叹息一瞬,猛地瞪着遥华,苦叹世风日下,孽徒难管······ 元轩沉吟片刻,没有理会玉灵儿,慢慢回过身来,看着重明。 重明不明所以,却还是很平静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元轩的目光朝他身后的遥华一瞄,淡淡道:“拓跋宗向来不问世事,怎么令徒一见到我就认识。想来是因为我这张脸太出众,让人见了就记忆深刻?” 遥华一窒,闻言,本想理直气壮的解释,却看到师父正回过头瞪着他,只听前面元轩继续慢慢又道:“北周皇帝与我交好,他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要做的事和我要做的事是一件事,若是有人也想跟着凑热闹,搭上这条船也好,万一有一天,遇上风浪,也不至于没有尸骨可以踩着上岸。” 他上下打量遥看一番,忽地笑了笑,道:“以往,我总能在背后听到一些风声,不过今日一见,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话没说完,却把没说完的话留给了在场的人,元轩转过身,缓缓行去,手里谶窨纯白的穗子随着微风肆意飞扬。 玉灵儿也瞪了遥华几眼,猛地一转头,低声唤着天策的名字,大步向元轩走去的方向追赶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祝余山越来越浓的雾气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天色越来越暗,远处影影绰绰,诡异来袭,渐渐淹没了一切,黑暗弥漫着隐约的呼吸,带着愤怒,表面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拓跋宗,却像是要面临一场声势浩大的危机。 玲珑魄! 那位少年的毒明明可以去找元天策,为何会去祝余山!很显然,有人故意为之,要把拥有玲珑魄的元天策给引出来,这个人,究竟是意欲何为!? 第81章 鬼城寻踪迷雾玲珑 北周一带山谷众多,高山屏峙,地势险要,山路不平,风力微小,因此长年雾气笼罩。 元轩朝南面前行,踏进一个小小村庄时,玉灵儿追了上来,元轩没有理会,继续笔直朝前行。 只见几圈篱笆围着用茅草盖顶的房子,房子周围一群群花色斑驳的公鸡、母鸡和活蹦乱跳的小鸡在草地间来来回回啄米,一只可爱的小花狗在院子里摇动着尾巴,圆溜溜的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前方。幸而没有人家养猫,不然这些村民自家门前晾晒的鱼干早就被偷吃光了,只是不知道哪来的骨头,能喂这条小黄狗。 村庄前方有两条岔路口,其中一条路宽阔平坦,看起来走的人颇多,而另一条却杂草丛生,路面已被覆盖,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小石子在杂乱的草丛间,仿佛常年日晒雨淋、饱经风霜,大一点的石头缝里还钻出了一些杂草,其间立着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一串万字,似乎是此路通往地方的注解,上面字形复杂,正好被一条条藤曼贯穿而过。元轩弯腰拨开乱草,看了半天,仍旧看不出是什么字。 玉灵儿道:“天策,你要去鬼城?” 元轩点点头,当即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几名农家女。 几名女子见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走过来,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将目光洒向他。元轩笑吟吟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她们继续手中的活,略带恐惧地应答。 元轩指着那块石碑,问了一句,她们脸色皆是齐刷刷一变,沉默半响,才胆战心惊地与他交谈起来,说话间,眼睛看到站在石碑旁的玉灵儿,脸色又是一变,比之前更是惊惧的骇人。元轩认真地听了几句,他扬起一边嘴角,似乎与这些女子又说起了别的什么,才见那几名女子渐渐舒展了容色,仿佛还露出了几不可察的微笑。 玉灵儿远远看着那边,见元轩与那几名女子聊了许久,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她低下头,狠狠踢了踢脚边的一块小石子,不自觉的撅起嘴,先是有些怒火,想开口喊他,犹豫半晌,才压住了那股心里翻滚的醋意。 她脚边的小石子都被无辜的碾压了好一阵,才悻悻然抬起头再往过去,元轩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交给与他说话的农家女,那些女子接过东西,顿时眉开眼笑,他嘴角含笑还在与女子交谈着。玉灵儿站在原地很久,实在忍不住了,正在她准备抬脚走过去时,元轩负着手缓缓地踱过来,他回到石碑旁,继续看着上面的女子,头却不抬,道:“玉公主,你应该回柔然去,不该来这里!” 玉灵儿却没有回应他的话,问道:“上面写着什么?” 元轩到:“这条路通往鬼城,受魔界管辖。” 玉灵儿道:“你要去找苻坚?” 元轩道:“还他一样东西。” 玉灵儿道:“什么?” 元轩道:“人人都以为玲珑魄是天下至宝,我却不想要。此物乃是个祸害,物归原主也许是它最好的归宿。” 玉灵儿道:“三大隐世宗知道了你的身份,高长恭那里······” 元轩不以为然笑了笑,道:“那位兰陵王吗,我不怕。这南北朝天下之中,还有什么是我元天策好怕的。” 他踏上杂草乱丛走上那条岔路,继续道:“他是敌,也是友。” 玉灵儿道:“何解。” 元轩道:“他与高家那些人似乎不同,爪牙锋利,却有皇命压着。” 说话间,他将玉灵儿甩在身后。玉灵儿跟上去道:“话虽如此,但高长恭十分厉害,你要除掉北齐,就得先除掉他。” 她这般穷追不舍,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深情,方才的不离不弃没有散尽,漾在她的眸子里,像是盛夏夜空中的流星。 元轩的看了周遭片刻,道:“北齐三将固若金汤,尤其是高长恭,这些年没有人能动的了他。漠北、柔然,要帮北齐?” “你想动就动,”玉灵儿道,“柔然不会插手此事。” “你们自然不会,”元轩挪回目光,看着前路,“因为你想对付漠北。最该联合的就是北齐,可是北齐已经不把柔然放在眼里,这条路行不通,还有另外一条路,如此明目张胆、兴师动众,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杀了高洋,”玉灵儿笑了笑,“入了北齐朝堂,如今,高演又对你青睐有加,十分信任,就连兰陵王高长恭都与你手足情深,说到明目张胆,没人比得过你!” “你说的这些只是假象,我要说的才是真实,”元轩挑起一边眉,“玉公主真不怕趟这趟混水?” 玉灵儿想了一会儿,凑近道道:“这样,咱们联手。” “好说好说,“元轩道,“玉姑娘还是离我远些为好。” 玉灵儿仗着元轩长身玉立,靠在他身旁,道:“你不懂怜香惜玉啊,我累了。” 元轩顿住脚步,身子侧倾,道:“累了,想让我抱着你走?” “我可是柔然公主,累着我了怎么办?”玉灵儿冲他嫣然一笑,“毕竟突厥那边我也能说上话。北齐内忧加上外患,不死也会半残。” “是了,”元轩道,“玉公主与突厥王子合亲之后,就是突厥的半个主子了。” “天策,”玉灵儿看着他的侧颜,“你真的不明白。” “明白什么?”元轩缓缓抬脚往前行。 元轩等了半晌,没听着动静,一转头,发现她还在看自己,他轻咳一声,转了个话题,道:“那几位姑娘适才说,自古以来,很少有人会去鬼城,就是去了也没有人出来,要么横死要么失踪,鬼城是万鬼尸身的置放地,有些无头鬼、死无葬身之地的鬼游荡在这里的非常多,再加上那里是魔界的地域,人们都不敢涉足。” 这条路上满是凹凸不平的沟壑和乱石杂草,玉灵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元轩身上,根本没注意脚下,好几次险些摔倒,都被元轩给一把揪住,元轩边走边道:“她们还说,鬼城阴森恐怖,白日还好,一到晚间,更是诡异,这些年几乎没人敢走这条路。”? 第82章 鬼城寻踪迷雾玲珑 玉灵儿问道:“方才,你给了她们何物?” 元轩挑起一边嘴角道:“银子。” 玉灵儿抿嘴浅笑:“哦,银子,我还以为······” 元轩不以为然,道:“以为什么?胭脂水粉么?” 玉灵儿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元轩像是感召到什么似的,眉间一抽,继而身子一纵,拉起她越过脚下杂草,朝前方飞跃而去。不多时,但见烟雾越来越浓,暗隐浮动之间,一座破败的城门出现在眼前。 鬼城四面都是陡峭高山,被层层诡异的雾气笼罩,给人一种呼吸凝滞的胁迫之势,仿佛随时都会在这里送命。而在头顶的天空中却有点点的乳白之色,如轻纱一般在暗黑诡异间弥漫缭绕。 两人进入鬼城时,天色尚早,此时却难分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周遭被黑黝黝的倾斜山体所包围,在惨白的雾色里,能让人感觉到一阵阵强烈的十分可怕的鬼气,正往这边袭来,这种感觉足以令人喘不过气,且胸口发闷,这股强烈的威胁使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两人轻飘飘落在城门前,对视一眼。 “跟紧,”元轩瞧着眼前诡异的景象,“雾气重,小心。” 玉灵儿受宠若惊的笑了笑,心道:“人非草木,在南梁的时候,本公主就察觉到了,这小子并非没有情感,只是一心想着复仇,把个人的事藏起来了。” 两人自然而然地靠近几步,一起朝城中走。 突然,一道黑影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极其诡异,眨眼间就消失在黑雾里,这道影子跑的太快,两人来不及反应,就消失不见,显然,绝对不是人。 不是人,便是妖魔鬼怪! 元轩凝眉:“这个时辰,不应该会有这些东西。” 玉灵儿道:“那是什么?” 元轩从后腰摸出谶窨:“怨气。” 话音刚落,前方浓雾之中,传来一阵说话声:“冯庄主,这玲珑魄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炼成的!” 这座鬼城十分安静,寂静的没有一丝呼吸,就连鸡鸣狗叫声都听不到,城中黑雾越来越浓,几步之内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两人肩挨着肩,才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脸,元轩身量纤长,玉灵儿娇俏玉立,两道身影几乎重叠才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嗯?”玉灵儿一愣,“他们怎么知道玲珑魄?说炼成什么?” 元轩不语,他缓缓朝说话之人那边靠过去,悄悄听着他们说话。 “你可知当年,”此时传入元轩耳中,却是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苻坚是怎么死的吗?” “还能是怎么死的,走火入魔呗,”另外一个微尖细的声音道,“那是邪术,人人都以为是仙法,那种东西,损身损心性,不死也会半疯!” 说到这里,先前那个人减低了音量,道:“你有所不知,当年先祖也曾练就仙术,可和苻坚打了一场,仙法就凭空消失了,想来也怪,直到先祖临终时才说出了缘由,你道是怎么回事,原来那玲珑魄会食人精血,吸人功法!” 这时,玉灵儿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瞪大了眼睛,险些喊出声,原来这颗头颅是一个女子面容,奇丑无比,嘴眼歪斜,面颊上还有两团异常可怖的黑斑。 玉灵儿方才踩在这颗头颅上,差点摔倒。这颗头颅甚至还闪着黑烟,应该刚刚被摄魂不久。 屋里的说话之人也察觉外面有人,立即喊道:“谁!” 与此同时,前方浓雾之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很轻,很慢,不多,仿佛只有几个人,没有说话声。元轩翻手翻出谶窨,轻飘飘的送至唇边,若是前方来的是不干净的邪物,谶窨便会奏出激荡的音律,好歹能阻挡一阵。 对面出现的也觉察出这边有人开始发难,立刻反击,突然一把长兵器飞射过来! 数道银色的光芒带着杀气扑面而来,元轩停住吹奏,谶窨从容现出剑身,在上空游走一遭,将兵器的腾腾的杀气挡了回去,霎那间,那兵器在元轩头顶盘旋,他看清了兵器的样子,元轩立即收回谶窨,道:“雁翎亮银?高长恭?” 果然,高肃也认出了元轩,他隔着迷雾喊道:“鸿凌,是你么?” 元轩道:“我还想问,长恭,是不是你呢!” 高肃听到回应,声音里却满是喜悦:“真是你啊,鸿凌!听到这笛声,我料想是你,雁翎亮银没伤到你?” 元轩道:“嗯,没有,这里很危险,你快过来这边。” 说完这两句,自己都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把高长恭当成了朋友,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关心他。 高肃得知对面的人是鸿凌,立刻奔了过来。除了高肃还有陈秦和兵部的一群将士,都跟在高肃身后,褪尽了适才的犹疑之色。 元轩道:“兰陵王怎么也来这鬼地方?别告诉我,你不去战场上打仗了,改行来降妖除魔。” 高肃向来对他有问必答,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在邙山脚下误打误撞,入了一个阵,就来到了这里······” 正在此时,浓雾中传来一阵哈哈哈、哈哈哈,分不出是男是女的歇斯底里的笑声。 除了元轩和高肃,众人齐齐脸色惊变:“邪祟!” 这笑声震得四面八方剧烈抖动,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令人难以揣测在哪个方向,更无法判定到底是什么邪祟发出的这种突兀又诡异的声音。 元轩道:“那个阵是什么形状。” 高肃抓起元轩的手,在他掌心画了几笔,元轩抬眸,与他对视一眼,道:“千里缩地?” 高肃道:“邙山附近的村民常常受到山匪侵扰,陛下让我去查看。我到了邙山,一路追随奇怪的踪迹,到了山脚下,在一个树林里迷了路,之后,就踏进了这个图腾形状的阵,随后就到了这里。” 顿了顿,他又道:“你说的千里缩地是什么?” 元轩道:“是仙法。”? 第83章 鬼城寻踪迷雾玲珑 千里缩地,顾名思义,能将千里的距离缩短,能施这种仙法之人绝对不简单。 他这极为肯定的一句,当真是令高肃身后的几个人面露惊色。高肃缓缓道:“鸿凌,你还记不记得,俊山后面乱葬岗出现的邪物。” 元轩道:“有可能不是邪物。” 高肃道:“那是什么?” 元轩笑出声,陈秦的脸则青了,原来,方才那道诡异的笑声,以及那些来历不明的邪祟突然之间,尽数消失了! 高肃听见元轩笑了两声,道:“兰陵王威名远扬,他们害怕了!”他将高肃手里的雁翎亮银一挥,随即,脚下就出现了一个阵,和之前高肃在他手里画的一模一样。高肃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被一股力量推着都进了这个阵。 不消说,自然是元轩把所有人拉入了阵中,而这阵居然和邙山的千里缩地大相径庭,他颇为不解,待要开口,元轩却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躲在暗处,我们先离开。” 他语气坚定,前一句十分霸道,后一句温且柔。高肃还没来得及仔细揣摩,元轩道:“你尽管放心,那些山匪跑不掉。” 高肃忍俊不禁,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时,元轩终于在那个阵法上又画了一层,他将手在空中轻轻一挥,顷刻间,眼前已不是鬼城那一片暗雾和诡异,取而代之的是北齐南郊的峰山校场。 夕阳西下。 元轩和高肃在夕阳下。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二人。 峰山校场,连夕阳似乎都因气势而变得磅礴。 两人也一样。 高肃手里握着雁翎亮银,修长白皙的手,银色霸气的兵器! 白皙与霸气,岂非都正是最令人望尘莫及。 便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鼓声。 他们心里同时一惊,疑心也更浓,似已完全忘记了鬼城所经历的那些。 “幽冥鼓。” “第三次了。” “你听到过?” “我听说过。” “据说在几年前,幽冥鼓出现过两次,那次我与元天策交过手。” “你见过他?” “没有。只因天色太暗,并未看清他的样子。\" “这鼓声不简单,”元轩嘴角微扬,“可惜太悲伤了。” “不要听,”高肃凝眉,“这声音会伤人。” 这时,那鼓声越来越沉闷,顷刻间,突然停顿住,元轩突然挥手道:“走!” 这个字一说出,方才夕阳下的两人只剩下阵阵杀气,二人远去,大地变成一片沉寂。 帝都长街酒肆,元轩喝光了几碗酒,明灯照着元轩发亮的眼睛,他纵然是醉了,但他的眼睛没有醉。 高肃静静地坐在那里,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藏在暗处的人浑身带着杀气! 元轩眯着眼站起来,才发现那人手中的剑,他的手下意识的摸出谶窨,他能感受到那柄剑的颜色,黑色的!剑鞘也是黑的,比夜色还黑。 他还是往前走,走向那黑色的剑。 他纵然已醉,但谶窨没醉,他的剑气已在手。 修长的手,紫色的笛。 那人的剑也在手——他的剑从未离开过手。 黑如死亡的剑,紫如翻腾的笛,剑与笛之间的距离,已渐渐靠近。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随着元轩的脚步,也渐渐近了。 杀气更浓! 杀气就在元轩眼前,高肃起身就要上前,雁翎亮银划过一道光,一丈外窗口的枝叶纷纷断落,如美人剪断的青丝。 然后杀气就不见了。 谶窨还在,在元轩手里,他拿起来还未送至唇边,就被高肃的兵器给劝退了。 他用的是天下无双的刀法!一般来说,只有上战场才用得上。 他肆无忌惮,狂欢,狂醉。 他拔刀,挥刀,替他出手。 这究竟是为何? 白皙的手,修长的手指,出手在明灯下看起来也是十分好看的。 元轩的脸色更好看,他终于慢慢抬起头,醉后的脸颊有些微红,凝视着高肃手中的兵器,眨眼间,雁翎亮银刀光一闪,齐纲抬起头,脸上面无表情,惊诧的眼睛里带着很奇怪的慌乱,也不知那是抗拒还是恐惧,仿佛直到此刻才有无可奈何。 元轩突然道:“出来。” 齐纲道:“你早就知道了?” 元轩道:“我知道你会来!” 齐纲道:“我当然会来,你怎么知道的,一年前你又为何放过我?” 高肃不明所以,只听着两人的对话。 元轩忽然笑了笑,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年了。” 齐纲笑不出来,叹息道:“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元轩的笑容中带着揶揄,道:“人生有几个一年,不过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齐纲道:“对你来说,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权势?地位?还是别的什么?” 元轩道:“就因为你想得太多,才把自己的自由放在别人手里,替别人办事,成为别人手中的刀,现在的你和一年前的你判若两人,我有点后悔,那时不该放了你,或许那样做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齐纲道:“一年前,我败给你。你本可以杀了我,可是你没有。” 元轩道:“救人一命胜造一级浮屠,我不杀你,是为了······” 齐纲拿起剑,黑色剑鞘指向高肃,道:“为了他?” 元轩沉默着,仿佛在思索着他说这句话的意思,高肃突然开了口,问道:“你想杀的人是我?” 齐纲道:“不错,我正是来杀你的!” 他挥着那把带着杀气的剑,一字一句地道:“一年前,我就要杀你,是他阻拦我,所以现在,我又来完成这件事,兰陵王,我要杀了你!” 他是来杀兰陵王!他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兰陵王,竟一个人,不带个帮手,殊不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兰陵王,没有谁敢这么大的胆子,来扬言杀他,谁能杀得了他!谁又想杀他? 元轩忽然仰天大笑,道:“有我在,你的心愿怕是很难达成,我劝你,还是放弃,否则,你怕是会没命!我不想杀人,在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点消失!”? 第84章 位面子血化玄衣鬼 然而,谶窨已在他唇边。 元轩的紫笛,齐纲的剑。 元轩道:“你是来送死的! 他来自北周,跋涉千里,竟然不知自己会死在谁手里····· 元轩道:“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没有杀你,那是你的机会。” 齐纲道:“你不杀我,除了为了他,还有你的心愿。” 元轩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一阵巨响,接着,又是骨碌碌的一声震响。只见那结实的木门,突然被一股力量震散,,一个带着五个角的极小暗器朝这边飞来。 高肃没有动,元轩也没有动,这暗器已直飞到高肃背后,眼看着就要扎向他,这股力量极其强大,绝非一般人能够抵挡。就在这时,元轩手中的谶窨已出剑。 冷的风刃,桀骜的寂寥,都在他指尖谈笑。 笛子剑一出,所有的动作都被挟制住,这来势不可当的暗器,被他用剑气轻轻一挑,便已停住。与此同时,暗器忽然弹出十几枚钢针,直刺高肃。 高肃眉头一动,元轩的谶窨又一动。剑气挥动,钢针断落,这突如其来令人措手不及的暗器,竟被他一剑劈成几片,暗器和细小的钢针,向花瓣般裂开,方才那一剑挥出,已能劈断十多个坚硬的兵器,仿佛能在战场上以一敌百,谶窨很少显出原型,它原本是一管紫笛,以音律扰乱人的心智后再出剑杀人。 可它从不轻易显山露水,岂非情形十分迫在眉睫。 这时,屋顶传来一阵瓦片被撞松的声音,从屋顶落下一个影子。 原来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元轩与高肃对视一眼,同时回头看着那人,他不动,两人也不动。 少顷,那人终于动了。 他动作极快,动作很奇特,突然用他整个人向元轩撞了过来。 两人同时飞跃,凌空翻身,轻飘飘落在另一个角落,那黑影失了手,狠狠地道:“给你们讲个故事。” 说完这句,他缓缓平静下来,仿若在说一段往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她在一棵杏花树下俏立许久,微风拂动她浅粉色衣衫下摆,拂动她脑后漆黑如瀑的长发,心头忧伤落寞痛恨杀意连绵不绝,正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芳心只共丝争乱······”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沈千寻眼里杀意渐浓,抬手瞧了一眼沾染鲜血的手掌,道:“相思之苦,惆怅之意,我定要你来偿还!” 在她身后几十余丈之处,一位身怀有孕的女子也在杏花微雨之中俏立不动已久。 绞滴子,一个杀手组织,这个组织高手如云武功高深莫测,只为皇室效力,只听命于皇帝一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有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 紫罗刹是绞滴子里唯一的女杀手,她刚完成了一次任务,亲手杀了她的“夫君”。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加入绞滴子身不由己,成为杀手身不由己,亲手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更是身不由己。 后来的日子,她开始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和无尽的愧疚之中。 紫罗刹为了完成刺杀任务接近他,没想到这位“夫君”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对她千般爱护,直至手持锋利的剑刺向他,她才如梦初醒。 长街之上,书案前,花园里,小窗边,处处都是他的影子。紫罗刹叹了口气,摸了摸腹部,有个小生命在里面,情不知所起而又一往情深,她发现自己已深深的爱上了那个人。 甜蜜、心酸、痛苦,最后她决定,离开绞滴子! 若是离开,便是名义上的“离经叛道”,虽不知是离的哪本经,叛的何方道。但只要是背叛,就会成为绞滴子的敌人,总免不了一场最后的厮杀,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个场面,紫罗刹身怀六甲手握长剑,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片刻后,无数道破空之声带着剑芒把一片树林的上空印的雪亮,林中尘土扬起鸟兽惊飞。顷刻之间,数十件兵器一齐朝她袭来,一人打十几人本就在弱势,何况这十几人全是顶尖高手,且她还身怀六甲,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十几个回合后,紫罗刹肚子忽感疼痛,她左手用剑撑在地面,右手捂着肚子,黛眉微蹙,面色苍白。攻击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四面的杀手戴着面具穿着黑色护甲,映着幽幽暗暗的月光,发出噬魂摄魄的诡异光泽。面具上带着杀气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就像夺命嗜血的利器,紧接着毫不留情的抬起了手。 她与杀手的目光怒目而视,那眼神虎视眈眈的充满了隆重的杀气,杀手的凶恶像是与生俱来的。 紫罗刹目光凌厉扫向四周,她可以死,但腹中的孩儿不能死,他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杀死了他,这是他唯一的骨血!就算粉身碎骨万箭穿心,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定要护住他的血脉! 当陷入致命的境地时,有人会经过深思熟虑后不得已而奋力反抗,这时就算他的内心十分恐惧,理智和本能也会战胜这种恐惧,而有些人什么都不想,出于愤怒,出于自保的不顾一切的满怀战意,即使心里明白自己反抗会招致更可怕的结果,也无法控制自己拼死一战 可这一刻,紫罗刹却顿足在原地,只为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她不知所措,慌不择路。 漫天的杀意飞腾在翻飞的尘土里,令人毛骨悚然,比见了鬼还要可怕。 两名杀手挥着杀气腾腾的利器,向紫罗刹右胁刺去,剑夹凶狠,紫罗刹使上了毕生的修为劲力,然此时她阵阵腹痛,实难应对十面汹涌的攻击,她尽全力挥出长剑,却被一名杀手伸右足踏住,紫罗刹用力抽拔,脸涨得通红,腹部的疼痛令她快要窒息,长剑竟纹丝不动,她忍痛运强力向后拉夺,手中猛地一空,长剑抽出,嘭地一响,剑柄重重撞在胸口,但觉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与此同时,两名杀手一左一右刺向紫罗刹,双剑齐发刺向她胸口,她五内俱焚兀自踌躇,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如何脱身才能躲过此劫,利剑逼近她,她死不足惜疼惜愤恨的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突然身边蹿出了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挥出一道白光打落了那几人手中的凶器,像飞鸟般在杀手身边疾速来回飘动。他身手快的看不清招式,只见一身青衣手握一柄拂尘,单臂一挥,拂尘的一端竟然出现了一圈幻影一般的神剑,旋风似地朝四面的杀手劈头而下,凶狠的杀手遇到了劲敌还是头一回,和这样的高手过招,根本躲闪不及,顿时,无数道剑芒将所有杀手击得落花流水。 十几名杀手和那人在夜空中打斗,紫罗刹才脱离了险境,她捂着肚子转身踉跄的走向树林深处。 随着那十几名杀手纷纷倒在地上,一个婴儿的哭声划破了长空,天空破晓。 紫罗刹疲惫的抱着那个婴儿,脱下外衣把她包裹好,她抬手轻轻按在小婴儿的背部,送了一样东西给这孩子,她唯一能留给这个孩子的只有这个了。唯有一个人她还是放不下,这个人在她心里,是真实的救赎,是等待与深情,是无尽的温柔。 在一个夜晚,她烧毁了所有记忆,此后她的梦就透明了,在一个清晨醒来,她扔掉了所有的昨天,无他,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的为他而死,无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为他而生。 只因他的那句话:“我天不怕地不怕,无所不能,但我怕失去你。” 梓雅道人收起拂尘,正要离开,忽见数丈开外的河面上,被一股无形的内力控制的水流化为有形的威力在空中形成箭头朝林中发过去······? 第85章 位面子血化玄衣鬼 他将往事讲到这里,却缓缓顿了下来。 杀气渐渐散了······ 这是夺命的暗器,乱世之中已不知有多少威名赫赫的高手,无声无息的死于这种暗器之下。 突然,一道血雨铺天盖地的从瓦缝间落下,杀气消散的时刻,玄衣鬼眼里发着的光也跟着消失了,因为他始终相信他想杀的人必死无疑。甚至连齐纲的死活他也不顾,他们本都是天下最强悍的凶器,根本不用说还有什么面对失败的勇气。 在他们眼里,别人的伤痛和绝望,总是很令他们愉快,可是这一次,玄衣鬼失望了。 元轩和高肃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眼里依然带着光。 玄衣鬼眼睛里的杀气已被他身上的戾气所掩盖,他看着元轩手中的笛子剑,叹息着苦笑道:“就算我不认得你,也认得你手中的笛。”说话间,他看了看高肃,却说,“你够狠。” 元轩道:“不是我狠,是你们不该来送死。” 玄衣鬼和齐纲同时一怔。 元轩道:“滚。”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凌厉和霸气,两个人立刻很听他话的就滚了。 高肃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动手。” 元轩挑眉,问道:“哦?” 高肃却答非所问,道:“你运气极好,好到连老天都帮你,这玄衣鬼的暗器也只有你的“血雨”才能化解。” 元轩凝视着高肃,脸上的表情戏虐,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慢。 他本就鲜少出手,现在还当着高肃的面,把从未出过剑鞘的笛子剑给显现出来。 这南北朝天下,值得让他出手相护的人,有几个? 元轩缓缓道:“他们要杀你,是宇文护的人。” 高肃道:“不错。” 元轩道:“今日我若不出手,他们也奈何不了你。要他们来杀你的人,也不掂量掂量,就凭一个玄衣鬼,岂非送死?” 高肃笑了起来,他不以为然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有个人一直会在他身后,前路不会艰难,也不会遥远。 帝都长街,明灯三千,天地熠熠,明月生辉。 今夜月正圆,把酒言欢正当时。 片刻后,高演王府的别院。 屋内酒过三巡,两人不觉已把酒相谈。 元轩话没开口,刚翻过酒杯,门外一个声音就喊道:“鸿凌!\" 门当即打开,玉灵儿端着菜肴,道:“喝酒怎能一个人喝,我陪你。” 话音一落,只见她手中的酒杯凌空转向元轩。 元轩当空一档,嘴角闪过笑意,道:“灵儿,别闹。” 他这是第一次唤她灵儿,许是微醺,许是故意。 玉灵儿推开元轩的手臂,她手中的酒杯一晃,就落了下来,道:“兰陵王从不饮酒,鸿凌,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高肃不知二人之间以往的风起云涌,见状,道:“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喝。” 元轩抬眸,对高肃道:“你留下,我们出去。” 他拿起酒壶,拉着玉灵儿出了屋。 穿过回廊,是一个书房,高演称帝后,这个王府就留给了元轩。书房是之前高演留下的,现在的陈设和以前一样,上面还留着很多书,一半是古书一半是古玩字画。 元轩脱了外衫,坐椅子上翻书,不时拿起酒壶对着嘴喝着。 “兰陵王没看出什么?”玉灵儿道,“他很聪明。” “他胸有成足,”元轩道,“对他身边的所有人。” “兰陵王是北齐的中心,”玉灵儿垂眸,“他若是没了,北齐便会倒。” 元轩忽然转头,此时玉灵儿与他近在咫尺地对视。 “怎么?”元轩没打算和她说下去,“你想对他动手?” “在北齐宗亲之中,唯有兰陵王的生母位份不高,”玉灵儿露出无奈的笑容,“他的地位是他自己上战场打出来的。” “眼下,”元轩道,“除了兰陵王,高湛也行,” “高演称帝,正如日中天,”玉灵儿垂下眼睛,“高湛不值一提。” 她这般垂眸,使得眼神十分魅惑,深情带着妩媚,她一直追随元轩,适才在高肃面前毫不掩饰,对元轩的思慕从未消散,时时刻刻漾在她眼睛里,像满天星河的流星。 元轩看了她片刻,道:“北齐帝位不稳。” “你想怎么做,”玉灵儿道,“我会帮你。” “你自然会帮我,”元轩挪回目光,看着书,“因为柔然也想吞没漠北,可突厥已经不是从前的突厥了,他们也在动作,和北周来往密切,处理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行,不用兴师动众,反而给漠北留下机会。” “你杀了高洋,”玉灵儿笑了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他们不认得你,你现在是高演的救命恩人,兰陵王情同手足的兄弟,你确定你行动起来不受阻?” “你说的这些根本不足为惧,我知道怎么做,”元轩缓缓抽手,“怕什么呢。” 玉灵儿想了想,道:“你不怕,有人怕。” 元轩不解。 “那位太后身后的郑姑娘啊!” “好说,好说,”元轩道,“你一个姑娘家,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玉灵儿仗着貌美,把人堵在书架旁,挡住元轩,道:“这可是高家的宅子,当然要悄悄说。” 元轩忍俊不禁,道:“柔然公主已被漠北王子选中,即将完婚,此番,为了柔然,与我在这密谋也就罢了,还挨得这么近,悄悄话不是情话,玉姑娘还是自重些为好。” “隔墙有耳,”玉灵儿托腮,冲他一笑,“毕竟你住在高家,还是谨慎些为好。” 窗外已有寒意,书房不知何时,竟然有些热,元轩很少穿朝服,他如今是北齐的尚书大人,平日里进宫须得穿朝服,而高演对他着实放松,以至于他每次进宫面圣都穿着随性,此刻穿着一身红衣,他皮肤白皙,眉眼俊秀,带着一贯的潇洒不羁:“你会嫁去漠北。” 玉灵儿对他笑:“我说了,会帮你。” 元轩镇定自若地盯着玉灵儿。 他相信。 玉灵儿出现在北齐,不全是为了柔然,还为了他。? 第85章 位面子血化玄衣鬼 他将往事讲到这里,却缓缓顿了下来。 杀气渐渐散了······ 这是夺命的暗器,乱世之中已不知有多少威名赫赫的高手,无声无息的死于这种暗器之下。 突然,一道血雨铺天盖地的从瓦缝间落下,杀气消散的时刻,玄衣鬼眼里发着的光也跟着消失了,因为他始终相信他想杀的人必死无疑。甚至连齐纲的死活他也不顾,他们本都是天下最强悍的凶器,根本不用说还有什么面对失败的勇气。 在他们眼里,别人的伤痛和绝望,总是很令他们愉快,可是这一次,玄衣鬼失望了。 元轩和高肃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眼里依然带着光。 玄衣鬼眼睛里的杀气已被他身上的戾气所掩盖,他看着元轩手中的笛子剑,叹息着苦笑道:“就算我不认得你,也认得你手中的笛。”说话间,他看了看高肃,却说,“你够狠。” 元轩道:“不是我狠,是你们不该来送死。” 玄衣鬼和齐纲同时一怔。 元轩道:“滚。”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凌厉和霸气,两个人立刻很听他话的就滚了。 高肃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动手。” 元轩挑眉,问道:“哦?” 高肃却答非所问,道:“你运气极好,好到连老天都帮你,这玄衣鬼的暗器也只有你的“血雨”才能化解。” 元轩凝视着高肃,脸上的表情戏虐,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慢。 他本就鲜少出手,现在还当着高肃的面,把从未出过剑鞘的笛子剑给显现出来。 这南北朝天下,值得让他出手相护的人,有几个? 元轩缓缓道:“他们要杀你,是宇文护的人。” 高肃道:“不错。” 元轩道:“今日我若不出手,他们也奈何不了你。要他们来杀你的人,也不掂量掂量,就凭一个玄衣鬼,岂非送死?” 高肃笑了起来,他不以为然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因为他知道有个人一直会在他身后,前路不会艰难,也不会遥远。 帝都长街,明灯三千,天地熠熠,明月生辉。 今夜月正圆,把酒言欢正当时。 片刻后,高演王府的别院。 屋内酒过三巡,两人不觉已把酒相谈。 元轩话没开口,刚翻过酒杯,门外一个声音就喊道:“鸿凌!\" 门当即打开,玉灵儿端着菜肴,道:“喝酒怎能一个人喝,我陪你。” 话音一落,只见她手中的酒杯凌空转向元轩。 元轩当空一档,嘴角闪过笑意,道:“灵儿,别闹。” 他这是第一次唤她灵儿,许是微醺,许是故意。 玉灵儿推开元轩的手臂,她手中的酒杯一晃,就落了下来,道:“兰陵王从不饮酒,鸿凌,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高肃不知二人之间以往的风起云涌,见状,道:“我还有事,你们慢慢喝。” 元轩抬眸,对高肃道:“你留下,我们出去。” 他拿起酒壶,拉着玉灵儿出了屋。 穿过回廊,是一个书房,高演称帝后,这个王府就留给了元轩。书房是之前高演留下的,现在的陈设和以前一样,上面还留着很多书,一半是古书一半是古玩字画。 元轩脱了外衫,坐椅子上翻书,不时拿起酒壶对着嘴喝着。 “兰陵王没看出什么?”玉灵儿道,“他很聪明。” “他胸有成足,”元轩道,“对他身边的所有人。” “兰陵王是北齐的中心,”玉灵儿垂眸,“他若是没了,北齐便会倒。” 元轩忽然转头,此时玉灵儿与他近在咫尺地对视。 “怎么?”元轩没打算和她说下去,“你想对他动手?” “在北齐宗亲之中,唯有兰陵王的生母位份不高,”玉灵儿露出无奈的笑容,“他的地位是他自己上战场打出来的。” “眼下,”元轩道,“除了兰陵王,高湛也行,” “高演称帝,正如日中天,”玉灵儿垂下眼睛,“高湛不值一提。” 她这般垂眸,使得眼神十分魅惑,深情带着妩媚,她一直追随元轩,适才在高肃面前毫不掩饰,对元轩的思慕从未消散,时时刻刻漾在她眼睛里,像满天星河的流星。 元轩看了她片刻,道:“北齐帝位不稳。” “你想怎么做,”玉灵儿道,“我会帮你。” “你自然会帮我,”元轩挪回目光,看着书,“因为柔然也想吞没漠北,可突厥已经不是从前的突厥了,他们也在动作,和北周来往密切,处理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行,不用兴师动众,反而给漠北留下机会。” “你杀了高洋,”玉灵儿笑了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他们不认得你,你现在是高演的救命恩人,兰陵王情同手足的兄弟,你确定你行动起来不受阻?” “你说的这些根本不足为惧,我知道怎么做,”元轩缓缓抽手,“怕什么呢。” 玉灵儿想了想,道:“你不怕,有人怕。” 元轩不解。 “那位太后身后的郑姑娘啊!” “好说,好说,”元轩道,“你一个姑娘家,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玉灵儿仗着貌美,把人堵在书架旁,挡住元轩,道:“这可是高家的宅子,当然要悄悄说。” 元轩忍俊不禁,道:“柔然公主已被漠北王子选中,即将完婚,此番,为了柔然,与我在这密谋也就罢了,还挨得这么近,悄悄话不是情话,玉姑娘还是自重些为好。” “隔墙有耳,”玉灵儿托腮,冲他一笑,“毕竟你住在高家,还是谨慎些为好。” 窗外已有寒意,书房不知何时,竟然有些热,元轩很少穿朝服,他如今是北齐的尚书大人,平日里进宫须得穿朝服,而高演对他着实放松,以至于他每次进宫面圣都穿着随性,此刻穿着一身红衣,他皮肤白皙,眉眼俊秀,带着一贯的潇洒不羁:“你会嫁去漠北。” 玉灵儿对他笑:“我说了,会帮你。” 元轩镇定自若地盯着玉灵儿。 他相信。 玉灵儿出现在北齐,不全是为了柔然,还为了他。? 第86章 离题思心乱红袖香 玉灵儿环顾四周,道:“说起来,我已许久不曾见过这位‘深得皇恩’的郑姑娘,你们关系很好?” 元轩眯着眼,笑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比不过你。” “把她放在太后身边,难免有人会猜忌,”玉灵儿道,“她与你如兄妹,却又不是兄妹,这就好比里应外合,谋朝篡位。” 然而,就在此时,太后宫里的郑梦瑶正端坐在娄太后身边,听老太后讲神话故事: “相传,女娲把破损的天地补好后,世间变的宁静、欣欣向荣。后来,一个名叫颛顼的神灵来统治人间,幸福的世间又渐渐开始变得不幸。在水泽和山里之间,生长出一些妖魔,他们长相狰狞,凶狠残暴,人们只要碰上他们,都会惨遭受害。其中有个龙头人身的怪物,常在山下的大河里游玩,每次从河里出来,就会引起一场暴风骤雨,还有一个怪物,他脖子上长着两个脑袋,每个脑袋其实是一个大蜂窝,有很多蜜蜂都在他脑袋里面酿蜜,谁若惹了他,他就会把脑袋里的毒峰全部放出来。另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人,只要他一出现,人们不是死就是伤,所到国家也会因此而灭亡,即使这样,他还不算什么,有个怪天神,他长得像牛,有八只脚和两个脑袋、长有驴的尾巴,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可怕的战争。” “这些妖魔怪神,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是怎样生长起来的,很多人觉得是颛顼派他们来凡间试探人们的,为的是怕天下的人们不服从他的统治,会反抗他。可怕的是,世间突然增加了很多猛兽恶禽,有的要吃人,他们形状像牛,长着四只角,人的脸羊的身子,眼睛长在腋下。有的给人带来灾害,那是一种六只脚,四只翅膀的飞翼蛇,它们会给人带来瘟疫。还有一种鸟,形状像野鸭子却长着老鼠的尾巴,它们会给人带来火灾和大洪灾。人们都以为它们都是颛顼特地放下来残害世间的。” “没想到在颛顼统治时期,他把太阳、月亮、星星都捆在北方的天空上,让他们难以移动,这样,大地上有的地方明亮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而有的地方却永远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人们生活的十分艰难,万分痛苦。专横暴虐的颛顼,不但用他残酷的专制压迫着大地上的人们,同时也压迫着天上一部分他不太满意的神。那时,北方的水神共工,住在颛顼的附近,他不能顺从颛顼的旨意,颛顼就更是压迫于他。” “后来,共工再也忍受不住颛顼的压制了,就暗中集结天上受压迫的天神,以他为首,他领着天兵天将,突然对颛顼发难,起来奋力反抗,夺取颛顼天帝的位置。颛顼知道后,虽然有些惊慌,但是他的手里掌握着不可小看的实力,于是他就率领兵马,前去抵抗共工的来袭。” “这场战争十分激烈而残酷,他们从天上打到凡间,一直打到西方一座叫做不周山的地方,双方的军队还在那里战斗不休。这不周山,山形最是奇崛突兀,像一根巨大的柱子,高达万丈,直上云霄,山上尽是层层岩石,从不生翠柏青松,它原本就是一根擎天的柱子,是颛顼为了维持宇宙统治而设下的手段之一。” “共工和颛顼在这根天柱下打的难解难分,不分胜负。这时,共工骤然怒气发作,猛地向不周山撞去,共工素来以身长力大闻名,他这么一撞,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顷刻间就将这根擎天柱拦腰折断。” 娄太后接过郑梦瑶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接着道:“就这样,颛顼所统治的宇宙就被共工的一怒所摧毁。” 郑梦瑶听的认真,她幼时跟着侯景,不是下厨就是针线,别说神话故事,就是识字看书都难以企及。这些日子养在宫里,跟在娄太后身边,见识了许多。她听完太后的神话故事,便豁然了。 娄太后握着她的手,顿了下来,半响才道:“纵观天下,朝代更替,战事不休,目下还能安然,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郑梦瑶着淡绿色宫装,侧身趴在娄太后膝上。娄太后轻抚着她的乌发,道:“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哀家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等嫁了人,便是有人疼的,当初让你进宫,也不是为了一直留在宫里,把你嫁出去,做个正妃,岂不两全!\" 殿内熏着香,静云姑姑悄悄地示意太监丫环都退下去。 郑梦瑶笑了笑,道:“我就是舍不得祖母,您对我这么好,我想一直留在您身边。” “祖母也舍不得你,”娄太后慈祥地笑着,道“这些孙子里面,有几个倒是很配你。你这般人品,当然要配最好的,哀家心里已有数,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哀家自会替你做主。” 郑梦瑶静静地没有说话。 娄太后是神武帝时期最盛宠之人,她为高欢生育了六子二女,其中已有两个儿子登基称帝,那便是高洋和高演。 娄太后名叫娄昭君,她原是北魏司徒内官之女,是颇有名望的贵族小姐,却自备聘礼嫁给了一介贫困士兵。 娄太后嫁与高欢之时,高欢还是北魏朝廷守卫平城的一名普通士兵,连娶妻的聘礼都拿不出,两人邂逅,娄太后对高欢一见钟情,非卿不嫁。说服父母后,娄太后便将自己平日积攒的私房钱全都偷偷送给高欢,让高欢当聘礼娶自己。正因为娶了娄太后,高欢才得以招兵买马,开启官场晋升之路。 北魏末年,天下大乱,高欢拥立孝武帝元修建立东魏政权,被封为太师,自此大权在握、势倾朝野,娄昭君与高欢的长女便是孝武帝元修的永熙皇后。在高欢四方征伐期间,娄昭君与丈夫同甘苦共患难,替他出了不少主意,甚至为了丈夫的前途,娄昭君竟然甘愿退居偏室,让蠕蠕公主坐上正位。 娄昭君的长子高澄被刺身亡,弟弟高洋接替父亲、兄长继任丞相之位,高洋早就有夺魏自代的野心。 后来,高洋建立北齐政权,登基称帝,称文宣帝,娄昭君被尊为皇太后。高洋在位初期尚能励精图治,后来却嗜酒残暴,滥杀无辜。娄昭君苦劝、杖击均不得法,高阳始终执迷不悟,终因酒色过度不能进食而亡。 自文宣帝去世,皇太子高殷即位,娄昭君被尊为太皇太后,尚书令杨愔等人受文宣帝遗诏辅政,疏远嫉妒皇族诸王。直到半年前的宫廷政变时,她才建议儿子高演处死杨愔,废黜孙子高殷为济南王,改立儿子高演为皇帝,是为孝昭帝,自此,娄太后再度成为皇太后。 北齐最不安稳的便是皇位。? 第86章 离题思心乱红袖香 玉灵儿环顾四周,道:“说起来,我已许久不曾见过这位‘深得皇恩’的郑姑娘,你们关系很好?” 元轩眯着眼,笑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比不过你。” “把她放在太后身边,难免有人会猜忌,”玉灵儿道,“她与你如兄妹,却又不是兄妹,这就好比里应外合,谋朝篡位。” 然而,就在此时,太后宫里的郑梦瑶正端坐在娄太后身边,听老太后讲神话故事: “相传,女娲把破损的天地补好后,世间变的宁静、欣欣向荣。后来,一个名叫颛顼的神灵来统治人间,幸福的世间又渐渐开始变得不幸。在水泽和山里之间,生长出一些妖魔,他们长相狰狞,凶狠残暴,人们只要碰上他们,都会惨遭受害。其中有个龙头人身的怪物,常在山下的大河里游玩,每次从河里出来,就会引起一场暴风骤雨,还有一个怪物,他脖子上长着两个脑袋,每个脑袋其实是一个大蜂窝,有很多蜜蜂都在他脑袋里面酿蜜,谁若惹了他,他就会把脑袋里的毒峰全部放出来。另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人,只要他一出现,人们不是死就是伤,所到国家也会因此而灭亡,即使这样,他还不算什么,有个怪天神,他长得像牛,有八只脚和两个脑袋、长有驴的尾巴,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有可怕的战争。” “这些妖魔怪神,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是怎样生长起来的,很多人觉得是颛顼派他们来凡间试探人们的,为的是怕天下的人们不服从他的统治,会反抗他。可怕的是,世间突然增加了很多猛兽恶禽,有的要吃人,他们形状像牛,长着四只角,人的脸羊的身子,眼睛长在腋下。有的给人带来灾害,那是一种六只脚,四只翅膀的飞翼蛇,它们会给人带来瘟疫。还有一种鸟,形状像野鸭子却长着老鼠的尾巴,它们会给人带来火灾和大洪灾。人们都以为它们都是颛顼特地放下来残害世间的。” “没想到在颛顼统治时期,他把太阳、月亮、星星都捆在北方的天空上,让他们难以移动,这样,大地上有的地方明亮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而有的地方却永远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人们生活的十分艰难,万分痛苦。专横暴虐的颛顼,不但用他残酷的专制压迫着大地上的人们,同时也压迫着天上一部分他不太满意的神。那时,北方的水神共工,住在颛顼的附近,他不能顺从颛顼的旨意,颛顼就更是压迫于他。” “后来,共工再也忍受不住颛顼的压制了,就暗中集结天上受压迫的天神,以他为首,他领着天兵天将,突然对颛顼发难,起来奋力反抗,夺取颛顼天帝的位置。颛顼知道后,虽然有些惊慌,但是他的手里掌握着不可小看的实力,于是他就率领兵马,前去抵抗共工的来袭。” “这场战争十分激烈而残酷,他们从天上打到凡间,一直打到西方一座叫做不周山的地方,双方的军队还在那里战斗不休。这不周山,山形最是奇崛突兀,像一根巨大的柱子,高达万丈,直上云霄,山上尽是层层岩石,从不生翠柏青松,它原本就是一根擎天的柱子,是颛顼为了维持宇宙统治而设下的手段之一。” “共工和颛顼在这根天柱下打的难解难分,不分胜负。这时,共工骤然怒气发作,猛地向不周山撞去,共工素来以身长力大闻名,他这么一撞,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顷刻间就将这根擎天柱拦腰折断。” 娄太后接过郑梦瑶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接着道:“就这样,颛顼所统治的宇宙就被共工的一怒所摧毁。” 郑梦瑶听的认真,她幼时跟着侯景,不是下厨就是针线,别说神话故事,就是识字看书都难以企及。这些日子养在宫里,跟在娄太后身边,见识了许多。她听完太后的神话故事,便豁然了。 娄太后握着她的手,顿了下来,半响才道:“纵观天下,朝代更替,战事不休,目下还能安然,可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 郑梦瑶着淡绿色宫装,侧身趴在娄太后膝上。娄太后轻抚着她的乌发,道:“你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哀家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等嫁了人,便是有人疼的,当初让你进宫,也不是为了一直留在宫里,把你嫁出去,做个正妃,岂不两全!\" 殿内熏着香,静云姑姑悄悄地示意太监丫环都退下去。 郑梦瑶笑了笑,道:“我就是舍不得祖母,您对我这么好,我想一直留在您身边。” “祖母也舍不得你,”娄太后慈祥地笑着,道“这些孙子里面,有几个倒是很配你。你这般人品,当然要配最好的,哀家心里已有数,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哀家自会替你做主。” 郑梦瑶静静地没有说话。 娄太后是神武帝时期最盛宠之人,她为高欢生育了六子二女,其中已有两个儿子登基称帝,那便是高洋和高演。 娄太后名叫娄昭君,她原是北魏司徒内官之女,是颇有名望的贵族小姐,却自备聘礼嫁给了一介贫困士兵。 娄太后嫁与高欢之时,高欢还是北魏朝廷守卫平城的一名普通士兵,连娶妻的聘礼都拿不出,两人邂逅,娄太后对高欢一见钟情,非卿不嫁。说服父母后,娄太后便将自己平日积攒的私房钱全都偷偷送给高欢,让高欢当聘礼娶自己。正因为娶了娄太后,高欢才得以招兵买马,开启官场晋升之路。 北魏末年,天下大乱,高欢拥立孝武帝元修建立东魏政权,被封为太师,自此大权在握、势倾朝野,娄昭君与高欢的长女便是孝武帝元修的永熙皇后。在高欢四方征伐期间,娄昭君与丈夫同甘苦共患难,替他出了不少主意,甚至为了丈夫的前途,娄昭君竟然甘愿退居偏室,让蠕蠕公主坐上正位。 娄昭君的长子高澄被刺身亡,弟弟高洋接替父亲、兄长继任丞相之位,高洋早就有夺魏自代的野心。 后来,高洋建立北齐政权,登基称帝,称文宣帝,娄昭君被尊为皇太后。高洋在位初期尚能励精图治,后来却嗜酒残暴,滥杀无辜。娄昭君苦劝、杖击均不得法,高阳始终执迷不悟,终因酒色过度不能进食而亡。 自文宣帝去世,皇太子高殷即位,娄昭君被尊为太皇太后,尚书令杨愔等人受文宣帝遗诏辅政,疏远嫉妒皇族诸王。直到半年前的宫廷政变时,她才建议儿子高演处死杨愔,废黜孙子高殷为济南王,改立儿子高演为皇帝,是为孝昭帝,自此,娄太后再度成为皇太后。 北齐最不安稳的便是皇位。? 第87章 离题思心乱红袖香 娄太后发间已花白,脸上却尽是踌躇,须臾,她眸中恢复平静。 “哀家的这些孙儿中,唯有肃儿最惹人疼,品行容貌又极佳。哀家做了皇后,给神武帝生了六个儿子,如今,都在北齐动荡不安的帝位间游离不定。” 娄太后为高欢生育了六子二女,其中已有两个儿子登基称帝,一个儿子被追谥为皇帝,一个女儿被封为皇后,这已是南北朝天下之中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哀家是北魏司徒内干之女,当年自备聘礼嫁给一介贫困士兵,嫁与神武帝之时,他还是北魏朝守卫平城的一名普通士兵,连娶妻的聘礼都拿不出,哀家与他邂逅,对他一见钟情,誓愿非卿不嫁。” 娄太后摸了摸郑梦瑶极好看的发髻。 “哀家只好说服父母,将平日积攒的私房钱全都偷偷送给了神武帝,让他当聘礼娶哀家。正因如此,他才得以招兵买马,赢得了大齐江山。” 北魏末年,天下大乱,高欢拥立孝武帝元修建立东魏政权,被封为太师,自此大权在握、势倾朝野,娄太后与高欢的长女便是孝武帝元修的永熙皇后。在高欢四方征伐期间,娄太后与神武帝同甘苦共患难,替他出了不少主意,甚至为了高欢的前途,娄太后竟然甘愿退居偏室,让蠕蠕公主坐上正位。 “世间之事,谁也难料!哀家的长子高澄被刺身亡,次子高洋接替了他父亲、兄长继任丞相之位,高洋早就有夺魏自代的野心。随后他建立北齐政权,登基称帝,自此哀家便被尊为了皇太后。” 高洋在位初期尚能励精图治,后来却嗜酒残暴,滥杀无辜。娄太后苦劝、杖击均不得法,高洋始终执迷不悟,终因酒色过度不能进食而亡。 殿内香气弥漫,温暖如春,郑梦瑶缓缓握住娄太后的手。 “洋儿去世后,皇太子高殷即位,哀家被尊为太皇太后,尚书令杨愔等人受文宣帝遗诏辅政,疏远忌妒皇族诸王。不久之后,演儿发动宫廷政变,处死杨愔等人,废黜孙子高殷为济南王,为了孝昭帝,为了我的演儿,哀家,只能再度为皇太后。” 娄太后是高欢的结发妻子,高欢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渤海王,而娄太后也成为了渤海王妃。高欢经过南征北战,渐渐的有了权势,他开始把持北魏的朝政。在此期间,高欢和娄太后一共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 高欢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北魏最后的一位皇帝,在北魏分成东西两魏的时候,他又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东魏的傀儡皇帝。高欢是个很有谋略的人,在他想要篡位的时候,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各国皇帝,接下来他就是将自己的儿子弄上皇帝之位。只是东西两魏的人都是高欢的老对手,而高欢又屡次败在西魏人的手中,在最后一次交战中,高欢久攻不下,最后郁闷而死。 娄太后耳边的东珠轻晃。 “哀家的孩子都曾是皇帝,可哀家的长子依旧把持着东魏的朝政,在准备篡位的时候被家奴给杀死了。接着次子又继承了这个位置,有了兄长的前车之鉴,洋儿躲过了几次暗杀,等到时机成熟,他想让东魏皇帝让位于他。最终洋儿完成了他父亲的遗愿,成功篡位,建立了北齐。可他在建立北齐之后,就开始沉迷于酒色,年纪轻轻就因此而驾崩了。” 高洋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托孤给弟弟高演,以致高演逐渐位高权重,滋生了觊觎皇位之心,并最终在兄长死后一年,发动政变,夺取了侄儿的皇位。 如今,高演在位期间,留心政事,任能用贤,即位翌年,却得了重病,为了不让儿子重蹈覆辙。眼下高湛却昏庸无能,沉湎美色,不思政事,索性当个纵情声色的太上皇,孤独而死时也只有32岁。可惜了娄太后,从王妃到皇后再到皇太后,按理说这是一位女子最大的成就,可是在娄太后身上,却只有满满的悲情。 “两个女儿,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六个儿子,长子后来被追赠为皇帝,被刺杀;其中三个儿子之中,高洋和高演做了皇帝,但洋儿却是短命······” 当年的高欢有着远大的抱负,不惜散尽家产结交各路豪杰,而娄太后也经常在一旁出谋划策。随后,高欢被封为渤海王,她自然就成了渤海公主,掌管内室的一切事情。娄太后是一个意气风发、节俭、果断、慷慨、不嫉妒的人。对待高欢的其他小妾,她都是礼尚往来,像姬妾的孩子,甚至亲自给高欢的每个孩子做了一套衣服。 娄太后为高欢生了六子二女,儿子分别是高澄、高阳、高衍、高蟾、高济,武定五年,高欢去世,长子高澄继位丞相,封她为妃。两年后,他完成了夺取东魏王位的所有准备工作。不料就在封禅前夕,高澄被匈奴刺杀,年仅二十九岁。 于是,高澄的弟弟高洋为他接受了禅位,为文宣帝,建立了北齐政权,娄太后被封为皇太后。高洋是个不肖皇帝,整天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对此,娄太后非常生气。有一次,她气得想用手杖打高阳。满嘴酒气的高阳毫不示弱,说要把她嫁给胡人当老婆,娄太后听后气得晕了过去。事后,高阳说他会戒酒,绝不戒掉。 酒色最终拖垮了高洋的身体,天宝十年,高洋去世,太子高殷继位,她成为皇太后。尚书令等人奉先帝之命,辅佐高殷,疏远了他与妒忌的王族。娄太后怎能坐视不理。于是,高殷继位不到一年,儿子高演和大臣们发动政变,杀死尚书令,废掉高殷,立高演为帝,孝昭帝即位,太后作为皇帝的母亲,再次成为皇太后。 娄太后所生的六个儿子中,有两个当了皇帝,高演和高继分别被封为襄城靖王和博陵文简王,剩下的两个女儿也都是皇后。大女儿嫁给了北魏孝武帝元修,就是永熙皇后,二女儿嫁给了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嫁给了尚书杨恽,没错,就是被娄太后处死的尚书令。 娄太后眼眸中带着过往。 “湛儿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却心甘情愿等候哪个人,为了她,他可以不顾皇家的颜面,所作所为,令人难以想象。她可是殷儿的母亲啊!就算发现了她的真心,被她所打动,湛儿也该放下深爱,怎的彻底爱上了她?” 高演心里十分明白,而且非常反对弟弟的行为。这些儿子的事,娄太后不想再说了,她现在最疼爱的是高肃,高澄唯一的儿子,她的孙儿。 娄太后是兰陵王的祖母,高演是兰陵王的叔叔。 高澄,高洋,高演,高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是娄太后所生。兰陵王是高澄之子。北齐皇族荒淫暴虐,皇帝里除了高演好一些,其他都暴虐异常,后宫之中乱|乱成风。可以说是美貌与疯狂并存的家族,被称为禽兽王朝。 “肃儿是北齐的大将,有战功,他只能以他嫡母的身份自处于北齐。” 高长恭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分享,身为皇族,他本应该坐在宫殿里饮酒作乐,潇洒一生。可是他虽为皇族,带兵时,事必躬亲,得到什么美食都会与士兵分享。一个主帅的军事才能姑且不说,就单凭这份与将士同甘共苦的心已实属难得!但他的生母却身份卑微。 文襄帝高澄,是北齐王朝奠基人北齐神武帝高欢与三朝太后娄昭君的长子,他也是美男子兰陵王的父亲,不仅如此,他的嫡妻还是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妹妹。 高澄是娄太后所生,自幼聪慧过人,严明有大略,具备政治天赋,深得高欢喜爱。东魏建立后,先后为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京畿大都督、吏部尚书等职。后来其父高欢病亡,二十六岁的高澄入朝辅政,拜大将军,封渤海王。通过改革官员选举制度,惩治贪贿,整顿吏治,制定法律等手段,迅速确立了权威。 高欢死后,高澄继任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坐镇晋阳。击溃叛将侯景,以反间计乱梁山,拓两淮之地,收复河南,在短期内团结东魏统治阶层,顺利掌控了东魏政权。 北魏末期战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亡,被地主豪强所控制,变成奴隶,或变为私人武装。这些豪强不缴税也不上报奴隶数目,藏匿人口,暗地里保留了很多的钱财和奴隶,导致东魏的户口数目和税收锐减。又因此拥有大批私兵不受朝廷管辖,严重影响到国家稳定。高澄辅政之后,惩治贪贿,吞并两淮。 高澄爱贤好士,没有民族偏见,在鲜卑政权之中,能够做到礼遇汉族士大夫。崔暹等一干汉族文官在高澄的大力支持下敢于权力纠察权豪,无所纵舍。无论是在政治方面,还是在军事方面,他都有很大的造诣。 武定七年,高澄遂与亲信们开始密商正式夺取元氏政权。兰京假装入内送食,藏刀于盘底,行刺他,陈元康以身体遮挡高澄,被刺成重伤。高澄从床上跃下时崴伤了脚无法逃走,只得钻入大床底下躲避。兰京的六名同党随即赶来,将前来营救高澄的两名侍卫长砍得一死一伤。众人一齐掀开大床,将高澄杀死。兰京和同党虽然旋即被闻讯赶来的高洋斩杀,但高澄却早已身亡,年仅二十九岁。 高澄死后,高洋继承父兄基业。武定八年,北齐建立。高洋追封高澄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高澄留下了六个儿子,除了小儿子高绍信没有什么事迹外,其余都文武双全。尤其四子高长恭更是文武双全,相貌英俊。 听娄太后的意思,她要将自己指给高长恭,郑梦瑶心内虽波涛暗涌,但面上却笑意盈盈。? 第87章 离题思心乱红袖香 娄太后发间已花白,脸上却尽是踌躇,须臾,她眸中恢复平静。 “哀家的这些孙儿中,唯有肃儿最惹人疼,品行容貌又极佳。哀家做了皇后,给神武帝生了六个儿子,如今,都在北齐动荡不安的帝位间游离不定。” 娄太后为高欢生育了六子二女,其中已有两个儿子登基称帝,一个儿子被追谥为皇帝,一个女儿被封为皇后,这已是南北朝天下之中一个绝无仅有的奇迹。 “哀家是北魏司徒内干之女,当年自备聘礼嫁给一介贫困士兵,嫁与神武帝之时,他还是北魏朝守卫平城的一名普通士兵,连娶妻的聘礼都拿不出,哀家与他邂逅,对他一见钟情,誓愿非卿不嫁。” 娄太后摸了摸郑梦瑶极好看的发髻。 “哀家只好说服父母,将平日积攒的私房钱全都偷偷送给了神武帝,让他当聘礼娶哀家。正因如此,他才得以招兵买马,赢得了大齐江山。” 北魏末年,天下大乱,高欢拥立孝武帝元修建立东魏政权,被封为太师,自此大权在握、势倾朝野,娄太后与高欢的长女便是孝武帝元修的永熙皇后。在高欢四方征伐期间,娄太后与神武帝同甘苦共患难,替他出了不少主意,甚至为了高欢的前途,娄太后竟然甘愿退居偏室,让蠕蠕公主坐上正位。 “世间之事,谁也难料!哀家的长子高澄被刺身亡,次子高洋接替了他父亲、兄长继任丞相之位,高洋早就有夺魏自代的野心。随后他建立北齐政权,登基称帝,自此哀家便被尊为了皇太后。” 高洋在位初期尚能励精图治,后来却嗜酒残暴,滥杀无辜。娄太后苦劝、杖击均不得法,高洋始终执迷不悟,终因酒色过度不能进食而亡。 殿内香气弥漫,温暖如春,郑梦瑶缓缓握住娄太后的手。 “洋儿去世后,皇太子高殷即位,哀家被尊为太皇太后,尚书令杨愔等人受文宣帝遗诏辅政,疏远忌妒皇族诸王。不久之后,演儿发动宫廷政变,处死杨愔等人,废黜孙子高殷为济南王,为了孝昭帝,为了我的演儿,哀家,只能再度为皇太后。” 娄太后是高欢的结发妻子,高欢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渤海王,而娄太后也成为了渤海王妃。高欢经过南征北战,渐渐的有了权势,他开始把持北魏的朝政。在此期间,高欢和娄太后一共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 高欢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北魏最后的一位皇帝,在北魏分成东西两魏的时候,他又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东魏的傀儡皇帝。高欢是个很有谋略的人,在他想要篡位的时候,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各国皇帝,接下来他就是将自己的儿子弄上皇帝之位。只是东西两魏的人都是高欢的老对手,而高欢又屡次败在西魏人的手中,在最后一次交战中,高欢久攻不下,最后郁闷而死。 娄太后耳边的东珠轻晃。 “哀家的孩子都曾是皇帝,可哀家的长子依旧把持着东魏的朝政,在准备篡位的时候被家奴给杀死了。接着次子又继承了这个位置,有了兄长的前车之鉴,洋儿躲过了几次暗杀,等到时机成熟,他想让东魏皇帝让位于他。最终洋儿完成了他父亲的遗愿,成功篡位,建立了北齐。可他在建立北齐之后,就开始沉迷于酒色,年纪轻轻就因此而驾崩了。” 高洋自知命不久矣的时候,托孤给弟弟高演,以致高演逐渐位高权重,滋生了觊觎皇位之心,并最终在兄长死后一年,发动政变,夺取了侄儿的皇位。 如今,高演在位期间,留心政事,任能用贤,即位翌年,却得了重病,为了不让儿子重蹈覆辙。眼下高湛却昏庸无能,沉湎美色,不思政事,索性当个纵情声色的太上皇,孤独而死时也只有32岁。可惜了娄太后,从王妃到皇后再到皇太后,按理说这是一位女子最大的成就,可是在娄太后身上,却只有满满的悲情。 “两个女儿,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六个儿子,长子后来被追赠为皇帝,被刺杀;其中三个儿子之中,高洋和高演做了皇帝,但洋儿却是短命······” 当年的高欢有着远大的抱负,不惜散尽家产结交各路豪杰,而娄太后也经常在一旁出谋划策。随后,高欢被封为渤海王,她自然就成了渤海公主,掌管内室的一切事情。娄太后是一个意气风发、节俭、果断、慷慨、不嫉妒的人。对待高欢的其他小妾,她都是礼尚往来,像姬妾的孩子,甚至亲自给高欢的每个孩子做了一套衣服。 娄太后为高欢生了六子二女,儿子分别是高澄、高阳、高衍、高蟾、高济,武定五年,高欢去世,长子高澄继位丞相,封她为妃。两年后,他完成了夺取东魏王位的所有准备工作。不料就在封禅前夕,高澄被匈奴刺杀,年仅二十九岁。 于是,高澄的弟弟高洋为他接受了禅位,为文宣帝,建立了北齐政权,娄太后被封为皇太后。高洋是个不肖皇帝,整天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对此,娄太后非常生气。有一次,她气得想用手杖打高阳。满嘴酒气的高阳毫不示弱,说要把她嫁给胡人当老婆,娄太后听后气得晕了过去。事后,高阳说他会戒酒,绝不戒掉。 酒色最终拖垮了高洋的身体,天宝十年,高洋去世,太子高殷继位,她成为皇太后。尚书令等人奉先帝之命,辅佐高殷,疏远了他与妒忌的王族。娄太后怎能坐视不理。于是,高殷继位不到一年,儿子高演和大臣们发动政变,杀死尚书令,废掉高殷,立高演为帝,孝昭帝即位,太后作为皇帝的母亲,再次成为皇太后。 娄太后所生的六个儿子中,有两个当了皇帝,高演和高继分别被封为襄城靖王和博陵文简王,剩下的两个女儿也都是皇后。大女儿嫁给了北魏孝武帝元修,就是永熙皇后,二女儿嫁给了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嫁给了尚书杨恽,没错,就是被娄太后处死的尚书令。 娄太后眼眸中带着过往。 “湛儿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却心甘情愿等候哪个人,为了她,他可以不顾皇家的颜面,所作所为,令人难以想象。她可是殷儿的母亲啊!就算发现了她的真心,被她所打动,湛儿也该放下深爱,怎的彻底爱上了她?” 高演心里十分明白,而且非常反对弟弟的行为。这些儿子的事,娄太后不想再说了,她现在最疼爱的是高肃,高澄唯一的儿子,她的孙儿。 娄太后是兰陵王的祖母,高演是兰陵王的叔叔。 高澄,高洋,高演,高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是娄太后所生。兰陵王是高澄之子。北齐皇族荒淫暴虐,皇帝里除了高演好一些,其他都暴虐异常,后宫之中乱|乱成风。可以说是美貌与疯狂并存的家族,被称为禽兽王朝。 “肃儿是北齐的大将,有战功,他只能以他嫡母的身份自处于北齐。” 高长恭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分享,身为皇族,他本应该坐在宫殿里饮酒作乐,潇洒一生。可是他虽为皇族,带兵时,事必躬亲,得到什么美食都会与士兵分享。一个主帅的军事才能姑且不说,就单凭这份与将士同甘共苦的心已实属难得!但他的生母却身份卑微。 文襄帝高澄,是北齐王朝奠基人北齐神武帝高欢与三朝太后娄昭君的长子,他也是美男子兰陵王的父亲,不仅如此,他的嫡妻还是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妹妹。 高澄是娄太后所生,自幼聪慧过人,严明有大略,具备政治天赋,深得高欢喜爱。东魏建立后,先后为尚书令、大行台、并州刺史、京畿大都督、吏部尚书等职。后来其父高欢病亡,二十六岁的高澄入朝辅政,拜大将军,封渤海王。通过改革官员选举制度,惩治贪贿,整顿吏治,制定法律等手段,迅速确立了权威。 高欢死后,高澄继任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坐镇晋阳。击溃叛将侯景,以反间计乱梁山,拓两淮之地,收复河南,在短期内团结东魏统治阶层,顺利掌控了东魏政权。 北魏末期战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亡,被地主豪强所控制,变成奴隶,或变为私人武装。这些豪强不缴税也不上报奴隶数目,藏匿人口,暗地里保留了很多的钱财和奴隶,导致东魏的户口数目和税收锐减。又因此拥有大批私兵不受朝廷管辖,严重影响到国家稳定。高澄辅政之后,惩治贪贿,吞并两淮。 高澄爱贤好士,没有民族偏见,在鲜卑政权之中,能够做到礼遇汉族士大夫。崔暹等一干汉族文官在高澄的大力支持下敢于权力纠察权豪,无所纵舍。无论是在政治方面,还是在军事方面,他都有很大的造诣。 武定七年,高澄遂与亲信们开始密商正式夺取元氏政权。兰京假装入内送食,藏刀于盘底,行刺他,陈元康以身体遮挡高澄,被刺成重伤。高澄从床上跃下时崴伤了脚无法逃走,只得钻入大床底下躲避。兰京的六名同党随即赶来,将前来营救高澄的两名侍卫长砍得一死一伤。众人一齐掀开大床,将高澄杀死。兰京和同党虽然旋即被闻讯赶来的高洋斩杀,但高澄却早已身亡,年仅二十九岁。 高澄死后,高洋继承父兄基业。武定八年,北齐建立。高洋追封高澄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高澄留下了六个儿子,除了小儿子高绍信没有什么事迹外,其余都文武双全。尤其四子高长恭更是文武双全,相貌英俊。 听娄太后的意思,她要将自己指给高长恭,郑梦瑶心内虽波涛暗涌,但面上却笑意盈盈。? 第88章 离题思心乱红袖香 高演登基也有些时日了,故而设下群臣宴,因此北齐地方官陆续迁入帝都。 都知道一旦换了主子,皇城都会或多或少的变个样。高演本就勤政,与北齐之前的几位君主截然不同,借着这次宫宴,谁都想攀附一下这位明君。 北齐风向稍作缓和,很多人还沉浸在小皇帝在位时,只有见到兰陵王和尚书大人,才让人回过神,于是人人都谨言慎行起来。 高肃近日还在暗查邙山附近山匪的事情,却也对此事有了新的发现。恰逢斛律光与段韶入都,北齐三将在廊下闲谈。 “宇文护霸权,突厥、柔然各怀鬼胎。”斛律光随口说道。 斛律光善于骑射,武艺出众,当年得到高欢欣赏。跟随世子高澄,担任亲信都督,号称“落雕都督”。几年前从征出塞,先驱破敌,多有斩获,拜晋州刺史。数年间抵抗北周大将达奚成进攻,迁司徒。参加洛阳之战,大破北周齐王宇文宪,拜太尉,别封冠军县公。参加汾水之战,大破北周柱国辛威和韦孝宽,别封中山郡公。率军攻打平阳道,攻克姚襄和白亭城戍,别封长乐郡公。治军严明,身先士卒,不营私利,多次击败北周进犯。拜左丞相、咸阳王,与尚书右仆射祖珽、领军将军穆提婆不和。 “怎么说,”高肃抬眸,道,“这与北周有什么好处?” 段韶接过话道:“你在邙山发现了什么?” 段韶,字孝先,小字铁伐,武威郡姑臧(今甘肃武威市凉州区)人,鲜卑段部人。北齐开国功臣,高欢侄儿。 段韶擅长骑射,有将帅之才,得到姨夫高欢器重,视为心腹。曾参与广阿之战、邺城之战、韩陵之战,随军消灭尔朱兆、抵御宇文泰、征讨玉壁。文襄帝高澄嗣位后,奉命镇守晋阳,随征颍川侯景,带兵击讨南梁、平定内乱,数败北周,为北齐王朝立下汗马功劳,外统军旅,内参朝政,出将入相,功勋卓着。 高肃道:“有人布阵,我仔细看过,绝非北周所为。” 斛律光笑着道:“宇文护见人就说‘高长恭温良敦厚,貌柔心壮,音容兼美。起家通直郎、仪同三司治军躬勤细事,累迁并州刺史,封乐陵县公。废帝高殷即位后,以为兰陵王,历任尚书令’他对你却是满口夸赞之词。” 高肃波澜不惊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能在北周强权这么久,靠的就是这些计谋。” 段韶颇为意外的看着他,道:“你如今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莫不是与那位来历不明的尚书大人待久了,耳濡目染······” 高肃莞尔,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不禁齐齐回头,只见封霆云领着一群御林军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斛律光淡淡一笑道:“好大的阵仗!” 高肃见他二人神色微凝,道:“没事,鸿凌他只是走个形势。他平日是不喜这些的。” 元轩继任尚书是高演的意思,从前他是王爷,辅佐小皇帝,有举荐实权,如今,他可是北齐之主,他想给谁什么官就给谁什么官。凤鸣山围猎时,若不是鸿凌,他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所以,他对鸿凌十分信任也非常钦佩,别说尚书,就是再加一等,他都愿意。 但元轩知道高演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新帝登基,半年有余,群臣宴会前夜,御林军当值,作为兵部尚书,元轩必须待在御前,此番的架势代表的是北齐皇室,而不是他自己,所以他被御林军簇拥并不意外。 封霆云眼见着这边的三人,在元轩身侧轻声道:“大人,是兰陵王,要过去招呼吗?” “自然,”元轩穿着朝服,单手负在背后,笑道,“兰陵王是宗亲,你我只是近臣,见了他,理当行这个礼。” 封霆云一向最敬重兰陵王,之前高演还未称帝时,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如今官升几级,成了御林军统领,除了得到尚书大人的帮助,多少也被兰陵王赞赏过,但若此时尚书大人让他往东,他定不会往西,闻言,他便转身朝北齐三将这边拱手行礼,远远的,就毕恭毕敬地道:“四爷。”又朝斛律光和段韶微颔首。 皇宫外边下起了雨,直到宴席结束也没有停下。 群臣宴席之前,按照礼数,会有祭祀大礼,御林军早就严阵以待。高肃与斛律光、段韶正聊着,就看见了元轩。 “御前防守有御林军,”高肃看着鸿凌问封霆云,“怎么让尚书大人亲自来做?” “御林军本已安排当值,是尚书大人自己要过来,”封霆云回话,“今日一早,就挑选了御林军一等一的好手,尚书大人刚回帝都就入了宫,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好在,高肃对鸿凌从未起过戒心,但他即便十分信任元轩,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近几年间,北齐的帝位更替的实在是太快,任凭是谁做这个皇帝,他都会全身心的忠于帝王,只是鸿凌的出现,让很多人都匪夷所思,再则,高演十分信任他,北齐所有文武百官都不敢僭越,何况他高长恭也不知何时把鸿凌也当作了兄弟,这份情谊甚至比过了自己的那几个兄弟。 元轩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想法,与他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那眼神是一种说不清的意思。里面大殿已传来喧闹的声音,高肃作为北齐宗亲,不能在此继续耽搁,便缓步离开了。 祭祀大典终于开始。 高演戴着冠冕,肩载日月,背负星辰,周身露出一股清明威武的气度,殿外早已红绒金鞍,百官齐齐叩首,呼声震动山河,山呼万岁。高演站立大理石台阶之上,俯瞰东方云雾和帝国天地,他站的很高,好似高到了云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耳欲聋,高演面色微喜,目光从文武百官身上缓缓移动。? 第88章 离题思心乱红袖香 高演登基也有些时日了,故而设下群臣宴,因此北齐地方官陆续迁入帝都。 都知道一旦换了主子,皇城都会或多或少的变个样。高演本就勤政,与北齐之前的几位君主截然不同,借着这次宫宴,谁都想攀附一下这位明君。 北齐风向稍作缓和,很多人还沉浸在小皇帝在位时,只有见到兰陵王和尚书大人,才让人回过神,于是人人都谨言慎行起来。 高肃近日还在暗查邙山附近山匪的事情,却也对此事有了新的发现。恰逢斛律光与段韶入都,北齐三将在廊下闲谈。 “宇文护霸权,突厥、柔然各怀鬼胎。”斛律光随口说道。 斛律光善于骑射,武艺出众,当年得到高欢欣赏。跟随世子高澄,担任亲信都督,号称“落雕都督”。几年前从征出塞,先驱破敌,多有斩获,拜晋州刺史。数年间抵抗北周大将达奚成进攻,迁司徒。参加洛阳之战,大破北周齐王宇文宪,拜太尉,别封冠军县公。参加汾水之战,大破北周柱国辛威和韦孝宽,别封中山郡公。率军攻打平阳道,攻克姚襄和白亭城戍,别封长乐郡公。治军严明,身先士卒,不营私利,多次击败北周进犯。拜左丞相、咸阳王,与尚书右仆射祖珽、领军将军穆提婆不和。 “怎么说,”高肃抬眸,道,“这与北周有什么好处?” 段韶接过话道:“你在邙山发现了什么?” 段韶,字孝先,小字铁伐,武威郡姑臧(今甘肃武威市凉州区)人,鲜卑段部人。北齐开国功臣,高欢侄儿。 段韶擅长骑射,有将帅之才,得到姨夫高欢器重,视为心腹。曾参与广阿之战、邺城之战、韩陵之战,随军消灭尔朱兆、抵御宇文泰、征讨玉壁。文襄帝高澄嗣位后,奉命镇守晋阳,随征颍川侯景,带兵击讨南梁、平定内乱,数败北周,为北齐王朝立下汗马功劳,外统军旅,内参朝政,出将入相,功勋卓着。 高肃道:“有人布阵,我仔细看过,绝非北周所为。” 斛律光笑着道:“宇文护见人就说‘高长恭温良敦厚,貌柔心壮,音容兼美。起家通直郎、仪同三司治军躬勤细事,累迁并州刺史,封乐陵县公。废帝高殷即位后,以为兰陵王,历任尚书令’他对你却是满口夸赞之词。” 高肃波澜不惊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能在北周强权这么久,靠的就是这些计谋。” 段韶颇为意外的看着他,道:“你如今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莫不是与那位来历不明的尚书大人待久了,耳濡目染······” 高肃莞尔,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人不禁齐齐回头,只见封霆云领着一群御林军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斛律光淡淡一笑道:“好大的阵仗!” 高肃见他二人神色微凝,道:“没事,鸿凌他只是走个形势。他平日是不喜这些的。” 元轩继任尚书是高演的意思,从前他是王爷,辅佐小皇帝,有举荐实权,如今,他可是北齐之主,他想给谁什么官就给谁什么官。凤鸣山围猎时,若不是鸿凌,他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所以,他对鸿凌十分信任也非常钦佩,别说尚书,就是再加一等,他都愿意。 但元轩知道高演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新帝登基,半年有余,群臣宴会前夜,御林军当值,作为兵部尚书,元轩必须待在御前,此番的架势代表的是北齐皇室,而不是他自己,所以他被御林军簇拥并不意外。 封霆云眼见着这边的三人,在元轩身侧轻声道:“大人,是兰陵王,要过去招呼吗?” “自然,”元轩穿着朝服,单手负在背后,笑道,“兰陵王是宗亲,你我只是近臣,见了他,理当行这个礼。” 封霆云一向最敬重兰陵王,之前高演还未称帝时,他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如今官升几级,成了御林军统领,除了得到尚书大人的帮助,多少也被兰陵王赞赏过,但若此时尚书大人让他往东,他定不会往西,闻言,他便转身朝北齐三将这边拱手行礼,远远的,就毕恭毕敬地道:“四爷。”又朝斛律光和段韶微颔首。 皇宫外边下起了雨,直到宴席结束也没有停下。 群臣宴席之前,按照礼数,会有祭祀大礼,御林军早就严阵以待。高肃与斛律光、段韶正聊着,就看见了元轩。 “御前防守有御林军,”高肃看着鸿凌问封霆云,“怎么让尚书大人亲自来做?” “御林军本已安排当值,是尚书大人自己要过来,”封霆云回话,“今日一早,就挑选了御林军一等一的好手,尚书大人刚回帝都就入了宫,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 好在,高肃对鸿凌从未起过戒心,但他即便十分信任元轩,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近几年间,北齐的帝位更替的实在是太快,任凭是谁做这个皇帝,他都会全身心的忠于帝王,只是鸿凌的出现,让很多人都匪夷所思,再则,高演十分信任他,北齐所有文武百官都不敢僭越,何况他高长恭也不知何时把鸿凌也当作了兄弟,这份情谊甚至比过了自己的那几个兄弟。 元轩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想法,与他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那眼神是一种说不清的意思。里面大殿已传来喧闹的声音,高肃作为北齐宗亲,不能在此继续耽搁,便缓步离开了。 祭祀大典终于开始。 高演戴着冠冕,肩载日月,背负星辰,周身露出一股清明威武的气度,殿外早已红绒金鞍,百官齐齐叩首,呼声震动山河,山呼万岁。高演站立大理石台阶之上,俯瞰东方云雾和帝国天地,他站的很高,好似高到了云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耳欲聋,高演面色微喜,目光从文武百官身上缓缓移动。? 第89章 暗里玄鬼明里玄人 高演沿着长阶走向祭祀台,他走的很慢,仿佛这一路很长。 此时,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元轩与封霆云发现了一个诡异的黑影。二人跟随那个黑影进了一道密室,元轩既没有上前质问,也没有让人追捕,而那道黑影已经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突然,后面传来冷冰冰的一句,一个男子沉声道:“多管闲事。” 一听这个声音,封霆这边立即燃起一簇火把,元轩没想到他会点火,动作之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密道是皇宫的机要之地,一般来说,是为了防止遇到突发事情而隐藏的逃跑避难所。而这男子此时却衣衫褴褛,低头靠在密室石壁的墙上,一张惨白如纸的脸,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面容,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仿佛两道灼热的阳光,那人坐在地上,越靠近他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多时,那人又喊道:“出去。” 封霆云看清了这人的脸,惊道:“是你!” 那人似乎没料到有人认识他,顿了片刻,目光落在封霆云这边,仿佛想说一句“你是······”但还是忍住了。元轩收起方才暗中摸出的谶窨,道:“你认识他?” 封霆云道:“大人其实也见过他。” 元轩打量曹靖,奇道:“见过吗?” 曹靖道:“没见过。” 封霆云却道:“你可能不记得,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在凤鸣山秋猎。” 曹靖终于住了口。 元轩终于想起来了,上次凤鸣山,文臣弹劾高演时,他身边跟着几个人,不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吗? 当时高肃对他说过,那些文臣身边养着打手和暗卫,但也有可能是杀手,果然不错,这些人明里暗里都在帮朝中的某个臣子,不是拉帮结派,就是相互勾结。想起他当时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后悔跟错主子,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此时竟然会出现在密道,元轩不禁汗颜,刚要发话,身后便跑过来几个御林军,附在他耳边向他细声禀了一句。 元轩正色道:“你们几个看住他,封统领,我们走。” 御林军纷纷颔首,二人出了密道,元轩边走边道:“你去御膳房盯着,别出了岔子。” 他语气中带着揣测,封霆云仿若听出了端倪,立刻颔首,随即离去。 大殿上,高演俯看文武百官皆跪。 唯高高在上的陛下独尊。 众人之中,唯有元轩缓缓抬起头,他余光里越过一个弓着的身影,在万人高呼声中一闪而过,借着层层台阶,他看见了渐渐阴郁昏暗的天空。 群臣开宴时,御膳房开始传膳,御厨开始马不停蹄的上菜,高演爱吃素食,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荤菜,便大部分都被送至亲近大臣面前的桌上。 高演坐在龙椅上,身旁坐着娄太后与最得宠的两位妃嫔。元轩与众宗亲并排而坐,高演对侧和阶前都立着以封霆云为首的御林军。有官宦太监跪在高演右后方,他桌上的每道菜,官宦都要先尝一尝。 高演此时喝了不少酒,兴致很高,正有些醉意,忽然,一把兵器由远处袭来。 “护驾!” 元轩眼明手快,从封霆云腰间抽出佩剑,顷刻间将那刺过来的刀,斩断成两截。 海角夺命刀! 此刀的主人赵一刀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年龄三十八九岁,特征左手断指,传言由于挥刀极快,故而不慎将自己的左手小指给切断。 赵一刀出手从无败迹,此番不知听了谁的命令,前来宫中行刺,却被尚书大人随便拨出的一剑给轻而易举的阻挡。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刀被人一剑斩断,简直匪夷所思。 高演顿时变了神色,他惊愕起身,欲要挥手。 “陛下不必担心,一个没了刀的人,不足为惧!” “好大的胆子,竟敢御前行刺!”高演看向高湛,顿了片刻,似是看破高湛此刻的慌乱,他侧身对元轩点了点头,道,“今日祭祀,不易见血,将他拿住,延后再审。” 高湛见高演温和,便附和笑道:“皇兄说的极是,此事定有幕后主使,延后再审,延后再审······” 元轩的目光落在一处,封霆云会意,立刻将手一挥,大殿的暗处顿时一阵动作,没了兵器的赵一刀犹如一头没了爪牙的野兽,顷刻间便被御林军给困住。 高湛犹如寒冬的冰湖,面上瞬间冷到了极点。他脸上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最终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抓住了,抓住了就好。” 这时,段韶和斛律光冲了进来,与高肃对视一眼,斛律光道:“祭祀大典,戒备森严,如何能有人会乘虚而入?” 方才的波涛暗涌,随着那宝刀的断裂,刹那间烟消云散。 高演握着酒杯,环顾四周,群臣眼里的惊恐并未完全消散,在他们眼里北齐朝堂动荡,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此时席间已是静默无声,好好的一个祭祀,却引出了明处和暗处的浮动之气。席间的笙乐早已停,也没人再碰筷子。 忽听有人朗声道:“陛下福泽深厚,怎会轻易被刺客所伤。今夜有惊无险,是我大齐之福,何不敬陛下一杯。” 群臣举杯,齐声道贺。 高演因着元轩救驾有功,神色缓和了许多,他见娄太后波澜不惊,面对一场危机化为无形,像是早有预料,不禁心内更踏实了些。太后却看向高肃,道:“肃儿常年征战沙场,可有想过成家立业,如今可有定亲的人选?” 元轩目光一晃,看向高肃。 高肃温和地笑了笑,道:“回皇祖母,如今战乱四起,肃儿常年在外,马革裹尸,四海为家,哪有女子愿意嫁与肃儿呢?肃儿一心只愿国泰民安,百姓安乐,成家立业还为时尚早。” 娄太后道:“哀家众多子孙当中,能称得上文武双全,模样出挑、人品出众的寥寥无几。凭着肃儿的战功,在我大齐已能身居高位。孙儿,再不定亲,可就误了好时候了。” 一旁的高孝琬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可二哥觉得四弟人品太过出众,怕是一般的帝都千金都配不上他。” 娄太后转头,对高演笑道:“哀家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你皇兄当年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了。” 高演闻言,早已忘记了方才所发生的事,饶有兴致地看了高肃一眼,接过娄太后的话,道:“母后费心了,肃儿忠君爱国,自己的事从不放在心上,既有好的人选,何不早日赐婚。”? 第89章 暗里玄鬼明里玄人 高演沿着长阶走向祭祀台,他走的很慢,仿佛这一路很长。 此时,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元轩与封霆云发现了一个诡异的黑影。二人跟随那个黑影进了一道密室,元轩既没有上前质问,也没有让人追捕,而那道黑影已经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突然,后面传来冷冰冰的一句,一个男子沉声道:“多管闲事。” 一听这个声音,封霆这边立即燃起一簇火把,元轩没想到他会点火,动作之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密道是皇宫的机要之地,一般来说,是为了防止遇到突发事情而隐藏的逃跑避难所。而这男子此时却衣衫褴褛,低头靠在密室石壁的墙上,一张惨白如纸的脸,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面容,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仿佛两道灼热的阳光,那人坐在地上,越靠近他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不多时,那人又喊道:“出去。” 封霆云看清了这人的脸,惊道:“是你!” 那人似乎没料到有人认识他,顿了片刻,目光落在封霆云这边,仿佛想说一句“你是······”但还是忍住了。元轩收起方才暗中摸出的谶窨,道:“你认识他?” 封霆云道:“大人其实也见过他。” 元轩打量曹靖,奇道:“见过吗?” 曹靖道:“没见过。” 封霆云却道:“你可能不记得,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在凤鸣山秋猎。” 曹靖终于住了口。 元轩终于想起来了,上次凤鸣山,文臣弹劾高演时,他身边跟着几个人,不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吗? 当时高肃对他说过,那些文臣身边养着打手和暗卫,但也有可能是杀手,果然不错,这些人明里暗里都在帮朝中的某个臣子,不是拉帮结派,就是相互勾结。想起他当时的所作所为,也不知是不是有些后悔跟错主子,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此时竟然会出现在密道,元轩不禁汗颜,刚要发话,身后便跑过来几个御林军,附在他耳边向他细声禀了一句。 元轩正色道:“你们几个看住他,封统领,我们走。” 御林军纷纷颔首,二人出了密道,元轩边走边道:“你去御膳房盯着,别出了岔子。” 他语气中带着揣测,封霆云仿若听出了端倪,立刻颔首,随即离去。 大殿上,高演俯看文武百官皆跪。 唯高高在上的陛下独尊。 众人之中,唯有元轩缓缓抬起头,他余光里越过一个弓着的身影,在万人高呼声中一闪而过,借着层层台阶,他看见了渐渐阴郁昏暗的天空。 群臣开宴时,御膳房开始传膳,御厨开始马不停蹄的上菜,高演爱吃素食,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荤菜,便大部分都被送至亲近大臣面前的桌上。 高演坐在龙椅上,身旁坐着娄太后与最得宠的两位妃嫔。元轩与众宗亲并排而坐,高演对侧和阶前都立着以封霆云为首的御林军。有官宦太监跪在高演右后方,他桌上的每道菜,官宦都要先尝一尝。 高演此时喝了不少酒,兴致很高,正有些醉意,忽然,一把兵器由远处袭来。 “护驾!” 元轩眼明手快,从封霆云腰间抽出佩剑,顷刻间将那刺过来的刀,斩断成两截。 海角夺命刀! 此刀的主人赵一刀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年龄三十八九岁,特征左手断指,传言由于挥刀极快,故而不慎将自己的左手小指给切断。 赵一刀出手从无败迹,此番不知听了谁的命令,前来宫中行刺,却被尚书大人随便拨出的一剑给轻而易举的阻挡。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刀被人一剑斩断,简直匪夷所思。 高演顿时变了神色,他惊愕起身,欲要挥手。 “陛下不必担心,一个没了刀的人,不足为惧!” “好大的胆子,竟敢御前行刺!”高演看向高湛,顿了片刻,似是看破高湛此刻的慌乱,他侧身对元轩点了点头,道,“今日祭祀,不易见血,将他拿住,延后再审。” 高湛见高演温和,便附和笑道:“皇兄说的极是,此事定有幕后主使,延后再审,延后再审······” 元轩的目光落在一处,封霆云会意,立刻将手一挥,大殿的暗处顿时一阵动作,没了兵器的赵一刀犹如一头没了爪牙的野兽,顷刻间便被御林军给困住。 高湛犹如寒冬的冰湖,面上瞬间冷到了极点。他脸上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最终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抓住了,抓住了就好。” 这时,段韶和斛律光冲了进来,与高肃对视一眼,斛律光道:“祭祀大典,戒备森严,如何能有人会乘虚而入?” 方才的波涛暗涌,随着那宝刀的断裂,刹那间烟消云散。 高演握着酒杯,环顾四周,群臣眼里的惊恐并未完全消散,在他们眼里北齐朝堂动荡,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此时席间已是静默无声,好好的一个祭祀,却引出了明处和暗处的浮动之气。席间的笙乐早已停,也没人再碰筷子。 忽听有人朗声道:“陛下福泽深厚,怎会轻易被刺客所伤。今夜有惊无险,是我大齐之福,何不敬陛下一杯。” 群臣举杯,齐声道贺。 高演因着元轩救驾有功,神色缓和了许多,他见娄太后波澜不惊,面对一场危机化为无形,像是早有预料,不禁心内更踏实了些。太后却看向高肃,道:“肃儿常年征战沙场,可有想过成家立业,如今可有定亲的人选?” 元轩目光一晃,看向高肃。 高肃温和地笑了笑,道:“回皇祖母,如今战乱四起,肃儿常年在外,马革裹尸,四海为家,哪有女子愿意嫁与肃儿呢?肃儿一心只愿国泰民安,百姓安乐,成家立业还为时尚早。” 娄太后道:“哀家众多子孙当中,能称得上文武双全,模样出挑、人品出众的寥寥无几。凭着肃儿的战功,在我大齐已能身居高位。孙儿,再不定亲,可就误了好时候了。” 一旁的高孝琬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可二哥觉得四弟人品太过出众,怕是一般的帝都千金都配不上他。” 娄太后转头,对高演笑道:“哀家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你皇兄当年这个年纪,已经娶妻生子了。” 高演闻言,早已忘记了方才所发生的事,饶有兴致地看了高肃一眼,接过娄太后的话,道:“母后费心了,肃儿忠君爱国,自己的事从不放在心上,既有好的人选,何不早日赐婚。”? 第90章 暗里玄鬼明里玄人 “话虽如此,哀家也想听听肃儿的想法,”娄太后道,“帝都千金虽多,但哀家瞧着,梦瑶与肃儿倒是年纪相仿,很是般配。” 娄太后宠爱郑梦瑶,这是整个大齐众所周知的事,太后明面上说要听听高长恭的想法,实际上已经给他指下了这门婚事。 高肃以为太后会在此时提及方才行刺一事,却不想突然说起他的亲事。他与郑梦瑶有些熟识,但也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并没有到儿女私情的地步,更不可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不能就这样给允了。 高演心知高肃并未把心放在这上面,顿了片刻,看了高肃一眼,道:“母后不知,肃儿他······有心仪之人了。” 高肃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高演,元轩措手不及,也将目光转向高演。 “哦!有这回事?”娄太后似是有些意外的惊喜,同时又有些小遗憾,“不知那人是哪家的千金?” 高演正要接话,有人面色慌张地进来通报:“陛下,赵一刀被人救走了!” “什么?” 高演面色凝重,娄太后也惊的在椅子上直起身体。 元轩与高肃对视一眼,相继起身冲高演望去,见高演点头,才叫上封霆云带着几个御林军冲出大殿。 赵一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布满皱纹又粗又糙的手,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拿着汤匙将一碗刚煎好的药一匙匙喂入他嘴里。见赵一刀醒来,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瞬间又消失不见,随即道:“这是师父指点,我上山采的药,果然十分灵验。” 赵一刀不明所以,嗓音沙哑,缓缓道:“我怎么在这里?” 扶四还在笑:“你说奇不奇怪,师父说要我在十日之内救活一个人,便会把毕生医术都传授于我,没想到我就遇到了你,我救了你,不如说是你帮我完成心愿。” 这时,赵一刀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里,窗外灿烂的阳光与眼前救他的人之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睛是暗淡的。 他是个瞎子! 他竟然是个看不见阳光和世间万物的瞎子!他是从哪里发现的自己,又是怎么把自己救活?自己又是怎么从北齐皇宫的监牢出来?难道是他? 茅屋里的小小窗户透进来灿烂的阳光,赵一刀将目光落在扶四的脸上。 扶四感觉得到他的疑惑,他没有转头,只淡淡笑道:“你给了我希望,所以不必说感激我之类的话。你若是好了,便可以离开,我要去见师父了。” 过来很久,他才慢慢站起身,接着道:“我本来已经是死人了,能活这么久是赚的,人活着,就得做些有意义的事,不然还不如死了。” 赵一刀回味着他说的话,想到此刻的自己,没了海角夺命刀,和曹靖有什么区别!都是替别人卖命的走狗,下场不是死就是被囚,他被救活,无非还是那个人安排的,可他无可奈何,因为他只是一把刀,眼下他连一把刀都不算。 是因为利欲熏心,因为黄金珠宝,这些都是世人不择手段去夺取的东西,为了这些不惜用自己的人格去交换,他和曹靖就是这种人,而曹靖已经被囚,他呢,岂非很自由? 就在二人冲出大殿之时,高肃看见了元轩的眼神,两个人感觉到一股暗藏的杀气,在电光石火间有一刹那的对视,高肃顿住脚步,拉住元轩道:“不对。” 此时,娄太后与嫔妃都各自回了宫,高演正眉头深锁,他对赵一刀的突然消失百思不得其解,身旁一名官宦低着头端着茶盅缓缓朝他靠近。高演觉得眼前的人神色不对,他侧目随口道:“朕昨日要你给太后送去的东珠,可送到了?” 那宦官突然抬头,握紧一把短刀,劈手砍向高演! 突如其来的再一次惊变,高演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那短刀砍向自己,惊诧从双眸里流出,他连双脚都难以移动。 所有人瞬间变色。 元轩已从后腰拿出谶窨,紫笛的纯白穗子翩然而过。 高演眉间微动,他声音未出,那宦官带着鲜血的头颅已滚落在地,高演靠着椅子的一侧,在飘着强烈血腥味的空气里,更令人惊讶的是尚书大人护驾的英姿。 元轩一脚踹开尸体,转身漠然地喝道:“封统领,护送陛下回宫!” 封霆云当即拔刀,刀身唰地划破长空,随后赶来的御林军如同一座坚固的城池,将高演团团围住,缓缓簇拥着他离开。 高肃眼见着元轩将官宦手刃,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平时有些小瞧了他。 高演还是有些受了惊吓,他在御林军簇拥下忽然顿住,冲元轩喊道:“鸿凌······朕、朕想不明白······” “陛下不必惊慌!”元轩朝他走近,道,“刺客已经伏诛。” 高肃上前拱手道:“陛下请先行回宫,此事我等定会查办。” 许久没开口的高延宗厉声道:“今夜御林军当值的是谁?” 元轩毫不遮掩,道:“是我。”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高肃温声道:“这人是从御膳房出来的,首先要查的就是御膳房,他家底如何,来历是什么,什么时候入的宫,在哪些衙门办过差,与哪些官宦交好,都要查清楚,至于今夜当值的,是御林军,也是尚书大人在负责,但救了陛下的是尚书大人,各位还有什么疑意?” 好好的一个群臣宴注定是个不平安的宴,这一夜过后,北齐皇宫和文武百官惊魂未定,每每回想起那时连遭几次三番的刺杀,人人都心有余悸,不明白谁会有这个胆子,敢在北齐三将和众宗亲的面前动手刺杀当今陛下。 届时,皇宫加强了巡防值守,御林军被换了人,在几位老臣的谏言之下,当日值守的一干人等都被看押侯审。 唯有封霆云没有动,他被高演钦点,毕竟他今夜救驾有功。 封霆云率领御林军继续带刀立于殿前,夜晚酷寒,皇宫气氛格外沉寂无声。? 第90章 暗里玄鬼明里玄人 “话虽如此,哀家也想听听肃儿的想法,”娄太后道,“帝都千金虽多,但哀家瞧着,梦瑶与肃儿倒是年纪相仿,很是般配。” 娄太后宠爱郑梦瑶,这是整个大齐众所周知的事,太后明面上说要听听高长恭的想法,实际上已经给他指下了这门婚事。 高肃以为太后会在此时提及方才行刺一事,却不想突然说起他的亲事。他与郑梦瑶有些熟识,但也只是几面之缘而已,并没有到儿女私情的地步,更不可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他不能就这样给允了。 高演心知高肃并未把心放在这上面,顿了片刻,看了高肃一眼,道:“母后不知,肃儿他······有心仪之人了。” 高肃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高演,元轩措手不及,也将目光转向高演。 “哦!有这回事?”娄太后似是有些意外的惊喜,同时又有些小遗憾,“不知那人是哪家的千金?” 高演正要接话,有人面色慌张地进来通报:“陛下,赵一刀被人救走了!” “什么?” 高演面色凝重,娄太后也惊的在椅子上直起身体。 元轩与高肃对视一眼,相继起身冲高演望去,见高演点头,才叫上封霆云带着几个御林军冲出大殿。 赵一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布满皱纹又粗又糙的手,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拿着汤匙将一碗刚煎好的药一匙匙喂入他嘴里。见赵一刀醒来,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瞬间又消失不见,随即道:“这是师父指点,我上山采的药,果然十分灵验。” 赵一刀不明所以,嗓音沙哑,缓缓道:“我怎么在这里?” 扶四还在笑:“你说奇不奇怪,师父说要我在十日之内救活一个人,便会把毕生医术都传授于我,没想到我就遇到了你,我救了你,不如说是你帮我完成心愿。” 这时,赵一刀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里,窗外灿烂的阳光与眼前救他的人之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睛是暗淡的。 他是个瞎子! 他竟然是个看不见阳光和世间万物的瞎子!他是从哪里发现的自己,又是怎么把自己救活?自己又是怎么从北齐皇宫的监牢出来?难道是他? 茅屋里的小小窗户透进来灿烂的阳光,赵一刀将目光落在扶四的脸上。 扶四感觉得到他的疑惑,他没有转头,只淡淡笑道:“你给了我希望,所以不必说感激我之类的话。你若是好了,便可以离开,我要去见师父了。” 过来很久,他才慢慢站起身,接着道:“我本来已经是死人了,能活这么久是赚的,人活着,就得做些有意义的事,不然还不如死了。” 赵一刀回味着他说的话,想到此刻的自己,没了海角夺命刀,和曹靖有什么区别!都是替别人卖命的走狗,下场不是死就是被囚,他被救活,无非还是那个人安排的,可他无可奈何,因为他只是一把刀,眼下他连一把刀都不算。 是因为利欲熏心,因为黄金珠宝,这些都是世人不择手段去夺取的东西,为了这些不惜用自己的人格去交换,他和曹靖就是这种人,而曹靖已经被囚,他呢,岂非很自由? 就在二人冲出大殿之时,高肃看见了元轩的眼神,两个人感觉到一股暗藏的杀气,在电光石火间有一刹那的对视,高肃顿住脚步,拉住元轩道:“不对。” 此时,娄太后与嫔妃都各自回了宫,高演正眉头深锁,他对赵一刀的突然消失百思不得其解,身旁一名官宦低着头端着茶盅缓缓朝他靠近。高演觉得眼前的人神色不对,他侧目随口道:“朕昨日要你给太后送去的东珠,可送到了?” 那宦官突然抬头,握紧一把短刀,劈手砍向高演! 突如其来的再一次惊变,高演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那短刀砍向自己,惊诧从双眸里流出,他连双脚都难以移动。 所有人瞬间变色。 元轩已从后腰拿出谶窨,紫笛的纯白穗子翩然而过。 高演眉间微动,他声音未出,那宦官带着鲜血的头颅已滚落在地,高演靠着椅子的一侧,在飘着强烈血腥味的空气里,更令人惊讶的是尚书大人护驾的英姿。 元轩一脚踹开尸体,转身漠然地喝道:“封统领,护送陛下回宫!” 封霆云当即拔刀,刀身唰地划破长空,随后赶来的御林军如同一座坚固的城池,将高演团团围住,缓缓簇拥着他离开。 高肃眼见着元轩将官宦手刃,一时之间,他竟然觉得自己平时有些小瞧了他。 高演还是有些受了惊吓,他在御林军簇拥下忽然顿住,冲元轩喊道:“鸿凌······朕、朕想不明白······” “陛下不必惊慌!”元轩朝他走近,道,“刺客已经伏诛。” 高肃上前拱手道:“陛下请先行回宫,此事我等定会查办。” 许久没开口的高延宗厉声道:“今夜御林军当值的是谁?” 元轩毫不遮掩,道:“是我。”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高肃温声道:“这人是从御膳房出来的,首先要查的就是御膳房,他家底如何,来历是什么,什么时候入的宫,在哪些衙门办过差,与哪些官宦交好,都要查清楚,至于今夜当值的,是御林军,也是尚书大人在负责,但救了陛下的是尚书大人,各位还有什么疑意?” 好好的一个群臣宴注定是个不平安的宴,这一夜过后,北齐皇宫和文武百官惊魂未定,每每回想起那时连遭几次三番的刺杀,人人都心有余悸,不明白谁会有这个胆子,敢在北齐三将和众宗亲的面前动手刺杀当今陛下。 届时,皇宫加强了巡防值守,御林军被换了人,在几位老臣的谏言之下,当日值守的一干人等都被看押侯审。 唯有封霆云没有动,他被高演钦点,毕竟他今夜救驾有功。 封霆云率领御林军继续带刀立于殿前,夜晚酷寒,皇宫气氛格外沉寂无声。? 第91章 暗里玄鬼明里玄人 漆黑的夜,皇宫的檐下闪过两个人,飞鸟般的身姿······ 孙言初盯着远处的院子,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他与北周皇帝交好,又在北齐高官厚禄,此人不简单啊!” 顾子念转头看着他,忽然道:“师父要我们来邙山参加旧林会,不知蚩尤宗和女娲宗的人到了没有?” 孙言初看了她一眼,想起师父对他说的话,师父说等旧林会结束,找到元天策,说服他用玲珑魄救成羽,之后就劝说子念,要她自己另寻安生之处,她能去哪呢!天大地大,却感觉子念根本没有可去之地。 “女娲宗已经来了,蚩尤宗怕是被事情耽搁了,”孙言初道,“他们会遇到雾阵。” “雾阵?”顾子念沉默半晌,心里好似千军万马在践踏,这个世界上怕是再没有人比她对雾阵还要恐惧,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很多年前,我曾听说一位上古大神破了雾阵。” 她说的没错,在上古时代,黄帝和蚩尤宗的先祖蚩尤进行一场大战—— 当时,蚩尤是炎帝的左右手,炎帝与黄帝在涿鹿之野大战,炎帝败了,被迫退居南方,蚩尤就被俘虏成了黄帝的臣子。黄帝为了庆祝战争的顺利,便在泰山会和天下的鬼神,黄帝坐在宝车中,只有一只赤足的毕方鸟是他的侍卫,六条蛟龙在他周身盘旋腾跃。几只凤凰在天空飞舞,一只长着翅膀的腾蛇在地面伏蹿,还有各种鬼神。 这些鬼神长得十分怪异,有的人身马面,有的龙身马头,还有的猪身八蛇尾,都闹哄哄的跟在黄帝的车子后面,但最壮观的就是,黄帝让他的新宠近臣蚩尤在队伍的最前面,替自己开路。 然而,作为炎帝左右手的蚩尤,除了是炎帝身边的一员大将还是南方一个族的首领,在这个部落里,蚩尤共有八十一个兄弟,个个都是身长数丈、铁额铜头、勇猛无敌。 这个族叫蚩尤族,他们头上都长着两只坚利的角,耳朵两旁的毛发直竖起来,好像两把锋利的长戟。 蚩尤兄弟们长相不但怪异,吃的东西也与别人不同,他们吃的是石头,铁块和沙子。他们又善于制造各种兵器,有锋锐的矛,尖利的戟,巨大的斧头,坚固的盾,轻捷的弓箭,此外,他们还有匪夷所思的神力。 涿鹿之战失败,蚩尤被俘,黄帝在泰山会和天下鬼神,叫蚩尤在前面开路,只不过是为了显摆,满足声势浩大的虚荣心,殊不知失败的蚩尤却深深的感到羞耻和恼怒,他非常气恼。黄帝其实也怕蚩尤叛变,便给了风伯和雨师一道命令,要他们时常与蚩尤聊天,已然乱他的心智。 在朝夕相处间,蚩尤的身世和处境渐渐取得了风伯和雨师的同情,因为他们对黄帝的统治有些不满,于是他们与蚩尤慢慢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多时,在风伯和雨师的帮助下,蚩尤终于找到了机会,在黄帝放松警惕之时,他逃了出来。等回到自己的领地,见到炎帝,他就将在黄帝那里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炎帝,实际上,黄帝就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根本就是装腔作势,没有一点真本事,蚩尤劝炎帝重振旗鼓,再和黄帝打一场,把之前失去的尊严给夺回来。 可炎帝毕竟老了,他不想再和黄帝去争高下,他只想安分守己的在自己小小的领地上安心度日,他没有雄心大志,也不想再和黄帝去争,因此就不听蚩尤的劝说。蚩尤见炎帝胆小怕事,一心只想逍遥快活,是个懦弱无能的君主,于是他决定自己动手,便开始未雨绸缪,发动自己部落的八十个兄弟。 这些兄弟早就想和黄帝动手了,这些人本就对黄帝恨之入骨,眼下,蚩尤一发动,大家便摩拳擦掌、自告奋勇的想去参加这场战争,都愿听后蚩尤的命令和调遣。只是眼下八十个人着实太少,蚩尤就去发动南方的所有自愿参军之士。只因这些人不愿受炎帝的压迫,没有得到应有的招抚,总是受着炎帝的刁难,大家对炎帝十分痛恨,大部分人都赞同蚩尤的想法,愿意跟着他去发动大战。 除此之外,南方还有很多妖灵和鬼怪,都怨恨炎帝和他手下的大将,也都闻风四起,愿跟着蚩尤去打黄帝。蚩尤便借着炎帝的名号,正式向黄帝发起了挑战。他率领大军,浩浩荡荡,从南方杀到了北方。 与此同时,在昆仑上悠然自得的黄帝,听说蚩尤私自逃跑后,怒不可揭,他立刻发动大军,要和蚩尤大战。这场旷世大战是猛烈无比的,蚩尤的军队,他那八十个铜头铁身的兄弟,和勇敢善战的南风民众,还有那些凶猛异常的怪兽一齐上阵。 他们还是在涿鹿打,上一场战争,炎帝败了,这一次,蚩尤却打败了黄帝! 就在大战的开始时,蚩尤这边就非常强悍,皇帝的神兽部队也对蚩尤束手无策,所以接连打了一个败仗。 便在这时,蚩尤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忽地从嘴里喷出漫天大雾来,把黄帝和他的军队团团围住,分辨不出东西南北。在白茫茫一片大雾中,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都被若影若现的大雾给迷的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蚩尤的军队便趁机见人就杀,逢人就砍,把黄帝的精英的部队顷刻间全部绞杀。 一时之间,野狼在咆哮,老虎在嘶吼,它们都对着可怕的大雾咆哮着,谁都希望能马上冲出这层迷雾,可是跑了半天还是跑不出来,最后只能在诡异的迷雾里开始绝望。 黄帝没有办法了,他的鬼神军队也没办法,对于眼前的迷雾感到十分恐惧和无奈,黄帝突然大声嘶吼,拿出一把巨斧朝那迷雾砍去,顿时,这场大雾猛然消失,黄帝便迅速带着他的军队逃了出去。 孙炎初闻言,抬眸看向顾子念,只见她眼里闪烁着恐惧。 第91章 暗里玄鬼明里玄人 漆黑的夜,皇宫的檐下闪过两个人,飞鸟般的身姿······ 孙言初盯着远处的院子,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他与北周皇帝交好,又在北齐高官厚禄,此人不简单啊!” 顾子念转头看着他,忽然道:“师父要我们来邙山参加旧林会,不知蚩尤宗和女娲宗的人到了没有?” 孙言初看了她一眼,想起师父对他说的话,师父说等旧林会结束,找到元天策,说服他用玲珑魄救成羽,之后就劝说子念,要她自己另寻安生之处,她能去哪呢!天大地大,却感觉子念根本没有可去之地。 “女娲宗已经来了,蚩尤宗怕是被事情耽搁了,”孙言初道,“他们会遇到雾阵。” “雾阵?”顾子念沉默半晌,心里好似千军万马在践踏,这个世界上怕是再没有人比她对雾阵还要恐惧,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很多年前,我曾听说一位上古大神破了雾阵。” 她说的没错,在上古时代,黄帝和蚩尤宗的先祖蚩尤进行一场大战—— 当时,蚩尤是炎帝的左右手,炎帝与黄帝在涿鹿之野大战,炎帝败了,被迫退居南方,蚩尤就被俘虏成了黄帝的臣子。黄帝为了庆祝战争的顺利,便在泰山会和天下的鬼神,黄帝坐在宝车中,只有一只赤足的毕方鸟是他的侍卫,六条蛟龙在他周身盘旋腾跃。几只凤凰在天空飞舞,一只长着翅膀的腾蛇在地面伏蹿,还有各种鬼神。 这些鬼神长得十分怪异,有的人身马面,有的龙身马头,还有的猪身八蛇尾,都闹哄哄的跟在黄帝的车子后面,但最壮观的就是,黄帝让他的新宠近臣蚩尤在队伍的最前面,替自己开路。 然而,作为炎帝左右手的蚩尤,除了是炎帝身边的一员大将还是南方一个族的首领,在这个部落里,蚩尤共有八十一个兄弟,个个都是身长数丈、铁额铜头、勇猛无敌。 这个族叫蚩尤族,他们头上都长着两只坚利的角,耳朵两旁的毛发直竖起来,好像两把锋利的长戟。 蚩尤兄弟们长相不但怪异,吃的东西也与别人不同,他们吃的是石头,铁块和沙子。他们又善于制造各种兵器,有锋锐的矛,尖利的戟,巨大的斧头,坚固的盾,轻捷的弓箭,此外,他们还有匪夷所思的神力。 涿鹿之战失败,蚩尤被俘,黄帝在泰山会和天下鬼神,叫蚩尤在前面开路,只不过是为了显摆,满足声势浩大的虚荣心,殊不知失败的蚩尤却深深的感到羞耻和恼怒,他非常气恼。黄帝其实也怕蚩尤叛变,便给了风伯和雨师一道命令,要他们时常与蚩尤聊天,已然乱他的心智。 在朝夕相处间,蚩尤的身世和处境渐渐取得了风伯和雨师的同情,因为他们对黄帝的统治有些不满,于是他们与蚩尤慢慢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多时,在风伯和雨师的帮助下,蚩尤终于找到了机会,在黄帝放松警惕之时,他逃了出来。等回到自己的领地,见到炎帝,他就将在黄帝那里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炎帝,实际上,黄帝就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根本就是装腔作势,没有一点真本事,蚩尤劝炎帝重振旗鼓,再和黄帝打一场,把之前失去的尊严给夺回来。 可炎帝毕竟老了,他不想再和黄帝去争高下,他只想安分守己的在自己小小的领地上安心度日,他没有雄心大志,也不想再和黄帝去争,因此就不听蚩尤的劝说。蚩尤见炎帝胆小怕事,一心只想逍遥快活,是个懦弱无能的君主,于是他决定自己动手,便开始未雨绸缪,发动自己部落的八十个兄弟。 这些兄弟早就想和黄帝动手了,这些人本就对黄帝恨之入骨,眼下,蚩尤一发动,大家便摩拳擦掌、自告奋勇的想去参加这场战争,都愿听后蚩尤的命令和调遣。只是眼下八十个人着实太少,蚩尤就去发动南方的所有自愿参军之士。只因这些人不愿受炎帝的压迫,没有得到应有的招抚,总是受着炎帝的刁难,大家对炎帝十分痛恨,大部分人都赞同蚩尤的想法,愿意跟着他去发动大战。 除此之外,南方还有很多妖灵和鬼怪,都怨恨炎帝和他手下的大将,也都闻风四起,愿跟着蚩尤去打黄帝。蚩尤便借着炎帝的名号,正式向黄帝发起了挑战。他率领大军,浩浩荡荡,从南方杀到了北方。 与此同时,在昆仑上悠然自得的黄帝,听说蚩尤私自逃跑后,怒不可揭,他立刻发动大军,要和蚩尤大战。这场旷世大战是猛烈无比的,蚩尤的军队,他那八十个铜头铁身的兄弟,和勇敢善战的南风民众,还有那些凶猛异常的怪兽一齐上阵。 他们还是在涿鹿打,上一场战争,炎帝败了,这一次,蚩尤却打败了黄帝! 就在大战的开始时,蚩尤这边就非常强悍,皇帝的神兽部队也对蚩尤束手无策,所以接连打了一个败仗。 便在这时,蚩尤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忽地从嘴里喷出漫天大雾来,把黄帝和他的军队团团围住,分辨不出东西南北。在白茫茫一片大雾中,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都被若影若现的大雾给迷的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蚩尤的军队便趁机见人就杀,逢人就砍,把黄帝的精英的部队顷刻间全部绞杀。 一时之间,野狼在咆哮,老虎在嘶吼,它们都对着可怕的大雾咆哮着,谁都希望能马上冲出这层迷雾,可是跑了半天还是跑不出来,最后只能在诡异的迷雾里开始绝望。 黄帝没有办法了,他的鬼神军队也没办法,对于眼前的迷雾感到十分恐惧和无奈,黄帝突然大声嘶吼,拿出一把巨斧朝那迷雾砍去,顿时,这场大雾猛然消失,黄帝便迅速带着他的军队逃了出去。 孙炎初闻言,抬眸看向顾子念,只见她眼里闪烁着恐惧。 第92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听师父说,蚩尤先祖施下的雾阵,被上古黄帝给破了,”孙炎初道,“可就在数年前,蚩尤宗师尊居然再一次遇到了雾阵,幸好师尊自创了破阵的方法。” 顾子念本不想提起这件事,孙言初的这番话,一下子让她想起幼时的事,她十分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师尊带上山的,她微微蹙眉,面容在夜色里神色凝重。 而此时,元轩与刑部及都察院一同审理御膳房和宦官,并且御林军当值的几个人被撤了职,与宦官一起被看押受审。 狱里点着灯,架了火盆。元轩坐在刑部尚书的左边,右边是段韶和斛律光。 如果按照惯例,元轩是兵部尚书,不应该与刑部尚书平坐共审,但高演是皇帝,他说把权力给谁就能给谁,此刻,和他一起施行监察职权的还有北齐二将段韶和斛律光。 自高演登基以来,帝都还算风平浪静,可今夜却是个多事之夜,劫难丛生,刚脱离险境又踩下地雷,若不是元轩警醒,与高肃立刻返了回来,这刚刚坐稳的皇位怕是又要易主。 刑部尚书古醇纲拿起桌上茶杯,不等他喝上一口,就被现场的肃杀之气给惊扰的顿住,他看了一眼高肃,问监察员的人:“今夜当值的是谁?” 冯渊答道:“御膳房尚食官赵番。” 古醇纲看向元轩,再看向高肃,沉声道:“御林军搜身例行公事,没查到行刺凶器,那赵一刀又是怎么会出现在宫里?传御膳房的掌事官过来。” 冯渊退到一侧,他的目光与元轩的余光交流片刻,只一刹便消失不见。 一年前,北齐前主高殷失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没有争取到娄太皇太后的支持或同情,二是犹豫不决,该做决断时毫无作为,被娄太皇太后完全掌控局面。 那时,高演在元轩的帮助下成功扳倒杨愔,他因为记恨郑颐曾经在高洋面前进他的谗言,借此机会肆意凌辱,先割掉他的舌头,砍下他的手,然后才将其杀死。 接着,高演命高归彦将原来的侍卫士兵带到华林园,另换京城一带的士兵来宫中担任守卫,而永乐则在华林园被杀害。 为了安抚人心,稳定局面,娄太皇太后亲自参加杨愔的丧礼,哭着道:“杨郎是因为忠君才获罪的呀!”让人用御府的金子做了一只眼睛,亲自放到杨愔眼眶里去,并说道:“以此来表达我痛惜的心意。” 这时,高演也后悔杀了杨愔,于是下诏宣布杨愔等人的罪状时,加了这样一句:“罪行由他们个人负责,家属不予问罪。”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高演又根据簿册逮捕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宋钦道、郑颐等五家人口,王曦一再劝谏,于是五家各抄斩一房,小孩也斩而不留,兄弟们则全被除名。 杨愔被杀后,高演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替杨愔总理朝廷机要,鸿胪少卿阳休之私下对人道:“这真是将要跋涉千里的时候,杀掉了千里马而换上跛足老驴,真是太可悲了!” 天嘉元年二月二十六,高殷封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为太尉,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为尚书令。 不久,高演回到晋阳,对王曦道:“我当初不听您的话,差点被人扳倒。现在皇帝身旁的坏人已除掉,我应当如何自处呢?” 王曦回答道:“殿下过去以自己的地位和名望,还可以根据名教纲常来进退。但如今之形势,已关系到天时,再也不是人间常理可以处置的。”高演略有所悟,奏请任命赵郡王高睿为长史,王曦为司马。 三月初三,高殷下诏曰:“凡军政大事,都要申报到晋阳去,禀告大丞相决策。”等于公开宣布自己是个傀儡。 六月,高演为高浚和高涣平反,将他们的遗骨收集并埋葬,又敕令上党王妃李氏回到王府旧宅。 当初,李氏被赐给冯文洛为妾,李氏重回王府后,冯文洛还以原来的身份修饰打扮一番去见她。 李妃命左右排列成阵,让冯文洛站在台阶下,大骂道:“我因遭受大难流离失所,才受到如此侮辱,我只恨自己没有志气和节操,不能自杀殉夫。现在幸亏皇帝恩典,能够重回藩王闺闱。你是什么狗奴才,还想来侮辱我吗?”下令打了他一百杖,打得他皮开肉绽,血流满地。 高演考虑到王曦是一介书生,担心武将难以接受他,便每夜用车载他进来议事,白天则不和他说话。 高演又曾把王曦叫进密室,对他道:“近来王侯诸贵每每对我进行敦促逼迫,说我违背天意而不即位,很不吉祥,这样下去恐怕会有变乱发生。我想依法治他们鼓吹篡逆之罪,你以为如何呢?” 王曦回答道:“皇帝近来对亲戚非常疏远,殿下不久前仓猝间诛灭杨愔等人的举动,已不是为人臣者该做的事。现在是芒刺在背,上下猜疑,这种局面怎能长久?殿下谦逊退让,视国家神器为糟糠,恐怕是违背了上天的旨意,毁坏了先帝留下的基业。” 高演道:“你怎敢说这样的话,我要把你按国法|论罪!”王曦道:“天时人意没有不同,所以我才敢冒斧钺进言,恐怕也是神明所赞许的!” 高演道:“拯救国家于危难,匡扶时世,正等待圣哲出现呢?我怎敢私下议论呢?你就别再多说了!” 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要出使,握着王曦的手,让他去劝进。王曦把陆杳的话告诉了高演,高演道:“如果朝廷内外都有这种意思,赵彦深早晚都在我身边,为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王曦利用公事的间隙悄悄探问赵彦深的意思,赵彦深道:“我近来也为这种舆论而吃惊,每次想要畅所欲言,但都有些心惊肉跳。现在你既然说出来了,我也冒死直言了!”于是与王曦共同劝进。 高演将群臣劝进的话告诉了娄太皇太后,意存试探,娄太皇太后尚未表态,赵道德在一边道:“相王不效法周公辅佐成王的往事,而想行骨肉相夺之事,难道不怕后世说你篡逆吗?”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娄太皇太后非常为难,但实在不好意思让叔叔去篡侄子的位,只好道:“赵道德说的是对的。” 过一阵子,高演又去启奏道:“现在天下人心不安,我担心变乱突然发生,必须早日确定名位。”娄太皇太后这才勉强答应。 八月初三,娄太皇太后发布敕令,废高殷为济南王,让他搬到别宫居住,让高演入朝登基,并告诫他道:“不可让济南王有不测之事!” 当天,高演在晋阳即皇位,大赦天下,改元皇建。娄太皇太后恢复皇太后的称号,李太后则称为文宣皇后。 八月初六,高演下诏封赏功臣,优礼厚赐老人,延揽寻访直言之人,褒扬赏励死节之士,一一追赠荣名,表彰他们的道德。 高演即位后,王曦有意和他保持距离,高演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把自己看得和外客一样,经常见不到面呢?从今以后,你有所进言不必假手于局司,只要想到什么,随时写成文书,一有机会就直接送进来。” 于是,高演敕令王曦与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劼等三人,每天本职公务结束后,就一起到东廊共同举列抄录历代礼乐、职官以及田市、赋税等方面制度沿革的情况,或不适于现今情况却还在继续实行、或自古以来受利而现在却被废除之事,或道德高尚却长久沉沦、或用巧伪言辞惑乱世俗煽起妖邪之风危害政事之人,让他们详细地列举出来,逐条奏闻。 高演之所以如此勤政,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世人,他篡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高氏江山。尽管这个想法在某些人眼里看来很天真,但高演一直在不折不扣的做着。 然而,今夜的两次刺杀,又预示着很多无形的魔抓,那带着杀气的刺客,冥冥之中像是早有预谋。? 第92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听师父说,蚩尤先祖施下的雾阵,被上古黄帝给破了,”孙炎初道,“可就在数年前,蚩尤宗师尊居然再一次遇到了雾阵,幸好师尊自创了破阵的方法。” 顾子念本不想提起这件事,孙言初的这番话,一下子让她想起幼时的事,她十分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师尊带上山的,她微微蹙眉,面容在夜色里神色凝重。 而此时,元轩与刑部及都察院一同审理御膳房和宦官,并且御林军当值的几个人被撤了职,与宦官一起被看押受审。 狱里点着灯,架了火盆。元轩坐在刑部尚书的左边,右边是段韶和斛律光。 如果按照惯例,元轩是兵部尚书,不应该与刑部尚书平坐共审,但高演是皇帝,他说把权力给谁就能给谁,此刻,和他一起施行监察职权的还有北齐二将段韶和斛律光。 自高演登基以来,帝都还算风平浪静,可今夜却是个多事之夜,劫难丛生,刚脱离险境又踩下地雷,若不是元轩警醒,与高肃立刻返了回来,这刚刚坐稳的皇位怕是又要易主。 刑部尚书古醇纲拿起桌上茶杯,不等他喝上一口,就被现场的肃杀之气给惊扰的顿住,他看了一眼高肃,问监察员的人:“今夜当值的是谁?” 冯渊答道:“御膳房尚食官赵番。” 古醇纲看向元轩,再看向高肃,沉声道:“御林军搜身例行公事,没查到行刺凶器,那赵一刀又是怎么会出现在宫里?传御膳房的掌事官过来。” 冯渊退到一侧,他的目光与元轩的余光交流片刻,只一刹便消失不见。 一年前,北齐前主高殷失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没有争取到娄太皇太后的支持或同情,二是犹豫不决,该做决断时毫无作为,被娄太皇太后完全掌控局面。 那时,高演在元轩的帮助下成功扳倒杨愔,他因为记恨郑颐曾经在高洋面前进他的谗言,借此机会肆意凌辱,先割掉他的舌头,砍下他的手,然后才将其杀死。 接着,高演命高归彦将原来的侍卫士兵带到华林园,另换京城一带的士兵来宫中担任守卫,而永乐则在华林园被杀害。 为了安抚人心,稳定局面,娄太皇太后亲自参加杨愔的丧礼,哭着道:“杨郎是因为忠君才获罪的呀!”让人用御府的金子做了一只眼睛,亲自放到杨愔眼眶里去,并说道:“以此来表达我痛惜的心意。” 这时,高演也后悔杀了杨愔,于是下诏宣布杨愔等人的罪状时,加了这样一句:“罪行由他们个人负责,家属不予问罪。”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高演又根据簿册逮捕杨愔、可朱浑天和、燕子献、宋钦道、郑颐等五家人口,王曦一再劝谏,于是五家各抄斩一房,小孩也斩而不留,兄弟们则全被除名。 杨愔被杀后,高演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替杨愔总理朝廷机要,鸿胪少卿阳休之私下对人道:“这真是将要跋涉千里的时候,杀掉了千里马而换上跛足老驴,真是太可悲了!” 天嘉元年二月二十六,高殷封高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高淹为太尉,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彭城王高浟为尚书令。 不久,高演回到晋阳,对王曦道:“我当初不听您的话,差点被人扳倒。现在皇帝身旁的坏人已除掉,我应当如何自处呢?” 王曦回答道:“殿下过去以自己的地位和名望,还可以根据名教纲常来进退。但如今之形势,已关系到天时,再也不是人间常理可以处置的。”高演略有所悟,奏请任命赵郡王高睿为长史,王曦为司马。 三月初三,高殷下诏曰:“凡军政大事,都要申报到晋阳去,禀告大丞相决策。”等于公开宣布自己是个傀儡。 六月,高演为高浚和高涣平反,将他们的遗骨收集并埋葬,又敕令上党王妃李氏回到王府旧宅。 当初,李氏被赐给冯文洛为妾,李氏重回王府后,冯文洛还以原来的身份修饰打扮一番去见她。 李妃命左右排列成阵,让冯文洛站在台阶下,大骂道:“我因遭受大难流离失所,才受到如此侮辱,我只恨自己没有志气和节操,不能自杀殉夫。现在幸亏皇帝恩典,能够重回藩王闺闱。你是什么狗奴才,还想来侮辱我吗?”下令打了他一百杖,打得他皮开肉绽,血流满地。 高演考虑到王曦是一介书生,担心武将难以接受他,便每夜用车载他进来议事,白天则不和他说话。 高演又曾把王曦叫进密室,对他道:“近来王侯诸贵每每对我进行敦促逼迫,说我违背天意而不即位,很不吉祥,这样下去恐怕会有变乱发生。我想依法治他们鼓吹篡逆之罪,你以为如何呢?” 王曦回答道:“皇帝近来对亲戚非常疏远,殿下不久前仓猝间诛灭杨愔等人的举动,已不是为人臣者该做的事。现在是芒刺在背,上下猜疑,这种局面怎能长久?殿下谦逊退让,视国家神器为糟糠,恐怕是违背了上天的旨意,毁坏了先帝留下的基业。” 高演道:“你怎敢说这样的话,我要把你按国法|论罪!”王曦道:“天时人意没有不同,所以我才敢冒斧钺进言,恐怕也是神明所赞许的!” 高演道:“拯救国家于危难,匡扶时世,正等待圣哲出现呢?我怎敢私下议论呢?你就别再多说了!” 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要出使,握着王曦的手,让他去劝进。王曦把陆杳的话告诉了高演,高演道:“如果朝廷内外都有这种意思,赵彦深早晚都在我身边,为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王曦利用公事的间隙悄悄探问赵彦深的意思,赵彦深道:“我近来也为这种舆论而吃惊,每次想要畅所欲言,但都有些心惊肉跳。现在你既然说出来了,我也冒死直言了!”于是与王曦共同劝进。 高演将群臣劝进的话告诉了娄太皇太后,意存试探,娄太皇太后尚未表态,赵道德在一边道:“相王不效法周公辅佐成王的往事,而想行骨肉相夺之事,难道不怕后世说你篡逆吗?”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娄太皇太后非常为难,但实在不好意思让叔叔去篡侄子的位,只好道:“赵道德说的是对的。” 过一阵子,高演又去启奏道:“现在天下人心不安,我担心变乱突然发生,必须早日确定名位。”娄太皇太后这才勉强答应。 八月初三,娄太皇太后发布敕令,废高殷为济南王,让他搬到别宫居住,让高演入朝登基,并告诫他道:“不可让济南王有不测之事!” 当天,高演在晋阳即皇位,大赦天下,改元皇建。娄太皇太后恢复皇太后的称号,李太后则称为文宣皇后。 八月初六,高演下诏封赏功臣,优礼厚赐老人,延揽寻访直言之人,褒扬赏励死节之士,一一追赠荣名,表彰他们的道德。 高演即位后,王曦有意和他保持距离,高演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把自己看得和外客一样,经常见不到面呢?从今以后,你有所进言不必假手于局司,只要想到什么,随时写成文书,一有机会就直接送进来。” 于是,高演敕令王曦与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劼等三人,每天本职公务结束后,就一起到东廊共同举列抄录历代礼乐、职官以及田市、赋税等方面制度沿革的情况,或不适于现今情况却还在继续实行、或自古以来受利而现在却被废除之事,或道德高尚却长久沉沦、或用巧伪言辞惑乱世俗煽起妖邪之风危害政事之人,让他们详细地列举出来,逐条奏闻。 高演之所以如此勤政,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世人,他篡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高氏江山。尽管这个想法在某些人眼里看来很天真,但高演一直在不折不扣的做着。 然而,今夜的两次刺杀,又预示着很多无形的魔抓,那带着杀气的刺客,冥冥之中像是早有预谋。? 第93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高演十分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 高演肃立于一旁,半晌后,高演心绪渐缓,才转身说道:“你无须自责,发生这些事,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高肃抬眸,道:“两次行刺,一前一后,看似没有关系,实则背后像是一个主谋。” 高演不知所措,顿了许久,道:“······他们隔三差五的出现,以为朕不知道,朕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朕登基以来,为那些事整日悬着心,太后担心,朕也忧心,皇室的事关乎着国运。” “如今,他竟如此迫不及待。长恭,皇叔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一日是踏实的,可以说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朕做这个皇帝,有很多人不满意,大齐的天下摇摆不定,风雨飘摇,国本立将天下稳,他们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出这番话,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北齐当今皇帝也会殚精竭虑。 “朕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是他们一步一步把朕推上这个位置,如今,又联合起来,要置朕于死地!“ 高演鲜少抱怨,此时却在侄儿面前,委屈的像个孩子。 “朕身边还好有你和鸿凌,为了这北齐江山,朕勤政爱民,也算没辜负祖上所托,既然接了这万里江山,朕也想做个名垂千古的好皇帝。” 高肃这时才缓缓道:“九皇叔一时糊涂听信谗言,才会这般行事,陛下千万不要忧心,皇叔鬼迷心窍,对待陛下,也是忠心不二,想必此次不是他的主意。“ 高演不置可否,又半信半疑,道:“果真?” 高肃道:“赵一刀是江湖中人,皇叔身为皇室,为何与之为伍?” 高演思虑片刻,道:“······言之有理。” 高湛若是与赵一刀有染,怎么会在祭天大典上明目张胆的行动?、 高演刚登基之时,高氏宗亲大部分颇有怀疑,高湛得知后,还特地帮着他说话,兄弟之中,只剩下九弟高湛,其余都是子侄,他没有可说话之人,高湛与他行事作风不同,但从无害他之心。可这次行刺,是公然挑衅,他为了李祖娥,需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疯了,为了一个女子,不顾高家皇室颜面和兄弟手足之情! 高演怀疑高湛,高肃只能护着高演,他知道,如果北齐的龙庭又有变数,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全力扶持。大齐如今被大周和漠北虎视眈眈,可以说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覆灭,帝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连那些皇室宗亲都在看着,更别说赤胆忠心的大臣,高演在他们眼里就像浮萍,幸好有高肃和北齐二将,还有尚书鸿凌,这才是真正的忠君。 鸿凌一向不被文臣信服,因为他来历不明,却手握权势。这些人在他眼里,犹如尘埃,细小的根本不存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鸿凌不屑以傲气为清风。 皇宫屋顶,鸿凌把谶窨从后腰抽出来,在手中轻轻的敲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已被谶窨敲击的节奏给掩盖。 昨夜高肃的行为在他眼前晃着,他像是起了疑心,那个躲在暗黑里的主谋仿佛很想揭穿他。高肃与他心意相通,抛开那几个人的挑拨离间不说,高肃连最机密的事务都会告诉他,这足以证明,他仍旧把自己当最好的兄弟。 鸿凌收了谶窨,拿起酒壶,一饮而尽。那醇厚的酒香弥漫在唇齿间,他让浓郁干烈的酒浇醉着自己,像是时时刻刻都要覆灭的仇恨。须臾,他揶揄一笑,试了口,闭上眼仰头靠在屋顶。 模糊之间,他又梦见幼时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梦里的地牢依旧是灯火昏暗,他不再手脚发凉、浑身无力,而是一身铠甲看着高洋的手脚被捆上了绳子,高洋开始颤抖低泣的挣扎,却无力抵抗将要面对的难以预测的恐惧,他的手脚被桎梏住绑在木板上,他仿佛神志已经开始陷入了混乱,身体像是被投进了深渊,鼻息错乱,害怕到了极点,耳边轰鸣,像是落入毒蛇窟般慌乱到无法呼吸,火光急促晃动间双手双脚一阵强烈钻心的剧痛,他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元轩仰天大笑,盯着高洋颤抖着被手脚的剧痛刺疼醒来,他不住的哆嗦,嗓子已经哭喊不出来声了,他的手脚趟着血,一阵阵浸入骨髓的皮肉苦痛像火一般燎烧着他的身体,他动不得,咬紧牙齿吞咽着腥咸的血,他残喘幽若般睁开稚嫩的眼睛,刺疼席卷着他。 此时几个看守他的狱卒正在吃酒,划着拳吆喝,不时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再抓起碗喝着酒,根本没在乎地上还躺着人。高洋窒息的呼吸急促犹如洪水猛兽在淹没他,眼睛有些发昏,他抬起头咬牙动了动身体,艰难的想站起来,可是他感到无济于事,双手双脚不断剧痛难忍根本已经失去了知觉。 高洋废了,可他想活,他望着漆黑的窗外,眼里全是绝望,唯有身体里流淌着燃烧着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翻了的那个意念还一息尚存。 元轩嘲笑着从梦里醒来。 他犹如平静的湖水,方才的梦丝毫没有让他起一丝波澜,坐起身,靠着满天的夜色,元轩垂眸,呼出一口气。 潜伏在皇宫另一端屋檐的孙言初和顾子念,看着元轩飞身落地,出了皇宫。 一个时辰后,跟在后面的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头:“他这是去哪?” 话音刚落,两人同感不妙,只见前面拐角一个闪身,元天策早已不见踪影。 宇文邕在雨轩楼刚落座,身旁桌上“咣当”落下一个物件,他瞥了一眼,便拿起桌上的物件起身出门,人刚出房门,在廊上刚走几步,肩上被人一拍。 宇文邕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有些无奈,道:“你直接进去便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里面人多眼杂,”元轩随手搭在宇文邕肩上,与他并肩往楼下走,“高湛行动之快,刺杀高演两次。” 宇文邕颔首,轻声说道:“你要杀高演,下不了手,可高湛是他亲兄弟,能下的了手?” 第93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高演十分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 高演肃立于一旁,半晌后,高演心绪渐缓,才转身说道:“你无须自责,发生这些事,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高肃抬眸,道:“两次行刺,一前一后,看似没有关系,实则背后像是一个主谋。” 高演不知所措,顿了许久,道:“······他们隔三差五的出现,以为朕不知道,朕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朕登基以来,为那些事整日悬着心,太后担心,朕也忧心,皇室的事关乎着国运。” “如今,他竟如此迫不及待。长恭,皇叔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一日是踏实的,可以说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朕做这个皇帝,有很多人不满意,大齐的天下摇摆不定,风雨飘摇,国本立将天下稳,他们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出这番话,让人有些难以置信,北齐当今皇帝也会殚精竭虑。 “朕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是他们一步一步把朕推上这个位置,如今,又联合起来,要置朕于死地!“ 高演鲜少抱怨,此时却在侄儿面前,委屈的像个孩子。 “朕身边还好有你和鸿凌,为了这北齐江山,朕勤政爱民,也算没辜负祖上所托,既然接了这万里江山,朕也想做个名垂千古的好皇帝。” 高肃这时才缓缓道:“九皇叔一时糊涂听信谗言,才会这般行事,陛下千万不要忧心,皇叔鬼迷心窍,对待陛下,也是忠心不二,想必此次不是他的主意。“ 高演不置可否,又半信半疑,道:“果真?” 高肃道:“赵一刀是江湖中人,皇叔身为皇室,为何与之为伍?” 高演思虑片刻,道:“······言之有理。” 高湛若是与赵一刀有染,怎么会在祭天大典上明目张胆的行动?、 高演刚登基之时,高氏宗亲大部分颇有怀疑,高湛得知后,还特地帮着他说话,兄弟之中,只剩下九弟高湛,其余都是子侄,他没有可说话之人,高湛与他行事作风不同,但从无害他之心。可这次行刺,是公然挑衅,他为了李祖娥,需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疯了,为了一个女子,不顾高家皇室颜面和兄弟手足之情! 高演怀疑高湛,高肃只能护着高演,他知道,如果北齐的龙庭又有变数,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全力扶持。大齐如今被大周和漠北虎视眈眈,可以说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覆灭,帝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连那些皇室宗亲都在看着,更别说赤胆忠心的大臣,高演在他们眼里就像浮萍,幸好有高肃和北齐二将,还有尚书鸿凌,这才是真正的忠君。 鸿凌一向不被文臣信服,因为他来历不明,却手握权势。这些人在他眼里,犹如尘埃,细小的根本不存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鸿凌不屑以傲气为清风。 皇宫屋顶,鸿凌把谶窨从后腰抽出来,在手中轻轻的敲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已被谶窨敲击的节奏给掩盖。 昨夜高肃的行为在他眼前晃着,他像是起了疑心,那个躲在暗黑里的主谋仿佛很想揭穿他。高肃与他心意相通,抛开那几个人的挑拨离间不说,高肃连最机密的事务都会告诉他,这足以证明,他仍旧把自己当最好的兄弟。 鸿凌收了谶窨,拿起酒壶,一饮而尽。那醇厚的酒香弥漫在唇齿间,他让浓郁干烈的酒浇醉着自己,像是时时刻刻都要覆灭的仇恨。须臾,他揶揄一笑,试了口,闭上眼仰头靠在屋顶。 模糊之间,他又梦见幼时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 梦里的地牢依旧是灯火昏暗,他不再手脚发凉、浑身无力,而是一身铠甲看着高洋的手脚被捆上了绳子,高洋开始颤抖低泣的挣扎,却无力抵抗将要面对的难以预测的恐惧,他的手脚被桎梏住绑在木板上,他仿佛神志已经开始陷入了混乱,身体像是被投进了深渊,鼻息错乱,害怕到了极点,耳边轰鸣,像是落入毒蛇窟般慌乱到无法呼吸,火光急促晃动间双手双脚一阵强烈钻心的剧痛,他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元轩仰天大笑,盯着高洋颤抖着被手脚的剧痛刺疼醒来,他不住的哆嗦,嗓子已经哭喊不出来声了,他的手脚趟着血,一阵阵浸入骨髓的皮肉苦痛像火一般燎烧着他的身体,他动不得,咬紧牙齿吞咽着腥咸的血,他残喘幽若般睁开稚嫩的眼睛,刺疼席卷着他。 此时几个看守他的狱卒正在吃酒,划着拳吆喝,不时往嘴里丢着花生米,再抓起碗喝着酒,根本没在乎地上还躺着人。高洋窒息的呼吸急促犹如洪水猛兽在淹没他,眼睛有些发昏,他抬起头咬牙动了动身体,艰难的想站起来,可是他感到无济于事,双手双脚不断剧痛难忍根本已经失去了知觉。 高洋废了,可他想活,他望着漆黑的窗外,眼里全是绝望,唯有身体里流淌着燃烧着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翻了的那个意念还一息尚存。 元轩嘲笑着从梦里醒来。 他犹如平静的湖水,方才的梦丝毫没有让他起一丝波澜,坐起身,靠着满天的夜色,元轩垂眸,呼出一口气。 潜伏在皇宫另一端屋檐的孙言初和顾子念,看着元轩飞身落地,出了皇宫。 一个时辰后,跟在后面的两人同时皱起了眉头:“他这是去哪?” 话音刚落,两人同感不妙,只见前面拐角一个闪身,元天策早已不见踪影。 宇文邕在雨轩楼刚落座,身旁桌上“咣当”落下一个物件,他瞥了一眼,便拿起桌上的物件起身出门,人刚出房门,在廊上刚走几步,肩上被人一拍。 宇文邕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有些无奈,道:“你直接进去便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里面人多眼杂,”元轩随手搭在宇文邕肩上,与他并肩往楼下走,“高湛行动之快,刺杀高演两次。” 宇文邕颔首,轻声说道:“你要杀高演,下不了手,可高湛是他亲兄弟,能下的了手?” 第94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他会动手,”元轩对宇文邕嘲弄的一笑,“但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宇文邕看了他半晌,道:“······他会在什么时候?” 元轩下了最后一层台阶,道:“让我见李祖娥。” 李祖娥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牢狱。 没有人给她用刑,她却整个人看起来比受了极其重的酷刑还要可怕,她素面朝天,黑发散乱,两眼无神,仿佛是一个手足都戴着镣铐的囚犯,耳边听见有人走过来,接着推开门,一块黑布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了出去。 李祖娥被推进轿子,半盏茶工夫,又被拉回地上,片刻后,她在双眼漆黑之下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四周异常安静,只听见屋檐下紫色风铃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你是谁?” 风越来越大,铃声更肆无忌惮的狂响,周遭却无人应答。 李祖娥一阵惊恐,她双腿软,试探地问:“······陛下?” 仍然没有人回答。 李祖娥出身于赵郡李氏,北方世家大族。容德甚美,温婉可爱,才貌双全,成为其父李希宗的掌上明珠。 十几岁时,已经倾国倾城,为丞相高欢所看中并为次子,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聘娶为妻,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地位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册立为皇后,生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和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高洋死后,长子高殷即位,尊母为皇太后。 乾明政变后,高殷被废为济南王,随即下落不明,李祖娥被贬后竟莫名其妙的被人劫持来的这里。 李祖娥双手被捆在身后,她摸索着往前行了几步,撞到了屏风,她往后退了几步,怯生生地问:“不是陛下?是九王爷?不,不是,九王爷不会这般待我。” 李祖娥,赵郡柏仁县永宁乡阴灌里人,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皇后,出自赵郡李氏东祖,父亲李希宗出仕东魏,曾任中军大将军、中外府长史、上党太守等职。母亲是博陵安平人崔幼妃,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北魏左中郎将、持节、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尚书北道行台、殷州刺史崔楷第三女。 李祖娥十几岁时已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被其父李希宗视为掌上明珠。被丞相高欢看中,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李祖娥立为皇后。生二子一女,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 她嫁给高洋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高洋是个鲜卑化的汉人,是权臣高欢的第二个儿子。重踝,相貌丑陋,还有严重的皮肤病,虽然少时看似痴傻不堪,实际上英明神武,聪慧睿智,在高欢诸子里才能第一,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位雄主。 创建北齐后,文宣帝高洋亲自带领军队屡次大破北方诸族,俘虏了数十万胡人男女,缴获牲畜达数百万头,修筑长城九百多里,声威大震,时号:“英雄天子”。北方东西相对时,枭雄宇文泰看到高洋御驾军容严整,击节赞叹,“高欢有子如此,虽死无憾”。文宣帝在位期间,改革建制,整顿吏治,开创齐律,鼓励民业发展。 天保十年,北齐政治清明,国力渐渐恢复,居三国之首。虽在政治上高洋很有作为,但他的私生活叫人瞠目结舌,即使是莎士比亚复生,也写不尽高洋一生的歇斯底里。 高洋喜欢酗酒,酒醉后动辙杀人为戏,嫔妃和大臣遭殃的不在少数。他有一位宠妃薛氏,本来是高洋堂叔高岳家的歌妓,高洋没有嫌弃薛氏出身低贱,将之纳为妃子,连带薛氏的姐姐入宫受宠。 薛氏的姐姐仗着圣眷甚隆,要求皇帝让自己的父亲当上司徒。高洋此时虽然昏暴,却公私分明,大怒,“司徒是朝廷的大官,岂是你求得到的?”就亲自用锯子把她锯死。高洋怀疑薛氏与高岳有奸情,就用毒酒毒死了清河王高岳。这样,高洋还不解恨,他亲自砍下薛氏的头,将之藏在怀中赴宴。 酒席中,他拿出薛氏的头放在盘子里,在座众人大惊失色。他叫人取来薛氏的遗体,当众肢解,取出薛氏的髀骨,制成一把琵琶,边弹奏,边饮酒,边哭泣,叹息“佳人难再得”,伤痛不已。最后,他披头散发,哭着将薛氏下葬,用的是隆重的嫔妃之礼,将他册封为皇后。 北齐文宣帝高洋是其中最典型的暴君中的暴君,动辄痛殴嫔妃。“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但对于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却十分敬重,“唯后独蒙礼敬”。因此在高洋当皇帝的十年间,李祖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了人世间的一切荣华。 高洋对待结发妻子总算感情深重,以前他的哥哥高澄大权在握的时候,时常调戏李祖娥,高洋深沉有大志,看在眼里却隐忍不发,拖着两条肮脏的鼻涕装傻,高澄曾轻蔑地说,“这样的男人也能够得到富贵,相书上怎么说得通”。 高洋当上了皇帝以后,宗室高德正屡次劝说,希望高洋能立段昭仪为皇后,以亲近勋贵大臣。段昭仪的父亲是武威王段荣,曾与高欢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段昭仪的母亲娄氏是高洋母亲娄太后的姐妹,段昭仪与高洋算是中表之亲。 但是,高洋排除一切阻力,依照汉、魏以来的习惯,册封结发妻子李祖娥为皇后。高洋虽然对李祖娥恩深爱重,有时却免不了狂性大发,做出令人咋舌的事情来。 有一次,高洋驾临李氏的娘家,喝得酩酊大醉,对准李祖娥的母亲崔氏就射了一箭。接着,用马鞭乱抽,打了崔氏一百多下,崔氏血流满面,家人苦苦求饶,高洋破口大骂,“醉时连亲娘都不认,何况你这个老婆子”。李祖娥的姐姐名叫李祖猗,是魏安乐王元昂的妻子,长得也很漂亮,高洋看中了她,常常和她苟合,还想将她纳为昭仪。 为了去掉元昂这个眼中钉,高洋把元昂召进宫里,射了元昂一百多箭,直到把元昂射成刺猬一般,血流满地而死。元昂死后,高洋把李祖猗带回后宫,准备纳为昭仪。李祖娥闻讯赶来,哭天抢地,扬言要把皇后之位让给姐姐,娄太后也出面干涉,高洋才放过李祖猗。李祖猗如愿以偿脱离魔掌。 高洋的哥哥高澄娶的是孝静帝的妹妹冯翊公主元仲华,容色美丽,性情和顺。高澄死后,高洋念及旧怨,毫不迟疑地把嫂子给奸污了,高洋的母亲娄太后出面责备,高洋竟然扬言要把母亲嫁给鲜卑奴仆。高洋还想染指父亲的小老婆尔朱英娥,尔朱英娥抵死不从,被他一刀杀死。 高洋杀尽元氏男性宗室后,把许多嫁给高家的元氏妇女抓来,让左右侍从与她们进行集体滥交,高洋则充当观众,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他赤身裸体,不时自己上阵肉搏。高洋还肆意闯进朝廷大臣家里,看到美貌女子,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吓得一班朝臣不敢在家私蓄美女,有了美人只能往高洋的皇宫里送,可怜的美人儿往往成为高洋醉酒后祭刀的牺牲品。 高洋喜怒无常,杀人无数,朝臣们只好弄些死囚进宫,在关键时刻顶替将要遭殃的大臣和嫔妃。可是,高洋杀人太多,死囚不够用,只能把待审的犯人也顶替充数。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大臣死于非命。 高洋对待太子总算存着一丝亲情,太子高殷是他和李祖娥生下的长子。高殷自幼学习儒学,温厚善良,礼贤下士,高洋嫌弃“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自己,就让太子杀囚练胆,太子砍了几刀也没有砍掉囚犯的首级,高洋怒不可遏,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太子,吓得太子得了复发性的精神病。总算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高洋没有废掉高殷的太子之位。 天保十年(公元559年),满手血腥的高洋得了怪病,无法进食,饿了几天之后,终于一命呜呼。临终之时,他担心年轻的太子无法应付众多窥视皇位的叔叔,一再嘱咐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高演和高湛好生扶持太子,最后又对高演说:“要夺就夺,但是不要杀他。”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等待李祖娥母子的是争夺皇位引起的惨烈命运。 子遭废杀 天保十年十月,皇太子高殷继承大统,李祖娥成了皇太后,高洋的母亲娄昭君成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势力远大于李祖娥这位皇太后,娄昭君又有高演和高湛几个亲生儿子,高殷的帝位岌岌可危。 李祖娥找到朝中几位亲信大臣,商议废掉太皇太后娄昭君,由皇太后李祖娥执政,将高演和高湛调离朝廷以架空二王的权力,然后设法杀掉。消息很快传到了娄昭君那里,娄昭君勃然大怒,“岂能让我们母子受这汉家女人的摆布”。娄昭君迅速采取了行动,高殷被废为济南王,被赶出皇宫,高演成了北齐皇帝。权利面前无亲情,叔叔最终没有放过侄儿,高殷很快遭到了杀害,称为昭信皇后独自品尝丧子之痛。 “你是谁,到底是谁?我,我是九王爷的人······放了我!” 李祖娥双手挣脱出来,扯掉眼睛上的黑布,看见了眼前的元轩。 元轩一袭红衣,白皙的肤色衬得他十分好看,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第94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他会动手,”元轩对宇文邕嘲弄的一笑,“但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宇文邕看了他半晌,道:“······他会在什么时候?” 元轩下了最后一层台阶,道:“让我见李祖娥。” 李祖娥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牢狱。 没有人给她用刑,她却整个人看起来比受了极其重的酷刑还要可怕,她素面朝天,黑发散乱,两眼无神,仿佛是一个手足都戴着镣铐的囚犯,耳边听见有人走过来,接着推开门,一块黑布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了出去。 李祖娥被推进轿子,半盏茶工夫,又被拉回地上,片刻后,她在双眼漆黑之下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四周异常安静,只听见屋檐下紫色风铃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你是谁?” 风越来越大,铃声更肆无忌惮的狂响,周遭却无人应答。 李祖娥一阵惊恐,她双腿软,试探地问:“······陛下?” 仍然没有人回答。 李祖娥出身于赵郡李氏,北方世家大族。容德甚美,温婉可爱,才貌双全,成为其父李希宗的掌上明珠。 十几岁时,已经倾国倾城,为丞相高欢所看中并为次子,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聘娶为妻,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地位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册立为皇后,生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和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高洋死后,长子高殷即位,尊母为皇太后。 乾明政变后,高殷被废为济南王,随即下落不明,李祖娥被贬后竟莫名其妙的被人劫持来的这里。 李祖娥双手被捆在身后,她摸索着往前行了几步,撞到了屏风,她往后退了几步,怯生生地问:“不是陛下?是九王爷?不,不是,九王爷不会这般待我。” 李祖娥,赵郡柏仁县永宁乡阴灌里人,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皇后,出自赵郡李氏东祖,父亲李希宗出仕东魏,曾任中军大将军、中外府长史、上党太守等职。母亲是博陵安平人崔幼妃,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北魏左中郎将、持节、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尚书北道行台、殷州刺史崔楷第三女。 李祖娥十几岁时已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被其父李希宗视为掌上明珠。被丞相高欢看中,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李祖娥立为皇后。生二子一女,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 她嫁给高洋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高洋是个鲜卑化的汉人,是权臣高欢的第二个儿子。重踝,相貌丑陋,还有严重的皮肤病,虽然少时看似痴傻不堪,实际上英明神武,聪慧睿智,在高欢诸子里才能第一,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位雄主。 创建北齐后,文宣帝高洋亲自带领军队屡次大破北方诸族,俘虏了数十万胡人男女,缴获牲畜达数百万头,修筑长城九百多里,声威大震,时号:“英雄天子”。北方东西相对时,枭雄宇文泰看到高洋御驾军容严整,击节赞叹,“高欢有子如此,虽死无憾”。文宣帝在位期间,改革建制,整顿吏治,开创齐律,鼓励民业发展。 天保十年,北齐政治清明,国力渐渐恢复,居三国之首。虽在政治上高洋很有作为,但他的私生活叫人瞠目结舌,即使是莎士比亚复生,也写不尽高洋一生的歇斯底里。 高洋喜欢酗酒,酒醉后动辙杀人为戏,嫔妃和大臣遭殃的不在少数。他有一位宠妃薛氏,本来是高洋堂叔高岳家的歌妓,高洋没有嫌弃薛氏出身低贱,将之纳为妃子,连带薛氏的姐姐入宫受宠。 薛氏的姐姐仗着圣眷甚隆,要求皇帝让自己的父亲当上司徒。高洋此时虽然昏暴,却公私分明,大怒,“司徒是朝廷的大官,岂是你求得到的?”就亲自用锯子把她锯死。高洋怀疑薛氏与高岳有奸情,就用毒酒毒死了清河王高岳。这样,高洋还不解恨,他亲自砍下薛氏的头,将之藏在怀中赴宴。 酒席中,他拿出薛氏的头放在盘子里,在座众人大惊失色。他叫人取来薛氏的遗体,当众肢解,取出薛氏的髀骨,制成一把琵琶,边弹奏,边饮酒,边哭泣,叹息“佳人难再得”,伤痛不已。最后,他披头散发,哭着将薛氏下葬,用的是隆重的嫔妃之礼,将他册封为皇后。 北齐文宣帝高洋是其中最典型的暴君中的暴君,动辄痛殴嫔妃。“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但对于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却十分敬重,“唯后独蒙礼敬”。因此在高洋当皇帝的十年间,李祖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了人世间的一切荣华。 高洋对待结发妻子总算感情深重,以前他的哥哥高澄大权在握的时候,时常调戏李祖娥,高洋深沉有大志,看在眼里却隐忍不发,拖着两条肮脏的鼻涕装傻,高澄曾轻蔑地说,“这样的男人也能够得到富贵,相书上怎么说得通”。 高洋当上了皇帝以后,宗室高德正屡次劝说,希望高洋能立段昭仪为皇后,以亲近勋贵大臣。段昭仪的父亲是武威王段荣,曾与高欢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段昭仪的母亲娄氏是高洋母亲娄太后的姐妹,段昭仪与高洋算是中表之亲。 但是,高洋排除一切阻力,依照汉、魏以来的习惯,册封结发妻子李祖娥为皇后。高洋虽然对李祖娥恩深爱重,有时却免不了狂性大发,做出令人咋舌的事情来。 有一次,高洋驾临李氏的娘家,喝得酩酊大醉,对准李祖娥的母亲崔氏就射了一箭。接着,用马鞭乱抽,打了崔氏一百多下,崔氏血流满面,家人苦苦求饶,高洋破口大骂,“醉时连亲娘都不认,何况你这个老婆子”。李祖娥的姐姐名叫李祖猗,是魏安乐王元昂的妻子,长得也很漂亮,高洋看中了她,常常和她苟合,还想将她纳为昭仪。 为了去掉元昂这个眼中钉,高洋把元昂召进宫里,射了元昂一百多箭,直到把元昂射成刺猬一般,血流满地而死。元昂死后,高洋把李祖猗带回后宫,准备纳为昭仪。李祖娥闻讯赶来,哭天抢地,扬言要把皇后之位让给姐姐,娄太后也出面干涉,高洋才放过李祖猗。李祖猗如愿以偿脱离魔掌。 高洋的哥哥高澄娶的是孝静帝的妹妹冯翊公主元仲华,容色美丽,性情和顺。高澄死后,高洋念及旧怨,毫不迟疑地把嫂子给奸污了,高洋的母亲娄太后出面责备,高洋竟然扬言要把母亲嫁给鲜卑奴仆。高洋还想染指父亲的小老婆尔朱英娥,尔朱英娥抵死不从,被他一刀杀死。 高洋杀尽元氏男性宗室后,把许多嫁给高家的元氏妇女抓来,让左右侍从与她们进行集体滥交,高洋则充当观众,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他赤身裸体,不时自己上阵肉搏。高洋还肆意闯进朝廷大臣家里,看到美貌女子,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吓得一班朝臣不敢在家私蓄美女,有了美人只能往高洋的皇宫里送,可怜的美人儿往往成为高洋醉酒后祭刀的牺牲品。 高洋喜怒无常,杀人无数,朝臣们只好弄些死囚进宫,在关键时刻顶替将要遭殃的大臣和嫔妃。可是,高洋杀人太多,死囚不够用,只能把待审的犯人也顶替充数。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大臣死于非命。 高洋对待太子总算存着一丝亲情,太子高殷是他和李祖娥生下的长子。高殷自幼学习儒学,温厚善良,礼贤下士,高洋嫌弃“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自己,就让太子杀囚练胆,太子砍了几刀也没有砍掉囚犯的首级,高洋怒不可遏,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太子,吓得太子得了复发性的精神病。总算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高洋没有废掉高殷的太子之位。 天保十年(公元559年),满手血腥的高洋得了怪病,无法进食,饿了几天之后,终于一命呜呼。临终之时,他担心年轻的太子无法应付众多窥视皇位的叔叔,一再嘱咐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高演和高湛好生扶持太子,最后又对高演说:“要夺就夺,但是不要杀他。”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等待李祖娥母子的是争夺皇位引起的惨烈命运。 子遭废杀 天保十年十月,皇太子高殷继承大统,李祖娥成了皇太后,高洋的母亲娄昭君成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势力远大于李祖娥这位皇太后,娄昭君又有高演和高湛几个亲生儿子,高殷的帝位岌岌可危。 李祖娥找到朝中几位亲信大臣,商议废掉太皇太后娄昭君,由皇太后李祖娥执政,将高演和高湛调离朝廷以架空二王的权力,然后设法杀掉。消息很快传到了娄昭君那里,娄昭君勃然大怒,“岂能让我们母子受这汉家女人的摆布”。娄昭君迅速采取了行动,高殷被废为济南王,被赶出皇宫,高演成了北齐皇帝。权利面前无亲情,叔叔最终没有放过侄儿,高殷很快遭到了杀害,称为昭信皇后独自品尝丧子之痛。 “你是谁,到底是谁?我,我是九王爷的人······放了我!” 李祖娥双手挣脱出来,扯掉眼睛上的黑布,看见了眼前的元轩。 元轩一袭红衣,白皙的肤色衬得他十分好看,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第94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他会动手,”元轩对宇文邕嘲弄的一笑,“但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宇文邕看了他半晌,道:“······他会在什么时候?” 元轩下了最后一层台阶,道:“让我见李祖娥。” 李祖娥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牢狱。 没有人给她用刑,她却整个人看起来比受了极其重的酷刑还要可怕,她素面朝天,黑发散乱,两眼无神,仿佛是一个手足都戴着镣铐的囚犯,耳边听见有人走过来,接着推开门,一块黑布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了出去。 李祖娥被推进轿子,半盏茶工夫,又被拉回地上,片刻后,她在双眼漆黑之下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四周异常安静,只听见屋檐下紫色风铃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你是谁?” 风越来越大,铃声更肆无忌惮的狂响,周遭却无人应答。 李祖娥一阵惊恐,她双腿软,试探地问:“······陛下?” 仍然没有人回答。 李祖娥出身于赵郡李氏,北方世家大族。容德甚美,温婉可爱,才貌双全,成为其父李希宗的掌上明珠。 十几岁时,已经倾国倾城,为丞相高欢所看中并为次子,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聘娶为妻,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地位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册立为皇后,生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和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高洋死后,长子高殷即位,尊母为皇太后。 乾明政变后,高殷被废为济南王,随即下落不明,李祖娥被贬后竟莫名其妙的被人劫持来的这里。 李祖娥双手被捆在身后,她摸索着往前行了几步,撞到了屏风,她往后退了几步,怯生生地问:“不是陛下?是九王爷?不,不是,九王爷不会这般待我。” 李祖娥,赵郡柏仁县永宁乡阴灌里人,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皇后,出自赵郡李氏东祖,父亲李希宗出仕东魏,曾任中军大将军、中外府长史、上党太守等职。母亲是博陵安平人崔幼妃,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北魏左中郎将、持节、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尚书北道行台、殷州刺史崔楷第三女。 李祖娥十几岁时已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被其父李希宗视为掌上明珠。被丞相高欢看中,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李祖娥立为皇后。生二子一女,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 她嫁给高洋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高洋是个鲜卑化的汉人,是权臣高欢的第二个儿子。重踝,相貌丑陋,还有严重的皮肤病,虽然少时看似痴傻不堪,实际上英明神武,聪慧睿智,在高欢诸子里才能第一,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位雄主。 创建北齐后,文宣帝高洋亲自带领军队屡次大破北方诸族,俘虏了数十万胡人男女,缴获牲畜达数百万头,修筑长城九百多里,声威大震,时号:“英雄天子”。北方东西相对时,枭雄宇文泰看到高洋御驾军容严整,击节赞叹,“高欢有子如此,虽死无憾”。文宣帝在位期间,改革建制,整顿吏治,开创齐律,鼓励民业发展。 天保十年,北齐政治清明,国力渐渐恢复,居三国之首。虽在政治上高洋很有作为,但他的私生活叫人瞠目结舌,即使是莎士比亚复生,也写不尽高洋一生的歇斯底里。 高洋喜欢酗酒,酒醉后动辙杀人为戏,嫔妃和大臣遭殃的不在少数。他有一位宠妃薛氏,本来是高洋堂叔高岳家的歌妓,高洋没有嫌弃薛氏出身低贱,将之纳为妃子,连带薛氏的姐姐入宫受宠。 薛氏的姐姐仗着圣眷甚隆,要求皇帝让自己的父亲当上司徒。高洋此时虽然昏暴,却公私分明,大怒,“司徒是朝廷的大官,岂是你求得到的?”就亲自用锯子把她锯死。高洋怀疑薛氏与高岳有奸情,就用毒酒毒死了清河王高岳。这样,高洋还不解恨,他亲自砍下薛氏的头,将之藏在怀中赴宴。 酒席中,他拿出薛氏的头放在盘子里,在座众人大惊失色。他叫人取来薛氏的遗体,当众肢解,取出薛氏的髀骨,制成一把琵琶,边弹奏,边饮酒,边哭泣,叹息“佳人难再得”,伤痛不已。最后,他披头散发,哭着将薛氏下葬,用的是隆重的嫔妃之礼,将他册封为皇后。 北齐文宣帝高洋是其中最典型的暴君中的暴君,动辄痛殴嫔妃。“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但对于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却十分敬重,“唯后独蒙礼敬”。因此在高洋当皇帝的十年间,李祖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了人世间的一切荣华。 高洋对待结发妻子总算感情深重,以前他的哥哥高澄大权在握的时候,时常调戏李祖娥,高洋深沉有大志,看在眼里却隐忍不发,拖着两条肮脏的鼻涕装傻,高澄曾轻蔑地说,“这样的男人也能够得到富贵,相书上怎么说得通”。 高洋当上了皇帝以后,宗室高德正屡次劝说,希望高洋能立段昭仪为皇后,以亲近勋贵大臣。段昭仪的父亲是武威王段荣,曾与高欢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段昭仪的母亲娄氏是高洋母亲娄太后的姐妹,段昭仪与高洋算是中表之亲。 但是,高洋排除一切阻力,依照汉、魏以来的习惯,册封结发妻子李祖娥为皇后。高洋虽然对李祖娥恩深爱重,有时却免不了狂性大发,做出令人咋舌的事情来。 有一次,高洋驾临李氏的娘家,喝得酩酊大醉,对准李祖娥的母亲崔氏就射了一箭。接着,用马鞭乱抽,打了崔氏一百多下,崔氏血流满面,家人苦苦求饶,高洋破口大骂,“醉时连亲娘都不认,何况你这个老婆子”。李祖娥的姐姐名叫李祖猗,是魏安乐王元昂的妻子,长得也很漂亮,高洋看中了她,常常和她苟合,还想将她纳为昭仪。 为了去掉元昂这个眼中钉,高洋把元昂召进宫里,射了元昂一百多箭,直到把元昂射成刺猬一般,血流满地而死。元昂死后,高洋把李祖猗带回后宫,准备纳为昭仪。李祖娥闻讯赶来,哭天抢地,扬言要把皇后之位让给姐姐,娄太后也出面干涉,高洋才放过李祖猗。李祖猗如愿以偿脱离魔掌。 高洋的哥哥高澄娶的是孝静帝的妹妹冯翊公主元仲华,容色美丽,性情和顺。高澄死后,高洋念及旧怨,毫不迟疑地把嫂子给奸污了,高洋的母亲娄太后出面责备,高洋竟然扬言要把母亲嫁给鲜卑奴仆。高洋还想染指父亲的小老婆尔朱英娥,尔朱英娥抵死不从,被他一刀杀死。 高洋杀尽元氏男性宗室后,把许多嫁给高家的元氏妇女抓来,让左右侍从与她们进行集体滥交,高洋则充当观众,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他赤身裸体,不时自己上阵肉搏。高洋还肆意闯进朝廷大臣家里,看到美貌女子,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吓得一班朝臣不敢在家私蓄美女,有了美人只能往高洋的皇宫里送,可怜的美人儿往往成为高洋醉酒后祭刀的牺牲品。 高洋喜怒无常,杀人无数,朝臣们只好弄些死囚进宫,在关键时刻顶替将要遭殃的大臣和嫔妃。可是,高洋杀人太多,死囚不够用,只能把待审的犯人也顶替充数。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大臣死于非命。 高洋对待太子总算存着一丝亲情,太子高殷是他和李祖娥生下的长子。高殷自幼学习儒学,温厚善良,礼贤下士,高洋嫌弃“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自己,就让太子杀囚练胆,太子砍了几刀也没有砍掉囚犯的首级,高洋怒不可遏,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太子,吓得太子得了复发性的精神病。总算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高洋没有废掉高殷的太子之位。 天保十年(公元559年),满手血腥的高洋得了怪病,无法进食,饿了几天之后,终于一命呜呼。临终之时,他担心年轻的太子无法应付众多窥视皇位的叔叔,一再嘱咐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高演和高湛好生扶持太子,最后又对高演说:“要夺就夺,但是不要杀他。”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等待李祖娥母子的是争夺皇位引起的惨烈命运。 子遭废杀 天保十年十月,皇太子高殷继承大统,李祖娥成了皇太后,高洋的母亲娄昭君成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势力远大于李祖娥这位皇太后,娄昭君又有高演和高湛几个亲生儿子,高殷的帝位岌岌可危。 李祖娥找到朝中几位亲信大臣,商议废掉太皇太后娄昭君,由皇太后李祖娥执政,将高演和高湛调离朝廷以架空二王的权力,然后设法杀掉。消息很快传到了娄昭君那里,娄昭君勃然大怒,“岂能让我们母子受这汉家女人的摆布”。娄昭君迅速采取了行动,高殷被废为济南王,被赶出皇宫,高演成了北齐皇帝。权利面前无亲情,叔叔最终没有放过侄儿,高殷很快遭到了杀害,称为昭信皇后独自品尝丧子之痛。 “你是谁,到底是谁?我,我是九王爷的人······放了我!” 李祖娥双手挣脱出来,扯掉眼睛上的黑布,看见了眼前的元轩。 元轩一袭红衣,白皙的肤色衬得他十分好看,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第94章 用计谋巧授连环杀 “他会动手,”元轩对宇文邕嘲弄的一笑,“但是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宇文邕看了他半晌,道:“······他会在什么时候?” 元轩下了最后一层台阶,道:“让我见李祖娥。” 李祖娥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牢狱。 没有人给她用刑,她却整个人看起来比受了极其重的酷刑还要可怕,她素面朝天,黑发散乱,两眼无神,仿佛是一个手足都戴着镣铐的囚犯,耳边听见有人走过来,接着推开门,一块黑布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了出去。 李祖娥被推进轿子,半盏茶工夫,又被拉回地上,片刻后,她在双眼漆黑之下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四周异常安静,只听见屋檐下紫色风铃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你是谁?” 风越来越大,铃声更肆无忌惮的狂响,周遭却无人应答。 李祖娥一阵惊恐,她双腿软,试探地问:“······陛下?” 仍然没有人回答。 李祖娥出身于赵郡李氏,北方世家大族。容德甚美,温婉可爱,才貌双全,成为其父李希宗的掌上明珠。 十几岁时,已经倾国倾城,为丞相高欢所看中并为次子,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聘娶为妻,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地位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册立为皇后,生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和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高洋死后,长子高殷即位,尊母为皇太后。 乾明政变后,高殷被废为济南王,随即下落不明,李祖娥被贬后竟莫名其妙的被人劫持来的这里。 李祖娥双手被捆在身后,她摸索着往前行了几步,撞到了屏风,她往后退了几步,怯生生地问:“不是陛下?是九王爷?不,不是,九王爷不会这般待我。” 李祖娥,赵郡柏仁县永宁乡阴灌里人,北齐文宣帝高洋的皇后,出自赵郡李氏东祖,父亲李希宗出仕东魏,曾任中军大将军、中外府长史、上党太守等职。母亲是博陵安平人崔幼妃,出自博陵崔氏第二房,是北魏左中郎将、持节、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尚书北道行台、殷州刺史崔楷第三女。 李祖娥十几岁时已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被其父李希宗视为掌上明珠。被丞相高欢看中,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原郡公的高洋,明媒正娶,成为太原郡公夫人。以后更是步步高升。高洋建立北齐后,李祖娥立为皇后。生二子一女,北齐废帝高殷,太原王高绍德,长乐郡长公主高宝德。 她嫁给高洋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高洋是个鲜卑化的汉人,是权臣高欢的第二个儿子。重踝,相貌丑陋,还有严重的皮肤病,虽然少时看似痴傻不堪,实际上英明神武,聪慧睿智,在高欢诸子里才能第一,不亚于历史上任何一位雄主。 创建北齐后,文宣帝高洋亲自带领军队屡次大破北方诸族,俘虏了数十万胡人男女,缴获牲畜达数百万头,修筑长城九百多里,声威大震,时号:“英雄天子”。北方东西相对时,枭雄宇文泰看到高洋御驾军容严整,击节赞叹,“高欢有子如此,虽死无憾”。文宣帝在位期间,改革建制,整顿吏治,开创齐律,鼓励民业发展。 天保十年,北齐政治清明,国力渐渐恢复,居三国之首。虽在政治上高洋很有作为,但他的私生活叫人瞠目结舌,即使是莎士比亚复生,也写不尽高洋一生的歇斯底里。 高洋喜欢酗酒,酒醉后动辙杀人为戏,嫔妃和大臣遭殃的不在少数。他有一位宠妃薛氏,本来是高洋堂叔高岳家的歌妓,高洋没有嫌弃薛氏出身低贱,将之纳为妃子,连带薛氏的姐姐入宫受宠。 薛氏的姐姐仗着圣眷甚隆,要求皇帝让自己的父亲当上司徒。高洋此时虽然昏暴,却公私分明,大怒,“司徒是朝廷的大官,岂是你求得到的?”就亲自用锯子把她锯死。高洋怀疑薛氏与高岳有奸情,就用毒酒毒死了清河王高岳。这样,高洋还不解恨,他亲自砍下薛氏的头,将之藏在怀中赴宴。 酒席中,他拿出薛氏的头放在盘子里,在座众人大惊失色。他叫人取来薛氏的遗体,当众肢解,取出薛氏的髀骨,制成一把琵琶,边弹奏,边饮酒,边哭泣,叹息“佳人难再得”,伤痛不已。最后,他披头散发,哭着将薛氏下葬,用的是隆重的嫔妃之礼,将他册封为皇后。 北齐文宣帝高洋是其中最典型的暴君中的暴君,动辄痛殴嫔妃。“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但对于自己的妻子李祖娥,高洋却十分敬重,“唯后独蒙礼敬”。因此在高洋当皇帝的十年间,李祖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了人世间的一切荣华。 高洋对待结发妻子总算感情深重,以前他的哥哥高澄大权在握的时候,时常调戏李祖娥,高洋深沉有大志,看在眼里却隐忍不发,拖着两条肮脏的鼻涕装傻,高澄曾轻蔑地说,“这样的男人也能够得到富贵,相书上怎么说得通”。 高洋当上了皇帝以后,宗室高德正屡次劝说,希望高洋能立段昭仪为皇后,以亲近勋贵大臣。段昭仪的父亲是武威王段荣,曾与高欢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段昭仪的母亲娄氏是高洋母亲娄太后的姐妹,段昭仪与高洋算是中表之亲。 但是,高洋排除一切阻力,依照汉、魏以来的习惯,册封结发妻子李祖娥为皇后。高洋虽然对李祖娥恩深爱重,有时却免不了狂性大发,做出令人咋舌的事情来。 有一次,高洋驾临李氏的娘家,喝得酩酊大醉,对准李祖娥的母亲崔氏就射了一箭。接着,用马鞭乱抽,打了崔氏一百多下,崔氏血流满面,家人苦苦求饶,高洋破口大骂,“醉时连亲娘都不认,何况你这个老婆子”。李祖娥的姐姐名叫李祖猗,是魏安乐王元昂的妻子,长得也很漂亮,高洋看中了她,常常和她苟合,还想将她纳为昭仪。 为了去掉元昂这个眼中钉,高洋把元昂召进宫里,射了元昂一百多箭,直到把元昂射成刺猬一般,血流满地而死。元昂死后,高洋把李祖猗带回后宫,准备纳为昭仪。李祖娥闻讯赶来,哭天抢地,扬言要把皇后之位让给姐姐,娄太后也出面干涉,高洋才放过李祖猗。李祖猗如愿以偿脱离魔掌。 高洋的哥哥高澄娶的是孝静帝的妹妹冯翊公主元仲华,容色美丽,性情和顺。高澄死后,高洋念及旧怨,毫不迟疑地把嫂子给奸污了,高洋的母亲娄太后出面责备,高洋竟然扬言要把母亲嫁给鲜卑奴仆。高洋还想染指父亲的小老婆尔朱英娥,尔朱英娥抵死不从,被他一刀杀死。 高洋杀尽元氏男性宗室后,把许多嫁给高家的元氏妇女抓来,让左右侍从与她们进行集体滥交,高洋则充当观众,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他赤身裸体,不时自己上阵肉搏。高洋还肆意闯进朝廷大臣家里,看到美貌女子,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吓得一班朝臣不敢在家私蓄美女,有了美人只能往高洋的皇宫里送,可怜的美人儿往往成为高洋醉酒后祭刀的牺牲品。 高洋喜怒无常,杀人无数,朝臣们只好弄些死囚进宫,在关键时刻顶替将要遭殃的大臣和嫔妃。可是,高洋杀人太多,死囚不够用,只能把待审的犯人也顶替充数。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大臣死于非命。 高洋对待太子总算存着一丝亲情,太子高殷是他和李祖娥生下的长子。高殷自幼学习儒学,温厚善良,礼贤下士,高洋嫌弃“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自己,就让太子杀囚练胆,太子砍了几刀也没有砍掉囚犯的首级,高洋怒不可遏,拿起鞭子狠狠抽打太子,吓得太子得了复发性的精神病。总算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高洋没有废掉高殷的太子之位。 天保十年(公元559年),满手血腥的高洋得了怪病,无法进食,饿了几天之后,终于一命呜呼。临终之时,他担心年轻的太子无法应付众多窥视皇位的叔叔,一再嘱咐自己同父同母的兄弟高演和高湛好生扶持太子,最后又对高演说:“要夺就夺,但是不要杀他。”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等待李祖娥母子的是争夺皇位引起的惨烈命运。 子遭废杀 天保十年十月,皇太子高殷继承大统,李祖娥成了皇太后,高洋的母亲娄昭君成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朝中的势力远大于李祖娥这位皇太后,娄昭君又有高演和高湛几个亲生儿子,高殷的帝位岌岌可危。 李祖娥找到朝中几位亲信大臣,商议废掉太皇太后娄昭君,由皇太后李祖娥执政,将高演和高湛调离朝廷以架空二王的权力,然后设法杀掉。消息很快传到了娄昭君那里,娄昭君勃然大怒,“岂能让我们母子受这汉家女人的摆布”。娄昭君迅速采取了行动,高殷被废为济南王,被赶出皇宫,高演成了北齐皇帝。权利面前无亲情,叔叔最终没有放过侄儿,高殷很快遭到了杀害,称为昭信皇后独自品尝丧子之痛。 “你是谁,到底是谁?我,我是九王爷的人······放了我!” 李祖娥双手挣脱出来,扯掉眼睛上的黑布,看见了眼前的元轩。 元轩一袭红衣,白皙的肤色衬得他十分好看,他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第95章 似花还似非花不恨 李祖娥面色渐沉,随即跌在地上,惊慌失措,道:“原来是你······一只来历不明的野狗,是你让他们抓我的?殷儿,殷儿呢,是你······杀了他?” 元轩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想活吗?” 她想活,可是又害怕活! 李祖娥在元轩漆黑的眼眸里只看到沉甸甸的仇恨,她稳住心神,怯怯地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元轩轻飘飘地道,“重要的是我能让你活,会让你风风光光的活。锦衣玉食、位高权重,这般的殊荣才配你,你不再是太后,但可以成为皇后。” 李祖娥以秀慧而绝艳……秋波善睐,神光动人”,其美貌“亘古所无,所谓横绝千古之丽”。 李祖娥被当时的东魏丞相高欢一眼看中,便要求其嫁给自己的儿子高洋,高洋长相丑陋,皮肤黑、五官歪,而且浑身都是一碰就掉渣的牛皮癣。事实上,李祖娥当时不情愿嫁给高洋,只是迫于高家的势力才答应这门婚事的,也许这就是命运,李祖娥的不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两人结婚之初,夫妻恩爱,李祖娥先后为高洋生下了高殷、高绍的两个儿子。当时,丞相高欢正在为篡权做准备,他十分注意拉拢河北诸豪强,比如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渤海封氏等,这些人都在朝中出任高官。因而,出身赵郡李氏的李祖娥也是备受荣宠。 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匆匆,正当李祖娥享受着爱情滋润的时候,高洋的哥哥高澄突然对她起了邪念。 高澄是高欢的世子,是未来皇位的接班人。他能力突出,多次被父亲委以留守邺城、代理朝政的重任。但其性格也极其强势,对几个弟弟特别是高洋颐指气使,经常大加讽刺。高洋不敢得罪长兄,只能逆来顺受,任凭高澄欺负。只是让高洋没想到的是,长兄欺负自己也就罢了,居然将罪恶之手伸向了自己的弟媳。 可怜的李氏遭到侵犯。高洋遭此大辱,却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既不敢声张,也不敢向父亲告状。李祖娥没有丈夫作主,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任其摆布。 高欢去世之后,世子高澄继位,但事有不巧,当时突发的一件事,让高洋接替了长兄之位。这个历史事件便是“东堂刺杀”事件。一夜之间,高澄和数位朝中重臣被刺客杀死。 高洋见机行事,迅速出手,于天保元年(550)五月,强迫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禅位,建立北齐。当时,高洋比较宠爱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发妻李祖娥,一个是小妾段氏。立谁为皇后?是个棘手的问题。 高氏皇族是鲜卑化的汉人,高隆之、高德正等宗室以“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为由,奏请高洋“宜更择美配”,恳请“立段昭仪,欲以结勋贵之援”;而尚书令杨愔则“固请依汉、魏故事,不改元妃”(《北史·后妃传》)。面对意见分歧,高洋最后一锤定音,让李祖娥戴上了凤冠。 子幼母弱,昭信皇后的尴尬处境,北齐政权新建之初,政局还不够稳定,非常需要一股强大的势力来巩固皇权。段氏(段昭仪)出身鲜卑贵族,父亲段荣是高欢的亲密战友,母亲是太后娄昭君的亲姐姐,哥哥段韶又是平原王、冀州刺史、司空、录尚书事,段氏本人更是“才色兼美”,和高洋的感情非常好,是做皇后的最佳人选。在这种情形下,高洋坚持立汉人李祖娥,应该说是很重视结发之情的。 众所周知,高洋又是一位非常残暴的野性皇帝,特别是晚年酗酒,精神失常,动辄打骂后宫妃嫔,“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而对李祖娥却“独家礼敬”。如,高洋为了让李祖娥开心,时常“袒跣奔跃”,甚至“唯与后寝,侍御皆令出外”。天保十年,神智稍清醒一点的高洋突发奇想,将李祖娥改称为“可贺敦皇后”。“可贺敦”即“可敦”,是吐谷浑、突厥、回纥等少数民族对皇后的称呼。 高洋为何要给李祖娥,此举可以看出高洋的高明之处。高洋为了统一天下,需要吐谷浑等势力的支持,将皇后改称“可贺敦”,可以拉近周边少数民族政权与北齐的亲近感,用怀柔策略保持与少数民族的关系,这是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另外,高洋的母亲娄太后是鲜卑人,一直与李祖娥这个汉人儿媳有抵触,将李祖娥称作“可贺敦皇后”,以此来讨好鲜卑积习已深的母亲,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婆媳关系,这又是从家庭和睦的角度出发。可见高洋还是很有心思的。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等到李祖娥弄清楚“可贺敦皇后”是啥意思,文宣帝高洋终因精神错乱,滥杀无辜,纵情声色,最终一命呜呼了。 高洋去世之后,年幼的高殷继承皇位。李祖娥以生母身份成为皇太后,名号也由“可贺敦皇后”改为“昭信皇后”。有大臣提议将高洋之母娄太后赶到北宫,由李祖娥临朝听政。娄太后知道后大为震怒,命儿子高演、高湛密谋反击,将这些大臣捉拿下狱,吓得李祖娥叩头谢罪。 权力之争,不仅是男人们的事情,女人发起威来同样可怕,何况双方是不同民族、形同陌路的婆媳。当时李祖娥虽然贵为皇太后,但上有把持实权的太皇太后娄昭君,下有近乎傀儡的年幼儿子,李祖娥当时的处境相当尴尬。一个柔弱的女子,面对这样的强权,毫无政治斡旋能力。李祖娥心里也清楚,其实大势已去矣。 乾明元年八月,铲除异己后,娄太后将孙子高殷废为济南王,改立儿子高演为皇帝。不久,高殷被高演杀死。 李祖娥被贬,此时又颠沛流离落入这些人手里,本来已是心如止水,无所牵挂,怎料一直在当今陛下身边得力新贵的魔抓突然伸向了她。 高湛一直垂涎寡嫂李祖娥的美色。 第95章 似花还似非花不恨 李祖娥面色渐沉,随即跌在地上,惊慌失措,道:“原来是你······一只来历不明的野狗,是你让他们抓我的?殷儿,殷儿呢,是你······杀了他?” 元轩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想活吗?” 她想活,可是又害怕活! 李祖娥在元轩漆黑的眼眸里只看到沉甸甸的仇恨,她稳住心神,怯怯地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元轩轻飘飘地道,“重要的是我能让你活,会让你风风光光的活。锦衣玉食、位高权重,这般的殊荣才配你,你不再是太后,但可以成为皇后。” 李祖娥以秀慧而绝艳……秋波善睐,神光动人”,其美貌“亘古所无,所谓横绝千古之丽”。 李祖娥被当时的东魏丞相高欢一眼看中,便要求其嫁给自己的儿子高洋,高洋长相丑陋,皮肤黑、五官歪,而且浑身都是一碰就掉渣的牛皮癣。事实上,李祖娥当时不情愿嫁给高洋,只是迫于高家的势力才答应这门婚事的,也许这就是命运,李祖娥的不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两人结婚之初,夫妻恩爱,李祖娥先后为高洋生下了高殷、高绍的两个儿子。当时,丞相高欢正在为篡权做准备,他十分注意拉拢河北诸豪强,比如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渤海封氏等,这些人都在朝中出任高官。因而,出身赵郡李氏的李祖娥也是备受荣宠。 只是幸福的时光总是那么匆匆,正当李祖娥享受着爱情滋润的时候,高洋的哥哥高澄突然对她起了邪念。 高澄是高欢的世子,是未来皇位的接班人。他能力突出,多次被父亲委以留守邺城、代理朝政的重任。但其性格也极其强势,对几个弟弟特别是高洋颐指气使,经常大加讽刺。高洋不敢得罪长兄,只能逆来顺受,任凭高澄欺负。只是让高洋没想到的是,长兄欺负自己也就罢了,居然将罪恶之手伸向了自己的弟媳。 可怜的李氏遭到侵犯。高洋遭此大辱,却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既不敢声张,也不敢向父亲告状。李祖娥没有丈夫作主,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任其摆布。 高欢去世之后,世子高澄继位,但事有不巧,当时突发的一件事,让高洋接替了长兄之位。这个历史事件便是“东堂刺杀”事件。一夜之间,高澄和数位朝中重臣被刺客杀死。 高洋见机行事,迅速出手,于天保元年(550)五月,强迫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禅位,建立北齐。当时,高洋比较宠爱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发妻李祖娥,一个是小妾段氏。立谁为皇后?是个棘手的问题。 高氏皇族是鲜卑化的汉人,高隆之、高德正等宗室以“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为由,奏请高洋“宜更择美配”,恳请“立段昭仪,欲以结勋贵之援”;而尚书令杨愔则“固请依汉、魏故事,不改元妃”(《北史·后妃传》)。面对意见分歧,高洋最后一锤定音,让李祖娥戴上了凤冠。 子幼母弱,昭信皇后的尴尬处境,北齐政权新建之初,政局还不够稳定,非常需要一股强大的势力来巩固皇权。段氏(段昭仪)出身鲜卑贵族,父亲段荣是高欢的亲密战友,母亲是太后娄昭君的亲姐姐,哥哥段韶又是平原王、冀州刺史、司空、录尚书事,段氏本人更是“才色兼美”,和高洋的感情非常好,是做皇后的最佳人选。在这种情形下,高洋坚持立汉人李祖娥,应该说是很重视结发之情的。 众所周知,高洋又是一位非常残暴的野性皇帝,特别是晚年酗酒,精神失常,动辄打骂后宫妃嫔,“帝好捶挞嫔御,乃至有杀戮者”,而对李祖娥却“独家礼敬”。如,高洋为了让李祖娥开心,时常“袒跣奔跃”,甚至“唯与后寝,侍御皆令出外”。天保十年,神智稍清醒一点的高洋突发奇想,将李祖娥改称为“可贺敦皇后”。“可贺敦”即“可敦”,是吐谷浑、突厥、回纥等少数民族对皇后的称呼。 高洋为何要给李祖娥,此举可以看出高洋的高明之处。高洋为了统一天下,需要吐谷浑等势力的支持,将皇后改称“可贺敦”,可以拉近周边少数民族政权与北齐的亲近感,用怀柔策略保持与少数民族的关系,这是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考虑。另外,高洋的母亲娄太后是鲜卑人,一直与李祖娥这个汉人儿媳有抵触,将李祖娥称作“可贺敦皇后”,以此来讨好鲜卑积习已深的母亲,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婆媳关系,这又是从家庭和睦的角度出发。可见高洋还是很有心思的。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还没等到李祖娥弄清楚“可贺敦皇后”是啥意思,文宣帝高洋终因精神错乱,滥杀无辜,纵情声色,最终一命呜呼了。 高洋去世之后,年幼的高殷继承皇位。李祖娥以生母身份成为皇太后,名号也由“可贺敦皇后”改为“昭信皇后”。有大臣提议将高洋之母娄太后赶到北宫,由李祖娥临朝听政。娄太后知道后大为震怒,命儿子高演、高湛密谋反击,将这些大臣捉拿下狱,吓得李祖娥叩头谢罪。 权力之争,不仅是男人们的事情,女人发起威来同样可怕,何况双方是不同民族、形同陌路的婆媳。当时李祖娥虽然贵为皇太后,但上有把持实权的太皇太后娄昭君,下有近乎傀儡的年幼儿子,李祖娥当时的处境相当尴尬。一个柔弱的女子,面对这样的强权,毫无政治斡旋能力。李祖娥心里也清楚,其实大势已去矣。 乾明元年八月,铲除异己后,娄太后将孙子高殷废为济南王,改立儿子高演为皇帝。不久,高殷被高演杀死。 李祖娥被贬,此时又颠沛流离落入这些人手里,本来已是心如止水,无所牵挂,怎料一直在当今陛下身边得力新贵的魔抓突然伸向了她。 高湛一直垂涎寡嫂李祖娥的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