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放后她成了军营团宠》 第一章 被发配的路上 正是严冬,寒风凛冽。 前往大邺边城的官道上,一支押送囚犯的官兵队伍,正顶着寒风艰难前行着。 眼看响午刚过,天色便已渐沉,众人心知,怕是又一场暴风雪要来临。 靠前的队伍边上,有个被冷得面色铁青的大汉搓了把脸,哆嗦了两下,恶狠狠的瞪了眼前头押送的囚犯,忍不住咒骂了句:“真他娘的倒霉,都年关了还碰到这么一批倒霉鬼,害得老子连年都没得过。” 许是他嗓门没压低,被旁边的人听到,轻撞了他一下,好心提醒了他一句道:“不想活了,给薛大人听到,当心连你也给发配了。” 听到这话,大汉不爽的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但想到那薛大人不是个好惹的茬,倒也闭了嘴没敢再逼叨什么,只目光漂移向那些囚犯时,泛起了抹幽光。 不远处,颜皎月被那目光扫到时,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背脊还是不受控制的僵了下。 忍着那恶心人的目光,她神色低敛了好半响,直到那人看向了别处,她才抬起头,看向茫茫一片雪白的前方,眸色有些悲戚。 雁洲,快到了! 此时的她,还穿着皇城大狱中统一发下的薄布鞋,鞋面脏污不堪,几乎已经湿透,双脚更是被这湿透的鞋子冻得没了知觉。哪怕如此,她的脚步也依旧不敢有片刻停留,硬是一遍遍咬紧牙关,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就算这样,要是走得慢了,拖累了队伍行程,还会被赏一鞭子。 这要是放在三个月前,别说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姐夫人们,就是颜皎月也不敢相信,袭承百年,从未生有过二心的清平王府,有朝一日也会落得个男丁被斩,女眷发配的下场。 而这样的下场,仅仅只是帝王的一个猜忌。 天家凉薄,哪怕同宗同源,同一个开国先帝,也是说灭就灭的。 想到此,颜皎月眼底闪过几分讥讽,深吸了口气,仰眸看向头顶不见青天的上空。 真不知道,昏君当道,这天何时才能够再明朗。 正出神之际,那根绑着她们的长长铁链突然从前面被使劲拽动了一下,力道大得颜皎月一个趔趄,差点被拖着一头栽进雪地里去。 等她稳住身子抬头,就听到前方有人禀道:“大人,又死了一个。” 随着禀告声,那赶在最前头的马车被放缓了些,坐在车中的人轻轻掀开帘子一方,往外冷瞥了眼,像是特意看看这次死的是谁似的。看到之后,神色淡漠的收回了目光。 “老规矩,割下左耳,继续赶路。” 马车里的人声音不大,伴随着呼啸寒风,离得较远的人都听不到丝毫,而离得较近的颜皎月,却听得一字不漏。 这就是罪犯被发配流放的下场,随时可能被弃尸荒野不说,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领头官兵动作熟稔的割下那女人左耳时,离得较近的几个囚犯头都埋得低低的,没一个朝那边伸眼看。唯独颜皎月自己侧着头,一脸冷漠,眼睛都不眨的看完了全过程。 看完,她除了目光轻闪了下,瘦得皮包骨的小脸上倒没什么表情。 而这次没熬过来被弃尸割耳的,是她大伯曾经最得宠的妾室,才二十出头,三个月前清平王府被下狱时,她还怀着五六个月的身孕。 可惜一路遭罪至此,孩子早就没了。能撑到现在才断气,她估计也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 希望到了雁洲,就算日子艰难困苦些,至少还能活不是。 “月姐姐。” 刚收回目光,颜皎月就听到身后有人朝她轻喊了一声。 声音有些熟悉,她稍奇的回头望去,见有个同样穿着单薄囚衣的女子,冷得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的避开押送官兵的视线,悄悄移到了她身后。 而女子手上,竟没戴铁链镣铐。 “月姐姐,太好了,咱们隔得太远,我可算找到你了。”女子高兴的盯着她,还带着些许激动。 颜皎月看了她两眼,神色怔了下,脑海中突然清晰的闪过某些画面来。 女子见她怔住,以为她是没认出自己来,赶紧抬手往脸上扒了扒,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小脸来,仰头道:“月姐姐,我是蝶舞啊。” “我知道,你有事?”颜皎月态度很淡,还带着些疏远。 一个王府里长大的,就算颜蝶舞没有扒开头发,她自然也认得出来她的。之所以怔了那么一会,是因为她想起了几日前做的一个梦。 起先,她以为是家逢巨变,日有所思才会做那么一个离奇的梦。 直到刚刚,看到大伯的妾室身死的画面与梦中一模一样,甚至连马车里那人说的话,也跟梦里的相差无几,这才让她不得不正视起那个梦来。 因为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无不在印证着那个梦的真实。 就连颜蝶舞此刻的突然出现,也在和梦中的画面一点点重叠,她甚至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月姐姐,蝶舞听说等到了边城,像我们这样的清白女子,都会被悄悄发卖给戍边守军中的老男人当玩物,那般定会生不如死的。”一开口,颜蝶舞就抹起了眼泪,若不是怕被不远处的官兵听到,怕是都嘤嘤出声了。 “……怎么办,姐姐,蝶舞还小,蝶舞听着就已经好害怕了。” “我与你同年,你害怕,我自然也害怕。” 颜皎月眸色幽深的瞥了她一眼,说完回过头去,没再搭理。 见她好似不想搭理自己,颜蝶舞咬了咬唇,有些生气,想到往日府中庶姐们对她的忍让和宠爱,顿时我见犹怜的哭出了点儿声来:“虽是同年,但月姐姐年长蝶舞好几月,自是比蝶舞坚韧些。姐姐,蝶舞是真的很害怕,看在我冒着危险来看姐姐的份上,姐姐帮一帮我好不好?” “我帮你?” 颜皎月嗤声,晃响了手上的铁链,好笑道:“你我同为阶下囚,我自身都难保,能如何帮你?倒是你,镣链都能去掉,又哪里需要我来帮?” 不觉得可笑吗? “能帮的,能帮的,只要姐姐偷偷与我换个位置就能帮的。” 没听出颜皎月语气中的讽意,颜蝶舞一激动直接说了出来,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脸一僵,急忙小声解释道:“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母亲身体不好,我、我没力气扶她了。” 怕她不信,颜蝶舞攥住她衣角,低声哭诉道:“蝶舞不骗姐姐,实在是我那些庶姐们都不是我母亲所生,母亲撑不住了也只当瞧不见。那些走在我们前后的丫鬟婆子,她们都恨我们连累了她们,更是无人帮我一把,我也是没法了才来求姐姐的。” 真没法还是假没法,谁知道呢?! 颜皎月侧身拨开她攥住的衣角,哈着双手没说话。 颜蝶舞的话,她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相反,因她的话,颜皎月整个人都警惕防备了起来。 第二章 可以杀了她解恨 此番清平王府女眷被发配,押送官兵像是在防她们这一堆妇人凑在一处,会再干出什么坏事一样,各房都是被按着顺序隔开的。 每隔一房,中间就会有个带刀官兵。 按着顺序,颜蝶舞是四房嫡女,应该是走在最后面的,可这会却能悄悄移上来,那些官兵又装瞧不见,傻子都能瞧出这其中有问题。 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冒险来求自己跟她换位置。 见颜皎月自顾低头走着,不是好似,是压根不想搭理自己,颜蝶舞脸色难看起来,但也知今时不同往日,只得压住大小姐脾气,小声小气地喊道:“月姐姐,我连你镣链的钥匙都偷得来了,帮不帮姐姐好歹支个声。” 颜皎月当然不想帮,但是……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颜蝶舞一听,眸色顿喜,忙道:“姐姐你问。” 寒风还在肆虐,颜皎月没有回头,有些费劲地抬起捆绑着铁链的手到嘴边哈了口热气。感受到那微微的暖意,她满足的扯了扯嘴角,垂眸看了眼铁链下乌青的皮肤,才开口问道:“是谁让你过来的?” 这么揪着她不放的人,她得好好记住了。 若得有朝一日,要还的。 这个问题问得颜蝶舞有些紧张,但回答得却片刻犹豫也没有:“是三婶婶,她说月姐姐时常去山野常住,经常爬山上树的,力气肯定比谁都大,加之姐姐心肠软,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嘁,见死不救…”颜皎月险些讥笑出来。 都到如此地步了,这些人都还不忘时时算计。 压着一股怒意,她尽量用平静语气跟颜蝶舞道:“你先回去,等到下一个停休地,我会去找你。” “可……”下一站就是雁洲城了。 颜蝶舞想现在就换,但见颜皎月对她一身疏离,怕自己再多说下去会引起她起疑,只得可怜兮兮将一个冰凉凉的钥匙塞到她手里,又说句“姐姐一定要来啊!”,才一步三回头的,又悄悄回到了自己母亲旁边。 她走后,颜皎月紧了紧那冰凉的钥匙,回头瞥了一眼,眸底一片寒凉。 前几日那梦不长,只到颜蝶舞骗她与她换了位置便结束了。可现在看颜蝶舞的反常,怕是不单单帮她扶扶母亲那么简单。 这些人啊,到底又还在盘算着什么阴谋?! 颜皎月身后,有个婆子暗暗偷听完她们的对话后,便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犹豫着想开口提醒两句,但看到旁边的另一个婆子朝自己摇了摇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各人有各命,都自求多福! 押送队伍还在继续前行着。 然而,随着天色越发阴沉,暴风雪终于在申时三刻急降了下来。 这风雪一落,天气比早间更加恶劣,寒风也更加凛冽起来,刮在人的脸上,像是在被冰刀子割一样。 眼看着连押送的官兵都扛不住,接连倒下了好几个,更别提那些曾经金枝玉叶的女囚们了。怕人死得太多日后返回皇城不好交代,马车里的薛霁只得下令在附近的小村庄暂停避雪,休整片刻。 而这小村庄,离发配地北疆雁洲已经不远,民风受关外狄戎人影响,倒是开放得很。 这会儿,村民们听说在他们村避雪的,是一群要被押送发配到雁洲关外去的女人,村中许多讨不到婆娘的光棍汉,立马就心热的凑了过去,不怕死的和官兵们商量起能不能卖几个给他们。 若是以往,这等送上门来的买卖,官兵们自然是乐意卖的。 可偏偏这回的不同,除开这帮女囚曾经的身份不说,她们的左耳上都是被烙下了特殊印记的,哪怕死在了路上,都是要被割下左耳到地方交差的。 而且,此行由刑部侍郎家的大公子薛霁亲自押送,就算他们给天借了胆子,此刻也是不敢理睬这些村民的。 要不然,路上他们早就拉出几个来暖身子了。 一间收拾得还算干净的屋子里,那位叫薛霁的侍郎家大公子,此刻正负手立于门前,冷漠的看着那群被赶到牲口棚里避风雪的女人。 薛霁是皇城有名的美男子,模样清俊得很,此刻一袭月白锦衣,披着件带围绒的黑色大氅,明明看上去是个极为温柔的人,一开口却是满脸冰霜。 “典册上一共死了几个了?” 听到问话,他旁边一个抱着把长剑,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低头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扫了眼道:“共计十五人,其中九人是不满十岁的女童。” 青年回完,拿着册子停顿了下,抬眸看了薛霁一眼,才接着禀道:“大人,昨日我发现,我们的消息有误,那个人的妹妹没有被人救走,现在还在这批人当中。” “你是说颜皎月,她还在?” 仿佛听到杀父仇人的名字一般,薛霁周身瞬间散发出浓浓杀意。 “嗯,许是清平王府被抄那日凑巧回去了。”说着,青年又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若是心里还有不痛快,趁还没到发配地,可以亲手杀了她解恨。” “亲手杀她,我嫌脏!” 薛霁从小就不喜欢颜家兄妹,甚至有些厌恶他们那处处高他一等的嚣张气焰,后来更是因为心爱的姑娘死在颜子慕手中,那份厌恶从此就变成了痛恨。 他本以为,太子冒险救走了颜子慕,那就不会不管颜皎月死活,料想这囚队中的会是个假货,便一路都不曾多看一眼,不承想人却是真的。 还当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薛霁神色瞬间阴戾起来,身上寒气凝得比檐外风雪更冷冽,但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嘴角骤然衔起了抹嗜血冷笑。 “林文,你说若有朝一日,颜子慕知道了他最疼爱的妹妹,因他犯下的罪孽,而被人蹂躏至死于某个荒凉村落,尸体都难再被寻回,你说会不会比杀了他,更让他觉得痛苦一辈子?” 被唤作林文的青年闻言,怔住了好一会儿没反应。 “你想怎么做?” “这地方不是有人想买卖女人么,让人去掉她耳上的烙印,划掉她一半的脸,再寻个下三滥的玩意儿卖了。” “卖之前,记得警告一下,一年之内,不许将人玩死。” “大人,颜皎月只是个女子……”挺无辜的,会不会太残忍了。 后面话林文没说出口。 薛霁却看出了他的意思,恨道:“你觉得残忍之前,也该想一想,落雨也曾喊过你一声兄长。别让她泉下难安!” 林落雨,林家唯一的嫡女,却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林文眸色顿了瞬,眼底那点微末同情在听到‘落雨’二字后,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静默了片刻,他沉声道:“……我去安排。” 对于薛霁与颜家的仇恨,林文很清楚,因为那也是他的仇恨。 虽然内心还是觉得,这样对付一个小姑娘是残忍了点,但颜家的人都不值得同情,谁让颜皎月自己运道不济,是谁的妹妹不好,偏偏是颜子慕那畜生的。 有颜子慕这个兄长,她就该自认倒霉、活该! 第三章 毁了她半张脸 牲口棚里,不知危险即将来临的颜皎月,此刻正紧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冷得瑟瑟发抖。昏昏沉沉间,她浅浅睡了过去,再一次进入了那个梦里。 梦中的她,的确是心软了,和颜蝶舞换了位置,可刚换过去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之后她就被人拽着头发,硬生生的拖到一个俊美男人面前。 那男人有些眼熟,可她忘记在哪儿见过了。 还来不及等她想起,那人已经弯身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然后满脸恨意的盯着她,对旁边的人说:“去掉烙印,划了脸,找个下三滥的玩意儿卖掉,我要让她活得生不如死!” 梦里的颜皎月听到这话,不敢置信的睁大瞳孔,脸色惨白。 而那男子话说完,嫌恶的甩开了手,紧接着烛火下的刀光闪过,一把匕首就朝她迎面挥下。 “——不要!!” 颜皎月大叫出声,登时吓得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惊醒后,她扫了眼周围正用冷漠目光看向她的其他人,有些惊魂未定,四肢发寒,甚至梦中的恐惧,都还萦绕在心尖上。 好在有了上一次的验证,颜皎月慢慢缓过那阵寒意,平复心神后,暗暗猜测到自己大概做的梦,应该就是占卜算卦中所言的预梦。 能预先得知自己险境的预梦。 回想起梦中那男子对自己满眼的厌恶和恨意,以及他那句比寒风还刺骨的‘我要让她活得生不如死’的话,让颜皎月哪怕醒着,后背都还在发凉,心尖都还在打颤。 看来,危险又离她不远了。 可自己又要怎么做才能避开呢? 想到此,一股无力感从心口涌现,颜皎月很慌,也很害怕,眼睛里甚至已经不争气的氤氲起了一层水雾。 梦中的那个人,好像与她有仇,而且不浅。可她回顾自己这短短的十六载人生,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那样一个人。 就在颜皎月胆寒疑惑之时,牲口棚的栅门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踢开,几个官兵大步走了过来。 官兵中领头的,是个一身黑衣劲装,模样俊朗的青年。 看到那青年,颜皎月刚缓过来些许的小脸,倏然惨白得更没血色了。本就冻得麻木的手脚,甚至还控制不住的抖了两下,一股凉意直接飙升到了骨髓中。 是他,梦里的另外一个人。 她认得这个人,因为在梦里,就是他亲手切掉了她半截耳朵,还划花了她半张脸。 牲口棚里脏乱不已,青年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只站在栅栏口,目光无波的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颜皎月身上,冷凝了片刻之后,指着角落里的她,朝手下招手道:“去将她带出来。” 许是已经在梦中经历过了一回,颜皎月此刻虽害怕、恐惧得手脚发颤,但始终没有像在梦中那样反抗,最后没有尊严的被扯着头发拖出去。 她紧攥着袖口,迎着那人冷冽的目光,在进来的官兵靠近自己前,颤颤巍巍地扶着潮湿的土墙站了起来,自觉的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一步又一步,仿佛将要走向已知的炼狱。 棚子里的其他人见状,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但没敢吭一声。有些认出她的,不喜曾经王府二房的,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颜皎月像是没看见她们的目光一般,白着小脸,面色无波地走了出去。 出了牲口棚,她没像梦中一样被带进那间小屋,而是冒着大雪,被推搡着走出了被官兵把守着的小院。 大雪还在下,寒风依旧刺骨。 被带出小院后,她眼睛时刻盯着走在前头的青年,直到看到他突然停下,她平静的面容才再难维持,心跳猛然加快起来。 她知道,这人要动手了。 这一劫,她逃不了了。 铺天盖地的恐惧席卷而来,颜皎月面颊苍白,呼吸死死咬重。 直到半空中伶仃细碎的飘雪,一片片落下,打在她的脸上、肩上,凉凉的,像是儿时她娘亲轻抚她脸颊的双手,驱散着她心底的那些惧意,也让她从恐惧中渐渐找回了冷静,眸下也在冷静回归的瞬间,露出了隐藏在血液中的狠意。 小时候,她娘亲说过,若是无路了,宁可玉碎! 看着青年摸出怀中短刃,准备转身的瞬息,颜皎月心下一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把拔出旁边一名官兵的佩刀,跌撞着后退了两步,在那官兵惊愣的目光中,赤手抓着刀刃往自己脸上狠狠划去。 动作又快又狠,旁人想拦都没机会。 而动手的那一刻,她抱着宁可玉碎地想,既然要毁,就该毁得彻底一点。 死,她也绝不会如了他们意! “你……” 看着亲手划了自己脸的女子,转过身来的林文始料未及,一脸震惊。 颜家女子皆貌美,他本想听命行事,只划她一半脸,留着另一边,哪怕被卖给个下三滥的人,至少瞧着另外完好的半边脸,也能苟命,不会死得太早。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想让她被折磨得更久一点罢了。 不想只一个照面,这小丫头就看出了他的想法,还先下手为强,直接毁了自己整张脸。 对自己都能下此狠手,还真是跟她哥颜子慕一样,心狠手辣! 看着那直接从眉心左右划下的两大道划痕,皮肉外翻,直接贯穿了整张脸,此刻鲜血淋漓,犹如地狱厉鬼,看得人心生恐惧。 林文想,这么副鬼模样,怕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要了。 颜皎月浑身颤抖地看着皱眉的青年,脸疼得钻心,她却得意的偏着头,对着青年咧出个笑脸,像个天真少女一样,朝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记起你了,林家庶子林夕和。” 颜皎月一字字咬完,并不是想套近乎让他放过自己,而是切齿地想让自己看清楚,记明白,眼前的人,将是她此生会视为仇人的人。 若她不死。 今日之仇,此生必报!! 林文闻言一愣,有一瞬不明的错愕。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敛起眉,目光越过篱墙,看了眼不远处屋檐下也在朝这边望的薛霁,眉峰紧锁,神色隐晦不明。 但很快,他便大步上前,一把抓起了颜皎月的双手。 看着眼前女子眼底的冷静,已经渐渐被仇恨取代,林文面上似有一丝的挣扎,但终究还是狠了心,别开脸冷冷地说了一句:“小丫头,你没有资格恨,你哥作下的孽,他还不完,你就得帮着他还。” 语罢,他用全力一折。 只听寒风中,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道嘶哑的惨叫声散过,声音的主人随即晕死在了雪地中。 看着雪地中的女子,林文敛回目光,丢下一句“扔去喂狼”,便大步进了院中。 第四章 还有个喘气的 “你把她杀了?” 院中屋檐下,薛霁神色依旧阴冷,隔着院中那堵半人高的篱笆墙,他倒是看不见那女人是死是活。 但那声惨叫,着实是撕心裂肺的。 “算是。”薛霁生性多疑,林文倒也不打算隐瞒,如实道:“她夺了官兵的刀,自己划了整张脸。” “所以呢?” 听到颜皎月敢夺刀,薛霁眼神有些危险起来。 他不允许那女人自杀,她只能比落雨死前痛苦千万倍地死去。 “所以我断了她双手,并让人丢她去林中喂狼去了。这大雪封山的寒月,林中那些野兽断了粮,也该饿慌了。” 葬身狼腹,死无全尸,这就是他给颜皎月最仁慈的下场。 “那还真是便宜她了。”薛霁冷嗤,他知道林文这是在手下留情,不过结果让他满意就好。 “谁说不是呢!” 林文沉着眼,不阴不阳的附和了句,默了半响,随即像是突然记起什么,慌忙道:“不好,忘记让人割下她左耳了,我出去一趟。” 说完就要冲出去,可刚走了两步,脚下土地突然一阵剧烈晃动,附近像是有什么倒塌的声响远远传来,只片刻,便如千军万马踏蹄掠过一般,地动山摇起来。 “怎么回事?” 他刚开口,就有在周围侦查的官兵脚步不稳的跌跌撞撞跑来,急禀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四周山顶积雪太厚,村子周围的群山都已开始出现了雪崩现象,怕是随时都有埋村的危险,请大人速速撤离村子。”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骤变。 薛霁更是不敢有片刻犹豫,当即立刻下令,带上所有囚犯迅速撤离。 而一旁的林文见状,也顾不得颜皎月的左耳了,急忙保护薛霁一起撤走。 很快,他们前脚刚退到官道上,就瞧到周围群山上的积雪,轰然垮下,犹如决堤河流一般,直接淹没了周围不少村落。 而他们方才暂停的那个村子,此刻已经被雪海淹没得看不到一丝痕迹。 同时逃出来的村民更是寥寥无几。 今年北疆的雪,虽然比往年的厚了些,但谁都没料到,会造成百年难遇的雪厚成崩严重现象。特别是靠近这些群山老林中的村落,若是他们方才稍迟一步,估计现在也都被埋雪下面了。 “大人,是否需要派人去救援那些村民?” 薛霁沉脸眺了远处一眼,冷声道:“不用,此地离雁洲不远,如此大动静,驻扎在周边的雁洲军应该很快就能赶到。我们不必多事,吩咐下去,今晚连夜赶路,明早之前,必须抵达雁洲城。” “是!” 官兵领命,继续驱策囚犯们尽快赶路。 几刻钟后,正如薛霁猜测,雁洲驻守在周边的一支巡察骑兵发现这边的动静,猜到可能是雪崩,已经带着两条军中狼犬策马赶了过来,正好在官道上与他们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时,那领头的黑甲小将还回头瞅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让马车里掀着车帘的薛霁看得有些咬牙:“林文,还记得打马过去的那小子是谁吗?” 马车外,林文勒了勒缰绳,神色怪异的点了点头:“记得,雁洲小霸王谢傲。” 不但记得,简直就是记忆犹新,毕竟当年在太学,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谁没被他揍得鼻青脸肿过? 马车上的人又是一声冷嗤,随即甩下车帘,没再开口。 迟早有一日,他会揍回来的! …… “七郎,快来搭把手,这里还有个喘气的。” 这边,被积雪淹没的地方,那支骑兵将士此刻正分散在周围,查找着是否还有幸存者,就连那两条狼犬都匍匐在雪地上,嗅着被埋雪下人的气息。 然而找了大半个时辰,雪地下的人救是救出了不少人,但都被雪掩埋得时间太久,加之积雪中又夹裹着不少冰凌和滚石,大多没被埋死的,基本也都被砸死了。 这会儿尸体倒是一具具的被拖出来,就是没见到个活的。 所以听到姜修远那边有个活的,谢七郎激动得赶紧跑过去帮忙,两人合力一顿连刨带挖后,终于将雪下的人全须全尾地挖了出来。 “是个姑娘欸,看起来伤得不轻,不会是也死了!” “别瞎说,应该还没,我刚刚喊你过来之前,还听到她在雪下面嘀嘀咕咕说了句话呢。” “呀,真还有口气在。” 说话间,谢七郎已经伸手探了探姑娘鼻息,见还有气,赶忙将她扶着靠到自己身上,还顺手扒开了打湿在人姑娘脸上的黑发。 不想黑发一扒开,毫无防备的,两道长长的还冒着鲜血的伤口,登时撞进他眼帘,惊了他一惊。 “修远,你刚刚刨人的时候,是不是刨到人家脸了?” 一听这话,去旁边捡刀柄的姜修远火冒得直想给他一脚,哈了口热气,目光扫着周围怒怼道:“你瞎呀?老子刚刚用的是刀柄,刨的是人家的脚,脑袋那头是你刨的。” “那我也没用刀。”谢七郎闷声回了一句,打量着姑娘脸上的伤痕,神色略微凝重起来。 这伤口,看着不像被雪埋的时候伤的,以他的经验来看,倒像是被刀生生划的。 “咋了?”姜修远捡起刀柄回过身来,扭头一眼,猝不及防的也惊了一惊,当即爆着粗口吼道:“操他娘的,这谁干的?谢七郎你眼神儿是不是不好使啊!这哪儿是咱们刨的,这分明是被人拿刀砍的。” 多大仇多深怨啊! 至于毁人家一小姑娘的脸吗? 谢七郎被他吼得回过神,立马注意到了小姑娘的光膀子。 见她只穿着个小肚兜,皮冻得乌青,眼瞅离嗝屁也不远了,吓得来不及再想别的,赶紧将人平放在膝上,用他们雁洲的土法子,捧了捧雪就给她全身一顿使劲搓。 搓了好一会儿,见她有口气缓过来了,才赶紧脱下盔甲下的里衣将人紧紧包裹住。 旁边杵着的姜修远看到,也赶忙脱下自己盔甲下的里衣递过去,但见那姑娘脸都泛黑了,担心道:“七郎,我看这光搓雪也不是办法,要不然先让个人带她离开,找个地方生个火给她烤烤,我瞧她这皮都冻熟了。” 谢七郎低头看了一眼,觉得也是。 当即同意道:“那行,我先带她去找个地方烤烤火,这里就交给你了。” 见谢七郎说完,抱着人就要走,姜修远急忙挡住问道:“等等,你要亲自带她去?” 谢七郎点头,反问:“不行吗?”这好不容易有个活的,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啊。 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姜修远上下唇木木地张了张,想怒吼句‘当然不行’。 但看着谢七郎那一身浩然正气、坦坦荡荡的样,又瞅了瞅他怀里姑娘那张面如罗刹的脸,顿觉自己想得有点多了。 于是,他收回拦人的手,背过身去闭嘴了。 毛病! 谢七郎莫名其妙地斜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记得在城中等我会合”后,抱着人上马就离开。 待听到马蹄声远去,姜修远才干巴巴的回过身来,见没有尸体再被挖出,正想下令往里拔步营救下一个村落,哪知目光一扫,正好瞥见了脚下的雪地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第五章 完犊子摊上事了 以为是还有人,想也不想地便抓起剑鞘再次挖了起来。 不想挖到一半,才发现只是件衣衫,只是那件衣衫上印着的暗红‘囚’字,异常醒目。 这件囚衣该不会是…… 想到极有那可能,姜修远眸色微凛,但很快反应过来,在其他士兵看向这边之前,不动声色地将那囚衣卷成一团,悄悄藏进了甲衣里。 待藏好之后,他再次起身,哪知不远处的狼犬正好嗅到这边,低吠了几声。姜修远明白这是狼犬嗅到雪下有人的提示,赶紧招手喊来两人又挖了挖。 可惜挖出来的依旧是两具尸体。 不过,与其他被挖出的尸体不同的是,这两具尸体身上穿着的,竟都是皇城那边的官兵服饰。 皇城那边过来的官兵,多是押送发配犯人的,那这二人…想到方才跟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行人,尤其马车里的那小子,姜修远顿时嫌弃得不行,起身一脚踹在地上的尸体上,嫌恶道:“来两个人,把这两个狗东西拖远些喂狼。” …… 另一边,谢七郎抱着昏迷的颜皎月找了处山洞。 刚捡了点柴火回来烧了个火堆,摸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正想给小姑娘的脸上点时,哪知刚靠近,猛地就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大杏眼。 杏眼亮晶晶的,清澈见底,倒映着他的轮廓,明明灭灭的。 谢七郎一愣,被那眸里闪烁的光晃了下眼,险些不习惯地抬手一巴掌给她拍飞。 缓了缓,他压着心底那莫名突出的躁动,平视着还在盯着自己瞅的姑娘,怪不自在的。 “你、你怎么样?还能活不?”问完这话,谢七郎自个儿都感觉到不太好,赶紧又换了个方式问:“你还冷不?好点没?” 小姑娘傻呆呆的摇了摇头,皮肉外翻的小脸上,一双湿漉漉的杏眸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睛里带着迷茫和不解。 半响之后,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竟瘪起小嘴,对着他一脸委屈地喊:“哥哥,你怎么才来。” “哥、哥哥?” 猝不及防的,谢七郎被喊得有些懵。 谁,谁是她哥哥? 天地良心,他们谢家这一代全是带把的。这姑娘怎么回事?要乱认亲戚,也得把人家老底细摸清再来认啊! 然而,丑兮兮的小姑娘却是不管的,扭动了下身子,抓起他衣角委屈巴巴的撒起了娇来:“哥哥,娇娇儿手疼,哥哥呼呼。” “……”老子呼你个大耳巴子。 谢七郎眼抽地看向刚给她扳正回来的手,没动作。 呼呼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呼个大耳刮子倒是可以考虑。 “哥哥,我疼。”小姑娘又委屈巴巴的喊了一声。 看着眼前这顶着一张血糊糊的小脸,泪眼蒙眬的,跟小奶狗似的爬到自己脚边撒娇的姑娘,谢七郎手抖了,感觉在这昏暗暗的环境下,光看着就挺毛骨悚然的。 反正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脸吓的,还是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吓的,他那双好看得有些过分的桃花眼眸底,此刻神情怪异极了。 “哥哥说话,他们欺负我,哥哥帮我报仇。” 还、还会告状。 “谁欺负你了?” 谢七郎顺口就接了一句,接完顿觉得不对劲,又赶忙澄清道:“我不是你哥哥,你别乱喊。” 这句话一出,小姑娘眼眶直接红了:“哥哥……” “不许哭,都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了。” 才不惯着你。 然而他说东,小姑娘泪眼汪汪的回他西:“哥哥别生气,娇娇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的,哥哥别生气。” “嗐,你这姑娘不会是个傻的!要不怎么都听不懂人话呢?” 小姑娘睁着雾朦朦的大眼睛,肩膀一耸一耸地回他:“娇娇儿能听懂人话的,哥哥说的是人话吗?” “……”老子说的当然是人话! 谢七郎咬牙深吸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僵着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又对比的摸摸自己的。 “也不烫啊,怎么看着傻里傻气的?” “哥哥坏,娇娇儿才不傻。”又是一句甜丝丝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一落,人也晕了过去。 被谢七郎没忍住一个手刀劈晕的。 将人劈晕后,谢七郎沉着脸还算轻柔地抱起小姑娘的脑袋,一寸一寸的,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直到找到小姑娘后脑勺开裂的一个大口子,才颤着手停了下来。 完犊子,摊上事了。 这姑娘八成是真让人给打傻了。 三日后,雁洲军驻地后的十里道。 颜皎月是在一间暖和和的,烧着炭盆的房中醒来的。 睁开眼,她看到一个年轻妇人正坐在炭火边做针线,许是坐久了,那妇人动了动身子,回头就看到床上的小姑娘睁着眼睛在看她。 “姑娘可算是醒了。” 妇人见她醒了,赶忙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姑娘的伤口可还疼?可还有哪里不适?需不需要我给你请大夫来?” 小姑娘大睁着眼睛,见她走过来,本能地紧绷着身子往床榻的里侧退了退,眼里带着对陌生环境的恐慌。 妇人见她似乎是在害怕自己,考虑到直接靠近会吓到她,便脚步顿了顿,笑着停在床前,耐着性子,柔声哄道:“姑娘你别怕,这里是雁洲城的军中后方,很安全,没有人再敢伤害你的。” “对了,救你回来的是我们雁洲谢家的小将军,他叫谢七郎,我丈夫就是他麾下的,叫君天扬。我呢叫王荷花,你叫什么?” 许是她语气太温柔,或是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小姑娘这才好奇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依旧没说话。 王荷花无奈,又问:“那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等我丈夫回来,我们好送你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小姑娘脑子里浮现出许多景象,有廊桥小榭、亭台楼阁,还有白玉堆砌的玉阶,庄严肃穆的府门,那好像就是她的家。 可她,好像想不起来是在哪儿了。 王荷花没看出小姑娘已经走神,还在小声的跟她说着话。然而,不管她如何轻声细哄,小姑娘依旧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答。 正当王荷花怀疑她是不是有哑疾,或嗓子也受伤了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粗犷声:“婆娘,那丫头今日醒了没,没醒你收拾收拾,我丢回去给谢七郎去,什么人都尽往我家里塞。” 这粗犷声一响起,床上的小丫头犹如惊弓之鸟般,急忙连头带脚的缩进了被子里。 王荷花见自己哄了半天的小人儿被吓成这样,脸当即拉了下来,一脸怒的出去朝外边的男人吼道:“一回来你就嚷嚷什么。” “……?” 君天扬见自家婆娘出来,劈头盖脸就吼自己,吼得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傻愣道:“婆娘,我这也没嚷啊!” “还没嚷,你那嗓门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王荷花剜了他一眼,继续道:“那姑娘醒了,但怎么问都不说话,你去给七郎禀一声,顺道去请个大夫回来给她再瞧瞧。” 说是大夫,其实也是军医。 “可是婆娘,我这才回来,要不等……” 君天扬刚想说等会儿去,就见自家一向温柔小意的婆娘冷眼横来,吓得立马改口道:“好,我马上去。” 决定了,必须去让谢七郎来把他的人带走。 这才刚醒来就影响他们夫妻生活了,以后还得了啊! 第六章 好好跟她说人话 谢七郎得闲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有些傻乎乎的颜皎月正盘膝坐在床上,乖乖的让王荷花喂着,小口小口的喝着肉粥。 见他进来,小姑娘顶着那张丑兮兮的小脸,像是在认人,愣了一下,才猛地起身,赤着脚就朝他扑去。 那扑人的目光,圆瞪瞪的,就跟军中训练出来的小狼犬扑食一样,瞅着奶凶奶凶的,差点没吓得谢七郎当场拔腿就跑。 “哥哥,你来接娇娇儿了吗?” 看着咧嘴傻笑的丑丫头,声音又甜得人心痒痒的,谢七郎感觉有些发毛,稳稳将扑过来的人扶正后,一副老子是君子的模样道:“别乱喊,都说了不是你哥哥。” “骗人,哥哥是不是又不想当娇娇儿的哥哥了?没事,小哥哥说过,哥哥不想当哥哥的时候,娇娇儿可以喊哥哥叫姐姐。” 什么哥哥姐姐乱七八糟的。 跟绕口令似的,小姑娘说得很认真,小丑脸上的表情也严肃得不得了,当场就改口问:“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谢七郎:“……”突然好想揍人怎么办? “七郎,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一旁的君天扬听着小姑娘那天真得不得了的言语,有些整懵了,刚想问她是不是个傻的,就被她婆娘狠狠踩了一脚,还带个白眼。 决定了,傻不傻都不能留。 人谢七郎必须领走! 王荷花不知道自家男人在瞎想什么,其实自这姑娘醒来后,她也看出了这姑娘有些不正常,但她没直问出来,而是用着哄孩子的语气,比较委婉的笑着问小姑娘:“娇娇儿,你今年几岁了呀?” 小姑娘方才得了她好吃的,此刻对她已经没什么防备了,听她问自己几岁了,立马开心的放开谢七郎,本想扳着手指比给她看的,但手疼,就仰着小脸一脸灿烂的说:“娇娇儿六岁了。” 其实按着脑袋里的模糊记忆,颜皎月要说的是十六岁,但不知道怎么了,话到嘴边,吐出来却成了六岁。 “六岁?” 君天扬又惊了一脸。 瞅瞅这比他婆娘还高半头的少女,说自己六岁,这他娘说出去也要有人信才行啊! 行了,不用问了。 这姑娘十成十就是个傻的了。 想到傻子不好照顾,不等其他人再问点什么,君天扬大步走到自家婆娘身旁,学着较委婉的撵人道:“七郎,依我看,你还是把人送走!她一个傻姑……” 谢七郎冷眼扫去:“姑什么?” “咳咳,你听错了。”正想说‘她一个傻姑娘’的君天扬,在收到他略带威胁目光后,急忙喉头一紧,话锋转道:“她一个满身是伤的小姑娘,我婆娘每日照顾起来也累人,你也知道的,我婆娘肚里还有崽呢,哪里照顾得过来。” 不是君天扬看到人家姑娘是个傻的就嫌弃,虽然的确嫌弃了。 但是雁洲不比其他地方,随军女眷都是住在军中后方的,为了军中纪律,将军夫人过来住都只有几个丫环婆子使唤,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将的了。 他可舍不得自家婆娘挺着个大肚子还要伺候人。 那不得心疼死他啊! 他能考虑到的,谢七郎自然也能想到。 就是有些想不通,自己那日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就把人给带回来了呢? “七郎?” 见自己说完,谢七郎沉着脸不说话,君天扬挺怕他多想的,更怕他生气一脚踹过来,赶忙搂着婆娘干巴巴的喊了声。 谢七郎抬头:“我知道了,但今日太晚,得麻烦嫂子再帮我照看她一晚,我回去申请个住地再来接她。” “其实,其实也不用那么急,我现在月份还小,这姑娘乖得很,我可以再帮着照顾她些日子的。”王荷花其实也是有心无力的,虽然谢七郎和她夫君称兄道弟,但毕竟身份不一样,怕他多想,客套话总是要说两句的。 哪知君天扬这憨憨当了真,脸上立马就露出了不乐意的表情。 一个战营里出来的,谢七郎哪里会不知道君天扬那针眼大的小心眼在想什么,当即比他先一步拒绝道:“不了,我一会儿去看看这条道还有没有闲置的小屋,离得近些,以后就麻烦嫂子再照看一二就是。” 说完,谢七郎看向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女子,有些烦躁。 好在小姑娘的确乖得很,他离开的时候,虽然抱着他不撒手的哭了一差,但好好跟她说人话,她还是听得懂的。 这不,谢七郎前脚刚走,她擦擦眼泪就自己捂被子里傻乐自己的去了。 傻人有傻福,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了。 翌日一早。 昨夜急风扫雪,今早地上的落雪又厚了几寸。 谢七郎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早早的就去军需处申请了住地,就在他蹲在营门口,剥着从军营伙房揣出来的水煮蛋等批条时,批条还没等下来,他大哥倒先板着一张冷冰冰的俊脸找来了。 “大哥,你今儿起的挺早哈。” 谢七郎笑嘻嘻的打招呼,谢商徽却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你申请住地做什么?” 能做什么,当然是住人了。 谢七郎没想到他大哥会知道得这么快,扯谎的言辞都还没来得及编。 可现在要怎么回答? 说是给个姑娘住,他跟那姑娘又非亲非故的,没准他哥又得想多。照实话说,可按照姜修远猜测的,那姑娘没准是个被发配的犯人,到时就更说不清楚了。 “怎么,你又背地里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哪能啊,长兄如父,我哪敢背着你干什么事。”算了,还是先瞒着了,要真实话实说了,他带个被发配的姑娘来军营,他哥准赏他军棍吃,得不偿失。 还是编个瞎话! “再不说,就给我去领军棍!” “别呀哥……” “军营重地,别叫我哥!”谢商徽神情漠然,语气带厉。 “是,主帅。” 谢七郎声音洪亮,站得笔直地瞅了他哥一眼,心底酝酿着,开始瞎编道:“禀主帅,事情是这样的,神箭营先锋姜修远有一表妹,家中遭了难,不远千里前来投奔他。而他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忙,特请属下替他来跑一趟,申请个住地给表妹暂住。” 好巧不巧,正好凑巧路过的姜修远:“……” 妈的谢七郎个狗逼玩意儿,没事扯老子下水干嘛? “修远,可有此事?” 姜修远猫着步子正想开溜,可惜谢商徽眼尾已经扫到他了。 都被点名了,姜修远哪还敢再装没看到他们,恨恨地瞪了谢七郎一眼,硬着头皮走过去,帮着圆谎道:“回主帅,确有此事。” 确有此事个鬼啊喂! 这以后要是被揭穿了,军棍肯定也少不了他的了。 第七章 有水哥哥背我 姜修远做事一向慎重,比较靠谱,谢商徽倒是信他的话。 “若是闲的没事就去练兵,看看你带的那队骑兵成什么样子了,跟你一样,欠收拾!”冷睨了自家倒霉弟弟一眼,谢商徽朝姜修远轻点了下头,连个旁光都没再吝啬给谢七郎,直接就走了。 谢七郎毫不怀疑,要没这事,他哥看都不想看到他。 谢商徽一走远,姜修远立马阴恻恻的瞪了过来,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把人送走?申请住地,你还打算把她安置在军中,你是不是疯了?” “不是我疯了,是那丫头傻了,呆乎乎的。我这不也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地儿把她送走,难不成还要把她送去关外的发配地?” 谢七郎也烦得不行。 照娇娇儿现在的身体状况,送去发配地跟送她去死一样,肯定是不行的。 还挺麻烦的,姜修远也没办法,哼唧了两声,撇清道:“反正以后你别扯到我,你自己带回来的人,你就自己负责到底你的。” “什么叫我自己负责我的?姜修远,做人要有良心,她现在可是你表妹了。” “屁话,老子家九代单传,死都差不多死绝了,哪里来的表妹?给你顶个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想赖着我。”说完,姜修远又一声冷哼,转身就走。 “不是,姜修远你他娘的说的这是人话吗?你这么不厚道,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姜修远走出老远听到,直接冷笑道:“谁跟你是好兄弟了,老子不认识你!” 听到这话,谢七郎一个没忍住,咬牙切齿骂了句:“不认识你大爷,你个孙子!!” 骂完,想到还住在君天扬家的小丑鬼,烦躁得薅了把脑门,内心咆哮着,但又不得不去接人。 君天扬家那条道,属于军中后方,名字叫十里道。 虽叫道,但却是个小村落,住在里面的也都是随军的家眷。当然了,都是些小将家的,那些品级高的将军家家眷,自然都不可能来这里住,都是住在雁洲城内的。 谢七郎申请到的小院离君天扬家挺远的,一头一尾,因着这两年随军的女眷多了,就剩尾巴上的两间破旧的。 虽破旧,但胜在有单独的泥墙和院门,周围人口也简单。 谢七郎选了最后一间,选的时候还怕那傻姑娘自己一个人住不安全,正考虑要不要牵条小狼犬来养着看家护院时,跟着来帮忙的君天扬不吐不快地来了一句:“不安全的难道不是别人吗?” 谢七郎:“……” 这话,还真他娘的让人反驳不了。 就傻姑娘那张脸,白天都吓人,这要是哪个不怕死得趁夜摸进去,吓也得把人吓死。 白担心了。 简单将小院收拾了一番后,谢七郎从军中抱来两床棉被往屋里一丢,就去君天扬家接人了。 而君天扬家里,丑丫头此刻正呆呆的坐在门口,怎么哄都不进屋,王荷花怕她冷着,只好端了盆炭火在她旁边,自己则坐在里头做针线。 怕这丫头这么傻呆呆的无聊,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起了天:“娇娇儿,你为什么只喊我们七郎叫哥哥呀?” 昨晚她喊了君天扬一声叔叔,君天扬一晚上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半夜都还偷偷爬起来照了好几回镜子。 这个问题,让如今脑子不怎么够用的颜皎月抵撑着小脑袋,沉默了许久,久到都以为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她才一脸认真的说道:“姐姐,哥哥不叫七郎。” 是的,颜皎月隐约觉得自己的哥哥不叫这个名字。 王荷花顿了顿手中针头,笑着点头道:“也对,是不叫七郎,咱们谢小将军正名叫谢傲才是。” 小姑娘听了,还是摇头:“哥哥不叫谢傲。” “娇娇儿是不是记岔了。”王荷花抬头看向她,好笑道:“谢小将军不叫七郎,也不叫谢傲,那你说说你哥哥叫什么?” “叫……”叫什么来着? 颜皎月愣住了,到了嘴巴上的名字突然就不记得了,脑袋里空空的,她想不起哥哥叫什么名字了。 反正她心里就是知道,哥哥是不叫七郎,也不叫谢傲的。 好在没等她卡顿多久,就见谢七郎和君天扬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谢七郎走在前头,颜皎月本来还想扑过去的,但离得有些远,她看了眼院子里积雪融化后的泥泞,蹙着眉头有些嫌弃,便沉着小脸没扑过去。 脚上的毛绒鞋是王荷花今早给她做的新鞋,暖和极了,她舍不得弄脏。 见他们回来,王荷花也迎了出来,拉过自家男人就是一通问:“那小院如何?桌椅什么的可都还在没?屋里杂乱不杂乱,用不用人过去打扫一下?” 君天扬怕自家婆娘听到需要打扫,会不顾身子重跟去帮忙,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那小院挺干净的,被子棉絮什么的也都安置好了,婆娘你就别操心了。” “真的?”王荷花有些不信。 当初他们这个小院她可是打扫了一整日呢。 “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问七郎。” 谢七郎斜睇了君天扬一眼,见王荷花朝自己看来,倒也不想麻烦她,便配合的点头道:“嫂子放心!都安置好了,她过去就能住。” 听到谢七郎开口,王荷花这才相信,知他这趟是直接来接人的,赶紧转身进屋提了一布包东西出来,递过去道:“我看娇娇儿也没换洗的衣物,这些都是我当姑娘那会儿的,先带回去给她换着穿。” 娇娇儿现在的确没有什么衣物换。 想到此,谢七郎就没客气,接过后道了谢,侧身就要去牵站在旁边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哪知他手刚伸过去,小姑娘却自己避开了。 看着被让开的手,谢七郎没明白什么意思,上前一步问:“怎么了?” 小姑娘忸怩了下,指了指院子里的泥泞,细声道:“有水,哥哥背我。” “……”姑娘家都这么矫情的吗? 谢七郎黑了黑脸,有点想骂人,忍了又忍,还是妥协地背对着小姑娘蹲了下去,口中不耐道:“真麻烦,赶紧上来。” 小姑娘眼一眯,高兴的扑到他背上,还怕他把自己摔了,把他脖子勒得死死的,勒得谢七郎脸更黑了。 看着两人出了自家门,君天扬挠了挠头,有些意外道:“他谢七郎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这要搁以前,敢肖想爬他背的人,他可是不管男女都往脚下踩的。” “你不也说了,那是以前。”王荷花替他扫了扫头上的雪,在自家男人不解的目光下,笑着回了屋。 屋外,断断续续飘了一上午的碎雪,此刻已经渐渐落大。 许是天气太冷,十里道的随军家眷们都闭门龟缩在家中取暖。所以没人瞧见,雁洲军那曾揍遍皇城达官子弟,十四岁就带兵辅助父兄上战场,几战几胜的小霸王谢傲,此刻竟背着个丑丫头,淋着雪,一路去了村尾。 第八章 老子享受你妹 村尾小屋里,谢七郎一进屋,把颜皎月丢进被子里捂着后,就撸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 别看他长得俊,一副只会逗猫遛狗的世家子弟样,但在军中生活多年,他哥为了培养他的独立性,几乎所有的事都是让他自己亲力亲为的。 洗衣、做饭缝衣衫他谢七公子都不在话下,更别提简单的收拾屋子,顺带照顾个软弱不能自理的小傻子了。 他觉得再来两个他都没问题。 当然了,这只是个比喻,再来两个他就真没这么好脾气了。 不过,颜皎月可不是真的呆傻,她只是记忆错乱,把儿时和长大后的记忆混乱在一起了而已,神智还处于混沌状态,不怎么清明而已。 所以此刻,脑子虽然不够用,正常思维还是有的。 见谢七郎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她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翻过身闭上了眼睛,决定眼不见为净。 等谢七郎端着一盆炭火进屋时,床上的小姑娘已经熟睡得脸蛋红红的,小嘴微张,还都打起小鼾来了。 “……” 他怎么突然感觉自己那么像她的奴才了? 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糟心,为了平息心里那口郁闷劲,谢七郎把炭火烧好,开了个小窗,然后院门一锁,黑着脸回了军营。 刚回到营中,迎面就碰到同样黑着脸过来的姜修远。 谢七郎偏头瞥了眼他过来的方向,当看到几个西大营那边的士兵后,立马就知道姜修远为什么黑脸出来了。 有了解闷的事,谢七郎的黑脸顿时就灿烂了。 他大步走过去,撞了撞姜修远的肩,明知故问道:“怎么,屠蓁蓁那小表姐又过来烦你了?” 姜修远冷睇了他一眼,往旁离远了步。 “你要没什么事,就去训练你那支骑兵,别在老子面前瞎晃悠。”看着就烦。 “啧啧,火气怎么这么重。” 姜修远:“谢七郎,你现在能不能别挨着我,滚远点不行吗?” “当然不行。”谢七郎一脸讨嫌,笑着又凑近了些。 他小气,对今早的事可还记着仇的。 “修远啊,兄弟一场,我也得劝你两句。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而且我大哥也说了,屠蓁蓁家那小表姐挺好的,温温柔柔的,主要人长得也标致,不埋汰你。” “谢七郎,老子今天才发现你小子是真的狗。”姜修远冷笑不已:“你大哥也说过屠蓁蓁挺好的,与你青梅竹马,还对你一往情深,人家又哪儿埋汰你了?” “扯我干嘛,我弱冠还没到呢,不着急。倒是你,要是喜欢屠蓁蓁那悍丫头,可以加把劲把她们姐妹都弄到手,到时候双喜临门,没准还能三年抱六呢。” “是么!”姜修远听的火气直冒,抵咬着后槽牙,仿着谢商徽的同款面瘫脸,冷睨着他。 谢七郎很诚恳的点了下头。 继续道:“你不是一直老说你姜家几代单传,人都死绝得差不多了么,没准等你抱得那姐妹归的时候,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你造支骑兵出来都没问题。” 谢七郎说得起劲,怎料话音刚落,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 而姜修远也在他说完那段话后,目光直接越过他,故意看向他身后的人 谢七郎瞧到他那眼神不对劲,也缓缓回头望去。 当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劲装,束着高高发髻,模样秀丽,英姿挺拔的姑娘,正手握着杆长枪,一脸杀意的瞪着他时,谢七郎脖子一鲠,顿时僵在了原地。 笑不出来了。 “屠、屠蓁蓁,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错,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说得贼起劲的屠蓁蓁,也是雁洲西大营驻守将军屠琼的独女。 “谢傲,我屠蓁蓁就那么让你瞧不上吗?”屠蓁蓁满眼杀意的看着他,长枪直指,咬牙怒问。 “那个、那个这是个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你的玩笑便是将我推给别人?” 屠蓁蓁好似更怒了。 谢七郎见状,脚后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不是他害怕屠蓁蓁,而是烦!因为这死女人每次碰到他,都会故意拿件芝麻大小的事,跟条疯狗一样追着他乱咬,难缠得很。 一旁,轮到姜修远幸灾乐祸的看着,见谢七郎想跑了,像他方才一样故意撞了撞他肩,阴笑道:“七郎,你以前不是常说最是难得,当属美人怒么,好好享受!” “老子享受你妹!” 谢七郎横了他一眼,并不想在军中跟一个女人动手,只得拔腿就跑。 “谢七郎,你还敢给我跑!给我站住!”屠蓁蓁一声咆哮,提枪就追。 果然,看着别人痛苦,自己才能快乐。 姜修远看着要倒霉的谢七郎,心中那口气总算是顺了,转身正想去练兵场热热身,哪知道一回头,就瞅见屠蓁蓁那动不动就抹眼泪的表姐孟玉兰,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操,这他娘也是个阴魂不散的! 十里道,村尾小屋里。 颜皎月醒来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经大黑,屋里漆黑一片。谢七郎离开时放在她床边的那盆炭火,此刻也早已经燃尽。 而黑暗中,颜皎月没瞧到,掀开棉被下床时,直接一脚踏了进去。 炭盆里不烫,只有些余热,颜皎月感受到,并没有立马把脚抬出来,而是木讷地在炭灰里停留了半响,才不紧不慢地把脚抬出,轻轻地在地板上跺了跺。 也是在这时,她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饿了。 虽然颜皎月现在的记忆,还很是苍白,但还不至于傻到肚子饿了不会去觅食的地步。 屋子里黑漆漆、凉飕飕的,她蹲在地上摸寻了好半天,才在漆黑的屋里把鞋摸到穿好,然后起身开门,打算到外面去觅食。 然而,此刻正是夜间,门一开,一股强力的寒风立即猛灌了进来,带着霜雪吹在她脸上,差点没把她小脸吹变形。 她也被这狂撩的风惊了一惊,眼睛被吹得直接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白着小脸‘砰’地一声,把门重新给关上了。 算了,饿一晚也死不了。 她还是等风小了再出去觅食! 想着,黑暗中,小姑娘自顾点了点头,又原路摸回了床上,裹进了被子里,吸了吸被狂风冻红的鼻子,打算闭上眼睛继续睡。 可眼睛闭上了许久,肚子却不争气的叫得一串比一串大声。 终于,肚子饿战胜了怕冷,她再次下了床,但这次聪明的裹上了一床棉被。 房门再次被打开,她哆哆嗦嗦的迈出门槛,透着院中积雪的照亮,跟只小老鼠一样,来来回回的把小屋找了一遍,甚至连墙角的那个破烂鸡笼都没放过,但还是没找到一口吃的。 终于,当她犹豫要不要回去继续睡觉时,她看到了脚上的鞋子,想起了养了她几天的君天扬两口子。 她觉得,可以到他们家吃饭去。 于是,她弯身拔了拔松动的鞋后跟,磨蹭了一小会儿后,开始慢慢地向院门移去。等好不容易移到小院的大门,她抬手去推了一下、两下、三下…… 无数下后,还是推不开! 院门从外紧梏着,看样子,是被哪个傻子从外面锁了。 第九章 养个小姑娘也不难 而另一边,那从外锁了小院大门的傻子,因白日里忍无可忍揍了穷追不舍的屠蓁蓁一顿后,被告到了他大哥谢商徽,和屠蓁蓁的爹屠琼那里。 屠琼见女儿被揍,火冒三丈,拿着军事要挟硬要谢商徽给出个交代。谢商徽不得已,只能罚了谢七郎三十军棍,外加打扫马场。 这会儿,谢七郎好不容易打扫完马场回来,就看到屠蓁蓁那死女人还死赖在军中没走,脸色当即又难看了起来。 小的打不赢就告老的,她到底是怎么还有脸呆在这里的? 谢商徽瞥见他傻站门口,掀了掀眼皮,冷喊了声:“回来了就过来用膳。” 谢七郎正想说不饿,饿也不想跟这屠蓁蓁一屋子吃。 但看到姜修远浑身不自在的坐在里面时,才猛地联想起十里道还关着个小傻子,顿时心下一紧,瞥了眼天色,急忙抓起两个馒头塞怀里,转身便急匆匆的往营外跑去。 娘的,人本就不聪明了,可别把人饿出个好歹来啊! 见他如此匆忙,主位上的谢商徽眉头微蹙,但有外人在,也没好开口问姜修远他干嘛去。 倒是一旁的孟玉兰,小心翼翼的瞅了眼旁边的表妹,得到眼色,才细声细气的问:“商徽哥哥,七郎哥哥这是要去哪里呀?” “不知道。” 谢商徽神情淡漠,似乎没什么胃口,不紧不慢地放下箸后,起身对着姜修远道:“用完饭给她们两个安排间营房,明日一早派人送她们回城。” 屠蓁蓁的爹是个二品大将,家眷都住在雁洲城里,只有屠蓁蓁隔三差五就会来军中找谢七郎玩。以前他们年纪还小,谢商徽可以放任不管,但现在一个个都到了待嫁待娶的年纪,他就不能再任由他们胡闹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谢七郎对屠蓁蓁无意。 听到明早就要送她们走,一旁的屠蓁蓁坐不住了,急忙说道:“商徽哥,我这次带玉兰表姐过来,是想在这里多玩几天的。” 玩? 军营重地,岂是能随意带人来玩闹的地方? 谢商徽面无表情的脸上,眸色冷了不少,语气冷冽叱道:“你若想在军中玩,等明早你父亲回来,便随你父亲去西大营玩,毕竟你年岁也不小了,总跟七郎他们混在一处打闹,于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 说完,也不管屠蓁蓁脸色难不难看,直接阔步离开。 谢商徽虽性子冷漠,但向来是个护短的,甚至还有些小心眼记仇,除开身为将帅的责任,家人就是他全部的底线。 在他心里,他的弟弟,他可以随便打,随便教训,但别人若敢在旁指手画脚迫他动手,那就别怪他日后也不给她留情面! 而今日屠蓁蓁招惹谢七郎,打不过人家就趁她爹过来告状,害七郎被罚军棍一事,直接触碰到了谢商徽的底线,他可是给她在小本本上好好记着了的。 屠蓁蓁也是第一次被谢商徽用这么不留情面的语气说话,当即难堪得双颊火辣辣的,眼眶一下子就通红了起来。 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本想甩箸离开的,但看到谢商徽走远的背影都冰凉凉的,多少还是有些不敢,箸都举得高高的了,还是憋屈得轻轻放了下来。 委屈极了。 旁边孟玉兰想安慰她两句,但好像也不知怎么安慰,只略尴尬的在旁干看着。 而她们对面姜修远抬首瞅了一眼,低头继续吃东西,一言不发。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突然觉得面前的菜饭异常合胃口了。 另一头,谢七郎揣着两个馒头一路狂奔到小屋时,连门都没开,直接就从墙头跳了进去,火急火燎的就往屋里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屋门是开着的。 “娇娇儿,你睡醒了没?” 进屋后他大喊了一声,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又急忙摸出火折子,将角落墙上的油灯点燃。 当屋里被照亮,谢七郎这才看清床上一个人也没有。 “不会被狼叼走了!”他看着连棉被都没了的床上,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抹担心,转身就想出门去找找。 哪知一回头,门口的黑暗中突然闪现一个‘庞然大物’,吓得他拳头都捏紧准备揍了,结果‘庞然大物’里露出一颗小脑袋,顶着张可怕的小脸,正偏着头在看他。 “你怎么不乖乖待在屋里,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乎,跑外面去吹什么风。”见是小姑娘,谢七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被狼叼走。 “哥哥,我饿了。”小姑娘看了他一小会儿,才裹着臃肿的被子,笨笨呼呼的挪进了屋里。 不知道是不是谢七郎的错觉,他觉得小姑娘虽然还是一脸憨憨呆呆的,但看着他的眼色不明亮了,就连语气,也都没白日里见到他时欢快了,甚至有些冷清。 想了想,他试探性的问:“娇娇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问完,谢七郎莫名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小步靠近了她点儿。也不等她说什么,自己倒先紧绷着一根心弦解释道:“娇娇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今日是有事所以才……” “哥哥,我饿了。” 小姑娘打断了他的解释,又说了一遍,清澈干净的眸子迎上他的好看的桃花眼,看得谢七郎又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鬼,但听了她的话,还是很快地把怀里的两个馒头递给了她。 “来得急,就拿了两个馒头,你凑合着吃!”谢七郎刚将两个馒头递到小姑娘怀里,自己的肚子也咕噜咕噜的突然叫了起来。 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却能听得格外清晰。 两人俱是一愣。 一向脸皮厚的谢七郎眼皮跳了两下,都有些尴尬的想别过脸去。 而颜皎月的目光,缓缓落在了他的肚子上,本来耷拉着的小脸,也在听到他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后,竟咧笑了起来,问:“哥哥,你也饿了吗?” “嗯,是有点饿了。”见丑丫头笑了,谢七郎彻底松了口气。 今日被打了三十军棍,又打扫了一下午马场,他也还什么都没吃,又累又饿的。 “你快吃,我去给你烧盆炭火来。” 谢七郎给她掖了掖身上的棉被,正要出去,突然感觉手心有些温热,低头一看,手里已经被塞了一个馒头。 而小姑娘塞给了他一个馒头后,就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吃自己的。 看着手心里的馒头,谢七郎嘴角轻微扬了起来,没拒绝,丢嘴巴上叼着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等他端着炭盆进来时,桌上还放了半个,而小姑娘已经回到床上去了。 谢七郎自小被养得糙,也不嫌弃,拿起三两口就解决。 吃完便想,其实养个小姑娘也不难。 “娇娇儿,你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谢七郎突然随口一问道。 这两日,看她虽时常呆乎乎的,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行为举止却并不像是丫鬟一类的,没准能从她姓氏上下手,日后稍稍查查,想知道她是哪家获罪官员的家眷应该不难。 颜皎月裹着被子趴在床边,听到他的问题,雾蒙蒙的大眼睛里再次露出了茫然。 姓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记得姓什么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姓,她就感觉脑子里有个字在飞来飞去,模模糊糊的,她想抓住说出来,可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只能苦恼着小脸摇了摇头。 第十章 狗东西睡都睡了 谢七郎也只是随口一问,看她摇头也并没在意,小心扒着盆中冒烟的炭木,轻声说道:“不记得算了,那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我姓!姓谢,谢娇娇,还别说,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听到这话,颜皎月脑子又不够用了。 将他的话反复想了又想,最后仰着已经开始在结疤的小丑脸,严肃道:“一家兄妹,哪有两家姓的道理?娇娇儿本就跟哥哥一个姓。” 瞧她那认真样,谢七郎敛神一愣,平生第一次,神情都不由得温柔了起来。 “是,娇娇儿说得对,一家兄妹哪有两家姓的道理。”他伸手揉了揉她额间碎发,爽朗的笑了。 丑是丑了点,但还真是天真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过盯着她脸上的疤,谢七郎才想起从军医哪里顺来的伤药,从怀里拿出,小声道:“躺平,闭上眼睛我给你上点药。” 小姑娘很听话,乖乖躺平,乖乖闭眼。 见她这么听话,谢七郎嘴角笑意更深了,将药沫倒在指尖后,怕她会疼,还温柔的给她轻轻吹了吹,才小心翼翼放到她脸上的伤口上。 小姑娘脸上的伤口很深,哪怕结疤了都皮开肉绽的,看着吓人得很。这样的伤口,怕是日后就是痊愈了,也会留下深深的疤痕盘旋在整张脸上。 可以说,她这张小脸被毁得很彻底。 “娇娇儿,疼吗?”他轻抚了抚她的眉心,低声问。 “不疼。” 小姑娘懂事的摇了摇头,闭着眼睛有些龇牙咧嘴的回了一句。 不疼才怪! 也不知道她日后神智清明了,照了镜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谢七郎轻叹,越看越觉得惨不忍睹,越看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正义感爆棚,他突然很想宰了那伤她的人,想着想着,竟忍不住开口问道:“娇娇儿,还记得划伤你脸的人是谁吗?” 听到这个,小姑娘睁开湿漉漉的大杏眼,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而点了点头。 谢七郎呼吸一重,正要追问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哪知就见小姑娘抬手指了指自己,面容无辜道:“娇娇儿记得,是自己划的。” “……”你有病啊!自己划自己? 这个答案,让谢七郎怔忡了好半响,有点难以置信。 “那你的手呢,也是自己掰断的?” “那倒不是。”颜皎月摇头,这次脑子里没画面闪过,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坏人给我掰的!” “哥哥,以后娇娇儿记起那个坏人了,哥哥帮我杀了他!” 小姑娘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就跟她刚刚说饿了时的一样,毫无波澜。杀人在她看来,竟是都不带半分起伏的。 谢七郎这次是真的惊得小药瓶都掉了。 甚至暗搓搓的在想,这丫头如果真是个被发配的,会不会并不是被家族所累,而是她本身就是个恶女? 一想到极有这个可能,谢七郎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给小姑娘上完了药,见她已经呼吸沉重的睡着了,谢七郎给她盖好被子,起身灭了灯,许是今天被太多事搅乱了心神,他竟疲惫的倒头躺在小姑娘旁边,扯过一角棉被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天还未大亮,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胸口,压得他胸闷气短险些背过气去,才猛地被惊醒过来。 看着本就丑了,睡相还极差的小姑娘,谢七郎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轻轻地将她挪开,然后下床穿鞋往外跑。 动作一气呵成,但更像在落荒而逃。 毕竟雁洲民风再彪悍,他一青头小子,也是第一次搂着个大姑娘睡了一觉,理亏啊! 回到军营,有些将士已经有条不紊的在练武场晨练,谢七郎到自己的骑兵营里溜达了一圈,见没什么要事,就转身去了伙营房。 本来想偷偷带点吃的回小屋,谁知道刚装好,谢商徽突然冷着他那四季不换的面瘫俊脸冒了出现。 谢七郎下意识的将手里的东西往后藏了藏。 谢商徽冷扫了一眼,没过问他藏什么,只问:“你昨晚没回营,是在十里道过的夜?” 面对大哥的冷脸,谢七郎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谢商徽脸色更冷了:“你年少冲动,有些事我不便过多干涉,但你给我记住了,我谢家门风清正,你若动了人家,无论为妻为妾,都给我早日纳娶了,以免日后遭人诟病,败坏家门。” “纳娶?”什么纳娶? 好端端的,他纳娶个鬼啊! “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昨日彻夜未归,难道不曾跟人家同床共枕?”谢商徽脸色不好,但说得还算含蓄。 可这话谢七郎还真狡辩不了。 他昨晚的确跟丑丫头同床共枕了,但是他什么也没干啊!就靠一起单纯的睡了个觉而已,谁也没少块肉啊! 自己当儿子带大的弟弟,谢商徽哪里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要不是要保持主帅的威严,要不是谢七郎现在长大了,他动手打起来不好看,他拳头都抡他脸上了。 狗东西,睡都睡了,他还不想负责。 “那女子既是修远的表妹,我自会去找他商议,绝不能辱了人家姑娘清誉。至于你的混账事,到时我会亲自去家中禀给祖母他们,你就自己好自为之!” 什么好自为之? 这怎么感觉越扯越远了? 谢七郎想解释,可谢商徽此刻认定了他就是想狡辩,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转身就走。 谢七郎:“……” 至少给他个狡辩的机会啊! 谢商徽一向做事果断,认为自家弟弟想对人家姑娘始乱终弃后,当夜就去找了姜修远。但不巧的是,关外戎狄人趁冬扰境,抢了不少村寨,还掳走了几十个姑娘。 消息传来,全军震怒。 谢商徽自然也就顾不上弟弟的混账事了。 而姜修远和谢七郎,也在翌日一早,请命带兵出了关。 等谢七郎和姜修远兵分两路,火速带兵出到关外,他才想起自己又把小傻子忘记了,急忙派个小兵回去找君天扬,让他把人接他家住几天去。 小兵快马加鞭赶回军营时,不巧的是君天扬接到别的任务已经出去了。 找不到人,小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禀去给了谢商徽。 于是谢商徽大手一挥,让人给村尾小院送去半袋白面,一筐地薯,几块熏肉。 东西送去的时候,颜皎月怕冷蹲在屋里没出去,直到肚子饿了,谢七郎又还没回来,她才不情不愿的出了屋子。 虽然这回小院里有吃的了,但随之问题也来了。 她知道白面可以做吃的,可关键她不会做呀! 于是,她想起谢七郎离开时特意交代过,说不会锁门,要是饿了就去君天扬家吃。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真的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中午还能轻轻推开的院子大门,这会儿又不知道被哪个傻子从外面锁住了。 而那以为院子里没人,就秉着做好事不留名,帮忙把院门锁上的两名士兵,此刻已经在返回军营的路上。 颜皎月是不知道他们做得这好事,要是知道了,可真是得多谢死他们了! 第十一章 他犹如她的神明 傍晚的时候,王荷花从匆忙回了一趟家的君天扬那里,得知了谢七郎他们带兵去关外救人的消息,担心颜皎月一个人在家照顾不好自己,就带了点吃的过去看看。 来的时候,颜皎月正陷入了以前的梦里,屋里半点声响也没有。王荷花朝里喊了几声没人应,又见院门被从外锁住,以为人是被接去了军营,便直接走了。 而屋里,颜皎月此刻的梦中,是在一片苍茫草原上。 梦里,她顶着一张被划了半边的脸,死里逃生去到关外,却被一群胡子拉碴的戎狄人抓住,将她丢在马背上不知走了多久,最后被丢进一间毡帐中。 而帐中除了她,还有二三十个跟她一样被掳来的姑娘,她们满脸泪痕,看到她的脸时更觉得害怕和恐惧。 也因那半边脸,颜皎月被她们排斥着,哆哆嗦嗦的独自一人缩在角落里。 梦里也是个极冷的寒冬,她缩在角落里,周围很安静,安静得她好像连外面飘雪落在帐顶的细微声响,都能清晰地听到。 而帐中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那些醉酒撒欢的戎狄人如羔羊一般强拽了出去。 可能是嫌她太丑,那些戎狄人进来时,哪怕最先看到的是她,也没一个向她下手,而是直接越过她去抓别的姑娘。 她觉得或许能侥幸逃过一劫。 于是她心存着侥幸,直到最后一个姑娘被拉出去,紧接着,她听到了那些姑娘们开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那些戎狄人兴奋到不堪入耳的谩骂和取乐声。 帐外,如野兽在狂欢,她被吓得背脊都僵竖着,浑身不停地在发颤。 她害怕极了。 死死的捂着耳朵,不知道听了多久,直到一阵刀剑声响起又停下,外面归于了平静,而那许久没被人掀开的毡帘,也突然被人一把甩开。 那一刻,颜皎月感觉自己的心,剧烈颤抖着提到了嗓子眼。 可当她泪眼蒙眬,一脸惊惧的抬头望去时,才发现那掀开帘子的,不再是那些野蛮的戎狄人。 而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将军。 那少年将军从寒风中逆光走来,朝她伸出手,轻声对她说:“对不住,我们来迟了,我带你回家。”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颜皎月却觉得温暖极了,也莫名的安心极了。她把手伸给了他,扑进他怀里,哭得像个孩提。 他没有嫌弃,也没有推开,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满身恐惧的她,任由着她趴在他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脏了他的战甲。 而他安抚着轻拍她后背的手,一直未停。 这一晚,在颜皎月的眼中,他犹如她的神明。 他带着她一路厮杀了几日几夜,终于逃离出了戎狄人的那片草原。可最后,为了掩护其他人有更多时间逃走,在戎狄人的穷追下,她亲眼看着他,被一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直直地射穿了整个胸膛。 那一刻,颜皎月惊慌抬头。 而她小小的一团,被他紧紧护在身下,毫发无伤。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上鲜血淋漓。而他胸膛的地方,鲜血直淌,淌透了她的衣裳,淌透了她含泪看着他的双眼。 然而少年将军,却在那一刻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露出白齿,笑着对她说:“别看,我拦住他们,要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 颜皎月摇着头,推开了他的手。 他满脸是血,眼睛却如星辰一般。她望着他,想起他掀开毡帘朝她伸手的那一刻,如天神降临,庇护她至此,她又怎能弃她独逃?! “将军,我带你一起走。”她倔强的扶着他,泪水模糊了前路。 他怔怔地望着她。 一半面容布满疤痕,一半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而她也定定的回望着他,清澈的眸底倒映着他的轮廓。他半跪在地,虽满身是伤,背脊却笔直如松。他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神色空茫,半响,再次朝她笑了。 “将军,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我的家在皇城,将军不能食言,定要说到做到。” 他听着,微垂头,贴在她耳畔,带着几缕促狭,突然小声地说:“好,不过丑丫头,要是我还能活着送你回家,你就当我的丑婆娘!我不嫌你,你也莫要嫌我。” 他说,让她给他,当他的丑婆娘。 那一瞬间,颜皎月心尖猛缩着,睁大了瞳眸。 然而却在下一瞬,她看到一支利箭又一次破空而来,她大喊出一声“小心”,便直接从梦中惊醒。 又是一个荒诞的梦,可梦中的一切又真实得让人心颤。 颜皎月呆呆地坐在床上,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她只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明明没有多难过,可眼泪却不受她控制的直往下掉。她不懂这眼泪为什么不听话,但梦中的画面,让她知道谢七郎有危险。 那个如今唯一对她好的哥哥,有危险。 她要救他。 有了这个坚定的想法,颜皎月慌忙的下床穿鞋。 屋外,院门被锁了,她就将屋子里的桌椅一点一点的搬到外面墙角叠高,然而踩着上去,爬上墙头,咬牙跳了出去。 哪怕摔得浑身都疼,也没吭一声。 而此刻还是凌晨,天还未大亮,半空中还飘着伶仃细碎的飘雪,寒风更是比白日里猛烈,刮得她还没走出十里道,便已经瑟瑟发抖。 但她现在心里有着执念,就不会生有后退之心,哪怕前路再艰难,她也走得无畏无惧。 等走到那整夜高燃着篝火的军营门口时,颜皎月已经被寒风刮得脸色乌青,手脚也麻木得快没了知觉。 她呆看了一眼,大步上前。 而营门口的小木房里,正站岗的几个士兵乍一看到个脸色乌青,一脸刀疤,哆哆嗦嗦如行尸一样走来的姑娘时,一个个吓得够呛。 刚想拔刀,就听到那姑娘哆哆嗦嗦的说:“我找人。” 几个士兵警惕防备地望了她几眼,暗暗交替了个眼色,一个赶忙进营禀报,其余几人一脸警惕地看着姑娘问:“军营重地,你找谁?” “找谁……” 颜皎月一愣,她不知道要找谁。 可梦中的画面又一次闪过,一想到谢七郎有危险,她就急了,急得眼圈都红了,眼泪又一次不听话的掉个不停。 她委屈巴巴的抬手擦掉,哪知淌下得更多,急得她挥手直喊:“找人就是找人,我找人,娇娇儿要找人。” “你找人,你倒是说你要找谁啊!就光说找人,这整个军营都是人,谁知道你要找哪个啊!” 几名士兵一脸懵的看着她。 这到底谁家傻姑娘没拴好,搁这儿出来吓人来了? 第十二章 谢七郎与戎狄大将 就在士兵和丑姑娘大眼瞪小眼了一小会儿,几个士兵僵持着要准备赶人时,一道冷冽声传来:“何事喧嚷?” 士兵们回头,见他们主帅竟亲自过来了,当即一惊,赶忙躬身回道:“禀主帅,这女子不知从何处来的,行为异常,口中还嚷着要找人,却又说不出来找何人。” “找人?” 闻言,谢商徽眼帘微抬,看了眼子时刚过不久的漆黑天色,眼眸深沉了片刻,拔腿迈了两步过去,站在离颜皎月丈远的地方,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了她。 对面的女子,很清瘦,清瘦得她身上的厚棉袄看着都有些单薄,一双泛红的眼眸印在一张疤痕纵横的小脸,显得格外突兀,却莫名让人瞧着心生不忍。 不过这大半夜的,乍然看去,的确还挺吓人的。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许是家中没个姐姐妹妹,谢商徽性子虽冷,但对女子自来都不会主动为难。所以面对眼前的丑丫头,并没有以貌取人,反而语气都放得温和了不少。 “名字……” 哥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颜皎月唇瓣紧咬,捂着头用力的回想着,脑子里的画面也如书本一般,再一次不停地翻转起来,但大多都是她醒来这几日的。 不过很快,有些画面就停留在了当初在君天扬家时,王荷花与她的闲聊对话上。 ‘不叫七郎,不叫谢傲,那你说说叫什么?’ 七郎,对,他想救的人叫谢七郎。 想起来了,颜皎月猛地冲过来,官兵想拦,却被谢商徽冷眼制止住。等再别脸看过去时,就见那丑女子已经抓着他们主帅的袖子在喊:“谢七郎,我要找谢七郎,我要找谢傲,他有危险。” 听到她说出谢七郎的名字,谢商徽本来还微微有些诧异,不想她最后几个字,直接让他变了脸。 “你说谁有危险?” “谢七郎。”颜皎月又说了一遍,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道:“他有危险,他会中埋伏,你快去救他。” 谢七郎带人出关救人之事,在军中并非秘事,但这女子一来便说谢七郎有危险,便让人觉得有些匪夷了。 谢商徽紧蹙剑眉,厉声问她:“谁告诉你的?” “我在梦里看到的,没人告诉我。”她实话道。 “梦里看到的?你当本将是傻子吗?”谢商徽虽心中犹疑,却一脸冷然未显露丝毫。 颜皎月见他不信,又不知道要怎么证明那梦的真假,急得瘪着小嘴松开了手,双脚不安的在原地使劲踏着说:“不是傻子,是我梦到的,是真的,你快去你快去救他,他真的有危险,我不骗你的,哥哥他真的有危险。” “哥哥,你喊谢七郎哥哥?”他谢家何时有女娃了? 还……这么丑。 一哭就更丑了。 虽说这女子来路不明,说的话不可全信,甚至有些荒唐,但她那般着急又不似作假。 而且关乎谢七郎安危,无论真假,谢商徽都不敢掉以轻心,当即招来副将,下令道:“迅速召集骑兵,火速出关接应两位先锋。” 副将领命,立刻火速去集兵。 待骑兵整装出发后,颜皎月不放心,傻乎乎的就想跟上去,却被谢商徽冷着脸提进了军营。 为防止她是个细作,谢商徽本想让人将她关起来,但瞧着这姑娘脑子好像不怎么灵光,就将她一起带到主帐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之后就继续处理军务起来。 一夜天明,等他处理完积压了几日的军务再抬头时,那丑丫头已经缩着角落的炭盆边不知睡了多久了。 心也是真大。 也正是这时,有名士兵连通报都来不及,便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大声道:“报!禀告主帅,关外来报,姜先锋等人在关外遇袭,谢先锋为掩护众人撤离只身引开戎狄追兵,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 谢商徽大惊,心下颤了一下,第一时间却是看向角落里的丑丫头。 而颜皎月也在听到‘下落不明’几字时,骤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向也在盯着她看的谢商徽,眼神带了几分清明,然后神色坚定地说道:“漠河畔之地,哥哥他在漠河畔之地。” 这是她刚刚在梦中看到的石碑上刻下的。 谢商徽被她那坚定的眼神晃了下,转身看向案桌上的与图,目光定在标注着她说的那片地方的小点上。 漠河畔之地,一片沼泽之地,但也在戎狄的地盘。 此刻,谢商徽不知道这女子的话能不能全信,但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清澈眸子,还有那坚定的眼神,让他仿佛又看到了昔年年少,那与他把酒言欢的故人。 于是鬼使神差的,他选择了相信她。 有那样一双干净眸子的人,他从不相信,会是个别有用心的人。 …… 另一边,戎狄境边的漠河畔之地。 被戎狄人追着跑了一晚的谢七郎,此刻正躺在一片枯草上,眼睛闭着,嘴上却衔着半块干饼,在边嚼边养精蓄锐。 那些戎狄人带了追踪犬,再过几刻钟应该就会找到他,自己得尽快恢复体力才行。 然而,嘴上的干饼还没吃完,他就听到了马蹄声,满是血丝的眼睛也瞬间睁开,急忙将干饼放回怀里,就地一个翻滚,趴在斜丘边探头看了远处一眼。 漠河畔之地在戎狄人眼里,是个邪恶的死亡之地,不到万不得已,没人喜欢踏足。 而现在,那些戎狄人如他料想的一样,并没有大肆搜寻,特别是在一条寻踪犬不慎陷入沼泽坑里没救出来后,有些戎狄士兵面上都露出了惧意,就连那领头的将领都看得心生退怯。 斜丘上,谢七郎知道这些戎狄人暂时不敢过来,赶忙解下腰间的布袋子,摸出里面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攒了些内力,使劲往覆盖着沼泽泥潭的雪上砸去。 投石探路,这些珠子原本还想带回去给娇娇儿玩呢。 看来只能回去寻些别的了。 谢七郎玩似的丢着珠子,本想摸索另外一条路出漠河畔之地,不想四周都被赶来的戎狄大将耶德弩让人把守了,要想出去,不管从哪一方都得硬闯。 看这光景,是知道捉不住他,想困死他在里面了。 不过提到戎狄大将耶德弩,就不得不提一提他与谢七郎的恩怨了。 那还是在谢七郎十三岁那年。 那年,他那到处留种的多情爹还没战死。而他因太过顽劣不骜,就被他爹捆绑着送去了皇城太学,想让他收敛收敛些性子,却不想不过短短半年,他就揍得太学那些世家子弟们哭爹喊娘的,回家求爹娘施压太学开除谢七郎。 当时事态闹得有些大,甚至连皇帝都惊动了。 那时候的老皇帝虽也沉迷女色,但还算兢兢业业,没到昏庸无道的地步,还很喜欢像谢七郎这样少年心性鲜衣怒马的孩子,自然是不赞同太学开除人的。 而耶德弩就是在那时候入的太学,因其母是大邺人,他又长相偏肖他娘,五官除了比大邺男子硬朗深邃些外,丝毫看不出他是戎狄人。 加之他本身也挺喜欢大邺文化,又自小得他娘亲自教导,言行举止倒如大邺子弟无二。后来他陪他娘省亲,来了大邺皇城,在他外祖的相帮下,便化名崔一德顺利考入了太学。 本来是想潜伏大邺学习学习,再暗中在大邺势力培养点势力,哪知道他一来就倒霉的遇到了谢七郎。 第十三章 老天还舍不得亡他 谢七郎自小长在边境,看多了大邺人和戎狄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耶德弩是戎狄和大邺结合的混血。 因不知他入太学的目的单不单纯,更担心他居心不良,但也顾忌到崔家和谢家老太太母族有些沾亲带故,一旦揭发耶德弩是戎狄人,崔家势必会被牵连,到时以老皇帝的多疑,势必也会对手握大邺三分之一兵权的谢家有所起疑。 谢七郎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便没有拆穿他,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便在太学里处处针对他,希望他能识趣点主动离开。 可惜最后,耶德弩还没有识趣离开,反倒是他们双双被太学遣退了。 谢七郎被遣退挺高兴的,但耶德弩也因此身份暴露,崔家被安以通敌大罪被灭三族。耶德弩也被一路追杀出大邺,还险些跛了一条腿,从此便记恨上了谢七郎。 而好巧不巧的,那时戎狄借机滋事,两国开战,双方主帅还都是他们的父亲。 自古仇人见面,就分外眼红,更何况还是两个恩怨积深的人。 最后,在耶德弩的阿爷,用大邺话也就他是老爹,被谢七郎的爹斩杀于马下后,狼崽子和他的大邺娘失去了庇护,一夜之间长大,也不再拘泥于和谢七郎之间的小打小闹,转而忍辱负重夺得耶德家兵权,并在战场上用毒计,毒杀了谢七郎的爹,并以此功绩坐上了戎狄大将的位置。 谢七郎向来就不是个好惹的茬,亲爹被害死后,悲恸之下,带着一队骑兵直接血洗了戎狄在关外的所有据点。最后要不是谢商徽赶来得及时,他都要带领那队骑兵跟人家几万大军开干了。 也是从那次之后,两人之间小打小闹的寻常恩怨,演变成了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死敌。 就如这会儿,耶德弩在得到谢七郎被困漠河畔的沼泽之地后,连手头的大事都不管了,直接亲自带兵赶了过来。 为的,就是亲手将谢七郎击杀。 此刻,耶德弩已经策马来到沼泽地的入口处,看着一目了然的雪地,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斜丘上,眼睛闪着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光芒。 如今这片沼泽地大大小小的出口,都被他派兵把守住了,他敢确定,眼下谢傲就趴在某个斜丘的后面。 “谢傲,这回我定要你葬身在这片草原上!” “传令下去,留下一队人马把守此地,其余众人立即准备一袋石块,随本将军深入沼泽地。” 耶德弩话音刚落,一旁的将领惊道:“将军不可,这片沼泽地危险重重,稍有不慎落入泥泞便再难以爬出,将军万不能以身犯险。再者那谢傲已被围困其中,如今是死是活尚未可知,不值得将军犯险。” 耶德弩看了眼那说话的将领,冷冷一笑,直接翻身下马,冷哼道:“谢傲,本将军要亲手杀!” 说完,从马背上卸下弓箭,一把夺过旁边士兵收集来的石块,率先进了沼泽地。 那将领见状,欲言又止,但还是急忙带着士兵跟上。 而另一边,谢七郎一共找了三个出口,但都有重兵把守,眼看袋子里的珠子已经见了底,他垂头叹了声,正犹豫着要不要硬闯一闯,突然就听到一声大喊:‘小心’ 那声音好像是在耳朵里炸开的一样,尖锐得震耳欲聋,震得他脑袋如有千金重一般,疼得他抱着头侧身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侧身倒下的那一瞬间,一支利箭突然横空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他方才半蹲的位置。 脑袋也在那支箭落下后,瞬间就不疼了。 仿佛方才那道声音,是在竭力让他避开这险些穿透他胸膛的一箭。 来不及细思,眼看第二箭再次横空射箭来,谢七郎急忙拔剑挑开,站起身来,剑指不远处放冷箭的人。 不远处,正在搭第三支箭的耶德弩得意地望向谢七郎,两人冷冽的目光中半空碰撞,都带着食尔之肉,剥尔之皮,拆尔之骨的仇恨。 耶德弩更是挑衅的大喊道:“谢傲,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谢七郎长剑一挥,极其不屑:“耶德弩,老子也说过,在老子死之前,你一定会先死在老子手中。” “哼,狂妄!那就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了。”耶德弩一声大喝,手指一松,搭好的箭‘嗖’地一声,直接脱弓而出。 跟在他身后戎狄士兵,也快速搭箭就放。 登时,无数支箭雨接连破空而来,谢七郎剑花挽得飞起,但毕竟单枪匹马,根本就挡不了多久。 他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谢七郎分心看了眼远处还在不停放箭的戎狄士兵,又看了眼出口的方向,快速在心里衡量了一下两边成功脱险的几率,最后翻身一跃,提着剑朝着出口处闯去。 他现在不宜跟耶德弩正面交锋,他得趁他过来之前,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耶德弩似乎也看出了他想跑,脸色微变,高声喝道:“继续投石。” 身后士兵一听,拧着装石块的空袋子,支支吾吾道:“将军,没、没石头了。” 耶德弩一听,整张脸都冷森森起来。 他不信,都如此境地了,老天都还在眷顾他谢七郎! 耶德弩面目狰狞,眼底迸发出浓浓杀意,转身丧心病狂的抓起旁边一名士兵就丢了出去,那士兵猝不及防被丢出去,刚落地闷吭了一声,就头朝下的直接陷入了沼泽泥里。 有人想去救那士兵,可他露出的双脚垂死挣扎着,越挣扎,下陷得越快,很快便直接将他吞没。 其余士兵见状,脸上都露出了恐惧。 然而光丢一个人,根本不足以探路,耶德弩一个眼神过去,旁边的将领不想死,只能又抓起两个士兵往前丢。 而出口处与戎狄士兵厮杀到了一起的谢七郎,已经有些撑不住,就在他以为自己当真要丧命于此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他吃力的甩开一个戎狄兵,仰头望去,来人竟是姜修远。 果然,父仇未报,边疆未平,老天还舍不得亡他! 姜修远等人是兵分三路来找他的,此刻带来的人也不多,直接杀进戎狄兵中后,趴在马背上朝他伸手大喊道:“七郎,上马!” 谢七郎又解决了两个戎狄兵,在姜修远的马来到身旁的瞬间,快速拉住他的手,用力一跃,跳上了马后背,杀出了重围。 等耶德弩出来时,就只看到那队骑兵远去的背影。 “将军,还追吗?” “现在追还有什么用,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受伤的人都打不过拦不住,要你们何用?都给我滚!!” 眼看大仇就要得报,人却逃了。 耶德弩此刻怒极,气得拳头打颤,一口老血卡在喉咙管,下不去,更出不来,只能咬碎一口白牙忍着,死死盯着谢七郎逃走的方向,眼睛猩红得可怕。 “——谢傲!!” 牙缝中一字字挤出这两个字,耶德弩心中不甘,恨不得把这名字的主人嚼碎,方解心头之恨。 等着,他就不信,谢傲次次都能这般侥幸,次次都能得老天眷顾。 他们之间,总要死一个的! 第十四章 我削了你的脑袋 大邺境内,关外发配地。 已经安然回到大邺的地界谢七郎,此刻躺在一间简陋毡房里,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都是些皮外伤,就是失血过多脸色还有些苍白。 姜修远进来的时候,他刚喝了碗药,有些犯困,浑身没劲得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已经让人回去给主帅报平安了,你先在此休养两日,待伤好些了我们再回去。” “一点小伤又死不了,等什么两日,等我睡一觉,明早咱们就可以回去了。”谢七郎满不在意,翻了翻身,躺平了斜着眼问他:“修远,这发配地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 “这鸟不拉屎的发配地能有什么有趣的小玩意,怎么,还想给你家丑丫头带点特产回去?” 这话谢七郎就不爱听了。 眉头一皱,瞪着他不悦道:“什么叫我家的,她是你表妹,我只是替你养着。” “呵,替我养着?”姜修远发现,谢七郎这混球的无耻度修炼得真是越来越厚了,当即狞笑道:“那行,回头我就把她接走,哪儿来的,我就给她送回哪儿去。” 不用怀疑,这种缺德事姜修远真干得出来。 “玩笑罢了,你那么认真干嘛。” “我认真了吗?认真的是你!”姜修远嘴角上挑,走到他边上的矮凳上坐下,也不跟他扯别的了,从袖中拿了本名册丢给他,略狐疑道:“方才我抽空去查了一下,最近一月被流放到发配地的人,拢共有三波,但名册上并没有记录失踪人员。” 谢七郎皱眉:“你去查娇娇儿了?” “不然呢,她身份不明,总要查清楚的。” 闻言,谢七郎沉默了片刻,低头翻看起他丢过来的名册,也不知道怎么的,目光一下子就停留在了‘清平王府’四个字上。 看了片刻,他猜测性问道:“那日我们遇到的薛家人,他们负责押送过来的人,可是清平王府的一干女眷?” “你怀疑丑丫头是清平王府的人?” 谢七郎点头。 不想姜修远直接否定道:“按照日期和路线,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怀疑过,还特意去着重调查了一下,发现清平王府人数一个不差,就连那些死在途中的,也都被割下左耳点清人数了,压根就没有失踪人员。” “为何要割下左耳?” 大邺历来被发配或流放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刺青或烙印,但若死在发配途中的,只需报备便可,从没听说要割下左耳的。 “历来发配途中,女子大多都会被悄悄贱卖,只要孝敬得到位,发配地的地方官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清平王府不同,说到底是皇族,皇上可以要他们的命,但绝不允许任何阿猫阿狗去轻贱。” “所以清平王府被发配过来的女眷,无论主子奴才,左耳上都会烙下了特殊青印,若身死途中,也需割下左耳交差,以防被随意贱卖于人。” “难怪负责押送的人,是薛霁那小子。”那日看到,他还有些奇怪呢。 “可不是,薛霁和清平王府是有仇的,当初清平王府落难时,薛家可是出了大力去踩了两脚的。听说在发配路上,他还亲手虐死了一名王府贵女,但小册上只写了病故。” “虐死的,是这个颜皎月吗?”不知为何,听到薛霁虐死了个王府贵女,谢七郎一下子就在一串名字中看到这三个字。 当年他在皇城时,没接触过清平王府的公子们,因为清平王府的公子们要么年长没在太学了,要么就是太小都没遇到过。 后来回到雁洲,更是听都没听人提过。 所以对清平王府的人,几乎一个认得的也没有。 姜修远见他盯着那名字,伸手将名册收回,肯定道:“别看了,这个颜皎月不可能是你家丑丫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她有个兄长叫颜子慕,是薛霁恨之入骨的人。可以说整个清平王府,薛霁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她。而且,这个颜皎月被虐杀后,左耳也是被割下来了的。” 姜修远没说那些耳朵他还亲自去看了一眼。 据地方官说,都是要跟熏肉一样风干,等开春送到皇城交差的。 左耳印有青印,还被割了,那应该就不可能是娇娇儿。 丑丫头耳朵上有没有青印,救她回来的那天谢七郎都检查得清清楚楚的,除了被冻烂掉了一层皮,耳朵结疤后什么也没有,更不可能被割过。 “那另外两波里,有没有符合的?” “倒是有两个,因长得貌美,在途经雪崩的那几个村落时就被悄悄卖掉了。一个是冀州犯官刺史的嫡女宋可儿,一个是幽洲皇商顾观澜的妹妹顾微微。按着胆魄敢逃跑的,是顾微微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那顾微微虽出身商贾,但也是一身傲骨,倒是极有可能在受辱的情况下自毁容颜逃跑。 姜修远一口气说完,谢七郎敛眸沉思了会儿,正要问点什么,毡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听脚步声小心翼翼的,不像是士兵的。 难道是戎狄潜伏进来的刺客?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停了声音。 毡帐外,一个穿着灰色粗衣的女子正探头探脑的想往帐中瞧,瞧了半天什么也没瞧到,正当她想悄悄去扒开一点毡帘时,一把长剑突然从里面横了出来,直直地架在她脖子上。 女子吓得尖叫一声,害怕得一屁股瘫坐到地上。 “你是何人?偷偷摸摸的想偷听什么?”姜修远剑尖指向她,目光凌厉。 “我、我只是…只是路过,没、没偷听。” “再不说实话,我削了你的脑袋。”怜香惜玉那玩意,姜修远可没学过,更何况是对着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我、我只是想来,来伺候里面的…将、将军。”说话间,女子微微仰头,露出一张妩媚秀丽,却吓得苍白直哆嗦的小脸。 姜修远皱眉扫了一眼,莫名觉得女子这张脸有些似曾相识。 但他敢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女人。 第十五章 绝无可能是妻子 见自己抬头后,眼前英俊挺拔的男人就一直盯着自己看,颜蝶舞心中顿喜,她就知道这天下没见过男人能抵抗她的美貌。 正当她鼓起勇气,想伸手抓住对方的摆角时,哪知人家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的朝她吐了一个字:“滚!” 颜蝶舞伸到一半的手僵住了。 也在这时,有个发配地的守军看到了她,惊得一身冷汗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她拖走。 里面的人,可是揍人不分公母的雁洲小霸王啊,这臭女人想死也别连累他们啊!! 姜修远冷望了那被架走的女人一眼,知道是个想一步登天的,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重新回到帐中后,两人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胡乱聊了会儿,姜修远突然想到什么,笑道:“你方才不是问这儿有什么好东西么,我倒是想什么了。这发配地原是戎狄百年前的炼铁场,据说有一种挺罕见的玄铁,铸出来的兵器能削铁如泥,你可以找一块带回去,给你家丑丫头打把匕首防身。” 谢七郎听了,觉得可行。 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能不能别一口一个丑丫头的叫,人家有名有姓。” “姓?她记起来了?” “那倒没有。”谢七郎斜瞟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道:“但她管我叫哥,当然得跟我姓了。” 姜修远:“……”不要逼脸 三日后,谢七郎带着骑兵,在发配地的地方官肉疼的目送下,抱着块千年玄铁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发配地。 哪知刚进关,就被城里的谢家老太太派人拦了下来。 因怕来别人拦不住这小子,谢老太太还特意让自己的几个寡媳,也就是谢七郎的几个婶娘亲自过来。这会儿马都还没下,就已经被她几个婶娘团团围住,一副不跟她们回家就不罢休的架势。 无奈,谢七郎只得跟她们回家。 等回到雁洲城的谢府,刚一进门,谢七郎就听到里面有说有笑的声音,仔细一听,这毫不矜持还很得老太太欢心的笑声,可不就是屠蓁蓁那狗皮膏药的。 正屋里,谢老太太半倚在软塌上,旁边候着两个婆子,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顾着屋子里炭盆,屠蓁蓁就坐在塌边,似乎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惹得老太太笑声不断。 几个婶娘听到这笑声,知道老太太是有娇客在,不便进去打扰,便都回了后院。 等谢七郎自己绕过珠帘进去时,正好听到屠蓁蓁告状般说道:“…等七郎回来,祖母可要给我做主,狠狠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再不敢欺负我。” “好好好,等他回来,祖母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屠蓁蓁也算是谢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姑娘,在这雁洲城里,无论长相脾性,还是家世都是拔尖的,老太太自然喜欢得很。 两家长辈私底下也都有意让两个孩子走到一起,只是这事还没被抬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不过在老太太看来,那都是迟早的事。 两人正说得热闹,老太太旁边的张婆子眼尖,瞧见谢七郎站在珠帘后没过来,顿时不动声色的笑着给老太太提了个醒,赶紧迎过去喊道:“七公子回来了,外面又落霜了!瞧这鼻尖都冻红了,快赶紧过来喝盏热茶,暖暖手脚。” 老太太得了醒,抬头看到小孙子,高兴得直接让另一个刘婆子扶坐起身来。 “祖母安好。”谢七郎笑着喊了一声。 老太太看到孙儿高兴得很,面上却佯着怒,一顿数落道:“你这臭小子,军中得闲了都舍不得回来看看祖母,这回要不是我让你几个婶娘去堵你,你打算几时才回趟家?” “怎么我每次一回来,祖母就数落我一个?家中又无事,而且大哥不也没回么。”谢七郎咧着嘴大步走到老太太面前,斜了屠蓁蓁一眼,直接将她挤开坐在了塌边。 老太太瞧着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笑得一脸慈祥,伸手点了点孙子的眉间,没好气道:“臭小子,你这回可说错了,你大哥昨日才回来过,陪小钰儿玩闹了许久才离开的。” “大哥回来是有何事吗?”谢七郎疑道。 谢商徽是军营主帅,平日军事繁重,哪怕雁洲城离军营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但家中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回来的。 提到大孙子,谢老太太自觉往事对不住他,叹了口气没说答话。 倒是一旁被挤站起身的屠蓁蓁,愤愤接话道:“你这话说的,忒霸道了!这里也是商徽哥的家,他回来一定是要有事才能回吗?” 谢七郎一听这话,当即粗着声烦道:“怎么哪儿都有你,我有说我哥没事不能回家吗?你是不是想挑事啊?” 屠蓁蓁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噎住,气得瞪了两眼过去,看了老太太一眼,多少有些顾忌是在人家,咬牙收敛了下,只一脸委屈的趴到老太太塌边,撒娇道:“祖母你看,谢七郎又欺负我。” “屠蓁蓁,别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说话,你以为你是我家……小钰儿啊!” “谢傲,你敢拿我跟个一岁半的孩子比。”看着谢七郎一脸嫌弃样,屠蓁蓁炸毛了。 眼看两人又要对上,老太太连忙拦道:“好了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你们小两口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要挨着,成天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这话一出,屠蓁蓁面颊顿时羞红了起来。 谢、屠两家欲联姻的事,她娘已经私底下告诉过她了,虽说心里已经有准备,但被直接说出来,姑娘家难免还是挺羞涩的。 反观谢七郎,却如遭雷劈到一样,猛地站起身,急忙道:“祖母,这话可不能乱说,谁跟她是小两口了?这话要被我心上人听到了,误会了我怎么办。” 心上人当然是假的,但谢七郎是真被他祖母这话吓到了。 特别是看到屠蓁蓁一脸娇羞的模样,眼神都复杂起来了。 然而他的话一落下,整个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静。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旁边的奴仆也都大气都不敢出。 屠蓁蓁脸色娇羞如被一盆凉水浇灭,面上有些很难堪,像是害怕再听到什么难堪的话,红着眼睛哽咽辞别道:“祖、祖母,我出来得许久了,母亲该找我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老太太说句挽留的话,红着眼眶就跑了。 见人都被气跑了,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小七,你过分了。” 谢七郎也收起了面上懒散的神色,笔直跪下道:“我知道祖母喜欢屠蓁蓁,但我不喜欢,我可以将她当作兄弟敬重,也可以将她当作妹妹爱护,但这辈子绝无可能是妻子!” 第十六章 以后不喊你哥哥了 见他语气认真,不似玩笑,老太太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揉了揉眉心,语重心长地问道:“小七呀,论家世长相,这整个雁洲城都找不出比蓁蓁更出挑的姑娘了,就是皇城里比她出挑的也没多少,你到底是哪里瞧不上人家?” “祖母,无关瞧得上瞧不上的事,我与她算是一块玩长大的,若是能喜欢早就喜欢上了,何须等到现在?但如果祖母希望看到我走上大哥的老路,那孙儿愿意听从祖母的安排。” “你这是打算威胁我吗?” 谢七郎看着并没有动怒的老大大,诚实的点了下头。 这下老太太都给气笑了,“你们兄弟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你们的爹,那么一个多情种,怎的就生出你们两个……死心眼来了!” “罢了,此事本就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若不喜那就算了。” 谢七郎一听,高兴得正要咧嘴笑,哪知老太太又甩出了一句话来:“我谢家虽是从戎之家,但门风清正,不会苛于门第高低,若你与那‘心上人’是情投意合,就趁早带回来给你婶娘们瞧瞧,正好年关将至,宜走亲访友,喜事也宜办。” “祖母,这个、这个不急。”谢七郎干笑道。 “你不急,我老婆子急!”老太太重声道:“如今谢家就你们兄弟两个了,你大哥已经有了小钰儿了,我和你婶娘们也不再指望他再娶添个重孙了。可你不行,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趁着年轻多生几个!” “……”当他是什么了? 谢七郎脸颊直抽,他怎么感觉刚填了个坑,又莫名其妙多了几个出来了呢? 军营里,已经有小半月没见过谢七郎的颜皎月,如今也已经快将他忘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正蹲在伙营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头军老大张北望…手里架在火上烤的烤乳羊。 那羊每转一圈,她就眼巴巴的咽口口水。 张北望瞅了眼她那等吃不等烤的小眼神,有些心软,正犹豫要不要先割小块给她解解馋时,路过的士兵已经看不下去先开口了:“我说张哥,人家娇娇姑娘都望眼欲穿的守了大半个时辰了,你就割两块给她吃!” “滚蛋,你们以为我不想给她吃啊!她再吃,一会儿就该看军医了。” 其实张北望也无奈得很,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才眼睁睁的看着这姑娘吃了两个包子,半个馒头,半只烧鸡,过后还偷吃了大半碗卤肉,之后便一直蹲这里守着,动都不动,不用想那一肚子的东西肯定都没消化半点。 所以哪还敢再给她吃啊! 犹记得十日前,主帅将她丢到伙营房,吩咐照顾好别让她饿着,之后她想吃什么,他们都不敢阻止。加上小姑娘容貌被毁,浑身瘦得没二两肉,一看就是被人虐待了,看着别提多可怜了,哪个又还能忍心去拦她吃? 哪知道这姑娘吃东西没个定量,遇到喜欢吃的压根就停不下来。 偏偏她嘴馋,她那肚里的肠胃却不允许她胡乱来,在她胡吃海喝了两顿后,第二日就脸色乌青,浑身冒冷汗的捂着肚子倒在了雪地里,吓得众人还以为是中毒了。 谁知等军医过来一看,好家伙,严重积食了。 因这么个小事,甚至连主帅都惊动了过来,最后得知只是积食,主帅那脸色登时要多黑就有多黑。 也是从那日之后,张北望就盯颜皎月盯得死紧,明明是个伙营房头头,却操着一颗老母亲的心。每日颜皎月从十里道一过来,他就得时刻盯着,以防她不小心把自己撑死。 就在张北望感叹自己这些日子的不容易时,安安静静蹲在一旁的小姑娘突然拿起了一旁的菜刀。 张北望看到,吓得大惊失色,忙喊道:“住手,别冲动,我来给你割!” 这话很管用,颜皎月果然听话的将菜刀递给了他。 片刻之后,颜皎月提着半只烤得两面金黄的羊腿,心满意足的啃着出了伙营房,路上的士兵看到,都只习以为常的笑了笑,有些热心点的,还会提醒她路滑别摔跤。 主帐里。 颜皎月啃着羊腿过来时,刚回来不久的谢七郎正在主帐里和谢商徽在商榷要事,见她进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面对这个多日不见,看着好像胖了一圈的小姑娘,谢七郎愣了下,随即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喊道:“娇娇儿,过来。” 然而,颜皎月见他招手,却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歪了歪脑袋,怔怔地盯着他,似乎是在回想他是哪个。 看着她那有些小迷茫的眼神,谢七郎的笑容僵住了。 过分了! 这才多久没见啊,她居然都不认得他了。 谢七郎有些生气,有些受打击,有些想揍人。特别是见她还拿那略陌生的小眼神瞟自己,心塞了。 “娇娇儿,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的。”娇娇轻轻点头,不紧不快地吐出这三个字,然后提着羊腿朝他们走来,却直接越过了谢七郎,递到谢商徽跟前,咧着满嘴油的小嘴问:“哥哥,你要吃吗?” 谢商徽瞥了眼那羊腿,直接摇头。 颜皎月见他摇头不吃,才收了回来,转身走到角落的矮几旁坐好,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啃羊腿,自始至终都没再看一脸懵的谢七郎一眼。 “大哥,她怎么喊你叫哥哥?” “很奇怪吗?我比她年长,她尊我一声哥怎么了?”谢商徽眼皮都没抬。 “可…”可明明就是先喊的我哥哥,我都认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她就不认我了? 谢七郎感觉胸腔突然被什么堵住了。 还挺难受的。 然而,就在谢七郎感觉心里憋得慌时,一只油腻腻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大手。 然后,他就看到小手的主人晃了晃他的手,仰着依旧丑兮兮的小脸,睁着湿漉漉的大杏眼看着他,目光清明,细声细气地说:“谢七郎,我以后不喊你哥哥了。” “为什么?”谢七郎脱口而出的问。 “不能说。”颜皎月扭头,见谢商徽抬头朝他扬了扬嘴角,立马弯眸回给他一个傻乎乎的笑,然后转头又对着谢七郎说:“我们回小屋,我给你留了好多糖糕。” 她不喜欢吃糖糕,但军中很多人休假到城中时,都喜欢给她带些。 不过她都没吃,全存在十里道小屋里了。 谢七郎是被她硬拉着出的军营,一路上,他发现这丫头竟和士兵们都混熟了。大家看到她,都会笑呵呵的打个招呼,有些甚至叮嘱她走慢些,或者直接就有从怀里摸出两块打牙祭的肉干给她的。 俨然将她当成了个小孩子。 这些莫名现象,让谢七郎都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离开了十天,还是十年?! 第十七章 你是不是认识娇娇儿 带着一肚子疑惑,两人手拉手回到了十里道小院。 小院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那简陋的灶房里好像多了几丝火气,屋里倒也没什么变化,就床脚的位置多了个大木匣子。 而颜皎月一进屋,就朝着那个大木匣子跑去,打开在里面一阵翻找后,将她存了五六日的糖糕全找了出来。 雁洲的糖糕不比当其他地方的,做工没那么精致,看着很粗糙,再加上一直用手绢包着,已经挤压出了不少碎屑。 但好在现在是冬季,糖糕硬邦邦的,没坏也没烂。 勉强还能吃! “谢七郎,你快吃,吃完了我以后再给你存。” 这话挺让人感动的,谢七郎拿起一块,表情温柔,然后略带期待地问她:“娇娇儿,这些都是你特意为我留的吗?” 其实不用再多问这一句,他也觉得肯定是。 不想颜皎月对上他饱含期待的目光前,本是开心的点了点头的,然而对上之后,丑丫头竟然有些小心虚的摇了摇头,最后诚实的说道:“这糖糕卡喉咙,我咽不下去,哥哥说你应该喜欢吃,我就给你留了。” “……卡、卡喉咙?” 所以,卡喉咙才给他留的? 所以,这要是不卡喉咙,是不是就没他的份了? 突然间,谢七郎觉得手里的糖糕它不香了,不过最后还是一口丢嘴里牛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喉咙管粗,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卡,嚼着还挺甜。 吃完几块糖糕,他才有意无意的问道:“娇娇儿,为什么要喊我大哥叫哥哥?是我对你不好吗?” 对于他离开不过十日,她就抛弃他乱认哥哥的事,谢七郎到现在都还挺耿耿于怀的。 但谢商徽也是他哥,他没敢真计较。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颜皎月看了看他,却是沉默了。 “是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再问。 沉默了半响,颜皎月轻轻摇头,又点头,像是有些怕他会生气的小声说道:“娇娇儿记得谢七郎的好的,可谢七郎不是哥哥。现在的哥哥认识哥哥,哥哥也对我很好,哥哥说,只有我认他做了哥哥,哥哥才能保护好我。” “……” 哥哥哥哥哥哥,好大一串哥哥啊。 好,谢七郎又一次被她的哥哥论绕糊涂了。 知道在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答案的,待天黑,带着她去君天扬家蹭了顿饭,饭饱她回来睡下后,谢七郎才又返回了军中。 他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丫头转变得这么大,是不是想什么来了。 而此刻军中。 谢商徽知道以谢七郎的性子,晚些定还会过来,所以早早的就在主帐里等他了。 谢七郎过来的时候,谢商徽难得有雅兴的在沏茶,动作行云流水,雅极了。 而茶道这种怡情养性的东西,按理是并不适合出现在军中的。 但谢商徽的这套茶具,好像是他一个挺重要的友人所赠,他一直爱护至极,不管去到哪里,都会一直妥善带在随身的行囊里。 却极少见他拿出来用过。 谢七郎也有五六年没见过这副茶具了,他都还以为早碎了,没想到还跟崭新的似的,关键他大哥还拿出来用了。 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还是在他们父亲战死前。 那时,他们父子三人帐中而坐,饮茶谈笑。也是自那次之后,父亲战死,他就再没见过大哥亲手煮茶。 所以这会儿突然看到,他还以为自己进错帐了呢。 “大哥,你没事?”不会是回了一趟家里,触及了伤心往事,心情一低落,就开始伤春悲秋了? 不过他大哥貌似也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 “我能有什么事?别杵着,坐。” 见他来了,谢商徽挑眉凝了他一眼,在自己对面放了个空杯,但没倒茶,而是给了谢七郎一个眼色后,自顾端起面前氤氲冒着白雾的杯盏浅饮了口。 动作优雅,带着微微慵懒,和似有似无的漫不经心,静静看去,哪怕他还穿着一身盔甲,但依旧止不住的赏心悦目。 其实谢商徽冷漠俊朗的外表下,是带着淡淡的书香气息的,若是细看会发现,他其实并不适合当个沙场点兵的大将主帅,倒更适合做一个手执书卷的温润公子。 只不过他所有的温和,似乎都被那冷进骨子里的淡漠掩盖住了罢了。 谢七郎没看明白他哥要整哪出,但在他让他坐下后,立马一屁股坐到他对面,自己提着热腾腾的小壶倒了杯茶凉着,便坐直了身体没再有动作。 良久,他见他大哥光顾着喝茶并不说话,才忍不住前倾身子,凑近问道:“大哥,你是不是认识娇娇儿?” 谢商徽一点也不惊讶他直接开问,眸色更是没一丁点变化,手中茶盏慢慢放下,慢条斯理道:“不认识。” “那她为何改口叫你哥哥了?还以后都不叫我了。” 他觉得肯定是他大哥教那小傻子的。 一想到极有这个可能,谢七郎就不高兴了,眼神都带怨念的盯着他哥,面上对他哥刚刚说的不认识的话更是半信半疑。 “七郎,哥哥二字,即为兄长,其中包含了太多东西。而作为一个兄长,不光只单单是年长于她,和能照顾她一时。兄长,还得是必须能护得了她周全的人,而你……”谢商徽停顿了下,对上谢七郎的眼神,神色凝重地问:“目前做得到吗?” 毫无疑问,谢七郎是英勇善战的,是锋利无比的。他也将会是雁洲军日后的希望,是他们谢家继续镇守这一方百姓平安的希望。但在此之前,他这把利刃还需要继续打磨,继续磨炼,不然尚未程亮的锋刃,可以保护一个人,但要想护得住一个人,太难! 保护一个人,和护得住一个人,看似差别不大,但普天之下,真正能做得到的却寥寥无几。 谢七郎认真听着,神色也随着他的话逐渐沉了下去。 世事无常,他谢七郎敢承诺能豁出性命保护一人,但必须护得了周全这样的承诺,他却是不敢轻许的。 良久,他垂下头,闷声问道:“哥,我护不了她,那大哥你呢?大哥应该也能猜到,她或许是发配地的罪犯,那大哥为什么要护她?” 问完这话,谢七郎抬头看向他大哥,想在他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谢商徽神色无波,依旧一脸淡漠。 见大哥面色依旧不变,谢七郎心底顿时一怔,也不再试探或瞎猜,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猜测:“大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娇娇儿的真实身份?” 第十八章 吃完带你出去玩 他问出这话时,谢商徽眸色轻敛,沉默着没有立即否认,也没有承认。 “大哥,娇娇儿是我救回来的,无论她身份如何,我都有权知道。” “想知道,就自己去查,但查出来的东西会不会害死她,你自行掂量。”谢商徽语气颇冷,说完没再去看谢七郎,而是挪眼看向面前桌上的青白月茶具,聆听着小炉里滚水沸腾的声音,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他这句话,却是更加让谢七郎坚信,他大哥知道些什么。 “大哥这是承认自己的确认识娇娇儿了?” 见他还不死心,谢商徽轻抚盏沿,无奈道:“我真不认识她,但我与他兄长是旧识,故友之妹,遇到了总该要照拂一二的。” 故友之妹? “我不信!” 谢七郎皱眉,继续道:“带她回来那日,我便挨着给她检查过,当时娇娇儿浑身是伤,容貌尽毁,又身无长物,兄长如何确定她是你的故友之妹?” 再者,就算是故友之妹,一向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的大哥,在明知她身份不简单的情况下,值得他冒险将她藏入军营相护? “大哥,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便是实话。你只看到她面上有疤,可她底子却还在的。”谢商徽倒掉盏中已经凉下的茶水,淡声道:“她有个亲兄长,极善丹青,当年在我与他就读的幽竹书院的小廊中,他画得最多的就是他那妹妹。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特别是他们家那疑似祖传的,圆溜溜的杏眸,兄妹两个,简直如出一辙。 一想到,谢商徽嘴角都不自觉扬了起来。 原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现在回想起来,竟是这般滋味啊! 看着兄长嘴角的弧度,谢七郎又惊又奇,眼中疑云更深。 但谢商徽此刻却已经止了话头不再说什么。 帐内,兄弟二人对坐再无言。 帐外,霜雪停息,寒风寂静,夜幕静无声。 翌日清晨,颜皎月睡醒来,已是天色大亮。 她一睁开眼,目光就眼巴巴的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见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眼神顿时浮起了抹失落。 习惯地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她不高兴的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才慢悠悠地下了床。 等穿戴整齐,将自己裹严实了,正想去外边的灶房烧热水洗漱,哪知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先一步推开了。 “你起了,我给你带了早饭。” 推门的人逆着光站在门前,如同那个梦境中,那逆光而来的少年将军,在风雪中如她的神明一样出现,将她带离深渊的将军。 颜皎月惊讶抬头,愣愣地看着门口的人一张一合的嘴巴,眸子突地就明亮了起来,弯着眉眼抬手就摸上了他的脸。 暖和的,是真的。 感受到他的体温,颜皎月嘴角的傻笑咧得更开了,还傻乎乎的,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谢七郎,你还在。” 他没有像那个梦里一样,被人差点射成筛子,而是活生生的还在。 谢七郎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莫名的就听懂了她这没头没尾的话。这也让他想起昨晚他要离开时,大哥告诉他的事,以及在漠河畔沼泽中时,那疼得让他避开利箭的声音。 那声喊声,声嘶力竭,似乎用尽了全力。 当时他只觉震得头痛欲裂,如今再次细想起来,谢七郎竟发现那嘶哑的声音,像极了娇娇儿的。 难道这天下真的有预梦一说? 若真有,被人知晓了去,那娇娇岂不是随时都将处于危险之中? 光是想到此,谢七郎心底已经隐隐有些担心起来,眼神复杂看着依旧丑兮兮的小姑娘,感觉这会责任是真的来了。 他的确是该强大起来了。 虽心底依旧有惑,但谢七郎什么也没问,大步进屋后,反手将寒风关在门外,朝小姑娘喊道:“过来吃东西,今日天色看着不错,吃完了我带你出去玩。” 听到他要带自己出去玩,小姑娘圆溜溜的杏眸比方才更亮了,提着裙子小跑过去问:“能去城中吗?” “娇娇儿想去城中?” “嗯,想去。”小姑娘用劲点头。 听说雁洲城每月十五都会很热闹,赶集的都是扎堆的,还有卖各种各样东西的。她很想去看看,但军营里的人对她虽然都很好,但没一个愿意带她去的。 看着丑丫头满脸期待的目光,谢七郎心狠了狠,实在不忍心拒绝,只能答应道:“行!那你赶紧吃,吃完了带你去城中逛逛。” 顺便给她买几身新衣,谢七郎抬眼打量她一圈,她身上穿着的,都还是王荷花当日送的那些。 军营里伙食,早饭吃的都比较简单,包子馒头加碗粥,好在谢七郎一路过来,东西都是捂在怀里的,包着的油纸揭开,都还冒着温热白气。 小姑娘半点也不挑食,更没浪费,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的。 而谢七郎也趁她吃东西这会儿,到外面小灶给她烧了热水来,等她吃饱了,洗漱了一番才出门。 两人路过君天扬家的时候,王荷花正好在院子里倒水,小院门敞开着,见到他们过来,问了句他们要去何处,听到是要去城中逛逛,赶紧让他们等等,自己回屋取了个帷笠出来。 娇娇儿面容有损,在这军营周边大家看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城中毕竟不一样,异样的眼光总是少不了的。 还是遮住些好,免得平白遭人冷眼。 “到了城中,七郎盯紧些娇娇儿,她第一次去,别带她去人扎堆的地方,不安全。不过她嘴馋,可以多给她买些零嘴。”王荷花一边给她戴帷笠,一边不放心的叮嘱着,活像是老母亲担心自家娃儿出门。 要不是她现在胎像还没坐稳,外面又冰天雪地的,她都想跟着去了。 谢七郎立在一旁应下,等王荷花交代完,才拉着颜皎月离开。 两人先是回了一趟军营,谢七郎牵了自己的战马闪电,两人一马才往城中而去。 但毕竟是冬季,骑马招风得很,颜皎月被他抱坐在身前,裹在披风下都被吹得瑟瑟发抖,最后咬着牙实在是扛不住了,鼻头眼泪的哭着要下去走路。 第十九章 中了她的邪了 没办法,谢七郎只好将她抱下马。 这会儿,谢七郎骑着马慢悠悠的走在前面,颜皎月揪着马尾巴委屈巴巴的跟在后面。 而闪电作为一匹有着野马王血统的汗血宝马,跟它的主人一样,脾气其实都不太好得很。被揪着尾巴的时候,它抬起马蹄就想踢,但踢出去之前,冷瞥到那揪它尾巴的丑丫头拿着把匕首抵着它马屁股时,受到威胁的它默默放下了马蹄。 它敢用马蹄子摸着良心说,刚刚那丑兮兮的丫头,是真的威胁了它这匹帅气的小马驹。 只要它敢踹她,她就敢立马捅了它。 虽然它不是人,但它的主人也真不是个东西。明目张胆的给这女人匕首不说,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最心爱的小马驹受威胁,太他娘的过分了。 就这样,两人一马,一个骑着,一个揪马尾巴慢悠悠的走了许久,直到颜皎月低头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鞋子沾到了不少污泥,才又停了下来。 停下之后,她突然意识到骑着马也能慢慢走,那自己为什么要走路呢? 而前头,谢七郎似乎还没发现颜皎月停了下来。 走出老远了,才得闪电的甩头提醒,后知后觉地发现把傻姑娘落在老后面了,又急忙勒转马头回来,问她:“怎么了,走不动了?” 颜皎月老实的点头:“谢七郎,我手冷。” 谢七郎低头,看到她露在外面的两只小手,此刻已经冻得青紫青紫的,当即眉头一锁,立马从马背上翻下,温热的大手抓起就凑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哈完脱下身上披风给她套上后,直接蹲到她身前。 “上来我背你,这么磨磨蹭蹭的走下去,咱们天黑都到不了城里。” “好~” 几乎是在他话出口的瞬间,颜皎月就立马就扑到了他的背上,似乎早就做好扑上去的准备,眉眼弯了起来,看样子高兴很。 “娇娇儿,你是不是就等我这句话呢?” “哪有,明明是娇娇儿和谢七郎是心有灵犀。” “鬼扯你,还心有灵犀,心有灵犀是这么用的?”谢七郎轻笑了声,将她背起后还轻轻掂了掂,感觉背上的人最起码比当初他带回来时重了五六斤还不止。 看来这丫头没他伺候,小日子过得更好了。 哼,难怪都把他抛之脑后了。 两人一路说说聊聊,俨然忘记了一旁的闪电,直到来到雁洲城城门口,高仰着马脑袋悠哉跟了一路的闪电看到城门口人挺多,才扛着马头噗嗤一声,似乎是在示意谢七郎是时候把人丢它背上驮了。 不想谢七郎觉得背上丑丫头挺暖和,一点也没稀罕闪电的好意,反而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闪电,自己回家玩去,傍晚来城门口会合。” 他说的家,自然是城中谢府。 也亏得闪电通人性,能听懂人语,这要换成别的马,鬼知道他在说什么?怕是早在缰没牵时,早就撒开马蹄子跑了。 然而闪电却不同别马,也不知道谢府是不是住着它心仪的小马驹,一听到让它自己回家玩,立马兴奋的噗呲了口口水,然后熟门熟路地对着谢府方向疾步去了。 是的,没用跑,而是避让着行人四蹄快步的走了。 这年头的马,估计都成精了。 进了城,谢七郎怕一会儿自己忘记王荷花交代的要给颜皎月买些什么,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先带她去成衣铺子。 为了不让谢家的人看到他,立马又去通知自家老太太,他还特意带着颜皎月来了城南这边的成衣铺,就想避开点。 哪知道越想避开谁,偏偏就遇到了谁。 一进成衣铺,立马就跟他家最喜长舌的五婶娘庄氏给撞见了。 庄氏十五岁的年纪嫁进的谢家,不到二十就守了寡,膝下本有一女,算是谢家这几代人中唯一的女娃,可惜却是个无福命短的,出生没俩月就夭折了。 而他丈夫当年战死后不久,谢老太太怜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不忍她守寡蹉跎一生,本想让她带着嫁妆返回娘家再嫁,奈何她宁死不肯,以死相逼只求为丈夫守寡一世。 这一守,就是十多年。 而谢家,谢老太太生有八子,可惜无一人活到至今,家中除了一众寡媳,就是几个还未长成人的小孙子。也因此,当初为了能让长孙谢商徽心无旁骛地撑起摇摇欲坠的雁洲军和谢家,她良善了一辈子,却做了一件恶事,乃至愧疚至今。 话说回来,庄氏买完东西带着个婆子正要离开,哪知迎面就见到了自家小七郎。 “咦,七郎,你怎么……”庄氏刚出声,就见谢七郎一副如临大敌一般,带着个带帷笠的姑娘转身就跑了。 活像遇到了一个要吃人的老妖怪似的。 庄氏懵了一懵,待回神过来见他拉着的是个姑娘,顿时像瞧见了什么稀罕事一般,还以为是自己瞧花眼了,急忙问旁边的林妈妈:“阿绣,你快给我瞅瞅,小七郎拉着跑的那个,是个小姑娘?” 林妈妈是庄氏的陪嫁丫环,现在已经熬成了府中的管事婆子,听到自家夫人这么问,也笑道:“夫人没看错,七公子拉着跑的就是个姑娘。” 确定谢七郎的确拉着个姑娘跑了,庄氏一副活来了的表情,恨不得不顾形象的拍把大腿,乐呵呵道:“不得了了呀,咱们家混小子开窍了,都会带姑娘逛街了。走走走,这可是大事,咱们得赶紧回家告诉老夫人她们去。” 说完,火急火燎的就往家赶。 成衣铺外,带着丑丫头躲在角落静观其变的谢七郎看到,只觉脑门落下一排黑线来。 “谢七郎,我们为什么要躲?”哪怕戴着东西,颜皎月小脸鼻尖都被冻得红彤彤的,说话时还冒了点鼻涕。 谢七郎没回答她的话,一脸嫌弃的看了眼她流出的鼻涕,但随后竟不嫌脏地抬起自己的袖子粗鲁地给她擦了擦,擦完他就愣住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给她当爹吗? 他居然干了给别人擦鼻涕的事,小钰儿那小子都没有过的待遇啊!怎么面对这丑丫头情不自禁的就干了? 还真他妈是中了她的邪了。 颜皎月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他又在纠结什么,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四处张望着,最后停在不远处一家锅里冒着热气的小面摊上,指着说:“谢七郎,那是什么?” 人家面都捞出来了还明知故问,以前觉得丑丫头脑子不灵光怕不是错觉! 谢七郎见她小眼神都冒光了,哪里看不出来她又嘴馋了,无奈地撑了撑额,才认命般拉着她向小摊走去。 第二十章 没准人家是个天仙 另一边,谢府后院。 庄氏风风火火赶回家后,还没进院就嚷着大声喊道:“老太太,老太太不得了了,小七郎今儿个带了个姑娘来城中了。” 屋里,谢老太太本在应付来拜访的屠夫人,刚委婉提了一嘴谢七郎和屠蓁蓁之事作罢后,骤然就听到了庄氏的话,顿时老脸都有些不自在的僵住了。 这个庄大嘴巴,回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一旁的屠夫人脸色本就不怎么好看,但好歹看在谢老太太带着几分歉意的神情,还是维持住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来。 结果笑脸是维持住了,却突然听到这种气人的话,这下连皮带肉都笑不出来了。 她要再笑得出来,她都该是后娘了。 “看来是我们家蓁蓁没入得谢家的眼,讨不得人喜,倒还真的妄想高攀了。”屠夫人就一个独女,怎舍得旁人看轻了去,当即铁青着脸讥讽起来。 庄氏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当即便知晓自己闯祸了,好在她除了长舌,心思活跃得也快。见老太太吃了瘪,立刻笑盈盈地接话道:“呀,屠家嫂子也在啊!哎呦瞧我这张没个把门的破嘴,整天就喜欢胡咧咧些有的没的,屠家嫂子可别当真啊!” 屠夫人冷笑不语。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谢家怕是个个都晓得这谢老太太不想与他们屠家攀亲的事了,看这一个个嘴脸变的,哪还有当初提起时的热乎劲了。 哼!他们谢家瞧不上她女儿,她还瞧不上她们这一屋子寡妇呢! 屠夫人心中有气,冷着脸正想起身告辞。 哪知她方才的神色,全然被庄氏收进了眼里,而庄氏惯来又是个会看脸色瞧眼色的人。见屠夫人那讽刺样,顿觉好笑。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们谢家作罢了,又没涉及到他们屠家丝毫利益和声誉,她凭什么甩着脸子一副他们谢家理亏的模样? 这死女人,真觉得她闺女是天仙了。 庄氏越想越火,当即也憋不住,在屠夫人欲起身告辞前,立马开启了她长舌的威力道:“方才进来时听到屠嫂子说高攀,这要说到高攀啊,也得轮到我们家小七郎。” 这话怎么说? 听到这话,屠夫人脸色缓了缓,仰着下巴倒想听她继续说。 庄氏睨了她一眼,笑了笑,继续道:“要说呀,这整个雁洲城哪个不晓得,蓁蓁那孩子貌美不说,还继承了其父的大将风范,英姿飒爽武艺不凡得很。又自小混迹军中,早与军中儿郎们打成了一片,哪个不看在屠老将军的面上敬她三分,爱护她三分?所以说呀,活该我们七郎高攀不上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一听乍还以为是在夸人,结果细细一品,屠夫人脸色都要黑成锅底了。 这个臭寡妇,她这是在借机讽刺她女儿是个男人婆,还有意无意暗指她女儿不知男女有别,其心恶毒啊! “屠夫人别多想,我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的,就是觉得我们七郎配不上蓁蓁那么好的姑娘,别委屈了她才好。”庄氏还是一脸笑盈盈的模样,说得还挺起劲。 要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在谢家的屋里,屠夫人自认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就凭她这些话,早扑上去撕烂她的嘴了。 一旁,见庄氏越说越过了,谢老太太抬眼睨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让她适可而止。 哪知庄氏又抢先一步继续道:“哦对了,前不久我还听说蓁蓁的孩子心性犯了,硬要追着我们家七郎打,最后打不过就哭着去找屠老将军告状,害得咱们七郎平白挨了几十下军棍不说,打完了还得撑着去打扫整个马场,我这当婶娘的听得都心疼啊。” “要知道,这军棍的伤还没好,我们七郎可就带兵出关去救人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脸色也不好了。 显然,这事全家应该是瞒着她的,不然上次屠蓁蓁过来,她应该就不会那么和颜悦色了。 要知道,谢七郎可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就是如今的小钰儿都及不上的。 屠夫人此刻已经被堵得没话说了,毕竟前头那些话她还能理直气壮的回怼,这后面的话她却是理亏的。谢七郎带伤出关救人,还险先死在关外的事,就连屠老将军后来知道,都觉得是他们太惯着女儿,鲁莽了。 这口气,屠夫人只能憋着,片刻都不想在这谢家呆了。咬牙给老太太告辞后,带着一身怒气就走了。 她一走,庄氏得意的眉眼一收,立刻麻溜地低着头跪到了老太太面前。 小声道:“娘,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了,你可知因你这番话,谢家与屠家几十年的交情,可以说算是毁了。”面对这个自己当闺女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媳,谢老太太真是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庄氏自然看出老太太没真生她的气,赶紧讨好地趁热打铁,投其所好道:“娘,我刚才在城南那边的成衣铺门口看到七郎了,他牵着个姑娘的手,见了我就跑。” 能不跑么,就你那张大嘴巴,长舌之名都扬遍整个雁洲城了。 老太太拿眼瞥她,问:“那你可瞧清那姑娘的模样了?可配得上咱们家那混小子?” 庄氏摇头:“看身段是个极好的,但头上戴着帷笠,看不清模样。” 听到那姑娘戴着帷笠,老太太笑了:“这小子,带出来都要捂得那么严实,还特意避开咱们家里人去城南那边,难不成还是个天仙不成?” “没准还真是个天仙。”庄氏仔细回想一下,有那样身段的姑娘,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配他们家那混小子,说不定绰绰有余。 “她就是个天仙,都到了家门口了也得带来给我老婆子掌掌眼。”想到孙子没把喜欢姑娘带来给自己看,老太太心里也憋气了,有些不悦道:“你去,让人看看闪电回家没有,要回了,晚些你就跟着它出去,把那混小子给我逮回来。” 完了还补充一句:“当心着点,尽量别吓着人家姑娘。” “又是我去呀?” 庄氏见老太太瞅向自己,老不情愿了,一把年纪了竟撒娇道:“娘,我才回来,我想陪您吃午饭。” “你是想吃我小厨房里的那半扇玉骨?!” 老太太见她凑近了过来,一脸嫌弃的摆手道:“快滚快滚,别在我这儿碍眼,我今天不想看到你。” 好,今日婆媳关系破裂,明日再和好如初! 庄氏最后撒娇无果,还是麻溜的滚了。 第二十一章 何时成你的婆娘了 而此刻,城南的面摊上。 颜皎月一碗热面已经滋溜滋溜地啜见底了,见去成衣铺里给她买衣裳的谢七郎还没回来,就想学着别人招手,让面摊老板再来一碗。 哪知她养得白嫩嫩的小手刚举起,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给紧紧地握住,还放肆地在她手背上捏了捏。 被人吃了豆腐,颜皎月有些懵。她呆呆地抬头望去,见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正抓着她的手不放,还想来掀她的帷笠,当即吓了一跳,不高兴地站了起来,用力一扯,把自己的小手扯了回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见她反抗,那人顿觉有趣一般。 又见旁人朝他们看来,竟一脸猥琐的故意说道:“娘子出来吃面怎么也不带上为夫一起,这天冷路滑的,找不着回家的路可怎么办。” 颜皎月身上穿的是普通村妇的衣裳,除了身段苗条些外,围观群众倒看不出别的。 加之靠近边境的一些城镇村落,常有买来的婆娘逃跑之事发生,所以听到那猥琐男这么说,众人倒也没多管闲事的,还没聚拢过来就散了。 还是这家面摊的大叔两口子觉得不对劲,提着大铁勺走了过来。 大叔先让自家婆娘将傻乎乎颜皎月拉到身后,然后护在她们身前,对着那猥琐男大声叱道:“你是哪个,雁洲城中你可莫要乱来,老汉可是见过这个女娃娃的夫君的,可不长你这个样。” 被当场揭穿,那猥琐男也不知是这种缺德事干多了还是怎的,竟不慌不忙道:“她是我花了二十两买来的婆娘,与小白脸私奔了,我这才找到,你方才见到的定是她那奸夫。” 说完,还背对着旁人,对大叔夫妻目露凶相的警告了一句:“老汉,我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 听到威胁,面摊大叔眉头皱起,回头与自家婆娘互看了一眼,并没有轻易相信,反而是转头问颜皎月:“姑娘,你真是他买回家的婆娘吗?” 颜皎月没听懂,也没意识到危险,只天真的问:“婆娘是干什么的?” 婆娘能干什么,当然是暖被子、生孩子的了。 听到她连婆娘都不知道是什么,那猥琐男眼珠子一转,立马道:“你们也莫要问了,我家这婆娘脑子不灵光,当初也是我好心才买回家的,哪知被个小白脸三言两语给哄骗走了,害得我追了几里地才追到。” 连婆娘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这姑娘脑子怕是真的不怎么灵光。 这下围观群众更不疑有他了。 见那猥琐男装得一脸情真意切,就连面摊大叔两口子都有些犹豫起来。虽说做好事没错,但若这姑娘真是人家婆娘,那他们就真是多管闲事了。 “你个呆婆娘,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跟我回家去。” 猥琐男见面摊大叔两口子犹豫了,赶快趁热打铁的大步走过去,伸手就要去拉颜皎月。可惜手爪子还没碰到,就被远处飞来的一块石子击中,疼得哎呦一声,差点没跪下。 “谁?是谁敢暗算老子?” “在老子面前称老子,孙子,你嫌命长了吗?”一道冷冽声传来,众人不由在寒风里打了个冷颤。 随着声音的主人靠近,人群周围也瞬间寂静了下来。 但在这寂静中,唯有颜皎月还一脸困惑,歪着头指着那猥琐男,对着来人问:“谢七郎,他说我是他买回家的婆娘,婆娘是干什么的?” 其实她记得君天扬一直喊王荷花婆娘的,也给她解释过婆娘是他一个人的。但她依旧没明白,为什么他喊王荷花婆娘,王荷花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还有,住在一起为什么就是婆娘了? 谢七郎也跟她住过呀,为什么不喊她婆娘? 颜皎月很不解,也很懵。 然而她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但落在那猥琐男的耳朵里,他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巧得很,他是见过谢七郎的。 而旁边还想继续旁观凑热闹的百姓,也在听到‘谢七郎’三个字后,瞬间离开的离开,继续啜面的继续啜面,没一个再敢往这边瞧,但耳朵都不约而同地竖得高高的。 其实不怪大家都这个反应,实在是谢七郎小霸王的名号太深入人心了。 虽然他这些年有所收敛了。 但对于一个在同龄人中,从小就打遍雁洲城无敌手,甚至打去了皇城,还小小年纪上阵杀敌的少年,大家是真的又敬又畏。 而这整个雁洲城,叫七郎的不少,但姓谢又叫谢七郎的,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就是想冒充都是要看胆子够不够的。 “我谢七郎的人,何时成了你的婆娘了?”说出这句话是,谢七郎的语气中都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阴冷和杀意。 敢肖想他们家丑丫头,这哪个洞里爬出来的混球是想死吗? 猥琐男吓得瑟瑟发抖,知道自己碰到硬茬子了,怕私下做得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被谢七郎发现,眼珠子一转,抱着被打疼的手就想跑。 然而谢七郎从过来时就防着他了,见他一动,从后就是一脚,冷声道:“敢来老子的地盘上坑蒙拐骗,完了你还想跑,你他娘的当雁洲军的人是吃干饭的吗?” 猥琐男被一脚踹翻在地,吓得连连求饶道:“饶命!七公子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敢也没机会了。”谢七郎冷哼一声,大喝道:“便衣军何在?” 他话音一落,人群后立马挤进来几名身着寻常衣裳的青年,都一脸严肃,身姿笔直,齐齐半跪在谢七郎身前,抱拳应道:“末将在。” 谢七郎看了他们一眼,目光扫向那猥琐男,正色道:“将这人押送至城中官府,告诉宋仁礼,近日附近城镇常有年轻女子失踪,怕是与此人背后的团伙有关,让他务必给本将审问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本还以为是那猥琐男‘见色起意’,不想竟与近期失踪女子之事有关。 那猥琐男也没料到谢七郎会知道他背后有团伙,登时吓得脸色惨白,因为按大邺律法,拐卖人口乃是重罪,若情节严重者,直接就是死刑。 第二十二章 我带你去看大夫 而谢七郎提到的人,乃是雁洲城现任府官,亦是皇城刑司前主事官宋仁礼,因犯了错才被贬至此。 此人最为出名的,便是审讯犯人时的各种手段。 可以说是极其残忍,也极其血腥。 据说进了他司牢的人,哪怕嘴巴再紧,骨头再硬,也没有他撬不出来的话,打不碎的骨头,就连想死都得看他心情来。 光是想到此,猥琐男腿哆嗦得都要站不直了。 眼看逃跑无望,只能跪地求饶,企图保命道:“谢小将军饶命,小人愿坦白从宽,只求小将军能饶小人一条狗命。” 谢七郎眼尾冷扫了他一眼,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任何反应,桃花眼落在一直在擦着手背,都擦红了一片的颜皎月身上,皱眉问:“你手怎么了?” 颜皎月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猥琐男道:“他抓我了,然后痒。” 这话一出,猥琐男再次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要是没看错,那姑娘手痒,分明是因为手背上生了冻疮,怎么这也能怪到他身上来? 猥琐男一脸恐惧的想解释,可惜谢七郎没给他机会,听到他抓了丑丫头的手,直接就抬脚就往他脸上踢了过去。完了才阴沉着脸扯出方才成衣铺赠送的手绢,拉起颜皎月的小手轻擦了起来。 “……”那是冻疮,干他摸一下什么事了? 猥琐男鼻青脸肿被拖走时,简直是欲哭无泪。 呜呜呜~ 他以后再也不敢干伤天害理的事了。 处理完了猥琐男,谢七郎转身对面摊大叔两口子颔首道谢道:“方才多谢两位对她出手相护,七郎铭记于心,若日后有何难事,可到谢府寻七郎相帮。” 面摊大叔夫妻二人都是普通百姓,哪里担得起雁洲军小霸王的谢,当即受宠若惊地摆手道:“小将军严重了,老汉和婆娘也没做什么,哪担得起小将军一声谢,小将军快别折煞老汉了。” “是呀是呀,哪能担小将军的谢。”面摊大叔的婆娘也赶紧附和道:“方才见姑娘是还没吃饱,小妇人这就去再给姑娘下碗面来。” 说完,怕谢七郎再说谢,赶忙拉着自家男人去下面了。 谢七郎知道他们都是些老实人,再继续道谢没准都会觉得不自在,便没再说什么,只等颜皎月吃饱后,在碗底下多放了一锭银子才离开。 离开面摊后,谢七郎带着颜皎月又连续逛了几家点心铺,给她买些零嘴,又置办了些过冬的东西,见天色也不早,就带着她准备出城回军营。 哪知还没到城门口,颜皎月突然小脸一白,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只刹那的工夫,冷汗就蹭蹭蹭地往外冒。 谢七郎看得心惊,心中一紧,急忙跟着蹲下去,担心的问:“娇娇儿,你怎么了?” “谢七郎,我肚子疼。” 颜皎月咬着牙,也不知道是不是疼得太厉害,声调都是打颤的。 “疼?怎么会突然肚子疼?没事,别怕,你忍着,我带你去看大夫。”谢七郎有些慌乱一闪而过,但很快隐去,将手里提着一堆包裹往胳膊上一挂,抱起颜皎月就想往就近的医馆跑。 哪知刚将人打横抱起,就被一个路过的大娘拦住,好像提醒他道:“小伙子,你家婆娘的月信染裙摆上了,你多少给她挡挡呀!” “…月信?” 什么月信? 谢七郎足足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月信’是什么玩意儿。想到那是娇娇儿的私密事,立马后知后觉地耳根子通红了起来,抱着人的双手僵硬得没敢用一点力。 说来糊涂,娇娇儿与旁人不同,他竟也把姑娘家该有得她都有这事给忘记了。 “娇娇儿,那个…你、你这个,就这个月…月月信的东西,你可懂得怎么处理?”谢七郎是想请那大娘帮忙的,但回过神来,那大娘早就离开了。 而此刻这条路路过的行人,都是些年前女子,这种事他也不好拉不下脸去问人家,只能抱着颜皎月磕磕绊绊的问。 问完耳根子直接红到了脖子底。 “谢七郎,我疼……” 颜皎月此刻小腹绞痛得厉害,眼睛里已经蒙起了一层水雾,根本就听不见谢七郎在问什么,只一个劲的喊疼。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谢七郎耳中,他低头一看,待看到她已经惨白的小脸时,心头倏然一颤,登时察觉不对,没再耽搁片刻,抱着就继续往医馆跑。 哪有来个月信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他觉得娇娇儿怕是有隐疾,此刻是犯了。 雁洲城的医馆几乎都坐落在城南,所以谢七郎抱着人没跑多远就到了,而医馆里因天冷缘故,倒是冷清得很。 医馆里,正蹲在火盆边烤火的药童远远就见有人朝他们医馆跑来,正想到门口去招呼,但又见那怀里还抱着一个,药童清楚一般这种情况跑进来的,都是个病得不轻的,赶快一溜烟的先去后院找大夫。 谢七郎抱着人冲进来时,见医馆前堂没人,便直接也往后院闯去。 药童扶着年迈的老大夫出来时,正好就碰到了闯进来的谢七郎,当即出声喝止道:“欸,你怎的闯进来了,这后堂是不对外开放的,快快出去。” 谢七郎没理他,抱着颜皎月直直走到那老大夫面前,径直说道:“大夫,她月信来了,一直喊疼,你快给瞧瞧。” 老大夫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一见到他就说月信来了的男人,说得还毫不羞耻,却颇为担心的。当即好奇地抬手,搭上她怀里姑娘的手腕,竟就这么站在过道上诊断了起来。 一旁的药童想说点什么,但见老大夫神情严肃,便也闭了嘴。 良久,老大夫才收回了手,抬头看了谢七郎一眼,但什么也没说,招手让药童扶着自己继续往前堂走。 “大夫,她怎么了?”谢七郎抱着人跟在身后追问。 老大夫到了药堂,依旧什么也没说,而是走到一排排药柜前,抓了几味药材,拿起小杆称称了称,最后交给药童打包好,才走到火盆前坐下,烤了烤火,才再次看向干站着的谢七郎。 “这女娃娃是你什么人?” 老大夫突然开口问,谢七郎一脸不解,目色沉了沉,才道:“家人。” 娇娇儿现在是他大哥的妹子,于情于理,和他是一家人也说得通。 第二十三章 老娘差点累成狗 老大夫听了,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半响才说病情道:“这位姑娘是气血两虚,寒气入体,才会导致月信至时疼痛难忍。回去后仔细些养着,不可再碰冰冷寒凉的东西,汤药一日三服也不能停,最好趁热喝。” 见老大夫说得风轻云淡,好似没什么事一样,谢七郎眉头紧锁,看着怀里依旧哼哼唧唧的人儿,忍不住问道:“那有没有能让她立马止疼的东西?” 不错,是个会疼人的。 老大夫抬头瞥了他一眼,本想说没有,但想了想,还是对着旁边的药童吩咐道:“去拿个汤婆子来。” 药童应声小跑着出去。 而老大夫烤着火,又对谢七郎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切记了,回去后别再让她受冻受寒,不然日后子嗣艰难,就莫怪老朽没提醒过你们。” “多谢大夫,我记下了。” 谢七郎没多想,待药童取来汤婆子,老大夫告诉了他用途,他拿了药付了银子,才抱着颜皎月离开。 离开了医馆,颜皎月在汤婆子的热帖下,肚子已经有些好转了,就是整个人没精气神地靠在谢七郎怀里,连动都不想动。 除了当初昏迷的时候,谢七郎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没精气神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小声问她:“娇娇儿,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颜皎月摇头:“冷,想睡觉。” “那你先睡,等到家了我喊你。”谢七郎也感觉到了她身体温度的下降,赶紧紧了紧手臂,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大步往城门口方向走去。 想着得赶快回去才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城门口处,庄氏得老太太吩咐,已经悄悄跟在闪电的后面,早早地‘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就等着他和他怀里姑娘的出现了。 城门口。 一辆较为普通寻常的马车上,庄氏瓜子都已经嗑了好几盘了,硬是没见到谢七郎的影子。正寻思着那混小子是不是得了谁通风报信提前跑了,就见丫鬟高兴地跑着禀道:“五奶娘,来了,七公子来了。” 呦呵,活来了。 庄氏听了,手里的瓜子立马往车中小几上一甩,坐直了身来,忙问道:“那七公子身边有没有跟着个姑娘?” 那小丫环笑盈盈地回道:“没跟着,但被七公子抱着的,抱着可严实了,严实得奴婢都没得窥见真容。” “抱着了?” 看不出啊,那混小子发展得那么快了。 照这个速度,小钰儿添个弟弟妹妹的日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此,庄氏捂嘴贼笑了起来,赶快招呼藏暗处的人准备,而她自己则掀开车帘子,继续偏倚在马车里嗑瓜子。 此刻,城门下三三两两散落着不少行人。 谢七郎抱着人出来时,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 根据这些年征战沙场的经验,他对危险的本能还是很敏感的,能准确的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甚至明显得有好几波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在分不清敌友的情况下,谢七郎没再继续往外走,而是停在了城门下。 不远处的马车那边,庄氏此刻也发觉到了不对劲,漫不经心的神色登时严肃了起来。 居然有人想在谢家的地盘上趁机摸鱼,活腻了么! “通知下去,若一会儿有人动手,务必保护好七公子。”说话间,庄氏已经从坐垫下的暗槽里取出一对双刃短刀,眼神也冷不少。 谢家的寡妇,可都不是吃素的! 见谢七郎站在城门下,久久没再挪动一步,埋伏在四周的另一拨人的头头也察觉到了不对,正要让自己的人按兵不动、见机行事。怎料他还没下令,扮作行人中的一个刺客突然大喝一声‘动手’,登时几方人马一紧张,竟全出暴露了出来。 这一下子冒出几波人马厮打在一起,似乎还都不认识,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谢七郎见状,怕伤到娇娇儿,就趁混乱之际,赶快吹响口哨唤来闪电,让它驮着颜皎月往城中走,自己则留下处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 而几方人马一动手,不远处的庄氏便带着谢家私兵加入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谢七郎身边,单手提刀靠在他后背,气喘吁吁道:“不服老不行啊,才打了这么一会儿,差点把老娘差点累成狗。” “五婶,你怎么在这里?”刚刚看到谢家私兵,谢七郎就猜到肯定是他五婶。 庄氏被问,不好说是来逮他的,只能干笑两声道:“这事等把这些人解决了,你自己回家问去,我就一听指挥服从命令的。” 说完,庄氏直接退到了他身后,大喊道:“速战速决,解决完了早些回家,我先替你去照顾着那姑娘。” 话音落完,人已往城里跑去了。 没错,她刚刚看到混小子把那姑娘放闪电背上了,而闪电还驮着人往城中撤了。 啊哈哈哈! 她就要第一个瞧到混小子在意的姑娘长什么模样了。 好激动,好兴奋啊! 见庄氏往城中溜了,谢七郎怕她这炸炸咧咧的性子吓到娇娇儿,欲要去拦,却被几个刺客拦住。 奇怪的是,这些刺客似乎都是为他而来,但貌似有些想活捉他,有些却想直接杀了他,而谢家私兵自然是竭力护他。 一时间,几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但也毫无章法。 谢七郎更是被缠在中间难以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庄氏去追娇娇儿,恼得下手都比平日狠了几倍。 另一边,闪电带着颜皎月跑了一路,本来是想将她驮回谢府的,但刚走到一半,人就被颠到了地上。 颜皎月整个人是头朝地摔下去的,脑袋和地面接触到那一瞬间,她不光听到‘砰’地一声脆响,她还感觉到了脑子里的东西,像是都被砸得倒置了一遍似的,坠晕坠晕的,还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怨愤从心底冒出来。 她好像干了好多蠢事啊! 颜皎月呆呆的抬头,双眼无神,直直地看着正试图想将她拱起来的闪电,许久许久,眼皮一沉,直接晕死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齐昭无权干涉 闪电见状,自知闯祸了,急得甩着尾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 路过的人见有人晕倒想帮忙,可惜刚一靠近,就被闪电跃起的马蹄子嘶吼着直接吓退。 庄氏过来时,就看到闪电一副犯了错的孩子模样,急得上窜下跳,但又不让任何人靠近地上的人半步,而它自己又没办法驮起地上的人,都要抓狂了。 那没办法的样子,真是跟它的主人像极了。 “闪电。” 庄氏轻轻喊了一声,见闪电朝她看来,才敢慢慢靠近,拍了拍它的马屁股,将它安抚好后才去扶地上的姑娘。 在看到颜皎月真容之前,庄氏曾幻想过她可能是仙女一样的人物,然而在看到颜皎月的真容之后,庄氏扶着人的手抖了一抖,右眼狠狠地抽了一抽,内心简直在地动山摇。 她后悔在老太太面前说过这姑娘没准就是个仙女那句话了。 “这、这会不会……是个美丽的误会?” 要不是,那就太可怕了。不然他们家混小子这口味重的,貌似有点吓人啊! 庄氏身后的闪电似乎有些不满她扶着人发愣,马蹄在原地哒哒哒地踏着,还拿马头拱了下她。 庄氏被拱得回过神,见怀里的丑姑娘还晕着,赶快一把抓起丢到马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骑了上去。 闪电似乎有些不爽她也骑了上来,但又怕颜皎月再摔下去,只能气呼呼的驮着她们走。 “别回家,咱们往东边走。”犹豫再三,庄氏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丑丫头带回谢府。 虽说谢家娶媳嫁女从不看重门第之说,但至少得是个品行端正,模样周正的!不过分?可这姑娘…… 算了,她怕自己贸然将这姑娘带回府,会给谢七郎添麻烦不说,老太太怕是也得气晕过去。 保险些,还是藏她东边小院去! 彼时,城门口处。 因城中府兵来得及时,谢七郎活捉了不少刺客。经过牢司几套刑具下来,虽没审处什么重要线索,但这些人的底细却被摸清楚了。 这些人中,其中一波是江东荆州军的人,而另外一波一心想置谢七郎于死地的,意料之中,是皇城那边的。 “先生对今日这几拨刺客怎么看?” “静观其变。如今皇城腐败昏暗,皇上又昏庸无道,加之年事已高,众皇子蠢蠢欲动。所以我猜测,此番专程遣派刺客来杀你的,应是在众位皇子当中,其目的应该是想敲山震虎,逼你大哥有所表态。” 说话的人,是几年前被贬至雁洲的府官宋仁礼。 如今的雁洲城鲜少有人知道,宋怀礼其实在叫这个名字之前,他还曾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叫宋璋。 那个曾不畏皇权,敢谏奸臣,骂妖妃,以独命之身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宋璋。 可惜往事如过迁,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撼动皇城里那些盘根错节的昏暗,为百姓撑起一片朗朗青天呢?而再正直的人,染在淤泥潭中久了,也有防不胜防,力不从心之时。 结果可想而知,那忧国忧民满腔热忱的青年才俊宋璋,遭奸臣诬陷,被贬官至雁洲,对大邺朝堂失望透顶,甚至改名为宋仁礼。 而今的宋仁礼,虽不过而立之年,却已两鬓斑白。 但充当夫子教导了谢七郎几年的缘故,他与谢商徽算是好友,谢七郎也敬他如师亦兄。 “那江东那边来的人,是想探皇城对雁洲打压的虚实吗?”谢七郎看着被押走的刺客,疑问道。 “局势波诡云谲,谁知道呢!”宋仁礼抬头望着天,长叹道:“天黑了,各路魑魅魍魉也该有所动作了,防不胜防啊!” 冬日夜晚来得较早,的确是天黑了。 谢七郎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暗沉下的天色,神情坚毅,语气坚定道:“天再黑,也有被拨开之时。先生,我谢家若要站队,只站心中装有天下百姓的英明之君。若是没有,这一方百姓我们依旧会守,直到守至明君现,天下安。” 谢七郎从小就性子洒脱,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别人说什么大道理,但那些正真的大道理,不用别人来说,他自己就能懂,甚至去实践。 他这一生想实践的,就是守大邺百姓平安,守疆土无恙。 宋仁礼一怔,转头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松变。 谢家七郎的话,是有分量的。 至于那英明之君,那能拨开大邺人头顶乌云的人,整个大邺,他相信除了太子颜樘,再无旁人。 与此同时,皇城尚书府中。 书房里,齐兰州看完手中的密信,便僵坐在案桌前久久都未有动作,直到门口的丫环通禀锦王亲自到访,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请锦王到正堂待坐,我稍后就到。” 他淡声开口,语调比平日里带着几分沉冷。只是此刻房中无人,不然若细瞧,定能一眼瞧出那张俊逸出尘,待任何人都一向温和有礼的面容上,此刻眼尾处竟有些泛红。 但很快,他将面上的多余情绪隐去,才大步离开了书房。 齐兰州来到正堂时,锦王颜蔺并未落座,而是负手立在大堂中央,望着挂在正中墙壁上那副锦绣山河图,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 “臣,参见锦王殿下。” 听到齐兰州的声音,颜蔺才收回目光,回身对躬身参拜的齐兰州虚抬了下手,含笑道:“兰州何时对本王也这般多礼了,可是离开了太学,就与本王生分了。”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齐兰州语气平和,神情淡漠道。 “看来兰州的确是与本王生分了。”颜蔺笑着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齐兰州的面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半响见他面色无波,依旧一脸寻常,才继续道:“听说本王那六皇妹又回公主府了,可是你夫妻二人又闹别扭了?” 提到六公主颜玉殊,齐兰州眉头轻皱,垂眸掩住眸底情绪,轻声道:“公主身份尊贵,想去哪儿,齐昭无权干涉。” 齐昭,字兰州。 “兰州又在说生分话了不是,六皇妹身份再如何尊贵,如今也是齐家的媳妇了,兰州身为她的夫君,不必过分谦让的。” 第二十五章 我依旧心难安 齐兰州面色依旧不变,也并未接话。 皇家的人,最喜欢的就算玩言语文字的游戏,他曾经不愿、也不喜,甚至厌恶和不屑陪他们玩,但往后,他该改变了。 颜蔺见齐兰州沉默不语,有些不悦。但毕竟也了解他与颜玉殊这段婚约是怎么来的,以为他是不喜谈论,便转换话题道:“近日父皇身体越发不好了,朝中许多政事也都落到了太子和云王兄手中,不知兰州对此,如何看?”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着些什么。 齐兰州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懂那话外之音的。 至于云王,虽不是继后的亲儿子,身份也远远没有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尊贵,但如今后宫是继后掌权,皇上一倒,他自能最先蹦跶在最前面。 纵然如此,其实颜蔺还是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的。于他来说,云王蹦跶得再欢,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跳梁小丑罢了。 而他从始至终真正要对付的人,只有那位百姓歌颂,有着仁心仁德的太子一个。 而对付太子,尚书府和齐兰州,缺一不可! 没错,颜蔺今日过来,除了来替颜玉殊服个软外,更多的是想探一探齐兰州的态度。 如今颜玉殊和她娘丽妃站了他这边,齐兰州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能为他所用,他自然乐意跑这一趟。 若是不能,他也不介意用些手段逼他就范。 不过在他看来,他相信齐兰州这个皇城第一公子是个懂大局,识时务的。 而齐兰州也正如他所料,识时务道:“天家抉择,兰州与尚书府都不敢妄议,但若锦王殿下有何吩咐,齐昭愿马前为足。” 这话,算是表明立场了。 颜蔺很满意,但有野心的人都是生性多疑的,自然不会全然相信。不过有了齐兰州这句话,不管他是不是想明哲保身,但今后尚书府这个助力却是稳了的。 毕竟齐尚书那老狐狸早就倒戈他了,如今不过是在说服他儿子表态罢了。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锦王挺高兴的又小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一走,齐兰州离开阴沉得能掐出水来。独自在正堂沉思了半响,才转身回了书房,并吩咐小厮守好房门后,快速换了身衣服,然后从书房中的暗道离开。 另一边,公主府里。 榻角两端雕刻着牡丹花纹的软榻上,有个美得不似凡尘姑娘的女子在睡梦中轻翻了个身,手不经意扫落了榻边放着的莲纹香鼎。 “啪嗒”一声清脆响,颜玉殊猛然被惊醒。 被遣候在门外的婢女听到,急忙小跑进来,见公主绝美的面容阴恻恻的看着地上的香鼎,一言不发,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的跪成了一片。 颜玉殊此刻的心情如同地上被摔碎的香鼎一般,差到了极大。 方才她入梦了,梦到了她前世死后,宫中正在发生哗变,而她似乎飘荡在一旁,看到她六皇兄颜蔺刚坐到皇位上,就有人提刀带兵闯进了云霄殿。 那一幕,都是她活着是不曾见到的。 前世她死得太早,来不及知道颜蔺后来的皇位坐得稳不稳,而那带兵围宫的人有没有推翻她,但她真的就只差一点,就一点,她就能看清楚那敢逼宫的人是谁了。 可那一声脆响将她惊醒,让她没能知道后面的变数。 甚至连许多人的不曾看清。 可恶,到底是哪个贱婢,偏偏要在今日在她的睡塌旁要放个香鼎? 想到此,颜玉殊脸色更难看了,阴冷的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婢女,似要将她们一个个灼穿。 “拖下去,全部杖毙!!” 这话一出,地上的婢女瞬间面若死灰再没一丝血丝,刚想求饶,哪知嘴巴还没张开,就被门口的侍卫进来捂着嘴巴拖走了。 看着一众婢女被解决,颜玉殊脸色缓和了些,扭头问剩下的侍卫:“按照行程,薛霁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回城?” 侍卫低着头,赶紧回道:“回公主,薛大人来信说是有事耽搁了。” “什么事能比本宫的事还重要?去,给本宫传信给他,若元辰之后他还赶不回来,那么他想要得到东西,这辈子都别想再得到了!” “是,属下这就去。” 侍卫应了一声,片刻不敢耽误,急忙去办。 待房中再次安静下来,颜玉殊闭了闭目,静思了片刻,起身走到桌旁,捏起桌上一封已经开封的信,看了一眼,眼色阴冷,然后一点点揉碎在掌心。 这封信是半月前收到的了,信中内容与方才齐兰州收到的那封密信,内容大致相同。而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她这份更为详细的记载了清平王府众人的遭遇。 其中包括齐昭曾经的小青梅颜皎月。 想到颜皎月,颜玉殊冷笑着,本要扔掉手心的东西,但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又一次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摊开,将信中的内容再一次看进眼中。 特别是那简短写下颜皎月死亡的一行字眼。 “颜皎月,为什么你人都死了,我依旧心难安?” 上一世,她不知道颜皎月有没有死在发配地,她只知道,她自小爱慕喜欢的齐昭,为了颜皎月给清平王府平反,那么风光霁月谦谦君子的一个人,最后奔波得两鬓微霜,变得世俗奸滑,甚至冷酷无情。 那是她藏在心中两世的公子啊! 怎能为了个女子,就那般委曲求全? 她看不下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活得那般苦。 所以重生而来,她不光要改变自己的结局,尽快培养自己的势力,更要阻止齐昭重蹈覆辙,好好与未来的最后赢家颜蔺打好关系。 至于颜皎月,她早该死了。 从她知道齐昭爱的是她的那一天起,早就该死了! 想到颜皎月,颜玉殊突然想起来前世偶然得知清平王府那个漏网之鱼,还有太子与那对兄妹的关系,顿时眼中狠毒再起,朝外喊道:“给本宫备轿,本宫要去锦王府。” 屋外,夜幕如泼墨。 而元辰将至的灯火,温暖着这些高墙大院以外的千家万户,整个皇城,喧闹又繁华。 但这份繁华之下,注定是个难眠的夜。 …… 第二十六章 可谁也没有来 翌日一早,太子私藏清平王府余孽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席卷了皇城大街小巷。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颜皎月,并不知道自己的兄长还活着,因为此刻,她又再一次陷入了那个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梦境中。 梦里,在漠河畔之地遇险时,援军赶到,她与身受重伤的将军得以被救,之后她被人带到了一座老旧的古宅里。 那宅子里住着许多人,他们看到她时,眼色各异,但无不都是不喜,像是她是个什么脏东西一般,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神情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像几日前,她被抓进戎狄人的帐中一样,她被宅中的所有人排斥着,被安排在一间小院里,没人来与她说话,也没人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更没人欢喜她的到来。 就像一只丑陋南飞的孤雁,不小心闯进了悬崖峭壁的鹰巢。 她努力的适应着,努力的微笑面对着朝自己而来的冷眼嘲讽,乖巧安静的在那小院过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日又一日,像是在等谁,又像是在期待谁的到来。直到春雪融化,墙角细枝冒出绿芽,她才终于等来那眼中有着星辰,将她带到这里的将军。 她问将军她可不可以跟在他身边。 将军摇头,但嘴角勾起温柔的笑,听到她总唤他‘将军’,他还会不厌其烦的告诉她说:“我叫谢傲,字子期,家中都管我叫七郎。” 他还说,以后她也要管他叫七郎。 她听话的叫了,也不再问能不能跟在他身边。 也自这日之后,他得知府中人不待见她,便会得空了就回来看她。 有时,他回来会给她带些新衣裳。有时,会带些她从没见过的小玩意,甚至有时还会带她去外面走一走,看看大邺北疆的版图,看看这雁洲城中独有的风光。 而她也在这段日子里,慢慢知道了这里是他的家。 日复一日,他对她越好,她渐渐对他就越发依赖。而她越对他依赖,他对她就会越发温柔,温柔到她甚至妄想就那样与他一生。 可梦中的现实,却不允许那样不堪的她,去沾染那俊逸风骨的将军。 因为他们从戎狄帐中相逢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是她配不上他。站在他面前,他越温柔,越怜惜,就会让她越感到自卑,越觉得自己不堪,甚至整日担惊受怕越害怕他这份温柔,有一天会不会如拥有时一样突然消失。 终于,在这样的担忧下,她病了。 她的病情来势汹汹,他的家人不喜欢她,自然希望就此病死。可她又命硬,半死不活的撑了许久,病情又莫名其妙的好转了起来。 可自从这场病之后,她整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将军的家人要给将军说亲,将军同意了,也是自那之后,将军再不来小院看她了。就算她苦苦哀求得他来了,他望着她的目光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温柔,淡漠得让人心寒。 她不知道将军为何对她转变得这般快,但她知道,她被所有人无视了,包括她的将军。 仿佛不久前的那些温柔,那些怜爱,都是她的痴心妄想,都是她的大梦一场。 她依旧日复一日的呆在那小院中,依旧痴心妄想的在等着谁,可谁也没有来。直到将军的家人,开始为他筹备娶妻事宜,府中开始红绸高挂,所以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她清冷的小院是那么格格不入。 她每日以泪洗面,很想出去问一问,问一问将军娶妻了,那她还算什么? 可她最终还是胆怯了,她想问一问,但更怕问了之后,她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 “五奶奶,这姑娘怎么一直在流眼泪啊?” 一间普通暖房里,刚过来的庄氏凑过头来看了一眼,也莫名得很,喃喃道:“梦中还哭成这样,怕也是个伤心人!”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扭头问旁边在照顾颜皎月的小妲,“让你叫个人去找七公子过来,你叫了没。” 小妲回道:“叫了的,奴婢叫了方窍去,但他去了军营,那边说七公子昨日没回去,说是昨日那些刺客连夜审了,所以七公子可能宿在了宋大人的狱门里,方窍回来说了一声就拐道去找了。” 这个叫小妲的姑娘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是五月里林间的鸟儿声,悦耳得很。 而颜皎月也在这声音开始时,就已经从梦中转醒。 但她没睁眼,而是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 还有梦里梦外那个叫谢七郎的人。 她想不通,梦里的自己怎么会为了那个人,卑微到尘埃里去。 正想着,她的鼻尖突然被人轻点了一下,紧接着庄氏笑吟吟地声音在耳旁响起:“小丫头,醒了就睁开眼睛。老娘又不吃人,别给我装睡了。” 颜皎月的确是想继续装睡,但都被人家拆穿了,索性也不装了,直接睁开了眼来,毫不躲闪的对上了床边庄氏那双眸波涌动的细挑凤眼。 两人四目相对,颜皎月目光淡然,眸波未动。 庄氏却在看到她那双深邃的眸子时,愣了一愣,随后眼中竟莫名浮起了温柔来,脱口而出道:“你这双眼睛,可真漂亮。” 她的女儿若能长大,也该有这样一双水汪汪湿漉漉的大杏眸! 可惜了,她没能看到。 “你……别难过。”对上庄氏眸底的神色,颜皎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母亲去世时,看着她的目光,好像也是这样的悲伤。 这样的悲伤里,除了带着对不舍之人的眷恋,还有对生死的无能为力。 所以情不自禁的,颜皎月说出来那样一句话,还抬起手,指尖停在了庄氏的眼角。 那里,似乎有些湿润了。 一向泼辣话不饶人的庄氏,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小辈面前露出悲戚的神色。等她回过神来时,眼前的丫头已经指尖落在她眼角,那暖暖的温度,让她险些没绷住情绪。 “丑丫头,别以为看穿了我的伤情之处,安慰了我两句,我就会给你和七郎说好话。在我这儿,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庄氏面上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但眼底那份温柔,却是连她自己也掩藏不了。 第二十七章 挺惊讶挺意外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丑丫头,可当看到她这双眼睛之后,就如被蛊惑了一般,就是忍不住想对她和颜悦色。 这双眼睛,除了有微末沧桑,真的太干净了。 而颜皎月也是睁着这双,仿佛看透世间冷暖的干净眸子,冷声道:“我跟谢七郎没关系。” 没关系他会对你那么好,甚至连屠家的亲都不要了? 谁信? 反正庄氏是不信的,好笑道:“你也别急着撇清你们之间的关系,我这个人呢,虽说长舌了些,但还不至于什么话都去大肆宣传的,不用害怕。” “我没有害怕,是夫人多虑了。我与谢七郎本就没关系,若非要说有一层关系,无非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颜皎月收回自己的手,慢慢坐起了身来。 她现在脑子已经清醒,救命之恩自然会铭记,但若要像梦境中那般为了报救命之恩,卑微的去讨好一个人,去等待一个人,最后什么也没等来,还在那小院中凄凄凉凉的慢慢枯萎,那么她宁愿当个忘恩负义的人。 没错,颜皎月此刻的思绪已经不再混沌,已然清明。 “你当我们七郎是救命恩人,你怎知我们七郎就只想当你救命恩人了?”庄氏可是很清楚,谢七郎虽从小是个热心肠,但心肠可没热到多管闲事的地步。 特别是昨日遇到危险时,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先送她走。 那看着可不单单像救命恩人会干的事。 再说了,自古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比比皆是。 “嗯,你这丫头虽模样丑了些,但瞧着也并非全然无可取之处,既然七郎待你特别,也自然有你的特别之处。”庄氏说着,身子微微前倾,见她起身有些笨拙,很想伸手帮一把,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只示意一旁没开口的小妲去扶。 “这样,你先暂时住在这里,等我回……” “不用了。”颜皎月坐直了身,脸色有些阴沉,直接打断她想说的话,冷声道:“多谢好意,已经麻烦夫人多时,这便离开。” 在梦境中,她就是被安置在这样一个小院里。那种小院里生活的窒息和压迫感,一想起她心中就五味杂陈,憋屈得厉害,哪里还有可能再继续待在这种小院中。 颜皎月说完,强硬的下了床。 “你想去哪儿?你身体还很虚弱,乱动不得。”一旁的庄氏见她下地,想要阻拦,但颜皎月防着她,她一伸手过来,她就直接连鞋都不穿地躲避开往外走。 旁边的小妲没得命令,怕贸然出手没个轻重伤了人家,所以没敢像他们五奶奶一样伸手拦人,只能捞起地上的绣鞋,着急的跟在后面喊:“姑娘,姑娘等等,快别赤脚踩地,外面天寒,穿了鞋再走,当心寒气入体啊!” 颜皎月此刻可管不了什么寒气入体不入体的,她现在只想快点远离这里。 先前那些一个个的梦,都八九不离十的印证了,所以此刻她也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被困在这座小院里。 屋里,庄氏脸上笑意已经敛去,眼中有些恼意。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丑丫头看着性子挺好欺的,脾气倔起来却连人话都不听。 怕丑丫头真走了谢七郎过来找不到人,又得跟她闹,庄氏赶紧朝着已经追出去小妲大喊了一声:“小妲,扣住她,不许她走。” 外面小妲听到命令,当即手里鞋子一扔,直接朝着颜皎月出了手。 然而,她的手还没扣到人家,便直接停在了人家的手臂之处,一动不敢动。 “姑娘,我扣人不疼的,也还没碰到你,你可莫要手抖呀!”小妲抿了抿唇,盯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将还没碰到人家的手收了回来,面上还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她也挺懵的,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反倒成人质了?! 是的,方才就在她快要扣住这个姑娘的时候,这姑娘突然猛地回了个头。这回头就回头,关键她手里还拽着把小刀,还不偏不倚的,直接先她一步搭到她脖子上了。 “别跟着我,若将我逼急了,我真的会杀人的。” “姑娘,我们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没有逼你,不信你问我家五奶奶。”小妲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小刀,心颤颤的,就怕她一个冲动手抖了。 这会儿,庄氏也跟着从屋里出来了,她站在檐下,眼神略复杂的望着院子里的两人。 “五奶奶,您说句话呀,小妲要小命不保了。” 一听这话,庄氏对着她就是个大白眼,斥道:“没出息,战场都上过了,还怕她一个小丫头手里的刀?” 怕倒是不怕,只是…… 小妲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认真的看了那小刀一眼,然后面色一肃,一个闪身,在颜皎月惊诧的瞬间,一个手刀打在她了的手上,击落了她手里的刀,然后快速闪到她身后点了她的穴。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完了她还拍了拍手道:“怕倒是不怕她手里的刀,但五奶奶,人家怕疼嘛!”说完,她又道:“五奶奶你让让,外面冷,我先把姑娘扛进去,别冷到她了。” “扛什么扛,有力气没处使就回老宅,到灶房里去给吴妈多劈些柴,我看这丑丫头就是火气大得很,让她冷冷才最好。” 小妲伺候了庄氏好些年,自然知道她这话也就是嘴上说说,根本当不得真,正准备撸起袖子扛人,就听到远远地有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传来:“五婶是要冷着谁?” 话音刚落,声音的主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大郎?你怎么来了?” 没错,来人有些让人意外,竟不是谢七郎,而是他哥谢商徽。 庄氏就挺惊讶挺意外的。 谢商徽朝庄氏颔了颔首,才看向被点了穴站着院中的颜皎月。当看到她光着脚时,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扫了一旁没敢吭声小妲一眼,直接动手给颜皎月解了穴。 “五婶,娇娇儿我要带走。”谢商徽不喜拐弯抹角,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 “娇…娇娇儿?” 这丑姑娘的名字? 第二十八章 缺心眼啊她 这么甜丝丝的名字从谢商徽嘴巴里喊出来,怎么怎么听都觉得违和。 这下庄氏眼神更微妙了,目光在谢商徽和颜皎月身上来回打了个转,略迟疑道:“大朗,你一向做事沉稳慎重,有些事五婶知道不宜多加干涉,但……” “她是我义妹。”知道自家五婶又在胡思乱想,谢商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说完,也不多加解释什么,斜眸扫了眼颜皎月还光着的脚,扭头看向旁边的小妲。 小妲被他们家大公子盯得一个激灵,立马会意,赶紧转身去捡回刚才扔掉的鞋子,然后整整齐齐地摆放到颜皎月面前,准备给她伺候拔鞋。 “姑娘,天冷,快抬脚把鞋穿上。” 颜皎月看着盯着自己,眼睛里好像在冒泡泡的小妲,有些不解她看起来怎么那么高兴。见她准备给自己穿鞋,颜皎月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自己弯下了身。 见她不用自己,小妲也不勉强,很会来事地退身一步,轻轻扶住她的胳膊,防她突然来个重心不稳。 一旁,谢商徽见小妲挺机灵,不免多看了她两眼,看着看着,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竟走到庄氏面前,开口就要人道:“五婶可否将这丫头给我?” 你这冷冰冰不容拒绝的语气,想不给都不行! 庄氏哪里看出来他是想要小妲去照顾这丑丫头,但谢商徽的性子,她还真挺不敢多问的,只能目光看向被点名要的小妲,询问她自己的意思。 “小妲,你自己……愿意跟大公子走吗?” 小妲算是庄氏养长大的,虽是丫环,但主仆情和几分母女情还是挺浓厚的。她觉得,只要小妲自己拒绝,说什么她这个主子也肯定保她。 不想小妲这小白眼狼的,听到谢商徽要要她,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然后竟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就直接给点头答应了。 见她点头点得那叫一个麻利,庄氏有些欲言又止,挤眉弄眼的朝小妲使眼色,还小声劝她:“鬼丫头你可自己想清楚了,去了大公子那边,可没在老娘这边自由轻松,到时洗衣做饭老娘可帮不了你。” 小妲不以为然,反倒宽慰她道:“五奶奶别担心,我长大了,洗衣做饭不成问题,吴妈都教过我的。” “……”老娘舍不得你不行吗? 个小白眼狼! 小妲自小就跟着庄氏学武,天赋还极高,虽然长相软甜,但耐不住性子如男。自从当年跟着谢七郎去了一回战场,打了几场仗,体验了一把女将军的飒感后,做梦都想去军营。 头两年她倒是学人家男扮女装混进去过,可惜她个子小,一眼就被识破,然后被丢了出来。 之后更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惜军营不收女人,除了十里道也没有女人,她被告诫了一顿后,这才渐渐收了心思。但这会儿听到雁洲军主帅,他们家大公子亲自开口要她,她就想着自己要是把大公子这小义妹照顾得好了,没准以后大公子一高兴,允她上战场也说不定啊!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女将军的飒路又有盼头了。 于是,在庄氏一脸期盼她自己能拒绝谢商徽的目光下,她高高兴兴的点头答应了。 这孩子,缺心眼啊她! 当天晌午,谢商徽就把颜皎月和小妲都带走了,徒留庄氏一个人坐在冷清清的小院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就捡回了一个,怎么最后倒是还出去两个了? 等谢七郎办完事,跟着方窍赶来时,小院里连庄氏都没在了。 “人呢?”找了一圈,他转身去问方窍。 方窍这一天赶进赶出的就光找他去了,这会儿哪里知道院子里的人去哪儿了,只能猜测道:“早间老宅那边也来人了,约摸是都过去。” “都过去……”都过去了? 娘的,都过去了还得了啊!就娇娇儿那胆子,就他祖母那个性子,一旦碰上,一个冷眼睇过去她还活不活啊?! 想到此,谢七郎心都紧到嗓子眼了,拔腿就往谢府赶。 …… 而另一边,回军营的马车里。 自上了马车后,颜皎月就安安静静的靠在一角。一同坐马车的谢商徽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小包东西给她。 颜皎月抬头,盯着他放到自己面前的东西呆了呆,许久,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一点点地慢慢打开。 她知道,里面不是糖糕就是糖。 “哥哥,其实我不喜欢吃糖的。”一开始就不喜欢。 “我知道。” 谢商徽单手撑在马车车窗沿边,目光沉沉地看着马车外疾驰而去的风景。 犹记得当年在学院,那个人总是将自家妹妹挂在嘴边,不管是妹妹的喜好,还是妹妹讨厌的东西,他总能不厌其烦地挂在嘴边。 后来听得多了,他也就记下了。 所以每回给颜皎月的糖,他从不指望她会吃,他只是潜意识的,把她也当作了妹妹,当成跟谢思钰一样的孩子罢了。 颜皎月手里包着东西的油纸打开,一股清香的味道传了出来,马车外充当车夫的小妲闻到,挥着赶马鞭吆喝了一声,身子后仰着把头伸了进来,眯眼笑问:“姑娘,奴婢闻到鲜花糖的味道了,能给奴婢吃一块吗?” 颜皎月一愣,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当丫鬟自觉的丫鬟,竟会笑眯眯的跟主子要吃的,简直与皇城那些规规矩矩、小心翼翼的婢女完全不一样。 很大胆,但又没有那么多见风使舵攀炎附势的小心思,真诚得她挺喜欢的。 “只能给你吃一块,其他的我要……”也不知是不是习惯,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其他的我要留给谢七郎’。 好在话语停顿住了。 但小妲也没在意,听到她舍得给自己吃一块,已经觉得她很舍得,很大方了,笑嘻嘻地腾出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一块就一块,奴婢不嫌弃的。” 鲜花糖在雁洲城算是个稀罕物,几乎都找不到干果铺子卖,因为做这种糖的制作材料在北疆这边也少见得很,就算买也很难买到,所以更别提自家做了。 第二十九章 颜途字子慕 谢家在雁洲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就连皇城一半的达官贵人都比不上。但纵使如此,就这么小小的一袋子鲜花糖,在皇城里随处可见,皇城百姓人人都买得起的东西,于他们,于这整个北疆却是异常难得。 不是吃不起,而是谢家世代镇守边疆,家中子弟都素来从简低调惯了,花费也都是能省则省,以留作军资,压根就不舍得花费人力物力大老远地去购买。 而以往能吃到,都是府中有人外出办事,才顺道能从其他地方带回来的。 但哪怕带回来,谢老太太都是先紧着一群小一辈的先来。 可惜每次带回来的都数量有限,像小妲这样已经及笄的大姑娘,自然是没份的。她记得上一次吃鲜花糖,还是从战场上受伤回来,每次不好好喝药,庄氏没办法,就找来那糖哄她。 那可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甜的糖,也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了。 许是又看到了小妲眼睛里在冒泡泡,颜皎月觉得疑惑,想看看她多得一块眼睛会不会更亮晶晶,于是拿起两块放到了她手心里。 而小妲在看到手心里的两块鲜花糖后,激动得眼睛都不冒泡泡了,直接都要冒泪花了:“姑娘你太好了,以后小妲要为你和五奶奶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太言重了? 要是庄氏此刻在这儿,听到小妲这句话,肯定又要骂她一句:“给你块糖你就要上刀山下火海,瞧给你出息的!” 马车还在不快不慢地行驶着,而赶车的小妲吃着糖,心情好得不得了,嘴里还哼唱起了小调。 “天边月儿呀月朦胧,远山云烟呀也朦胧~” “黄沙满天呀马蹄响,不问儿郎呀思故乡……” 小调悠扬,有些南方的婉转,更有北疆的韵味。马车里的颜皎月听着,只觉尤为耳熟,竟也低着头跟着轻哼了起来,“……不问儿郎呀思故乡,但闻马儿呀马蹄响。” 小妲听到颜皎月也会这首小调,顿时惊讶的停了下来,好奇地回头朝马车里问道:“咦,这是我家五奶奶年轻时候写的小调,姑娘怎么也会这首小调?” “不知道,是以前兄长教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蠢惯了,有点忘记自己有脑子了,颜皎月想都没想就顺口回了句话出来,回完心里登时一个‘咯噔’,猛地想起了点什么,顿时僵住,目光更是没敢去看旁边的谢商徽。 “我、我……” 她吞吞吐吐的想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解释。 她是被皇族流放的罪犯,她不知道谢商徽知不知道她的身份,若是知道,为何敢窝藏她?若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继续将她送至发配地? 突然间,颜皎月挺心悸的。 而谢商徽也在听到她清晰的话语后,神色凝重地盯着她,冷眸微沉,半响问道:“你兄长叫沈途?” “沈途?”貌似有些耳熟。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颜皎月差点没反应过来。 见她愣住,谢商徽脸色更沉:“你不是顾途的妹妹?” 认错了吗? 谢商徽直视着她脸颊微垂的轮廓,神色慢慢隐晦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竟有些怕她会点头。 好在颜皎月没有点头,反倒轻抬头道:“我兄长外出求学时,常用母姓。他姨娘母家姓顾,若是隐了姓便是叫顾途。” 清平王府大公子颜途,字子慕,母族为顾氏皇商旁支。 “所以,他不叫顾途是吗?” 听到这个回答,谢商徽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怒。 同窗三载,他一直视那人为知己,为挚友,却不想到头来,那人竟连个名字都是假的。 一时间,谢商徽心底忽起寒意。 若是颜子慕此刻出现,他定会将他揍成个王八猪头。 混蛋!名字都是假的,怕是连身份也是假的了,难怪那件事之后,当年他会…… 越想越咬牙切齿,好在谢商徽这人向来光明磊落,怒火倒不会去牵连到别人。 他闭目平复了下心绪,再睁眼时眼中已经一片平静,看着抬头也在看他的颜皎月,语气不生不冷地问:“你与你兄长,何姓?” 若顾途的名字是假的,那他猜测到娇娇儿的身份,大概也被误导了。 说还是不说呢? 兄长当年有意相瞒,但现在谢商徽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颜皎月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实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谢商徽面冷心热真把自己当亲妹妹一般对待的好,颜皎月内心纠结极了。 “除开顾家,这几月来被押送发配地的,唯有宋家和……”提到有关皇族的清平王府,谢商徽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只隐晦地跳过,直接问她:“你是哪一家?” 只要不是清平王府,她不管是任何一家,只要还在北疆雁洲的地界上,谢家都能护她一世周全。 然而,有时候现实总能和希望背道而驰,颜皎月沉默了许久,还是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的写下了一个字。 简短的一个字,还是让已经有些心理准备的谢商徽惊怔了一瞬。 而颜皎月写完,坐直了身子,垂眸歉意道:“哥…谢将军,若我兄长当年的欺瞒给将军带去困扰,娇娇儿在此代他给将军致歉。但兄长他当年,也并非有意欺瞒,实是家中不允他外出求学,他无奈只能离家出走,不得已才换母姓与将军以及外出所遇诸友相交。” “但兄长曾坦言过,他外出三载,虽名姓有假,但与将军及那三两好友所结下的情谊却没有一丝作假。当年兄长归家后,便时常醉酒道出不舍外出所结识的至交好友们,就连方才那首小调,也是兄长曾教我的。” 那也是谢商徽醉酒时教那三两好友唱的。 一别多年,再次听到故友消息,竟是以这种方式。一时之间,谢商徽说不出此刻该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早在当年顾途离开后,就如人间蒸发那会儿,他便怀疑过那小子隐姓埋名了。 第三十章 太子颜樘若当政 加之这些年他一直了无音信,便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直到那日见到娇娇儿,见她像极了顾途时时挂念的妹妹,便心生疑虑,特地让人去查了一番,最后查到了不久前被流放的皇商顾家女眷身上。 他本以为,那人是顾家的,如今被困皇城天牢。 可他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真的遇到了他的妹妹,却从一开始就查错了他们的身份。 更没料到,他们会是清平王府的人。 这下也就全说得通了,早在今年清平王府未遭难前,幽州皇商顾家就被莫名问罪,所有男丁被押送皇城扣在天牢,家财充公,所以女眷也被由当地县官派人押送发配地。 这也是当初谢商徽发现颜皎月后,因他的母姓查错方向的地方。 说起来,皇商顾家虽早一步被问罪,但恐怕也是被清平王府所累。 理顺了一直的存疑,谢商徽看了眼车帘外,眼眸深邃,压低声线问道:“你可知道清平王府屹立百年,从未生有二心,历代皇上也都善以待之,为何到了这一代,现任君王却下了杀手吗?” 不是皇上昏庸,听信小人挑拨吗? 颜皎月一怔,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 但还是如实道:“官兵围府前夕,我兄长似有所感,那晚他曾告诉过我,说清平王府若有朝一日被君王问罪,定是昏君无道,奸佞横行,让我不必多想。” “这话你信了?”谢商徽突然冷笑了一声。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也当了十多天妹妹来护的女子,哪怕知晓了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 皇城里的那些腌臜事,他也不屑提。 然而颜皎月如今早就不是什么天真少女了,听到他这么问,瞬间就想起了兄长曾经那些话里,似乎都在遮掩着什么东西。还有在发配路上,各房长辈对她的漠视,有时无忍不住流露出的厌恶。 这些,似乎在从前是没有过的。 那些一幕幕,看似与她无关,但又似乎都与她息息相关,让她想再自欺欺人一下都难找借口。 可,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皎月此刻心绪复杂,感觉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团迷雾,拨也拨不可,困扰着她的思绪,遮挡着她的双眼。 她困惑得头疼,正想问谢商徽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就听到马车后传来马蹄声,紧接着就是小妲惊讶地喊:“七公子,您怎么追来了。” 一声七公子,将她从困惑中惊醒。 马车外,追来的谢七郎并没有出声,打马靠近马车并行着,本来想看一眼就跳上马车的,但掀开车帘看到他大哥冷冰冰斜来的目光后,咽了口唾沫,喊来声“大哥”后,默默地把手收了回来。 “那些刺客的事,都解决了?” 马车里,谢商徽冷冰冰的的声音传出。 谢七郎攥着缰绳,听到问的是正事,立刻神色严肃道:“都解决了,但宋先生让咱们谢家早做打算。还有我离开时,他有意说了一句,‘当今太子有厚德载物之仁心,亦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才能’。” 这么夸太子,看来这宋仁礼是太子的人无疑了。 “摒弃他人所言,你自己觉得呢?”谢商徽说这话时,看到旁边的颜皎月的目光在透过帘缝,紧紧地看着外面的谢七郎,似乎也想知道谢七郎会怎么看。 谢七郎却没觉得这是个难题,毫无避讳,直言道:“太子仁心仁德,早在当年去皇城时我自己便亲眼见证过,比起那些只会做明面事,一心只妄想什么千秋大业,但千秋大业里从没有加上百姓的龙子凤孙们,我自然觉得太子的确能当选明君。” 一个能穿百姓粗衣,吃百姓糠米,闲了不喜欢享乐,反倒喜欢扮成山野村夫,下田插秧,上山砍柴,亲身体会民间疾苦的太子,日后若为君,又怎么可能不为明君呢? 听着谢七郎的话,颜皎月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他说得很好。 颜皎月记得兄长曾经说过,他们的堂兄太子颜樘若当政,必当会肃清朝堂奸佞,选贤与能,还忠臣百姓一片安乐,创一个大道为公的盛世。 她相信,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她也希望谢家能选择太子,太子是正经皇家嫡子,也是整个大邺未来最有资格登鼎皇位的人。 谢家远在北疆,一向不站朝堂纷争,但若皇城那边的人苦苦相逼,谢家也当尊英明者为君。所以选太子,谢商徽也赞同,但眼下并不是他们明确站队的时候。 至少,也得等太子有所行动才行。 谢商徽持沉默态度,车外的谢七郎没听到他再开口,大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没再说什么。 眼看年关已到,元辰将至,但今年能过好这个年的,怕是没几个了。 几日后,皇城太子府前。 此刻,太子颜樘背着两个包裹站在太子府门口,仰头看着那几个烫着鎏金大字的匾额,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才摇着头啃着个窝头,牵着他的太子妃叶氏一同上了候在旁边的驴车。 是的,驴车。 太子妃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在看到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窝头在啃时,顿时一个没绷住,没好气的从后就是一脚,叉腰骂道:“颜樘,你个混蛋竟敢吃独食,你方才不是说什么也没带出来的吗?那你嘴里叼的那窝头哪儿来的?” 太子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差点没摔个大马趴,站稳后拍了拍身后衣摆上沾灰的脚印,慢条斯理的说道:“没藏,这是今日受惊过度,为夫一直攥在手里压惊的。” 你丫的就没看出来你有多受惊! 太子妃听到他的话,气得又是一脚。 这次太子没再顾形象,捂着被踹的臀部,拖起袍摆急忙跳进了驴车。 旁边拉着驴车的某侍卫看到太子的怂样,眼角狂抽了记下,急忙扭头去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没敢看他们。 这怕是他们大邺有史以来,首个被贬跟没被贬一样,没什么太大差别的太子了。 这当太子的时候,也是天天窝头就着白菜,还一天天被太子妃踹。这都被贬了,也依旧是啃着个窝头,没少一日三顿的被踹。 幸好他们太子妃踹归踹,该不离不弃的时候,还是挺患难见真情的。 至于太子为何会被贬,这事得从今早的朝堂上说起。 第三十一章 元辰日的祈天灯 今日一大早,太子如往常一样,顶着他那张似乎写着‘老好人’三个大字的俊脸,在太子妃日常一脚的相送下,高高兴兴地出了太子府,一如既往地去赶了个早朝。 哪知在朝堂上,锦王与他的几个忠心老臣一来,二话不说便齐齐参了太子一本,参的还不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竟是参太子私藏清平王府余孽颜子慕,并呈上有力罪证及人证。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都静悄悄的。 就连上朝几乎都在打瞌睡中度过的老皇帝,也在听到此事后,瞬间清醒,脸色更是阴沉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当即便命人去太子府捉拿颜子慕。 但也不知颜子慕是不是长了双千里耳,在御林军赶到太子府时,颜子慕早已逃之夭夭,可他匆忙中来不及带走的东西,无不都在指认太子真的私藏清平王府余孽的事实。 这下老皇帝更怒不可遏了,眼看大手一挥就要下旨废掉太子,褫夺他太子封号。 可偏偏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太子顶着他老好人的俊脸,竟不慌不忙、有理有条地竭力自辩清白,哪怕有些辩不了的,他也死咬着是被人诬陷,死活不认罪。 一众大臣也连连求皇上明察,也坚信太子是被人诬陷的。一个个拼着身家性命,死命力保太子。 但太子是不是被诬陷,一向昏庸的老皇帝这回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他知道太子跟清平王府一向亲厚,与颜子慕更是兄弟情深,会救他也无可厚非。但老皇帝觉得这天下还是自己,自己都还活着,这个太子就不听话了,给他这么整阳奉阴违那一套,简直就是挑衅他的威严,忙着觊觎他的帝位。 这行为在他看来,妥妥的就是想大逆不道啊! 但多少念及与太子的生母,已逝先皇后的少年夫妻情分,老皇帝在一众大臣的求情下,最后倒是没有把太子废掉,却保留了其位将他贬去了北疆雁洲,美名其曰磨炼磨炼。 这旨意一下,不用脑子都能知道老皇帝打的什么算盘。 这不废太子位就贬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这分明是给太子的其他兄弟下手的机会啊,是嫌太子死得太慢了啊这。 果然,老皇帝只是昏庸,但不傻呢! 因为如今若贸然废掉太子,势必会引起朝堂动荡,太子的舅家,先皇后母族的势力都不会坐视不管,更不会善罢甘休。 这点局势,他们的昏君还是看得通透的。 可贬去雁洲就不一样的。 雁洲是谢家的地盘,几年前老皇帝就想除掉了。 可奈何谢家有雁洲军称霸着一方,在民间威望又极高,没有个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的借口,轻易是动不得的。 不然雁洲军若是借机来个军乱,鱼死网破大军压皇城,那他这个皇帝的安逸日子就安稳不了。 但若是这回,太子在雁洲的地界上出了什么事,不但能甩锅谢家,让先皇后母族找不到发难的机会,还能一举除掉不听话的太子,和名正言顺卸掉谢家兵权,简直就是一箭好几雕的好事啊! 老皇帝一箭几雕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下朝时辰都还没到,就直接勒令太子简装出发了。 而太子妃本来是得不到和太子一同去的,毕竟若太子没死在雁洲,日后要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太子妃多少也能成为他的掣肘。 可太子妃性子刚烈,直言若是不允,她立马撞死在宫门口,逼得老皇帝不得不同意她和太子一块上路,但他们的儿子却被直接打包送去了继后宫中。 现下,太子和太子妃上了驴车后,有了简陋车帘的遮挡,两人才卸下伪装,神情严肃地看着对方,但眸底都带着柔情。 颜樘看着他的太子妃,眼中更多的却是心疼。 这一趟雁洲之行,全然在他们的计划之外,说是生死难料都不一定,她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跟他一起去冒险的。 更何况,此行凶险,他也怕自己到时护不住她! “别担心。”太子妃似看出他在想什么,伸手握住他的布满老茧,与他金尊玉贵的身份极其不符的温热大掌,低语笑道:“我是将门之女,这一回,换我来护你一路。” 她并不是个贤惠的妻子,也不是个合格的太子妃,相反很任性,成亲多载也全靠他的包容。但也因为如此,她才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他的丈夫除了是她的丈夫,更是大邺无数人寄托的希望。 如今,她也想尽一份力,护一路这无数人的希望。 “你总是不听话,好在,除了你我也没旁人了。”他也低语笑着,说的话也只有两人能懂,说完,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这个太子当得危机四伏,但好在,娶得了与他两心相悦,知他苦、懂他累,一心相随,对他不离不弃的太子妃。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福祸相依! …… 雁洲城外,军中。 太子被贬雁洲的消息传到时,正好是元辰当日,这一晚谢七郎与兄长一同镇守营地,并未回家过年。 消息传来时,谢七郎正带着颜皎月在十里道的山丘上放祈天灯,一起的还有许多随军住在十里道的妇人。 元辰日点祈天灯并不是大邺的习俗,但却是雁洲百姓们的习俗。 自从二十年前,谢家大夫人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站在城墙之上击鼓退敌,放出第一盏通知雁洲军有敌袭的天灯后,这个习俗便延承到了至今。 因为那一年,亦是在万家团圆的元辰日。那一日,若没有谢七郎的母亲冒死登城头击鼓,雁洲城怕是早就不存在了。 元辰放祈天灯,也算是雁洲百姓祭奠谢大夫人的一种方式。 当成千上万盏明亮的祈天灯,缓缓从城中升到城外,最后或高或矮齐聚到半空时,无星无月的寒夜里,璀璨得似一片繁星。 而灯下,军中儿郎们每年到这一刻,也都会心照不宣的全部走出营帐,仰头静静地看着那些亮点。 看着那些祈天灯,他们似乎也能看到自己的家人,似乎更明白了苦守寒疆的意义。 只要他们还在,只要每年这些天灯还在,那大邺的土地他们就不会退守一寸。 因为他们守的,除了国,更是家! 第三十二章 花娘是什么 “谢七郎,你见过自己的娘亲吗?”山丘上,颜皎月仰着头,目光寻找着自己亲手放出的那盏灯。可半空中星星点灯,如雨滴入海,汇聚成一片灯海,那盏灯早已不知聚去了何处。 谢七郎手里还捧着一盏,迟迟未放手,听到她的问话,才似回神般松了手,目送着那盏尽白的灯飘远。 目光也随着那盏灯,神色悠长。 半响,他才开口道:“没有见过,但小时候听我祖母提过,他们都说我母亲是皇城来的大家闺秀,人很是温柔娴静,是一个胆小得见到刀刃都会被吓哭的姑娘。” 也是一个与北疆格格不入的姑娘。 可偏偏就是那样一个胆子小,性子温吞,吃不了一丁点苦的姑娘,敢在父母给她择定的出嫁前夕,不顾一切的追随他父亲来到北疆。最后不要八抬大轿,也不要十里红装,只要做他父亲的填房。 简直就像是被他爹那坨猪油蒙了心。 谢七郎每次想起,都挺替他娘感到不值的。 若她没遇到他父亲,他娘那么金枝玉叶的大家闺秀,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怎会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估计也没多少人记得! 那年的谢家大夫人,为救一城百姓,独自一人登城楼击鼓,之后放祈天灯给军营报信,被潜进城中的敌军发现,慌乱之时不慎从城梯上滚下,导致难产,后拼尽全力产下谢七郎后血崩而亡。 “那你娘亲,肯定很喜欢你爹。” 不然,那么胆小的一个姑娘,怎么有勇气成为一城人的英雄?! 是啊,听过他娘故事的人,都能在那些只言片语中,听出他娘喜欢极了他爹。可唯独他爹谢淮望对他娘的喜欢,视若无睹,甚至在她死后不到一个月,就兴高采烈地娶回了个异邦女子。 凉薄得让人心寒! “娇娇儿,要记住了,永远不要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会受伤的。但也不要随随便便就给喜欢自己的人希望,非亲非故的,如果不喜欢,就不要轻易地去接受人家的好,要果断拒绝,不然别人也会因你而受伤的。” 就像他娘,飞蛾扑火,最后年纪轻轻红颜薄命。 就像他爹,明明不喜欢,却来者不拒。给了别人一丝希望,别人一生都只能剩失望,或绝望。 何其可悲啊! 颜皎月有些不懂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不解地问道:“那我和你也非亲非故,那以后还能接受谢七郎的好吗?” “当然能了。”谢七郎好笑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爽朗笑道:“咱们可跟‘人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颜皎月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眼睛。 谢七郎神色温柔,看着半空聚成一片的灯海,轻声回道:“我们有同一个大哥,是一家人,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好。” 非亲非故的家人之间的好,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吗? 颜皎月要是脑子还处于不清醒状态,说不定就真信了他的话了。 但现在么…… 颜皎月扭头,看着他侧脸的轮廓,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好,若是没有别有用心,那他想慢慢蓄谋久之,她也未尝不可。 远处的祈天灯还在不断上升,可惜谢七郎并没能陪颜皎月看多久,就被谢商徽派人火急火燎的叫去了军营。 谢七郎离开后,回十里道小屋的路上,颜皎月戴着帽笠跟王荷花一路。等到了道口,王荷花本想送她回村尾,但颜皎月看着她已经有些显怀的肚子,果断拒绝了。 王荷花拧不过她,又想着村尾小屋也没多远,便把引路的灯给她,目送着她离开了老远才回屋。 颜皎月提着引路的小灯,怀里揣着谢七郎从军营带来的一包吃的,心情不错地往村尾小屋走。可刚到村尾小屋,院门一推开,她神色突然沉了下来,眸光警惕地看着漆黑的小院。 有血腥味,屋里有人! 颜皎月从小嗅觉就很灵敏,能比旁人更容易闻到别人发现不了的细微气味。就比如此刻小院中,藏在某个角落的浓重刺鼻血腥味,虽那人似乎用草木灰掩盖了些,但她普一推门便闻到了。 来人不知是凶是恶,颜皎月顿足院中,没敢转身跑,更没敢进屋。 暗处的人似乎也知道被她发现了,故意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将门关上进屋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以及这周围的那些妇人!” “你敢动她们,你也跑不了。” 听到威胁的话,颜皎月眼神冰冷的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黑暗中,小院角落的灶房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黑影。 颜皎月见状,心底多少有些惧意,但她强撑着没被吓后退,而是紧了紧掌心,壮胆一般将手中引路灯往上托了点,彻底照亮了那黑影的面容。 黑暗中,那人并没有遮面,昏暗的光亮照过去,能清楚的看到他俊朗的五官,以及他肩膀上一支没有拔出,只折断了半截的残箭。 “你是谁?”看着他肩上的残箭,颜皎月目光瞬间犀厉了起来。 这种箭身带刻痕的纹箭,她在谢商徽的帐中见过。 这人是从谢商徽手里逃脱的。 想到这人有本事从谢商徽手里逃脱,还能越过前方军营逃到十里道,定然身手不凡,颜皎月心里有些发紧,脑子也在飞快转着。 “关门,进屋。”男人再次冷冰冰的开口。 颜皎月不敢轻举妄动,转身将小院门轻轻关上,托着灯慢慢向屋里走去。 男人见她还算听话,悄悄将手里的短刃收回了袖中,大步跟在她身后。 进到屋里,男人目光快速打量了一圈屋里,然后直接坐到床上,命令道:“找些绷带出来给我包扎伤口。我警告你,别想逃跑去通风报信,不然我会先割了你的舌头,再打断你的四肢,让你生不如死!” 男人一脸狠厉,语气并非只是想吓唬人,而是真会那么干。 颜皎月没出声,抿着唇摘下帽笠,乖乖听话的去给他拿绷带。 然而一直盯着她的男人在看到她的脸时,有些惊诧的愣了下,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是大邺军中的花娘?” 花娘,意指随军军妓一类。 “花娘是什么?” 颜皎月也是一愣,但直觉告诉她花娘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 不过她是真的不知道花娘是什么意思,虽然时常出入军营,但军中将士们都知那时的她脑子不灵光,都将他当小妹妹对待,从不会在她面前说什么污言秽语。 加之谢商徽一向治军严明,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军队里出现那类人,所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 第三十三章 居然想烧死他 不过谢商徽虽治军严明,但他也是男人,自然能明白男人的需求。 所以他从不会强求将士们跟他一样当和尚,但那种事也绝对不允许在他觉得神圣的军中发生。 为此,朝堂有些被贬下来作充军妓的,或一些自愿卖身当花娘的,都被他安排到了城中一家花楼里,由专人看管,只供应给军中士兵服务,只要将士们得假了都可以去解决身体需求。 话说回来,此刻,男人看着颜皎月满脸不解,清澈明亮眸子里的疑惑更不似作假,也是稍愣了下。 听她还一脸天真的问花娘是什么,这让受过大邺礼义廉耻教育的他,竟一时难以启齿起来。 不是他有什么文人羞耻,而是面对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等答案,他是真的说不出口。 他要说了,莫名的竟有一种负罪感。 不过这丑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目光再次凝重地盯向她,但好在颜皎月并没有真想知道花娘是干嘛的。见他没解释,就继续低着头找出绷带,等找到了,就直接递到了他面前。 男人迟疑了一瞬,接过她递过来的绷带时,也谨慎地拿在手里检查了一下,才问:“有没有伤药?” “没有。”颜皎月依旧低着头,想了想,又说道:“草木灰可以止血,但在外面灶房。” 这是上次在军营伙房里,张北望告诉她的。 但张北望也叮嘱过,用草木灰容易使伤口化脓,要是弄错了用成了炭木灰,伤口不但会化脓,严重点甚至还会导致短时间内的四肢无力,久了伤口的位置还可能会大面积腐烂。 显然,眼前的这人似乎分不清草木灰和炭木。 貌似他觉得是灰就能用。 而男人的确是没分清草木灰和炭木灰,听到她的话也并未起疑,反而暗暗地看了眼自己沾着灰烬的伤口。那是他方才逃窜过来时,随手在那放在角落里的火盆里抓的。 在他看来,草木灰和炭木灰,都差不多了。 而且草木灰能止血,是他当年在一本孤本古籍中看到的。上面记载,草木灰可止血,是大邺某些野方郎中的偏方,见效极快,虽抹上久了会容易让伤口化脓,但却是效果最好的临时止血药。 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止血。 想到此,男子不疑有他,冷声道:“去拿,敢耍花样,我要你小命!” 颜皎月没说话,在他锐利的目光下,强装镇定的提着方才拿回来的那盏引路灯,转身出了门,向门外一侧的灶房走去。 灶房里一片漆黑,东西虽挺多的,但都被今日回了城中的小妲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颜皎月并没有被绊倒什么的,提着灯摸索了一会儿,很快便在角落找到烧炭木的炭盆。 看着炭盆,和炭盆旁边的一堆柴火,她又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然后端起炭盆,将手中的那盏引路灯随手丢到了那堆柴火上。 引路灯丢出去的瞬间,灯油倾斜,浸透灯笼周边的油纸,瞬间点燃了一角的干木。 而颜皎月却当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的端着那炭盆返回了屋中。 男人见她回来了,才将目光从院门的方向收回。大概是觉得盯着那门,就能防止颜皎月逃跑。 “呵,你这女人丑是丑了些,倒还算听话,不像……”似乎是差点说出了不像谁,但男人很快意识到不能说,及时住了嘴,起身有些恼怒的夺过颜皎月手里的炭盆。 冷声问:“有酒吗?” 颜皎月轻点头:“有,在外面。” “去拿进来。”拔箭光靠草木灰止血是不够的,若是有酒便再好不过了。 许是她从一开始就很听话,让男人不知不觉间,对她的戒备心都有所减少,一听有酒,连问在哪儿都不曾,便直接让她去拿。 然而颜皎月从一开始的听话乖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看着男人已经拿下墙上的油灯,在认真准备拔箭的东西,并没有再时刻盯着她了,颜皎月知道,机会来了。 她一点一点地往后退着,直到退到门口,看到灶房那边的火光即将烧大,她才神色一凛,急忙将门关上,并迅速上扣锁死,然后转身就跑。 屋里,发现不对劲的男人赶忙大步跑向门口,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房门被从外锁死着,他使劲踹了两脚,房门竟坚固得纹丝不倒。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的木材,竟他娘的牢固得跟他们戎狄关野马的铁栅栏一样。 男人气得要死,可惜方才那几脚扯动了肩上箭伤,疼得他手脚一软,倒吸了口凉气,正好吸到从灶房那边烧过来的浓烟,直接给他呛出两行眼泪来。 太恶毒了。 那丑女人顶着张丑脸就算了,心肠竟也那么歹毒,居然想烧死他! 丑女人,敢玩他耶德弩,他定不会放过她! 没错,这误打误撞逃窜到颜皎月小屋里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在漠河畔之地围杀谢七郎的耶德弩,也是戎狄的现任大将军王。 与此同时,有士兵发现十里道出现火光时,便立即禀告去了主帐。 主帐里,刚得知想趁大邺过元辰时,潜入雁洲军后方烧粮草的耶德弩从自家大哥箭下逃走,此刻不知逃窜去了哪儿的谢七郎,听到士兵的来禀,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一个口哨叫来闪电,带着一队人马火急火燎的就往十里道赶。 然而越靠近十里道,他心就越提到嗓子眼。 因为那火光冲天的位置,正好是村尾。而村尾最后的两间小院,只有娇娇儿一个人住。 当赶到村尾,马都还没停下,谢七郎就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着火势显然已经控制不住的小院,他疯了一般朝里大喊:“娇娇儿,娇娇儿你在不在里面?” “你在不在里面啊,丑丫头!!” 然而,不管他喊得再大声,里面除了火势蔓延的倒塌声,就只有士兵们来回企图浇灭大火的急促声。 大火越烧越旺,似乎是想在新的一年里添一把绚丽的色彩,照得整个十里道亮堂堂的,许多妇人看见,都担忧的凑了过来。 就连一早就歇下的王荷花听到动静,都不顾君天扬的阻拦,小跑了过来。 谢七郎已经急得眼睛都红了,好几次想冲进去,都被蔓延出来的火蛇逼退了回来。此刻见到王荷花过来,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冲过去问:“娇娇儿呢?娇娇儿今晚是不是随你回家了?” 第三十四章 简直就是青出于蓝 王荷花有些被这样没理智的谢七郎吓到,脸色微白,抚着肚子惊退了一步。 旁边的君天扬见自家婆娘被吓到了,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急忙将王荷花拉到身后,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村尾小院,摇头不忍道:“七郎,你冷静点,娇娇儿没有在我家,她是自己回的小屋。” 自己回了小屋。 听到这话,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谢七郎只觉脑袋嗡嗡地空白了一瞬,胸口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地击了一下,钝疼钝疼的,有些窒息。 他缓缓转身,双眼猩红的看着那片火光,拳头紧握。 他不敢相信,一个时辰前他还陪着放祈天灯的丑丫头,怎么就这么葬身大火了? 有些话他都还没告诉过她,她怎么能葬身大火? “查,给老子查清楚是谁放的火,老子定要让他……” 血债血偿! 最后四个字还没怒吼出来,谢七郎就突然听到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让他怎样?谢七郎。” “娇、娇娇儿?” 谢七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声音,一阵心悸过后,他僵硬地扭头,缓缓看向不远处正歪着脑袋在望自己的女子猛地瞳孔微缩,害怕是自己花眼了一样,抬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好像,好像真是娇娇儿。 “谢七郎,眼睛进沙子了吗?要我给你吹吹吗?”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王荷花听到,惊喜地直接跑了过去,担心的问道:“娇娇儿,你没事?你担心死我们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颜皎月笑着摇头,然后直直地走向谢七郎,见他还傻呆呆的瞪着自己,她眉眼一弯,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对着他的两只眼睛各吹了一口气,“好了,沙子出来了,不难受了谢七郎。” “老子才不难受,老子只是……差点被你吓死了。”他语调重而轻,感受到她的呼吸,再顾不得什么,一把将她紧紧勒进怀里。 心里,一股难以言表的喜悦也瞬间填满了那颗愤怒的心。 还好,还好她没事。 然而,他刚庆幸完,怀里的人就被人强拽了出去。 拽人的是在半道巡逻,碰巧遇到颜皎月岔小路往军营跑的姜修远。 “姜修远,你他娘的干嘛!”刚抱热乎的人被抢了,谢七郎顿时火气重得不得了。 “你小子够了,嚷个屁啊!多少人看着不知道收敛点?”姜修远将颜皎月拽到一旁站好,瞥了他一眼,才看向快被烧干净的小屋问:“这么大的火是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颜皎月立马甩锅道:“我看到了,是一个肩膀上中了箭的人放的。” 肩膀上中箭的,应该就是耶德弩那每次都只敢偷偷摸摸,使用下三滥手段的孙子了。 “敢烧老子的房子,下场战场再见,老子定砍了他的狗头挫骨扬灰。”谢七郎恶狠狠道。 姜修远却皱眉疑道:“七郎,你不觉得奇怪吗?十里道那么多房子,为何耶德弩偏偏要烧这一间?你真觉得是凑巧?” “你的意思是……”谢七郎心中一凛,看向有些心虚的颜皎月,神情严肃道:“难道是军中有细作,得知了娇娇儿被我们看重,所以他此番烧粮草实则为幌,真正目的是想抓走娇娇儿威胁我等?” 威胁?还能这么想? 姜修远嘴角抽了下,只觉得谢七郎想得真多,却忍住崩笑,转身配合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总之今晚得加派人手巡夜就是了。” “那我去禀告我大哥,娇娇儿就先随我回军中了。至于耶德弩,今晚就饶他一条狗命,下回再敢偷潜我大邺的地界,老子定让他有来无回!”要是今晚他在军中,才不会让他逃掉,定让他有来无回! “娇娇儿,咱们走。”谢七郎说完,不管姜修远抖肩干嘛,一把就将颜皎月抱上马就走。 颜皎月:“……”她总觉得他们误会了点什么。 要不要告诉他们火是她放的呢? 回头看了眼姜修远快憋不住的表情,想想还是算了,感觉现在告诉他们,不说其他人,就谢七郎一个人估计又该想成另一出了。 而另一边,军中主帐里。 谢七郎带着颜皎月回来时,谢商徽早已等着帐门口,大概是他早就料到谢七郎会把颜皎月带回来,所以谢七郎一回来,还没踏进主帐,他便找了个事支开了他,单独和颜皎月进了主帐。 颜皎月也知道,他是有话要问她。 果然,一进帐他便问:“小屋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说完,谢商徽盯着她,虽开口没再过问别的,但目光却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她身上没血迹什么的,才将目光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颜皎月从进来起就没想瞒着他,如实道:“是我点的,有人闯进了我的小屋,被我反锁在了里面。” “所以你点火,是想烧死人家?” “不然嘞!”颜皎月老实点头,面不改色道:“本来是想烧死他的,但他命大,最后还是让他逃跑了。” 她没说,虽然人是逃跑了,但经过今晚这一遭,那人去掉半条命是肯定的了。 不过看那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以后她自己也得小心了。 听了她的话,又瞧到她那干了坏事的得意小表情,就算不说,谢商徽又哪里看不出来那耶德弩从大火中逃跑后,肯定讨不了好。 这丫头,怕是阴人了。 谢商徽眼帘敛回,眼神略怪异地看着她,突发奇想地问道:“你是不是与你兄长极为亲近?”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她兄长? 颜皎月有些不解,奇怪道:“谢将军为何这么问?” 许是谢商徽也意识到每次和她挨到一块,自己提及她兄长的次数,的确颇为频繁了些,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起来,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没什么,只是有时莫名觉得你阴人的路数,倒真是与你兄长如出一辙。” 何止如出一辙啊,那阴了别人还能若无其事的样子,简直就是青出于蓝,后继有人。 第三十五章 何必自取其辱呢 听到这话,颜皎月低低头,并没有觉得和兄长一样有什么不好,倒以为荣的说道:“谢将军倒真是了解我兄长,不过将军说得也对,皎月从记事起,便是由几个兄长亲手带大,脾性都随了他们的,更何谈个阴人的路子。” 她是由她几个兄长带大的? 听到她这话,谢商徽微微一怔,脑中突然闪现起当年颜子慕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 他说“我就那么一个妹妹,自是要教养得像我多些。再者家妹年幼丧母已是可怜,父亲又糊涂牵罪于她,若连我这个做兄长的都再不事事照料她,时时牵挂惦记于她,那在那样的深宅大院中,她该有多难过呀!” 这丫头,倒是跟七郎和谢思钰身世相近。 想到此,谢商徽神色再冷硬不起来了,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谢七郎带着厌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屠蓁蓁,三更半夜的,你不在城中过元辰,你跑来军营干什么。” “你管我来什么,军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老子是军中将领,担任先锋一职,你三更半夜来扰营,老子当然有权力管。” “你有权力你的,让开让开,我是来找商徽哥的,你赶紧给我死开。” 听到外面传来的推搡吵闹声,怕外面那两人会干起来,谢商徽斜眸看了颜皎月一眼,低声说了句“待在里面”,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来,不远处的屠蓁蓁看到,立马就跑了过来,急急道:“商徽哥,我爹爹让我来给你说一声,今夜西大营有人夜袭,让你小心点。” “西大营那边遭了夜袭?” 谢商徽皱眉,西大营离这边不过两里地,不可能那边夜袭了这边一点动静都不知道。 屠蓁蓁解释道:“就一个戎狄小队,都被我爹爹生擒了。爹爹怕戎狄人狡诈,会声东击西两边都夜袭,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只一个小队的,那应该就是特意接应耶德弩的了。 谢商徽觉得不足为惧,倒是看着屠蓁蓁奇怪的问:“你今日为何在西大营?” 要知道,今日可是元辰夜。 屠蓁蓁当然知道今日是元辰,但因着谢七郎和她的事,她娘对谢家生了诸多怨言,也不再登门拜访。 而以往的元辰,她们母女都是受邀去跟谢家女眷过的,但今年两家闹红了脸,已经不好再去,就只能带了饭菜来军中与她爹爹一道过。 当然了,这话她当然不会说。 此刻,听到谢商徽问,屠蓁蓁挠头干笑道:“白日来给爹爹送点东西,来的路上耽搁了会儿,就晚了点没回去,正好就留在西大营吃年饭了。” 这漏洞百出的话,谁信谁就是傻子。 旁边的谢七郎闻言,忍不住嗤笑了声,但好在憋住没说什么。 谢商徽斜瞥他一眼,看着屠蓁蓁正色道:“回去告诉屠老将军,本将会注意的,让他不必担心。”说完,他招来两名士兵,吩咐道:“你二人护送屠小姐回西大营。” 他话音刚落,屠蓁蓁面上笑意又僵了僵,想再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僵着笑挥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商徽哥再见。” 谢商徽颔首轻点了下头,准备目送她。 而旁边的谢七郎直接理都不再理她,大步进了帐。 见他对自己依旧这态度,屠蓁蓁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但更让她不是滋味的,却是在谢七郎进了帐后,以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喊了一句:“娇娇儿,饿不饿?” 听到那声‘娇娇儿’,屠蓁蓁震惊抬头,一股堪比当初谢七郎说有心上人时心凉感涌现,直凉透到了心尖上。 不过这次她没再觉得羞愤,也没再落荒而逃,而是一脸愤怒想冲进去看看那个‘娇娇儿’是哪个狐狸精。可她刚跨出两步,就被谢商徽拉住了胳膊,并沉声对她道:“任性也得适可而止!” “任性?” 她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想努力一把,怎么就任性了? 这句话有些伤人,屠蓁蓁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好在最后忍住了。 她眼睛红红的看了看谢商徽,又看了看主帐,最后红着眼眶轻声问:“商徽哥,你们是不是一直都在讨厌我?我就这般遭人厌吗?” 谢商徽摇头,神情严肃道:“你很好,但屠姑娘,谢七郎不适合你,莫要执着了。” “他机会都不曾给过我,你们怎就知道不适合?”屠蓁蓁委屈得想怒吼的,但话到嘴边,只能裹着眼角的泪滴落成细语,不甘质问道:“就算我不适合,那里面的那个女人她就适合了吗?” “……”或许,也不适合! 谢商徽默然,没再开口。 屠蓁蓁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却倔强不退缩道:“就算是输,至少她要是个能让我输得心服口服的。” 语罢,她一把抹掉眼泪,推开谢商徽拦住的手,大步进了主帐。 “唉,何必自取其辱呢!” 谢商徽看着这倔强姑娘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却没有阻止。 其实,若是谢七郎也喜欢这丫头,谢屠两家联姻,倒也不失为北疆雁洲一场佳话,而屠蓁蓁也身手不错,日后也能成为谢七郎的助力,像谢家女眷一样,定也能守军中后方无虞。 可惜,情之一字,让人身不由主,谢七郎的喜欢不属于她。 主帐里。 屠蓁蓁闯进来时,谢七郎正剥好一枚蛋卵,似乎是耐着性子在哄他对面低着头的女子吃。 而那女子一直在摇头表示不想吃,却在听到她进来的脚步声,停住了摇头的动作,正要抬头看来,哪知方才还在哄人吃东西的谢七郎已经快她一步,将她整个人都挡在了身后。 “你进来干什么?” 与方才的语气相比,谢七郎此刻的语气转换得极大,恶声恶气的。 “她是谁?”屠蓁蓁反问。 “她是谁关你什么事。”谢七郎没回答,白了她一眼,将身后的人挡得更严实了。 看他这般维护身后人的动作,屠蓁蓁心底拔凉拔凉的,红着眼,强忍住心中不适,就怕失去理智撸起袖子干上去。 但还是忍不住一脸怨念地问道:“谢七郎,你就是为了她才不要我的吗?” “欸,我说你不要乱讲话好不好,老子和你清清白白的,什么要不要的,你别乱给老子泼脏水。”谢七郎一脸紧张的解释,或许这一刻,连他也没发现自己的紧张。 这下屠蓁蓁感觉心更凉了,凉得透透的。 第三十六章 觉得你最近聪明了不少 但她自小是被他爹当男儿教养的,承受能力还不至于太差,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心凉了会儿,她咬了咬牙,大声吼道:“谢七郎,我屠蓁蓁也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你让开,让我看看自己输在什么样的女子手里,至少要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老子看你是脑子有毛病!” 谢七郎白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今日脑子格外有病,正要亲自动手撵人,不想他身后的人突然牵住了他的大手,起身从后走了出来。 颜皎月走到谢七郎身前的那一瞬间,光未逆,有人却已雾花了眼。 “你、你就是为了,为了这样一个……”这样一个丑八怪拒绝的她? 屠蓁蓁胸口的郁气瞬间胀到脸上,身子都怒颤了。 就在方才,她猜想过他身后的女子是怎样的倾国倾城,所以才能迷了他的眼,惑了他的心肝肉。再不济,至少也得是个我见犹怜的清秀姑娘,可、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个面容恐怖的丑八怪。 他谢七郎居然为了一个丑八怪,竟拒了她。 她屠蓁蓁居然还不如一个丑八怪? 这让她情何以堪? 心思百转间,屠蓁蓁心态绷不住了,眼一眨,眼泪毫无征兆‘嗒’地落了下来,颤着手指着他们,哽咽道:“谢七郎,你、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我们哪儿欺负你了?” 谢七郎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今日又没动手揍她。 颜皎月看着对面一脸倔强抹着眼泪的姑娘,有些同情。同为女子,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眼里对谢七郎的情意,但就是因为同为女子,她同样自私的不想退让。 因为从大雪中,谢七郎将她刨出来那一刻起,他就只能是她的。 “我们没有欺负你,是谢七郎不喜欢你。” 颜皎月一开口,谢七郎都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丑丫头这句话好像在维护他,是? 嗯,对,丑丫头就是在维护他。 屠蓁蓁本就在气头上,猛地一听到颜皎月的话,还都是大实话,顿时气得小家子气地一把推了过去,溃不成军的吼道:“丑八怪狐狸精,谁让你说出来的,谢七郎喜不喜欢我关你什么事!” 她这一推,直接将颜皎月推撞到了她身后谢七郎的怀里。 好在谢七郎手疾眼快,急忙将她稳稳抱住。 屠蓁蓁看着谢七郎那小心翼翼的温柔样,又抓狂,又嫉妒还又该死的羡慕,但又无可奈何,最后脚一跺,难堪的哭着转身跑了。 “谢七郎,她哭了,我的话是不是好伤人?” 颜皎月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没错过他眸低那转瞬即逝的不忍。 但很快,那抹不忍匿与眼中星海,换成他垂眸浅笑道:“你说了实话罢了,我对她无意之事,早已挑明。如今她若执着一日,也不过是徒增一日苦恼。而你刚才的话,是帮我断了她不该有的执着,没什么伤人的,说起来呀,我该谢你才是。” “真的?”颜皎月半信半疑。 谢七郎抬手揉了揉她额前,温柔笑道:“在娇娇儿面前,谢七郎从不说谎。” “那谢七郎其实是不讨厌那位姑娘的,对吗?” 这点谢七郎不否认,点了点头,挺惆怅道:“怎么可能讨厌,在我心里,那丫头一直都是我的妹妹,但也仅此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颜皎月心里挺高兴的,仗着自己在谢七郎眼里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笨蛋,她突然抬高手捧住他的脸,弯着眉眼问:“那谢七郎对娇娇儿也是妹妹吗?” 要他敢点头或说是,颜皎月觉得她能挤爆他脑袋。 然而,不管是还是不是,谢七郎都没有回答,反而是神情复杂的看向她,盯着她神采飞扬的眸子,疑惑道:“娇娇儿,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聪明了不少?” 聪明了吗? 颜皎月一愣,脸上笑容差点变成僵笑。 待回过神来,她赶忙不高兴的嘟起小嘴生气道:“讨厌,娇娇儿本来就很聪明,是谢七郎太笨没发现。” “是没发现吗?”谢七郎盯着她又认真的审视了一小会儿,眼色复杂极了,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将她的两只小爪子从自己脸上拿了下去,开始问起了别的:“你饿不饿,我带你去伙房吃东西去!” 颜皎月也怕他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忙不迭的点头道:“好,但我想吃酱肉。” “不行,那太油腻了,明日中午再吃,我让张北望给你包饺子好不好?” “那我要酱肉馅的饺子好不好?” 谢七郎“……”好个屁! 娘的,老子手又痒了。 两人手牵着手,你说一句,我答两句的离开了主帐。待他们走远,主帐旁边的拐角处才走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方才哭着跑出来的屠蓁蓁,一个是一直在旁观的谢商徽。 此刻,屠蓁蓁面上已经没什么悲伤神色了,就是心底还有些不甘,但也仅仅只是有些微末的不甘而已了。就如她方才听到的,谢七郎从没讨厌过她,只不过她只是妹妹而已,也仅此而已。 她屠蓁蓁不是个喜欢纠缠不休的人,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她相信日后肯定会遇到比谢七郎更好的男子。 “难过吗?” 谢商徽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也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安慰的。想得开就好,想不开想自讨苦吃也是别人拦不住的。 屠蓁蓁说一点都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放下。 屠蓁蓁心里难过得要命,红着眼,面上佯装洒脱的摇头道:“才不难过,谢七郎看不上我,是他眼神儿不好,是他错过我了。” 说是不难过,可最后一句话出口时,屠蓁蓁最终还是没忍住,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哽咽着重复了那句:“我不难过,是谢七郎错过了我,我不难过的……” 只是,好不甘心啊!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今晚之后就要放弃了,不是她没有努力过,而是她努力了的,只是依旧没有结果罢了! 可她爹爹教过她,将军家的姑娘,就要大气果敢,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 屠蓁蓁蹲在地上无声哭了会儿,等再次站起来时,面上泪痕已经擦得干干净净。深吸了口气,她浅笑道:“商徽哥,明日我会让我娘带我去给祖母还有婶娘他们拜个年,以后……我依旧还能当你们是哥哥对吗?” 能说出这句话,已经证明她会放下了。 “一直都是。” 这丫头没有因此事内心扭曲,心生怨恨,拿得起放得下,倒是挺坦荡的,谢商徽还是蛮欣慰的,难得对着她笑着轻点了下头。 不过这一个个、一天天的,真是操碎了他的心了。 第三十七章 都快赶超老子了 另一边,军中伙房里。 今年元辰,将士们的伙食都会比平日里好上许多,伙房也是一年一度最繁忙的时候。 哪怕此刻已经是深夜,他们也都还在为全军营明早的伙食忙碌着。 谢七郎带着颜皎月过来的时候,伙房头头张北望正带领着他一众火头军兄弟在忙活,一个个忙得都有些脚不沾地,就连他们进来都没空招呼。 但所有人似乎都干劲十足,脸上难得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气。 见他们忙,觅食二人组也没指望他们搭理,两人在伙房里溜达了一圈,里里外外搜刮了一番后,就悄悄地离开了。 等张北望终于忙活完,想拿出自己偷藏起来的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时,才发现他的好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刚才那两人干的。 而他那些不翼而飞的东西,此刻正大口大口的进了颜皎月和谢七郎的肚子里。 谢七郎还边吃边赞道:“张北望这烤乳羊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要外表烤得再金黄些,都能赶超老子了。” 闻言,颜皎月啃肉的手顿了顿,抬头遗问:“谢七郎也会烤?” “那当然了,等改明儿我弄只小羊羔来烤给你尝尝,比张北望烤的香多了。”谢七郎嘴上说着,手却没停下,边吃边贴心的给她切成小块小块的,“”来,再吃两块,吃了就赶快去休息,都折腾了大半夜了,你也该累了。” “我不累,我还能再继续。” “你累了,乖,你要是喜欢这个,睡醒了咱们明日再继续。” 帐外,本想直接掀帘进去的姜修远听到里头最后的对话,犹豫了下,最终没进去,咬牙转身走了。 原谅他不小心想多了,谁他娘的让谢七郎那话听着那么有深意?! 他也怕进去看到些男下女上的怪姿势,回头长针眼怎么办? 娘的,谢七郎这个禽兽! 此刻,夜深人静,月隐星稀。 一望无际的夜下,离发配地不远的平原上,一个浑身狼狈的高大踉踉跄跄的行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双脚像是没力了一般,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扎到了前边的地上,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但他并没有立即爬起来,而是撑着翻过身,平面而躺,双眼猩红的深喘着粗气望着漆黑的夜空。 心道:丑女人,你别落到老子手里,不然老人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没错,眼前这个躺在地上,一身伤,满身狼狈的男人,就是从十里道大火里逃出来的耶德弩。 想他耶德弩,好歹也是个戎狄将军,却差点被玩死在一个小女子手中,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但这份辱,他耶德弩记下了,待他攻入大邺之时,就是那丑女人还债之日! 就在耶德弩幻想着怎么报仇之时,离他几丈远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个娇小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早就看到他倒下了,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有别的目的,就一直藏在不远处没弄出丝毫动静。 直到现在,看到耶德弩一动不动,才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移了过来。 听到那微末脚步声,耶德弩心底警铃顿起,装死的一动也没动,直到感觉到来人来到自己身旁,朝他伸出了手想探他鼻息,他才倏然睁眼,在对方错愕之既,一把扣住来人的脖子,并将人死死压到了地上。 “女人?” 待将人压到地上,耶德弩才看清楚对方是个女人。 但吸取了那个丑女人的教训,耶德弩现在可是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手上的力道还加重了不少。 “放、放开…放开我…” 颜蝶舞做梦也没想到,她不过是偷偷出来私个会,就被人这样死死掐着,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放开你?好让你大喊大叫让人来抓我?” “不…不,我、我不会的。”颜蝶舞因被掐着,呼吸困难而导致脸色胀红,泪眼朦胧的,话都说不利索。 她是真的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哼!大邺的女人,都不值得相信!”耶德弩并没有放开她,反而掐住她的脖子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全身都压在她的身上,强行让她给自己当拐杖,撑着自己继续往戎狄方向走。 小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颜蝶舞没敢反抗。 直到走出了大邺的地界,耶德弩不怕这女人跟那丑女人一样耍花招了,她才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 而颜蝶舞也才后知后觉的分辨出,这个男人拖着自己走的方向是戎狄的方向,他是戎狄人! 想到这人是戎狄人,颜蝶舞双腿打颤,吓得后背一寒,都顾不得害怕了,立马挣扎着哭喊:“你放开我,我不要去戎狄,我不要去,你放开我!” 颜蝶舞可还清楚的记得不久前,那些被戎狄掳去的女子是什么下场。哪怕她们后来都被救回来了,可回来之后,面对的除了整日活在耻辱和恐惧中抬不起头来,甚至在这发配地,出门都被同族人鄙夷嫌弃。 她生得这般貌美,若被带去,那下场可想而知。 她不要,她是皇族金枝玉叶,是皇城那些大家闺秀都比不上的贵女,她才不要被人当作青楼女子去玩弄。 想到此,颜蝶舞挣扎得更厉害了。 耶德弩见她挣扎得有些狠,当即面色一沉,直接不高兴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拿出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冷声威胁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你若再敢吵闹,我现在就要了你命!” 要不是还要靠她撑着走,耶德弩绝不跟她废话。 看着冷夜里晃着白色寒光的匕首,颜蝶舞老实了,颤颤巍巍的捂住嘴巴,眼泪就跟水帘一样,一串接着一串的往下掉,看着可怜极了。 她小声呜咽着求道:“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我不要去戎狄。只要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 说着,她颤巍巍的扯了扯肩膀上的衣服,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膀子。 耶德弩只看了一眼,便一脸嫌恶地扭过头,冷声骂了一句:“骚货。”就强迫着她继续走。 当然了,美人当前耶德弩之所以不为所动,一是此刻没干那事的欲望,二就是身受重要没力气。他可不是什么君子,要是在以往,这样主动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的,他一向来一个睡一个,但现在他可没要色不要命的念头。 不过瞧这女人长得不错,既然她都那么主动了,那带回暖床他还是挺乐意的。 颜蝶舞怕是做梦也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动作,会让本没有带她回去暖床的耶德弩生出那等心思,也让她在未来的一年里,受尽冷暖,尝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到那时回想,她才真正知道,曾经清平王府里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是何其的难得可贵。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第三十八章 他是谢七郎的孩子吗 耶德弩挟持走颜蝶舞之事,直到第二日才被发配地的人发现,地方官得知后,立马备案上报了上去。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备案往皇城递去时,还没出雁洲城就被人打了下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与此同时,雁洲城中谢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今日午后,皇城宫里有人先太子夫妻一步来了雁洲,并带来了老皇帝的旨意,旨意内容为老皇帝体恤谢家世代镇守严重,劳苦功高,特在皇城中赐下宅院一座,并让谢家女眷们收拾收拾,随宣旨大监一道回皇城谢恩。 旨意到时,谢老太太似早已料到,不慌不忙的稳住了那宣旨太监,然后让人速去请谢商徽和谢七郎回家一趟。 兄弟二人匆忙赶回来时,已是傍晚。 一进门,老太太便屏退左右,只留兄弟两个在屋子里密谈了大半宿。这一夜,三人不知谈了什么,直到下半夜,谢七郎才先行回了军营,而谢商徽一直留在了第早上。 而此刻的军营里,半夜被惊醒的颜皎月,看着占了自己半边床的小家伙,僵坐一旁已经许久,一动不敢动,就怕自己动一下惊醒他,然后吓到自己。 她不过睡了一觉,醒来旁边竟多了个崽,这换谁都得先一跳。 而将小家伙抱回来谢七郎,此刻歪坐在炭盆边,看着盆中烧得红彤彤的木炭,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发现背被吵醒的颜皎月还僵坐在那儿,想起是自己抱着个孩子回来吓到她,赶忙起身走过去,用商量的口吻小声对她道:“娇娇儿,这个孩子叫谢思钰,以后都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了。” 谢思钰,谢? 谢家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送到这里来生活? 颜皎月一愣,心中不解,但没直接过问,只满目疑惑问道:“他是谢七郎的孩子吗?” 这个孩子的轮廓,虽然隐约有些像谢七郎,但颜皎月却不觉得是他的孩子,反而瞧着更像是谢商徽的。 尤其是那好似与生俱来的冷漠和严肃,简直如出一辙。 哪怕睡着了,粉嫩嫩的小脸上除了可爱,就只剩下还不太明显的微微生人勿近之感。 当然了,颜皎月这么问,不乏装傻充愣之嫌。 不过谢七郎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沉默了好半响,才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家伙,棱模两可道:“我会在十里道再给你找一间小屋,以后娇娇儿帮我看着点他,带着他玩就行。” 他没敢说照顾,毕竟在他看来,娇娇儿同样是需要人照顾的。 其实住在十里道的随军女眷那么多,他随便找一家帮忙照顾谢思钰,肯定都不会有人拒绝的。可抱着孩子的一路上,他半点都没有考虑其他人,而是觉得有个小东西陪着娇娇儿解闷也挺好。 毕竟他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带她玩,但谢思钰能呀! 谢家儿郎一般要养到七岁才会送到军营,而谢思钰刚满两周岁,离七岁还早得很。 颜皎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了他的话后,便一直侧头静默的望着他。看着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出错觉了,竟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谢七郎,似乎成熟了。 是的,成熟了。 相识不过几月,可他似乎已经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逐渐开始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了。 “谢七郎。”她突然轻轻开口喊了他一声。 他应道:“我在”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不要藏在心里。”认识他的时日也不少了,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因为一件事,愣愣的枯坐了近一个时辰。 闻言,谢七郎一怔,随即笑了笑。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就像方才突然闯进来,将这孩子放到床上安睡时一样,带着说不尽的温柔点头道:“好,以后再慢慢给你说,天还未亮,闭上眼睛再继续睡会儿。” 颜皎月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又哪里还睡着得,可望着他嘴角的温柔浅笑,最终还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安静和休息。 夜微凉,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天空下起了小雨。 元辰一过便是春,元辰后第三日,谢家女眷在那宣旨太监的催促下,由谢老太太带领,一家老小草草收拾行囊,被迫办赶往皇城。 但在离开前一日,谢老太太心一狠,胡乱找了个借口,替第五亡子做主休弃了多年无出的五儿媳庄氏,并返还了庄氏所有嫁妆,让其留在雁洲城。 丈夫都战死十几年了,此刻突然被休,庄氏哪里不知道老太太的用意? 为此,庄氏大哭大闹了一场,仍旧无果后,才不得不接受婆母的用心良苦,但她又不愿返回娘家当老姑娘,最后只能带着东西搬去了十里道。 如今,十里道最后的第二间小院里,除了颜皎月和谢商徽的儿子,就是庄氏和小妲。 突然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小屋里,平日里最冷静的村尾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不但热闹了,关键是还不够住了。 如今十里道房屋紧缺,本来就只剩两间,前几日又还烧了一间,如今就只剩这么一间了。没办法,这么多人挤着也不方便,谢七郎只能抽空带着些部下过来,在那间被烧成废墟的小屋上开始新建。 可建房也不是天就能搭建好的,不说搭建的木材得去雁洲城的邻镇运,就是砌墙的石头都得去挖废墟下的。最后没办法,谢七郎只能在小屋旁边给她们先搭了两个帐篷。 这会儿,庄氏带着小妲在灶房里捣鼓吃的。 而颜皎月抱着小脸看着极为高冷的谢思钰,正坐在小院檐下,手里也不知拿着什么好吃的,边吃边看他们搭帐篷。 没错,那晚谢七郎带出来的小家伙,就是谢商徽的儿子,也是谢家最小的一辈。 之所以冒着违抗皇命藏下他,便是想为谢家对留一条血脉。 因为谢家此番被宣回皇城,虽是美名其曰赐下住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老皇帝卸谢家权之心,是昭然若揭。 让谢家一众寡妇,和那些未长成的孩子去皇城,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方便牵制谢家两兄弟。 而那晚,谢老太太也深知老皇帝是将要对谢家下手了,才会给兄弟二人留下话,让他们除了行父辈们之愿,誓死守一方平安之外,还有就是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这把老骨头和他们的婶娘们,都不会拖累他们的。 第三十九章 他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意已明了,此番去皇城,谢老太太是做出了最坏打算的。 也带着一众女眷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至于谢思钰,小家伙并非谢商徽已故原配所生,自他被抱回来,虽一直养在谢家,但他的身份对外都是一直隐瞒着的,知道他是谢商徽儿子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那日,谢七郎才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将人带回军营,而那宣旨的太监也一直并未起疑过。 因为皇城那边,压根就没有人得到雁洲军主帅谢商徽有子嗣的消息。 这也算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最好的保护了。 言归正传,旁边的废墟小院上,过来帮忙的姜修远看着颜皎月去哪儿,身后的小家伙都会一板一眼跟到哪儿的模样,失笑道:“以前看着小钰儿,光是那张小脸,不苟言笑得我每每都觉得是主帅来了,在他面前我都没敢吊儿郎当的。可你看看现在,小东西都会笑了,照这样学下去,小钰儿以后该不会把娇娇儿当成他娘了?” 站他右侧的谢七郎卸下一根木头,闻言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小钰儿似乎咬不动一块肉干,正委屈巴巴的看着旁边的姨姨。 而颜皎月斜睨了他一会儿,面上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给他撕成小条小条的。 得了肉干,小家伙平日里总是淡漠的小脸上,露出了个有些腼腆,但很可爱的笑脸来。 谢七郎看得也有些想笑,但听到姜修远讲完的话,立即朝着他横眉竖眼骂道:“你瞎放什么狗屁呢你,你以为是你啊,谢思钰那么大个娃了还能分不清自家娘啊!” 要敢分不清,等他再长大点,看他不揍得连他亲爹都不认得他。 而且娇娇儿都还没成亲呢,黄花大闺女一个,哪能亲都还没成就先给人当娘的道理,这话要让旁人听到会作何想?! “老子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这你他娘的这也要计较啊!” “老子就计较了,你咬我呀!”谢七郎冷哼一声,怼道:“还随口一说,这他娘的是能随口乱说的话么?日后你家黄花大闺女被人这样随口乱说,你敢说你不会提刀去剁了人家?” “老子、老子……”老子当然会了。 何止会,大卸八块他觉得自己都干得出来。 可这他娘的能一样么? 好,能一样。 姜修远自觉理亏,这话的确不能乱说,也觉得和他跟个二傻子一样争论这个话题有些无趣,白了他一眼,没再跟他杠,转身继续搬木头去了。 谢七郎斜眸扫了他眼,也回了他个白眼,等再转过目光来时,就见那边的娇娇儿在朝他招手,赶忙丢下手里东西,大步走了过去。 颜皎月见谢七郎过来了,拿眼瞅了眼攥着自己衣衫一角的小家伙,伸手轻轻推了推,推不开,只好看向谢七郎,不高兴道:“谢七郎,我要上茅房,他不放开我。” 啊? “上…上茅房啊?” 谢七郎一愣。 ‘茅房’这两个字,还是颜皎月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在他面前说出来。以往她一有三急,便会红着小脸悄咪咪的自己去,像这样‘直白’地说出来的,还真是第一回。 而且在谢七郎看来,他们家丑丫头除了丑点,整个人都娇滴滴的,这两个粗俗的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违和。 而本来攥着人家不放的小家伙,也在听到那两个字后,竟神奇的松开了小手。 不是他懂什么男女有别,而是从他会观察这个世界开始,他就知道茅房是拉臭臭的。而且他还没长高长大,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他也会变成臭臭的。 别问这是谁告诉他的,问就是他五祖母说的。 见小家伙松手了,颜皎月快速提起他往谢七郎怀里一塞,然后便转身进了屋。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还有些急切,看得门口的一大一小两个一脸懵。 “不是说要上茅房吗?”进屋干嘛? 屋里有茅房?茅房不是在后屋吗? 谢七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想他怀里的小家伙看出颜皎月是骗人的,其真实目的是不想带他玩。他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了,当即伤心的小嘴一瘪,‘哇’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了出来。 这一哭声出来,可把谢七郎吓得手忙脚乱起来。 他们家这小祖宗,可是从七八个月大就没这么嚎过了。 嚎哭声传出老远,被那边的姜修远听到,直起身来暼了一眼,刚好见到谢七郎手忙脚乱的一幕,顿时好笑的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说来也怪,颜皎月面容有损,别家的小孩看到都会被吓哭,唯独谢思钰这小东西。也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太幼,不知美丑,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反正他第一次睁眼见到颜皎月那晚,天还未大亮,油灯晕染的灯亮照射到她脸上,说恐怖都不为过。但小家伙非但不怕,还很喜欢的往人家怀里钻,像是颜皎月的怀抱能给他安全感一般。 也因这事,谢七郎一度怀疑自家大侄子审美有问题。 毕竟当初屠蓁蓁那小表姐,长得貌美如花!但人家不过是想抱抱他,他就不高兴的逮住人家就咬。 这外人他不爱亲近就算了,偏偏他连家里人想亲亲他的小脸,他也都是一脸抗拒。 像如今这样主动亲近一个人的,简直难得不得了。 此刻,颜皎月一直不出来,谢思钰就一直闭着眼睛张着嘴巴嚎。在灶房里做饭的庄氏听到,手里还拿着个盘子就跑出来问:“怎么怎么了?小钰儿是摔了吗?” 谢七郎见庄氏出来,也不管她手里拿没拿盘子,直接就将怀里还在嚎的小家伙丢给她。 “干嘛干嘛,老娘还在做饭你没到啊!”庄氏一手抱娃,一手拿盘冲着要溜的谢七郎喊。 谢七郎龇了龇牙,才不管呢,转身就朝着姜修远那边跑去。 “这混小子。”庄氏没好气的瞪了他背影一眼,无奈放下盘子,低头哄孩子。不过哄着哄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这小东西怎么干打雷不下雨呢? 不会是装的? 低头凑近仔细一看,还真是装的。 第四十章 关键人家理你了吗 看到这小东西这么丁点大都学会装了,庄氏忍不住眼角一阵抽搐。 本以为小东西小小年纪便一副处世不惊的模样,日后说不定也会跟他爹一样,得是个正直严谨沉默寡言的冷疙瘩,没想到还是他们看走眼了。 这小东西,怕是得比他爹还腹黑精明呢! 还不知自己人设已经崩了的小家伙,嚎得更起劲了。 “行了心肝,别嚎了,这雨点滴都没两粒,干嚎得再大声,你五祖母我啊也心疼不起来。” 倒是嚎得她耳朵发麻 被发现是装的了,小家伙嚎声卡了卡,但下一瞬,他抬起两只小手捂住小脸,然后继续嚎。 这波操作,可把庄氏都直接逗乐了,点了点他的小脑门,好笑道:“好了好了,快闭嘴了,五祖母知道你想干嘛,带你进去找你娇娇姨总行了!” 也不知道那丑丫头有什么魔力,这大的小的都稀罕她稀罕得紧。好,就连她这个老的与她处了几天下来,也蛮稀罕的了。 可能那丫头真就有魔力,只要与她待在一块,心总是能轻易静下来。 估计七郎那小子就是发现了这个,所以才…… 庄氏怔忡间,小家伙已经悄悄眯出眼睛的一小条缝,瞅了她一眼,边观察她话的真假边嚎。 庄氏无奈了,嚎得她实在是脑壳疼,只能拿出杀手锏,吓唬他道:“赶紧闭嘴,不听话晚上我就让你七叔将你抱去跟你小妲姨睡,看她怎么收拾你。” 整个谢家,可就只有小妲那丫头不惯着他。 谁都知道小妲收拾人的手段有些粗暴,通常就是敢不老实,就直接绑了堵住嘴巴,再丢到个麻袋里吊个宿夜。要是这样还不老实,那她耐性可就没有了,大耳巴子就应该直接呼上去了。 当然了,实施对象得是打不过她的人。 那些她打不过的,例如谢家两兄弟,例如待她亦主亦娘的庄氏,她都是很识时务的选择抱大腿的。 当然了,打不过她的她也得看对象来呼,例如谢思钰目前仗着年纪小,就还没被呼过。 不过虽没被呼过,但吓可没少被吓过,毕竟谢家是将门之家,没点胆子的人可是没资格当谢家儿郎的。至于会不会被吓出点什么好歹来,依照谢家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所以小妲在谢家,那可是能治小儿夜啼的。 简直比医馆大堂里的大夫们还好使。 果然,庄氏这番‘恐吓’的话很奏效的,只见小家伙听到后,瞬间睁大了圆溜溜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眸子直黝黝地望着她,眼睛里好似写满了抗议。 对于现在还是小人儿的谢思来说,小妲姨是他目前见过最坏的坏蛋。 他才不要跟她睡呢! 庄氏看着小家伙萌哒哒的小表情,心里一阵柔软,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伸出了魔爪,爱不释手地逮住他粉嫩嫩的小脸唧就是一口,亲完突然转了话题,问他道:“钰儿很喜欢你娇娇姨吗?”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谢思钰盯着她,半响,很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 他很喜欢娇娇姨,很喜欢很喜欢,跟喜欢他爹爹和所以奶奶叔叔一样喜欢。 不对,是比除了他爹爹以外的任何人都喜欢。 而且是没有理由的,就是喜欢。 庄氏瞧着他认真的小模样,似乎正中她下怀一般,笑意更深了。她抱着他往上托了托,然后笑盈盈的用打商量的语气,与他说道:“这样钰儿,你要是开口喊五祖母一声,五祖母就帮你把你娇娇儿留着咱们家,以后天天都可以陪你玩,怎么样?” 谢思钰要是除了会喊爹爹,先喊了她一声五祖母,以后嫂子弟妹们回来,她又能有得吹的了。 想到以后大家嫉妒羡慕的表情,庄氏嘴角的得意都要溢出她内心的想法了。 好在那贼兮兮的笑容敛下得快,没被人瞧到。 但她的话小家伙却听懂了,还有些小心动。 不过小心动的表情才露出没多久,就渐渐消失了。也不知小家伙小脑袋里想到了什么,竟犹豫之下,朝着庄氏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后,然后别过了脸去。 一副小爷不受你诱惑的样子。 虽然他也很想娇娇姨一直陪着他,但孩子天生敏锐感能让他感觉到,他的娇娇姨不会喜欢那样做的。 他虽小,但受周围正直的人言传身教的影响,已经隐约知道尊重别人选择的意思了。 “哼,哼什么哼!没大没小的小东西。”刚刚还对他爱不释手的庄氏,此刻看到他这变脸变得有些快的臭屁表情,瞬间也想把他有多远扔多远了。 这臭宝,真精! 屋里,颜皎月缩在被子里,额头隐隐有些细珠,小腹更是下坠疼得厉害。 方才听到谢思钰撕心裂肺的干嚎,她不是不想出去哄哄,但这半年来她身体遭受的重创太严重,导致来一个小小的葵水,都疼得死去活来,手脚更是怎么捂都捂不暖和,还直发抖。 简直要命! “娇娇儿,你在里面吗?五婶要进来了啊!” 门外,庄氏象征性的扣了扣门,毕竟这边的屋是颜皎月一个人住,贸然推门还是不好的。做人嘛,要懂礼知节,总要先给人家知会声的,毕竟还要给娃娃做榜样不是。 知会完,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庄氏直接就野蛮的推开了门。 门一开,已经被放到地上站着的谢思钰已经朝里面跑去,边跑还边奶声奶气的喊:“姨、姨姨,姨姨。” 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庄氏撑在门边,气得直顺胸口。 小白眼狼的,亲祖母都没见他喊得这么亲热过,这会儿喊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倒是喊得起劲。 关键人家搭理你了吗? 见小家伙喊了半天,里面的人都没回应,庄氏皱眉,渐渐察觉到不对,急忙大步走了进去。待进去一看,差点被床上丑丫头那张惨白的小脸吓到。 庄氏面色登时肃起,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正想问她怎么样了,就见她捂着的被子边上,隐约沾染到了一抹血红,当即就明白她是怎么了。 这丫头,应该是葵水来了。 第四十一章 你还给我使脸子啊 难怪这小脸惨白惨白的,这女人每月一次的烦人事,若身子养得不好的,疼起来简直就是要人命。 庄氏当姑娘时身子养得不好,这种滋味自然尝过。 这会儿,她见到颜皎月疼得脸上连丝血丝也没有,也微微有些心疼起来,莫名就想起当年她初嫁到谢家,来葵水时疼得死去活来,婆母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情景。 而这些,她的婆母啊,于她虽不是亲娘却早已胜似亲娘。 “娘亲,娇儿疼…”颜皎月疼得有些意识模糊,流着眼泪呓语着。 庄氏也被她这声‘娘亲’叫回了神,本就是心肠软的女人,眼底心疼更甚,看着她赶紧安慰道:“别怕别怕,你忍忍,五婶这就去给你煮碗姜糖水来,喝了躺一会儿就不疼了啊。” 说完,庄氏边撸袖子边往门外灶房去。 她一走,屋里就剩下颜皎月,和蹲在床头呆呆看着的谢思钰。 小家伙不知他的娇娇姨怎么了,但他知道娇娇姨很难受,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学着大人们摸他的脑袋一样,起身伸出小手去摸颜皎月的额头。 口中还咬字不清的念着:“姨姨不疼,痛痛飞飞。” 稚嫩童声在耳边响起,随着孩子温热小手的安抚,颜皎月疼得有些扭曲的面容似乎渐渐舒缓了不少。 她轻轻睁开眼,看向床头边的小家伙,突然间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因为她依稀记得,有一年母妃的忌日,醉酒的父王在竹园外遇到她,在烈酒的麻痹下,父王又一次将母妃的死怪罪在她身上,恼怒之下,竟将她打得遍体鳞伤,还丢到竹园里关了一整夜。 那一夜,她一个人在竹园冷冰冰的屋子里呆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日才被兄长们找到。 而被找到时,她满身伤口已经恶化,还因此感染上了严重的风寒,最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时,迷迷糊糊间,就记得那时兄长就是这样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那时,兄长怕她害怕,还一直用手掌来回在她额头上轻抚,嘴里也一直在念:‘娇娇儿不疼,痛痛飞飞’。 那时的兄长啊,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 却要一边忙于学业,辅佐太子,一边应付府中老老少少,还要尽他所能的给她争取她这个嫡女应得的一切,还要分心照顾他。 都忙得没有过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了。 想到此,颜皎月眼眶中的泪水凝聚得越多了。 “姨姨莫哭。”看到颜皎月流眼泪,小家伙肃起小脸,站在床边有些无措起来。 他还太小了,小得只比面前的窗沿高不了多少,他爹爹和叔叔还有祖母们也还没教过他,自己喜欢的姨姨哭了该怎么去哄,他现在可着急了。 但越是着急,他的小俊脸就会越像他爹谢商徽一样,板得一脸严肃。 好在庄氏很快端着一碗煮开的老姜糖水回来,颜皎月迷迷糊糊间喝下半碗后,手脚渐渐有了暖意,人也慢慢舒坦地熟睡了过去。 见她睡得还算安慰,庄氏和小家伙都松了口气,一老一小对看了一眼之后,大手牵着小手轻步退出了屋里。 屋外,废墟上的谢七郎他们还在忙活着,灶房中的小妲也在开始将菜下锅。香味传出老远,被大家嗅入鼻中,都在开始小声猜测她在炒些什么,有些嘴馋的甚至都已经踮起脚尖往那边瞅。 庄氏牵着谢思钰出来时,看到他们面色都带着笑着,嘴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她微微抬头望了眼天空,此刻早间阴沉的天色,似乎已经被拨开。 压在他们头顶的那片乌云,似乎快没了。 …… 离雁洲一城之隔的谷雨镇上。 一家破破烂烂不起眼的小客栈前,农妇打扮的太子妃提着几个药包,警惕周围一眼,才快步进了客栈后院。 而此刻客栈后院中,一间四处漏风的柴房里,太子颜樘半死不活的缩在一堆稻草堆上,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要不是身上伤口疼得他时不时龇个牙、咧个嘴,怕是见到他的都要以为他是个死人了。 太子妃进来时,他正嫌盖在身上的稻草席子薄了点,正费劲的想够些过来。 见太子妃回来了,他动作一顿,急忙装作无事的样子放弃了去继续够稻草,苍白的脸上不自觉的也露出了温和的神色。但想到太子妃今日不听话,冒着危险出去给他找药,还是有些小小的不高兴,敛神跟个孩子一样不高兴的别过脸去。 他不知道,他此刻衣衫褴褛,又身处逆境的模样,多让他的太子妃心疼。 他是大邺最矜贵的太子殿下啊,如今身上所盖之物,却只能是些干草,怎能不叫人心疼?! 怕被他看到自己眼底的心疼,太子妃急忙敛了敛神色,笑说道:“干嘛,我这么辛苦的出去给你找药,你还给我使脸子啊?你都不知道,我差点……” “差点怎么了?可是受伤了?伤哪儿了?快给我看看。”她话还没说完,颜樘已经一脸紧张的回过头来,拉着她就是一阵检查。 太子妃既感动,又心疼,忙低下已经泛红的眼眶,伸手给他卷了些稻草过来加厚盖好,才道:“没受伤,就是差点被皇城追来的那些狗爪子发现了,不过幸亏我机警躲开了,还顺利买到了药。” 其实是厮杀了一场的,好在都被她灭口了。 太子妃说得轻描淡写,但颜樘知道怕是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心疼又无奈道:“对不起,都怪你夫君太过没用,让你辛苦了。” “净说些傻话,这么多年都没活动筋骨了,我挺开心的。而且几个狗东西,谈不上辛苦。”太子妃笑着睨了他一眼,起身道:“你先躺会儿,趁着天还亮,我到外面去将伤药挑出来。” 去抓药时怕直接抓伤药会被那些人察觉,太子妃只能多跑几处医馆,再抓一堆混有一两味伤药的风寒药来挑,这样便能不惹人起疑。 “对了夫君,这个地方挺安全的,咱们可以先将伤养好再去雁洲,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太子妃语气中带着强硬和不许拒绝,说完更是不管他同不同意,拿着药包就走了。 第四十二章 那些人追来了 颜樘只能无奈笑着。 低头看了眼腹部的刀伤,还有肩上的毒箭伤,白着脸摇头轻叹息了一声。 这回他想不听她的话都难了。 自打那日他们夫妻离开皇城开始,前来追杀他们,或早早埋伏在他们必经之路的杀手刺客简直络绎不绝。而这一路走来,也不知到底来了多少方人马,反正就是败了一波就补上两波,杀都杀不完。 其中一些虽也势在杀他,但似乎还不着急动手,反而有些赶着他往他们的目的地雁洲境内走的意思。 而另外一些似乎是不管不顾的,拼了命的想要置他于死地。 直到眼看将要到雁洲地界,所有杀手此刻才得到统一,似乎就是想要在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取他性命。几番打斗下来,他也险些命丧于那些人之手,虽最后逃脱,但也身负重伤,损失惨重。 若非有太子妃相护至此,他这条命怕是已经到头了。 颜樘沉思间,本在客栈大堂跑堂的小二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看到正蹲在柴房门口挑捡草药的的太子妃,赶紧左右看了一眼,才急忙道:“夫人,不好了,外面有一群带着刀剑的黑衣人拿着你和你夫君的画像闯了进来。小的看那些人来者不善,怕是掌柜都已经领着他们往这边来了,你们快跑!” “什么?” 怎么会这么快就追来了? 太子妃心中一惊,猛地站起身来,刚挑捡出来的草药撒了一地。 小二见状,赶紧给她全部拾起来,推到她怀里,焦急道:“他们快过来了,夫人赶快带着你夫君从后门跑!” 说完,小二也怕被殃及,也赶紧跑躲了。 而冒险来报信,不过是感激他们来客栈那日,悄悄丢给了他一锭银子。虽然那银子是让他保密他们在此的封口费,但有了那锭银子,他弟弟才请得起大夫,才及时保住了性命。 若不然,以他们掌柜的抠门程度,他就是给他当一辈子的小二,他也不会白给他一锭银。 怕是借都不会借的。 所以啊,有时候不经意间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于别人就成了能救命的善意。 那日那锭银,其实也是颜樘他们最后的身家了。 太子妃来不及对小二道声谢,见他离开了,就赶忙将那些草药塞进怀里,正想进柴房将颜樘扶出来,一转身就见他已经强撑着自己走出来了。 “那些人追来了?” 太子妃看着他点头,担心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得赶快离开,你还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得撑。” 他这条命,是他的属下们,还有他的太子妃一路厮杀,以命相护保下的,就算撑不住他也没资格倒下。 颜樘咬牙,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牵住太子妃的手就往客栈后门走。 太子妃担心的看着他胸口不断有血迹溢出,神色凝重,心中也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此番皇城那些人都真下了杀心,再并非以前的小打小闹了,而现下太子又伤得太重,根本就撑不到雁洲城。 若再硬撑下去,他小命也得玩球。 为今之计,只有她一路杀到雁洲城搬救兵,至少也算个一线生机。 想到此,快到客栈后门时,太子妃突然松开了颜樘的手,停住了脚步。 那只柔软的小手从自己大掌中脱出的瞬间,颜樘怔住,很快就猜测到她想干什么,刚要说不许,还没转身后颈就是一疼,随即整个人就没了知觉,重重地向后倒去。 太子妃快速将他接住,拖着他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殿下,若臣妾今日有命能逃出去,你定要撑到臣妾搬来救兵救你。若是臣妾不敌,不幸身死,剩下的路就得靠殿下自己走了。” 被敲晕的颜樘像是听到了她这话,眉间紧皱眉着,似乎在死命的与晕厥挣扎着想醒来。 太子妃看到,红着眼狠了狠心,又一个手刀劈了上去。 “我的夫君啊!”这一别,真的就不知生死了。 “颜樘,其实我一直没告诉过你,当年被迫嫁给太子,实非我所愿,当洞房花烛那晚,看到掀开我盖头的太子是你时,我心中欢喜,便是了心甘情愿。”她附在他耳畔低声说完,遗憾这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给他听。 伤感了一瞬,太子妃很快便恢复情绪,不再拘于不舍,再次确定颜樘短时间内不会醒来,才赶忙移过角落里那些废弃的杂物遮掩住他。 待做完了一切,客栈大堂那些黑衣人正好往这边搜来。 想也不想的,太子妃故意使劲一脚推开客栈后院的大门,响动传出,那些黑衣人立马朝这边飞奔过来。 见那些黑衣人都被引过来了,太子妃捡起太子的紫蟒大氅披到自己身上,不要命地往客栈外跑。 黑衣人认出那件大氅,急忙紧追其后。 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终于走了,带着人搜了半天的掌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松了口气,正想庆幸自己有惊无险,哪知他头顶一道凉意闪过。 再看去时,那掌柜已身首异处。 躲在门后的小二见到这一幕,吓得没捂好嘴倒吸了口凉气,头还磕到了门沿上。 碰撞声惊动了黑衣人,那杀人的黑衣人立马就发现他,未被遮挡住双眸里狠厉乍现,随即手中长刀远远一扔,直接飞了过去,从小二喉间直直穿过,瞬间要了他的命。 看着小二倒地身亡,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捡回自己的武器,回身用刀鞘掀翻一盏桌上灯油,丢下一个点燃的火折子后,扬长而去。 黑衣人走后不久,身后的客栈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据说这场大火烧死了不少人,火势极大,直至后半夜才被熄灭,左右房屋皆被波及烧毁。 第二日官府的人才从残垣断壁的废墟下,抬出了七八具被烧焦的尸体。 而一晚上逃过好几波绝命追杀的太子妃,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那间客栈会起大火,更不知道太子此刻是吉是凶。 此刻,她已经进入了雁洲的地界,但一路为躲避追杀,她只能沿着北边方向翻山越岭,并不敢直接走官道。 如此奔波几日下来,人也已经狼狈不堪。 第四十三章 你能不能公平一点 与此同时,皇城那边。 已经得到追杀太子夫妇失败消息的颜玉殊,现下已经主动服软回了齐府,此刻正一脸温柔,满目情深地在亲自给她的夫君研墨。 公子佳人的倒是极其养眼,远远瞧着,倒也登对得很。 可惜稍微凑近些便会看到,公子面无表情的写着自己的字,选择了无视佳人,直到笔停都没有抬眸看她一眼。 甚至连她研的那一盘墨都没有碰一下。 不过如今的颜玉殊倒是能忍得很,习惯了一般,也没多在意他的无视。见他停下笔了,便抬手示意候着的婢女端来一盏莲子羹,带着几分示弱的意味笑道:“练了许久的字了,夫君休息会儿!” 语罢,贴心地将羹碗递过去。 齐兰州没接,面对她时,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扫了眼她端到自己面前的羹,没说话,重新执起了笔。 见状,颜玉殊动作僵住,纵然为了他再能忍,此刻心底也有了些许怒意,但她忍住了。故作没瞧到他的举动,低眸温柔地浅问道:“以前夫君最喜莲子羹,特别是最钟爱城外小明湖那一片的新鲜莲子,这可是我去年亲自去为夫君采摘留存至今的,夫君不尝一口?” 当听到‘小明湖’三字时,齐兰州手中笔尖微顿。 语气冷漠道:“原来公主还记得这些。” “自是记得的,夫君所喜之事,玉殊又怎会忘。” 听到如此情深款款的软语,齐兰州心中一阵冷笑,非但半分没觉得感动,反而面上露出讽意,讥笑道:“既然公主记得我钟爱这莲子羹,那怎会不记得我是为谁而钟爱的?” 为谁而钟爱的? 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昔年清平王府月小姐喜爱种花草,其中尤其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莲最得她偏爱。六年前,她的几个兄长甚至不惜花重金,为她在小明湖边上置了一片湖池地供她摘种玩乐。 而后的数年,月小姐一年四季,便有三季在那片莲花湖边的小屋常住。每到莲花开败,结出莲子与藕,她便会亲自划着小船去采摘来赠友人。 其中赠得最多的,便是齐兰州。 也是自那时起,尚书府那温润清贵的兰州公子,不再喜爱世人所知晓的岁寒三友、梅兰竹菊四君子,也独独偏爱起那莲来。 而明眼人又有哪个看不出,他齐兰州真正偏爱的,又哪里是什么莲花。不过是一人所喜,他便爱屋及乌罢了。 也是那些偏爱,让颜玉殊多少个午夜梦回都嫉妒到发狂。 此刻更是忍不住泪湿眼帘,咬牙哽咽道:“齐兰州,当初我虽拿皎月性命逼你与我成亲,但我从未伤害过她半分,清平王府之事更是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冷眼旁观,但我一个小小的公主又岂能左右得了我父皇的决定?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别把清平王府的事怪罪到我身上。” 好个从未伤害过! 也是,她的确是没有亲自去害过,不过是让别人去的罢了。 齐兰州是真看不透,眼前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此刻是如何有脸说出她从未伤害过颜皎月这样的话来的。瞧她说得如此动人,如此情真意切,若是放在以前,秉承着君子当直的齐兰州怕是真的就相信了! 不只他,怕是整个皇城都没几个能知道,眼前这个长着一张绝美面容的女子,却有一颗蛇蝎一般狠毒的心肠! 想到此,齐兰州眼底闪过厌恶,起身欲离开。 不想刚跨出去几步,他身后被他眸中那抹厌恶刺激到的颜玉殊忍不住,一挥衣袖,将那碗莲子羹向他砸去。 齐兰州未躲未避,甚至步子都未顿停一下,笔直继续往外走。 这下彻底激怒了颜玉殊,但面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齐兰州,她只能朝着他的背影不甘的大声质问:“齐昭,你是没有心吗?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才让你满心满眼的厌恶,甚至连个正眼都不愿吝啬瞧我一眼?” 悲伤质问,成功让已经向外跨出一只脚的齐兰州停顿了一下。 他未回头,只语气冰冷地回了她一句:“你这样的人,纵使身份再高贵,也永远都比不上她。”说完,大步离去。 看着驸马说出这样不留情的话,候在旁边的婢女们听得胆战心惊的,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当个聋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颜玉殊的贴身婢女飘飘担心望着她,小声喊:“公主……” 被齐兰州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刺痛心口,一直僵站着的颜玉殊听到她的声音,泪眼止也止不住的喃喃道:“他说我比不上,永远也比不上…哈、哈哈,他敢说我堂堂一国公主竟然比不上一个死人!凭什么?凭什么啊!!” “公主,公主您别这样。” 婢女想去扶着有些踉跄的颜玉殊,却被她一把推开,转身开始砸起屋子里的东西起来。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爱了他两生两世,他凭什么觉得我不如那个贱人!凭什么?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是大邺最得宠,最尊贵的公主啊! 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争抢不到的皇家金枝,为何偏偏在他齐兰州眼里,她就是不如一个王府贵女? 哪怕不爱,为何他就不能疼惜一下她,哪怕是欺骗她一回也好啊! “颜皎月,颜皎月!!” “为什么你人都死了,还要占据着我夫君的心?”颜玉殊狠狠的嘶吼着,眼神也慢慢阴鸷起来:“好,既然如此,齐兰州,你也莫要怪本宫不给你机会了。” 旁边的婢女们看到她这个神色,一个个都吓得心跳如鼓,四肢打颤。 因为她们很清楚,公主一旦露出这样的神色,就说明又要有人遭殃了。 “飘飘。” 被喊道的婢女飘飘后背有些凉,急忙应道:“奴婢在。” 颜玉殊此刻已经停止了砸东西,微微整理了下仪容,又恢复了方才皇家金枝的端庄模样,眼神却依旧阴鸷道:“本宫听闻西南有一巫族人,可篡改人的情感记忆,本宫要你亲自带人去将人找回来。” 巫族自来都是个传说,存不存在尚且另说,就是真的存在,西南那边那么大,要找到又谈何容易。 “公主,奴婢……” 飘飘心中担忧,正想开口,就听到颜玉殊一脸狠厉继续道:“本宫给你半年的时间,若是找回来了,定当重赏。若是找不回来,你与你那爹娘兄弟也不用再留了。” 第四十四章 她喊的是你啊 听到这话,飘飘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她六岁便跟在了公主身边,纵然公主对她时有打骂,但这么多年来,公主身边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死了一波又一波,唯独她好好的活着。 也因如此,她便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对于公主来说,或许是特殊存在的。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地明白过来,这么多年她之所以能活着,或许不过是运气比旁人好上些罢了。 或许对于公主来说,她的命,也低贱得与蝼蚁无区别。 终究是她异想天开了。 竟妄想觉得自己在公主眼中能与众不同,还真是……可笑啊! “奴婢…定幸不辱命,不负公主所托。”飘飘重重地磕在地上,似要将自己这愚笨的脑袋磕碎。 而这一磕,算是将自己全家的性命都背负在身上了。 而颜玉殊不知道的是,离开的齐兰州,此刻正巧遇到了押送清平王府众人去雁洲发配地后,便消失了好几月的薛霁。 此时的薛霁,一身破破烂烂的猎户着装,蓬头垢面的,有些狼狈得不像样。 要不是自小熟悉的人,怕是此刻一眼都认不出他来。 大街上,他先一步见到齐兰州迎面走来,心底暗骂了句冤家路窄,便掉头就想躲开,不想齐兰州也已经看到了他,并认出来他。 见到薛霁,齐兰州淡漠的眸色微微变了变,拔步追了上去,拦住他冷声道:“麻烦薛兄借一步说话。” 薛霁沉着脸望向他,半响,还是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僻静巷中。 “你拦住我,是想问我将颜皎月如何了?!”巷子里,薛霁靠在满是青苔的墙壁上,冷笑着率先开了口。 齐兰州拦住他的确是想问一问,但他也知道薛霁性子偏激,如今又是颜玉殊的人,没那么容易问出什么来,只好激他道:“薛霁,颜子慕还活着。” 这话一出,一直在强装镇定的薛霁果然瞬间就怒了,咬牙切齿道:“他活着又怎样,我还真怕他死得早了,尝不到自己最重要的人被人折磨致死的滋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兰州脸色骤然更冷了,连周围的风碰上他,似乎都畏惧得饶了道。 然而此刻的薛霁却是不惧怕的:“再说一百遍也是一样,齐兰州,你不也是想知道么?那你听好了,颜皎月是真的死了,老子亲自玩死的,哈哈哈……” “——砰!” 薛霁话音未落,已经被一拳打了出去,瞬间感觉到口腔中传来一股血腥味。 他扭头‘呸’了一口,吐出了一颗裹着血色的牙齿,却一脸不在意的看着齐兰州,哈哈大笑着继续讽笑道:“齐昭,你故意提颜子慕激怒我,不就是想知道颜皎月的死活吗?那你想不想知道她死前的惨样?你求我,你求我我告诉你啊!哈哈哈哈!!!” “薛霁,你在找死!”齐兰州一脚踢了过去,面色阴沉,眼中已经噙起杀意。 而他那用劲的一脚,直接将薛霁狠狠踹飞,呕出一口鲜血来。 “哈哈哈!齐兰州,你知不知道颜皎月被我抽筋拔骨时喊的是谁的名字?” “她喊的是你啊!她一直在喊你齐兰州,却至死都没喊来。哦不对,那时的你,在忙着娶公主,忙着大婚忙着洞房花烛,又哪里还记得起她那个命贱的丫头,哈哈哈!!!” 虽然知道薛霁是在骗他,可听到这话,齐兰州还是抑制不住心脏紧缩了一下,疼得一抽一抽的。 因为纵然薛霁所言有假,但依他对颜子慕的憎恨,不难猜测颜皎月死前,必定不会好过。 他也实在不敢想,被颜家几兄弟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娇气姑娘,那个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姑娘,脸上失了笑容,被人折磨致死会是怎样的绝望模样。 “薛霁,若你真对她那般做过,那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薛霁像是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不屑极了。 他不会后悔,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颜子慕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还给他,为什么要后悔? “齐兰州,我绝不会后悔!” “你会!” 齐兰州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中的杀意依在,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冷视了他片刻后,转身大步离开,离开的背影笔直,好似依旧是众人所熟知的兰州公子模样。 但地上的薛霁却感觉得到,不是了。 那个从来不屑与他们计较的齐兰州,不在了。 看着齐兰州渐渐走远,小巷里,徒留薛霁无力地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天空,心底莫名生出一抹害怕。 不是害怕被颜子慕或齐兰州报复,而是想到齐兰州离开时坚信他会后悔的模样,他害怕自己有些事,或许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他薛霁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若真是自己做错了,自己真的不会后悔吗? 他不知道。 突然间,竟有些不敢、甚至害怕知道了。 因为自从颜皎月死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报复到颜子慕后的畅快感,有的,似乎只有日以继夜的良心难安。 所以返皇城时,他甚至瞒着林文等人,去到那片被大雪掩埋的地方,独自找了许多日。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想要找什么。 直到他逗留的痕迹被谢家的人发现,最后被谢七郎那王八蛋让人抢走了他的银子,扒光了衣服丢在一个深山老林里,最后经过千辛万,才苦狼狈不堪的回到皇城。 也才有了方才遇到齐兰州的一幕。 而此时离皇城万里之遥的雁洲,早就忘记扔他那回事的谢七郎,带着部下经过十来日的赶工搭建,终于又搭建好了一间小屋。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七郎特意存的私心,这间搭建好后竟与周围的都不一样。不但两侧围墙高了几尺,小院里竟还搭了个秋千,而原本该搭灶房的地方,更是直接改成了个能沐浴的房间。 甚至还周到的想到小屋没灶房了,不能饿到住里面的人,于是在通往十里道村尾第二间小屋,也就是庄氏要常住的小屋院子里,直接打通了个拱门。 第四十五章 就该这样无忧无虑的 此刻,庄氏环抱手臂,摸着下巴,迈着小碎步,正在上下左右前后的打量着这道挺“特殊”的小拱门。 还越打量越觉得这小拱门有针对性。 “我说七郎啊,你这通个拱门五婶是没别什么意见的,但你这拱门有必要真按上道门上去吗?” 还是道只许那边锁,不许她们这头开的,这是打算防谁,防她吗? 真是过分! 边上,谢七郎正忙着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颜皎月推秋千,听到庄氏的话,才抽空回了个头,理直气壮道:“这儿以后是娇娇儿的闺房,娇娇儿胆子小,五婶你来如地动山摇,去如万马奔腾的,不按个门上把锁,惊吓到她怎么办。” “……”老娘有你这混账小子说得那么粗鲁吗? 还惊吓到她,更过分了! 庄氏心郁了,但想着这小子难得对个姑娘有心周到一回,便忍了忍。 不过嘴巴却没打算饶人,扫着新建小屋点头道:“这整得的确还真挺像个姑娘家的闺房的,那行,七郎既然这么有心,那往后五婶也会加把劲,看到合适咱们娇娇儿的儿郎,就提回来给娇娇儿相看一二,总不能让咱们娇娇儿一辈子待在这闺中不是。”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 谢七郎停住秋千,眉头一皱,不悦道:“五婶你瞎说什么,娇娇儿还小,相看什么儿郎。” “再说了,娇娇儿如此单纯,要相到表里不一的,以后被欺负了怎么办?”而且他这个现成的儿郎都还没相,相什么别的儿郎? 五婶尽给他添乱。 庄氏听到自家混小子说出单纯两个字时,眸中有什么东西瞬间闪出又落下,还下意识地看向秋千上的颜皎月,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这丫头,怕是跟单纯二字碰不到边! 想到此,庄氏收起那抹意味深长,绷住笑,正想再给谢七郎添几句堵,逗他玩玩时,君天扬家两口子刚好来敲了门。 蹲在墙角啃番薯的小妲听到,叼着半个就去开门。 这下有外人在,庄氏还是知道分寸的,只能有些无趣地没再继续那个话题。 然而谁也没注意,秋千上没说话的颜皎月此刻耳根红红的,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谢七郎的目光也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对面小院里,君天扬夫妻进来,先问候了庄氏两句,才跨过拱门走到这边来,打量着新建的小屋惊道:“这可比原先的漂亮了好几倍了,简直就像是谁家小姐的闺院了。” “可不就是当闺院的。” 君天扬和王荷花都有些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庄氏也在旁笑着道:“这以后啊,这里就是给咱们家娇娇儿当闺院的地方了,方才七郎还说来着呢!” 闻言,王荷花看向颜皎月,眼中带着羡慕之色,浅浅笑道:“七郎有心了。” 可不就有心么,就那秋千,怕是学着皇城里那些闺秀们喜爱的玩意儿搭的了。不过虽然大家都能看出来,但都心照不宣的没说出来。 虽说娇娇儿容貌有损,但若两人都有意,他们也挺乐见其成的。 不过想到娇娇儿脸上的疤痕,君天扬好像想起了什么,给对面的谢七郎递了个眼色后,与他走到墙角,低声道:“昨日我去发配地做任务,偶然间听到六年前皇上发配了个老御医到关外,据说那老御医虽性子古怪,但医术高明,娇娇儿她……你不妨带她去一试。” 听到这话,谢七郎神色凝重地看了不远处的颜皎月一眼。 他虽不是个看脸的人,但女悦己者容,他不想娇娇儿永远受到旁人异样的目光,更不想日后他不在她身边时,她因容貌有损平白遭到无知之人的非议。 他希望他家丑丫头能够漂漂亮亮的。 所以此刻听到这个老御医的存在,无疑是听到了一丝希望。 “此事我会寻个时间过去一趟,天扬,谢了。” “兄弟之间何谈言谢。”君天扬笑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便重新回到王荷花身边。 颜皎月回头,见谢七郎还呆呆的站在墙角那边望着自己,有些好奇方才君天扬跟他说了什么,但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想来是因为她了。 如今关乎她的事,无非二三,颜皎月能猜得出来,但她不会问什么,只朝着他招手喊道:“谢七郎,你过来。” 听到喊自己,谢七郎抬头,怔怔地望着坐着秋千上朝自己招手的女子。 此刻清风恰巧徐过,吹乱了女子额间的几缕发丝,带动着她裙摆飞扬,朦胧了她脸上伤疤,像极了倚在秋千上的林间精灵。就连那微微的侧颜,竟也美得如梦如幻。 而这一幕,印到谢七郎脑海中,竟让觉得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这个姑娘了。 可现实却是,救她那日不过初见。 许是上辈子见过,谢七郎心中好笑的想着,大步走到她面前,问她:“喊我过来做什么?” 颜皎月歪头啾了他眼,然后抓着秋千坐好,后仰着脑袋笑着说:“还要荡,这次要越过墙头。” “好。” 谢七郎应着她,嘴角也浅浅扬起。 他站在她身后,轻轻推动着她,直至她带着悦耳的银铃笑荡到最高,最后又荡回到他手中。 两人旁若无人的玩自己的,一个荡得开心,一个推得甘愿,直接无视着其他人。 搞的大家都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庄氏看得好笑,眼中似也带了抹羡慕。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该这样无忧无虑的笑。 “今日你们也别回去了,都留在这里用饭,五婶给你们做几道拿手好菜尝尝。”考虑到王荷花身怀有孕不宜久站,庄氏说完,便笑盈盈地带着他们进屋里坐。 还蹲在拱门边上啃番薯的小妲,听到庄氏的话后,眼睛一亮,迅速麻溜地起身进了灶房准备食材去了。 五奶奶的拿手菜,百吃不厌。 待大家一进屋,院子里就剩下谢七郎和颜皎月二人。 而这一刻的颜皎月,如庄氏所想,坐在秋千上,让徐过的清风带走了自己所有的烦恼,欢快得像只无忧无虑的鸟儿。 她甚至想,就这样,就这样留在这里当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可以自由飞翔,可以仰望天空。 第四十六章 梦里雁洲城破了 或许,这比回到皇城那个充满阴谋权力、充满腐败纷争,波谲云诡的大染缸里,会更好些! 就这样想着,颜皎月的心动摇了。 她伸手想捞一把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天空,可捞回来的,只有一把虚无。看着什么没有的掌心,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从荡高的秋千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下看。 天空太遥远了,她决定不奢望再去触碰了。 但眼下,她想珍惜。 秋千下,看到颜皎月做出如此危险的动作,还站定在原地的谢七郎心下一紧,脸色倏变。 知道他在下面,颜皎月才会一点也不害怕。 她凝望着他,待到秋千荡到尽头,再往回荡回去时,她弯着眉眼突然松开了手,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由上而下地朝着他扑去。 此刻,她那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好似在说:谢七郎,要接住我呀! 这还真是平生第一次有人这般,不要命的,却全身全心的信任着向他扑来。 眼看她快落地了,谢七郎骤吓得一个心悸,急忙伸手去接,直到将人稳稳接住搂紧怀里,那颗砰砰直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了些。 丑丫头,是想吓死他么?! “谢七郎,你接住我了。” “笨蛋,我要没接住你都摔成块肉饼了。”谢七郎声音低沉,还有一丝颤意。他使劲勒了勒怀里的人,带着微微怒意低骂道:“以后再敢做这样危险的事,信不信老子抽你。” 刚刚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她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不可。 不过想到他们家娇娇儿心思单纯,做事随心所欲,方才定然也是突发奇想,不能怪她。便立马敛去怒意,心平气和,苦口婆心的又和她说了一遍道:“娇娇儿,以后不能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我在你身边还好,要是我没在,摔下来疼的还是你自己不是。” 听到这话,颜皎月趴在她怀里,眉眼笑得更弯了。 这个呆子,真将她当个孩子了。 “谢七郎,说好了,接住了我,以后就不能放手了。” 从今日起,她颜皎月有个认定的人了。 谢七郎一愣,眼眸认真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底渐渐浮起一抹瑰丽的浅光,许久,他才慢悠悠道:“那就不放,生死都不放。” 就算是死,老子也拉定你一起了。 看着他突然霸道的神色,颜皎月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唇上盖了个章,转身又像只花蝴蝶一样站到秋千上道:“谢七郎,飞过墙头,我瞧到光了。” 属于她一个人的曙光。 这一日,颜皎月很开心,因为她与谢七郎,两心相许了。 晚上时,她似乎白日玩得累了,用过晚膳便早早的睡下了。然而不想在她最开心的这一晚,那个停息了许久的梦,经过多日的沉寂,再一次席卷而来。 是夜,星火晦暗,烈火焚烧。 满城尸体堆积如山,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周围残垣断壁,鲜血?透了三尺。 夜色如墨倾洒,轰隆隆的雷声仿佛野兽的咆哮,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哗啦啦的声响顷刻之间犹如万马奔腾。 大雨中,胜利者的欢呼声传来。腥风中,那些胜利的戎狄士兵如匪过境,所过之处,鸡犬未留——“雁洲城已破,儿郎们冲啊!!” 是的,大邺北疆最坚固的一道国门,今夜被攻破了。 城门口,戎狄的大将军骑在黑色战马上,望着大邺被攻破的雁洲城,面上尽是得意之色。而后随着他的一声屠城令下,鲜血和杀戮几乎让所有戎狄将士兴奋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一声声惨叫声过后,鲜血淋漓,大雨都无法冲刷干净。 而谢宅那处最偏僻的小院里,颜皎月听到外面厮杀声传来时,已经害怕得躲进了院中一口枯井中。 深春的雨水从井口落下来,砸在她的身上,冻得瑟瑟发抖,却没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害怕、恐惧极了。 而这一夜,她紧握着她的将军送她的那把匕首,胆战心惊的待在井下,等着她的将军击退敌军来找她。可一夜厮杀过去了,周围归为了平静,等她自己从井下爬上来时,这座屹立了百年的谢家老宅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宅中那些平日里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也都倒在废墟中,被烧得面目全非成了一具焦尸。 而眼下城中,戎狄大军已经退离,似乎是攻去了大邺下一座边城。而这座几乎被屠杀殆尽的城中,像她一样尚存的百姓寥寥无几,却都悲痛的趴在遇难亲人们的尸体上,哭得泣不成声。 一时间,整座城都愁云惨雾的,好不凄凉。 颜皎月离开谢宅废墟后,踉踉跄跄地游荡在街上,每走一步的脚下,都躺着一个无辜惨死的百姓。 他们有些是势死护城的大邺将士,有些是两鬓斑白的老人,和尚在襁褓中婴孩,甚至还有身穿嫁衣的新娘,但她们身上的嫁衣无一不都凌乱不堪,不难想象死前遭受了何等凌辱。 颜皎月被眼前的一幅幅惨状直击着心脏,泪水早已侵湿了双颊,每走一步,她捂着嘴巴的双手都会捂得更紧,害怕自己会撑不住奔溃大哭出声来。 可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软弱,她的将军是先锋,若是昨夜大邺士兵败了,那她的将军呢? 想到此,她害怕起来,狂跑着见到活人便拉着问:“你有没有看到谢家七郎?你有没有看到谢家将军?” 可惜尚存的百姓都沉浸在悲伤中,根本无一人理会她。 但她也没放弃,没人告诉她,她便趴在地上一具又一具的翻找着地上的尸体。从早找到晚,从城中找到城外,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膝盖已经磨得见骨,十指皆破却已经没有找到她的将军。 就在她绝望之时,终于看到她的将军带着几个残部从夕阳下远远走来。 “将军…” 她泪眼蒙眬,颤着声唤了他一声。 他听到她的轻唤,身子似乎僵住了一下,冷厉的目光慢慢凝来,似有些不敢相信她还活着。 第四十七章 梦中的云泥之别 她高兴地从地上爬起,不顾满身脏污向他奔去。这一次,他不再对他冷冰冰的,而是如当初关外一般,温柔的、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似要将她揉碎了镶进骨血之中。 可惜这个拥抱没有太久,不过片刻他便推开了她。 “将军,定要平安归来。”她知道,如今山河破碎,满地硝烟与战火,四处断壁残垣,他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啊,儿女情长在此刻显得太过寂寥可笑。 所以她不求任何,只求她的将军能平安归来。 “等我……”年轻的将军目光复杂地望着她,那句等他回来就娶她的承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卡在喉头变成了:“等我赶走敌军,回来便送你回家。” 说完,他带着残余部下,身影远去。 颜皎月望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已是泣不成声。 这一年,戎狄大军破城入境,一路烧杀抢掠,直捣皇城。幸得谢家小将带领残余部下,及四处搬来的救兵将之拦于皇城百里之外。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与此同时,大邺周边不少小国见大邺势落,亦想伸手分一杯羹,便纷纷向大邺发起进攻。 一时间,大邺危在旦夕,百姓陷入水深火热当中,民不聊生。 而大邺与戎狄这一战,大邺良将战死无数,恶战了两年之久,才堪堪将一众戎狄大军,和周边妄想分羹的狼犬赶出大邺境内。 也是经此一战,百年悍将谢家,满门老幼妇孺皆战死,唯剩谢家七郎一人。 梦里的颜皎月再次见到谢七郎,是在两年后的暮秋。 彼时,他已经担任起了雁洲军主帅一职,一身黑甲,神情肃穆,看着冷漠又让人心疼,身上更是再没有了属于少年人的肆意潇洒。 她的将军啊,似乎承受了许多。 她远远地望着他,看着他带着他的雁洲军收复失地凯旋归来,百姓们夹道相迎。看着他冷漠地从她的面前走过,清风带动着她慌忙埋下额头的发丝。 她知道他没有看到他,更不可能认出她,而她…也没有勇气再唤出一声“将军。” 本就是云泥之别,如今的他于她,更是遥不可及了。 她好似…更没资格留在她的将军身边了。 人群渐渐散去,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雁洲军离开的方向,许久许久,才捡起被人撞掉在地上的菜篮子,转身离开。 远处,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红枫,在半空被风卷了一卷,轻悄悄地落在她有些佝偻的肩上,更显得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寂和单薄。 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在那高高的城墙上,有个笔直的身影一直在注视着她。 梦外的颜皎月没有回头,做梦的颜皎月却看到了。 她高扬着头,想去看那身影是谁,可还没等她看见,梦中的一切像是要崩塌了一样,所有色泽突然全部斑驳苍白了起来。 而城墙上的那抹身影,也在她面前一点点透明,再渐渐消失,而后让她从梦中惊醒。 又是那个梦。 “娇娇儿,你醒了,你吓死我们了。” 耳边有声音传来,颜皎月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庄氏和小妲都围在她床边,两双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眼中无不都带着担心。 “你们……我怎么了吗?”她一脸疑惑,不解的望着她们。 她不就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都这副担忧的神情? “还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觉,睡了两日两夜,怎么唤都唤不醒,请来军医都找不到原因,把七郎吓得都连夜去了发配地,要去给你请个老御医回来看看。” “啊?我睡了两日两夜?” “不但睡了两日两夜,还一直在说糊话,喊着什么‘将军’。” “将军…”颜皎月有些惊讶,对于自己睡了那么久也挺诧异的,不过这回的梦的确比以往的都长一些,也更真切一些。 甚至真切得她能感受到山河破碎,满目疮痍时,梦中所以人的悲情和绝望。 也能感受到梦里的颜皎月,阔别两年再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将军时,内心的喜悦和自卑。 那种竭力隐忍的复杂心情,让梦醒来后的颜皎月都感觉到一阵窒息。 梦里的那个傻姑娘啊,卑微得让人心疼,心疼得让人想抱一抱她。 可几场梦境下来,除了她的将军,竟没有一个人对她施舍一点点善意。所有人都只觉得她软弱可欺,觉得她被掳进过戎狄大帐,是个肮脏下贱的存在。 所以所有人都在嫌弃她,害怕她沾染脏了那个谢家的小将军。 而她,也那么觉得了。 可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被人如此排斥嫌恶,她的心也会疼的。 若她生来便是个自卑的姑娘,或者心便不会那么疼了。可偏偏她也曾经有过骄傲,有过自尊,也曾站在云端上过。 却偏偏在遇到她的将军前,从云端落下,让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都在落下的瞬间被人丢在地上,狠狠地碾了个稀碎。 所以才会在遇到他后,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才会连再唤一声“将军”的勇气都没有。 “姑娘,你怎么了?”见颜皎月一直在发愣,小妲与庄氏对视了一眼,担心道:“姑娘睡了两天两夜,可是饿了?” 庄氏也怕她饿到,赶忙道:“灶上一直给你温了粥的。小妲,快去给姑娘端一碗来,拿个大些的碗。” “好嘞,姑娘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端粥。”说完,小妲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颜皎月看着出去的小妲,又看向一直在担心地望着她的庄氏,心底复杂极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庄氏抬手给捋了捋额角碎发,语气温柔又爱怜。 “五婶,你……” “我?我怎么了?”庄氏不解。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颜皎月是想问点什么的,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问。 毕竟一个梦境,说出来别人只会觉得荒诞。 可是她不懂,梦里的庄氏,性子还是这样的性子,但待她和梦里那个颜皎月的态度,为何会截然不同? 梦里的庄氏待她没有这么温柔过,很冷漠,也与所有人一样,觉得她是个想巴结上谢七郎飞上枝头的下作之人。所以每回遇到她,总会言语奚落几句,目光里也永远都带着深深的厌恶和鄙夷。 第四十八章 有就再去打包点 可眼前这个真真切切的庄氏,却待她像母亲一样温柔。 所以在梦境和现实的交错下,颜皎月一时有些迷惘了,她不知道如今的梦,还能不能算是预梦。 若是还算,那结局她是不是依旧逃不开所有人的厌恶,甚至也逃不开谢七郎的冷漠和疏远? 若是不算,那为何梦境还在继续? 是不是这其中还会有某些变数? 如同一个死胡同一般,颜皎月将自己困堵在了其中。 “娇娇儿,你是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梦到什么害怕的事了?”见她犹犹豫豫的,庄氏隐约能感觉她刚才那一眼,看自己的目光略有些不一样的,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了。 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颜皎月望着她,嘴唇蠕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的摇了摇头。 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她不该弄混的。 因为她不是梦境里那个,软弱可欺的颜皎月,她的傲骨也没被人碾碎,周围的人更是不曾对她有过恶意。所以她不会像梦中的颜皎月一样,卑微和自卑到骨子里,更不会被一个已经与现实背道而驰的梦境影响。 也绝不会成为梦里的颜皎月,绝不会! “五婶,我饿了。” 心里困顿被拨开,刹那间,颜皎月感觉整个人都清朗起来。 所以说啊,一切的不开心,不过都是她自己困顿了自己,徒增烦恼。 庄氏被这丫头时阴时阳的情绪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在没等她莫名多久,小妲已经手脚麻利的,端着一大碗白粥走了进来,笑呵呵道:“知姑娘喜欢白粥就着腌肉吃,我便顺道给姑娘切了些,姑娘快尝尝。” “谢谢。”颜皎月坐起身接过,捧着温热的粥碗,早在几个月前冷却的心,似乎也跟着热了。 与梦境里的颜皎月所感受到的一切相比,真的好温暖。 而另一边,连夜赶去发配地的谢七郎还没找到那老御医,就先得到了颜皎月已经醒来的消息。但他想着来都来了,以防以后娇娇儿再睡个几天几夜不醒,便没立即返回,而是继续留在发配地找人。 此刻,发配地众官员一脸讨好地将所有被发配过来的罪医,以及他们的名册带到了帐里。 帐中首位上,谢七郎翻阅了他们递过来的名册,随后扫了那些罪医一眼,便有些不耐烦的蹙起眉头来:“不是说六年前有个医术高超的老御医被发配过来了吗?人呢?” 为首的发配地官员有些懵,一脸不解道:“七公子,这六年来被发配过来的罪医都在这里了啊。” 虽然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怎么老,但沧桑啊! “你确定没有遗漏的?” “这……”平日挺懒散的不怎么管事,所以他也不太敢确定。 不过被谢家这小霸王冷冰冰的盯着,为首官员顿感压力颇大,擦着脑门上没有的虚汗想了想,赫然想起一个人,赶忙道:“噢对了,倒是还有一人,但不巧的是七公子您来迟了一步,那人昨天便离开了。” “离开了?” 众官员连忙点头:“是的,离开了。” “没有皇城的免罪诏书,发配地的犯人是可以随便离开的吗?”谢七郎双眸微眯,面上虽看不出喜怒,但语气却冷厉了不少,手里的东西也直接“啪”地掷在了案桌上。 别看他年少,但身上震慑人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他的父兄们。脸一肃,当即就吓得发配地众官员腿脚一个哆嗦,险地膝盖骨一软跪到地上去。 “看来是我谢家对发配地这块有所疏忽了,才让你们如此阳奉阴违、胆大包天,竟连罪犯都敢随意私放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七公子误会了。” 阳奉阴违、胆大包天的高帽子一扣下来,吓得所有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急忙解释道:“七公子息怒,此事另有原因,并非是下官等失职让罪犯随意离开,实在是那人身份特殊,下官等管不着啊!” “这话怎么说?”雁洲关外发配地来了个身份特殊的人,他谢家会不知晓? 那官员战战兢兢地继续解释道:“那人是自求来的发配地,按理是不算罪犯的,又加之他官位尚在,品级又比我等的高,所以我们地方官员也是无法限制他的自由的。” 简单来说,就是皇城某个闲着没事的老御医,自请来发配地玩了一差,现在玩够了,人已经走了。 这些皇城的人,几年不见,一个个的仿佛犯了病似的,发配地都想着来玩一差。 谢七郎有些郁闷了。 白跑了一趟,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转念便问:“上次你们给我的那铁还有没有,有就再去打包点,我一会儿带走。” “……”话题转得太快了! 但听到这话,发配地众官员都想哭了。 瞧瞧这他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上次他带走的是千年玄铁啊,又不是大街上的白菜萝卜,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有? 还想带打包的,他怎么不去抢啊! 上回让他带走的那小块,还都是历代发配地官员们积累下来的心血,小心保存了好几代了,都成他们发配地官员心照不宣的传家宝了,结果最后却被他以权压人拿走了。 他们对不起前面积累多年的前辈们啊! 以后若上升皇城,他们也无脸去面见前辈们啊! 然而罪魁祸首现在竟还好意思再来要,脸皮何其厚,何其不要脸啊! 众人心里大骂特骂地问候着谢七郎,但面上却不显,一个个赔着笑,苦哈哈的解释着那铁的珍贵和稀有。 最后,虽然千年玄铁没有了,但百八十年的老铁倒是给他整了一马车。 他们这发配地啊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铁。 毕竟是百年前戎狄人的炼铁地,打造普通兵器的黑铁还是有很多的,这也是为什么雁洲军从来不缺兵器,朝堂也不用给雁洲发放兵器费用的缘故。 而那些被发配到发配地的犯人,说白了,就是朝堂丢过来炼铁干苦力活用的劳力。 第四十九章 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午后,谢七郎一脸嫌弃的看着发配地官员给他整的那一车黑铁,一点没有要要的意思,正想要让人卸了,就看到几个女人推着一木车的东西从他旁边经过。 本来几个女人而已,谢七郎是不会特意去留意的,毕竟被发配或者流放到发配地的女人不少。 但就在其中一个年纪女子路过他身边时,似乎悄悄扭头看了他一眼,也是因为这一眼,让谢七郎恰巧看到了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那东西,挺特别的,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而女子脖子上的东西,是块椭圆形状的莲花瓣,很小的一块,菱角都被打磨得很光滑,若是藏在襟口里很难让人注意到的,但若是露出来,哪怕是在冷光下,也会发出淡淡的清光,让人一看就知是个不菲的小玩意儿。 谢七郎就是扫到清光,才注意到她的。 可能是那女子刚刚推车时太用力,根本没发现将脖子上的东西扯了出来。 旁边陪同的官员见谢七郎一直盯着那几个女人看,一时会错了意,还以为他是看上了其中一个,当即眼珠一转,笑得猥琐的示意旁边的官兵去将人拦住,自己则凑趣讨好地问:“不知七公子看中了哪一个?下官这就去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你姑奶奶啊!滚一边去,老子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谢七郎冷眼横去,厉声怒骂了句,骂完丢下众人,大步走到那几个被拦住的女人面前。 几个女人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都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面上更是连二两肉都没有,根本谈不上什么美感,若这样都还有人想对她们有非分之想,估计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脖子上的东西哪儿来的?” 这话一出,那戴着莲花瓣的女子面色一白,立马就知道这位大人是在问自己。 女子是丫鬟出身,自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听这人的语气像是见过她脖子上的东西,顿时想到了什么,当即紧张得想将脖子上露出来的东西藏回去,可惜慢了一步,已经被一心想到讨好谢七郎的官员一把扯了下来。 那女子被扯得吃痛,惊呼了一声,竟还想去抢回来。 “还给我…把东西还给我,那是我的,我的!” “放肆!快快拿开你的脏手。”被她抓到衣袖的其中一个官员嫌恶地后退了一步,反手就是“啪”地一巴掌。 女人瘦骨嶙峋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这巴掌,当即被打得头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眼睛大睁着,死死地盯着被抢走的东西,但没敢再继续去抢。 “七公子,您看。”扯下莲花瓣的官员双手将东西捧到谢七郎面前,一脸的讨好样。 谢七郎看都没看他,倒是冷扫了一样那打人的官员,才将目光移到那莲花瓣上。 “这东西,应该不是你的。”这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谢七郎盯着那莲花瓣凝目许久,才抬手接过,拿在手中把玩着,眼神却冷冽地看向地上的那女子:“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地上的女子一听,身子猛颤了一下,紧紧咬住唇瓣一个字也没敢说。 因为东西,是她偷的。 她是清平王府签了死契的婢女,也是个叛主的丫鬟,若她承认这东西是她偷的,那当初她哄骗月小姐回府害她惨死的事被人发现,日后传到某些人的耳中,她只会死得更惨。 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她还很年轻,她真的不想死。 可她间接害死月小姐的事却是事实,甚至月小姐不堪受辱,自毁容颜那一幕,她缩在牲口拦的角落里刚好看得清清楚楚。 她怕,怕死得会比月小姐还惨。 而今能让她活的,只有那块莲花瓣了。 只要莲花瓣在她手里,日后她到那人面前,无论怎么编排谎言,都会死无对证的。 见地上的女子半天没吭声,有个官员抬腿就是一脚,踢完还朝着她恶声恶气道:“七公子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被这么一吼,那女子害怕再被踢,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是、是奴婢…奴婢以前的主子,赏、赏给奴婢的。” 她话刚落,谢七郎眼神瞬间冷了下去,语气更是没再有丝毫温度的又问:“你以前的主子,是曾经清平王府的颜皎月?” 他怎么会知道? 当初她被卖入清平王府,就被遣到小明湖边上的小屋伺候,平时大公子来接月小姐回王府时,也不常带她一起去,时日久了,王府里认得她的也就只有些管事婆子了。 而最后一次去王府,还是拿了别人的好处,哄骗了自己主子一道去的,却不想连自己也被连累了。所以如今在这发配地,压根就没有几个知道她曾经是侍候颜皎月的婢女。 所以女子才在听到‘颜皎月’三个字时,表现得极为震惊,似乎是不敢置信他一猜就一个准。 然而谢七郎可不是猜的,而是他眼神好,注意到了莲花白的背面角落上,有人用心的在旁刻下了不怎么显眼的‘皎月’二字。 若是不细细观看,是发现不了的。 而看到那两个字,谢七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前不久听说被薛霁那孙子虐死的那个颜皎月。 想到那个颜皎月,自然也就想到了她的出生地,皇城。 同时也就联想起了这莲花瓣是在哪儿见过了。 当年他去皇城,除了收拾了一波皇城的世家子弟们外,其实还算有个一面之缘的朋友的。 只是那时,那一面之缘的小子有些体弱,没在太学,但他的名字夫子们每每提起,都是好一阵夸赞,好一副与有荣焉。与提起他时的那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踩他脸门两脚的嫌弃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这也让他极为的不爽。 所以在他离开皇城的前一天,他偷偷溜进了那小子家,本来是想揍完一顿就走的,哪知道那时学艺不精,刚潜进去就被那小子发现了。 不过好在那小子是个正人君子,虽发现了他,但没喊人。知他来的目的是揍他后,也没计较,还一脸温和地笑着请他喝了壶好酒。 第五十章 太子下落不明 他也看在那壶酒的面上,见他病怏怏的也就没忍心下手,还好脾气地听他念经似的念了一下午的书,最后陪他吃了个晚饭才离开的。 而这块莲花瓣的小玉坠,若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只刻了一半,他还拿起来瞅过一眼,就被那小子紧张兮兮地一把夺了回去。 他那时还说,那是要赠给重要之人的生辰礼。 只是没想到多年后再见到,那小子要送给重要之人的生辰礼,会挂在一个被发配的婢女脖子上。 更没想到,那小子用他那双只会提笔研墨的手,日以继夜雕刻出来的东西,竟是为了给那个叫颜皎月的姑娘。 只可惜,红颜薄命。 他那个重要之人啊,怕是趁着开春之际,坟头草都冒出来了! “这东西不属于你,该物归原主了。”谢七郎没去追究她是从何处得到的莲花瓣,冷声说完,转身将东西交给旁边的官员,并吩咐道:“随便找个名头,派人将这东西送到皇城尚书府去。记住了,务必稳妥些送到。” “是是是,下官一定送到。”一众官员连忙点头。 不说其他,光是“尚书府”这三个字一出,拼了小命他们都得送到。 看着东西被抢走,地上的女子这时才回过神来,正好听到要送去尚书府,登时脸色吓得更白了,拼命的挣扎着磕头求道:“不能拿走,求求你们不能拿走,那是我家主子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那也是她离开发配地的唯一希望了。 看到女子头都磕破了,若是换是别人,或许就已经同情了。可惜谢七郎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人,冷漠的神情非但没有丝毫松动,反而冷笑道:“如此模样,倒真像个忠心的丫头了。” 像,可惜不是。 因为若真是个忠心的,自家主子那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挂在她脖子上?! 毕竟尚书府那清风霁月的嫡公子亲手雕刻送出的东西,不说那玉的材质本就千金难求,就是他这个心粗的人也能明白其中含意,更能明白代表了什么。 而那收下之人,又岂会随随便便赠送个丫鬟。 旁人听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一直磕头的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竟听懂了。她死死地将头埋在地上,浑身抖得像个筛子,而她旁边的几个女子不明所以,也跟着大气都不敢喘。 谢七郎也不再多言,再次叮嘱了句将那莲花瓣好生送回皇城后,便翻身上马,离开了发配地。 只是他不知道,他不过好心让人送去皇城‘归还’的莲花瓣,最后非但没有回到雕刻它的人手中,反而落到了一个有心之人的手里。 也因为这块莲花瓣,让发配地所有的年轻女子,险些遭受了一场平白的无妄之灾。 当然了,那是以后的事,暂且不提。 话说回来,谢七郎快马加鞭赶回军营时,已经是后半夜。看到天色太晚,他本想明早再去给谢商徽禀报一声,不想进了营地,发现主帐灯火还大亮着。 没多想,他拍了拍驮着他赶了一晚夜路的闪电,让它自己回马场,自己则直接进了主帐。 “大哥,你们怎么还不休息,是又出了何事吗?”他掀开帐帘走了进去,见里面围着不少人,似乎在商讨什么大事。 谢商徽见他大半夜的才回来,有点不想搭理,但有些事还真只能他们兄弟亲自来,便抬手挥退其他人,示意他过来。 “大哥,是皇城那边又作妖了,还是戎狄人想死又想冒春打秋风?” “都不是。” 不过对比起来,他倒希望是皇城那边又作妖,又或者是戎狄人异想天开想攻他雁洲城。 “都不是,那是什么?”难不成是老皇帝驾崩了? 那可是好事啊。 当然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隔墙没耳,谢七郎也不敢在他大哥面前说出来。 谢商徽此刻没心情和他打哑谜,语气沉重,直接道:“太子失踪了。” “什么?”太子失踪? 谢七郎惊了:“大哥,消息准确吗?” 谢商徽点头:“昨日莞马镇的暗桩投来急笺,太子与太子妃前来雁洲途中,一路遭到暗杀,如今太子妃身负重伤留在镇上休养,而太子……下落不明。” 太子是大邺多少人的希望,这点不用谢商徽说谢七郎也知道。而且太子是在临近雁洲地界时才失踪的,不难猜测那些幕后之人想干什么。 太子失踪还算好的,至少吉凶未定,一切都还有希望。但若太子有什么不测,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雁洲,就是他们谢家了。 “大哥,太子和太子妃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来雁洲?”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他们不好好待在皇城里坐镇,瞎跑出来干什么? 给人当靶子吗? “此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怕是皇城那边来的消息被人拦截了,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知道太子要来雁洲的消息。” 不然,他们也不可能等到太子夫妇遇险,闹出了动静才迟迟知晓。 “皇城,又是皇城那些人,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啊!祖母她们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有软肋捏在他们手中了,他们还想干什么?” 真要逼得他们谢家反了才肯罢休吗?! “这不是你我早就预料到的事了么。皇城里的人,他们走的每一步,谋的都是权,都是利,并不是我们有所退让,他们就不会步步紧逼。” 虽他们是守疆武将,按理阻不到皇城那边任何人的路,可偏偏他们手里掌握住的权,却是人家想要的东西。 所以那些人啊,只要这日子稍微过得太平一些,就迫不及待的窝里斗了。 如果不是为了这一方百姓,为了祖辈留下的保家卫国的誓言,这些权,谁稀罕谁拿去。可是不能啊,哪怕不是为了他自己,这一方的兵权,谢商徽也必须紧紧攥在掌心里。 因为他深深知晓,他的身后,有太多无辜需要他来护了。 “现在太子失踪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多,我们必须要赶在皇城那边的人借机发难前,尽快找到他。” “大哥,让我去!” 想在他们找到太子之前,先杀掉太子的人,势必不会少,谢七郎知道这一趟的凶险,但他不会怕。 第五十一章 你该出发了我的将军 听到谢七郎主动请缨,作为兄长,谢商徽心里挣扎了一下,也不愿他去涉险。但作为主帅,他又必须以大义为先。 他静静地望着谢七郎,半响,才沉声交代道:“此次任务视为机密,军中不能指派将士与你们同往,一路或许会很危险,你们务必谨慎小心。” “我们?哥,我跟谁?” “修远会与你一同去。”谢商徽收回目光,从椅子上起身,顿了顿还是加了句:“你们卯时二刻出发,在此之前,你可以去十里道换身衣裳。” 最后一句话有些多余,不过别有深意,好在谢七郎也听出来他哥这句话的深意了。 他愣了一愣,傻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瞧出点什么来了?” 就你那高调样,动不动就往十里道跑,怕是整个军中,傻子都能看出点一二了,你亲哥还能瞧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谢商徽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浅笑了下,走到他旁边,侧身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身影笔直地离开了主帐。 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 十里道,新建小屋里。 可能是连续睡了两天两夜的缘故,所以今晚颜皎月怎么也睡不着了。 看着天色还晚,虽然她有些饿了,但也不好去旁边小屋打扰庄氏和小妲,只好裹着被子来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发着呆看着黑漆漆的天等天亮。 许是她发呆发得太入神,连身后站了个人都没察觉到。 而翻墙进来的谢七郎也没想到她会在院子里发呆,想喊她一声,又怕大半夜的突然出声会惊吓到她,只能干巴巴的站在她身后没敢弄出声响来。 谢七郎没弄出声响,可他的呼吸声颜皎月却听到了。 也不知道是她的直觉太过敏锐,还是人傻的那段时间对他产生了依赖,所以对他的呼吸,他周身的气息都有了熟悉感,才会在发现有人的瞬间,立马就分辨出了是他。 她知道他没出声是怕吓到她,所以她先出声喊道:“谢七郎,我饿了。”喊完,她从秋千上下来,回头准确无误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谢七郎将人搂住,黑夜里,他神情可以放肆地温柔,满目宠溺地问:“娇娇儿怎么不害怕?” “知道是你,为什么要害怕?”她靠在他怀里,一脸无辜的反问。 “那你怎么肯定就是我,万一是别人呢?” 怎么肯定的,颜皎月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知道是他就对了。 见她没回答,谢七郎也没追问,想到她刚才说饿了,立马将她裹着的棉被取下,到屋里给她重新取了件大氅出来披上,然后自己才又返回去换了身衣裳。 别问为什么颜皎月屋里会有他的衣裳,问就是他搬过来的。 换完衣裳出来,谢七郎看了眼天色,计算着时辰道:“我卯时二刻才走,还有时间带你去营里吃东西,不过一会儿吃完,你别先回来,直接去我帐里睡个回笼觉。” 听到他说卯时二刻要走,颜皎月不解,连忙问:“你要去哪儿?” 大晚上的,不是才回来吗? “这是军中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等我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一个飞身就跃出了小屋院墙,然后往营地而去。 来到营门口,正好卯时,同样接到命令的姜修远已经在此等候了。看到谢七郎把颜皎月带来,一点也没觉得奇怪,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样,肃声道:“马匹干粮都准备好了,你送她进去我们就出发。” “知道了。”谢七郎应了一声。 扭头,他牵着颜皎月就要往军营里中,可刚走了两步,颜皎月却突然松开了他的手。 如以往一样,她睁着那双湿漉漉的大杏眸,仰着她那张丑兮兮小脸,小手背着后面,歪着头,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谢七郎,不用送了,你去,我看着你走,然后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谢七郎想了想,没反对,给她紧了紧大氅,看着她道:“那到里面去看,外边风大,别着凉了。” “好。”颜皎月点着头,也忍不住叮嘱两句道:“谢傲,要万事小心。我虽不知你们此行是去做什么,但你记住了,旁人重要,你也很重要。” 至少,于她已经是重要的了。 这应该是谢七郎认识颜皎月以来,貌似是她对他说得最贴心懂事的话了,也是第一次这样认真且直白的告诉他,他很重要。 这样的话,就像…就像丈夫即将远门,妻子在旁如侬细语的叮咛一样。 谢七郎感觉胸口都发烫了起来。 “你……”他怔怔地望着他,心口发暖,但疑惑也随之腾空而起。 因为今晚的娇娇儿,似乎太不一样了。 方才她清澈的眸子里,竟一丝以往的天真和懵懂都没有了。 颜皎月回望着谢七郎,眉眼依旧弯弯的,见他呆呆的盯着自己说不出话,她抿嘴低笑,抬起掌心哈了口热气,然后捂到轮廓分明的脸颊上,突然踮起脚尖趴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该出发了,我的将军。” 轻飘飘的软语在耳畔响起,像鹅毛一样挠了谢七郎心尖一下,酥得他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的望着她。 仿佛世界都寂静了。 这还是他那天真无邪的丑姑娘吗? 为何突然这样勾魂夺魄了? 明明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然而从此刻的颜皎月口中出来,竟带着说不出致命魅惑,听得谢七郎耳根发烫,一阵心猿意马。 他想推开她,却又舍不得,于是豁出去了一般,披风一甩,在挡住其他人视线的瞬间,低头狠狠地,似带着对她调皮的惩罚一般,在她嘴瓣轻轻狠咬了一口。 咬完,还不忘恶狠狠地也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语罢,他迅速放开她,红着耳朵跑到姜修远那边,一声不吭地翻身上马。 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姜修远看得差点没笑出来,好在看在人家小两口也是第一次豁出去的份上,忍住了,但还是没忍住打趣道:“咋滴了,亲了人家姑娘一口,你还反倒害羞了。” 第五十二章 这都还能讨价还价 他一说,第一次咬人家姑娘嘴巴的谢七郎耳根瞬间直接红到了脖子,以往和军中那些糙汉们说荤话都没这么红过,顿时有些恼羞成怒的怼了句:“关你屁事!” “那是老子的表妹,你占老子表妹的便宜,怎么就不关老子屁事了?” 表妹你姑奶奶! 狗东西,这会儿倒是承认得利索了。 谢七郎白了他一眼,不想跟他杠,见他已经翻身上马了,直接一马鞭甩在他座下马屁股上。 马儿吃疼,仰天嘶吼了一声,驮着还没坐稳的姜修远瞬间飙出了老远,远远地还能听到他惊魂未定的怒吼了句:“谢傲,我艹你大爷,你想老子死啊!” 谢七郎假装没听见,回头看着远处正在朝他挥手的丑丫头,心里跟吞了蜜饯一样,甜丝丝的。 但也知不能再耽误了,抬起马鞭远远与她一样挥了挥手,才一鞭下去,打马疾驰远去。 颜皎月望着他们消失在黑夜里的身影,神思悠远,似乎在思考什么。 站岗的士兵以为他是舍不得谢、姜两位将军,见春寒夜风更凉了,便好心哄道:“娇娇姑娘,外面风大,你快去帐中烤烤火,两位将军回来了我立马来告诉你。” 娇娇儿脑子不好使,人又天真的事,在军中还是挺深入人心的。 好在雁洲军儿郎个个铁骨铮铮,光明磊落,万没有心思不当之人。 而且军中上至主帅,下至火头军,似乎都挺宠着她、惯着她的。加之她身世可怜,千辛万苦前来投靠表兄已是不易,他们自然不能因为她容貌有损便以貌取人。 毕竟除了容貌,小姑娘人还是很天真可爱的,而且温温柔柔的声音,让人听了心情都变会得挺好的。 当然了,颜皎月的身世什么的,也全是士兵们道听途说知道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写戏本的胡编乱造出来的,反正就是挺凄惨的。 再者军中儿郎们,谁家没个姐姐妹妹和闺女,遇到个年纪相仿,又身世可怜的,难免不同情怜悯外加打心眼偏宠她几分。 道听途说过那故事的人太多,这事也不好解释,颜皎月只能朝着说话的士兵笑笑,继续保持着她脑子不好使时的样子,大步朝火营房走去。 待她走远一点,站岗的另一个士兵才小声问道:“欸狗哥,你说娇娇姑娘的脸都毁成那样了,咱们谢小将军真的不介意吗?” 虽然娇娇姑娘那张脸看习惯了也还好,但像谢小将军那样身份,有地位的人,日后娶一个无颜妻回家,真的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吗? 叫狗哥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叹息了一声,一脸高深地问他:“你见过娇娇姑娘容貌没毁的样子吗?” 旁边士兵摇头:“没见过。” “那不就得了。”谢小将军若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当初就不会大摇大摆的将人从他们面前牵着过去了。 “成大事者,当不惧他人目光,方能扶摇直上。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旁边的士兵只觉得更懵了。 他怎么感觉自己和狗哥议论的不在一件事上? 但很快,在狗哥一个挑眉递过来后,那士兵仿佛开窍了般,立马就恍然大悟的悟到了什么。 只见他左右扫了一眼,发现大秘密一样靠近了过去,小声道:“狗哥,你表达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咱们谢小将军就喜欢丑的?呀!这么一研究,难怪他对屠大小姐不感兴趣,原来如此啊!”他什么时候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呢? 深深被这个队友的智商折服的狗哥:“……” 他感觉他队友的思路好清奇哦,这都能被他想到了。 好!他反驳不了。 说来说去,谢小将军的确是放着漂亮的不要,要了个丑丫头。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另一边,火营房里。 颜皎月溜达着过来时,破天荒的遇到正在细嚼慢咽吃东西的谢商徽。 火营房的士兵通常比一般士兵早睡早起,今日也不例外,都起得早早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他们主帅在的缘故,一个个表现得跟酒楼里的跑堂腿子一样,极为勤快。 特别是张北望,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看到她,手里抹布一甩,立马堆着笑脸恭身过来,格外热情的招呼道:“今日姑娘来的还挺早,外面风挺大的,姑娘走夜路没摔着!” 风大跟摔着有什么关系? “你看我像摔过的?”颜皎月拿眼斜他,被他这热情劲吓得后退一步,有点不适应,差点真把他当跑堂小二了。 “嗯,看着也不像摔过的。那姑娘今儿是想先来碗稀粥配两包子,还是想整碗阳春面搭盘酱肉?” 颜皎月伸长脖子瞅了眼那边十几个在冒白烟的大蒸笼,犹豫了下,慢吞吞地答道:“肉!” 比起包子,她如今比较喜欢吃肉。 “好……” “给她打碗粥加两青菜包子就行。”张北望‘好嘞’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这道冷冽声打断。 颜皎月顺着声音,看向那边细嚼慢咽的谢商徽,特别是他自己貌似才吃完一碟酱肉,登时些不高兴的嘟囔道:“自己都吃了,为何不许别人吃,真霸道。” 里边的谢商徽听到,头也没抬,冷声道:“本将再霸道,军医也没再三叮嘱我不能吃肉。” 是的,前两天颜皎月睡着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是生了什么大病,火急火燎的请了军医。 虽然最后军医检查完没找出她沉睡的病症,但回营前却是又叮嘱了一遍,让务必控制颜皎月食肉,不然补得太过,她身子又还没休养过来,定是承受不住只会伤及根本。 “那也没叮嘱给我听到。”颜皎月嘴硬着,不高兴地哼了哼,但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哼过之后只能妥协。 而旁边的张北望自然也不敢违抗主帅命令,笑望了颜皎月一眼,立马大声吆喝喊道:“黑子,一碗热粥,两菜包子。” “好嘞!新鲜出炉的包子马上就来!” 守着蒸笼的士兵有样学样,也扯着嗓子回了一声,还真像跑堂的了。 然而颜皎月却觉得菜包的菜有些刺耳,咬牙道:“要肉包。” 不吃酱肉可以,但肉包是她最大的退让了,这个不能妥协。 这都还能讨价还价? 张北望嘴角抽了抽,回头见他们主帅没往这边看,像是默许了,才点了点头,示意那边拿包子的黑子悄悄给她换换。 亲眼看着换成肉包了,颜皎月才心满意足的接过来,端着走到帐中矮桌旁,直直坐到谢商徽对面。 第五十三章 马革裹尸不过是寻常 待两人面对面一坐好,帐外的张北望立马敛去笑意,迅速让其他人退下,自己则神情严肃,背脊笔直地守在外头。 帐中,谢商徽抬眼扫了眼已经在开啃肉包的颜皎月,没有立即开口,轻轻放下双箸,盯着她啃完了那两个包子,才问她:“这次你睡了两日,梦里见到了什么?” 她睡梦中一直喊什么‘将军’那日,他也在场。 颜皎月低着头,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白粥,吹完,凝着粘稠白粥中间吹出的一个小漩涡,语气沉重道:“这次梦里,雁洲城破了。” 闻言,谢商徽瞳孔骤然紧缩了下,平放在腿上的双手颤了一颤,压制住心中的震惊,面色沉重地问:“怎么破的?” 颜皎月摇头:“我不知道,这次的梦很长,但梦里的我一直待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等走出来时,雁洲城已经被攻破,城中百姓几乎尽数被屠。” 那尸横满地的惨状,犹如人间地狱,闭上眼都还浮现在眼前。 犹如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不可能!我雁洲军个个英勇善战,哪怕战剩一兵一卒,也绝对不可能让城破!”再者,若雁洲军当真撑不住了,为了一城百姓的安危,他也不可能不提前向外求援,或紧急掩护百姓撤退。 除非……是来不及了。 “娇娇儿,在你梦中,我谢家最后还剩几人?” 只要谢家还有一人存活,那雁洲军的魂就还在。 颜皎月没有抬头,望着白粥慢述道:“梦中城破后,戎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屠至皇城百里之外,而大邺周边各国见势有利可图,亦纷纷效仿出兵围困大邺。最后得谢七郎带领一众残余部下,历经两年苦战,才终将大邺失地慢慢收复。而那时,谢家唯剩谢七郎一人。” 其余老幼,皆亡! 尽管颜皎月叙述得很简短,片字血腥都没表达出来,但仅一句“屠至皇城”,谢商徽便能想象一城百姓皆亡的场景,是何等惨烈。 “也就是说,我将战死于戎狄大军破关入城之时?” “是。”颜皎月轻点了下头。 梦里的颜皎月也是后来才听说,谢家大公子,雁洲军主帅战死于城破,尸体被敌军乱刀剁碎成泥,碾于戎狄大军马蹄之下。后被人收尸之时,尸体连一块完整的血肉都没有,简直惨不忍睹。 “看来,我得尽快安排好一切了。”谢商徽轻叹一声,见她忙着说话,白粥一口没动,不由皱眉道:“可以了,粥快凉了,赶紧喝!” 说完,他起身走到帐门口,仰头看向头顶开始泛起昼白的天际,思绪忧忡。 为将者,马革裹尸不过是寻常。战死沙场,亦不过是迟早的事。 而从军多年,谢商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听完颜皎月梦境中的一切,他却陷入了许多的疑惑不解之中。 他想不通雁洲城怎会轻易被破? 谢家带领雁洲军镇守雁洲近百年,从未让戎狄人有机会攻到城中过,哪怕是二十年前,那些狼崽子也都没能攻进去过,为何她梦中戎狄人却好似能轻松的攻进去? 还有,按照雁洲军的战力,若与戎狄展开了死战,势必战况激烈,就算最后惨败了,戎狄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怎么可能还有兵力屠至皇城? 除非是戎狄大军用了什么卑劣手段,让他雁洲军全军覆没了。再不然,就是军中有细作,才能让他们里应外合攻破雁洲城。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谢商徽都不得不防。 想到此,谢商徽回头看了眼颜皎月,见她还低着头,拿着勺子搅着白粥玩就是不吃,不由眉峰又紧了几分,抬手招来远处把守的张北望,低声说了两句后,大步向主帐走去。 又得了新命令的张北望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主帅的背影,又看了看帐里不想喝白粥的颜皎月,感觉事情有些难办。 唉!他一个火头军怎么也这样难啊! 帐里,颜皎月感觉前面的光被人挡住了,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张北望朝他龇牙咧嘴干笑的脸门:“干嘛?” “姑娘,主帅有令,你得留下来搭把手。” 颜皎月:“……?” 随着天光渐渐大亮,前来排队领早膳的士兵越来越多,但无一例外的,在看到今日发放包子的人之一时,都惊讶了下。 好家伙,张北望居然敢指使娇娇姑娘干活,吃熊心豹子胆了! 这可是他们老大们的‘丑宝’。 没错,张北望说的搭把手,就是在火营房打下手,给前来用早饭的将士发碗发筷发包子,不用给工钱的那种。 随着来吃早饭的人越来越多,熟人自然就少不了了。 “娇娇儿,你几时来的?” 见到颜皎月在火营房帮忙,过来拿包子的君天扬意外极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丫头干活,以往可都是吃现成的。 颜皎月睁着熬出了些许血色的大眼,斜瞅着他,耷拉着小丑脸问:“你在笑?” 被当场拆穿的君天扬赶紧摸了摸嘴角,确定嘴角没再露出多余的弧度,才赶忙摇头:“没有,你眼花看错了。” 对,他没笑,他只是幸灾乐祸。 毕竟能指使这丑丫头干活的,不用猜,整个军营应该就只有主帅一个了。 让她一天天除了吃就是找吃的,脸都圆一圈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婆娘现在,不管做什么好吃的,都不再惦记着留给他了,而是直接进这丑丫头嘴巴里了。 想想就好气哦! 不过被她那没精打采的眼睛盯着,君天扬怕她回头找自家婆娘告状,赶紧道:“行了别多话,快认真干活,给我拿两包子。”末了还加一句:“挑肉多的。” 颜皎月冷哼了下,面无表情地给他夹了两青菜包子。 当场咬了一口包子的君天扬:“……” 好小心眼的丑丫头! 终于,等将士们陆续换班用完早饭,伙营房终于清静下来的时候,颜皎月死盯着两只酸得直打颤的手,两眼雾蒙蒙的,样子看着更是可怜兮兮的。 她这双手,曾经可是连绣花针都没拿过的。 可今天,拿了一上午的包子。 也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整个军营,伙营房才是最累人的地方,虽每天不用操练,但管人吃饭的活可比操练累多了。 第五十四章 看着不像是个短命的 忙完的张北望见她手抖得厉害,开始还以为她冷,仔细一看又不像,便担心道:“姑娘,你这手抖得跟得了什么大病一样,要不我送你去军医那边看看?” 好,他也是真没想到这姑娘人如其名,不光名字娇气,这人也跟名字一样娇气。 这也才帮忙发了千把个包子而已,整个火营房最轻松的活了,怎么最后那手就抖得跟不是她自己的一样了? 瞅着可怜兮兮的,着实让人看得想笑又心疼。 “不看了,困,我睡觉去。” 一晚没睡,还被迫忙活了一上午,颜皎月此刻是真的又累又困,虽然手抖得跟人家中风了一样,但只要不疼,她觉得还是可以等她睡醒了再说。 想着,她打着哈欠,抖着两爪子朝谢七郎的营帐去了。 她身后的张北望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揉了揉鼻子,本来想严肃一点的,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姑娘,说她娇气,其实也没那么娇气。 但还是太娇气了。 好,先让他笑个够再说。 与此同时,连夜离开雁洲城的谢七郎和姜修远二人,已经来到距离莞马镇不远的官道上,此刻正停在官道旁的茶棚里歇脚。 茶棚里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凑成一桌,议论纷纷的。 “听说了么,去年西南关外的清邑国,送了位倾国倾城的郡主去给咱们陛下,如今把陛下迷得言听计从的,前不久竟哄骗得连西南的城门关卡,都对清邑人随意开放了。” “真的假的,这不是乱来么!” 有人半信半疑。 有从西南那边过来的人,立马锤实道:“千真万确,在下便是从西南那边过来的。大家伙是有所不知啊,如今的清邑人入我大邺境地,几乎如进他们自家后院,连官府登记都被强制取消了。” “是啊,在下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如今的西南幽州等多个城镇,都快成清邑人的天下了。” 有人听到此,已是又惊又怒,捶胸顿足道:“这不是糊涂么!我大邺子民人人皆知,各境关卡皆为国门,严防死守都来不及,怎能对外随意开放,甚者又怎能任由他国之人随意踏足?简直糊涂至极啊!” 再者,清邑国的野心,可是一点不输北边的戎狄国,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兵力不如大邺罢了。 这样狼子野心的存在,他们的皇帝竟还敢如此引狼入室,简直就是昏君啊! 茶棚里议论纷纷,角落里的谢七郎二人也听得咬牙切齿。 大邺摊上这么一个昏君,百姓们真是倒了血霉了,不过这也坚定了他们要尽快找到太子的决心。想到此,两人相视一眼,放下茶钱后,便再次上马赶路。 两日后,二人赶到太子失踪的谷雨镇,然而按照太子妃给出的线索,找到太子最后停留的地方时,那地方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 “这谷雨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不能动用县衙里的人帮忙,就凭咱们两个人,无疑要大海捞针呐。” “没那么夸张,顶多是湖。” “就算是大湖捞针,那也难啊!”姜修远看着废墟,连叹好几声了。 “再难也得找,要不这样,咱们分头找,三日后无论找到与否,都到此会合。”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姜修远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先去那边看看。”说完,牵着马往东边离去。 待他走远,谢七郎看了眼其他几个方向,正准备牵着闪电往西边去,不料刚转身就被个老头拦住了去路,问他:“小伙子,老头子见你在这废墟前停留好半天了,可是来找人的?” 这老头怎么知道的? 谢七郎心下一凛,暗暗提高警觉,看着那老头猜疑道:“老人家是怎么看出我是来找人的?” “嗐,最近像你这样的外乡人太多,一看就是。”说着,老头指了指旁边的废墟,叹道:“也是造孽啊,当初这客栈也不知晓是哪个缺德的放了把火,把客栈里的人都全烧死了,所以最近像你这样前来领尸体的外乡人,都来了好几波了。” “老人家,您是说客栈里的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不应该呀!谢七郎小时候是见过太子颜樘的,看那面相,印堂发亮,也不像是个短命的。 老头摇了摇头,道:“有没有侥幸逃出来的,老头子我就不知晓了。反正那日官府从城里抬出不少尸体,都烧得面目全非的,你若是有亲人也在,不妨去城外的义庄看看,试试看还能不能认出你的家人来。” “义庄……”也罢,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 问清楚城外义庄怎么走后,谢七郎向老头道了谢,便翻身上马,直接打马朝城外而去。 半炷香后,他来到城外义庄。 义庄坐落于一个乱坟岗边上,说是义庄,其实不过是几间茅草屋围砌成的一个小院子。 院子很是简陋,周围也很是荒凉,院中摆放着不少破旧棺木,也不知道是不是才从旁边乱坟岗拖回来不久的,有些棺面上还满是黄泥,有些也已经被虫蚁啃食得坑坑洼洼的。 这种地方,不说是义庄,说是鬼庄都不会有人怀疑。 谢七郎打量完义庄,抬腿刚跨进院门,一阵强风猛地就狂扫了过来,吹得他身后半敞的破木门摇摇欲坠的,时不时还发出点瘆人的嘎吱声。 “有人在吗?” 谢七郎用手中长剑敲了敲木门,朝里问了一声,却迟迟没人回应。 “没人我进去了。”他小心扫了院中一圈,缓慢地走了进去,刚顿住步子想再问一句有人没,就听到一道阴恻恻的苍老声从背后阴阴响起。 “小伙子,你要找人还是找尸体?” 听到声音,谢七郎心里一个咯噔,猛然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褶子的婆子。 而他,竟都没察觉到身后几时站了人。 这婆子,高深莫测啊! 但很快,谢七郎便注意到这婆子方才问的话里,貌似还有话:“老人家,这义庄里除了尸体,难不成还有活人?” “你瞎么,老婆子又没死,当然算是大活人了。”婆子白了他一眼,阴森森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片刻,才不耐烦地将他往旁边推了推,然后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到院中一具棺材前。 第五十五章 义庄后面别有洞天 谢七郎这时才看到,这婆子竟只有一条腿,另外一条只剩下半截。而没有的那半截,竟是用一根圆木接上支撑着。 能用条残腿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他还一点察觉也没有,这婆子要不是轻功出神入化,就是武功在他之上。 不过她没对自己下手,应该不是皇城那边的人。 但还是小心为好。 谢七郎想着,心底更加谨慎起来,暗暗打量完那婆子,才抱拳问道:“敢问老人家,谷雨镇上那家失火客栈里的尸体,是否全都运到了此间?” “要找尸体,就自己到屋里找去,别烦我。”婆子头也没回,趴在那具老旧的棺材边上,一半身子埋在里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谢七郎见状,不好再问别的,只能自己去屋里看看。 大步走到堆了不少老旧棺材的屋门前,谢七郎从门缝往里瞥了一眼,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连盏油灯也没点,顿觉奇怪起来。 这屋子也没建在背阴的位置,怎么外面还是青天白日的,里面却伸手不见五指? 存着疑虑,谢七郎直接将左右两扇门推开,发现明明是朝阳开的门窗,推开门了外面的光都照不进去。谢七郎疑云更深了,谨慎地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点个烛火拿着再进去。 哪知他刚想转身,那婆子又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后,那双眼白多于瞳孔的浑浊眸子里,尽是阴鸷。 谢七郎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冒出,刚要闪身让开,哪知那婆子出手比他快一步,直接使劲一推,将他直直地对着一面墙推去。 眼看就要撞到那墙上,谢七郎急忙抬手一挡,本是想阻拦点冲击力以便拔剑还击的,结果他刚一碰到那墙,那墙忽地一个翻转,把他从黑漆漆的屋里转到一个亮堂堂的红墙下。 而翻转过来的那面红墙,眨眼间便快速并拢,最后竟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 娘的,大意了。 谢七郎心惊了下,但很快镇定下来,用劲推了那墙两下,可惜墙后面像是有千斤巨石堵住了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见推不开,谢七郎只能放弃,回过身想观察这是何处,怎料一转头,就被红墙中的景象震在原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座简陋得可以说破烂的义庄后面,竟别有洞天,不但绿树成荫,百花遍地,还有亭台小榭,和云雾缭绕漂浮在殿宇高楼,犹如仙境一般。 义庄后面有这样一个犹如仙境的地方,为何站在义庄院中时,他却丁点也看不到? 这鬼地方,还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谢七郎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更不信这世间有能工巧匠可以打造出这样一座漂浮半空的琼楼,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装神弄鬼! “姐姐快看,阿婆又送了个人来陪我们玩。” 突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远远传来,谢七郎回过神,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红墙上,坐着两名年轻女子。 两人年纪看着都差不多,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飘飘,模样也都极其清秀。 而说话的,是那红衣女子。 看到谢七郎看向她们,那红衣轻轻从墙上跳了下来,晃着脑袋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儿,才一脸俏皮地盯着他的眼睛,挑眉问他:“喂,我叫红果儿,你叫什么?” 这名字取的,还没他家娇娇儿的好听。 还没弄清楚情况,谢七郎不敢轻举妄动,沉了沉眸,淡声回道:“在下谢七,误入此地打扰到两位姑娘了,还请见谅。也请两位姑娘指明出路,在下好速速离去。” “离去?” 听到他说速速离去,红墙上的白衣女子不由掩嘴轻笑了起来:“公子既然进了这云梦仙府,赏了我这仙府的美景,想这么离去可不成。” 麻批的,说得像是老子想进来得很一样。 谢七郎面上肃冷起来,冷声问:“姑娘这话何意?” “能是何意,你既是从红墙后过来的,那就是我阿婆送来给我们玩的,除非你把命留下,不然想离开可没那么容易。” 叫红果儿的女子说着,似乎不怎么喜欢谢七郎,嘟了嘟嘴,转身对墙上的白衣女撒娇道:“姐姐,你不是不喜欢病怏怏的阿颜么,那阿颜就给我好了,这个我就不和你争了,我找阿颜给我说故事去。” 说完,也不管白衣女同不同意,自个儿倒是蹦蹦跳跳地走了。 走出老远还回头对着谢七郎扮了个鬼脸。 白衣女子对红果儿的行为,像是习以为常了般,也不在意,坐在红墙上晃动着双足,随着她玉足的晃动,系在她脚环上的银铃叮叮当当的作响,听着悦耳极了。 而谢七郎却在听了那红果儿的话后,敛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墙上的白衣女子看着他沉思的模样,轻扫了眼红果儿离开的方向,清丽的面容上突然浮起了笑意来。 晃着足铃,她语气柔柔地问他:“你是不是在想如何逃出去?” “不是,在下是在想,如果擒住姑娘带路,是不是就能走出去了。”谢七郎抱着剑靠在红墙上,看着这诡异的地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诧异,倒是嘴角还似有似无的衔着抹轻笑。 方才他还觉得这地方诡异,但镇定下来后,只要保持意识清醒,不被眼前幻想迷惑,再仔细留意些便不难发现,眼前的殿宇高楼,不过是些江湖术士的障眼法罢了。 至于困不困在其中,就要看个人的心性如何了。 见他如此淡定,白衣女子倒是对他高看了两眼,似乎也猜到障眼法被识破了,顿时又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你比以前进来的人都聪明,是第二个识破我们伎俩的人。” “是么,那在下挺好奇,第一个识破的人是谁?” “他。” 白衣女轻轻吐出一个字,清冷冽的目光看向对面,然后慢慢抬手,露出衣袖下手腕上的两串白铃铛,轻轻摇晃了起来。 然而这次的银铃声,似乎不再像方才的那般悦耳,相反每晃动一下,发出来的声音都如硬铁相撞的碰击声,刺耳又难听。 第五十六章 咱们来谈一个交易吧 但也随着银铃的响起,谢七郎眼前的殿宇高楼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寂静无波的露天死潭,潭中还停放着一艘小船,船上坐着一对男女,女的是方才的红果儿,男的不是别人,正是谢七郎此行要找的太子颜樘。 看到太子真的也在这里,谢七郎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激动。 他就说么,颜樘不可能是个短命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小船离他这边太远,还是船上她们也弄了障眼法,那边的颜樘似乎一点也看不见他这边。 就在谢七郎一直盯着那边看时,他面上的那丝松动,被红墙上的白衣女看到,白衣女眼底顿时笑意更深了。 “看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认识他。” 从方才他听到“阿颜”二字时的神情,她就起疑了。 温热的吐息在耳边响起,谢七郎顿感一阵恶寒,但这回他早就猜到这女子能像外面那婆子一样,可以不动声色地来到别人身后。所以在女子一靠近时,他便屏住呼吸,一个侧移,像在边关时掐拿牲口一样,一把掐在白衣女的脖子上。 “你……” 白衣女似乎没想到他看着风度翩翩的一小公子,出手竟丝毫怜香惜玉也没有,当即脸色难看得变了又变。 “你什么你!”谢七郎满脸嫌恶,暴露本性地狠狠斥道:“老子家里可是有小姑娘的,别动不动就往老子身上乱靠,你不嫌烦老子还嫌脏呢!” 看着毫不手软掐着自己脖子的男子,白衣女面上尽是寒霜,虽有些恼怒,却不慌不忙道:“你真以为擒拿住我,就能走出这里?” 谢七郎冷嗤一声,不屑道:“擒住不能,那就杀了!” 他就不信,将着女人杀了,那些藏在暗处还能不出来? 果然,他话音一落,那堵红墙后,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移动石门的声音。如他被推进来时一样,红墙上的门再次出现,有人慢慢从后面走了出来。而来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在谷雨镇上给他指路的那老头。 老头已经换了一身装扮,杵着根拐杖,进来后先是扫了死潭那边一眼,才看向被谢七郎掐住的白衣女,半点担忧之色也没有,反而不慌不忙道:“年轻人,想死得好看些,我劝你现在放开她还来得及。” 看到这老头,谢七郎有些意外,眉头蹙起问道:“你是故意引我来此的?” 老头也不狡辩,抚着须白算是默认了。 “说,如此费尽心思引我过来,有何目的?”出人意料地,谢七郎主动松手一把丢开了白衣女。不想松开手他才发现,掌心中莫名多出了一条呈暗红色条状的血痕。 好!他又大意了。 “阿翁,这个人太粗鲁了,我不喜欢,我想将他做成灯笼。”白衣女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捂着被掐红的脖子走到老头身后,冷冰冰地看着谢七郎,说出的话更是狠毒。 眼底闪露的阴鸷也与外面的那玩棺材的婆子一模一样。 然而老头对白衣女的话却不以为意,冷斜了她一眼后,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谢七郎,半响才道:“年轻人,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如何?” “说说看。”谢七郎看着掌心的血痕,面上一派从容,似乎一点也不怕中了什么剧毒。 “老夫知你来自雁洲,到此地是想找人,那人身份还不简单。”说着,老头目光转移向死潭中央,看着船上相处融洽的男女,特别是看着那红果儿,一脸慈爱:“而老夫的交易也很简单,老夫只要你日后,以己之力扶持老夫的孙女。” 呵,原来是知晓他们身份的。 “交易么,利益自然是要平等的,说说看,扶持了你孙女,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他谢家镇守一方,权势地位都有,他倒要看看这看着脑子多多少少有点病的老头,能给他什么好处? “你的命。” “我的命?”呵呵,还真是无耻啊,拿他的命来交易,好处却全给他们独占,这老头哪来的脸说是谈? 这他娘的摆明了是威胁好不?! 谢七郎望着他们,冷笑不语。 老头见他不为所动,眉头一皱,继续道:“你中的毒名为子午断魂,今夜子时若没有解药,便会毒发身亡。不过老夫也不逼你,剩下的几个时辰你可以慢慢考虑。” “不必了,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应当知道我雁洲谢家的人,从不参与皇城争斗,手也伸不到那么长。”倘若今日为自己活命,就轻易受人胁制,将自己和这等别有用心之人绑缚在一起,那他以后哪还有脸自称是谢家子孙? 要大哥知道了,保证先第一个削死他。 听到这话,那老头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手中拐棍更是“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噗,这你就不理解他了,他谢七郎从不喝酒。” 突然,一道轻佻声在墙上响起,几人抬手,便看到一个黑衣青年吊儿郎当的坐在上面。 看到青年,谢七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好奇道:“你怎么也会他们这神出鬼没的一套了?” 墙上的姜修远一脸不屑道:“什么神出鬼没,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你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绝色高手啊。这种小把戏,老子当年没从军的时候,不知道揭穿过多少。” 说着,他从那红墙上跳了下来,然后挥剑就是一刀,紧接着谢七郎方才推着似有千斤重的红墙“咔咔”两声,顷刻间倒向义庄的茅屋。 随着那堵红墙的倒塌,整个义庄才算显现了出来。 就连谢七郎方才看到的死潭也消失不见,恢复成了一块平地,至于潭上的两人,实际上是坐在一口棺材里。 而棺材的四周还绷着几条红绫,正好与那堵红墙相连着,现在红墙倒了,那些红绫自然也就断了。 “开眼了。”见谢七郎挺感兴趣,姜修远大步走到他身边,解释道:“这叫千重幻,也算奇门遁甲中的一个阵法,至于你方才进来见到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吸食到了能致幻的迷药,如果连续看到了不同景象,那引导你幻化景象的,应该就是那女人手上的铃铛了。” 说着,姜修远看向满目阴鸷的老头和白衣女,未了还补上一句:“看到那老东西脚下的木棍没,草木灰做的,三岁小孩都能捏断,同样是江湖术士吓唬人的小把戏。” “原来如此。”谢七郎听得挺津津有味的,虽然他有个诨号叫小霸王,但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邪门歪道。 第五十七章 她会与你好好相处的 老头和白衣女见把戏都被人家当场揭穿了,脸色更加难看了起来,想逃,姜修远手里的剑却先一步横到了他们面前。 眼看逃不了,老头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姜修远,咬牙怒问:“老夫明明亲眼看到你离开了的,又怎会跟来此地?” “自然是跟着你来的了,难道你一把年纪了,没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没错,早在镇上时,老头就是特意等到姜修远离开了,才出现在谢七郎面前的。然而他却不知道,两人早在踏进这谷雨镇上时,便发现了有人跟踪,所以他们才故意装作分头行动。 果然不出所料,姜修远一离开,老头就出现了,还故意道出了义庄,于是他们便将计就计,来到了义庄。 而姜修远就是跟在老头身后找来的。 “对面,外面那瘸腿婆子倒是挺有两把刷子的,可惜了。” 听到姜修远的话,老头心里一个咯噔,像是才想起守在义庄外的婆子,紧张道:“你把她怎样了?” “能怎样,不自量力,当然是宰了。” “你、你…你将她杀了?”不同于对白衣女的淡漠,听到外面的婆子被杀了,老头白着老脸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要不是白衣女急忙扶住了,怕是都跌到地上去了。 还真看不出来,这老头还是个痴情的。 谢七郎扯了扯姜修远,靠近他小声问:“真宰了?” “那还能有假?方才我跟进来时被那老婆子发现了,一出手就下死手。她都不客气了,我还能让着她不成,我要让着她,现在死的怕就是我了。” 两人靠近小声说着,而那具四周散满红绫的棺材里,颜樘看着不远处交头接耳的两人,长吁短叹了半天,见两人还没想起他来,只好自己先出声道:“我说你俩唠够了没有,唠够了是不是该先过来把本宫捞出去了?” “你自己没长腿……”谢七郎是顺口回的,不想才回到一半,才发现这声音不对。顿时剩下的话在喉头一卡,愣愣回头看去,就见太子颜樘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当然了,谢七郎注意的不是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而是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是的,见势不对的红果儿,已经提前劫持住人质了。 这会儿,她趴在颜樘的后背上,双手拿着匕首环在他脖子上,嘟着红彤彤的小嘴,一副天真烂漫地在颜樘耳边说:“阿颜,说话不能不算话,你说过要带我回你的家的。” 颜樘浅笑着望着抵住自己脖子的匕首,本来还挺温和眼神,竟渐渐冷了下来:“红果儿,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敢将刀架在本宫脖子上!” “你没说过,但你要是不喜欢,我放开就是了么。”说完,红果儿还真就松开了手,但依旧趴在他背上。 而颜樘也没有想推开的意思。 谢七郎见状,伸手欲将红果儿丢开,却被颜樘拦住,眼神冰冷,语气却温和道:“别动她。” “殿下,你该不会是真想将这个女人一起带走?” “为何不行。”颜樘反问,随即看向那边动都不敢动的老头和白衣女,语气漫不经心道:“放了他们,怎么说也算是救了本宫一命的人,留着!” 说完,借着谢七郎的力从棺材里出来,还主动牵起了那红果儿的手:“虽他们救本宫是别有用心,但如今本宫挺喜欢这用心的。对了,你们知道太子妃的下落么,要是知道,就给她去信,说本宫要带个侧妃回去,让她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 准备好弄死殿下你两个吗? 谢七郎感觉太子这突然的举动,有些说不上来的莫名,更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不过他的任务只是把他找回去,至于他想往自己的后宫塞什么女人,却不是他该管的。 与姜修远对视一眼后,姜修远收回了剑,退到了谢七郎旁边。 他总感觉这太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要干。 而有这种感觉的可不止他一人。 对面老头和白衣女也如是想的,特别是看到这些天来,一直病怏怏的颜樘,此刻正用一种极为温和,却给人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他们时,竟让他们有种说不上来的毛骨悚然之感。 而找到了太子,谢七郎自然不会再耽搁,第二日一早便准备启程去莞马镇与太子妃等人会合。 而另一边,雁洲境内莞马镇上。 昨日便得太子平安消息的太子妃,一夜没睡,特意一大早就坐在客栈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刀和一块磨刀石,面无表情地已经磨了一上午了。 客栈小二想劝劝她,因为她磨了一早上,他们客栈就一早上连只苍蝇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掌柜都要把他瞪出个洞来了。 “去呀。”掌柜第无数次给小二使眼色了。 小二紧了紧手里的抹布,看着门口保护太子妃的几个带刀大汉,一脸为难。 他也不敢好不。 好在没等他为难多久,就看到一辆马车直直地停在了他们客栈门口,看样子是要住宿的。小二瞬间眼睛冒着精光,麻溜跑了出去,殷勤地替人家拉马车。 只见马车停住后,车上先是下来一白衣飘飘,面容清秀的姑娘,接着就是一白发老头,最后就见一俊美公子小心翼翼地牵着一个红衣女子走了下来。 甚至下车时都没舍得让别人相扶,而是自己直接亲自将人抱了下来。 而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是情意绵绵,落在磨刀的太子妃眼里,却是想杀人。不过怎么说也当了好几年端庄太子妃了,所有她忍住了,甚至还带着浅浅笑意起身,款款走到他们面前,平静地问:“夫君,她是谁?” 颜樘看着强装镇定的太子妃,眸底似有什么东西微微闪过,面上却一片淡然道:“让人送来给你的信中提过的,她叫红果儿。日后,她会与你好好相处的。”末了,神情温柔的看向红果儿,给她介绍道:“果儿,这是我的正妻。” 听了他的介绍,红果儿看了太子妃一眼,不高兴的别过头去,不屑道:“哼!什么正妻,以后谁是还不一定呢!” 第五十八章 太没良心了 这话一出,刚下马过来的谢七郎和姜修远都不由地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却看向默许红果儿放肆的太子,面上的淡然已经在渐渐崩裂:“颜樘,你来真的?” 夫妻多年,她不信他短短半月就变心。 颜樘没敢对视她的目光,却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只见他微微抬手,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挡住了路的太子妃往旁边拨开,然后牵着红果儿的手,一脸冷漠地从她旁边走过。 太子妃轻轻趔趄了下,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拉住了他的胳膊:“颜樘,你知道的,我宋宁心眼小,眼中容不得沙子,你确定真要这样做?” “确定。”冷冷的两个字吐出,一丝温度也没有。 “我再问一遍,想好了再回答,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太子妃又一次低问。 然而这一回,颜樘却没有回答她,步子也只是顿了顿,随即一脸平静,或者说冷漠地甩开她的手,目不斜视,仿佛她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大步从她身旁走过。 太子妃看着被他甩开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种名为悲伤的东西一点点地在心底浮起,最后沸腾开来,一涌而下,布满全身。她知道这一刻她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她想离开,浑身却像是没力气动弹,忽然定格了般漫长而绵悠。 那个说过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的人,今日却将她的手亲手甩开了。 许是多年来,他对她都太过温柔和体贴,以至于让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对自己冷漠。 甚至有一天,会甩开她。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很短很短,世间万物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刻般,呼吸都是静止的。太子妃宋宁怔怔地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自己丈夫拥着别的新欢越走越远,有什么东西也在渐渐模糊了双眼。 就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瞬间,她慌忙低头,本想进客栈,但转身的瞬间却顿住,转而向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而去。 堂堂一国太子妃,此刻的背影却显得好不狼狈。 “有句话老子真是不吐不快。”看着太子妃落寞背影远去,姜修远扫了周围一眼,忍不住在谢七郎耳边低骂了句:“咱们这太子,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太子妃情深义重,与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到头来太子这样伤人家的心。 太没良心了! “人家本来就不是个东西。”谢七郎神色复杂,斜睨了他一眼,直接进了客栈。 其实要是换在以前,他或许也会觉得太子挺不是个东西的,但如今他却不那么觉得了。太子这么做,或许是有别的考量! 想到此,还没踏进客栈大门的谢七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朝姜修远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出去逛逛。” “逛什么逛,现在是能瞎逛的时候么,要是那些人突然……”他话还没说完,二楼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像是桌椅被掀翻到地的声音。 两人神色顿时一肃,急忙往客栈二楼跑去。 此刻的二楼上,几名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混了上去,看到颜樘,提剑就砍。谢七郎二人跑上来时,颜樘胳膊已经中了一刀,正奋力躲开了致命一剑。 而红果儿祖孙三人已经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见此情形,两人片刻不敢犹豫,急忙拔刀就上。 待一番打斗过后,黑衣人尽数伏诛,姜修远善后检查是否还有活口,谢七郎忙去查看颜樘的伤势:“还好,就划破了点皮,没伤到筋骨。” 然而颜樘却没顾自身,倒是先询问:“太子妃呢?” 听到这话,姜修远是真的越发觉得这太子莫名其妙了,刚刚还对人家冷脸冷心,这会儿倒紧张兮兮的了。 但毕竟身份摆在眼前,人家怎么说也是未来的天子,他还是不敢太放肆的,见谢七郎忙着给他包扎伤口,自己只能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放心,太子妃身边有护卫保护,应该不会有事。” 然而,也不知道姜修远今天是不是乌鸦嘴潜质。 只见他话音才落,太子都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保护在太子妃身边的人匆匆来禀道:“不好了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什么?” 听到太子妃‘不见了’三个字时,颜樘脑海瞬间空白了瞬。但想到太子妃有武功,他才稳住心神,提着一颗心细问道:“太子妃是在哪里不见的?” “回殿下,就在离客栈不远处的街上。” 颜樘再问:“在此之前,可有什么异样?” 侍卫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条件反应还是怎么了,他直接抬头看了颜樘一眼,才低头小声回道:“太子妃……哭了一路。” “哭了……”颜樘一愣,心口有些疼。 然而还没等他疼太久,被打晕的在墙角的红果儿幽幽转醒,哼唧着睁开了眼睛,雾蒙蒙地扫了周围一圈,最后看向颜樘,委屈的撒着娇喊道:“阿颜,谁打我了,我好疼。” 看到红果儿醒了,颜樘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阴冷,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就在旁边的姜修远觉得,他刚才那么担心太子妃,这会儿应该是没心思搭理地上的女人!怎料下一刻,他竟不顾胳膊有伤,直接去将那女人轻柔地抱了起来,还温声询问:“哪儿疼了?”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好疼。”红果儿胡乱指了一通,在他怀里旁若无人地撒着娇,过了半响,才看到还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和老头,慌忙道:“我阿翁和阿姐怎么了?” 虽紧张的在问,人却一脸怕怕地缩在颜樘怀里没下去。 而她话音刚落不久,地上的老头和白衣女也慢慢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黑衣人下手太重,还是倒地的时候撞到了脑袋,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去揉后脑勺。 “怎么回事,是谁将我们敲晕了?”白衣女皱着眉,开口之后赶忙去看旁边的老头,不想老头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巴巴地去盯着红果儿问:“果儿,你有没有受伤?” 第五十九章 要不是亲生的 颜樘怀里的红果儿露出个头来,朝他们摇头道:“阿翁我没事,你和姐姐没事?” 听到她说没事,老头才放了心,冷看了旁边的白衣女一眼,什么也没说。 而白衣女沉着脸,也没再说什么。 一旁,谢七郎看着这祖孙三人的相处方式,不由觉得诧异。明明同为孙女,这老天为何区别对待得如此之大? 然而,此刻并不是细思这些的时候,见人都醒了,谢七郎对着颜樘抱拳道:“殿下,此地已经不暴露,咱们得尽快离开,务必尽快去到雁洲城中。” 闻言,旁边姜修远提醒道:“可太子妃还没回来,不等等她吗?” 他刚问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太子。 而颜樘敛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半响,他给怀里的红果儿捋了捋头发,像是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般,直接道:“此地不宜久留,走!” 说完,拉着红果儿就下楼。 “那太子妃……”姜修远锲而不舍的想再问一句,却被谢七郎拦住。他哽了哽脖子,眉头死皱着,到底还是闭了嘴。 好,他还是觉得太子太不是个东西了。带着新收的小妾逃命,糟糠妻都能不管。 一行人才抵达客栈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匆匆忙忙离去,搞得掌柜和小二都一头雾水。好在那些砸坏的桌椅板凳,都是赔了银子再走的,不然他们得哭了。 至于那些刺客的尸体,自当由地方官府过来处理。 …… 雁洲军营,火营房里。 自从谢七郎离开后,颜皎月已经被迫在火营房里当劳力七八日了,每日不是起个大早给将士们发馒头,就是晚上扛着个大铁勺给大伙舀汤打饭。 起初张北望见她干完活那手抖得吃饭筷子都拿不住,瞧着挺让人于心不忍的,就私下把情况禀报去给了他们主帅。不想谢商徽听了后,当即眉头一皱,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于是当天晚上,他又给颜皎月增加了点活儿。 是的,不是就此算了,反而是让她不但早起给将士们发放包子馒头,还加了个晚上给们舀汤打饭的活。 而这种当劳力的事,颜皎月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继续干,当天晚上就溜回了十里道。 可她是跑了,但谢商徽却没打算放过她,他觉得颜皎月身子太弱,干点活那手就抖得跟抽鸡爪疯似的,长此以往不得行,更不能娇养着。 于是第二日天还没大亮,他就亲自来了十里道,让小妲将还在睡梦里的颜皎月抓起来后,提着她就回了军营。 连续几日,再忙他都会抽个空出来监视着她干会儿活。就连有一日她躲到了王荷花家,也都被他找到了。 准时准点的,堪比当年盯着颜皎月喝药的颜子慕。 就比如这会儿,帐中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吃着早膳的谢商徽,时不时都会往外淡睨一眼,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干活。 “真闲!”颜皎月翻了个白眼,蹲下身看着今日跟着她过来,一直乖乖待在她旁边的谢思钰,抬手在他严肃的小脸扒出一个笑脸来,然后小声道:“去想办法转移一下你爹爹的视线。” 谢思钰保持着笑脸,奶声奶气学着她的说话的样子,小声问:“姨,要去哪儿?” “困,回十里道。好了别问了,快去。” 颜皎月轻轻推了推他,谢思钰小朋友想撒个娇跟着走,但人小鬼大的考虑到被他爹‘监视’着,娇娇姨走不了,于是为了‘心爱’的娇娇姨,他决定舍身就义……啊呸,不对,是他赶快去转移下他爹的注意。 于是小家伙抱着两馒头,麻溜溜地朝他爹冲去。哪知才冲到帐门口,就被块石子绊了一跤,直接圆滚滚地滚到了他爹的板凳下。 “有事?” 看着滚到自己板凳下儿子,拿着勺子喝粥的谢商徽半点要伸手的意思。 谢思钰年纪虽小,但心性却略比同幼龄小娃成熟一些,摔了这么一跤,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不好意思的红了小脸,然后举起手里已经脏兮兮的两个大馒头问:“爹,吃吗?” “……”看着蠢儿子都这样了,还不忘卖力地给人某人打掩护,谢商徽表示一脸嫌弃。 要不是亲生的又还小,他肯定一脚就下去了。 但怎么说也是亲儿子,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崽崽,只好深吸一口气放下勺子,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而得谢思钰打掩护的颜皎月,此刻已经哈欠连天的走在了回十里道的路上。 然而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前边有声音传来,而且还挺熟悉的,正想过去看看是哪个时,有人突然在她身后拍了她一下,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待回头一看,身后的人却是君天扬。 “娇娇儿,大清早的,你跑这里来干嘛?”君天扬神色复杂的盯着她,眼神落在她手里咬了两口的包子上,才慢慢收了回去。 颜皎月也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吓到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还在怎么了,只愣愣地回他:“困了,想回去睡觉。” “回十里道吗?” 颜皎月僵愣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继续啃包子。 见她这样,君天扬轻叹了口气,也猜到她是躲懒出来的,有些无奈道:“走了那么多回了你都还能走错,你说你除了吃还能干点什么?行了行了,晨练也还早,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颜皎月又是一愣。 “天扬哥,这条路不对吗?”颜皎月这会儿的迷惑可是一点也没作假,因为她出军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可她看着走的,明明就是十里道的方向,为什么走着走着就走岔路了呢? 君天扬笔直地走在她前面,倒也没有说不对,只说道:“这条路能走去关外,你当心点,走错过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怎么就回不来了,要是发现路走错了,我转过身,肯定还是能走回来的。”颜皎月一边说,一边小跑跟着。她步子小,又穿着裙子,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第六十章 便是认识了你 听到她这话,君天扬嗤笑了声,眼中闪过一瞬暗淡光芒。 正想再说点什么,就见才跟了小会儿的颜皎月已经气喘吁吁的了,顿时恍然大悟了点什么,好像有些明白主帅这些天奴役她的用意了。 这丫头,就是娇养了太久,走点路她都费劲。 看来以后他得跟自家婆娘商量一下,少给这丫头做吃的了,再吃下去,真跟好吃懒动的猪差不多了。 这不,连他们主帅都看不下去了。 虽这样想着,好在步子却是暗暗放慢了不少。 来到十里道村口,君天扬见天色已大亮,便懒得再送。看着她进了十里道,便转身回了军营。 而颜皎月慢吞吞回到村尾小屋时,去睡了个回笼觉的小妲才伸着懒腰走了出来,见到她,立马笑嘻嘻地凑过去问:“姑娘回来了,咦,今日的早膳呢?” 见她两手空空,小妲还伸长脖子往她背后瞧了一眼,以为她藏起来了。 颜皎月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哪家丫鬟成天等着主子给她带吃的。偏偏来了这雁洲,还真就遇到了,不但遇到了,还带得心甘情愿,一点也不反感。 是的,虽然小妲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天不见亮就把她从床上抓起来,但颜皎月心里却是清楚他们这么干的目的的,其实就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所以干活不情愿归不情愿,但她每日还是会从军营里,把她们的早膳带回来的。 当然了,提前开溜的时候另说。 小妲也看出来她是提前开溜回来的了,知道今日早膳无望了,只好认命的往灶房里走,到了灶房里还不忘回过头来问她:“昨日的剩饭还有些,姑娘是想吃擀面,还是炒饭?” 颜皎月朝她摇头,道:“不吃了,我在军营里吃过了。” “噢,那我就炒剩饭好了。” 两人说话间,庄氏一身劲装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她两个都在,立马挥了挥手里新得的马鞭,显摆道:“看到没,老娘今日去遛马拾到的,全是上等牛皮做的好货,也不知道是营里哪个小崽子花大价钱私下购买的。” 军营里的马鞭都是统一发放,庄氏手里这种材质的,一看就不是军中的东西。 但这东西是她在军营周边捡到的,那应该就是某个士兵私下买来遗失的了。毕竟雁洲军驻地前后左右各几里,都是荒无人烟的平原沙丘和草地,官道来往也都需要盘查,巡逻士兵更是一日三班,所以不存在是过路商人旅贩昨日掉的。 灶房里,小妲听到她家五奶奶又得好物件了,立马高兴呵呵地提着锅铲出来瞅。 结果才瞅到一眼,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立马就冒光了,甚至眼里还毫不掩饰对那马鞭的贪婪,笑眯着眼直接问:“五奶奶,这个给小妲行不,小妲拿连环刀跟你换。” “不换,你那刀生锈成什么样了心里没点数啊!” “我可以给你磨得程亮程亮的。” “再亮也不换。”真是的,也不想想她那破刀几十斤重,她扛都扛不起来,要来当标杆啊?! 被拒绝了,小妲拿着锅铲两手插腰,样子气鼓鼓的:“那给我玩两日总可以!” “当然不可以,到了你手里的东西老娘就没见回来过。” “五奶奶你小气,不给我玩,回头我就去告诉老夫人,她老人家都舍不得吃的那扇玉骨,就是被你啃了。”见软磨不行,小妲直接来硬的。 “哟呵,你还敢威胁老娘。哼!你敢去告,老娘回头就敢把你卖了。”庄氏防贼似的看了她一眼,也叉上来腰,一副老娘不怕你告的表情:“臭丫头,别想打这鞭子的主意,想要就自己出息点,努力点,少买点破铜烂铁,存点银子自己买去。” 想到谢家老宅里,她们住的那院里,一半的屋子都给她堆破铜烂铁了,庄氏这会儿都还老嫌弃了。 见她还直勾勾盯着马鞭,直接腰间一别,不给她看了。 这鞭子她玩会儿,一会儿还要送回军营给谢商徽找失主的,哪能让着丫头财了去。 毕竟这样根部还镶着银丝线,的东西,都能抵得上将士们俩月军饷了,得让她大侄儿查清楚谁那么阔绰才行,别是皇城哪家少爷混到了军中才好。 一旁的颜皎月对那鞭子没什么兴趣,看她们玩儿似的拌了几句嘴,困得打了个哈欠,便直接回了旁边的新建小屋。 然而等她回到房间,慢慢入梦后,竟会在梦里又看到了那根鞭子。 这次的梦,似乎不再连接上一回的了。梦里的颜皎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衣衫褴褛的缩在雁洲城下的墙角。就在她饿得昏昏沉沉间,竟看到庄氏提着一把剑,满面冰霜的出了城。 而梦里的颜皎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自己都饿得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了,她居然还有力气去跟踪人家。 而她跟上去看到的,却是一片草原上,庄氏举剑对着一个容貌俊逸的中年男人,切齿痛恨的大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活着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活着回来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君亲师友和兄弟吗?” 一声又一声的嘶吼怒问,让她剑指的男人脸色渐渐苍白。 最后也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不配说!” 庄氏浑身颤抖着,手中的剑直接往前一送,剑尖微微没入了男人的肩胛。男人闷哼一声,未躲未避,依旧笔直的站着。 而看着庄氏的眼神中,尽是愧疚,执着那句:“对不起。” 听着他接二连三的对不起,庄氏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神情痛苦地慢慢松了手里剑,仰头大笑了起来。 笑得泪流满面,笑得肝肠寸断。 “我庄涟漪此生最大错事,便是认识你了。”说完,她脸色一冷,猛地将插进男人血肉中的长剑狠狠拔出,然后高高举起再挥下。 就在颜皎月以为她是要杀了男人,而男人也那般以为的闭上了眼睛,一副甘愿死她剑下的模样之时,庄氏手里的剑却突然一个旋弯,朝着她自己的脖子划去。 第六十一章 谢七郎五叔还活着 温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比天边快要落到地面上的晚霞,都还要红上数倍,溅到男人的脸上,男子骤然睁开双目,看到的就是庄氏决绝倒下的身影。 他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似乎是没料到刚毅坚强的庄氏,会做出自刎这样极端的事来。 就像他似乎是做好了死在庄氏剑下的准备,却没料到,庄氏会选择死在他面前,还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涟漪……”他先是低喊一声,伸手想去接住庄氏,却迟了一步。 看着当场气绝倒地的庄氏,男人浑身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重重地跪倒到地上,不愿相信捂着脑袋,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满脸痛苦,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涟漪!!!” 而颜皎月最后看到的,就是男人痛苦的跪在地上,以及他腰间上露出的那条马鞭。 那马鞭,跟梦境外庄氏捡到的那条,一模一样! 房间里,颜皎月从梦中醒来,已是午后。 她起身走出来时,春季的暖阳正好照满整个院子,而前不久谢七郎顺手栽在秋千旁边那棵人高的合欢树,也已经冒出了一撮尖尖的绿芽。 旁边的小院里,在院中晒太阳的庄氏听到新建小屋里的拉门声,懒洋洋地眯开一条眼缝,扯着嗓子问:“娇娇儿,你是不是起来了?” “嗯。”颜皎月轻应了一声,已经走到了小拱门下。 “起了就去军中看看,顺道在军营里把午饭解决了再回来。啊对了,记得晚饭连我的一份带回来,小妲出门了,估计要一两日才能回来。” 小妲出门,一般都是庄氏交代了事要做,颜皎月并不想知道她去干嘛了,走到这边小院,她看了看一脸悠闲晒太阳的庄氏,想起梦里她那绝望自刎的决绝模样来。 梦里的庄氏,很痛苦,就像对这个世界没有希望和期待了一样。 走投无路到绝望想死的滋味,颜皎月尝过,所以她才会更加觉得奇怪,那个能让庄氏感到绝望,最后甚至不惜决绝自杀的男人,是谁? “你盯着我做什么?”庄氏半眯着眼,奇怪这丫头怎么又露出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了。 “五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又没有旁人在,怎么这般规矩了。”以往七郎他们不在家,这丫头可是懒得装傻充愣的,有什么事都是直接问或直接说的,今日这态度端正得倒是奇怪了。 想到此,庄氏直起身来,翘着二郎腿问她:“问,有什么要问的?” 颜皎月看着她,在心里微微斟酌了片刻,才组织好不会太冒犯人的语言,温声道:“娇儿想问,五婶您性子爽朗,诸事开明,若有朝一日,遇到让自己感到绝望的人或事,您可会想不开寻短见?” “寻短见?”还真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种事。 庄氏见她问得那认真样,直接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看着颜皎月道:“你这小妮子成天都在瞎想些什么,老娘也算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丧夫又丧女的,什么绝望事没经历过?不都挺过来了,不都好好的活到现在了么。” 寻短见?她为什么要寻短见啊?! 她还要替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多看一眼这繁花似锦的人世间呢,连带他们的那一份。 庄氏面上依旧带着笑,可眼中却已是她自己都看不到的悲伤。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能让她感到绝望到不想活的,会是什么了! 看着庄氏眼底露出的悲伤,颜皎月知道自己不小心勾起她的伤心事了,但梦中关乎庄氏以后的性命,比起眼前的戳人伤疤的伤心,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细问清楚。 庄氏也看出她还有问题要问,浅笑了下,一脸看开地说道:“感怀一下罢了,继续,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颜皎月抿了抿唇,继续问道:“五婶是不是认得一个面容清俊,眉心还有颗小痣的人?” “眉心有颗痣的?”这下把庄氏问怔住了。 好半响,她才有些哭笑不得的告诉她道:“你是听七郎说的,还是七郎他大哥说的,怎么就只听了一半。你五婶我呀,不光认得眉心有颗痣的人,还八抬大轿的嫁给了他,如今他人虽死了,可我还一直冠着他的姓呢!” 庄氏冠以姓氏的人,岂不是…… “五婶,您说的人,是您的丈夫,谢七郎的五叔吗?” “嗯,除了他,还能有谁啊!”虽然丈夫已经战死多年,但每每想起当年他给她的大婚,想起能嫁给他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她便觉得无比自豪。 梦里的人,竟是谢家战死的五爷。 颜皎月惊了,也突然间想明白了梦里的庄氏,为何会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可随即她又觉得不对,既然是夫妻重逢,谢七郎的五叔真活着回来了,庄氏应该高兴才对呀,为何会那样悲痛欲绝,甚至不惜自尽。 这一刻,颜皎月再无法思考别的,脑子不停地浮现出一句话:谢七郎的五叔还活着。 那个传说战死雁门关外的谢家五爷,上一任雁洲军主帅谢淮望的左膀右臂兼亲弟弟,谢家谢淮南,还活着。 颜皎月如今的梦,虽已经算不上是预梦了,可梦中出现的人,在现实中却还是依旧会一个个出现的。 所以试问,一个大家都说死了十多年的人,有一天会突然活着出现,怎能不让人吃惊诧异? 还有,既然谢淮南还活着,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都不回谢家,偏偏要等到十几年后才回来? 而回来之后,庄氏为何又宁死也不愿看到他活着? 一个又一个疑问涌上心头,颜皎月想得脑子有些疼,觉得这样费脑子的事,还是让别人来想比较好。 想到此,她赶忙对庄氏道:“五婶,我的问题问完了,我饿了,去军营吃饭去了。”说完,提着裙子就急急的往军营跑。 庄氏只觉得这丫头的反常行为,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想到战死的丈夫,却再一次红了眼眶。 …… 而另一边,颜皎月一鼓作气冲到军营时,却被告知谢商徽临时有急事出去了,怕是今夜都不会回军营。不过倒是给她留了话,让她过来了就把谢思钰带回去。 颜皎月听着留话,有些咬牙。 可恶啊!谢商徽还真把她当作他儿子的奶娘了。 第六十二章 大概是爹爹长得丑 没办法,怎么说自己也还吃着他们谢家的饭,住着他们谢家的屋,颜皎月只能听话的去火营房接孩子。 来到火营房的时候,谢思钰在张北望给他搭的小吊网上睡得正香,而张北望守在旁边,正用着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在盯着睡梦中小娃娃,入神得连颜皎月蹲到他身边了都没察觉到。 “喂,你盯着谢思钰傻看什么?” 颜皎月的突然开口,吓得张北望整个人一僵,心脏差点没被吓出来,缓了好半响,才拍着胸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向她道:“祖宗嘞,走路能不能吱个声?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真的能吓得死人的!” “我走路声还小吗?我都在你旁边跳了两跳了。” 还跳了两跳,鬼扯,他又没耳背,张北望拿眼斜她。 颜皎月眯着眼回了他一个斜眼,玩笑般问:“张北望,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乱、乱讲什么,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没做亏心事你结巴什么?谢七郎说过,有人说话结巴,就是证明他心虚了。” “胡说八道,我这分明是被你、被你吓的。”张北望被她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倏地站起身来,很明显转移话题地问:“你是来接小公子的,赶紧抱走,跟你一样,尽在火营房里胡闹。” 看着张北望一脸心虚样,颜皎月越发觉得可疑了。 这多么平常的一句话啊,他心虚个什么劲? 难道他刚刚真的想对谢思钰起什么坏心思? 颜皎月疑心顿起,正想再探他两句,哪知吊网上的谢思钰听到她的声音,已经睁开了黑黝黝的大眼睛,指了指白嫩嫩的小脸蛋,咧着小嘴就朝她讨奖道:“姨,亲亲。” 很明显,小东西是在为今早掩护她的事邀功。 颜皎月瞥了他一眼,将他从吊网上抱了起来。见他仰起那张跟谢商徽十足像的小脸往她这边蹭,想让她快亲,颜皎月立马给他推了过去,嫌弃道:“不亲,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么。” 原谅她,小东西要是顶着张和谢七郎十足像的小脸,她一天亲十下都行,但谢商徽的,她真的下不去口。 毕竟,那是大哥啊! 谢思钰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但看着他心爱的娇娇姨一脸嫌弃样,顿觉得可能是自己长得不好看,所以娇娇姨下不去口,也对自己的长相生出嫌弃之心。 大家都说他长得像他爹爹,大概是爹爹长得丑! 他要是长得像七叔就好了,他曾经悄悄看到娇娇姨亲七叔的脸,亲得可高兴了。 颜皎月不知道,小家伙此刻的想法,竟与她的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不过见小家伙低垂着小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些不忍,便抬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开始误人子弟的教诲道:“谢思钰,你要记住了,你这张小脸呢,以后除了你喜欢的姑娘,不能让任何人亲。啊对了,还有你也是,以后除了自己喜欢的姑娘,绝对不可以再乱亲别人了。” “姨也不可以吗?”小家伙虽不怎么听得懂,但很给面子的一脸认真的听着。 而颜皎月听到他这样问,立马孺子可教的点头:“对,不可以。”想到他上次糊了自己一脸的口水,她现在都还想抬手摸摸看脸上还有没有。 听到娇娇姨说不可以,谢思钰小朋友立马化身好奇宝宝,满脸天真地又问:“姨,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因为……”这要怎么回答他? 难道说因为嫌弃你糊我一脸口水? 看小家伙的认真样,颜皎月怕这话伤到他幼小的心灵。虽然谢思钰现在听不到,但不妨碍小家伙记忆超群,这要记住了,等过个三年五载的想起来,肯定也得伤着。 “姨姨。”半天听不到答案,小家伙居然都没想放弃这个问题,亮晶晶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答案。 “因为姨是女子,是姑娘,是长辈。” 女子和姑娘是什么,谢思钰懵懵懂懂还不是能分得很清楚,但‘长辈’这两个字他懂,他记得长辈就是家里跟祖母叔叔他们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小脑袋里的新问题随即也来了。也不知道他突然间懂了什么,登时不高兴地小嘴一嘟,闷闷道:“姨姨骗人。” “我哪骗人了?”颜皎月抵死狡辩。 “五祖母说过,长辈能亲亲的。”好,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能口齿清晰的反驳她,看来是真的很尽力了。 颜皎月长叹一口气,真怀疑谢思钰真的不到三岁。还有,以前到底是哪个混蛋在她面前说过小孩是最好忽悠的? 好忽悠个屁啊! 就在颜皎月苦恼着,在认真思考怎么继续忽悠小家伙时,帐外突然传来浅浅笑意,随即一道清朗声从外传了进来,替她给小家伙解答道:“因为她是老子喜欢的姑娘,你小子想亲,也得老子同意才行。” 话音落下,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靠近两人后,便直接将颜皎月抱在怀里的小家伙提到了自己怀里。 小家伙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一脸惊喜的喊:“七叔。” “臭小子,想七叔了没有?” “想。”许是太久没见到他七叔了,小家伙高兴坏了,一时忘记了颜皎月刚才的谆谆教诲,立马抱着他七叔的脸啃了一口。 不出所料,被糊了一脸口水的谢七郎,立马露出了一个和颜皎月如出一辙的嫌弃表情。 没错,这个抱着小家伙,还在外面偷听了半天才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外出小半月的谢七郎。 此番将太子安全送达雁洲城后,他大哥一去接手,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军营了。因为有些事,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半个月了,他太想知道了。 想到此,他一句话还没对颜皎月说,便牵起她的手,抱着谢思钰大步出了火营房。 出了火营房后,觉得抱着谢思钰一起去有些碍事,就想将小家伙丢主帐自己玩会儿的,但出来刚好遇到后面回来的姜修远,便想也不想的,直接将人丢给了姜修远。 姜修远:“……!!”好想爆句粗口。 看着丢到怀里的孩子,姜修远黑着脸,直想给他甩回去。 但再抬眼时,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踪影。 第六十三章 他三年前的一个梦 军营外,颜皎月上回走错的那条路上。 此刻,谢七郎将她带到一棵老枯树下,让她等着,而他快速检查了一遍周围无人后,才又大步来到她面前,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琢磨着先开口问什么。 但琢磨了半天,貌似更不知道要先从哪儿问起了。 颜皎月陪他傻站了会儿,见他迟迟不开口,只好自己先说道:“谢七郎,你到底想说什么?脚都陪你站酸了。” “啊,脚、脚酸啊!”谢七郎又是一愣。 愣完赶忙低头在四下找了找,没找到什么能坐的石头之类的,他便衣摆一掀坐到地上,搭直脚道:“来,你坐我腿上歇会儿。” 他的本意是地上硌人,坐他腿上软和些,但这话出口,倒像是在调戏人家姑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颜皎月如今正常了,不再是从前只会乖乖听他话的小傻子了,所以谢七郎话一出口,立马就意识到太轻浮了,怕她多想,赶忙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我没旁的意思,只是…只是昨日好像下雨了,地上湿,别脏了你的衣裳。” 对,昨夜下雨了,虽然拢共没下两滴,地面都打不湿那种。 看着突然对自己这么客客气气的谢七郎,颜皎月有些不是滋味,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有些不喜,还有些淡淡的害怕。 害怕谢七郎这样的表现,是不是想要疏远自己了。 “谢七郎,你不用解释的。”颜皎月看着他,缓缓蹲到他面前,与他平视着,四目相对道:“我不喜欢这样对着我说话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谢七郎。谢七郎,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相处吗?” 她委屈巴巴的说着,鼻头已经有些微酸。 “要是不能,我可以继续……”继续装脑子不好使的。 “能。”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谢七郎已经语气坚定的打断了她的话。早就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微微红眼委屈,便能让他方寸大乱了。 “笨蛋。”他抬手摸了摸她脸,笑道:“委屈什么,我是怕你觉得不自在,不过现在,不怕了。” 说完,他咧了个爽朗的笑,将人直接捞进了怀里。 颜皎月吸了吸鼻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嘴角也咧起了笑。不过很快,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望着他的眼睛问:“谢七郎,你有梦到过我吗?” 梦到过吗? 谢七郎回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眸子,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也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头不自觉地紧锁了起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梦到过。” “什么时候?” “三年前。”具体是三年前什么时候,谢七郎也已经不记得了。 就依稀还记得,三年前有一日,他带军在西大营突口巡逻,误打误撞生擒了一队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戎狄兵。当时那队戎狄兵正打算冒险偷偷从西大营边上绕过去,押送一个神神叨叨的青年回他们戎狄,可惜时运不济被他围了。 而那神神叨叨的青年被他救下后,对着他神神叨叨了半天,他觉得烦,一个字没听进去,就让人将他送走了。 但奇怪的是,当天晚上他便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似乎是在关外戎狄人的地盘上,他掀开一间毡帐的帘子走了进去,看到地上有个浑身发抖的姑娘,便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也是在那一刻,姑娘抬头,露出一张半边美若天仙,半边惨不忍睹的小脸。 那一瞬间,梦里梦外的谢七郎心里其实是震怒的,震怒戎狄人对那姑娘的伤害。 也是因为这个姑娘,他时不时的总会断断续续的想起那个梦,想起梦中发生的事。直到三年后,他在大雪中亲手刨出了个伤痕累累的姑娘,姑娘虽整张脸都毁了,但他莫名的就是敢肯定,这就是他梦里的女子。 也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他知道了梦里的他为什么会去关外,并险险地避开了梦里被射的一箭,逃到漠河畔。 因为在那个他都快记不清细节的梦里,他似乎带着那丑姑娘一路逃亡,最后中了一箭,就在以为将必死无疑之时,姜修远带着军队赶到,击退了对他们穷追不舍的戎狄军,他和那丑姑娘才得以得救。 之后,他便再没做过那类梦。 后来听到他大哥说自己在漠河畔之地能脱险,是因为娇娇儿,那时他也才意识到,他三年前做的那个梦,兴许也是预梦。 只是如今想来,他能做那梦,或许与那神神叨叨的青年有关。 想到此,谢七郎思绪回拢,抱着颜皎月轻声问:“娇娇儿,你认不认得一个神神叨叨的,只有九指,脑门上还覆着条青白相间抹额的青年?” 当年他看着那青年脑门上的抹额,感觉就像人家奔丧的戴孝,结果被青年看穿他的想法,又开始神神叨叨的解释他们家族抹额的由来。 但当时谢七郎只觉得他太吵,根本没听,只依稀记得他说他们家族中的人都会戴那种抹额。 所以谢七郎猜测,他们家应该是什么隐世高人。 要不是高人,戎狄人想抓他回去干嘛?! “青白相间……”颜皎认真回忆了下,没印象的摇了摇头。不过听到他问人,她也想起了有什么人要问,顿时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道:“谢七郎,你五叔应该还活着。” “我五叔?” 他五叔不是死了十多年了么? 颜皎月点头,肯定道:“对,应该错不了。今早我从军营回来后,就梦到你五叔活着回到了雁洲城,但似乎他的回归并没有让任何人感到高兴,相反梦里的五婶更因为他活着回来,反而在他面前自尽了。” “啊对了,梦里我看到你五叔身上带着一条赤银鞭,偏巧五婶今早在军营周边捡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所以你怀疑我五叔或许已经悄悄回来了。” “嗯。”颜皎月点头。 她每次做的梦,都是带着未卜先知的预兆的,这点谢七郎很清楚,也由不得他不信。所以听到自家五叔极有可能还活着的那一瞬间,他心头先是欢喜和激动的,但随之听完她后面的话后,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激动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最忌娇生惯养 他是谢家人,又是军中将领,所以有些事他一听便能猜到原因,甚至连颜皎月猜不透庄氏为何会在谢淮南回来后,选择自尽的事,谢七郎也猜到了原因。 因为在谢家,若所有人都不为谢淮南能活着回来而感到高兴,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谢淮南活着回来了,却薄情寡义负了庄氏。 但这却不足以能让性子刚烈的庄氏走上绝路,顶多是和离,或休夫。 前者不是,那么就只剩下最不可能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谢淮南他……叛国了。 谢家满门忠烈,宁可子孙战死沙场,也绝不允许家中儿郎做出通敌叛国,愧对列祖列宗、大邺百姓的事。而能让庄氏感到绝望悲愤到自戕的,怕是二者合一,谢淮南不但负了情深义重的发妻,还叛了大邺。 若真如猜测的一样,那么谢家,必将陷入两难之境。 想到此,谢七郎沉下眸不由凝重起来,颜皎月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出他面上担忧,低声道:“谢七郎,我们来玩个游戏。” 谢七郎抬眸,望着迟疑地道:“玩什么游戏?” 颜皎月浅浅笑起,靠近他耳边,低声吐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谢淮南若真的就藏在附近,她就有办法引出他来。 随着暖阳渐落,两人回军营接谢思钰小朋友的时候,已将近酉时。 军营门口,被家里长辈差不多了遗忘了一整天的小家伙,此刻正蹲在军营门口数沙子,数着数着,突然见到他们回来,立马高兴得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本来是想直扑她心爱的娇娇姨的,可惜他七叔手疾眼快,在他快要抱住他娇娇姨大腿的时候,就被从后一把提了起来。 “七叔,放、放开。”小家伙被提在半空,生气的鼓着小脸,四肢挥舞着。 谢七郎却没放,直接将他丢到了自己肩上,轻拍着他小屁股笑道:“老子的话才说了多久,你小子就给忘了是?” 想抱他喜欢的姑娘,得经过他的同意。 谢思钰被拍了一下,没什么反应,却在坐稳后,小脑袋兴奋地四处张望着。 他七叔终于又扛他马马肩了。 可惜还没等他兴奋多久,就被谢七郎提了下来,等他还没弄懂他七叔要干嘛时,就见他七叔转身一把将他娇娇姨抱起,还低头嫌弃的对他说:“自己走,多大的人还老想着让人扛。” 说完,竟不顾他一个奶娃的小短腿跟不跟得上,直接大步往十里道方向走去。 谢思钰小朋友傻眼了。 还能这样欺负小朋友的吗? 他满打满算还不足三岁,扛着他一个奶娃走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谢七郎抱着人走出老远,见小家伙还没跟上来,直接大喊:“谢思钰,你磨磨蹭蹭干嘛,再不跟上,被狼叼走了老子可没空管你。” 颜皎月有些看不上去,抱着他脖子往后看了一眼,见小家伙费力地迈着小短腿追着他们,忍不住道:“谢七郎,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人家谢思钰还是个宝宝呢。你放开我,抱他!” 跟个奶娃抢怀抱,他不想要脸,她还想要呢! 说着,颜皎月推搡着想下去自己走。 “别乱动。”见她挣扎有些不好抱了,谢七郎低斥了一声,肃着脸回头瞥了眼还没追上来的小家伙,掂了掂怀里的人,理直气壮说道:“他又不是个小姑娘,抱什么抱,没看到我还抱着个姑娘么!” “……”拜托,关键人家小家伙还是个宝宝。 谢七郎才不管呢,紧了紧双臂,一副谁家还没个宝宝的表情。 这下颜皎月彻底无语了,也彻底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三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十里道。当然了,中途肯定少不了别人的侧目,但都碍于谢七郎的身份,没人敢说什么。 倒是路过君天扬家门口时,被在门口挑豆子的王荷花看到,还以为颜皎月怎么了,急忙凑上去问长问短的,问得颜皎月怪不好意思的,好在谢七郎这时还算懂眼色,终于肯将她放了下来。 也是这么短时间的停顿,让迈着小短腿在他们身后狂追的谢思钰小朋友终于追到了他们。 小家伙气喘吁吁的,两边小脸都涨得红通通的,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颜皎月看不下去,想抱他,却被谢七郎拦住,看着小家伙神情严肃道:“现在不能动他,等他自己缓会儿。” 本来看到娇娇姨伸手,小家伙高兴得双手也跟着递出去了,结果再次被他七叔无情的阻拦住,又累又气的小家伙,心态顿时就崩不住了。 哭丧着小脸,张着双手,泪眼汪汪的喊:“七叔,钰儿腿腿疼。” 可惜,谢七郎从来不是个慈爱的好七叔,他的怜香惜玉之心也少得可怜。见小家伙吸鼻子,立马板着脸斥道:“马上到家了,忍着。” 看着可怜巴巴的谢思钰,颜皎月拉拉谢七郎的袖子,不忍心道:“谢七郎,你是不是忘了小家伙才多大呀?”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谢七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虽没有抱起谢思钰,却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牵着颜皎月,边说边解释道:“不是我心狠,是钰儿出生时不足月,身体也比别的孩子弱上一些,大夫们也时常叮嘱让他多跑多跳,最忌娇生惯养。” 这点倒是跟颜皎月如今的身子挺像的。 而谢商徽前段时间那么奴役她,让她天不见亮来军中干活,就是太清楚自己儿子的症状,怕她懒出一身毛病来,到时再娇养身子反倒会出毛病。 颜皎月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那小钰儿都跑了一路了,这会儿抱抱他又能怎样。” “方才他跑得太急,面色通红,气喘不匀,正是心跳加速得最快的阶段,若他没喘息好你便去抱住他,一个不甚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小命。” “这么严重?”颜皎月皱眉,明显不信。 他这不是胡扯么,她记得自己儿时到处玩耍,兄长他们找来时,她也是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朝兄长们扑去,而兄长们也会及时接住她,然后将她抱起,高高的转圈。 那时她的心跳也在剧烈的跳着,怎么不见她出什么事? 谢七郎看出她不信,耐着性子说道:“曾经我也和你一般不当回事,不止我,还有大哥他们,都没人当回事。直到几年前,有个孩子由于奔跑得太急,被他母亲抱起时,突然骤死在他母亲的怀里,死得异常蹊跷。当时此事还被误判成母杀子命案,但那孩子的父亲不相信妻子会杀害自己的孩子,便四处为妻子申冤,此事闹得有些大,被大哥知晓后,命我前去重审此案。” 第六十五章 估计得看她心情 “你去审出了什么结果?”颜皎月忍不住问了一嘴。 眼看新建小屋在前,谢七郎没再继续走,而是牵着他们停在一旁,继续道:“我去后发现案情疑点太多,便着人去将那孩子的尸身找来,再命官府仵作和我带去的军医一同剖尸寻找那孩子的死因。而尸检之后,发现那孩子比寻常孩子体弱,死时身上并没有任何内外伤,或中毒之类,反倒是身体里的血脉暴涨,经络都痉挛在了一起,由此可见,能完全可以排斥了他杀。” 也就是说,孩子并非是她母亲杀害的。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难道就因为孩子他娘抱的那一下? 案情她听懂了,但归结到不能抱孩子这点上,她又不懂了。 “前面提到过,猝死的。”谢七郎直接说了答案,他语气很平静,眸色却低沉着道:“那孩子疯玩嬉闹之后,正是心脏最骤烈跳动之时,这时她母亲将他抱起,压制到了胸口之处,自然也就造成了心脏骤裂而猝死。” “原来,真的这么严重啊!” 想到她刚刚想直接蹲下去抱谢思钰,颜皎月莫名的一阵后怕。 谢思钰身体底子也不好,可不就跟那孩子一样脆弱得很。但转念一想,若孩子都这般脆弱,那她儿时岂不是也算是死里逃生了无数次了?! 不过还好还好,都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遇到谢七郎,以及雁洲所有待她好的人,颜皎月想,这或许就是她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福气! 谢七郎不知道此刻的颜皎月内心是多么的庆幸,还在温声叮咛:“所以要记住了,无论是你还是孩子,跑得太急了要记得歇会儿,命只有一条,别掉以轻心了。” 说这句话时,谢七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眼底突然冒出别样神情,还浮现一种恨不得时时盯住她的担忧之色。 突然间,他竟冒出了一股害怕的感觉。 他自小长在军营,上阵杀敌早已看惯了生死,对生死也从来没什么特别的触动之感。直到看到了那对母子的悲剧,他才第一次觉得生命是那样的脆弱,甚至不堪一击。 虽然当年那起案件是意外,不存在什么母杀子,可那孩子,却也的的确确是因为他的母亲而死。 更是死于生命的脆弱。 而真相大白后,那母亲虽最后免了牢狱之灾,被放回归家,却也在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过失,才导致孩子早夭后而内疚悲痛不已,不到半年便也郁郁而终。 可以说是转瞬之间,好好的一个幸福温馨的三口之家,本该是让人羡慕的,最后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弄得家破人亡,子死妻故。 徒留那丈夫伤心欲绝,华发早衰,浑浑噩噩晃荡于人世间。 每每想到此,谢七郎心中都不由叹一句悲戚。 而自那起案件之后,谢家的人便开始让人在城中大肆宣传,防止再有类似的人间惨案发生。虽效果甚微,真正放在心上的没几个,但好在因谢家对此事的重视,让不少百姓都加重了对自家孩子的看顾。 “娇娇儿,人命太轻太弱,有时,我竟也害怕。” 都说再英勇无畏的铁骨男儿,一旦心里有了牵挂,便会滋生出害怕,果真不假。 从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雁洲小霸王谢傲,竟也害怕了。怕想护的人护不住,怕哪日他不在,那般柔弱的她没人护着,发生意外怎么办。 颜皎月看着突然将她揽进怀里的谢七郎,抿了抿唇,两只小手紧紧地反握住了他掌心布满老茧的大手,传递着自己温度,回应着让他别害怕。 两人静静相拥着,他们脚边的小家伙静静地干看着,许久许久,久到颜皎月正想开口时,前边小院的大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从里一脚踹开。 “哎我说你几个,都到家门口了,有什么话不能到屋里坐着说,干嘛非得站外面当门神?” 庄氏提着个柳筐走了出来,似乎早知道他们在外面了,斜着他们三个,见大的小的都两手空空的,顿时皱眉问道:“今天灶上没开火,小妲又没在家,你们空着手回来,是打算谁来做晚饭?” “不是五婶你……”在家么。 谢七郎话还没说完,就见庄氏缓缓抬起手指上包扎着几根白布条的右手,晃了晃,一脸你们别指望老娘的表情。 而庄氏的手之所以会受伤,纯属她自找的,因为就在几日前,她心血来潮跑去和人家小妲一起研究新菜谱,结果一时大意,让热油溅了一手。 其实几个水泡而已,完全没必要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个粽子,但庄氏却觉得,虽然是小伤,但自己好歹也是个‘柔弱’女子,可不得好好养着么。 至于要养多久,估计得看她心情了。 “好,今晚我来做。”看着她的粽子……不对,是手,谢七郎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很想捂住脑门长叹一口气。 而听到谢七郎主动要做晚饭的庄氏,还挺高兴的,毕竟在他们老谢家,可没有什么男不下厨,女要绣花的破规矩。 提着的柳筐往背上一甩,笑吟吟地说道:“行,你喜欢做就做。天也快黑了,你们赶紧进去做!多做点啊,顺手的话就把那干熏肉也炒一盘,我一会儿就回来吃。” “五婶你要去哪儿?” “回来再告诉你们,走了。”庄氏给了他们递过去一个神秘眼神,摸了摸谢思钰的小脑门,挥了挥手,便背着个柳筐走了。 “尽整些神神秘秘的。”谢七郎嘀咕了句。 颜皎月却笑道:“五婶这些天都这样,行了,咱们进去!我给你洗菜。” “好,那我先劈点柴,天还凉,烧了热水你再洗。” “不用,天气都暖和起来了,而且缸里的水也不怎么凉,可以洗的。”适者生存,阶下囚都做过的人,又哪里还有那么娇气啊。 颜皎月笑着,两人说话间,已经手牵着手进了小院。 然而,两人进去了许久都没发现,他们似乎忘了个小家伙的存在。 看着两个把自己忘记得挺彻底的大人,谢思钰小朋友站小院门口,小脸苦哈哈的等了一会儿,见那两人没出来喊他一声的意思,只好认命的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 小院里,颜皎月这会儿正蹲在檐下的大缸旁洗菜,谢七郎在她对面劈着柴,而摇晃着小脑袋进来的谢思钰看了他们一眼,懂事的知道他们在忙,不能打扰,便自己进屋里搬出他自己的专属小凳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 这一幕,像极了一家三口。 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 第六十六章 就当自己家一样 随着夕阳散尽,天际被泼墨夜幕取代。而黑夜中,十里道家家户户陆续点上油灯,从高而下,微末灯光,星星点点。 庄氏回来时,正好赶上饭点,站在门口就闻到了一阵饭菜香,不由笑道:“看来咱们七郎的厨艺见长了。” 这般想着,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推门进去看到站在灶台前颠勺的,却不是谢七郎。当然了,更不可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颜皎月,反而是肃着脸,神情冷漠得想冻死个把人的谢商徽。 而本应该颠勺的谢七郎,似乎在屋里陪着什么人。 “老大,你怎么过来了。” 庄氏轻轻放下背上的柳筐,伸长脖子往小院正屋那边瞅了一眼,看到个陌生的背影,赶紧走到灶房门口,小声问他:“来客人了?” 客人? 厚着脸皮跟来的,勉强算是! “嗯。”谢商徽淡应了声,没过多解释。 “你的客人,还是七郎的?”要是他的,不应该七郎来颠勺吗?但要是七郎的,干嘛屋里静悄悄的,连点声音都没有? 谢商徽这次没回她,将最后一道菜翻炒好之后,分成两份,一份他端走,一份放在一个还有其他几道别的菜的托盘上,淡声道:“麻烦五婶将饭菜送去隔壁。” 说完,直接拿着手里的就走。 庄氏看着自己这冷冰冰的大侄儿,短瞬间,对着他的背影白眼都翻了好几个了:“真是儿大不由婶啊!使唤起来都不带客气的。” 说归说,到底还是怕隔壁的两个小东西饿着,庄氏赶紧洗了手,连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端去了隔壁。 看这光景,今晚她应该也得睡在隔壁了。 而屋里,谢商徽不苟言笑地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时,屋里的僵硬的气氛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缓和。 没办法,被姜修远同化了一路,谢七郎觉得自己现在跟这个渣男太子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粗茶淡饭,殿下将就用!”谢商徽放下菜盘,半点要客套一下的话都没有,径自坐到谢七郎的对面,神色依旧冷冰冰的。 而他们兄弟二人中间坐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谢七郎和姜修远大老远去找到,再一路护送回到雁洲城,最后又硬要跟着谢商徽来军营,甚至跟来十里道蹭饭吃的大邺太子颜樘了。 谢商徽觉得,这个太子,可能是大邺开国数百年以来,脸皮最厚的了。 至于为什么只有谢七郎一个人陪颜樘坐着,则是因为方才来到门口的时候,谢商徽考虑到贸然带个太子进去,会惊扰到颜皎月他们,便提前以院中有女眷为由,先一步进去让颜皎月带着谢思钰避去了隔壁新建小屋那边。 是也,颜皎月并不知道来人是颜樘。 而阴差阳错的,颜樘也并没有看到他那多灾多难堂妹颜皎月。 不然以颜皎月现在的模样被他看到,他定然也会心疼甚至震怒,更不会隐瞒还潜在皇城为他谋划的颜子慕。而颜子慕要是知道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妹妹,成了如今这模样,怕是要疯。 颜子慕要疯起来,颜樘都害怕。 话说回来,此刻,谢家两兄弟的一脸不欢迎,颜樘仿佛看不到一样,依旧迷着他的狐狸眼,一脸笑意道:“能得我大邺北疆主帅亲自下厨,这一桌纵使是粗茶淡饭,在本宫心里,也胜过任何珍馐佳肴,谢将军的款待,本宫也会一辈子铭记不忘。” 瞧瞧人家太子这话,说得还真是漂亮啊。 一桌粗茶淡饭还能胜过珍馐佳肴?欺负他们没吃过,还是怪他们读书少还是怎的,他怎么听着觉得就那么假呢? 估计谢商徽也这么觉得,毕竟他大锅烩的手艺有几斤几两,他自己还是很清楚的。想故作谦虚,或附和太子恭维几句的话,原谅他性子太直说不出来,只能冷着脸提醒道:“菜快凉了,殿下请用!” 谢七郎也赶紧道:“对对对,太子殿下快尝尝我大哥这胜过珍馐佳肴的手艺。” 说完,知道他们皇城来的人都讲究,特别是人家还是个太子,所以谢七郎拿起一双备用的干净筷子,在他大哥的冷眼示意下,直接将平时颜皎月他们盛饭的大钵抬到颜樘的面前,反手就将他面前的小碗拿到了自己跟前。 颜樘:“……?”这是要干嘛? 看着换到自己面前的大钵,以及钵里的一大钵粗粮,颜樘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七郎换了他的小碗后,就开始不停的给颜樘夹菜,边夹还边介绍了起来:“来,殿下尝尝这个干豆角,别看样子它难看,可香了,我家丑丫头最喜欢了,很下饭的。” “还有这个,雁洲独有的腌野菜,还都是去年暮秋那会儿腌制的了,属于药材类的,军医说常吃能强身健体,现在可是军中将士们最爱就着馒头啃的好东西了,殿下快尝尝。” “对了,还有这个,雁洲特产熏肉,这还是去年末将亲自猎到的野猪肉熏制的,嚼劲十足。”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看着钵里的菜越堆越高,俨然都成一座小山了,眼前这小子都还没有罢休的意思,颜樘眼角抽了抽,默默将大钵往一旁拉了拉,企图拿衣袖遮住些。 然而他刚拉过去一点,被一旁没吭声的谢商徽看到,只见他眉头一蹙,放下了自己的筷子。 就在颜樘以为他要呵斥不懂眼色的谢七郎两句时,就见他竟接过谢七郎等手里拿着的那双筷子,凝了一眼他的大钵,露出一个还能再装点表情,然后从这边继续给他夹。 “……”还真是,亲兄弟啊! 两个混球,是打算要把他当猪喂吗? 颜樘嘴角直抽搐,脸上的笑都差点没崩掉,见他又夹来一筷子,赶忙不顾形象地护住那钵,急急拦道:“盛情过盛,盛情过盛了,本宫自己来,两位将军还是赶快吃自己的!” “那殿下不必客气的,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本宫倒是想客气,可你们给机会了吗? 娘的,两狗东西,上来就夹,想把本宫撑死就直接痛快点。整个大钵还不够,还尽往大钵里夹些看着黑乎乎的东西,是嫌本宫死得太晚是不是?! 颜樘内心排腹着,迟迟没起筷。 第六十七章 命都还挺大 谢七郎瞥了眼他脸上都快维持不住的僵笑,嘴角疑似露出了一抹可疑的弧度。 嗯,挺好的,反正现在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基本都堆颜樘的钵里去了,不用担心今晚会有剩菜剩饭了,现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吃了,真好。 而一旁的谢商徽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看来两兄弟的口味是一样一样的,不喜欢吃的东西都到别人钵里了,剩下的他们来就好。 这个决定,可真愉快。 当然了,太子除外。 看着突然吃得贼香的谢家两兄弟,颜樘看着眼前的一钵菜,感觉自己想炸裂一小会儿。 他感觉他两个是故意的。 那这兄弟两个是真不懂他的来意,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算了,还是先干了这钵饭再说! 看着人家吃得贼香,颜樘暗暗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也开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些东西虽品相看着虽难看了些,但这味道却是难得的好吃。甚至比他太子东宫那些看着精致,却起不了什么食欲的东西来得美味多了。 他就说嘛,人间烟火,就该如此下饭。 一个字,香! 与此同时,新建小屋这边。 颜皎月和庄氏外加小家伙也在干饭。 这会儿,小家伙坐在颜皎月旁边,两只小手手抓着块他爹特意给他炖烂的熏肉,唧唧的啃得正欢,而面前的其它东西一样没动。 不光是小的,颜皎月这个大的也尽在吃肉。 吃得差不多的庄氏抬头,看到他俩有些同步的动作,还有两人面前一口没动的白粥和小菜,立马眉头一皱,直接将谢思钰剩下的肉全部拿走。 “钰儿,不能光吃肉,该喝粥了。” 见肉被拿走了,小家伙不高兴的看着剩下的白粥,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还那油腻腻的小手扯了扯旁边的颜皎月,奶声奶气地喊:“姨姨,没肉肉了。” 他的小肚肚还没吃饱呢。 颜皎月此刻一边吃,一边不知在思考什么,正想得入神,听到他要肉肉,随手就要将自己的给他。被旁边的庄氏看到,直接在她把肉夹到谢思钰碗里的瞬间,连同她那份也一起拿走了。 回过神来的颜皎月看着自己的肉被拿走了,还有些没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庄氏见她一脸茫然,顿时没好气的瞥着他俩道:“以后你两个晚上都给老娘少吃些肉。” “为什么啊?” “为什么呀?” 一大一小两个同时盯住庄氏发问。 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小的不懂她就不说了,这娇娇儿怎么也没点当女子的自觉呢?她就没见过哪个皇城里出来的女子,干肉跟他们北疆大老爷们一样论斤吃的。 就连在北疆长大的女娃们,也没见像她这么能吃肉的。 还真是活久见了,看着柔柔弱弱、娇娇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对肉就那么情有独钟呢? 要不是她养好伤之后,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穷苦人家出来的,她都要以为她没吃过肉了。 想到这儿,庄氏觉得自己作为这个家里暂时唯一的长辈,有必要给她控制一下,不然依照她这样胡吃的驺势,以后身子肯定要出毛病。 这丫头本来就不好看了,这以后要身子再出点毛病,以后想进谢家门就难了。 毕竟谢家虽不怎么重视门第,但却很重视子孙的。更何况谢家儿郎常年在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的,没个后哪成? 至于美丑,那都不叫事。 想到此,庄氏板着脸,面对面冷盯着一大一小,态度强硬道:“没有为什么,从今晚开始,你们以后的一日三餐老娘都会盯着,谁要是每日吃的肉超过二两,我就抽谁!” 恶狠狠地说完,庄氏端起装肉的端盘就走,只给他们两个各留了碗白粥。 因为谢思钰啃肉啃得香,从而被殃及到不能吃肉的颜皎月一脸莫名地看向小家伙,问:“你五祖母怎么了?” 小家伙心知肚明,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于他来说,他家五祖母时不时抽个疯,他觉得很正常。 话说庄氏把东西收到这边灶房放好后,出来才想起自己柳筐里还有东西,顿时一个惊,赶紧跑过去查看,当看到里面的小东西都还活蹦乱跳,似乎才睡醒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呼!还以为把你们都憋死了,还好还好,命都还挺大,都还没死呢。” “五婶,什么死不死的,你蹲院子里弄什么?”听到外面有动静,谢七郎放下碗走出来查看,刚好看到他婶在对着那柳筐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突然出声,惊吓到了柳筐里的东西,里面的东西一阵慌乱起来,还伴随着发出奶声奶气的‘嗷呜嗷呜’叫声。 叫声还像军营里刚出生不久的小狼犬的。 仔细听,似乎还不止一个小东西发出来的。 谢七郎顿时觉得奇怪,还以为他五婶去军营逮了小狼犬来,大步走来过去,等走到庄氏旁边,弯腰一看,顿时惊呼道:“五婶,你哪儿弄来的小白虎?” 谢七郎微微惊诧了,柳筐里的哪里是什么小狼犬,明明是几只雪白雪白的小老虎。 虽然现在看着像小奶猫一样大小,但经常打猎的谢七郎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不是猫,而是货真价实的小老虎,还是挺罕见稀有的一窝纯白小老虎。 庄氏撇了眼他的大惊小怪,没回他,轻轻安抚好柳筐里受惊的小家伙们,才一只一只地将他们从柳筐里抱了出来。 小白虎们一出柳筐,开始还有些缩头缩脑的拘谨,似乎对陌生环境很害怕,但转了一圈后,发现院子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也不会伤害它们后,立马就大起胆子来了,有只还胆肥的跑到谢七郎脚下,先是跟小狼犬们一样嗅了嗅他的气味,然后就开始拿着小脑袋拱他。 似乎是在撒娇让他陪它玩。 旁边的庄氏看了一眼,怕谢七郎将热情的小白虎一脚踢飞,开口提醒道:“你当心点,别一脚给老娘踩死了。” 第六十八章 放虎归山终究是患 谢七郎低头略微扫了一眼,一共三只小白虎,个个生龙活虎的,看着虎头虎脑的,比谢思钰那小家伙还可爱。可就算再可爱,想到它们不出一年就会长成高大凶猛,还有血盆大口、锋利獠牙的野兽,谢七郎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若是野性难改,到时伤了人怎么办? 而且他们还好些,有武功傍身,可若是哪天他们刚好不在家,这些小东西突然兽性大发,娇娇儿手无缚鸡之力,谢思钰又人小腿短,两个人加起来,怕是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想到那种血腥残忍的画面,谢七郎都忍不住吓得一个激灵,看着它们的神情瞬间冷冽下来,肃声问:“五婶是打算收养它们吗?” 谢七郎觉得,要是庄氏点头说是,他可能会立马结束这几只小东西的虎命,把对娇娇儿和谢思钰潜在的危险尽量降低到没有。 当然了,他要这么干了,庄氏怕是要跟他没完。 好在他能考虑到的,庄氏这个活了半辈子的长辈当然也考虑得到,抱起爬到她脚边的一只,摇头道:“我养它们干嘛,到处拉屎给我扫吗?” 说话间,她目光挪向一只跑到墙角拉屎的小白虎,眼神中还夹杂了点嫌弃的味道。 “那不养你带回来干什么?” 谢七郎也看到那只拉屎的小白虎了,见它拉完又屁颠屁颠的朝自己跑来,他立马嫌弃地避开。而小白虎见他走动,还以为是在跟它玩,立马兴奋得“嗷呜”一口,咬住了他裤子不放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谢七郎跺了跺脚想吓它松口,哪知道这小野兽还蹬鼻子上脸了,非但不怕,还咬得更紧了。 这下谢七郎真想一脚踩死它了。 是不是所有幼崽都这么蠢萌? 看到谢七郎嫌弃得黑了脸,庄氏怕这混小子真一脚下去送几只小虎崽上西天,赶紧忍着嫌弃伸手,捏住那小白虎脖子后面,将它单独提到了一旁。 确定小崽子安全了,才道:“这几只小崽子是我前几日发现的,观察了几天,发现雌虎一直没回来,我怕它们饿死了就带回来了。等天气再暖和点,我再带到远处的林子去放了。” 庄氏说完,正琢磨着留一只给谢思钰玩时,他们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温润,还略带慵懒的声音:“放虎归山,终究是患。” 听到声音,谢七郎回头,就见他大哥和太子已经走了出来。 开口的人也正是太子。 而太子这句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他们兄弟听的,还是纯粹看到几只小老虎有感而发,总之话里有话,就连旁边的庄氏也听出些话外之音。 颜樘站定在院阶上,嘴角微微勾起,虽不认得庄氏,但见她年长,还是出于礼貌地颔了颔首,然后对左后手边的谢商徽道:“谢将军不必相送,今晚叨扰了,告辞。” 谢商徽肃着脸回以颔首,然后目光看向谢七郎,似乎也并没有要亲自护送太子回去的意思。 而太子也在此时看向了谢七郎。 谢七郎看出了两人的意思,无非就想让他护送,皱了皱眉,站在院中垂眸沉思了片刻,才抬步跟着太子离开了小屋。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走到门口的时候,颜樘不小心踢到一只突然窜过来的小白虎。 他低头看了看,刚好看到小白虎翻着圆滚滚小肚子爬起来的样子,蠢萌之态异常治愈,顿时让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嘴角笑意渐浓,甚至不惜弯下他矜贵的腰,将小白虎提了起来,然后抱进了怀里。 “夫人,这只小虎不知可否送与我?” 庄氏看着刚刚还说什么“放虎归山,终究是患”的人,不太想给,但她也猜到此人身份不简单,看了看冷着脸没说什么的谢商徽,只能一脸不情愿地点头:“喜欢就抱走!” “多谢夫人,他日定厚礼相还。” “那倒不必,你带回去别养死了就成。”庄氏又扫了那要被带走的小虎一眼,挺担心的。 颜樘笑了笑,低头看着小白虎,轻声笑道:“定然不会。”说完,心满意足地抱着小老虎离开。 充当护卫的谢七郎紧跟在其后。 他们刚走,另外两只小虎见兄弟被带走了,立马跟家犬似的,朝着门口“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方才拉屎那只胆子大些,还想去追,可惜跑得太急,直接一个趔趄,扑在地上滚了两滚。 庄氏见状,伸手一捞,将它提起直接丢进了柳筐里。 “老大啊,那人谁啊?”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庄氏的八卦之心才顿起。 谢商徽负手立于夜幕下,望着头顶泼墨的夜色,许久才沉声道:“大邺储君,颜樘。” 亦是如今大邺忠臣良将们最后的希望。 “你是说刚刚那公子,就是当今太子?”虽猜到刚刚那小子身份不简单,但庄氏没想到竟会是太子。 哎呦喂,她刚刚没做什么以下犯上的出格事? 庄氏惊讶了,然而她的话音才刚落,和新建小屋衔接的小拱门下突然传来“哐当” 一声,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我、我手滑了一下。” 小拱门下,没端稳东西的颜皎月惊慌地蹲下身去,伸手就去收拾地上的碎碗片,可她此刻正心神恍惚,想都不想的就朝碎片伸手去抓,结果刚碰到,食指就被碎片锋口划了一个口子,鲜血顷刻冒了出来,惊得她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这边,庄氏离得近,见她划到手里,赶紧走了过去,抓着她被划破的手指立即查看:“口子割的还挺深,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还有你笨是不是,扫帚就在旁边,你用手去捡什么。” 说归说,见她手指血直冒,庄氏还是赶紧拉起她往新建小屋走。 走过去了,还不忘回头对隔壁院里的谢商徽喊:“商徽啊,把院里的碎片收拾下,那两小崽子给我拧屋里去,轻点,别弄死了,就剩下这么两小只了!” 作为谢家大公子,雁洲三军主帅的谢商徽:“……” 扫地、拧狗…哦不对,拧虎崽子,他能拒绝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的。 第六十九章 那你就永远别说了 新建小屋里,颜皎月看着庄氏给她上了止血药包扎好的手指,心里想着的还是刚才谢商徽的那句话。 方才差一点,在听到今晚来的客人是太子时,她差一点就追出去了。 好在最后她理智的没那么做。 她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来雁洲,但他会找上谢家兄弟,不难猜测应该是为雁洲军而来。只是如今皇城那边不应该是步步为营的阶段么?就算再想拉拢谢家,他也不必亲自过来才对。 想到自己这个太子堂兄,看着平易近人,实则心眼多得跟莲蓬一样,颜皎月就有些担心谢家上了他的贼船后,讨不讨得了好。 毕竟她这堂兄,不光心眼多,关键他还吝啬! “欸欸欸,发什么呆,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什…什么话?”被庄氏拍了一下,颜皎月回过神来,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 庄氏一看她这一脸懵的小表情,立马就知道她没听自己说话,气得狠瞪向她,没好气的再交代一遍道:“让你十二个时辰之内别碰水,不然以后留了疤别怪老娘没提醒你。” “哦。”颜皎月温吞地点了下头,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眼底并没怎么在意。 其实她这双手挺好看的,修长纤细,当初在发配途中生的那些冻疮裂口,也在十里道这段日子养好了,虽不如以往细嫩光滑了,但至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白暂。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满脸都是疤了,她又哪里还会在乎手上再多一道呢?! 只要命还在,她觉得无所谓了。 庄氏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看,以为是上心了,转头对着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不吵不闹的谢思钰说了一声“早点睡觉”后,便端着给她清洗伤口的铜盆回了隔壁。 待她一离开,谢思钰小朋友立马跳下床,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摇晃着颜皎月的手喊:“姨,睡觉觉。” 今晚五祖母没抱他走,他应该可能和姨姨睡觉觉了! 嗯,肯定是可以了。 他美滋滋的想着,哪知他这一喊,将颜皎月思绪拉了回来,低头看向他,突然就想起了今晚貌似还有事要做。 那这小家伙可不能留这儿。 “对,你该睡觉觉了。”颜皎月眯眼笑了笑,然后一把将小家伙抱起,直接出了新建小屋,将他送回了隔壁他自己的房间里,小床上。 被送回自己房间的谢思钰小朋友:“……” 他是不是不敢喊姨姨睡觉觉? 与此同时,另一边。 谢七郎本要连夜送太子回雁洲城中的,但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转头就将太子丢去了军营。 等亲自将太子安顿好后,他才快速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换了身夜行衣,趁着夜黑,再次悄悄回到了十里道。 然而来到新建小屋门口时,他并没有走大门进去,而是像做贼一样翻墙。但翻进去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又原地翻了出来,然后消失在夜幕中。 而在他消失后没多久,新建小屋的门就被人从里面轻轻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劲装的女人伸出脑袋左右偷瞄了一眼,然而悄悄摸摸地走了出来,快速离开了十里道。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十里道另一边的古道上,扮成黑衣人的谢七郎冷冷地站在前方,见她跟来,当即长剑一拔,压低着声线,浑身充满杀意地问:“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劲装女人没有说话,黑夜中她微低着头,看不清她此刻面上神情。 只见她在看到对面的黑衣人拔剑后,脚步微顿了一下,却继续向着黑衣人的靠近,直到剑尖抵到了她的胸口,她才停住了步子。 谢七郎并没有因为她停住步子就收回剑,似乎等了半天,见她一个字也不回答,有些不耐烦了一样,举起长剑就要朝她捅去:“不说,那你就永远别说了。” 语罢,长剑已经往前推送了出去。 远远看到,他的剑尖似乎已经没入了女人的肩膀。 就在他运足力道,手中长剑想再要捅穿女人的身体时,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夜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险险将差点成了剑下亡魂的女人救下。 说是救下,其实差点就真伤了被拉走的女人,好在谢七郎收剑得及时,那作势要捅穿女人肩膀的长剑,只“撕拉”一声,堪堪划破她肩膀上的外衫。 好在女人手疾眼快,在他拔剑的瞬间,作势捂了捂自己的肩膀。 而谢七郎心有余悸的收回剑后,冷眼看着救下劲装女人的人,瞳孔骤缩紧了一下,要不是脸上还蒙了块黑布,怕是对方都能瞧到他脸上的震惊了。 好在他反应极快,在还没真正确定来人是谁之前,迅速敛去面上的震惊,恶狠狠地问:“来者何人,敢坏老子的事,你找死么!” 对面的黑夜人本想救下人就赶紧走,不想听到这嚣张的话,当即就怒了,大声斥道:“哪里来的杂碎,你算个什么东西,雁洲军的地盘上也敢大言不惭!” 这声音一出,谢七郎呼吸都重了几分。 虽然对面的人还蒙着面,虽声音与记忆中的相比苍老了许多,但他还是敢确定了。 “你是谢淮南。”没有迟疑,是肯定。 可能是太过惊诧,让谢七郎都忘了压低嗓音,当他声音一出,对面的黑衣人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转头去看方才救下的女人,结果猛地对上一张满是疤痕的小圆脸。 要不是这丑兮兮的小圆脸他最近在暗处见过几回,这大晚上的,乍一看他都要以为是见鬼了。 就在他僵持住的瞬间,小圆脸朝他咧了咧嘴,然后在他怔忡的刹那间,一把扯下了他面上的黑布。 黑布被扯,黑衣人急忙抬起胳膊挡住,转身就要跑,可刚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五叔。” 黑衣人背脊一僵,这声时隔了十几载岁月的“五叔”,落到他耳朵里,仿佛千斤重一般,砸得他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真的是你。” 谢七郎拉下自己脸上的黑布,大步走到他身前,看着眼前这个比记忆中的五叔苍老憔悴了许多的男人,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的。 第七十章 如一笔糊涂账 没错,眼前这个被引出来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一直徘徊在军营附近,却不愿现身与谢家任何人相认的谢五爷谢淮南。 此刻,谢淮南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少年,从他的轮廓中,他一眼便能猜到他是谁。 这孩子,长大后的模样真真是像极了他小大嫂。 两人四目相视着,喉头都带有酸涩,好似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又好似舍不得打破眼前的宁静,久久都未出声。 一旁扮成庄氏模样,将人引出来的颜皎月陪着他们傻站了半天,直到一阵凉风刮了,吹得她打了个哆嗦。见他们还死盯着对方不开口,她只好打破寂静地替谢七郎问:“谢五叔,你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为什么不回家? 闻言,谢淮南脸色倏变,冷冷地看向打破寂静的颜皎月,神情中似乎有些怪她多嘴问出这句话。 他这眼神被对面的谢七郎看到,谢七郎立马就不高兴。 “五叔不用看她,她问的,也正是我想问的。”谢七郎伸手将颜皎月拉到自己身边来,神情冷漠,语气很冷漠道:“你欠我们一个解释,更欠等了你十几年的五婶一个解释。” 这句话说完,谢七郎目光未收回,却变得格外冰冷。 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他已经不敢再去猜测,十几年的时间,谢淮南四肢健全,并没有到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地步,为何就不回家? 甚至连封报平安的书信都没往家里寄一封? 今晚他谢淮南若没个解释,那这个五叔,他谢傲不认也罢! 看着侄子冷冰冰的面容,谢淮南心头发苦,不发一言地看着他,许久许久,直到旁边的颜皎月忍不住冷得往谢七郎身上靠,他见她被夜风刮得直打哆嗦,才无奈道:“找个地方,坐下说!” 十几年来的故事,太长了。 长得他都想不起自己最初的模样了。 几刻钟后,离军营不远的山丘下。 谢淮南站在斜坡边上,静静地等着谢七郎给他旁边的丑丫头生了堆火取暖,又静静地看着他捉了只野兔回来烤。要不是他还站在这里,他都要怀疑他俩今晚的真实目的,不是引他出来,而是单纯的来露个营的。 等谢七郎安顿好颜皎月,确定她冷不着,饿不着了,军营那边熄灯号角也吹响起来了。 足以证明,叔是没媳妇重要的。 谢七郎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条兔腿,冷着脸递给谢淮南。 谢淮南看着那只烤糊了,被那边丑丫头嫌弃的兔腿,有些好笑,但还接过了。咬了一口,看向坐在火堆边打哈欠的丑姑娘,问他:“怎么不先将她送回去?” “跑来跑去的,麻烦。” 再说了,人是他家娇娇儿发现的,这当中的故事,她当然要听。 看出他的想法,谢淮南浅笑了下,看着颜皎月疤痕交错的面容,突然道:“这丫头轮廓生得漂亮,以后你们的孩子,定然也会很漂亮。” 谢七郎与火堆旁的颜皎月都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种的话,都是一愣,然后快速的看了对方一眼,又快速的把目光移开,耳根都有些滚烫。 虽然两人已经认定了对方,但亲都还没成,一下就扯到以后孩子的身上,又还有谢淮南这个‘外人’在,多少还是挺难为情的。 毕竟有孩子也得有个过程,怎么能一笔带过,谢七郎还是很期待那个过程的。 特别是在此过程之后,生一个和娇娇儿一样招人疼的小闺女,那他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当然,小子他也稀罕,顶多就是没稀罕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多——亿点点而已! 小闺女呀,他大哥都生不出来的宝贝疙瘩啊!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远了,谢七郎赶紧绷住嘴角快溢出来的傻笑,正了正脸色,说道:“五叔,说正事!” “正事啊!” 这正事他又该从何处说起呢?! 谢淮南长叹了一声,仰头望着似乎冒出了几颗星辰,回忆起这些年的过往,似如一笔糊涂账,再也算不清,也不能更不敢去算清了。 ﹉ 故事回到十六年前,隆冬岁末。 这一年,戎狄大军多次滋扰大邺边境,而最惨烈的一次,便是在隆冬末尾之月。这月,戎狄盗取了大邺部分护城图,兵分三路围攻大邺城关,谢淮南便是奉命带领两万大军前去镇守关外的雁门关。 离开时,他的妻子庄涟漪,也就是后来的庄氏,才刚产下一女不足半月。 而那时的谢家五郎,亦是如后来的谢七郎一样,清俊肆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也曾是无数怀春少女想嫁的翩翩公子、少年英雄,也怀揣着军中所有儿郎一样的梦想,守卫疆土,当一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护佑一方百姓平安。 可所有的一切,却都定格在了那年的雁门关外。 “你好好养着,我很快便能回来。我保证,这次最多半月,我定打得那帮孙子滚回他们的老巢再不敢出来。”这是谢淮南率两万大军出发前夕,对妻子庄涟漪的承诺。 可终究是他年少轻敌,低估了敌军的卑鄙和无耻。 对妻子的承诺,也食言了。 他回来了,却再无脸面去见她。 那年雁门关外,谢淮南奉兄长之命,率两万大军到雁门关外镇守,本应是胜券在握的一战,却因他的失误大意,不顾劝阻,执意带领大军追击进敌方早已布下的圈套,导致两万大军全部战死于雁门关外。 那场大战,在将士们的拼死保护下,谢淮南是踩着所有将士尸体战至最后的一人。 同样也是唯一被敌军活捉到的一人。 那时,敌军趁他战得精疲力尽,将他困死在其中,他本想拼尽最后之力自戕也不愿被生擒,可利刃将结束他生命的一刻,手中的刀却被人一杆挑落。 挑落他刀的人,是一名戎狄女将,叫蓝垚,与他算是老对手。 这个女人,虽久居沙场,却生得一副绝美容颜,武功更是略在他之上。虽如此,但每次交战,她在他手中也从来讨不到好。 他以为,她生擒他,无非就是威胁他大哥,或是报昔日领军战败在他手上的仇,是想要羞辱于他。 第七十一章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可没有,蓝垚抓到他后,并没有将他推出去,她隐瞒了抓到他的消息,为此她甚至不惜毒杀了自己两百多名部下,只为将他活着的消息完全封锁住。 后来,戎狄再次大败而归,他被她悄悄带回了戎狄国藏在了她自己的府邸中。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他也逃不了,他每日都会被灌下大量的软筋散,以此来防止他逃跑或自杀。 而这样的日子,冬去春来,一直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某一天,他才从看管他的婢女口中得知,大战平息后,大邺众人都以为他同那两万大军一样,都战死在了雁门关外,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更不会有人来救他。 那一刻,他自救不能,求死不能仅存的唯一希望,也就此破灭。 就这样,他想尽办法逃跑或求死都无果后,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直到一年后,将他带回戎狄国,却一直避着他没有露面的蓝垚,突然来到囚禁他的地方,并给他带来了一瓶毒药。 她说:“谢淮南,这是一瓶能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吃了它,要么……” “想让我谢淮南背叛大邺做你们的走狗,休想!” 想让他背叛大邺,他谢淮南宁愿死! 那时,谢淮南真的以为那是一瓶能让他摆脱囚禁生涯的毒药,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夺去,一口饮尽。 动作干净利落得连当时的蓝垚都怔了怔。 可他没想到,蓝垚骗了他。 那根本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蓝垚不惜花费一年的时间,亲自冒险去大邺西南关外寻来的一种古族禁药。 一种吃下便会忘干净前尘往事的药。 那天他喝了那药之后,昏迷了整整三日,等他再醒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而蓝垚也自知私藏大邺将军在戎狄是重罪,便在他忘记所有的第二个月,以旧疾复发不能再带兵打战为由,辞去了她女将一职,带着他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过起了游牧生活。 起初,望着满地的牛羊,以及那些游牧的戎狄百姓,他也迷茫过,觉得自己无论长相或习性,都与他们格格不入,对此,他也对自己的身份起疑过。 但蓝垚告诉他,他是戎狄人和大邺人的孩子,是在大邺长大的,所以才不像戎狄人。 看着对他温柔体贴的蓝垚,他起初也信了,但却依旧想要寻回从前的记忆,也有过想去大邺找回记忆的想法。 而那种想法,曾经一度很强烈。 可就在他不顾蓝垚阻拦,执意想去大邺时,蓝垚却恰巧在那时怀了身孕。为了照顾她,他只能息了心思作罢,暂且将去大邺寻找记忆的事搁置。 后来,蓝垚给他生下第一个儿子,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也变得忙碌了起来。 忙碌得对去大邺的事已经不再如最初那般强烈。 再后来,蓝垚又相继给他生下了两个女儿。 渐渐的,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他对寻找从前记忆的事也不再那么执着了,最后渐渐彻底息那份心思。 内心也开始慢慢觉得,这样儿女环膝的日子也未尝不好,以前的事,或许也不是很重要,忘了也就忘了! 可老天偏偏就是喜欢捉弄人,你越想记起来的东西,拼了命也想不起来,可当你放弃了,老天却又闷头一棍,要让你一件不落的想起来。 而当初他觉得不再重要,忘了也就忘了的所有记忆,不想却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她忘了他深爱的妻子,转头娶了敌军的女将。 他忘了他刚出生的女儿,却转头与别的女人生下好几个儿女,疼爱如珠。 而那个才出生半月他便离家的小丫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她取个名字,来不及好好抱抱她,更没来得及听她喊一声爹爹,就那样生生的忘了她们母女多年。 当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后,谢淮南仿佛置身流沙之中,愧疚、仇恨、痛苦、愤怒在他心口上交织着,起起落落,似要将他挤碎,疼得他窒息,恨不得去死。 他倒宁愿自己一开始就同那两万大军一样,清清白白的死在雁门关外。 那样至少他无愧自己的君主和兄弟们,无愧大邺的百姓,更无愧自己妻女。 可偏偏,他没死,还在十多年后活着回到了大邺。 故事说完,谢淮南语气早已酸涩不已,盯着夜幕的双目也有些含泪。 他抬手捂住眼,默默拭掉眼中的滚烫雾水。 哪怕是此刻,他亦是难以抉择。 因为一边是替他孝敬父母,为他守寡多年的发妻。一边是为她放弃所有,陪伴了他十几年的敌国妻子。两人都为他生过孩子,都对他情深义重。 他深爱发妻,但对蓝垚十几年来的陪伴,他又不能完全否认自己对她没有一丝感情。 所以,在这样的两难之下,他能做到毫不犹豫地站回自己的国家,继续效忠大邺,重新拿起刀与戎狄为敌,却做不到辜负陪伴了他十几年的蓝垚。 “既然舍不下戎狄那边的妻儿,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我们完全可以继续当你死了的好不。 听完这个故事,谢七郎感受不到谢淮南满腔的纠结和难以抉择,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那个叫蓝垚的女人,恶心至极。 别问他为什么这样觉得,要问那就是五婶他谢傲只认庄氏一个。 至于那些阿猫阿狗的,他们最好别出现,不然他第一个宰了他们。 许是先入为主,故事听完,颜皎月也很是反感那叫蓝垚的女人,很替庄氏觉得不平。所以在谢淮南想解释时,她抢先问道:“你觉得都是对你情深义重的女子,负哪个你都舍不得不忍心,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谢淮南被问得一愣,虽心里隐约觉得这姑娘接下来会说些不中听的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何?” “那是因为你的心偏了,要不就是长歪了,全部都歪去了那叫蓝垚的女人那边了。” 若是心不偏,若是还从前的那个一心一意爱着庄涟漪的谢淮南,又怎么可能会觉得负哪个都舍不得? 若还是从前的谢淮南,他肯定负谁也不会负他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三拜九叩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妻子。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个害他们夫妻生别多年,连妾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外室的戎狄女人觉得左右为难。 第七十二章 绝不会手下留情 许是颜皎月说得太过直白,一不小心,竟将谢淮南内心深处竭力想掩盖的心思当场揭穿,登时让他脸色有些难看,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辜负那女人十几年来无微不至的深情陪伴,因为她当年没有杀你,也算变相的救了你一条命,虽是让你忘记了过往,但她给你生儿育女,陪伴你的这十几年让你很幸福,很快乐是不是?” 谢淮南被她这话堵住,竟一时无从反驳。 没有大邺记忆的这十几年,远离了一切纷扰,只有他们一家五口的简单日子,比起战场厮杀的确很温馨平静。 所以他,的确那样想过。 可…… “可谢淮南,倘若你真那样替那个女人想过,那你有没有替你的发妻庄涟漪想过?” 颜皎月从火堆旁起身,平时温温柔柔的小姑娘,此刻眼神冷冰冰地直视着他:“庄涟漪嫁你时才十七岁,与你夫妻不过两载,便为你守寡十几年,替你尽孝十几年,到头来,你却只顾着你自己的温柔乡。呵!什么情深意切,什么两难境地,不过全是你薄情寡义负了心的托词罢了!” “什么两难,有什么可两难的?当年要不是那个女人心存夺人丈夫之心,她会将你带走?会亲自去寻药让你忘记你的妻女?这样一个用心险恶的女人,你竟还一心为她着想,全然置自己的发妻在其之后。谢淮南,你也当真让人恶心!” 说到底,害他落到如今境地的,不就是那个叫蓝垚的女人么?! “我不懂,难道你们年少时的夫妻情深,真的就比不上被遗忘后的日久生情吗?” 这话一出,本就寂静得连虫鸣声都没半点的夜空戛然更寂静了。 比得上,怎会比不上。 他的涟漪值得世间最好最真的深情,只是他深情已经脏了,是他不配了。 谢淮南唇瓣微动着,却一个字也辩解不出来。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比得上又如何,负了就是负了,再如何为自己辩解,在别人眼中也终究是他谢淮南薄情寡义,负了爱妻庄涟漪。 如此,他又还配辩解什么! 三人瞪目沉默中,谢七郎瞧着气氛越来越压抑,见颜皎月说完那大串话后,情绪有所被影响,小脸都气得通红了。怕她把自己气坏了,谢七郎赶紧过去把人搂住,轻声安慰道:“别气别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咱们以后就继续当他死了就行。” 颜皎月:就是要气,她好替他五婶感到不值。 被个坏女人抢走了夫君不说,现在她的夫君回来了,可心却不在了,这让守着自家夫君牌位过了十几年的五婶情何以堪? “也是,这么不是东西的人,才不值得生气。” 谢淮南:“……” 虽然他的确不是个东西,但他活生生的人还在,你俩说这种话的时候,能麻烦小声点不? 谢七郎无视着谢淮南看过来的目光,果真说到做到,真将他当个死人一样,搂着怀里的姑娘无视道:“走,怪冷的,咱们回家。” 颜皎月也配合的无视着谢淮南,转身去拿起烤好的兔子,小跑回来牵起谢七郎的手就走。 两人表情一致的将另外一个人当空气。 看着两人的背影,谢淮南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也好想回家呢! 回到那个有谢家老小,有庄涟漪的家。 不远处,谢七郎牵着颜皎月刚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停了一下,没有回头,但语气依旧冷漠道:“你既然舍不得在戎狄的妻儿,那就趁早回你的戎狄去,我谢家有多少儿郎战死在戎狄人手中,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谢淮南,谢氏一族的家谱上,容不下混有戎狄人血脉的子孙。” 谢淮南在戎狄的那几个孩子,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得到谢家的认可。 “不过若有朝一日,你那几个野种敢为戎狄征战,或敢来我大邺的地界,我谢傲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无疑是一记狠拳狠狠地击在谢淮南胸口上,疼得他微微弯了弯背脊,面如土色。 从记起前尘往事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成了谢家之耻,他也知道自己在戎狄的那几个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谢家人的承认,所以哪怕回到了大邺,他也是有家不能回,只敢远远的看着。 但作为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认祖归宗。 可当亲耳听到谢七郎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口疼,疼得止不住心生颤意。 他听得出来,谢七郎是真的对他那几个孩子起了杀心。 看来让孩子们认祖归宗,终究是他痴心妄想了。 谢七郎说完那话,便没再管谢淮南怎么想,屈膝半蹲在颜皎月面前,背起她便大步往十里道走去。 夜色下,徒留神色悲戚的谢淮南一人。 做人做事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也算是他活该。 回十里道的路上,颜皎月和谢七郎都沉默了许久,直到快到村头的时候,谢七郎才将她轻轻放下,笔直地立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保证道:“娇娇儿你放心,我谢傲以性命向你许诺,纵有一日遇到像我五叔那样的处境,我谢傲就算忘记了所有,也绝不负你。” 若违背此誓,他愿拿命偿还! 看着他眸底的星光,听着他郑重的承诺,颜皎月说不感动是假的,同样郑重地告诉他:“我知道你不会负我。” 一直都知道,从她想赖上他那日起,他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谢淮南曾经也是这样的,但她也敢保证,谢七郎绝不会变成谢淮南那样的人。 而她,也不会是庄涟漪。 就算有一天谢七郎的人忘记了她,她相信,他的心、他的魂也依旧记得。 谢七郎的喜欢,不是抹了记忆就能一同抹掉的。因为他的喜欢啊,是用了心,而不是记忆。 “谢七郎,你记着,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找不到你了,那我就去雁洲最高的地方点上一千盏祈愿灯,等到了晚上,我就把它们全部放到天上去,到时候把整个雁洲都照得亮堂堂的,到时你只要抬抬头,就总有一盏能带我找到你。” 第七十三章 大概是遗传吧 “那就只点一盏就好,那么多点完,你这两只手不得废了啊?”谢七郎听得很认真,握住她两只软绵绵的小手时,说的话也同样很认真。 一千盏太多,他只要她那一盏亮色就好。 其实关键是一千盏灯太多了点不说,还太浪费了点。在城中,一盏普通的祈愿灯要十五文钱,一千盏的话,都够买小半车粮草了,够她一个人吃大半年的了。 谢七郎觉得自己勤俭持家挺好的,不过看到颜皎月横过来的冷眼,赶忙讨好道:“行,一千盏就一千盏,回头我把钱袋子给你存着,你想买多少盏就买多少盏。” 他豪气冲天的说完,却满目温柔地笑着补了一句:“但娇娇儿,你且也记着,谢七郎永远都不会让你找不到他的。” “那永远是多远?” “直至这里停止跳动。”他轻轻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位置,暖着说:“直至握着你双手的掌心不再温热,直至我们白发苍苍,走到生命的尽头。” 虽然他们武将能活到白发苍苍的没多少,但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永远都会在她的眼前、她的身后,她呼吸能感受到的地方,随她召之即来。 女子都喜欢听动听的情话,颜皎月也不例外,看着谢七郎温柔深情的目光,心里甜丝丝的。但刚甜了刹那,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道:,“谢七郎,你最近和我说话,怎么都肉麻兮兮的?” 就想方才的情话,虽情意一点不假,但感觉他张口就能说出来。 “这个……大概是遗传!”谢七郎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刚才那些话,也没人教过他,就是对着她就想那样说。 听着大概是会有一点花言巧语的味道! 但他敢拿人头担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内心所想,心中所盼的事,也只对娇娇儿一个人说过,这辈子也绝对不可能再对旁人说了。 所以归根结底,他能张口就能说情话这事,如果不是人的潜意识本能,那就是遗传了。毕竟他老爹在二十年多前,可是万花丛中过的情场老手,对每个漂亮姑娘都能说出不重样的情话来。 好在也是祖宗保佑,他和大哥都没遗传到他那情场浪荡子的性格。 “娇娇儿,你信我,与你说过的肉麻话,我从未对别的女子说过。” 见他紧张的望着自己,颜皎月笑了,目光里的曾经闪耀的星辰,似乎已经被他的温柔一点一点的找了回来。她回握着他的大手,低喃道:“知道了,谢七郎的话,我也永远都相信。” 说了那么多,其实她不是怕有一天自己找不到他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他只要站定在了一个人的身后,就绝不会离开。 所以她只是害怕有一天,是他会找不到她。 谢七郎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赶忙问:“那要是是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那也点一千盏祈愿灯,老人们都说,千愿千愿,便是祈愿祈愿之意。到时一千盏祈愿灯,不贪心,我们只许一个愿,老天怜我们,定然不会不实现的。” 自梦起,她便信了有神明。因为神明,似乎眷顾在她呢。 不然,为何自己会比梦中的颜皎月幸运那么多呢?! “娇娇儿,你可以贪心点,一千盏祈愿灯你只愿老天实现你一个,那么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个,我来。”虽然他谢傲做不到上天去摘星辰给她,但只要是这人世间的东西,只要她想,他都会竭尽全力为她实现。 当然了,当女皇帝可不行。 毕竟当皇帝的,都是有三宫六院后宫佳丽的,他家娇娇儿要当了女皇帝,他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血洗了她的后宫。 虽然目前还没个情敌什么的,但一点也不妨碍他预防着。 虽然他谢七郎是武将,心胸宽广,也豁达大度,可以装得下大邺的黎民百姓,但在某些方面,他可不像他老爹,是个女人都能装下。 特别是在媳妇方面,他心胸可是狭隘得很,狭隘到媳妇只有一个就好,别的人装不下,别的人也休想抢走。 谁要敢不怕死的来抢,那就战一场再说! 好在颜皎月虽厌恶她那昏君皇伯,但却没想过造反当女皇帝这么不切实际的,毕竟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真正自由舒心的日子都没多少。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当然,昏君除外。 特别是当今的昏君,能力没多少,责任也丢得干干净净,没日没夜只图享乐,哪管百姓死活。这样的君王,也不知道死后他敢不敢去见颜家的列祖列宗。 不过话说回来,若当真能多许一愿的话,她也不会贪心。 她只愿,大邺有明君照耀,山河无恙,四海承平,海晏河清。 她也相信,此愿不许,也终会实现。 这一晚,冷月半面娇羞地藏在乌云下,而半月下的男女执手相约,情意绵绵,然而两人谁也没料到,他们的话会一语成谶,在不就的将来,他们真的找不见了彼此。 翌日一早,军营门口。 “让开,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动手了。” “屠姑娘就别为难我等了,主帅交代过,不让姑娘再随意进出军营,姑娘就算动手,我等也不敢违抗命令。”营门口,守营士兵冷着脸,不卑不亢地将屠蓁蓁和她旁边的一个红衣女子拦在了营外。 见几个士兵硬是不让看,屠蓁蓁有些生气,但听到是谢商徽下的令,倒是没敢真动手。 但她想不通,商徽哥下这么个命令来拦她干嘛? 真是的,她都不纠缠谢七郎了好不! 想到此,她忍着怒意,再次说道:“那你们去给我禀告一声,就说我要见你们主帅,我就不信商徽哥连我也不见。” “主帅不在营中,屠姑娘若是要见主帅,请晚些再来,请回!”守营士兵纹丝不动的回道。 这直接撵人的态度,虽没半点不敬之意,可屠蓁蓁能忍,她旁边的红衣女子却忍不了,当即腰间长鞭抽出一甩,下巴一仰,二话不说的朝那说话的士兵甩鞭子抽去。 第七十四章 你杀一个给老子看看 被鞭子抽到的士兵一时不备,脸上直接被抽出了条血口子,鲜血瞬间糊了一脸。 其他士兵见状,都惊了一下,没想到这次脾气向来不好的屠大小姐没出手,倒是她带来的这红衣女子先动手了。 怕那女子再挥鞭伤到人,士兵们赶忙横起手中长枪,脸上都带上了警惕。 屠蓁蓁没想到这女人敢动手,看着被扶退到一遍的受伤士兵,立马意识到闯祸了,恼怒地冲着红衣女急眼吼道:“谁让你动手的?你打他做什么?” “我不喜欢他对我们说话的态度,就该打!他们要是还不让开,我还要把他们全杀了。”女子的面容依旧一派天真,不想说出来的话这么恶毒。 屠蓁蓁听得直接傻眼了。 一种看走眼了的慌张感顿时从心底蹿了上来。 她感觉自己可能上当了。 因为眼前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女子,其实和她认识还没超过十二个时辰。 昨夜亥时多的时候,屠蓁蓁在城中街上遇到了这个女人,当时见大晚上的,她一个姑娘家的在街上游荡不安全,就好心的下马询问了下。 哪知道一问竟发现她认识谢七郎,当听到谢七郎把人家男人带走了后,屠蓁蓁立马脑补了一出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脑补得她瞬间正义感爆棚了,觉得谢七郎又在强迫人加入他的破骑兵营,连拆散人家小夫妻的缺德事都干得出来了,肯定是又欠收拾了。 所以昨夜她才把这个叫红果儿的姑娘带回了家,今日一早就带着人来了军营驻地,就是怕谢七郎那混蛋不承认好当面对质。 可现在看着这顶着张无辜脸,说话动手都心狠手辣的姑娘,屠蓁蓁后背感觉背拔凉拔凉的。 她有预感,接下来欠收拾的大概是她自己了。 自己带来的人打伤了守营士兵,谢七郎要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是谢商徽也不可能轻易饶了她的。 没错,屠蓁蓁带来的这个女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发现颜樘溜了后到处找的红果儿。 昨天晚上,她阿翁本来猜测到颜樘肯定是去军营了,不带他们肯定是要密谋什么大事,而且这几日给颜樘下的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必须时刻守着以防万一。所以正当她纠结要怎么去军营时,好巧不巧遇到了骑着军骑从西大营回家的屠蓁蓁。 而且她说什么,屠蓁蓁就信什么,好骗得红果儿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聪明了。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见那红衣女子抽了一鞭,还想再动手,几名士兵想还手,但念及对方是女子,又是屠将军女儿带来的人,无奈只得忍着,转而朝着屠蓁蓁大声发问:“屠姑娘,你带人来袭击我军士兵,到底意欲何为?” 袭击? 这要成袭击可就严重了。 “不是,我、我们没有,这是误会,我们没想动手的。”屠蓁蓁急忙解释,可越解释越像掩饰,越解释不清了。 然而,她说是误会,红果儿却不配合。长鞭朝半空一甩,发出“啪”地一声空响,继续朝士兵们威胁道:“再不让开,我把你们通通都杀了。”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震怒的何止众士兵一干人等。 “你杀一个给老子看看?” 就当屠蓁蓁都想揍这个白痴女人一顿,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身后传来谢七郎嫌恶的怒斥声。 红果儿听到他的声音,扭头见就谢七郎冷冰冰的盯着自己,又是那种她特别讨厌的眼神。当即不高兴的小嘴一嘟,生气的挥起鞭子,真打算任性的杀一个给他看看。 而她这次挥鞭的对象,正巧是当了一晚上值,刚吃了个早饭出来的君天扬。 这简直就是走个路都祸从天降啊! 好在军天扬怎么说也是个将领,身手当然不错,看着迎面往他脖子上甩来的鞭子,吓得大吃一惊,急忙侧身险险躲开。 可人是躲开了,就是那口他留到最后才吃的肉包里的肉,全被甩地上了。 他的肉啊!!! “谁呀,大清早的活动筋骨也不是这么活动的!”他的肉包他的肉啊!特意留到最后一口来吃的,现在好了,满地沙子先吃了。 而红果儿见一鞭没抽中,登时更生气了,涮涮又两鞭甩了过去。 起初君天扬没当回事,以为是她手误,但见这臭娘们还越甩越起劲了,跟给她脸了似的。当即也不客气了,一把接住那甩来鞭子,狠狠一拉,将红果儿连人带鞭的反甩到了地上。 “你、你敢打我?”红果儿从地上爬起来,气得打颤:“你给我等着,我定要让阿颜杀了你全家!” 嚯,杀他全家? 这话吓得君天扬也不客气了,抬头看了眼,见谢七郎他们没一个阻止的,便拿起她得鞭子,一鞭子反抽到她身上,恶声恶气地吼道:“老子还等你找人来杀老子全家?老子现在就能先杀了你,你信不信。” 那一鞭子直接甩在红果儿肩膀上,疼得她差点尖叫出来,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见打不过这莽汉,她暗暗从袖中摸出毒药,抬手就要撒去,可惜还没撒出,就被早就防着她使阴招的谢七郎从后一把抓住,并快速夺下她手里的毒药。 鞭子被夺,毒药又被抢,只会三脚猫功夫,却自我感觉天下无敌的红果儿顿时无措了,一脸委屈的怒吼:“谢傲,你敢帮着这个莽子欺负我,阿颜要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在她看来,所有欺负她的人,颜樘都会帮她杀掉。 这可不是自信,而是就算颜樘不帮她,她也就法子让他乖乖听话,然后杀掉所有她讨厌的人。 可惜的是现在颜樘不在,谢七郎可没必要忍她,一把钳住她的下颚,拿起她方才想撒出去的毒药就往她嘴巴里倒。 毒药苦涩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来,红果儿惊慌地挣扎着,奈何力气没人家的大,眼看一大半毒药已经不小心咽到肚子里,她整个小脸都给吓白了。 这种毒药虽不会立即使人致命,但会把人疼死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谢七郎才不管她会不会被自己的毒药毒死,眼看一瓶毒药都倒完了,才嫌弃地松开手。 第七十五章 怎么都没见过你 红果儿一得自由,急忙弯腰伸手去扣嗓子眼,试图想把刚刚灌进去的毒药吐出来。 可惜那毒药,当初他阿翁研制的时候,就是考虑到怕毒人家的时候被人家及时吐出来,所以特意整成了入口即化的玩意。所以这会儿,她就是把黄疸水呕出来,也呕不出那毒药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害人终害己! 感受到腹部传来的疼痛,红果儿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色煞白,额角已经隐隐在冒虚汗。 毒发的症状一起,吓得她急忙在身上翻找能缓解这毒药的东西,手忙脚乱的找了一会儿,等找到后塞到嘴里,她的目光才似毒蛇一样看向谢七郎,满眼恨意道:“谢七郎,你会后悔的,你今日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今日这灌她毒药的羞辱,她定会让他千百倍的还回来! 谢七郎对上她阴鸷的目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目光倒移向一旁想悄悄开溜的屠蓁蓁身上。 屠蓁蓁被他冰冷的目光盯得后背毛毛的,想偷跑的步子讪讪地收了回来,看了看地上没被毒死的红果儿,又看了看周围都冷冰冰盯着她的士兵,尴尬的解释道:“这、这真的是个误会,我不知道她……有病。” “个把月不见,老子看有病的是你才对。”没病的人还真做不出个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就敢乱带着进军营的。 谢七郎冷眼睨她。 屠蓁蓁本来还觉得自己有错,一听谢七郎这么说自己,立马跳脚了:“不是,谢七郎,你怎么还骂上人了,我又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不知道你还想带她进军营,万一她是戎狄奸细,你是想连累你爹也背上通敌大罪吗?” “我……”屠蓁蓁想狡辩的,但见谢七郎神情严肃,半点都没跟她开玩笑,呵斥声里更是都想打她一顿,登时吓得立马噤了声。 一旁,惋惜了好几眼地上肉肉的君天扬走了过来,瞥了恶狠狠瞪着他们的红果儿一眼,问:“这女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大早的,提鞭就抽,都不干人事的。 他这么一问,噤了声的屠蓁蓁赶紧抢答道:“她说谢七郎把她男人带走了,我见她可怜才带她过来找的,哪知道她会突然抽人。” 她好难,她终于解释出来了。 “把人家男人带走了?哦嚯嚯,看不出来啊七郎,你还好传说中的那口啊!”君天扬挤眉弄眼的看向他,一副你家娇娇儿知道不的小贱样。 谢七郎斜了他们两一样,最后看向红果儿时,眼中腾起想趁太子还没出来先弄死她的心。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红果儿上辈子积大德了,每次人家想弄死她的时候,她总能轻而易举的躲过。 就比如此刻,谢七郎杀心刚起,能保她的太子颜樘抱着只喂得肚子鼓鼓的小奶虎,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 颜樘还是昨晚那副打扮,只是比起昨晚的精明,他此刻像是有些没睡醒,习惯性的半迷着眼扫了众人一圈,笑容和煦地朝他们打招呼道:“大家伙都起得挺早哈,都用过早膳了吗?”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他竟没看到地上还没爬起来的红果儿。 听到早膳,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没吃到最后一口包子肉的君天扬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咧着嘴回道:“吃了,今早的肉包子不错,但没蒸上几屉,你们没吃的应该也吃不到了。” 说完,再次惋惜的看了眼地上。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眼前这哥们似乎有些眼生,可他又是从军营里面走出来,顿疑道:“欸兄弟,你哪个营的,怎么抱着只……小家伙到处走,我怎么都没见过你?” 最近半年雁洲这边也没征兵,应该不是新兵。 而且他手里的小白虎,挺稀有的东西,关键谢七郎看到他,虽一脸漠视没开口,也没什么动作,但眼神中还是带着隐藏不住的敬意的。 能让谢七郎漠视又尊敬的人,可疑了。 一时间,君天扬对这突然出现的男人产生了疑惑。 颜樘听到他这么问,笑容更和煦了,抱着小奶虎的抚摸的动作也更加轻柔了。 而地上的红果儿见他跟睁眼瞎一样,眼神都几次掠过她头顶好几次,硬是没扫到她,顿时嘤嘤的喊了一声:“阿颜,我疼。” 已经很尽力忽略她的颜樘内心挣扎了下,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才仿佛刚看到她一眼,露出惊讶地表情,看向她问:“红果儿,你怎么坐到地上去了,是军营门口没凳子给你坐吗?快起来,衣裳都脏了。” 说是让人家快起来,可也没见他去伸个手的意思。 众人:“……”这人怕不是真的瞎。 谁家大姑娘没事会跟个智障一样去坐地上? 不过在场被红果儿得罪过人听到颜樘这话,还是顿觉一阵舒爽,莫名的还有点小解气,哈哈! 在他们看来,这红衣女人就是个脑子有坑的。大家伙都舍不得拿脑子不好使形容她,毕竟那是他们娇娇姑娘专用的,他们可不想膈应人家娇娇儿。 红果儿也没料到颜樘会这么说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睛里那我见犹怜的泪花更是没崩住,眼一眨,毫无美感地晕散了个干净。 “都看着本宫做什么?”他脸上生花了? 颜樘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见红果儿也没想起来的意思,便手都没伸,直接移步到谢七郎旁边,毫不避讳地说道:“你们军中的被褥也该换换了,本宫闻着臭脚丫的味道干坐了一宿。不信你闻闻,本宫这衣服上都沾了臭脚丫的味了。” 说着,提着袖口就往谢七郎鼻子上凑。 谢七郎嫌弃地急忙后退了一步。 他当然知道颜樘今天身上会有臭脚丫的味道,可不就是他昨晚给他‘精心’安排的营帐整的。 那间营帐里的被褥,可是他们全军营最不爱洗澡的糙汉睡的,他亲自给他抱过去的时候,也差点被熏吐,难得咱们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坚持了一晚。 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他果然是个能干大事的。 谢七郎憋住笑意,一脸严肃道:“委屈殿下屈尊了一晚,末将这就让人准备洗澡水侍候殿下沐浴更衣。” 第七十六章 你终于肯出现了 “别,还是不劳烦了,军营重地,本宫多待也不好,你还是让人备辆马车,本宫回城去洗就行。”这小子太阴了,在他的地盘上,颜樘觉得自己还是以退为进比较好。 要不是从皇城一路过来,他和太子妃为了躲避追杀连柴房和乞丐窝都睡过,昨晚上他估计真要一晚难眠了。 想到太子妃,颜樘心里也委屈了。 也不知道他家太子妃现在怎么样了。唉!这个太子当的,妻离子散各一方,一想起来心里就跟吃了黄连似的,好苦啊! 两人的谈话落到旁边的人耳中,都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屠蓁蓁倒吸了一口气,目光来回在太子和地上的红果儿身上转动。 而离太子三步远的君天扬也震惊得双目睁大,也不知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最接地气的太子,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性格貌似有些温吞的太子在军营里过了一夜,而他们竟然不知道。 “太子,他是太子?那她该不会是……”屠蓁蓁目光看向没人拉就真不打算起来的红果儿。 好,她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英勇果断,出自江东将门的太子妃。 人虽是她带来的,但她真昧不了良心说像。 好在太子很快证实了她的猜测,语气不徐不疾否定道:“他是本宫新收的爱妾。” 这话一出,众人几乎猜测到了答案一般,只待这句话的证实,所以面上倒也都没什么变化。 倒是地上的红果儿在听到太子的特意解释后,脸色却难堪得白了又白,青了又青,五颜六色的,煞是难看。 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看她的屠蓁蓁一眼,咬了咬牙,虽脸色难看至极,却突然像开窍了一样,没再像个自取其辱的小丑一样说些大言不惭的话,只默默从地上再次爬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到颜樘身侧。 颜樘看着她,分明眼底透露着不喜,但她一靠近,眼中却全变成了温柔的光。 他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皱着眉头使劲抑制着,看着谢七郎让人准备好的马车从军营走出来了,更是片刻不等的直接掀袍上去。 “阿颜,等等我。”被丢下的红果儿见他自己上车了,急忙拔腿跟了上去。 两人相处的模式,无不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诡异,特别是红果儿上马车前最后的那一眼,阴冷得让人有些发毛,像是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一般。 “那女人,应该不是大邺人。”看着马车走远,君天扬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看出来她不是大邺人的?”屠蓁蓁问道。 君天扬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神情略显复杂,最后一脸高深莫测道:“猜的,大邺女子皆朴素貌美,那女子虽长相纯良,但眼角眉梢都透着媚态,骨相更是不像。” 带媚态的便就不是大邺女子了? 这未免也太武断了,屠蓁蓁有些不信。 旁边的谢七郎看着君天扬,也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君天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干笑着摸了把后脑勺,赶紧打哈哈道:“呵呵,其实我就是觉得所有大邺女子,应该都像我婆娘那样的,长得又好看,又贤惠,能娶到都是前世修了八辈子福气得来的。” 谢七郎:“……”说了半天,他是不是就是为了借机夸他媳妇? 屠蓁蓁:“……”她怀疑他在炫媳妇,但苦于没得证据。 几人各怀心思,但都心照不宣的没再说什么,最后一个回了十里道,一个进了军营,剩下被独独留在军营门口的屠蓁蓁觉得没劲,便折身去了西大营。 她得去找她爹爹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他给谢商徽说说好话,别再拦她了。 与此同时,大邺皇城那边。 曾经门庭若市的清平王府,如今萧条得门口连个过路人都没有。那贴了半年多的白纸封条,经过风吹日晒,上面的字迹更是已经斑驳得只依稀隐约能见。 此刻门口,一个素衣手执青伞的年轻公子,正笔直的站在王府门前的石狮旁。 公子气质清冷,生得俊逸,还有一双有些异域的琥珀色眼眸,深邃淡漠,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而那双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注目着那块被拆下丢置在一旁的王府匾额。 匾额边上,还坐着个抱着坛烈酒的人,仔细一看,那人倒也不是别人,而是回皇城不久的薛霁。只是不知道他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如今胡子拉碴,衣衫不整模样,半点不见从前的高傲和矜贵。 此刻,他喝得半醉半醒间,抬眼看到门口的清冷公子,顿时浑身一震,揉了揉眼睛,见眼前的人还在,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满身酒气地朝着喊了一声:“颜子慕,你终于肯出现了。” 这话喊出,也不知是不是借着酒劲,他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他突然打算质问,质问完似乎还想动手,可惜刚跨出两步,就直接一个重心不稳,踉跄着跌坐到石阶上,发着酒疯怒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颜子慕,为什么啊?!” 然而他再如何嘶吼,对面的清冷公子,也就是颜子慕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冷眼望着他。 薛霁这人,从小就喜欢争强好胜,特别是碰到他时,但像这样的,颜子慕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狼狈的疯癫样。 再者,以他现在的罪犯身份,他本不想搭理的,不想薛霁毅力还挺顽强,见他转身要走,直接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拦到他面前。 薛霁眼色闪动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越望越痛苦:“我薛霁一生行事也算坦坦荡荡,做事也算做到了问心无愧,可颜子慕啊!你害我啊!” 他害他? 这话要从何说起? 这要论谁害谁,不应该是薛家乘人之危,在他们清平王府落难时狠踩了一脚,怎的此刻倒是成他害他了? 颜子慕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深知薛霁醉酒之后的酒品有些难缠,也不想因他误了自己的正事。正想动手让他睡一觉,不想薛霁见自己吼了半天人家依旧无动于衷,终于憋不住,一把揪住颜子慕衣襟,失控地咆哮道:“见到我你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你为什么还能这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发狂得想杀了我?为什么?” 第七十七章 惊醒她的噩梦 看着被他揪住的衣衫领口,颜子慕不悦的皱起了眉。 “松开。” 颜子慕冷冰冰的开口,然而此刻薛霁发了一差酒疯,醉意似乎更重了,意识也有些不清晰起来,眼前明明面对的是颜子慕,他却意识模糊地喊:“颜皎月,对不住啊……是我薛霁对不起你,对你不起!!” 这话一出,正要将他推开的颜子慕怔住了。 他虽心思缜密,但向来不是个多疑的人,可一旦涉及到自家妹妹的事,那就另说了。 “你对不住她什么?” 都道酒后吐真言,这厮醉酒后,为何要给他家娇娇儿说对不起? 颜子慕微眯起的漆黑墨眸,带着浅浅疑惑,眸底也渐渐浮起了危险的神色。 然而此刻的薛霁已经酒精上头,在耗尽力气之后,便左右摇晃了几下,口里似乎还嘟囔了一句听不怎么真切的话,含含糊糊的,一个字也没让人听懂,最后更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颜子慕抬脚踢了踢他,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嘴里却还在呓语:“对不起、对不起……” “你最好别真做了什么对不住我妹妹的事,不然……”剩下的话颜子慕停顿住,看着躺在地上跟个死人一样的薛霁,眼底已经有杀意闪过。 世人皆有底线,而他的底线就是如今唯一的妹妹。 谁敢碰他家妹妹一根汗毛,就算掘地三尺,他定将那人挫骨扬灰! 想到自家妹妹,颜子慕立马想到这半年来,为了引开朝中那些人的视线,也为了不让那些发现她的存在,算算日子,他也有半年多的时间没去看过妹妹了。 想到此,颜子慕站在伞下看了看天色,最终还是决定出城一趟。 不知为何,薛霁的话让他很是不安。 不亲眼去看一看,他放心不下。 这般想着,颜子慕撑着伞慢慢朝城外走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半年多前,他与太子派去调包颜皎月的人,早就被六公主收买,如今在他们安排的地方生活的人,也根本不是颜皎月。只因这半年多来两人忙于应付朝中那些人,都无暇抽身前去亲自探望,从而导致他们时至今日都还不知道颜皎月遇难之事。 颜子慕离开不久,天空便开始滴落小雨来,等地上醉死的薛霁被雨水浇醒时,小雨已经逐渐成了瓢泼大雨。 被大雨浇醒,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站在大雨中,使劲甩了甩还有些晕沉沉的头,才抬眼看向冷清清的清平王府大门。 似乎也慢慢想起了方才见到的人。 想到颜子慕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话起疑,从而进入别人早已布置好就等他落网的圈套,薛霁脸色微变,也不管人已经走了多久,拔腿便急忙追去。 如今的皇城局势,太子的势力应该都由颜子慕在部署,他若在此刻出事,那太子怕是就回不来了。 薛霁当然不在乎太子的死活,他只是,想赎罪罢了。 暮春的瓢泼大雨没能持续多久,几盏茶过后,骤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雨落到百家屋檐,穿过远处树梢,洗得天地青葱。而灰蒙蒙的天色,此刻也压得比早前更黑了些,似乎在预示这场雨今日都难停息。 尚书府后宅小廊上,听着雨落声倚在一旁浅眠的颜玉殊突然被个梦惊醒。 醒后看着自己下嫁的尚书府,似乎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而不远处,锦王府的侍卫也刚好匆忙跑来。 “属下参见公主。” “免礼!”看着锦王派来的侍卫,颜玉殊稳了稳心神,冷声问他:“王兄让你来找本宫何事?” 侍卫抱拳道:“回公主,锦王殿下让属下来告诉公主一声,颜子慕出现了。” “什么?”颜子慕真的还在皇城。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颜玉殊不由想起刚刚被惊醒的前世噩梦,惊的脸色都不自觉地白了两分,心底更是暗暗冒起些许恐惧。 而颜子慕,就是惊醒她的噩梦。 她前世死得较早,死前颜蔺刚造反成功,可刚刚她竟梦到在她死后还没几个时辰,颜蔺皇位都还没坐热乎,就是被颜子慕一刀砍了。 那手起刀落的画面,跟刻在她脑子里了一样,挥之不去。 难道说,上辈子最后的赢家根本不是颜蔺,而是颜子慕? 想到这种可能,颜玉殊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如果上辈子最后的赢家是颜子慕,那自己那么帮颜蔺,到最后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有,若是颜子慕再知道自己对他妹妹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更不会放过她。 一想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会因为颜子慕而破碎,颜玉殊整个人都不好了,身子都颤抖起来,急急对这侍卫道:“赶快,回去告诉王兄,要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掉颜子慕,若不然,他必将成为王兄成就大业的拦路石。” 她在颜蔺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精力,谁也别想破坏,更别想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谁要破坏她得之不易的幸福,她就让谁死! 侍卫被她眼中的狠厉心惊到,低下头应了一声,正要转身退下,却被叫住道:“立马去通知人放信号,让人动手解决掉寒若寺那群姑子,烧掉那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她不敢保证颜蔺的人今日能不能击杀掉颜子慕,但为了以防万一,她绝对不能让颜子慕知道,他们千方百计藏到寒若寺的人,早就死了。 但若能让他亲眼看到寒若被大火吞噬,以为颜皎月被烧死在了里面,定然会打击到他。 虽然丧失心爱妹妹的打击,不足以让颜子慕那样的人丢失理智,但自责和悲痛肯定能让他颓废低迷一阵子。而他们只要趁他颓废这一阵,重新部署,乘胜追击将他绞杀,就不怕他还能反败为胜。 …… 小半炷香后,锦王府里。 到尚书府给颜玉殊带话的侍卫回来,将颜玉殊的命令禀报给颜蔺后,颜蔺便一直盯着窗外的雨帘看。 许久之后,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一方缺了一角的砚台,细细摩擦了会儿,才同意并下令道:“照六公主说的去办,动作都干净利落些。” 第七十八章 她死在了雁洲 普通百姓的命,在他眼里从来都不值钱。 而唯一让他细微犹豫了片刻的,大概是想起送他那方砚台的人,让他良心未泯了一小会儿! 但自古成就霸业者,牺牲都是在所难免的,不是么?! 颜蔺冷笑了下,随手将手里的砚台从窗口丢了出去。砚台落到窗外檐下的积水中,发出“咕咚”一声闷响,便沉了下去。 房内的颜蔺听到,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他挥退侍卫,转身拿起狼毫,正要下笔,却总感觉这桌上少了点什么,只得重重地将狼毫搁下,喊道:“来人,去将砚台捡回来。” 候在门外的婢女听到,赶忙去捡了回来。 看着那方也不知道被丢过多少回,周边都缺了一块又一块的砚台,最后又被小心翼翼奉在王爷案桌上的砚台,婢女们谁也不敢问王爷到底是嫌弃,还是宝贝。 她们只知道,那砚台在他们王爷手里,不受待见得被丢来丢去,砸来砸去的。但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碰损到丝毫,会立马人头落地。 不止奴才,王爷前些日子的那个花魁宠妾就是这么死的。 只因恃宠而骄,偷偷进了王爷的书房,还不小心将砚台摔到了地上,被王爷知道后,直接亲自赏了她一刀,死前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犯的什么错。 …… 另一边,皇城郊外,寒若寺半山腰上。 颜子慕刚到山脚下时,便看到半山腰浓烟滚滚,预感到不好,他拔腿便想往山上跑,可刚跑了几步,一群杀手突然从林间窜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动手。 二十几个杀手将他团团围住,个个身手不凡,下手更是刀刀致命。 好在暗处负责保护他的暗卫们及时现身,待暗卫们将那些杀手挡住,他才得以机会往半山腰上跑。 片刻之后,等他来到寒若寺门前,大火已经蔓延开来。想到自家妹儿还在里面,他片刻犹豫也没有,一脚踢开燃烧着的寺门就往里冲。 等冲进寺中,看到满地的尸体七横八躺在大火中时,他心下一紧,担心自己妹妹的安危,捂着口鼻就继续往寺中后院去。 大火似乎就是从寺后院燃起的,颜子慕来到寺后院,看着在大火中开始倒塌的房屋,眼睛里已经被火烟熏得全是血丝。 他看着后院那些禁闭的房门,几次想往里冲,可还没靠近,就被熊熊燃烧的火蛇逼得他不得不退回来。 “娇儿,娇儿你在不在里面。” “娇娇儿,我是哥哥,哥哥来了!!” 他大喊着,可惜被大火吞噬的房中无一人回应。 “娇儿你别怕,哥哥这就来救你。” 越听不到里面有回应,他便越心急如焚。就在他急得脱下外衫套住头,要不要命的再次往里冲时,胳膊却被人突然一把拉住,随之的还有一桶冰凉的冷水从头顶浇下。 大火照映下,颜子慕似乎被浇回了一点理智,落汤鸡一样黑着脸回头,冷眼看着浇他冷水的人。 而不知何时跟着跑进来,同样浇湿了全身的薛霁丢到手里的木桶,拉住他大声道:“颜皎月不在里面,你进去就是去找死!” “你怎知她不在里面?放手。”颜子慕冷冷地看着他,眼色冰冷。 薛霁被他满是血丝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差点松了手,反应过来反而抓得更紧了:“颜子慕,老子此生最不想欠的就是你们兄妹,如今欠了你们兄妹的还没还,你想死也得等老子把欠你们的还完了。”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开!” 此刻多耽误一刻,娇儿就多一分危险。 颜子慕话音刚落,前方轰隆一声巨响,大火中的横梁被烧得又倒塌了一片。 这下颜子慕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用力甩开薛霁紧抓着的手,一掌打了过去,转身就要往大火里冲。 而薛霁被打了一掌,直接喷出一口鲜血,却没来得及顾及自己的伤势,直接猛地纵身一扑,将想要往大火里冲的颜子慕扑倒到地上,死死压住,怒吼道:“你疯了,这么大的火,你进去会被烧死的!” “那又如何?给我滚开!” 薛霁没放,死死压住他大吼:“你个疯子,颜皎月当真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命都不要了!” “滚开!就算是死,我们兄妹也要死在一起。” 他就只要这一个亲妹妹了。 清平王府他在乎的人都死干净了,若是连唯一想保护的亲妹妹都死了,颜子慕不敢想象独留他一人活着还有何意义?! 想到此,颜子慕猩红的双目闪过一抹决绝,这次直接没手下留情,翻转过身来,用力一掀,又一掌将压制住他的薛霁击飞。 就在他站起身,毅然决然的就要冲进大火中手,趴在地上呕血的薛霁见拦不住了,直接嘶喊道:“你进去有什么用,颜皎月已经死了!” 这声大吼,让颜子慕浑身一凛,僵在炙热的大火前。 但只是一瞬,他便又再次继续往大火中冲。 此刻,颜子慕只想,就算他家娇儿死了,他也要进去将她的尸体带出来。 他的妹妹,那么娇气,那么怕疼的小姑娘,他怎么舍得让她被大火焚烧? 绝不允许! 没被大火吞噬到的院中,薛霁仰着头,捂着被击了两掌,现在连呼吸都疼得打颤的胸口,看着颜子慕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既震撼又担心的大喊:“颜途,颜子慕,你给我出来!颜皎月真的死了,她死在了雁洲,不是这里!” 然而他的话,随着又一波巨响,淹没在了房梁倒塌的烈火中。 “疯子,疯子!!”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得太重,薛霁又一口鲜血喷出,直接一口气没提上来,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而大火中,颜子慕冲进去时,里面已经被大火吞噬,他的发丝都已经被火热灼焦,淋湿的衣衫也已经被烤干。他双目四下挨着扫过,一点空隙都不敢错过,生怕一眼没扫到就找不到自家妹妹。 终于,在火热灼烧了他一半发丝,衣摆已经开始起了星火时,他才在一面石墙的墙角找到一个被铁链捆绑着,被大火灼烧得满地打滚的身影。 第七十九章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妹妹,娇儿!” 颜子慕看得心惊,急忙冲过去,来不及确认是不是自家妹儿,眼看房梁就要倒塌过来,不顾自己会不会被烧到,抱起地上的人护在怀里就往外面飞奔。 等冲出大火,看到晕死在外面的薛霁,他犹豫了下,还是一把将人抓起,一起带出已经被烧得整个寺庙都摇摇欲坠的地方。 他们前脚刚出来,身后的寺庙便轰然倒塌,大火下已是一片废墟。 颜子慕心有余悸的往后看了眼,若方才他动作慢一步,这会儿他们几个的命也都交代在里面了。 将薛霁丢到一旁的安全地方后,颜子慕低头去检查怀里人的伤势时,只一眼,他眸色一僵,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因为他救出来的人,不是他家妹儿。 而被他救出来的女人,此刻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不过当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救她出来的人是谁时,瞬间激动得顾不得全身的烧伤,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喊声,被烧得皮开肉绽的双手还不停地在半空比划。 看样子,是认识颜子慕的。 “你是……莲香?”颜子慕有些迟疑地问道。 见大公子认出了自己,莲香激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一个劲儿的使劲点头。 得到她点头确定,颜子慕心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随即想到什么,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抓着她急忙问:“里面的人怎么是你?你家姑娘呢?” ‘姑娘,恐已遇害。’ “啊啊啊啊。”提到自家姑娘,莲香神情更激动了,泪水淌得更加汹涌,灼得她脸火辣辣的疼。 她知自己开不了口,下颚颤抖着仰起头,轻轻张开嘴巴。随着她的动作,颜子慕这才看到,她口中的舌头,竟被人生生割去了大半截。 所以她一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并非是在火里熏到了嗓子,而是被人割去了舌头。 “谁干的?” 颜子慕眼中的怒火在看到她舌头被割掉的瞬间,直接溢出了眼眶。 莲香与当初发配地那叛主的丫鬟不同,她五岁进的清平王府,是和颜皎月一起长大的,两人虽名义上是主仆,可感情却是亲如姐妹。当初颜玉殊想用千金收买她,她都不为所动,也从未对自家姑娘生有过二心。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囚禁在此,被割去舌头折磨了半年。 至于为什么会被铁链捆绑住,并没有直接遭那些人毒手,便是因为她身形与颜皎月的有几分相似,所以那些人想将他活活烧死,造成假象,好让赶来的颜子慕事后误以为死在自己面前的是真的颜皎月。 可惜那些人低估了颜皎月对颜子慕的重要,更低估了他会不顾性命的闯进大火里救人。 或许也是那些人的恶毒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在大火烧起来时,莲香拼尽全力的爬到了角落,虽然最后还是被烧成重伤,但好在颜子慕冲进来时,她还努力的活着。 不然这真相,怕是永远也无人来揭晓了。 此刻,莲香红着眼,想到那一心置他们姑娘于死地的恶毒之人,含着泪,颤着指尖在颜子慕掌心划下几笔后,便再也坚持不住晕死了过去。 意识涣散间,她无声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大公子,一定一定要为我们家姑娘报仇啊!’ 颜子慕看着她留在自己掌心的血迹,刺得他两眼发疼,眼中的怒火也慢慢被杀意取代。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而莲香此刻伤势严重,必须尽快看大夫。 思及此,他抱起莲香,敛眸冷扫了眼地上的薛霁,便大步下了山。 昏君、颜玉殊,还有颜蔺,这些伤害过他妹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颜子慕不知道,他此刻放过的薛霁,在不久的将来,会是他灭了薛家满门都不能解恨的人。 远处,天边已现红霞,而寒若寺的大火,还是吞噬着寺中那些枉死的无辜之人的尸身。 火光冲天,直上云霄。 …… 雁洲,军营驻地。 今日颜皎月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军营,可在军营里找了一圈,依旧没找到谢七郎的身影,像是故意在躲她一样。 颜皎月觉得奇怪,就去问平时与她关系好的士兵们,结果士兵们个个拿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最后还反劝她别难过什么的。 他们奇怪的举动,和莫名其妙的话,不得不让颜皎月怀疑谢七郎出了什么事了。 可惜最近几日,谢商徽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忙什么,他想找他问问,也都是还没开口,他便又接到紧急的事匆匆忙忙离开。 这会儿,眼看又找不到谢七郎了,颜皎月有些失落的回了十里道,刚走出营地不远,她突然想起还没给庄氏他们带早饭,便又从军营侧门返了回去。 然而还没到伙营房,就意外听到几个士兵围在一堆篝火旁议论她的话。 “我当初就说了,天下有哪个男人不爱貌美的姑娘,会去喜欢一个容颜尽毁,还来路不明的丑丫头?如今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咱们七郎不就厌烦丑丫头天天躲着了。” 有个士兵听了这话,拿胳膊肘拐了一下说话的士兵,打趣道:“你这屁话可得小声点说,要让娇娇姑娘听到了,惹哭了她,看主帅弄不弄死你!” 那士兵冷嗤了下,不以为意道:“怕什,我刚刚亲眼看到她离开军营了才过来的。” 听到这话,其他人才没了顾忌,陆续出声道:“说起来娇娇姑娘也挺可怜的,七郎喜欢上了别人,整个军营上下的人都知道了,就瞒了她一个人。” “可不是么,大概是主帅他们怕她伤心,瞒着不说的。毕竟都相处了那么些日子了,就算是只小猫小狗,也都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呢!” “不过娇娇姑娘看着傻乎乎的,这样瞒着她也怪可怜的。” 士兵们还说得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颜皎月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她抬手捞了捞鬓角被风吹散的一绺头发,面色平静,沉着眸问道:“谢七郎喜欢上了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屠姑娘了,人家……”有个士兵顺口接了她的话,哪知话至一半发现声音不对劲,猛地回头,看到问这话的人是她时,惊得急忙闭了嘴。 第八十章 一个都不信的 “娇娇姑娘,你怎么回来了。”其余几个士兵也是满脸惊诧,就怕刚才的话被她听到。 颜皎月没回答他们,一句话没再说,直接从他们旁边走过,步子如平时一般,不快不慢的继续向伙营房走去。 等她走远,那几个士兵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有些惴惴不安道:“刚刚的话,她应该没听见?” “应该没有,不是都说她脑子不好使么,没准就算听到了,估计也不知道咱们在说什么。” “也对。” 这样想着,几名士兵才放下心来,不过却没敢再瞎议论什么了。 在他们看来,娇娇姑娘脑子虽然不好使,但要是她是个好学的姑娘,回头问别人是什么意思,再传到主帅他们耳朵了,那他们还不得有好果子吃! 堂堂七尺男儿的,还是别做长舌妇了。 这边,颜皎月不疾不快的来到伙营房,张北望见她又回来,见怪不怪的笑着道:“还以为你今日不来吃东西了,还想着能给大家伙省下顿口粮呢。”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饥荒年里待过,被饿狠过,反正虽然半点不挑食,但架不住那饭量是真的惊人。 他们伙营房的兄弟有时候都有些担心,她哪日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撑死。 但虽那样说,张北望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指着不远处的食盒道:“早给你准备好了,五婶她们的也装里面了,自己去拿。” 看着他指的方向,颜皎月不为所动,抬了抬眼皮,目光移向他脸上的笑,突然的,觉得有些讽刺。 果然都在笑她呆傻愚笨呢! 这几日,谢七郎莫名其妙的故意躲着她,她不止一次来问他们,可所有人都让她不要多想,为谢七郎找来各种各样的理由。 要是今日没有返回来,没有亲耳听到那些话,她真的是信他们的。 哪怕是现在,没有亲耳听到谢七郎对她说喜欢上别人,没有听到他说厌烦她了,别人说的任何话,她都是不信的。 或许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前些日子还与她两心相许的人,会转眼之间,说变心就变心,说喜欢上别人就喜欢上别人。 她不信,更多的是不敢信。 可就算她再如何相信谢七郎,感情的世界里,有些疑心一旦冒出来了,那就收不回去,也再也装不来若无其事的样子的。 “谢七郎在哪里?” 颜皎月目光清冷地望着张北望,那样冷然的神态,带着微许凛冽,让张北望心下一怔,面上愣了愣,想胡口扯来骗她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响才指了指右边的一个方向:“他回营帐了。” 颜皎月点头,平静地说来一句“早膳我一会儿来取”后,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走去。 “娇娇儿,七郎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他这般行径,必定有他自己思量和苦衷,你……要相信他。”张北望看着这样平静的颜皎月,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就替谢七郎说了句好话。 虽然,他也不清楚谢七郎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但谢七郎的性子随他娘,是那种一旦认定,便会生死不改的人。 所以,谢七郎不可能突然就变心去喜欢屠蓁蓁。 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要能喜欢上早就喜欢上了,怎么可能要等到心里装下了别人,再突然去喜欢上? 这不扯淡么! 所以呀,说他突然变心喜欢上了屠蓁蓁,除了那些不了解他的,他们这些人,包括屠蓁蓁,是一个都不信的。 “我知道。”颜皎月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敛眸道:“但知道和相信是一回事,要当面问清楚却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就是知道,才必须去问清楚。 说完,她朝张北望浅浅颔了颔首,便继续向那个方向走去。 其实颜皎月不是个喜欢深究任何事的姑娘,但许是自小没有娘亲的缘故,加上流放路上发生的一切,导致她如今成了个敏感又害怕受伤的姑娘,所以做出任何决定之前,她都会保留三分真心,给自己留条后路。 哪怕是真心爱一个人,她也不敢说将心全部付出 所以,如果谢七郎真的如别人所说,厌烦了如今模样丑陋的她,喜欢上了别家的姑娘,那么问清楚后,她不会纠缠,她会及时从这段感情中抽身,远远地远离他,绝不会脱离带水。 这也是她如今唯一能给自己留的体面。 这边,谢七郎帐中。 确定颜皎月离开军营了后,谢七郎这会儿才敢松口气的躺回自己帐里。此刻,他双目虽紧闭着,脑子却格外精神清醒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明明深知自己满心满眼喜欢的人是娇娇儿,可只要屠蓁蓁一出现,他就会控制不住的对她满眼爱意,嘘寒问暖。甚至躲着不见她,心里还会乏起思之若狂的抽疼,逼得他不得不三天两头的往西大营跑。 他觉得自己疯了,明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是谁,可他该死的就是控制不住。 所以在发现自己的这种异样后,害怕这种不受他控制的行为会伤害到娇娇儿,便一连七八日,他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只敢躲在角落里看她的一举一动。 他找军医检查过自己的身体,但检查结果却是他的身体并没有丝毫异样,所以他想不通自己这些不受控制的古怪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七郎坚信自己没有变心,因为哪怕心不受控制了,可他身体、他的思维、他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喜欢的爱的依旧是娇娇儿。 可莫名其妙,甚至疯狂的想要靠近屠蓁蓁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谢七郎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某个喜欢屠蓁蓁的孤魂野鬼附身了,要不然这一切真的很难说通。 越想,越觉得烦躁,谢七郎头疼地直接掀被坐了起来,刚想下床倒杯水喝,厚重的帐帘就突然被人掀开。 借着外面渐渐大亮的天光,他抬眼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却不敢去见的人儿。 第八十一章 空欢喜一场 “娇…娇娇儿,你这么回来了。”谢七郎有些心虚,哪怕进来的姑娘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谢七郎,我们谈谈。”颜皎月转身坐到一旁的矮凳上,坐姿端正得不再如以往随意,双手平放在小腹前,语气依旧平静得出奇。 这一细微的动作,立马让谢七郎意识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这些天来最害怕面对的事还是来了。 “娇娇儿,我……” “为什么躲着我?”颜皎月直接打断他,只想听他解释这个。 “张北望让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可是谢七郎你一直躲着我,是想让我的相信变得自欺欺人是吗?” “不是。”谢七郎急忙矢口否认,他连鞋都没穿,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她跟前,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道:“娇娇儿,我的身体可能出现问题了,我感觉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的。我刻意躲着你,只是……只是害怕你会受伤,害怕我哪天不经意间说出什么,或做出什么伤害到你的事。” 他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害怕如果真到那时,自己不能控制住自己怎么办? 很没用,但却是他无法掌控的。 “他们都说,你喜欢上了别人,那个叫屠蓁蓁的姑娘。” “没有,娇娇儿,我没有喜欢上屠蓁蓁,你信我。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控制的想去围着她转,想去看着她,跟中了邪一样。” 甚至听不得任何人说屠蓁蓁的坏话,就像当初听不得任何人说一句娇娇儿的不好一样。 听到了,他甚至会不受控制的出手伤人。 伤了别人不打紧,可他害怕会伤到她。如果真的伤到了她,他可能真的会疯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不受控制的去对屠蓁蓁好?” 谢七郎点头:“我找过军医,可都查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我的身体一定是出问题了。” 不然他怎么可能发疯了一样想去靠近屠蓁蓁?! 若不是心中明确坚定所爱之人是娇娇儿,他怕是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 “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屠蓁蓁。 颜皎月喃喃重复念着他的话,念着念着,突然心底一寒,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 谢七郎不受控制的喜欢上了那个叫屠蓁蓁的姑娘。 是这个意思吗? 颜皎月猛地抬头盯着他,眼神里带着许多变幻莫测的神色,有不敢置信、有震惊害怕,还有不是很明显的悚意。 “怎么了?”看到颜皎月露出这些的神情,谢七郎整个人都更加担心起来。 看来他最害怕她胡思乱想的事,还是发生了。 “娇娇儿,你怎么了?” 颜皎月此刻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他不停地问才轻摇了下头,两唇打颤道:“不会的……不会的,明明已经有所改变了,明明已经不一样了。” “娇娇儿,你在说什么,什么不一样了?” “梦,那个梦,不一样了!” 那个真实得像她亲身经历过,让她以为已经有所改变,已经脱离梦境中轨道的预梦,似乎终点都不曾改变呢。 最后一个字落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安,颜皎月面色渐渐变得没了血色,眼中的泪水也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娇娇儿,到底怎么了,别哭。”见她突然流泪,谢七郎心脏像是被人掐住了一眼,疼得紧张无措了起来。 他想像以往一样安慰她,让她别害怕有他在,可一想到如今不受控制的自己,那话便怎么也吐不出来了,只能心疼的让她别哭。 “娇娇儿,别哭。” 他抬手,想给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颜皎月却不安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她能感觉到他话中的犹豫的。 “谢七郎,那个梦,似乎再次回到了正轨与现实交接了。所以不是你不受控制,而是注定了,你本就该如此的。”她一直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后来的梦里,其实有一个画面,是谢七郎一身喜红迎娶别人的场景。 那是梦里的那个颜皎月,亲眼看到的。 他穿着的大红喜服是那样的夺目刺眼,刺眼到梦醒后,她与梦中一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悲伤的大哭了一场,过后更是不敢提及半字。 原来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他们都是不可能的。 “什么本就该如此,娇娇儿,我只是病了,我这些天躲着你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我保证,我不会再去见屠蓁蓁,我保证不会再由着自己失控……” “谢七郎,这已经不是失不失控的问题了,这是注定,注定了我就算能做预梦,就算能改变梦中的一星半点,但结局依旧不是我能改变的,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从他开始躲着她那天开始,梦境里的结局就不可能是她能改变的了。 然而这些日子,她竟天真的以为,一切真的能改变。 原来,梦外改变的,不过是她的奢求罢了! 这不公不平的老天,到底何其残忍,终究是要让她在幸运中,空欢喜一场。 “谢七郎,梦境成真,我该怎么办啊!”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却注定没有结果,颜皎月终于忍不住,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伤心放声哭出了声。 看着她伤心的痛哭,谢七郎心疼得心都要碎了。 “娇娇儿,那只是一个梦,我们活着的人不应该被一个梦所支配。”谢七郎心疼得想揽她入怀,却再次被颜皎月退开。 “如果那只是一个梦,那你如何解释如今见到那个叫屠蓁蓁的姑娘会心生欢喜?” 她泪眼望着他,眸中全是悲戚。 “我……”谢七郎哑然。 他说不出来,可颜皎月却知道。因为在梦境里,屠蓁蓁就是他日后的新娘。 越想,颜皎月心底越觉得悲戚,捂了嘴停了哭声,哽咽着说:“谢七郎,我胆子小,我不敢看到你一点点的喜欢上别人,再厌烦我,那样心会很疼的,我怕疼的。” “不会的,我说过,就算是死,谢七郎这辈子也只会喜欢娇娇儿一个人。” 看着隐忍哭腔双肩颤抖的她,谢七郎再也管不了什么,强行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娇娇儿,我谁也不要,除了你谁也不会喜欢,我只要你。梦中也好,梦外也罢,除非我死,否则绝不相负!” 她是他认定的姑娘,是他在祈愿灯里许愿,今生来世都要牵住的姑娘。 认定了的,怎能负?! 如果他再控制不住这颗乱动的心,那他便亲手挖掉。 …… 第八十二章 处处都挺异常的 颜皎月离开军营的时候,眼睛红通通的,被士兵们看到,都猜测是不是谢七郎对她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但奇怪的是,这日之后,颜皎月便再没来过军营,而谢七郎也没再去西大营找过屠蓁蓁,但面容却让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憔悴消瘦了许多。 别人都劝他找军医看看,不行休息几日也好。然而他却一脸“老子没事”的样,每日依旧白着张没血色的脸,跟着操练士兵,搞得将士们都怕他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累死。 最后还是姜修远看不下去,趁他不备一拳打晕了他,然后送去了军医处。 军医检查了半天,依旧找不出他的病症所在,就在军医依照典籍猜测,觉得是身体没毛病,但看着他消瘦的程度,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相思成疾’时,旁边的姜修远抱着手臂,思考着问了一句:“许军医,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中了什么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看着倒是有些像,但我和另外几位军医都给谢小将军检查过了,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丝毫异样啊!” 蛊属于虫子一类,虽细小难以察觉,但只一旦进入人的身体,蠕动时经过身体里的穴位经络,他们不敢保证说能捉出来,但望闻问切也是能检查出一二的。然而谢七郎的全身上下,却干净得很,丝毫都没有发现有蛊的迹象。 所以完全可以排除,是毒和蛊一类。 “身上没有,那五脏六腑里呢?”按照他的了解,巫蛊之术虽邪乎,但可不一定全是用蛊,有些用的也是药物。 许军医听到他这样问,微觉得有道理,默了默,有些为难道:“姜小将有所不知,解剖人体内部的事,那都是仵作们干的,我们军医还未涉及,是也还不敢下刀。” “下什么刀,他都还没死呢!”听他越说越邪乎,姜修远斜了他一眼,转目看向谢七郎白得跟个鬼一样的脸,神色严肃得有些吓人。 谢七郎这样躺着,别说还挺像具死尸的。 “找个人来守着他。”说着,想到谢七郎醒了就不会闲着,赶忙又补了一句:“再去弄碗能让人睡个一两日的迷魂药来,给他灌下去。” 他再不好好休息,用不了多久,可能就真要变成具死尸了。 “啊?”灌迷魂药? 许军营很是不解,刚想问为什么要给谢小将灌药,身后的帐毡突然被人一把掀开,动静大得出奇,惊得他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得火急火燎跑来的屠蓁蓁。 “我刚来就听说谢七郎晕倒了,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晕了?”屠蓁蓁站在门口,眼神直勾勾还有些恶狠狠地盯着军医。 自然是被人打晕的。 当然,这话许军医没敢说出来,瞟了一眼因屠蓁蓁进来而皱起眉姜修远,抖了抖衣摆,没乱说话。 屠蓁蓁见他谁也不说话,大步走了过去,哪知随意往床上一瞥,瞥到脸色苍白憔悴得跟个鬼死的谢七郎时,惊呼道:“他这是受了重伤吗?还有救没?” “你才没救了,没事就出去,别挤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姜修远没好气道。 “我碍你哪只手脚了?”屠蓁蓁虎着脸怼了回去,但因担心着谢七郎,便没同他继续争吵,转而看向军医,担心的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前几日来见我时不是还好好的吗?” 许军医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转头看向姜修远。 姜修远眼神示意他先出去,然后看向屠蓁蓁,神色凝重道:“屠姑娘,近些日子你可发现七郎有什么异常没有?” “异常?!” 好像……处处都挺异常的。 屠蓁蓁仔细回想了下这些日子以来,谢七郎总会莫名其妙的去找她,而且每次都是脸色难看的出现在她面前,面对她时神情也复杂得她直接看不懂。 那种神情,似乎是在拼命挣扎着什么,又像是无力反抗着什么。 反正就是谢七郎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明明看到了厌烦的,但谢七郎说出来的话又莫名其妙的温柔,温柔得她都有些上头了。 所以这几日他没去了,她才回按捺不住来找他。 不想来到这边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谢七郎晕倒了,所以才担心的跑着来。 这会儿听到姜修远问到异常,她想到的便是谢七郎这些日子对她异常的温柔,不对,应该是反常。虽然都是明眼人能看出来的,但她还是有瞬间的冲动,想私心不说。 但她也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因为她太清楚,自己在谢七郎心里,永远不是兄弟,就是妹妹。 别的,她知道永远妄想不来。 所以啊,这几日算是她这么多年来喜欢他的回报!以后,她会洒脱一点,不强求,不纠缠,妹妹……就妹妹! “自从上次那什么太子和他的侍妾走了后,谢七郎就开始反常了,经常莫名其妙的来找我不说,明明挺烦跟我呆一块的,但像是又控制不住往我身边凑,就跟中了邪似的。”屠蓁蓁最终选择了不再自私,将谢七郎这些天的反常全部说了出来。 她说过的,会放下谢七郎,她是将女,说出的话就该如同男儿一样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不过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以后当兄弟,她还是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看着屠蓁蓁一脸坦然的说着这些话,姜修远挺诧异地瞅了她一眼。拿得起,放得下,有点将门之后的气度了,对她的印象也总算改观了点了。 不过听她顺口提起的太子和那红果儿,姜修远心下怔忡,这才想起什么,心里也瞬间有了答案。 娘的,原来搞了半天,谢七郎是着了那女人的道了。 可不是么,他早该猜到才对了。 谢七郎现在这见不到屠蓁蓁就魂牵梦绕的混蛋样,可不就像极了太子那时对红果儿的态度。如此看来,太子当初那样伤太子妃的心,应该不是什么喜新厌旧,而是早就着了道了。 不对,等等,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当初太子着了道后,不是一反常态的对太子妃冷言冷语,连太子妃失踪都没多在意,简直没良心得要命。怎么反观到了七郎这小子这里,貌似也没太子那么严重,甚至对娇娇儿好像连句重话他都没舍得说过。 难道是因为七郎这小子的意志力比太子的顽强? 第八十三章 可以去找西南主帅 那也不对啊,他观太子偷偷与主帅他们来军营那次,好像也是知道那红果儿对他动了手脚的,所以才会故意避开着来。 可为何太子明知道那红果儿动机不纯,非但没把人解决,反而到现在都还带在身边,对太子妃失踪至今的事也依旧不闻不问的。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有些伤脑筋,姜修远想不通,不过也没等他想通,在军医退出去后不久,帐中就迎来了第四个人。 谢商徽是冷着脸来找谢七郎算账的,因为他今日终于将手头的事务忙完,怎料刚回军营,就听到士兵们在悄悄议论颜皎月前几日,哭得眼睛红红地离开军营的事。 当下连主帐都没回,直接就来了这里。 把人都惹哭了,他看谢七郎是皮又痒了。 “主帅你怎么过来了。”见谢商徽冷着脸进来,姜修远有些不好的预感,瞥了眼床上的谢七郎,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主帅这冷中带怒的表情,是要修理人的前兆啊! 希望莫伤及无辜啊! 不过他觉得自己多虑了,毕竟谢七郎还晕着呢,他们主帅总不至于先把人踹醒?! 旁边的屠蓁蓁看到冰块脸的谢商徽进来,怕怕地咽了咽口水,也暗暗退了两步,然后低着头装死。 要知道,现在军中人尽皆知,谢商徽对谢七郎和那叫娇娇儿的姑娘,一直都是持着乐意见成的。要是让他知道这几日因为她自己的私心,在他们两人之间横插了一杠,估计又要让她爹禁她足。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现在谢七郎于她,虽还有不舍,可却没自由重要。 谢七郎不知道,短短几息间,他的爱慕者从今日起,算是彻底的要少一个了。 “他这是怎么了?”谢商徽眼神冷睨像床上的谢七郎,这才看到才几日不见,谢七郎就憔悴得有些不成样,如同生了什么大病一样,惨怏怏的。 看得他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姜修远小心窥了他一眼,回道:“应该着了别人的道,身体好像出现了毛病。” 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毛病。 谢商徽眉头锁得更紧了,没问有没有让军医看过,而是直接问:“军医怎么说?” 姜修远继续回道:“军医查不出原因,目前束手无策。不过末将猜测,七郎应该是中了西南关外巫族人的古巫术,这种东西末将幼时接触到过,极像。” “古巫术。”古巫术谢商徽听说过,也曾在典籍中阅读到过。 相传,古巫术是巫族人安身立命的本领,是每个巫族人都会的术法。 据说巫族人还是神在人间的后裔,男的皆俊美,女的皆倾城,他们不隶属任何一个国家,也不为任何一个国家所用,但他们若出手相帮任何一个国家,那个国家就必定会成为鼎盛强国。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数百年前巫族圣女进了大邺的后宫,而大邺也在那一年,一跃成了当时几国争霸中最强的存在,甚至一直延绵至今。 也因这事,巫族从此被传得神乎其神。 但奇怪的是,典籍中记载,巫族人在大邺强盛后第二年,就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也没人找到过。 有人说,是因为他们神族后裔的特殊身份,遭到多方人马的暗中窥视和争抢,让他们不厌其烦,选择了远离喧嚣尘世归隐。 也有人说,是大邺那时的皇帝害怕其他国的人得到他们,便暗中下手,将他们全部杀害了。 可惜真相全部都湮灭在了历史长河里,虽留下了蛛丝马迹,但百年前的真相如何,却再没人能寻到。 最终经过数百年的时间推移,巫族人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时至今日,还相信他们是神族后裔的人也寥寥无几。 而距离最近一次听到巫族有人入世,还是在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入世的,好像是一名女子。 只是那女子行事都太过低调,低调到她为何入世,又什么时候悄悄消失的都无人知晓。 只知道那女子似乎嫁了人。 但所嫁何人,更是无人知道。 “主帅,七郎的情况似乎和太子的大致一样。虽都不致命,但似乎有些行为都是不受他们控制的,这样下去,难免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不若让末将跑一趟西南!” 毕竟巫族人最后隐匿踪迹的地方是在西南,西南记载巫族人的典籍也是最为详细齐全的,说不定过去能找到办法。 总比全部留在这里束手无策的强。 姜修远话音刚落,旁边的屠蓁蓁立马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姜修远想也不想,立马拒绝,还毫无商量余地道:“你留下陪着七郎,他现在看不到你就半死不活的,你走了他怎么办?” “那、那要是要让我陪着他,是不是该给我准备一间营房?” “准备营房干什么,又没要你天天来,你三天两头来让他看你两眼不就行了。”屠蓁蓁对谢七郎有过心思,虽然她现在表现得不怎么明显了,但姜修远还是觉得有必要防一防的。 谁让娇娇儿那丑丫头现在是她妹妹呢! 这话听着怪怪的,但能懂的都懂,半懂半不懂的谢商徽扫了他们一眼,倒是对姜修远的话没有反对。 去一趟西南也好,前不久西南那边也才给他来了一封书信,他也该回一封过去了。 “将你手头的军务交接一下,多挑几个武艺好的与你一同前去。”说着,谢商徽还从身上拿出一块方令,交给他道:“这是谢家主令之一,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若遇到什么事,可以拿着号令谢家在西南的所有暗桩,也可以拿着令去找西南军主帅霍霆骁。” 霍霆骁,西南军主帅,一个心狠手辣的悍将。 但西南霍家不比当雁洲谢家,有镇守雁洲百年的功勋威望和震慑力为子孙保驾护航。而霍霆骁能坐上西南主帅的位置,并且能震慑住手底下一帮子各怀鬼胎的副将,靠的可不是任何人的拥护,而是高强的武艺,以及手段和嗜杀。 或许主帅与主帅之间,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都是英雄惜英雄的! 所以哪怕谢商徽和霍霆骁见过面的次数不足三次,但两人哪怕是书信往来,都能聊成至交好友。 甚至时常为对方解决彼此伸手够不到的事。 然而,姜修远在伸手接令时,在听到“霍霆骁”三个字那瞬间,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下。 应是应下了,但会不会去找那人帮忙,再另说! 毕竟霍家的人,跟姜家的一样,都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离开谢七郎营房后,姜修远快速交接完手头的军务,当天下午便带着七八个身手不错的将士,乔装成几个跑江湖的寻常百姓,一人一骑向着西南出发了。 第八十四章 我去把她追回来 翌日一早。 这日,小妲如往常一样做好早膳等着大家起来吃,然而庄氏和谢思钰一老一小都磨磨蹭蹭的吃完了,日头也升得老高了,隔壁的颜皎月还是迟迟没过来。 登时连庄氏都有些纳闷了,奇怪道:“今日这娇娇儿是怎么了,都快午时了还没过来。” 听到她的话,吃饱去找小白虎玩的谢思钰肃着小脸往隔壁看了一眼。 但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没得大人的允许,他不会吵闹打扰的,特别是对他最爱、最喜欢的娇娇姨了。 “她那份给她放锅里热着,别凉了。”庄氏帮忙收了碗筷,交代了句,便坐在檐下朝隔壁看。 小妲在灶房里洗着锅碗,应了一声“好”后,也抽空往那边瞧了一眼,猜测道:“五奶奶,许是姑娘昨夜睡得晚了,我昨晚起来上茅房的时候,还看到她坐在那秋千上发呆呢。” “你说她昨晚一直在院子里那秋千上发呆?” 小妲动作没停,点着头道:“也不知道姑娘傻坐在那里坐了多久,我看夜风挺大,就让她早些进屋休息,别着凉了,她说白日里打了盹睡多了,眼下睡不着再坐一会儿。” 昨日她盯了娇娇儿一天,她何时打的盹了? “五奶奶,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哪里都不对劲,庄氏隐隐感觉到不好,赶紧朝蹲在院子里和小白虎玩的谢思钰喊道:“小钰儿,快过去喊你娇儿姨起来把饭吃了再睡。” 先让小钰儿过去探探。 谢思钰听到她的话,立马一把丢下手里逮着薅毛的小虎崽,麻溜地朝拱门跑去。 然而跑到门口他就顿住了,因为他发现以往一推就开的门,今日它推不开了。 小妲从灶房里出来,看到谢思钰推不开那门,疑惑地走了过去,一瞧,顿奇道:“怪了,以往姑娘都是不锁这门的,今日怎的锁上了?” 这下连谢思钰小朋友都预感到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姨,开门。”他奶声奶气的大喊了一声,等了半响,里面却半响回应都没有。 “小妲,跃过去看看。”庄氏吩咐道。 小妲点头,借着墙壁的力,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等她从墙头上跳下去,跑到屋里找了一圈,却发现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的,看样子昨晚压根就没被人动过。 也就是说,昨晚姑娘都没在里头。 大晚上的姑娘不在屋里,难道是去了军营? 小妲心里猜测着,正想赶紧出去告诉庄氏,哪知眼尾一撇,刚好看到桌上有什么东西…… “怎么样?她在不在里边?” 见小妲拿着钥匙从隔壁开门,庄氏赶紧上前去问。 小妲开了拱门下的铁锁,朝她摇了摇头:“叠好的被褥都没动过,姑娘可能是昨晚离开的。”说完,将与钥匙一同放在桌上的一封书信交给她。 庄氏有些不解,待接过那封信,拆开来粗略扫了一眼后,眉头不由紧皱了起来。 那臭丫头,胆真是太肥了。 “五奶奶,姑娘信上说她去哪儿了没?” “说了。”庄氏紧攥着那封信,面色凝重,好半响长叹一声,才道:“她说她要去西南,并让我们替她隐瞒,别告诉任何人。” 看来昨日丫头悄悄去军营,应该是听到了什么。 “去西南?” “姑娘这不是乱来么,如今西南那边可不安生,她一点武功都不会,身子又那么弱,万一路上……”一想到万一她路上有个什么好歹,小妲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急急地去屋里取剑。 “你取剑做什么?”庄氏拦住了她。 “趁着姑娘还没走太远,我去把她追回来呀!” “你追上她也没用,那丫头,看着柔弱,但性子可比谁都倔,她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你可见过她最后放弃的?” 小妲仔细回想了下这些日子以来和姑娘的相处,发现还真没有。只要是姑娘想做的事,哪怕她没有表现得很坚持,但最后她都会做到。 比如姑娘最爱的卤肉,她一旦想吃,那谁也阻拦不住的。 等等,这好像不关卤肉的事?! 想跑题的小妲赶紧甩了甩脑袋,问:“五奶奶,那现在怎么办?” 要是主帅他们知道了,她想进军营当女将上阵杀敌的梦,怕是又要破碎了。 “去收拾一下,我去给你找匹马,你沿着去西南的方向追去,追到她之后,也不用急着将她带回来,既然那丫头想去西南,那你就陪她去逛一圈再回来。” 逛一圈再回来,那就是可以去玩一趟再回来的意思吗? 就小妲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雁洲,现在听到可以去西南玩一差,只愣了那么刹那功夫,立马兴奋得拍胸脯保证道:“五奶奶你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姑娘的。” “不光是她,你更要保护好你自己。” 庄氏有些伤脑筋的看着她,难得柔声叮嘱道:“妲儿啊,那丫头比你聪明,你找到她后,记得万事要听她的话,她才不会卖了你。” 庄氏的意思是武力她来,脑力让颜皎月来就好。 然而她这话表面意思挺简单的,深邃点的意思小妲却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她也没在意,因为无缘无故的姑娘干嘛卖她?五奶奶就是瞎操心。 庄氏瞅着她这压根没听懂的样,按了按脑门,要不是要留下替她们打掩护,她真想她自己去得了。 这丫头,论心眼,要是去了西南那边不听丑丫头的,估计真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不过好在她挺信任颜皎月人品的,她相信那丫头不会真让人把小妲卖了。 怎么说也是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小妲第一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庄氏还是很‘儿行千里母担忧的’。这不,马匹一弄来,就在屋里开始给小妲收拾东西。 有种恨不得把自己给她背上的冲动。 看着她从灶房里提来一口又厚又重的大铁锅,甩手就要往那超级大包裹里放,小妲看得眼角直抽抽,赶忙拦道:“五奶奶,你多给我点银子就行,路途挺遥远的,这锅就别给我带了!”? 第八十五章 自负便自负吧 庄氏提着锅,想了想,坚持道:“就是路途遥远才必须带。” 边说,她还边陆续往包裹里丢了块铁勺、两个碗,一盒盐什么的:“虽说重是重了些,但你有马不是。而且呀,这出门在外的,光有银子是不顶用的,我听说西南那一带尽是深山老林,这要万一你们过去错过了投宿的地方,荒郊野岭的你们是不是要吃饭?”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小妲反驳不了。 于是,待到天黑,小妲便带着庄氏给她准备好的,占了大半个马背的大包裹,与她和谢思钰挥手告别后,悄悄绕过雁洲军营朝西南方向追去。 另一边,军营里。 营帐里,谢七郎还在昏睡,也不知道他昏睡中梦到了什么,眉头一直紧锁着,脸色也有些难看。 而此刻,梦中的谢七郎看着身上穿着的一身喜红,莫名的有些抗拒,皱着眉头正想脱掉,就见个士兵跑过来,朝他喊道:“主帅,吉时快到了,该去迎新娘了。” 主帅? 主帅不是他大哥么,这小兵怎么喊他主帅? 还有,什么新娘? 谢七郎有些不解,等回过神来,定眼望去,才发现周围都挂满了红绸,而不远处还传来喜庆的吹打声,但府中气氛却又有些郁沉,不像是在办喜事的。 “主帅,花轿已到门口。” 又一名小兵跑来催促,谢七郎还来不及惊诧完周围一切,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快步跟着士兵来到门口。 一路上,平日里热闹的谢家老宅,未见几人。 老宅门口,现下站满了人,然而谢七郎扫了一圈,竟发现周围的人中,一个他熟识的都没有。 不是他成亲么,怎的家里人都没出来? 不对,祖母他们如今远在皇城才是,那大哥和修远,还有天扬他们怎么也没见一个在的? “七郎,吉时快到了,快踢轿门把新娘迎出来啊。” “对对对,新郎官快别站着了,快踢轿门了。” 周围寂静的人群中,突然有人想带动郁沉的气氛般起哄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吵得谢七郎莫名的头痛欲裂。 随着那些声音,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意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惊喜得刚想喊声“娇娇儿”,身体却不受他控制地朝着门口停放的喜轿走去。 他不想踢什么轿门,不想迎什么新娘的,可身体就算不受他控制的做了。 然而做完了之后,他偷偷地看向人群中的那抹倩影,等看到她消瘦苍白的小脸,此刻泪眼婆娑,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的晃了一下时,他的心口就疼得像有人在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在搅一样。 他想过去扶住她,拥她入怀,可双脚像是有万斤重,半步都迈不开。 可她现在有多伤心难过,他就比她百倍千倍的还要痛苦。 而他迎出来的新娘子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样,反手扶住了他。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红着眼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疼,心疼得他想杀了自己。 这一定是在做梦,不然自己怎么可能如此伤娇娇儿? 可这份疼痛太过真实,真实得让谢七郎更加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境了。 可若是真实的,他怎会这样残忍,怎会舍得辜负他的娇娇儿,让他看到他娶别人的一幕,又让她独自那般伤心的离开? 梦,这肯定是个梦。 他肯定是被困在这梦中了。 “既然放不下,作何还要这样让她伤心?”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谢七郎抬头,惊讶地看到自己扯下盖头的新娘不是别人,竟然是屠蓁蓁。 看到屠蓁蓁,谢七郎惊愕住了。 他这是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然而,屠蓁蓁的话落下后,周围都变得静悄悄的,似乎方才的热闹喧嚣都是排练出来的一样,而谢七郎口中却苦涩的说:“她太倔,不这样,她又哪里会死心离开。我既然给不了她安稳,与其让她跟着我为我担惊受怕,不若就让她恨我!” “谢七郎,你还是太自负了。” 自以为是的给人安排好一切,可他都不曾问一问,人家是愿意安稳,还是宁愿陪他颠沛。 傻子,都是一帮傻子啊! 他是,她也是,他们所有人都是。 屠蓁蓁神色淡漠地望着他,随即提着盖头,背影孤寂地自行入了谢府。 望着屠蓁蓁转身入府的身影,谢七郎面容苦涩,眼中闪着破碎的光,低喃着:“自负便自负,我只要她安好的活着。” 一生安好的活着。 周围的画面逐渐远去,谢七郎踉跄跟着入府的身影也渐渐模糊,门口的人群相继散去,自始至终,那座庄严肃穆的府宅里,都未曾传出一声:一拜天地! 营帐里,谢七郎挣扎着从梦中惊醒,醒来正好对上在直勾勾盯着他瞧的屠蓁蓁,吓得他后背一阵悚然,还以为自己还被困在梦里。 “谢七郎,你这是梦到什么了,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 “比你是鬼还可怕。”谢七郎脑门青筋突突突的,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内心还有些不安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一听他醒来就这么问,屠蓁蓁心里一下挺不是滋味的,跳脚道:“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他们说我是你目前的解药,离了我你小命难保,你以为我稀罕待你这儿招人非议啊!” 都说她抢了那丑丫头的谢七郎,一个个的也不看看谢七郎是不是先与她认识的,真的很过分! “解药?你对我下毒了?”谢七郎抓到了个重点。 屠蓁蓁差点被他这重点气出一口老血来,怒吼道:“谢七郎,你少污蔑我,我屠蓁蓁虽是女子,但行的也是将门之风,顶天立地,就算我曾经对你有过非分之想,但那也不可能害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越吼越生气,屠蓁蓁似乎是真被气到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直接转身就走了。 谢七郎想叫住她再问问,可人家现在根本不想搭理他。 不过想起她刚才的话,谢七郎心底存疑,想弄清是怎么回事,便直接翻身下床。哪知双脚刚着地,一股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袭来,晃得他差点没站稳。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已经弱到这等地步了吗? 第八十六章 跟传言的不一样 与此同时,现住在雁洲城中的颜樘貌似也没好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他故意丢下红果儿去了军营,让那祖孙三人起了疑心,导致这些日子似乎对他下的药越发的重了。 这几日,只要红果儿离开他的视线,他整个人都会觉得有气无力的,浑身更是提不起一丝劲儿来,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他个地老天荒。 不过好在他如今就是个挂名太子,真躺个地老天荒他也不慌。 但他不慌,那祖孙三个却慌了。 此刻,红果儿软若无骨地躺在颜樘怀里,白嫩的指尖转动着,故意在他胸膛上画圈,压低着嗓子魅声问:“阿颜,我们什么时候去皇城呀?听说皇城里可繁华了,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呢。” “你想去?” 颜樘双眸浅眯,一把抓住她想乱摸的爪子,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心里却是明知故问。 红果儿没发觉其他,只被他抓住了手,感受到他口中热气时有时无的喷在自己脸上,心底一阵躁动,娇羞忸怩着身子点了点头,红唇慢慢靠近了过去。 这样娇媚又纯欲的尤物投怀送抱,要是个普通男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了。 可惜,颜樘他偏偏不是个普通男人。 若是连这小小色诱都抵抗不住,日后为君,他又怎敢向大邺万千百姓立誓为明君?! 所以,就在红果儿的嘴巴快要碰到颜樘的唇时,颜樘眉头一皱,身子侧身移动,不悦地松开了她的手,直接扭头站起了身。 红果儿见他刻意躲开了自己,面上娇媚之色瞬间荡然无存,半伸过去的身子自己僵硬的杵在半空。 颜樘拿眼角瞥了一眼,故作没看到,信步走到窗口,看着窗外晴空万里的天空,语道:“皇城迟早是要回的,但不是现在。不过,若你实在想去也不是不行。” 听到这话,本来有些恼的红果儿顿时一喜,忙问:“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皇城大门长年四季的开放着,除了宵禁时间,你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 也不知是颜樘说得太真,还是红果儿脑子不够用,她竟听不出颜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高兴地从斜塌上爬起来,一脸喜色道:“那我们这两人能去吗?” “你想现在去都行。”前提得是她能先踏出雁洲城。 然而,红果儿此刻还沉侵在随口一问,竟真的可以的激动喜悦中。这会儿听他说现在就可以发出,高兴之余还以为是真,赶忙道:“那我去收拾东西,阿颜,你等着我。” 说完,高兴地朝着她阿翁和姐姐居住的小院跑去。 “还真是……蠢得让本宫觉得在欺负傻子。” 颜樘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不再掩饰的厌恶。待她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门前,他才招出谢商徽安排在暗处保护他的影卫。 “那小东西可送到太子妃手里了?” 影卫道:“回殿下,已送到。” “那太子妃可还喜欢?” 应是喜欢的,她自来就有一不为外人所知的癖好,便是特别喜欢软萌可爱的东西,那小白虎瞧着蠢萌蠢萌的,就跟他们儿子刚学走路那会一样,想来应是能讨她喜欢的。 没错,颜樘仗着脸皮厚要来的那只小白虎,就是为了给自家媳妇赔罪用的。 当初在莞马镇上,他们夫妻在外人面前上演了一出他薄情寡义的决裂大戏,一半真是他的不由自主,一半却是他想将计就计,揪出这几人的幕后之人,或者说是想看看这几人的真正目的。 虽如此,但拥别的女人入怀,还是当着媳妇的面,颜樘是自知日后一顿狠揍是免不了了的。 而送小白虎,不过是想让媳妇以后看着小白虎的面上,下手下脚都轻点。 至于他们夫妻为何能那么默契的演那一出,甚至骗过了所有人,当然是他们夫妻感情深,一个眼神便能心有灵犀。况且逢场作戏这种事,他们这些年在皇城那些人的面前,作得还少么?! 他们之间,无需言语,一个眼神的交汇,便能心知对方所想。 只是这一回,真的委屈她了。 就在颜樘略惆怅他们夫妻已分别多日时,影卫斟酌了片刻,还是如实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并未表现出任何喜欢,而且…还转手将那小白虎赠送给别人了。” “送人了。”颜樘怔住,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问他:“送谁了?” “荆州军第一铁骑先锋战南一。” 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屋内瞬间变得更加寂静了,甚至还有些凉飕飕的。 影卫感觉到这阵阵凉意,刚要觉得是自己衣服少了时,就听到“咔嚓”一声沉裂声响起,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掰断了下来。 “战南一,本宫倒是把他给忘了。” 要问颜樘这辈子在谁手上吃过哑巴亏,而且还不止一两回,甚至到现在丁点都还没讨回来的,那么毫无疑问,绝对是战南一那对他太子妃不安好心的孙子! 可偏偏,他现在成了他名义上的小舅子。 打他打不过,杀又杀不得。 还真是一想起就拳头痒痒啊! 听到太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影卫悄悄抬头,偷盯了一眼他手中那被掰断下来墙角碎屑,默了默,悄悄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作为一名专业的影卫,他此刻面上虽无波无澜,内心却是惊得一逼。 这尼玛怎么跟传言的不一样啊!徒手掰墙块,不是说他们大邺的太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整日被太子妃拳打脚踢,怂得一批么? 那这像是有高深内力,徒手都能掰墙是怎么会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扮猪吃老虎? 影卫觉得自己真相了,简直惊呆了他和其他影卫小伙伴了。 然而颜樘才不管他们惊不惊、呆不呆,一听到战南一这名字,瞬间犹如冰神附体,忧心忡忡的,都恨不得立马飞到太子妃身边把人踹走。 然而他此刻却哪儿也去了,真是越想越气,气得他锦袖狠甩,大步离去。 自己媳妇儿身边有匹虎视眈眈的大尾巴狼,虽鞭长莫及,但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才行。 那小子,惯会对他们夫妻挑拨离间,对他落井下石。 第八十七章 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边颜樘焦心远在江东的媳妇身边有狼出没,另一边的颜皎月跟前,却被实打实的恶虎拦路了。 她是连夜离开的十里道,本来光靠两条腿,一天一夜的时间,她此刻顶多刚走出雁洲城地界。可巧的是她在离开十里道没多远时,遇到了谢七郎的坐骑闪电。 闪电通人性,又还认得她的,虽依旧一脸臭屁样,但却主动靠近她似乎想载她一程。于是颜皎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骑了上去,朝着西南的方向挥鞭,闪电便疾蹄驮着她飞奔起来。 本来一路都驮得挺好的,也没要将她甩下马的意思,直到眼看离雁洲城越来越远,闪电像是发觉不对劲了一般停了下来,死活都不愿意再走,噗嗤噗嗤地龇着牙,跺着马蹄子,一副滚下来小爷要回家了的模样。 或许是惧上次颜拿匕首威胁它的余威,闪电有些暴躁的在原地踏步,却依旧没有将颜皎月甩下去的意思。 见它执意不肯走了,颜皎月无奈,只能下马。 哪知她刚下马,闪电就如匹脱了缰的野马,跐溜一下,直接往林子里蹿没了影。 紧接着就是颜皎月与眼前的大家伙面面相觑了。 要不是闪电不是个人,她都怀疑它刚才之所以突然那么暴躁,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这大家伙要出现,怕驮着她被追上,所以硬要等她下马了,自己好没义气的撒马蹄子跑路。 眼下,恶虎似乎是吃别的猎物吃饱了,此刻像是没有什么食欲,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龇着牙,却没有要立马扑过来之势。 但哪怕如此,颜皎月还是被吓得不轻,紧张得心脏直跳,紧攥着手里的匕首,掌心里已全是冷汗。 那么多磨难她都死里逃生了,难道今日就要命丧虎口? 好不甘心啊! 可毫无悬念,她打不过这虎。 颜皎月心慌得连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离自己不过几尺远的恶虎,双脚死死定在原地,半寸都不敢挪动,更不敢转身跑,就怕自己一跑那野兽就从后扑过来将她生吞活剥了。 以前她在书里看到过,说是若是在野外遇到吃饱了的野兽,就莫要慌张、莫要轻举妄动,要保持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最后实在不行,就装死。 要装死不行,那就拼了,反正她的命不都是每回从一线生机里捡回来的么! 就在颜皎月白着小脸,在犹豫自己要怎么不动声色趴到地上去装死时,耳边突然“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她旁边射了过去,吓得她没忍住打了个颤,差点腿软坐到地上。 待她稳住慌乱,白着脸抬头,转动眸子一瞧,竟看到那恶虎身前的地上,插了一支短箭。 不过短箭距离那恶虎还有两步之遥。 也不知道是射箭之人的箭术太差,射偏了,还是只是想单纯的吓退恶虎,看着似乎并没有下死手。 而恶虎倒也识趣,也有可能是现在还不饿,看不上颜皎月这二两肉。只见它低头看了眼地上短箭,虎爪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犹豫了片刻后,低低咆哮了声,之后看都不再看颜皎月一眼,便懒洋洋地转动虎身走了。 就、就这样放弃吃她了? 颜皎月看着恶虎很快消失在丛林里,虽有些难以置信这虎没点坚持,但悬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 虎口脱险,她小命保住了。 颜皎月暗暗长舒一口气,不过很快想到方才放箭救自己的人,她赶紧转身想要道谢,哪知道还没回头,后颈一疼,眼前就是一黑。 “呀,吓老子一大跳。大哥你快看,这女人背影挺好看的呀,这脸怎么这么丑?”颜皎月被打晕后,并没有直接倒在地上,而是被打晕她的一个大汉及时扶住。 大汉身着寻常猎户装扮,旁边还站住一个拿着短弓的的男子。相比起来,拿着短弓的男子虽也是猎户的打扮,但面容相较俊美,瞧着也不怎么像是猎户。 “你打晕她做什么?”男子看着兄弟怀里的丑丫头,眉峰皱得紧紧的。 “我这不是见到她突然转身,一时紧张,怕她看到咱们的样子么。” “她又不认识我们,看到了又能怎样?” “呵呵,警惕了一路,一时没想到,给忘了呵呵。”大汉有些心虚的咧嘴呵笑着,没好意思说刚刚是手比脑子先动的。 而他话刚落,他们身后有匹马却有些暴躁的朝他噗嗤噗嗤的喷口水。 男子见状,无奈地拉住了缰绳,看了眼方才来向他们求救的,现在有点过河拆桥的黑马,沉声道:“先将她放到这马背上,看看中途能否路过农家,若路过便将她放下。” 而这匹没礼貌的朝人家喷开始的马也不是别马,正是刚才丢下颜皎月跑掉的闪电。 闪电虽然是匹马,但还是很讲义气的,虽然感受到恶虎出没,它的确没义气的跑了,但跑到一半还是给颜皎月搬来救兵了的。 而被一匹马求救的霍霆骁也挺懵的。 没错,眼前这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西南军主帅霍霆骁及其兄弟皆部下田郓。 本来,霍霆骁是亲自追踪一桩案件到的北疆地界,原本想着来都来了,理应去拜访一下雁洲军主帅谢商徽,可惜还没到雁洲城,就得让他们速回西南的传书。 事关重大,他也不好耽搁,只能让人书信一封送去给谢商徽,便打马返回。 而为了能尽快回西南,他们并没有走官道,走了较近的小道,这才凑巧遇到了撒马蹄子狂奔到他们面前求救的闪电。 最后成功救下了颜皎月。 至于为什么不杀那恶虎,可不是霍霆骁心软,而是本就只剩下一支箭了,射出的时候还被闪电的马脑袋碰了一下,这才射偏那么多的。 不然照他的箭术,那支箭应该射穿那虎头的。 这会儿,田郓听到霍霆骁的话,为难道:“可是大哥,我们要走的不是官道,这翻山越岭的,带着她能行么?” 主要还是他家那冷心冷清的大哥,何时这样热心肠了? 说实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第八十八章 这人话真多 “能不能行你都将人敲晕了,难不成还能将人丢在这里喂野兽?”霍霆骁冷扫了他一眼,不再与他废话,一个口哨吹响,自己的坐骑远远疾跑而来,他直接翻身上马。 见大哥走了,田郓摸了摸鼻子,也赶紧将人丢在马背上跟上。 “黑团,驮着你主人跟上我们。” 你才叫黑团,你全家都叫黑团! 闪电被误认为是颜皎月的马,还被叫成黑团,很不高兴,更不想跟着他们走。不想这叫它黑团的大个子像是看出了它的想法,怕它跑了一样,紧攥着它的缰绳直接上马,硬是强迫它驮着人跟上他们。 “……”欺负它一匹马,真他娘的不是人。 可惜闪电不说话,不然此刻是真的想骂人不可。 呜呜,这些坏银啊!! 就这样,颜皎月一觉醒来,人已经不知道到哪儿了。 而且她还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房顶渗透滴落下来的雨水淋醒的。醒来,还没等她睁开眼睛,耳边就先听到屋外大雨倾盆的声音,以及一道低沉似古琴的男声在问:“干粮还剩多少?” 接着,另一道略微粗犷的男声回道:“大哥放心,还剩一袋肉饼和六个白面馒头,应该勉强能够咱们撑着走出这些山林。” 过了这片山林就是西南地界了,就算到时干粮不够差点,找个村落买点,或者打两只飞禽也能凑合一两顿。 就是没带佐料,味道可能会难吃。 离火堆不远处,霍霆骁背靠在一根房梁的圆木下,闭目轻点了下头,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耳朵一动,猛地睁眼看向了一旁。 “站住,你要去哪儿?” 借着雨声掩护,刚小心翼翼爬起身,踮着脚尖想跑的颜皎月突然听到这声呵声,吓得后背莫名一凉,刚迈出的步子直接定在了原地。 “我、我不跑了。”还没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颜皎月虽心提到了嗓子眼,却没敢轻举妄动。 那两人,看着像是练家子,还是先看看他们抓她想干什么! 瞬间功夫,颜皎月便想了许多,然而不远处的霍霆骁冷呵出声后,却只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闭目提醒道:“外面大雨,这山神庙周围十里尽是深山老林,不想成为野兽的口粮就老实呆着。” 听这人语气,并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你们抓我做什么?”颜皎月虽暗暗松了口气,身上的戒备却没有减少。 不难听出,对面说话的人没有骗她。因为此刻外面的确下着大雨,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雷鸣闪电,从破破烂烂的窗户看去,还能清晰地看到外面成片成片的群山和树林的。 还真是深山老林。 “大妹子,我们可没要抓你,白日里打晕你是我下手快了,你可别介啊!”啃着肉饼的的田郓回头,朝着颜皎月一脸歉意的露了露他那一口还算白的大板牙,随即还关切地问她:“大妹子,饿没,我刚烤热乎的肉饼,要不要来一个?” 看这姑娘满眼的戒备,这会儿怕是觉得他们是坏人! 田郓也就随口问问,压根也没指望她敢吃他们的东西,问完见她杵那儿没动,便没打算再问。不想他刚收回目光,身边突然就蹲下了一个身影。 这女子,看来胆子不小。 也是,这条通往西南的老林道,没点胆子的怕也不敢走。 “一个不怎么够吃,麻烦来两个!” 听到这姑娘突然不客气起来,田郓回神愣了一愣,就连旁边的霍霆骁都睁开了眼睛。 颜皎月没管他们那略怪异的目光,自己伸手从火堆旁的木杈上拿过一块,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虽吃得小口小口的,但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就两人沉默盯着她的这片刻工夫,她一块肉饼都已经去掉大半了,黑黝黝的眸子都已经在盯下一个了。 她是真饿了。 田郓看她吃得那么香,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姑娘把他们这只能顶饿,但味道并不是很好吃的肉饼吃得那么香。 “大妹子,很好吃吗?” 颜皎月抽空瞥了他一眼,淡然地点了下头:“还行,热乎的,比糠馍好吃。” “糠馍是什么玩意儿?” 在大邺,吃糠米的只有那些缴纳完粮税后家中粮食不够的穷苦百姓家才会去吃,而田郓虽长得粗犷,但从军前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户人家的公子,通常见到的都是剥开煮熟的大米,又哪里见过米糠是何物。 哪怕后来从军了,亦是没吃过的。 怕是见都没见过几回。 所以这会儿乍地一下听到,根本想不起来是什么玩意儿。 颜皎月眸色较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倒是不远处的霍霆骁听到,睨向她的目光深了两分,但很快他便移向了别处。 见这丑姑娘不愿意说,田郓也没在意,瞧她第二个肉饼快完,怕她不够吃,赶紧又拿了两个出来烤上。 心想:这姑娘怕是个饭量惊人的。 不过要是照这吃法,怕是他们出这片林子前,得吃几顿没盐没味的东西了。 “哎大妹子,你不走官道,瞎串这些深山老林干什么?” 田郓好心的问。 哪知颜皎月听了,啃着饼白了他一眼道,不领情道:“管我,你们不也串了。” 一听这有些不识好歹的话,田郓不由好笑道:“我们这是忙着赶路,再说了,我们是习武之人,深山老林中遇到野兽那也是一拳一个,就你一个小丫头的串进来,怎地,是嫌野兽没食,主动给它们当粮食啊?” “……”你才主动给野兽当粮食,她走错路了不行? 这人,话真多! 见这姑娘又白了自己一眼,田郓丝毫感觉不到自己有说错什么,于是自动忽略她的白眼,继续问:“大妹子,那你这是要去哪里走亲戚?” 颜皎月这次没抬头,回答:“西南。” “西南?” 呦,那还真是巧了,跟他们一个地儿,本来还想着出了山林就找个城镇或村落将她放下呢。 田郓瞄了眼对面闭目养神的大哥,见他听了后没什么反应,才嘻笑着继续说道:“西南可一点不比北疆这边小,说说看,大妹子你要去的是哪座城池?” 第八十九章 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要是他们顺道路过,没准出了山林他们还真能捎她一程。 毕竟这么个姑娘家家的,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的也不能不管不是。 然而颜皎月这辈子都没去过西南,连西南边上都没去过,更别提去哪个城镇了。不过她也没打算去城镇,闷了闷声,她抬头盯着他,沉眸问道:“你们是西南那边的人?” 田郓剔了剔牙,点头:“土生土长的,那一带就没有不熟的地儿。” 那就是西南的本土人士了。 听到回答,颜皎月心头微跳,有一瞬间差点没过脑子的想问一下他们知不知道古巫族的事。好在戒备心压制住了冲动,找回了理智没有问出来。 人心隔肚皮,出门在外的,自己还是谨慎小心才是。 然而田郓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以为她是有顾忌或是不好意思问,便直接问道:“你是不是想打听什么事?要是有……” “没有,我只是困了。”颜皎月生怕他会追问,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完,大口解决掉手里剩下的饼,依旧戒备的看了他们一眼,起身走回了她醒来时的角落……边上。 这就结束聊天了? 长夜漫漫,外面又大雨绵绵,田郓其实挺想再和她唠唠的,但看人家姑娘不想聊了,他也不好勉强,只能转脸看向也不知道睡没睡着的霍霆骁。 可惜霍霆骁眼都没睁,闭着眼一副莫打扰老子的表情。 这一晚,在这样陌生的人和环境下,颜皎月本以为自己应该是不会睡着的,然而现实却有些出乎她意料。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两人不是坏人,还是她心是真的大,竟在不知不觉中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直到翌日一早,她被人推了推,给推醒了。 外面,昼日初起,灰蒙蒙的山间,一夜渐重的雨水似乎才刚停息不久。晨间的风刮动,草木上的雨露被惊动,像小雨一样潺潺滴打在地面,给山野浮起层层雾色。 颜皎月甫一睁开眼,就看到昨日那话不多的男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从她这由下而上的目光看去,阴恻恻的,吓她一跳。 也不知道是不是推了她半天她才醒,惹得人家不快了,还是这人有起床气,反正脸色不怎么好,看着她的眼神里直接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在半空交替了瞬,一个冷冰冰的垂眸冷视,一个睡眼蒙眬视线微仰,神色都不怎么的友好。 只是周围气氛略显静谧。 但很快,两人很明显的嫌弃了对方一眼后,眉头都浅蹙了起来,然后又平静无波地移开目光。 颜皎月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霍霆琛觉得,这丫头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两人僵持了片刻,还是霍霆骁没空跟她磨蹭,先开了口道:“起来,准备启程。” 声音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温度,面容还冷酷,如同上位者发号施令那般。 颜皎月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没有听话的立即起来,而是拿不悦的眼神慢慢挪向他用来推人的脚尖上。 这人,是真的过分。 那用来推醒她的锦面黑靴子上,还沾着已经干了的稀泥呢! 见她还傻呆呆的坐着不动,那只被盯着的脏靴子又推了推她,靴子的主人更是满眼不快。 “你就不能用手推?” 而且,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她人都醒了,还推! “不能。”霍霆骁回答得很干脆,一点也没觉得用脚尖叫她起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的马在门口,动作快些。” 说完,霍霆骁见已经将她推挪了一个位置了,才弯身从她坐着的屁股下扯回自己披风,盯了两眼,嫌弃了又嫌弃,才没再搭理他,端着脸便出了门。 “……”差点跳脚的颜皎月。 望着那人的背影,颜皎月抱胸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昨晚睡着时有盖那披风吗? 从破破烂烂的山神庙里出来,颜皎月以为他们是要翻山越岭过去,不想才走到门口,就看到有几匹马正在门口原地踏蹄子,时不时还互喷几口热气。 其中最让她惊讶的,还是其中一马脸嫌弃,不愿挨着另外两匹的大黑马。 “大妹子,我看你这马不错,看着是匹良驹,我瞅你养着也没多大用处,不如卖给我如何。”田郓有些爱不释手的拍着一马脸不悦的闪电,只觉这样的好马,若上了战场,简直能如虎添翼。 “不卖!”颜皎月走过去牵过闪电,一口回绝。 别说闪电不是她的,就算是她也不会卖。 “别这么快拒绝嘛,咱们再商量商量。”田郓不死心的凑过去,打算用金钱诱惑道:“只要你肯卖给我,价钱你随便开,黄金万两都不成问题,怎么样?” 要知道,汗血宝马都卖不到黄金万两的。 可惜颜皎月依旧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不卖!” “考虑考虑嘛,有了那么多银子,你就能无忧无虑衣食无忧一辈子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昨日田郓不小心看到她包裹里的银子少得可怜,认定颜皎月是个穷丫头。 颜皎月听了他这话,有些嗤之以鼻,有钱有势的人都尚且不敢保证让谁一辈子无忧无虑,更遑论是钱财这种身外之物! “不用考虑,马我不会卖的,除非你杀了我夺走,否则我死也不会卖它!” 这话就言重了,他可是正规军,杀人越货的事他可干不出来,田郓惊得连连摆手让她别误会,表示自己是好人。 一旁,已经上马霍霆骁见两人还在磨磨蹭蹭的,黑这脸冷声道:“废话如此多,你二人走还是不走?” 田郓又是一惊,差点忘了他们是在赶路了,赶紧翻身上马,连连道:“走走走。”说完,还不忘回头催促颜皎月:“大妹子,快点上马,咱们该出发了。” 颜皎月内心挺抗拒跟他们走的,但她此刻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这些山林里又到处是野兽,只能咬牙上马,带着闪电跟上他们。 而这一跟,就是七日。 他们一行三人,翻山越岭,历时七日才走出的这一座座重山复岭。等到达西南地界时,三匹马除了闪电,另外两匹都折在了深山老林里。 这也让田郓更加坚定了想买到这马的决心。 第九十章 像是有什么大病 “大妹子,这条道过去就是分岔口了,往左通西南的幽州城,往右能去往云州,你是要歇歇,还是要继续跟我们同路?” 这次返回,比起走官道,他们抄山林近路足足快了日。 颜皎月牵着闪电的缰绳,微微抬头看了眼远处,随即摇头:“不了,我有事要先行一步,多谢两位几日来的照顾,日后若有机会,小女子定会报答。” 她记得姜修远走的是官道,按照他们的路程,她抄近路应该是快了他几日,她得去右边官道那头蹲他。 至于这两人,萍水相逢而已,总不能一直麻烦人家。 然而,田郓听到她说要报答,立马两眼放光,贼呵呵的盯着闪电道:“报答就不必了,你把马卖给我怎么样?价钱好商量。” “……”真是贼心不死! 颜皎月气鼓起小脸,丑兮兮的面容黑了又黑,最后从牙缝里给他挤出了两个字:“不卖!” 决定了,等她找到姜修远,就请他让人赶紧把闪电送回北疆去,免得找人惦记! “你这丫头变脸比翻书还快,行了,不逗你了。” 田郓见她真生气了,赶紧打起哈哈,正想说你骑马快,先走一步时,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霍霆骁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黑令,朝颜皎月惜字如金道:“幽州城霍府。” 什么幽州城霍府? 颜皎月有些没明白他说的什么东西,然而不等她开口问明白,就见那人话音才落下,就直接将什么东西朝她迎面丢了过来,也不管她接不接得住,丢完就大步离去。 “……”无缘无故被砸到脑门的颜皎月。 简直莫名其妙!! 这人怎么又犯起大病来了? 一旁,田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从他家大哥丢人家小黑令的帅气动作中回过神来。 他刚刚没瞎? 要是没瞎,他怎么看到大哥把小黑令随便送人了?送的还是个萍水相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丑丫头,这简单比王朝颠覆还让他震惊啊! 毕竟霍霆骁三个字,可是靠残酷无情、心狠手辣,外加无利不起早等恶名扬名的。 这赠令给迷路少女的事,一副遇到困难去找他的人设,真的看得人有些胆战心惊啊! 田郓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了一会儿,见那在西南珍贵得快赶上皇帝圣旨的黑令,此刻被无情的丢在地上,还没人去捡起来的意思,立马就是一阵肉疼,赶忙弯身迅速捡起后,宝贝地拍了拍压根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塞到颜皎月手里,丢下一句:“大妹子,你踩到狗屎运了。” 说完,仰头抹了把脸,然后百米冲刺的跑了。 颜皎月皱眉,盯着硬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怎么也像有什么大病的了? 但很快,她抓住了一个重点。 幽州城霍家,那不就是…… 猛然间,颜皎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顿觉这世界是真太小了点,想也不想的,拉着懒洋洋的闪电拔腿就追了上去。 她想,或许有门道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十里道今日也有些热闹。 此刻,帮着打掩护的庄氏和知情不报的谢思钰两人,正在谢家两兄弟冷冰冰的注视下,一副我能狡辩的蹲在院子中央,大眼瞪小眼的等待审判。 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败露得那么快,就挺突然的。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娇娇儿离家出走后的第三天。 那天,身体已经好转的谢七郎闲来无事,觉得许久没见自家丑丫头了,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半夜悄悄回了十里道。本来是想偷偷看一眼娇娇儿就走的,哪知道进了屋才发现,里面人影都没得一个。 一开始,谢七郎还以为娇娇儿是宿在了隔壁,因为以往她一月里总有那么两三天是在那边过的,便没有起疑什么。 不想后面连续几日过来,他都连个人影都遇不到,这就不得不让他怀疑娇娇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就在昨夜,他悄摸去到了隔壁,打算透过轩窗看一眼里面的人就走。不想透过月光,他想瞧的人没瞧到,只清清楚楚的看到里面除了他五婶,就是摆着大字睡得小鼾直响的谢思钰小朋友。 发现娇娇儿不在两边的小屋,谢七郎直觉不对劲,于是一个激动,也没顾得上是不是大半夜的,直接就破窗跳了进去。 半夜三更的,他这猛地跳进去,动静大得直接就把庄氏惊醒。 加上屋里没有燃油灯,乌漆麻黑的,庄氏以为是贼,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 等谢七郎报出了身份,两人停下手时,已经惊动了周围巡逻的士兵。 最后的结果就是士兵通知了谢商徽,这才有开头那幕。 “七郎,你也别一直瞪着我,那娇娇儿的腿长她自己身上,我们总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她不是,她这要存心想走,我们谁又哪里能拦得住呀!” 庄氏知道,如果谢七郎知道娇娇儿是为了他寻药去了,铁定会追去,为今之计只能咬住最后的口风,不告诉他们颜皎月的去向。 谢七郎脸色不太好,冷冰冰的像是在盯着庄氏,又像是在盯着庄氏脚边的虎崽,一言未发。 知道娇娇儿不见的那一刻,他最先联想到的是娇娇儿那日去与他说的话,以及他那晚的梦。 那一刻,强烈的不安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瞬间慌了,怕了。 他怕娇娇儿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也怕她也做过了相同的梦,害怕自己会让她伤心才选择离开,离他离得远远的。 但他最怕的,却是怕她不要他了。 但很快,在大哥赶来,似乎看出他们担忧,拍着他的肩对他说了一句:“她不会不要你。”之后,他的所有彷徨不安才得以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担心。 谢七郎半响没吭声,旁边的谢商徽见状,只得自己来问:“五婶是不知道娇娇儿的去向,还是不想说?” “当然是不知道了,小妲都出去找好几天了,我要是知道,早告诉你们了,还用等现在啊!”其实庄氏这话虽说得有点心虚,但也没骗他们。 第九十一章 一点信用都不讲 因为她现在是真的不知道在哪儿。自那日小妲离开追去后,就再没消息传回来。 这么多日了,具体有没有将人追到,有没有找到娇娇儿,她是真的不知道。 但这事她考量得比较深,是不敢现在就给这兄弟两个说的,毕竟最近戎狄又在蠢蠢欲动,还是别扰他们心神了。大不了过几日,要再没消息传回来,她亲自去找那两丫头就是了。 庄氏的话谢商徽自然是不信,他冷凝了下眸,目光微移向庄氏旁边抱着小虎崽薅毛的谢思钰身上。 正薅毛薅得起劲的谢思钰小朋友,倏地突然感觉到头顶有股凉意袭来,薅毛的动作都僵了僵。 片刻后,在确定这股熟悉的凉意,是来自他家老父亲‘关切’的目光后,他低着小脑袋,抿了抿小嘴,犹豫了半响,才一脸茫然加无辜的抬起头来。 喏喏地喊了声:“爹爹。” 谢商徽淡淡的“嗯”了一声,目光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但眼中的父爱却溢在眼眶,说出的话却是略带威胁的:“谢思钰,为父有话要问你,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这话一出,旁边的庄氏眼皮率先一跳,赶紧道:“老大呀,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你问五婶不就得了,小钰儿多大点孩子,你问他他能知道什么。” “五婶,你慌什么?” 谢七郎突然开口,语气竟变得跟他哥一样没得什么感情。 庄氏听得心头又是一跳,心虚道:“有么?我哪有紧张了。” “既然五婶没有紧张,那就请五婶先不要说话,至于钰儿知不知道,待我们问了才晓得。”说完,谢七郎山雨欲来的眸色一敛,大步就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一把将蹲地上的谢思钰和他怀里的小虎崽,一并提到了谢商徽面前。 “钰儿不会对大哥撒谎,烦请大哥来问。” 听到这话,庄氏想阻止的,可惜她这大侄儿人高马大的,压根不给她阻止的机会。 没办法,庄氏只得朝被提着,小脸都快皱成个小包子的谢思钰使劲儿眨眼睛。 钰孙儿啊,咱祖孙两个可得有点默契把这谎圆过去啊! 可惜她眼皮都快眨抽筋了,小家伙都没点默契的回头瞅她一眼。 “……”白瞎了她每日带着他到处耍了。 “谢思钰,你娇儿姨去哪儿了?”谢商徽说着,冷睨了一眼谢七郎提孩子的姿势,眉头微锁,有些不悦地伸手将孩子接到了自己怀里。 谢思钰小朋友被自家老父亲还算温柔地接过,顺势拱着小脑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一开口就将他五奶奶苦苦隐瞒的事吐了出来:“在西南。” 声音奶声奶气的,却清晰无比。 “……”庄氏。 这个小叛徒,亏她这几日劳心劳力、亲力亲为的照顾他,他倒好,昨日才说好要是被发现了一定要同舟共济编谎话的,结果他今日倒戈得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没义气,一点信用都不讲! 听到‘西南二字,谢家两兄弟都是眉心一跳,瞬间就猜到娇娇儿干嘛去了。 “简直胡闹!”谢商徽冷斥出声,想张口教训人,奈何在他看来胡闹的人却没在,只能盯着自家长辈怒问道:“娇娇儿胡闹,是因她不知道西南凶险,五婶难道也不知道?” 庄氏觉得自己挺无辜的,不服气的狡辩道:“我知道有什么用,她大晚上的留了封书信就悄悄走了,我想告诉她也没机会啊!” “那至少得让我和七郎知道。” “你们知道又有什么用?”庄氏冷笑,拉了个凳子出来坐下,有些火冒,没好气道:“那丫头什么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告诉了你们,你们去追到了她,能保证她能乖乖听话跟你们回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告诉了你们,你们将人追回来了,那以七郎如今的情况,她会忍心干看着?”如果找不到治疗七郎的办法,那七郎这辈子都只能与屠家那丫头捆绑在一起。 若真是那样,那叫娇娇儿以后该如何自处? 虽说大邺男儿三妻四妾是常态,可与人共事一夫,每日要与旁的女人争抢丈夫的事,那丫头只怕是忍受不了。 不光是她,以屠家那丫头的性子,也只怕不是个能忍的。 听着庄氏的话,谢七郎面上虽还维持着平静,拳头却已经握着紧紧的:“会有办法的,我去接她回来。” 见谢七郎要走,谢商徽扬声喝道:“给我站住!” 谢七郎步子顿住,背对着他们,目视前方沉声道:“大哥,我做不到看着她去为我冒险,而我什么都不做。” “那你去能做什么?五婶都知道以那丫头的性子,没有找到你的解药之前,她豁了命也不会回来,你去了难道就能劝得动她?谢傲,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是谢家儿郎,军中将领,自当以守疆卫土、保家卫国为己任,而不是整日就只想你的儿女情长!” 谢商徽话落,一旁的庄氏也赶紧接话,软着语重心长道:“七郎,你大哥说得对,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你肩上的责任更重。” 虽西南那霍家军主帅与谢商徽熟识,但终究是两方之帅,两人虽有心心相惜之意,却也有互相防备之心。前不久姜修远已经带了一队人马过去了,现在谢七郎若再去,难免人家不会心生猜忌。 毕竟太子颜樘现在,可是在他们北疆的雁洲城中。 如今朝堂上党派之分愈演愈烈,他们这些手握军权的守疆武将,虽不在皇城,但最后都是得站个队的,眼下大家都按兵不动,不过都是想看准最后的赢家。 如同赌局,赌对了胜利者,大家皆大欢喜。若赌错了输了,那就是别人的垫脚石,帝王试刀路。 再者,姜修远和娇娇儿去西南,为的都是帮谢七郎寻药,准确的来说是寻找都已经隐退消失了百来年的巫族人。这事若让某些有心之人知晓,以巫族的能力和传言,无论是真是假,都将会成为谢家政敌手中的刀,狠狠对谢家,对北燕砍上一刀。 甚者,会让谢家百年来对大邺的忠心受到无端的质疑和猜忌。 第九十二章 他心里知道分寸 这些,谢七郎不傻,自然能想到的。 可一想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为了自己,不远万里的去给他寻药,寻的可能还是非常不易的药,其中将会多艰难险阻,他光是想想就他担心到不行。 相识虽短,可心底根深蒂固的爱意却让他恍如已经一世那般深长。 所以冲动也好,不顾大局也罢!西南他要去,他要去将娇娇儿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至于后果,他会一力承担! 拼了性命,他也绝不会连累谢家。 庄氏看出谢七郎似乎心意已决,知再多唇舌也是徒然,正恼得想揍人,突然就想起娇娇儿留下的那封书信里似乎提到了谢七郎。当时她只顾着气那丫头离家出走,和让小妲去追了,都没细看写了什么了。 但好像就是预防七郎去找她的。 想到这儿,庄氏急忙拖住谢七郎,让他先等一下,自己则跑进屋里一顿翻箱倒柜,最后拿着颜皎月留下的那封书信走了出来,板着脸骂道:“油盐不进的狼崽子,老娘不劝了。你自己看,看完你若还想去,我来帮你挡你大哥。” 旁边的谢商徽眼皮抬了抬,没问也没说什么。 谢七郎见他五婶一副,他看了信就不会再去的神情,有些半信半疑,但想着是娇娇儿留下的,还是赶紧伸手接过信笺,几下拆开,敛着眸一字不漏的细瞧起来。 看完之后,目光落在信上最后那句娟秀小字上,怔怔发呆。 这封信上拢共没有多少字,留给谢七的也不过一句话,但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谢七郎心情忽提忽放了好几回,紧攥着纸张的手紧了又紧,沉着眸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地盯着许久许久,久到谢商徽抱着儿子靠近,不动声色地微微窥了一眼,他才回过神来。 谢商徽移开目光,淡声道:“既已为将,那么肩上担起的重责,就已经不是说能暂放便能放的事。七郎,谢家祖训,凡谢家儿郎入了军中,需得最先做到的便是忧国忘家,先忧国、后忧己,这是一个女人都懂得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想想!” 谢七郎听着兄长的话,神色凝重的盯着那信,半响,小心地将信折好放到袖中,抬头沉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大哥,没事我先回营了。” 谢商徽轻轻颔首:“修远不在,他那支队伍你这些日子替他盯着些,莫要偷懒。” 听着兄弟二人的对话,旁边的庄氏像是听懂了什么,又像没怎么听懂,不过见谢七郎要走,她突然笑了起来,挑眉问道:“这么说不去西南了呀?那晌午都到了,不吃个晌午饭再回啊?” “不吃了。”谢七郎看了她一眼,闷声回了句,说完大步就往外走。 待他一出小院,原本笑着的庄氏神情立马敛住,叹息了声,对着谢商徽有些担心道:“大朗,你说这七郎是真不会去西南了,还是做做样子在诓我们?要不还是找两个人悄悄看住他!” “不用,他心里知道分寸。” 他的弟弟,聪明着呢! 谢商徽嘴角勾了勾,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放到地上,说道:“我也回营了,钰儿就继续拜托五婶照看了。” 说完,他站直了身子就要离开小院,刚走两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嘱咐道:“最近十里道附近常有可疑之人在暗处窥探,还不知其目的是什么,我已经让人加重了守兵,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五婶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别到处乱走了。” 可疑之人…… 听到这话,正蹲身给谢思钰整理衣服领口的庄氏心头一跳,动作顿了下,才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回军中!” 她低着头,语气正常,是也谢商徽并未发她的异样,点头便大步离去。 他一走,庄氏给谢思钰整理领口的双手兀自一松,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脸色也刹那变得苍白,神色也变得复杂又难看。 会是他,会是那个人吗?! 这一刻,庄氏心中五味杂陈,明明该欢喜的事,却变得沉重到不知所措起来。 …… 西南,幽州城中霍府后院。 是夜,月明星稀。 一间大通铺的下人房里,靠最边上的位置上,颜皎月神色木然,满头大汗的坐在那儿,双眼空洞的望着漆黑的前方。 她又做梦了。 可奇怪的是,这次的梦没有再接着往下发生,而是回到了庄氏举剑自尽的那一幕。 梦里,庄氏依旧对谢淮南嘶吼着:“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活着回来?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活着回来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君亲师友和兄弟吗?” 那悲痛又绝望的声音,和梦中的那一幕场景一样,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最后将她惊醒。 惊醒后颜皎月很慌,也很害怕。 她害怕庄氏出事。 可那个梦她已经告诉过谢七郎,他们也引出了谢淮南,谢淮南也答应了他们,不会出现在庄氏面前,会永远让庄氏当他已经死了,可为什么她会重新做到这个梦? 颜皎月不明白,缓了好一会,才白着脸抬袖抹掉额头上的细细汗珠。 她此刻已经睡意全无,透过窗外缝隙里渗进来的月光,她旁边大通铺上的十几个丫鬟睡着还很香。她不想打扰到人家,便披了件外衫,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外面。 这里是幽州军主帅霍霆骁的府邸,而这个四方小院,则是府中丫鬟们晚上休息的地方,几乎全是大通铺,一间房里住了十几个丫鬟。 和颜皎月一个屋的,和她一样,几乎全是新招入府没几天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那日她追上霍霆骁和田郓两人说起。 那日,她追上他们,胡说一通的和他们一路来到幽州城后。 本来一开始,她是想‘试探性’的了解下他们的身份,看看能不能打听关于巫族的事的。哪知道霍霆骁这人太鸡贼,无论她怎么套话,他总能在田郓说出点什么来之前,很凑巧的把话打断。 第九十三章 成了霍府丫鬟 而且两人作为土生土长的幽州人,明知她人生地不熟的,居然都没有客套的问两句要不要去他们家做个客啊,或者告诉她一下哪家客栈实惠啊啥的,竟然就这么丢下她就直接走了。 简直太没义气了! 好歹也是‘同甘共苦’了一路的陌生人,不说真去他们家做个客,好歹也要假装客套一下不是。 没办法,颜皎月只能去客栈。 想着先在客栈住几天,再暗地打听。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日整个幽州城的客栈竟都客客气气的,婉拒了她的入住,理由还都出奇的一致。 她丑她吓人。 是的,理由不是客满或其他,而是她丑她吓人。 说她丑,她认了。 可说她吓人,她不认! 她哪儿吓人?这西南边城虽然条件比北疆那边好了那么一丢丢,但它也是个抵御外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的守城好不好。这满脸横肉,满脸刀疤的人大把大把的,也没见吓着谁了,怎么偏偏就她吓人了?! 所以颜皎月很生气,气得浑身颤抖,不信邪的捂了脸换了好几家,那些掌柜和小二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天眼了,她脸都捂严实了,他们拒客的理由依旧是,她丑她吓人。 这简直赤裸裸的外貌歧视。 颜皎月是个姑娘,曾经还是个特别喜欢臭美的漂亮姑娘,如今接二连三的被人说她丑她吓人,说没被打击都是骗人的。 就在她欲哭无泪,准备咬咬牙换种方式投宿的时候,已经四五年没招过丫鬟的霍府,那天突然大张旗鼓的贴出告示要招人。 颜皎月原是没想过去应聘给人家当丫鬟的,可偏偏那告示好巧不巧的,就在她几步远的地方贴了出来。 说真的,要她没挪那两步,她怀疑那告示得贴她脸上。 而周围的百姓一听是霍府招人,想到霍府就是幽州军主帅的府邸,幽州军主帅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哪怕他手段狠厉,冷酷无情,但架不住他没娶妻啊! 所以这告示一出,争先恐后报名的人自然就不少。 毕竟幽州军主帅夫人的位置,代表的就是以后在整个西南呼风唤雨,吃香喝辣啊,哪个不心动? 虽说招的是丫鬟,但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自己没有当主帅夫人的命不是。 于是这人一多,人挤人的,人推人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手那么长,竟在人群中猛地推了一把,将好不容易挤到一旁避开的颜皎月,直接就给推到了那几个应聘管事的跟前。 就在她措手不及,脸在惊慌中展露的那一刻,人群瞬间鸦雀无声了。 然而,让人无语的是,那几个来找人的管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瞎的,明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愣住了,却还能在下一瞬间,昧着良心当场对着她一顿乱夸。 颜皎月就是在他们瞎了眼一般的乱夸中,被云里雾里的带到了霍府后院。 而且,其中一个管事拽着她走的,还是正门。 好在颜皎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还有些懵,但至少住的地方是有了。 当然了,人家招丫鬟不可能只招她一个,与她同一天招进府的,还有七八个被选中后激动得就跟自家祖坟冒青烟了似的姑娘。 至于么?! 要不是清楚她们是的确来当丫鬟的,颜皎月都要以为她们那么激动是来当女主人的了。 那日进入霍府的丫鬟,包括她,前三天都是要学规矩的,白日里是学规矩的最后一日,傍晚那会儿管事的来分配了日常工作,颜皎月被分配到了府中的书楼,据说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地方,只需要负责打扫门口的落叶就行。 这会儿,颜皎月站在院子中央,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嘴角浅浅弯了起来。 “月色入高楼,相思两处愁。” 这样皎洁的月,下次,她应该能和谢七郎一起看! 谢七郎,等我。 翌日一早,颜皎月带齐了打扫工具,一把扫帚,外加一只能装枯叶的木桶就来了书楼。 书楼独立在一座小院里,青砖红墙,楼有三层高,周围还种着一圈紫竹,看着像座幽静小屋。不过门口有两名士兵把守着,像是什么违禁地一样。 颜皎月过来时,两名士兵似乎已经得到了通知,什么也没问,推开门就让她进去了。 小院里面的墙角,和外面一样都种着一圈紫竹,清风吹过,晃动竹叶,片片竹叶重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静悄悄的院子里,听起来挺让人心里毛毛的。 不过院子里挺干净的。 颜皎月看着只有落叶的院子,放下木桶和铲子,提着扫帚打量起藏在紫竹深处的书楼。 书楼的外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过有些地方像是才翻新过没多久。楼的两侧,那圈紫竹过去一些的地方,左右挺立着两棵男子腰粗般的合欢树,好在现在暮春刚过,树上虽枝繁叶茂,落地的枯叶却没多少。 颜皎月略略扫了两眼,不经意间扫到书楼正面门上别着把生锈的大锁,正奇怪明明这楼才翻新过没多久,怎么那锁旧成那样都没人换时,守在院外的士兵隔墙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别东张西望,赶紧清扫完出来。” 被这喊声惊了下,颜皎月纵然再好奇也不好深探,拿起扫帚赶紧扫起地来。 然而扫地这件事,会的人扫起来那就是再轻松不过的活儿了,可对于没扫过,甚至扫帚都没提过几回的人来说,那就是个大工程。 颜皎月虽在清平王府倒后,发配路上吃了不少苦,甚至连一般的寻常百姓家都不会吃的糠馍,和直接从雪地里刨出来带着泥的野菜她都吃过,却独独没做过打扫的活儿。 后来被谢七郎救了后,他怜她的手曾受过伤,就没舍得她做那些事,加之后来有庄氏和小妲,大家都明里暗里的心疼着她,她就更是没做过。 所以这会儿,她会用扫帚扫地,可根本就不知道把落叶扫到一堆后,怎么弄到那木桶里去。 眼看着好不容易扫到一起的叶子,又要被风刮开,她急忙踩到上面去,用扫帚死死按住。等风过了,只能无奈的撸起起袖子来用手捧。 第九十四章 给她换个活干 还别说,除了有点废手外,这法子还挺管用的。 颜皎月蛮有成就感的捧完叶枯叶,拍了拍手,咧起小嘴傻乐了下。见还有些沙土不好用手抓,她扭头环顾了下四周,想了下,起身就提着扫帚就将沙土玩墙角的紫竹下扫去。 “你们长得这么细根细根的,都没我以前种的荷叶梗粗壮,怕是营养不良了,回头我给你们悄悄泼点粪!” 泼粪能使树植物茁壮成长这事儿,还是颜皎月在开春那会儿,看到张北望在军营后面开辟的那方菜地里泼才知道的。 虽然那味道不怎么好闻,但那小青菜的长势却是她见过最好的。 所以她就记下了。 “现在没粪给你们泼,那就多吃土,万物土中生,这沙土也是土,嗯,应该也能茁壮成长。”颜皎月扫得格外认真,边扫,嘴里边自言自语的小声念叨着。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从她进来后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书楼三楼里的人眼中。 包括她还在碎碎念的话。 谁让习武之人,耳力通常都好得不要不要的。 负手立于三楼的霍霆骁,在看到她将那些沙土扫进了他精心培育的紫竹里时,脸色就已经不怎么好了,特别是在听到她说的话后,那脸色,瞬间那叫一个阴沉。 若非定力好,看表情估计都要忍住下去砍了她了。 想在他府里泼粪,这丫头咋不想着上天呢! 候在一旁的管家年纪大了,虽也有武功,但耳力已经大不如从前,根本听不到下面小丫头在岁岁念什么。但看到自家主子越来越黑的脸色,他暗暗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看着,大气都没敢喘。 就在他以为他们主子要发怒时,霍霆骁却只是黑着脸,冷声道:“给她换个活干。” 啊??? 管家愣了一愣,心里各种蒙圈,却连忙点头道是。 别看他是个管家,管着霍府所有下人,但他其实也很好奇楼下那丑丫头是什么人。因为那日主子回来后,第一时间不是去处理军务,反而是让人暗地里通知全城客栈的掌柜,务必客客气气的婉拒这丑姑娘入住,还让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人忽悠进府里来。 忽悠进来就算了,还得让府里的人都不动声色的都敬着,但又不能让她起疑。 这不,为了不让楼下的丑丫头起疑,昨日他都是连夜安排人将这院子打扫了一遍,确定今日这丑丫头不会扫累着,才敢把人分配到这儿的。 所以这已经是他们府里最简单轻松的活儿了。 这要换,能换去干嘛? 总不能去伺候几个捣蛋的小少爷和侧夫人?! 管家一脸为难。 霍霆骁才不管他为不为难,冷眼一甩,最后深看了院子里的丫头一眼,甩袖离去。 其实书楼下面那把锁,之所以生锈老旧得像是几百年没换过,是因为这书楼建的时候前后门被弄反了。正儿八经的大门,其实是在后面,与霍霆骁院里的书房相连直通。 而下面这把,那就是个摆设,就算打开了后面也是一堵墙。 楼下院子里,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被换岗位的颜皎月兢兢业业的扫完院子,扛着扫帚提着木桶就出门交差去了。 负责她们这批丫鬟的孙娘子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以为她第一天上工就偷懒了,当即那看着有些刻薄的脸上,立马露出不满的神情来,掐着音问:“你怎的这么快便打扫完了?” 颜皎月端端正正的站好,敛着小脸道:“回孙娘子,那小院里落叶不多,扫完我便回来了。” 闻言,孙娘眉头一蹙,这才想起昨晚上管家从她这儿要去了几个打扫奴仆,心想她这么快回来,怕是昨晚管家已经让人替她都扫干净了。 孙娘子是府中林姨娘的陪嫁,因林姨娘是皇城某大官的庶女,家室还算显赫,算得上是府里众姨娘里份位最高的,如果霍霆骁一直没有娶当家主母,那她是最有希望被扶正的。 而在孙娘子看来,凭借林家在皇城的节节高升,自己主子被扶正那是迟早的事,这府中中馈也迟早会由自家主子来接手,管家现在不过是在代管罢了,是也并没有将管家的特意吩咐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臭丫头可能是管家的某个穷亲戚。 一个丫鬟而已,照拂一二已是给脸了,难不成还想让她当个主子供着不成? 想到此,她不高兴的斜了颜皎月一眼,板着老脸吩咐道:“既然扫完了,那就去厨房帮忙。” 说完,收眸时不经意扫到她细腰,顿时没有眉头蹙得更紧,说话都忘阴阳怪气起来:“别以为在府里有个把有权势的亲戚,就真当自己是来享福的,别长得丑,想得倒是美。这当下人的,没得日后爬主子床的希望,那就要好好当好自己的婢子,得有自知之明。” 去年冬天就有个模样一般,却腰细肤白的婢子爬床成功,还很是得主帅宠爱,要不是主帅出去一趟,让他们姨娘有机会处理了,假以时日还不得成这府中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孙娘子如今一看到腰细肤白的婢,都恨不得打出去。 不过眼前这个她现在却是动不得。 毕竟她是管家安排进来的。 不过府中那书楼向来只有主帅,和军中来汇报军务的将领能去,后院的众姨娘都是不得踏足半步的,别以为她不知道管家安排这丑丫头去那边打扫的心思。 这边境打仗的男人大多都是不看外貌的,但却都喜欢那些身材细致白嫩的。这丑丫头丑是丑了点,可这娇滴滴的身子,肤色都白得透光了,怕是脱光了,她家林姨娘这个皇城来的娇娇娘都要逊色一些。 这样的人,要是哪日被主帅那些军中兄弟看到,没准还真能被收作妾,一跃升天当个主子。 孙娘子心里暗想着,没注意到对面的丑丫头已经变了脸色。 起先,颜皎月听到让她去厨房帮忙,她还挺乐意的,毕竟她贪嘴,去了还能偷偷吃好吃的。不想越听后面的话,她脸色就越难看起来。 第九十五章 娇娇闭眼别看 这个老女人,好龌龊的心思。 她当人人都像她自家的主子一样,喜欢爬人家的床当个妾室么! 没错,孙娘子的主子林姨娘能嫁来西南霍府,完全是当年林家使了手段,在幽州军主帅进宫参加晚宴醉酒时,自荐的枕席。 若非如此,幽州军主帅肯收个皇城那边的妾? 哼!可笑。 如今,这老女子是怕别人效仿她主子么! 别问颜皎月是怎么知道孙娘子是皇城来的,问就是这老女子自以为自己是皇城来,便觉得高人一等,恨不得把她是皇城来的几个字镶金了贴在脸上。 呸! 清平王府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就算傲气当初在发配路上被消磨干净了,但生起气来,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势和震慑却是还在的。 孙娘子是皇城来的,眼力见儿自然还是有的,察觉到这种与林家嫡女一般的气势一出,她心头立即一跳,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怎么可能。 这似与生俱来的压人气势,怎么可能从一个小小丫鬟身上发出来? 定是这丑丫头装腔作势,自己不能被吓到。 孙娘子在心底暗暗想着,刚想找回自己的威严教训教训这丑丫头,让她知道这里谁才是主事人,就听到一道似夹着寒冰的声音:“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颜皎月微微上前了一步,气势吓得孙娘子双脚不受控制的退了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霍府,这丑丫头应该不敢乱来。 “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颜皎月冷冰冰的盯着她,重复了一遍。 “你、你大胆,这里是霍府,你想以下犯上不成么。”孙娘子被她满是冷意的双眼盯得心头生惧,再看到她脸上的疤痕,登时后背发凉,不自觉地又退了两步。 这丫头,太邪气了,想想还是暂时放过她! 这般想着,孙娘子稳了稳心神,没敢再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更不敢再看她,匆匆地说了一句“赶紧去厨房帮忙。”便像有鬼在身后追她似的跑了。 真是活见鬼了,那丑丫头的眼神跟鬼眼似的,直杵人。 颜皎月定着原地,面容和目光都一样冰冷。若非时刻记着自己来西南的目的,她刚刚真想一木桶砸死那老女人。 这口气,好难忍啊! 来到厨房,厨房的管事云娘子还算和善,知她是新来的,才入府没几日,便没让做什么累活,只让她去角落里跟另一个小丫鬟洗菜。 颜皎月刚蹲下,那小丫鬟捞起一把菜叶抬头,笑着小声喊了她一声:“姐姐。” 小丫鬟模样长得很乖巧,这声“姐姐”喊得也很是清脆悦耳,听不出任何杂质,如孩童的音一般,让颜皎月听得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以前在清平王府,也是有一群小萝卜头追在她后面喊姐姐的。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来着了? 哦,对了,后来那些小萝卜头们被压上了刑场上,排成了一排,脑袋被一刀一个的从刑场上砍落了下来。 那一幕,原来她看到了的啊! 颜皎月一直觉得自己的神志清醒后,总有些什么东西没想起来,像是被自己刻意埋到心底最深处。 直到刚刚那声姐姐,猝不及防的让她猛地想起发配前夕,清平王府一众男丁被压上刑台那日,她被颜玉殊命人压着去了刑场,被掰着眼睛,强迫着亲眼看着那一颗颗头颅滚落下来的全过程。 特别是她三哥和四哥人头落下前,都还在拼命的大喊,大喊着“娇娇,闭眼!别看!!” 闭眼,别看…… 耳中似回荡起他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颜皎月心口疼得颤了一颤,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嗒’一声,在闭眼的瞬间,眼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洗菜的盆子里,打在水面上,荡漾起一圈圈晃动的水纹,惊得颜皎月回过神来,赶忙敛下一身悲戚,红着眼朝旁边喊她姐姐的人,勉强露出一个难看微笑。 这扭曲着面容上疤痕的一笑,落在旁边小丫鬟的眼里,如鬼罗刹一样,看得她心颤颤的。 但想到刚刚听到云娘子和别人的话,知道这丑八怪是管家的亲戚,只好强忍着嫌弃,笑容甜甜的道:“我叫云秀,是云娘子的侄女,姐姐叫什么?” “谢娇娇。”颜皎月声音有些沙哑,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感觉到对方似乎不想搭理自己,也没因她报了自家姑姑的名而与自己套近乎,云秀有些不悦,正想再说两句,就看到自家姑姑冷睇过来的眼色,吓得手一抖,急忙闭了嘴。 她还是很怕自家这个姑姑的。 云娘子怎会看不出自家侄女那点小心思,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 自家这丫头心思不正,自去年来投奔她,有幸见过主帅一眼后,便一心想爬床当人上人。可她也不用脑子想想,这霍府主子的床岂是那么好爬的? 不说主子根本不可能看上她,就算她运气好看上了,要了她,抬了她做姨娘,可她一个奴婢出身,无权无势更无娘家背景的小丫头,入了这深宅大院,又哪里可能斗得过后院那帮娘家地位都不凡的姨娘?! 云娘子这辈子血亲缘薄,如今亲人又只剩这么一个来投奔自己的侄女,不忍她走错路,日后忍受别人磋磨,红颜薄命死在深宅大院里,只能时时刻刻都将她拘在自己身边,想着等过些日子,替她相看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再用自己这些年存的银钱,给她准备笔丰富的嫁妆好好去过日子。 如此也算对得起她那短命的兄嫂了。 想着,云娘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看两个小丫头乖乖的做着活,也没再窃窃私语什么,这才转身离开厨房去忙别的。 只她一走,云秀便又凑近了颜皎月了些,低声问:“姐姐也是来投奔亲戚的吗?” 云秀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她一早就听到姑姑们议论这丑八怪是管家的亲戚。而管家在府中的地位,虽不是主子,却是府中权势最大的下人。 第九十五章 娇娇闭眼别看 这个老女人,好龌龊的心思。 她当人人都像她自家的主子一样,喜欢爬人家的床当个妾室么! 没错,孙娘子的主子林姨娘能嫁来西南霍府,完全是当年林家使了手段,在幽州军主帅进宫参加晚宴醉酒时,自荐的枕席。 若非如此,幽州军主帅肯收个皇城那边的妾? 哼!可笑。 如今,这老女子是怕别人效仿她主子么! 别问颜皎月是怎么知道孙娘子是皇城来的,问就是这老女子自以为自己是皇城来,便觉得高人一等,恨不得把她是皇城来的几个字镶金了贴在脸上。 呸! 清平王府娇养出来的大小姐,就算傲气当初在发配路上被消磨干净了,但生起气来,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势和震慑却是还在的。 孙娘子是皇城来的,眼力见儿自然还是有的,察觉到这种与林家嫡女一般的气势一出,她心头立即一跳,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怎么可能。 这似与生俱来的压人气势,怎么可能从一个小小丫鬟身上发出来? 定是这丑丫头装腔作势,自己不能被吓到。 孙娘子在心底暗暗想着,刚想找回自己的威严教训教训这丑丫头,让她知道这里谁才是主事人,就听到一道似夹着寒冰的声音:“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 颜皎月微微上前了一步,气势吓得孙娘子双脚不受控制的退了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霍府,这丑丫头应该不敢乱来。 “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颜皎月冷冰冰的盯着她,重复了一遍。 “你、你大胆,这里是霍府,你想以下犯上不成么。”孙娘子被她满是冷意的双眼盯得心头生惧,再看到她脸上的疤痕,登时后背发凉,不自觉地又退了两步。 这丫头,太邪气了,想想还是暂时放过她! 这般想着,孙娘子稳了稳心神,没敢再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更不敢再看她,匆匆地说了一句“赶紧去厨房帮忙。”便像有鬼在身后追她似的跑了。 真是活见鬼了,那丑丫头的眼神跟鬼眼似的,直杵人。 颜皎月定着原地,面容和目光都一样冰冷。若非时刻记着自己来西南的目的,她刚刚真想一木桶砸死那老女人。 这口气,好难忍啊! 来到厨房,厨房的管事云娘子还算和善,知她是新来的,才入府没几日,便没让做什么累活,只让她去角落里跟另一个小丫鬟洗菜。 颜皎月刚蹲下,那小丫鬟捞起一把菜叶抬头,笑着小声喊了她一声:“姐姐。” 小丫鬟模样长得很乖巧,这声“姐姐”喊得也很是清脆悦耳,听不出任何杂质,如孩童的音一般,让颜皎月听得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以前在清平王府,也是有一群小萝卜头追在她后面喊姐姐的。 只是后来……后来怎么来着了? 哦,对了,后来那些小萝卜头们被压上了刑场上,排成了一排,脑袋被一刀一个的从刑场上砍落了下来。 那一幕,原来她看到了的啊! 颜皎月一直觉得自己的神志清醒后,总有些什么东西没想起来,像是被自己刻意埋到心底最深处。 直到刚刚那声姐姐,猝不及防的让她猛地想起发配前夕,清平王府一众男丁被压上刑台那日,她被颜玉殊命人压着去了刑场,被掰着眼睛,强迫着亲眼看着那一颗颗头颅滚落下来的全过程。 特别是她三哥和四哥人头落下前,都还在拼命的大喊,大喊着“娇娇,闭眼!别看!!” 闭眼,别看…… 耳中似回荡起他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颜皎月心口疼得颤了一颤,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嗒’一声,在闭眼的瞬间,眼泪毫无征兆的滴落在洗菜的盆子里,打在水面上,荡漾起一圈圈晃动的水纹,惊得颜皎月回过神来,赶忙敛下一身悲戚,红着眼朝旁边喊她姐姐的人,勉强露出一个难看微笑。 这扭曲着面容上疤痕的一笑,落在旁边小丫鬟的眼里,如鬼罗刹一样,看得她心颤颤的。 但想到刚刚听到云娘子和别人的话,知道这丑八怪是管家的亲戚,只好强忍着嫌弃,笑容甜甜的道:“我叫云秀,是云娘子的侄女,姐姐叫什么?” “谢娇娇。”颜皎月声音有些沙哑,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感觉到对方似乎不想搭理自己,也没因她报了自家姑姑的名而与自己套近乎,云秀有些不悦,正想再说两句,就看到自家姑姑冷睇过来的眼色,吓得手一抖,急忙闭了嘴。 她还是很怕自家这个姑姑的。 云娘子怎会看不出自家侄女那点小心思,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 自家这丫头心思不正,自去年来投奔她,有幸见过主帅一眼后,便一心想爬床当人上人。可她也不用脑子想想,这霍府主子的床岂是那么好爬的? 不说主子根本不可能看上她,就算她运气好看上了,要了她,抬了她做姨娘,可她一个奴婢出身,无权无势更无娘家背景的小丫头,入了这深宅大院,又哪里可能斗得过后院那帮娘家地位都不凡的姨娘?! 云娘子这辈子血亲缘薄,如今亲人又只剩这么一个来投奔自己的侄女,不忍她走错路,日后忍受别人磋磨,红颜薄命死在深宅大院里,只能时时刻刻都将她拘在自己身边,想着等过些日子,替她相看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再用自己这些年存的银钱,给她准备笔丰富的嫁妆好好去过日子。 如此也算对得起她那短命的兄嫂了。 想着,云娘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看两个小丫头乖乖的做着活,也没再窃窃私语什么,这才转身离开厨房去忙别的。 只她一走,云秀便又凑近了颜皎月了些,低声问:“姐姐也是来投奔亲戚的吗?” 云秀这是明知故问,因为她一早就听到姑姑们议论这丑八怪是管家的亲戚。而管家在府中的地位,虽不是主子,却是府中权势最大的下人。 第九十六章 跟有鬼追她似的 所以她一早就盘算着,找个机会与这丑八怪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让她在管家面前给自己说说好话,到时候再派遣到主帅房中伺候,自己再使点手段,以她的相貌,主帅血气方刚的还怕不能成事?! 所以云秀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认识她,不想她竟被派来了厨房帮忙。 这让云秀顿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所以这会儿看着颜皎月的目光,热情洋溢得就像在看自己荣华富贵路上的垫脚石一样热切。 可惜,颜皎月只微微一眼,便能看出眼前她的那点小心思,只是有些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而且还有点反感她这份自来熟的自信。 “我叫谢娇娇,别叫我姐姐。” 她自己有妹妹,不稀罕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特别是眼前这满目都是算计的人。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云秀微微错愕了一下,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被落了面子,当即脸色都变了变,笑容僵硬道:“那我叫你娇娇姐可以吗?” “不可以,我们不熟。”颜皎月木盆里洗着菜,神色淡然。 这下云秀脸色彻底不好看了。 这丑八怪到底懂不懂得变通?她可是云娘子的侄女,府里丫鬟都巴不得跟她交好,这丑八怪还给脸不要脸了。 云秀气得咬牙,没忍住暗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将手里的菜叶往水里砸去。本想砸颜皎月一脸水花,不想那菜叶还没落到水盆里,颜皎月直接手一抬,把整盆水都给倒了。 整盆水哗啦啦的倒出,颜皎月自己是避开的,云秀却躲避不及,一双绣花鞋直接被浇了个里外透湿。 “你是故意的。”看着湿漉漉的鞋子,云秀气得跳了起来,怒瞪着她。 可恶,这个丑八怪,这可是她最近才买的新鞋子,可贵了。 “是你自己没让开,怪我咯。”颜皎月撇了她一眼,就是故意的。 “你……”云秀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但发现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因她刚刚那一嗓子看向了这边,赶忙咬牙忍住给这丑八怪一巴掌的冲动。 “你小心些,我去告诉姑姑一声去换双鞋子,你自己洗!”为了继续保持平日在人前乖巧可爱的模样,云秀再生气,也只能咬牙隐去怒意,故意委屈巴巴转身离开。 这模样落到其他人眼中,其他人看着颜皎月的眼神就变了。 在他们眼里,云秀就是厨房里的小娇花。 现在小娇花委屈巴巴的受委屈了,自然有人会替她出气。 这点颜皎月不知道,她此刻头都没抬,心中却对云秀委屈巴巴离开的行为冷嗤不已。 以前在清平王府的时候,大伯后院那些姨娘使起手段来可高级多了,就云秀这点道行的,说实话,她真没太放在眼里。 她只是有些想不通,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怎么就这个云秀刚才对她一个刚进府的那么热情? 按道理,不应该啊! 颜皎月这边想不通,管家那边却找不着人了。 本来他处理完其他事,想起自家主子让给那丑丫头换个活干,自己就亲自过来了。可来了却找不到人,让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恰巧孙娘子被吓到,这会儿在林姨娘院子里,便没人知道颜皎月在厨房。 “那负责教新婢们规矩的孙娘子何处去了?” “回管家,孙娘子去欣荣苑了。”回话的小厮才从欣荣那边交差过来没多久,回来那会儿正好看到孙娘子跟有鬼追她似的跑去的。 后面的话小厮没说。 “有没有带着什么人一起过去?” 小厮摇头:“没有,小的只瞧见孙娘子一人。” 没有就好,那欣荣苑是林姨娘的院子,林姨娘性格又跋扈,要是丑丫头不入她的眼,惹怒了林姨娘,受了罚,管家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主子交代。 好在那孙娘子还有点眼力见儿,没去干蠢事。 只是孙娘子没带丑丫头过去,那那丑丫头跑去哪儿了? 此刻,欣荣苑里。 孙娘子被颜皎月的气势唬了一通,本来是来告状的,不过在进来后,站在门边看到林姨娘怒砸了许多东西,似乎火气都还没发完,便没敢进房里去触霉头。 “主子这是怎么了?”她小声问退出来的张娘子。 张娘子小心的往里看了一眼,拉着他往外走出,到了门外才敢小声道:“今早不知是谁告的密,说顾氏那爬主帅床的婢子,是被咱们主子让人活活磋磨死的,主帅怒气冲冲的过来,还动了手,险先将咱们主子给掐死。” 孙娘子听得大惊,转而大怒道:“主帅怎敢,咱们主子可是侍郎的女儿,他就不怕皇城那边怪罪下来!” 这话要怎么说?张娘子也挺尬的,毕竟她们可比谁都清楚自家主子这姨娘身份是怎么来的,若主帅真怕皇城那边,她们主子也不至于只是个妾了。 张娘子以前是林家嫡母院中伺候的,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当年跟着来西南,就是受林姨娘嫡母之命,跟来监督林姨娘,免她行差踏错辱了林氏女之名。 所以听着孙娘子的愤愤怒语,张娘子并没有跟着义愤填膺附和什么,望了她一眼,只道:“今早主帅离开欣荣苑时,已经下令让人开始彻查此事了,扬言欺辱过那顾氏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查到便要将之挫骨扬灰呢。” 张娘子说着,有几分庆幸自己对那顾氏还算和善。 毕竟主帅没动林姨娘,多多少少的确是顾忌了点皇城那边,但若是他们这些婢子奴才,人家可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这会儿,怕是着人去找那顾氏的尸身去了。唉!只是都那么多天了,也不知还能找不找得着。”就算找着了,怕是也难以全须全尾。 当初主帅离府匆忙,并未特意交代过好好安置那顾氏,所以那顾氏被查出有孕的消息后,当天夜里就不知被后院的哪个主子让人灌了堕胎药,直接一尸两命的裹了席子,被丢去了城外林中。 如今,怕是早被野兽啃食干净了,又怎可能找得到。 第九十六章 跟有鬼追她似的 所以她一早就盘算着,找个机会与这丑八怪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让她在管家面前给自己说说好话,到时候再派遣到主帅房中伺候,自己再使点手段,以她的相貌,主帅血气方刚的还怕不能成事?! 所以云秀本来就想找个机会认识她,不想她竟被派来了厨房帮忙。 这让云秀顿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所以这会儿看着颜皎月的目光,热情洋溢得就像在看自己荣华富贵路上的垫脚石一样热切。 可惜,颜皎月只微微一眼,便能看出眼前她的那点小心思,只是有些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而且还有点反感她这份自来熟的自信。 “我叫谢娇娇,别叫我姐姐。” 她自己有妹妹,不稀罕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特别是眼前这满目都是算计的人。 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云秀微微错愕了一下,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被落了面子,当即脸色都变了变,笑容僵硬道:“那我叫你娇娇姐可以吗?” “不可以,我们不熟。”颜皎月木盆里洗着菜,神色淡然。 这下云秀脸色彻底不好看了。 这丑八怪到底懂不懂得变通?她可是云娘子的侄女,府里丫鬟都巴不得跟她交好,这丑八怪还给脸不要脸了。 云秀气得咬牙,没忍住暗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将手里的菜叶往水里砸去。本想砸颜皎月一脸水花,不想那菜叶还没落到水盆里,颜皎月直接手一抬,把整盆水都给倒了。 整盆水哗啦啦的倒出,颜皎月自己是避开的,云秀却躲避不及,一双绣花鞋直接被浇了个里外透湿。 “你是故意的。”看着湿漉漉的鞋子,云秀气得跳了起来,怒瞪着她。 可恶,这个丑八怪,这可是她最近才买的新鞋子,可贵了。 “是你自己没让开,怪我咯。”颜皎月撇了她一眼,就是故意的。 “你……”云秀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不少,但发现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因她刚刚那一嗓子看向了这边,赶忙咬牙忍住给这丑八怪一巴掌的冲动。 “你小心些,我去告诉姑姑一声去换双鞋子,你自己洗!”为了继续保持平日在人前乖巧可爱的模样,云秀再生气,也只能咬牙隐去怒意,故意委屈巴巴转身离开。 这模样落到其他人眼中,其他人看着颜皎月的眼神就变了。 在他们眼里,云秀就是厨房里的小娇花。 现在小娇花委屈巴巴的受委屈了,自然有人会替她出气。 这点颜皎月不知道,她此刻头都没抬,心中却对云秀委屈巴巴离开的行为冷嗤不已。 以前在清平王府的时候,大伯后院那些姨娘使起手段来可高级多了,就云秀这点道行的,说实话,她真没太放在眼里。 她只是有些想不通,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怎么就这个云秀刚才对她一个刚进府的那么热情? 按道理,不应该啊! 颜皎月这边想不通,管家那边却找不着人了。 本来他处理完其他事,想起自家主子让给那丑丫头换个活干,自己就亲自过来了。可来了却找不到人,让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恰巧孙娘子被吓到,这会儿在林姨娘院子里,便没人知道颜皎月在厨房。 “那负责教新婢们规矩的孙娘子何处去了?” “回管家,孙娘子去欣荣苑了。”回话的小厮才从欣荣那边交差过来没多久,回来那会儿正好看到孙娘子跟有鬼追她似的跑去的。 后面的话小厮没说。 “有没有带着什么人一起过去?” 小厮摇头:“没有,小的只瞧见孙娘子一人。” 没有就好,那欣荣苑是林姨娘的院子,林姨娘性格又跋扈,要是丑丫头不入她的眼,惹怒了林姨娘,受了罚,管家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主子交代。 好在那孙娘子还有点眼力见儿,没去干蠢事。 只是孙娘子没带丑丫头过去,那那丑丫头跑去哪儿了? 此刻,欣荣苑里。 孙娘子被颜皎月的气势唬了一通,本来是来告状的,不过在进来后,站在门边看到林姨娘怒砸了许多东西,似乎火气都还没发完,便没敢进房里去触霉头。 “主子这是怎么了?”她小声问退出来的张娘子。 张娘子小心的往里看了一眼,拉着他往外走出,到了门外才敢小声道:“今早不知是谁告的密,说顾氏那爬主帅床的婢子,是被咱们主子让人活活磋磨死的,主帅怒气冲冲的过来,还动了手,险先将咱们主子给掐死。” 孙娘子听得大惊,转而大怒道:“主帅怎敢,咱们主子可是侍郎的女儿,他就不怕皇城那边怪罪下来!” 这话要怎么说?张娘子也挺尬的,毕竟她们可比谁都清楚自家主子这姨娘身份是怎么来的,若主帅真怕皇城那边,她们主子也不至于只是个妾了。 张娘子以前是林家嫡母院中伺候的,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当年跟着来西南,就是受林姨娘嫡母之命,跟来监督林姨娘,免她行差踏错辱了林氏女之名。 所以听着孙娘子的愤愤怒语,张娘子并没有跟着义愤填膺附和什么,望了她一眼,只道:“今早主帅离开欣荣苑时,已经下令让人开始彻查此事了,扬言欺辱过那顾氏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查到便要将之挫骨扬灰呢。” 张娘子说着,有几分庆幸自己对那顾氏还算和善。 毕竟主帅没动林姨娘,多多少少的确是顾忌了点皇城那边,但若是他们这些婢子奴才,人家可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这会儿,怕是着人去找那顾氏的尸身去了。唉!只是都那么多天了,也不知还能找不找得着。”就算找着了,怕是也难以全须全尾。 当初主帅离府匆忙,并未特意交代过好好安置那顾氏,所以那顾氏被查出有孕的消息后,当天夜里就不知被后院的哪个主子让人灌了堕胎药,直接一尸两命的裹了席子,被丢去了城外林中。 如今,怕是早被野兽啃食干净了,又怎可能找得到。 第九十七章 你是要私逃是吧 想到此,同为女人的张娘子挺同情那顾氏的遭遇的。 那样的好相貌、好性子,若是托生在好人家,定也是个被人千骄万宠的姑娘。 可惜偏偏是个被卖入府里舞姬。 本没怎么在意的孙娘子越听张娘子的话,心中越是大惊惶恐,有些不敢相信主帅会那么在意那顾氏,在意到要将欺辱过她的人挫骨扬灰。 要知道,西南幽州军主帅的话,向来一言九鼎,他要杀的人,也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主帅当真那么说了?” 真的要将欺辱过顾氏的人挫骨扬灰? “这话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啊,当初对那顾氏横眉竖眼的,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这几日还是小心谨慎着些为好,别碰到主帅手里。”虽不耻孙娘子当初的行为,但毕竟是一个府里出来的,又离乡背井的远来西南,张娘子忍不住告诫了她两句。 听与不听,明与不明白,这同为奴婢之谊她也算尽全了。 “我、我晓得了。”孙娘子此刻心颤得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讨好林姨娘,那使劲磋磨顾氏的场景,孙娘子心慌得手抖了几下,脸色已然死灰。 张娘子发觉她脸色难看,关心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无、无事,你照顾好主子,杂房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孙娘子浑身抖得厉害,走路都有些踉跄,心中慌乱得不行。 张娘子望着孙娘子的背影,哪里看不出她那是怕了,拢了拢袖口,回头听到里面的怒砸声还没停,轻叹了口气,神色淡淡的。 而孙娘子惶恐不安的离开欣荣苑,一路上都在想刚刚张娘子的话,越想心就越不安。 她心知林姨娘并非善主,如果主帅查到自己头上,知道那顾氏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怕到时林姨娘非但不会救自己,还有可能过河拆桥,把从前那些腌臜事都推给自己,那自己焉还能有命活啊! 想到这儿,孙娘子看了看天色,急急地加快回房的步伐。 混迹深宅大院多年,退路她早就安排好了,而且她也不是签了死契的老奴婢,想要活命,她就得逃。 反正大邺那么大,只要逃出西南,她就可以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了。这奴婢生涯她当了近二十年,也当够了,她现在年纪也不是很大,这些年存的银钱也不少,倒时找个老实靠谱的郎君嫁了,当个正头娘子,何愁不比当个伺候人的奴婢强。 想通了,趁那顾氏的死还没查到自己头上,孙娘子更不敢耽搁了。 …… 厨房这边,颜皎月独自一人洗了一个多时辰的菜了,那叫云秀的都没再回来。而厨房里的其他人大多是踩低捧高的,他们还没听到颜皎月是管家亲戚的传言,所以在刚才看到她刚来就“欺负”云秀后,便有意无意的给她加大洗菜的量。 “把这个也洗了,洗干净些,我半个时辰后来拿。”见她面前的已经洗完,有人又抬来一筐有些枯黄的青菜。 这筐青菜还是昨日菜农送来的,已经放了两日,本来不新鲜了要扔掉的,但就是有人不想让颜皎月休息。 颜皎月低头看着那筐菜,又看了看自己有些被泡得皱皮的手,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忍什么了。 这些人明显是故意在针对她,若她不反击,每日就这么洗菜洗菜洗菜,洗个没完没了,那她要何年何月才能寻到巫族的人找解药? 而且,她颜皎月可不是来当丫鬟受人磋磨的。 那抬来菜筐的小厮说完,刚想转身离开,就见一直低着头的颜皎月突然站了起来,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将那筐菜踢倒在地。 “丑八怪,你干什么?”小厮惊道。 颜皎月听到丑八怪三字,眸色又是一冷,直接弯腰端起地上的洗菜水,一股脑的朝那骂她丑八怪的小厮泼去,泼完也骂了句:“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那小厮被猝不及防的泼了个透心凉,惊得好半响没反应过来,所以人也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等他回过神来,听到那句“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后,气得跳脚就要动手,可惜人已经跑远了。 人家又不傻,泼了人不跑还等着人家动手打她么。 颜皎月丢了木盆后,一鼓作气跑出了厨房,照着来时的路,麻溜地跑回了大通铺的小院里。 此刻,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那单独辟出来给管事们住的房间里,隐隐有动静传来。 经过刚刚的事,颜皎月觉得再留在这霍府当丫鬟,怕是三年五载都找不到自己要找的线索,所以决定拿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正要进大通铺房间呢,就看到孙娘子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从她自己房间出来。 大白天的,她这是做贼? 颜皎月笔直地站在原地,没躲,也没推门进大通铺里,因为这下人院子连个盆栽都没有,推门直接就暴露,她想躲也躲不掉。 而孙娘子本来就做贼心虚,一转身就看到她,当即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差点没把她老命吓掉。 “孙娘子背着行囊是要去哪儿?”颜皎月敢保证,这老女人神色慌张,肯定没好事。 孙娘子见是这丑丫头,赶紧稳住心神,狠瞪了她一眼,语气尖酸道:“你管我去哪儿,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一个丫鬟交代不成,多管闲事,给我死开点。” 说完,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就走,走到院门口时,她却没有直接出去,反而伸长着脖子朝外观察了几眼,才挺直身子走出去。 这小小的一个动作,让颜皎月立马就看出了反常。 “孙娘子,你是要私逃是!” 刚踏出院门一步的孙娘子一听,心下一跳,顿住了。她恶狠狠回头,本要警告颜皎月两句,可当看到颜皎月面上那似笑非笑,似乎知道她要干嘛的神情,后背一凉,不敢轻举妄动了。 颜皎月本来就是试探,奈何这老女人太蠢,竟给他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这孙娘子,就是想私逃。 第九十七章 你是要私逃是吧 想到此,同为女人的张娘子挺同情那顾氏的遭遇的。 那样的好相貌、好性子,若是托生在好人家,定也是个被人千骄万宠的姑娘。 可惜偏偏是个被卖入府里舞姬。 本没怎么在意的孙娘子越听张娘子的话,心中越是大惊惶恐,有些不敢相信主帅会那么在意那顾氏,在意到要将欺辱过她的人挫骨扬灰。 要知道,西南幽州军主帅的话,向来一言九鼎,他要杀的人,也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主帅当真那么说了?” 真的要将欺辱过顾氏的人挫骨扬灰? “这话我还能骗你不成,你啊,当初对那顾氏横眉竖眼的,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这几日还是小心谨慎着些为好,别碰到主帅手里。”虽不耻孙娘子当初的行为,但毕竟是一个府里出来的,又离乡背井的远来西南,张娘子忍不住告诫了她两句。 听与不听,明与不明白,这同为奴婢之谊她也算尽全了。 “我、我晓得了。”孙娘子此刻心颤得厉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讨好林姨娘,那使劲磋磨顾氏的场景,孙娘子心慌得手抖了几下,脸色已然死灰。 张娘子发觉她脸色难看,关心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无、无事,你照顾好主子,杂房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孙娘子浑身抖得厉害,走路都有些踉跄,心中慌乱得不行。 张娘子望着孙娘子的背影,哪里看不出她那是怕了,拢了拢袖口,回头听到里面的怒砸声还没停,轻叹了口气,神色淡淡的。 而孙娘子惶恐不安的离开欣荣苑,一路上都在想刚刚张娘子的话,越想心就越不安。 她心知林姨娘并非善主,如果主帅查到自己头上,知道那顾氏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怕到时林姨娘非但不会救自己,还有可能过河拆桥,把从前那些腌臜事都推给自己,那自己焉还能有命活啊! 想到这儿,孙娘子看了看天色,急急地加快回房的步伐。 混迹深宅大院多年,退路她早就安排好了,而且她也不是签了死契的老奴婢,想要活命,她就得逃。 反正大邺那么大,只要逃出西南,她就可以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了。这奴婢生涯她当了近二十年,也当够了,她现在年纪也不是很大,这些年存的银钱也不少,倒时找个老实靠谱的郎君嫁了,当个正头娘子,何愁不比当个伺候人的奴婢强。 想通了,趁那顾氏的死还没查到自己头上,孙娘子更不敢耽搁了。 …… 厨房这边,颜皎月独自一人洗了一个多时辰的菜了,那叫云秀的都没再回来。而厨房里的其他人大多是踩低捧高的,他们还没听到颜皎月是管家亲戚的传言,所以在刚才看到她刚来就“欺负”云秀后,便有意无意的给她加大洗菜的量。 “把这个也洗了,洗干净些,我半个时辰后来拿。”见她面前的已经洗完,有人又抬来一筐有些枯黄的青菜。 这筐青菜还是昨日菜农送来的,已经放了两日,本来不新鲜了要扔掉的,但就是有人不想让颜皎月休息。 颜皎月低头看着那筐菜,又看了看自己有些被泡得皱皮的手,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忍什么了。 这些人明显是故意在针对她,若她不反击,每日就这么洗菜洗菜洗菜,洗个没完没了,那她要何年何月才能寻到巫族的人找解药? 而且,她颜皎月可不是来当丫鬟受人磋磨的。 那抬来菜筐的小厮说完,刚想转身离开,就见一直低着头的颜皎月突然站了起来,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将那筐菜踢倒在地。 “丑八怪,你干什么?”小厮惊道。 颜皎月听到丑八怪三字,眸色又是一冷,直接弯腰端起地上的洗菜水,一股脑的朝那骂她丑八怪的小厮泼去,泼完也骂了句:“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那小厮被猝不及防的泼了个透心凉,惊得好半响没反应过来,所以人也都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等他回过神来,听到那句“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后,气得跳脚就要动手,可惜人已经跑远了。 人家又不傻,泼了人不跑还等着人家动手打她么。 颜皎月丢了木盆后,一鼓作气跑出了厨房,照着来时的路,麻溜地跑回了大通铺的小院里。 此刻,小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倒是那单独辟出来给管事们住的房间里,隐隐有动静传来。 经过刚刚的事,颜皎月觉得再留在这霍府当丫鬟,怕是三年五载都找不到自己要找的线索,所以决定拿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正要进大通铺房间呢,就看到孙娘子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的从她自己房间出来。 大白天的,她这是做贼? 颜皎月笔直地站在原地,没躲,也没推门进大通铺里,因为这下人院子连个盆栽都没有,推门直接就暴露,她想躲也躲不掉。 而孙娘子本来就做贼心虚,一转身就看到她,当即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差点没把她老命吓掉。 “孙娘子背着行囊是要去哪儿?”颜皎月敢保证,这老女人神色慌张,肯定没好事。 孙娘子见是这丑丫头,赶紧稳住心神,狠瞪了她一眼,语气尖酸道:“你管我去哪儿,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一个丫鬟交代不成,多管闲事,给我死开点。” 说完,提了提肩上的包袱就走,走到院门口时,她却没有直接出去,反而伸长着脖子朝外观察了几眼,才挺直身子走出去。 这小小的一个动作,让颜皎月立马就看出了反常。 “孙娘子,你是要私逃是!” 刚踏出院门一步的孙娘子一听,心下一跳,顿住了。她恶狠狠回头,本要警告颜皎月两句,可当看到颜皎月面上那似笑非笑,似乎知道她要干嘛的神情,后背一凉,不敢轻举妄动了。 颜皎月本来就是试探,奈何这老女人太蠢,竟给他证实了心底的猜测。 这孙娘子,就是想私逃。 第九十八章 莫要伤了那丫头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私逃,不过颜皎月却笑了。她刚刚还在想怎么离开这霍府呢,这不,能带她出去的人就来了,倒是省了她费神想办法。 “你想做什么?”孙娘子警惕的望着她,眼底隐隐有狠意。 这臭丫头要是不识相,敢坏了她的事,她不介意离开前先弄死她,反正这些年霍府后院那口枯井里,她来来回回都不知道替林姨娘处理了多少不识好歹的丫鬟了。 多这臭丫头一个,她也不怕! “孙娘子莫要紧张,你放心,我不会喊人,也不是要威胁你。” 听到这话,孙娘子不屑得很,却见颜皎月眉目微挑,继续道:“我不会喊人,是因为我也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她不是才进府,还是管家的亲戚么?怎会想离开,孙娘子脸上露出不解。 颜皎月才不会跟她解释,嘴角笑着,语气却出奇的冰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带着我一起出府,出府后你我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二是我去举报你,让你牢底坐穿,孙娘子来选择一个!” 要知道,按大邺律令,奴婢若是在主家未允许的情况下,在契约日期没到达之前私逃离开,那是相当于犯罪的,是要赔偿主家损失,和进牢狱的。 特别是像霍府这样的人家,要是逮到了,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这还不是威胁? 孙娘子听完气得想吐血,但想着小命,更怕再耽搁下去就查到自己头上了,到时可不就是私逃的事那么简单了。 犹豫片刻,她只能咬碎了老牙同意。 孙娘子跟着林姨娘来霍府也有五六年了,地位多少还是有点的,她没敢走后门,更不敢走正门,只能去没什么人路过的小侧门。 霍府小侧门有两个守门婆子,两婆子见到她,讨好的上前打招呼,孙娘子端着身份与她们寒暄了几句,便让开门。两婆子虽奇怪她这次为何走这小侧门,但也没起疑什么,不敢得罪她,便笑呵呵的给开门了放行。 出了霍府,孙娘子松了口气,狠瞪着颜皎月后,一把从她怀里夺过自己的包袱,警告了她两句,便没再管她,急匆匆地就朝城门方向而去。 她得在霍家的人发现她逃跑前,快点出城才行。 颜皎月看着她已经混入人群的身影,眯了眯杏眼,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扫了一圈,最后笑眯眯地走到一个盯着人家卖糖葫芦的小男孩面前。 那小男孩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寻常,但长得清秀得很,盯着人家糖葫芦的眼睛似闪着光,亮晶晶的,哈喇子也都快流出来了。 颜皎月笑着走了过去,双手从后搭在他的肩上,低头问:“想不想把那些糖葫芦都扛回家?” 小男孩被人突然搭住,反应迅速的扭头望去,当看到搭住他肩膀的人的面容时,小身子微僵了一瞬间。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从那能吓哭别的小朋友的面容上,慢慢移向了人家手里的碎银子。 他天真的问:“全部吗?” “嗯,全部。”颜皎月跟着他盯向了糖葫芦。 听的可以全部,小男孩盯着糖葫芦的目光更闪了,咽了咽口水,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 全是他的了。 小小年纪,如此上道,真是前途无量啊!颜皎月笑意更深了,带着他就朝买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霍府,前厅大堂里。 霍霆骁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丫鬟奴才,眼底杀意涌动,也就在这时,把守府正门的一名士兵跑来,禀告道:“主帅,门口有个小孩替人送来一句话。” 霍霆骁冷眸微抬,问:“何话?” “回主帅,那小孩说有人让他带一句话给主帅,说是府中的孙娘子跑路了。”起初看到那个扛着一大串糖葫芦的小屁孩,他们是不当回事的,可偏巧今日府里下了禁令,那小孩一开口说的又是孙娘子跑了。 守正门的士兵都是随军士兵,自然跟后门的门房婆子们不同,那孩子的话一出,他们当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便立即来报了。 “孙娘子?”霍霆有些疑惑,这孙娘子干嘛的。 一旁的管家赶紧解释道:“禀主子,孙娘子是林姨娘的陪嫁婆子,因着从前在林府是个教规矩的,来到咱们府上后,便一直在杂房管教府中丫鬟。” 一听是林氏那毒妇的人,霍霆骁脸色一黑,眉头一皱,问:“本帅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府,谁放跑的?” 谁放跑的管家也不知道,赶紧转身让人去查,不消片刻,小侧门那两守门婆子就一脸恐慌的被人压了上来。两人瑟瑟发抖,一脸不明她们犯了什么错。 “孙娘子是你二人放出去的?” 两婆子一听,更加不明白了,但看到主帅都端坐在这里,立马就联想到孙娘子今天突然来走小侧门的事,吓得脸色瞬间死白死白的,抖得更厉害了:“是、是。” 见二人承认,管家小心看了霍霆,沉脸厉斥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午时府中便已下了禁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府,你二人竟还敢违背主帅之命,该当何罪!” 两个婆子一直就是守门,哪见过这种阵势,当即吓得趴在地上,一边拼命磕头求饶,一边解释道:“主帅饶命啊,实是前来通知的人来晚了,孙娘子二人离开时,老奴等还没有接到禁令啊,主帅明察啊!” “二人?”霍霆骁抓到个重点,冷声问:“除了那孙娘子还有谁?” “一个、一个脸上全是疤的姑娘。” 一听脸上全是疤的姑娘,管家心头猛地一跳,立马就知道了是谁,急忙跪到地上,虚擦着额上冷汗请罪道:“是奴才失职,从晌午前便没找到那丑…那丫头,一时忘了向主帅禀告了,请主子降罪。” 霍霆骁目光冷视过去,盯着管家埋在地上请罪的脑门冷看了良久,他才沉声下令:“命人去抓回来,若敢反抗,断其四肢活着带回。”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让人注意些,莫要伤了那丫头。” 管家一愣,赶紧应声去办。 等小跑出了正堂,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主子下的是两个令。 …… 第九十八章 莫要伤了那丫头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私逃,不过颜皎月却笑了。她刚刚还在想怎么离开这霍府呢,这不,能带她出去的人就来了,倒是省了她费神想办法。 “你想做什么?”孙娘子警惕的望着她,眼底隐隐有狠意。 这臭丫头要是不识相,敢坏了她的事,她不介意离开前先弄死她,反正这些年霍府后院那口枯井里,她来来回回都不知道替林姨娘处理了多少不识好歹的丫鬟了。 多这臭丫头一个,她也不怕! “孙娘子莫要紧张,你放心,我不会喊人,也不是要威胁你。” 听到这话,孙娘子不屑得很,却见颜皎月眉目微挑,继续道:“我不会喊人,是因为我也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她不是才进府,还是管家的亲戚么?怎会想离开,孙娘子脸上露出不解。 颜皎月才不会跟她解释,嘴角笑着,语气却出奇的冰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带着我一起出府,出府后你我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二是我去举报你,让你牢底坐穿,孙娘子来选择一个!” 要知道,按大邺律令,奴婢若是在主家未允许的情况下,在契约日期没到达之前私逃离开,那是相当于犯罪的,是要赔偿主家损失,和进牢狱的。 特别是像霍府这样的人家,要是逮到了,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这还不是威胁? 孙娘子听完气得想吐血,但想着小命,更怕再耽搁下去就查到自己头上了,到时可不就是私逃的事那么简单了。 犹豫片刻,她只能咬碎了老牙同意。 孙娘子跟着林姨娘来霍府也有五六年了,地位多少还是有点的,她没敢走后门,更不敢走正门,只能去没什么人路过的小侧门。 霍府小侧门有两个守门婆子,两婆子见到她,讨好的上前打招呼,孙娘子端着身份与她们寒暄了几句,便让开门。两婆子虽奇怪她这次为何走这小侧门,但也没起疑什么,不敢得罪她,便笑呵呵的给开门了放行。 出了霍府,孙娘子松了口气,狠瞪着颜皎月后,一把从她怀里夺过自己的包袱,警告了她两句,便没再管她,急匆匆地就朝城门方向而去。 她得在霍家的人发现她逃跑前,快点出城才行。 颜皎月看着她已经混入人群的身影,眯了眯杏眼,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扫了一圈,最后笑眯眯地走到一个盯着人家卖糖葫芦的小男孩面前。 那小男孩七八岁的年纪,衣着寻常,但长得清秀得很,盯着人家糖葫芦的眼睛似闪着光,亮晶晶的,哈喇子也都快流出来了。 颜皎月笑着走了过去,双手从后搭在他的肩上,低头问:“想不想把那些糖葫芦都扛回家?” 小男孩被人突然搭住,反应迅速的扭头望去,当看到搭住他肩膀的人的面容时,小身子微僵了一瞬间。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从那能吓哭别的小朋友的面容上,慢慢移向了人家手里的碎银子。 他天真的问:“全部吗?” “嗯,全部。”颜皎月跟着他盯向了糖葫芦。 听的可以全部,小男孩盯着糖葫芦的目光更闪了,咽了咽口水,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 全是他的了。 小小年纪,如此上道,真是前途无量啊!颜皎月笑意更深了,带着他就朝买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霍府,前厅大堂里。 霍霆骁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丫鬟奴才,眼底杀意涌动,也就在这时,把守府正门的一名士兵跑来,禀告道:“主帅,门口有个小孩替人送来一句话。” 霍霆骁冷眸微抬,问:“何话?” “回主帅,那小孩说有人让他带一句话给主帅,说是府中的孙娘子跑路了。”起初看到那个扛着一大串糖葫芦的小屁孩,他们是不当回事的,可偏巧今日府里下了禁令,那小孩一开口说的又是孙娘子跑了。 守正门的士兵都是随军士兵,自然跟后门的门房婆子们不同,那孩子的话一出,他们当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便立即来报了。 “孙娘子?”霍霆有些疑惑,这孙娘子干嘛的。 一旁的管家赶紧解释道:“禀主子,孙娘子是林姨娘的陪嫁婆子,因着从前在林府是个教规矩的,来到咱们府上后,便一直在杂房管教府中丫鬟。” 一听是林氏那毒妇的人,霍霆骁脸色一黑,眉头一皱,问:“本帅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出府,谁放跑的?” 谁放跑的管家也不知道,赶紧转身让人去查,不消片刻,小侧门那两守门婆子就一脸恐慌的被人压了上来。两人瑟瑟发抖,一脸不明她们犯了什么错。 “孙娘子是你二人放出去的?” 两婆子一听,更加不明白了,但看到主帅都端坐在这里,立马就联想到孙娘子今天突然来走小侧门的事,吓得脸色瞬间死白死白的,抖得更厉害了:“是、是。” 见二人承认,管家小心看了霍霆,沉脸厉斥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午时府中便已下了禁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府,你二人竟还敢违背主帅之命,该当何罪!” 两个婆子一直就是守门,哪见过这种阵势,当即吓得趴在地上,一边拼命磕头求饶,一边解释道:“主帅饶命啊,实是前来通知的人来晚了,孙娘子二人离开时,老奴等还没有接到禁令啊,主帅明察啊!” “二人?”霍霆骁抓到个重点,冷声问:“除了那孙娘子还有谁?” “一个、一个脸上全是疤的姑娘。” 一听脸上全是疤的姑娘,管家心头猛地一跳,立马就知道了是谁,急忙跪到地上,虚擦着额上冷汗请罪道:“是奴才失职,从晌午前便没找到那丑…那丫头,一时忘了向主帅禀告了,请主子降罪。” 霍霆骁目光冷视过去,盯着管家埋在地上请罪的脑门冷看了良久,他才沉声下令:“命人去抓回来,若敢反抗,断其四肢活着带回。”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让人注意些,莫要伤了那丫头。” 管家一愣,赶紧应声去办。 等小跑出了正堂,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主子下的是两个令。 …… 第九十九章 我怕他毒死你 幽州城中,某个青石小巷里。 颜皎月撑着下巴蹲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旁边还坐着个两手抓着十几串糖葫芦的小男孩,而她自己手里也拿着一串晃来晃去的。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旁边的小男孩也将一棒子糖葫芦,吃得就剩下他手里那点了。也不知道以后他要是牙不好,会不会后悔今日没少吃点。 “姐姐,你不回家吗?” 糖葫芦吃得多了,小男孩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打出来的嗝他都觉得甜丝丝的,看颜皎月的眼神都还冒闪花。 他觉得,她对这个姐姐买的糖葫芦一见钟情了。 颜皎月手里晃着他的一见钟情,瞥了他一眼,半响才“嗯”了一声,回道:“不回。” “那我要回了哦。”吃饱喝足了,小男孩不想陪她在这儿傻坐了,舔了舔被糖色糊得红彤彤的小口,站起身将她手里那串糖葫芦拿了回来后,高高兴兴的推门回家了。 没错,身后这座小院子就是这小男孩的家。 他帮了颜皎月后,所以颜皎月好心送他回家来了。 不过他们西南这边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好客,跟当初那两个同路大哥一样,哪怕她在小男孩家门口闲坐了大半个时辰了,那小男孩也丝毫没有邀请她进去坐一坐的意思。 白瞎了她给他买那么多糖葫芦了。 颜皎月挺失望的长叹了一声,看天色也不早了,起身拍了拍屁股,正打算离开去找今晚住的地方时,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颜皎月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刚好与开门的人目光相对。 开门的人不是小男孩,而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耄耋老者,穿着长衫青褂,白头白须,背脊挺得直直的,面容还算慈祥,看着与邻家老爷爷一般无二,就是眼神太过犀利了一点。 他拉开门,看到傻站在他家门口的颜皎月,神色讳莫如深,转而有些复杂地盯着她瞅了好一会儿,竟开口夸了一句:“好俊的小姑娘。” 俊? 说的是她吗? 确定这个字说的是她吗? 自毁容以来,颜皎月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她俊,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还以为听错了,下意识的就去看周围。 嗯,很好,周围除了站在门口的老人和她,就只有不远处的一条大黄狗了。不过那大黄狗不好看,毛都一绺一绺的,看着可丑了,跟‘俊’这个字应该是不搭边的,那应该说的就是她了。 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颜皎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脸上的疤痕还在,还是那样的硌手。 所以,这老人是眼神不好,还是审美有异常,还是在讽刺她吗? 颜皎月小脸沉了沉,心情更不好了,但看在对方是个老人的份上,还是要尊下老的,只能道:“老人家不必嘲讽,挡了你家的门,我离开就是。” “你哪些眼睛看到老夫在嘲讽你了?”老人阴沉沉的盯着她,显然对她的自行补脑出来的结果很是不满,但还是语气柔和了几分道:“看在你给我孙子买了那么多糖葫芦,导致他一直掉不下来的门牙终于掉了的份上,进来陪我们爷孙吃个便饭!” 语罢,也不管颜皎月会不会进来,自己转身就走。 只留下大敞的门。 “……”颜皎月。 看着敞开的门,颜皎月抿唇犹豫了下,撇了眼不远处的大黄狗一眼,才跟着走了进去。 小院是那种很寻常不过,很随处可见的简陋农家小院,不过院中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颜皎月一进来,就看到方才的小男孩头顶着两本书跪在檐下,见她进来了还朝他咧个嘴,刚好展现了下他露风的牙床。 还真掉了。 “跪好,身歪一下,加半个时辰。”老人严肃的声音传来。 小男孩一听加半个时辰,吓得赶紧稳住要歪的身子,一本正经的目视着前方,眼睛也没敢再东张西望。 但颜皎月却看出了他刚刚咧嘴笑时,眼神分明流露出了几个大字,似乎是在给她说:姐姐看,我义不义气。 嗯,是挺义气。 颜皎月明白自己能进来,应该是他给屋里的老头说了什么,要不然他们都在门口蹲了那么久了,老头搭理都没搭理她,怎么会在她要走的时候请她进来了。 “自己进屋先坐着,老夫去炒个菜招待你。”老者撩了撩衣袖,自顾说完,便朝着拐角一间小屋走去。 那应该是他们的厨房! 颜皎月想着,人已经进了小男孩跪着旁边的屋里。 这屋里和屋外一样简陋,里面的摆设也是一目了然,秉持着‘客人’要有‘客人’的样,颜皎月不好四处张望,进去后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便没动。 屋门口,小男孩听到厨房里的炒菜声传来,才敢伸着长长的脖子,趴在门槛那儿小声道:“姐姐,一会儿老头炒的菜,你可千万别吃。” 颜皎月一愣,不解问道:“为何?” 难道很难吃? 小男孩像是看出她的猜测,摇头道:“他炒的东西都很好吃,但我怕他毒死你。” “毒死我?为什么要毒死我?”越说颜皎月越懵,她其实死赖……呸,不对,她对送这小弟弟回家的目的,其实单纯得很,就是街道上那些客栈都拒绝她入住,她就是想借个宿而且嘛。 而且她都还没开口,不至于毒死她? “姐姐,你不信吗?”小男孩顶着两本书,在门槛上撑着下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笑嘻嘻的望着她。 “我信啊。”颜皎月起身蹲到他面上,百无聊赖的伸手拿过他头顶的书,起身回到长板凳上,才道:“不过你爷爷想毒死我,也得给我个想毒死我的理由,要不是我死不瞑目,化作厉鬼可是会缠上你们的。” 说完,她翻着眼皮,朝他扮了个吊死鬼的鬼脸。 小男孩一愣,没被逗笑,反而渐渐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你这个人真奇怪。” 要是别人听到他的话,不管信不信,脸上都会露出别样的情绪的,可她,连神色的波澜都没有变动丝毫。 由此可见,她不是心大没有防备,不懂防人之心,那就是有备而来! 第九十九章 我怕他毒死你 幽州城中,某个青石小巷里。 颜皎月撑着下巴蹲坐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旁边还坐着个两手抓着十几串糖葫芦的小男孩,而她自己手里也拿着一串晃来晃去的。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大半个时辰了。 旁边的小男孩也将一棒子糖葫芦,吃得就剩下他手里那点了。也不知道以后他要是牙不好,会不会后悔今日没少吃点。 “姐姐,你不回家吗?” 糖葫芦吃得多了,小男孩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打出来的嗝他都觉得甜丝丝的,看颜皎月的眼神都还冒闪花。 他觉得,她对这个姐姐买的糖葫芦一见钟情了。 颜皎月手里晃着他的一见钟情,瞥了他一眼,半响才“嗯”了一声,回道:“不回。” “那我要回了哦。”吃饱喝足了,小男孩不想陪她在这儿傻坐了,舔了舔被糖色糊得红彤彤的小口,站起身将她手里那串糖葫芦拿了回来后,高高兴兴的推门回家了。 没错,身后这座小院子就是这小男孩的家。 他帮了颜皎月后,所以颜皎月好心送他回家来了。 不过他们西南这边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好客,跟当初那两个同路大哥一样,哪怕她在小男孩家门口闲坐了大半个时辰了,那小男孩也丝毫没有邀请她进去坐一坐的意思。 白瞎了她给他买那么多糖葫芦了。 颜皎月挺失望的长叹了一声,看天色也不早了,起身拍了拍屁股,正打算离开去找今晚住的地方时,身后的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颜皎月听到声音回头望去,刚好与开门的人目光相对。 开门的人不是小男孩,而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耄耋老者,穿着长衫青褂,白头白须,背脊挺得直直的,面容还算慈祥,看着与邻家老爷爷一般无二,就是眼神太过犀利了一点。 他拉开门,看到傻站在他家门口的颜皎月,神色讳莫如深,转而有些复杂地盯着她瞅了好一会儿,竟开口夸了一句:“好俊的小姑娘。” 俊? 说的是她吗? 确定这个字说的是她吗? 自毁容以来,颜皎月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她俊,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还以为听错了,下意识的就去看周围。 嗯,很好,周围除了站在门口的老人和她,就只有不远处的一条大黄狗了。不过那大黄狗不好看,毛都一绺一绺的,看着可丑了,跟‘俊’这个字应该是不搭边的,那应该说的就是她了。 认真思考了片刻后,颜皎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脸上的疤痕还在,还是那样的硌手。 所以,这老人是眼神不好,还是审美有异常,还是在讽刺她吗? 颜皎月小脸沉了沉,心情更不好了,但看在对方是个老人的份上,还是要尊下老的,只能道:“老人家不必嘲讽,挡了你家的门,我离开就是。” “你哪些眼睛看到老夫在嘲讽你了?”老人阴沉沉的盯着她,显然对她的自行补脑出来的结果很是不满,但还是语气柔和了几分道:“看在你给我孙子买了那么多糖葫芦,导致他一直掉不下来的门牙终于掉了的份上,进来陪我们爷孙吃个便饭!” 语罢,也不管颜皎月会不会进来,自己转身就走。 只留下大敞的门。 “……”颜皎月。 看着敞开的门,颜皎月抿唇犹豫了下,撇了眼不远处的大黄狗一眼,才跟着走了进去。 小院是那种很寻常不过,很随处可见的简陋农家小院,不过院中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颜皎月一进来,就看到方才的小男孩头顶着两本书跪在檐下,见她进来了还朝他咧个嘴,刚好展现了下他露风的牙床。 还真掉了。 “跪好,身歪一下,加半个时辰。”老人严肃的声音传来。 小男孩一听加半个时辰,吓得赶紧稳住要歪的身子,一本正经的目视着前方,眼睛也没敢再东张西望。 但颜皎月却看出了他刚刚咧嘴笑时,眼神分明流露出了几个大字,似乎是在给她说:姐姐看,我义不义气。 嗯,是挺义气。 颜皎月明白自己能进来,应该是他给屋里的老头说了什么,要不然他们都在门口蹲了那么久了,老头搭理都没搭理她,怎么会在她要走的时候请她进来了。 “自己进屋先坐着,老夫去炒个菜招待你。”老者撩了撩衣袖,自顾说完,便朝着拐角一间小屋走去。 那应该是他们的厨房! 颜皎月想着,人已经进了小男孩跪着旁边的屋里。 这屋里和屋外一样简陋,里面的摆设也是一目了然,秉持着‘客人’要有‘客人’的样,颜皎月不好四处张望,进去后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便没动。 屋门口,小男孩听到厨房里的炒菜声传来,才敢伸着长长的脖子,趴在门槛那儿小声道:“姐姐,一会儿老头炒的菜,你可千万别吃。” 颜皎月一愣,不解问道:“为何?” 难道很难吃? 小男孩像是看出她的猜测,摇头道:“他炒的东西都很好吃,但我怕他毒死你。” “毒死我?为什么要毒死我?”越说颜皎月越懵,她其实死赖……呸,不对,她对送这小弟弟回家的目的,其实单纯得很,就是街道上那些客栈都拒绝她入住,她就是想借个宿而且嘛。 而且她都还没开口,不至于毒死她? “姐姐,你不信吗?”小男孩顶着两本书,在门槛上撑着下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笑嘻嘻的望着她。 “我信啊。”颜皎月起身蹲到他面上,百无聊赖的伸手拿过他头顶的书,起身回到长板凳上,才道:“不过你爷爷想毒死我,也得给我个想毒死我的理由,要不是我死不瞑目,化作厉鬼可是会缠上你们的。” 说完,她翻着眼皮,朝他扮了个吊死鬼的鬼脸。 小男孩一愣,没被逗笑,反而渐渐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你这个人真奇怪。” 要是别人听到他的话,不管信不信,脸上都会露出别样的情绪的,可她,连神色的波澜都没有变动丝毫。 由此可见,她不是心大没有防备,不懂防人之心,那就是有备而来! 第一百章 使人情根深种 颜皎月神色一直没什么变化,自始至终嘴角都噙着一抹浅笑,拿着那本书做好后,随手翻开书的第一页,低头就要准备看会儿打发时间。 正暗暗重新打量她的小男孩看到她这一动作,倏地想起什么,惊了一惊,急忙起身跑过去,一把夺过,低吼声:“谁让你看的!” 看了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动作很快,快得人措不及防,可颜皎月还是在这措不及防中,隐约看到翻开的第一页里写着的‘巫族训’三个首字。 那三个字,让她瞳孔骤睁,呆怔住。 巫族训,那是传说中只有巫族内门人才有资格持有的家训古籍,传说里面记载着的除了巫族传说中的术法,和历代巫族族长及圣女之名。 这是一本旁人看不得的东西。 小男孩没注意到颜皎月突变的神情,抢回书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不过还是担心的看向发愣的颜皎月,一脸后怕的问:“你什么没看到?” 他这话其实是在暗示她,暗示就算看到,也要说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问完后,他转念一想,就算看到了,这书的第一页是他们巫族的家训,旁人也看不懂,这才松了口气。 哪知他气才松到一半,颜皎月却像个不会变通的傻子一样,直接略过他的暗示,直视着小男孩身后,那端着两盘菜走过来站在门口的老者道:“我看到了,你们是古巫族的人。” 或许还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此话一出,空气中弥漫起一片死寂。 但瞬间后,她又继续道:“也是我要找的人。” 她语气沉沉,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听到颜皎月的话,小男孩简直想扶额大骂你是猪吗,但看到她的目光并不是在看自己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头,当都看到老者的那一瞬间,他小心脏倏然骤跳。 心里七上八下的暗道:得,要完! 以往被人发现他们身份的时候,他爷爷通常是要大开杀戒,再毁尸灭迹,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然而,老者这回并没有像以为一样,在有人发现他们是古巫族的瞬间立马动手杀人灭口,这次反而异常的淡定,淡定到他先将手里的菜平稳放到桌上后,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道:“鸣涯,去厨房守着汤炖一会。” 小男孩…不对,是鸣涯怎会不知道这是要支开他。 他不想去,但老头的话他不敢违抗,担心的看了颜皎月一眼,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鸣涯出去后,老者坐到颜皎月对面,摆着那两盘菜,开门见山道:“你是大邺皇族人。”语气肯定,从他开门的那瞬间,他就看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紫气。 那种紫气,只有大邺皇族人的身上才会有。 颜皎月也不否认,不过她来寻巫族人,以的可不是皇族人的身份:“敢问老者,你巫族既还尚存于世,那是否还有约束族人的族规?” 老者没料到颜皎月不答反问,历经风霜的浑浊厉眸怔了一下,道:“小丫头有话不妨直说。” “老者,若你巫族有人妄图用巫术掌控人心,被实施巫术之人皆为高位者,其心可诛,不知巫族管是不管。” “巫术?”听到世人竟还信他们巫族有巫术,老者不由扶须笑了起来:“丫头,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巫术了。” 没错,巫族人几百年前的确还有点巫术,可经过几百年的消磨,如今的巫族,像那些江湖术士一样,除了会些五行八卦的小把戏,观些天象,看些气运,剩下的就是只会些使毒治病的看家本领了。 “没有巫术…”听到这世间已经没有巫术,神色一直未变的颜皎月脸色骤然突变,心思千回百转间,脸色竟渐渐没有了血色。 “不可能,若是没有巫术,那为何…为何一个人明明已有很是心仪的人了,却突然之间控制不住的想去对另外一个人好。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却控制不住去靠近别人,不靠近,心脏就会疼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若是没有巫术,这是为何?” 谢七郎没有中毒,这是所以军医敢肯定的事。 突然间,颜皎月很害怕,她怕若是没有巫术,那是不是说明,谢七郎的症状不过是根据本该如此的状态在发展? 就像那场梦里,谢七郎娶的是别人。 爱的,也是别人。 如今,若是不是被巫术控制,那是不是在说明,梦里的一切真的改变不了,那与谢七郎相知相爱的那几个月时光,不过是她向屠蓁蓁偷来的。 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她该怎么办? 是放弃,还是如梦里那没脸没皮,懦弱无能又担小的颜皎月一样,一心只想求一个能在他身边就好? 颜皎月的心慌了,怕了,眼睛也红了。 她望着老者,表情想笑却比哭更难看,不肯相信的说:“他是着了你们巫族人的道才会那样的,若不是巫术控制了他,他那样坚定的心,为何会情不自禁的去靠近别的姑娘?” 这,这说的什么? 老者看着突然就红了眼睛的姑娘,听得有些莫名,但总结一下还是能顺清楚她话里的意思的。看这丫头眼睛越来越红,老者看得心生不忍,想安抚两句,但终究不会哄女娃娃,只得道:“虽没有巫术,但不排除你说的那人是中了毒,或是被人施了魅术。” “你刚不是才说世间没有巫术了吗?” 老者无奈,耐心解释道:“魅术不是巫术,那是一种能迷惑人心的邪功。但效果是微末短暂的,照你刚才说的那人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魅术,而是中了情毒。” 颜皎月怔忡住,心中再次升了希望:“情毒?” “可看了许多大夫,皆无一人诊断出他有丝毫中毒迹象。” 闻言,老者不以为然,不屑道:“世间庸医无数,诊断不出也不足为奇。再者,情毒虽是毒,本身却是无毒的。” “这情毒,是一种能让人忘记最难割舍的情爱,渐渐使人移情的东西。此毒不会要人性命,但劲霸且温柔,它的温柔之处,在于不会一下子让人去忘记那份情爱,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丢出。而它的霸道之处在于,中了此毒的人会沉沉昏迷一段时日,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异性,它就会把那些割舍出来的情爱,全部移到对方身上去,使人一下子情根深种,若是反抗便会毒发,使其痛苦不堪。” 第一百章 使人情根深种 颜皎月神色一直没什么变化,自始至终嘴角都噙着一抹浅笑,拿着那本书做好后,随手翻开书的第一页,低头就要准备看会儿打发时间。 正暗暗重新打量她的小男孩看到她这一动作,倏地想起什么,惊了一惊,急忙起身跑过去,一把夺过,低吼声:“谁让你看的!” 看了就真的活不成了。 他动作很快,快得人措不及防,可颜皎月还是在这措不及防中,隐约看到翻开的第一页里写着的‘巫族训’三个首字。 那三个字,让她瞳孔骤睁,呆怔住。 巫族训,那是传说中只有巫族内门人才有资格持有的家训古籍,传说里面记载着的除了巫族传说中的术法,和历代巫族族长及圣女之名。 这是一本旁人看不得的东西。 小男孩没注意到颜皎月突变的神情,抢回书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不过还是担心的看向发愣的颜皎月,一脸后怕的问:“你什么没看到?” 他这话其实是在暗示她,暗示就算看到,也要说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问完后,他转念一想,就算看到了,这书的第一页是他们巫族的家训,旁人也看不懂,这才松了口气。 哪知他气才松到一半,颜皎月却像个不会变通的傻子一样,直接略过他的暗示,直视着小男孩身后,那端着两盘菜走过来站在门口的老者道:“我看到了,你们是古巫族的人。” 或许还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此话一出,空气中弥漫起一片死寂。 但瞬间后,她又继续道:“也是我要找的人。” 她语气沉沉,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听到颜皎月的话,小男孩简直想扶额大骂你是猪吗,但看到她的目光并不是在看自己后,才后知后觉地回头,当都看到老者的那一瞬间,他小心脏倏然骤跳。 心里七上八下的暗道:得,要完! 以往被人发现他们身份的时候,他爷爷通常是要大开杀戒,再毁尸灭迹,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然而,老者这回并没有像以为一样,在有人发现他们是古巫族的瞬间立马动手杀人灭口,这次反而异常的淡定,淡定到他先将手里的菜平稳放到桌上后,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道:“鸣涯,去厨房守着汤炖一会。” 小男孩…不对,是鸣涯怎会不知道这是要支开他。 他不想去,但老头的话他不敢违抗,担心的看了颜皎月一眼,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鸣涯出去后,老者坐到颜皎月对面,摆着那两盘菜,开门见山道:“你是大邺皇族人。”语气肯定,从他开门的那瞬间,他就看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紫气。 那种紫气,只有大邺皇族人的身上才会有。 颜皎月也不否认,不过她来寻巫族人,以的可不是皇族人的身份:“敢问老者,你巫族既还尚存于世,那是否还有约束族人的族规?” 老者没料到颜皎月不答反问,历经风霜的浑浊厉眸怔了一下,道:“小丫头有话不妨直说。” “老者,若你巫族有人妄图用巫术掌控人心,被实施巫术之人皆为高位者,其心可诛,不知巫族管是不管。” “巫术?”听到世人竟还信他们巫族有巫术,老者不由扶须笑了起来:“丫头,这世间早就没有什么巫术了。” 没错,巫族人几百年前的确还有点巫术,可经过几百年的消磨,如今的巫族,像那些江湖术士一样,除了会些五行八卦的小把戏,观些天象,看些气运,剩下的就是只会些使毒治病的看家本领了。 “没有巫术…”听到这世间已经没有巫术,神色一直未变的颜皎月脸色骤然突变,心思千回百转间,脸色竟渐渐没有了血色。 “不可能,若是没有巫术,那为何…为何一个人明明已有很是心仪的人了,却突然之间控制不住的想去对另外一个人好。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却控制不住去靠近别人,不靠近,心脏就会疼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若是没有巫术,这是为何?” 谢七郎没有中毒,这是所以军医敢肯定的事。 突然间,颜皎月很害怕,她怕若是没有巫术,那是不是说明,谢七郎的症状不过是根据本该如此的状态在发展? 就像那场梦里,谢七郎娶的是别人。 爱的,也是别人。 如今,若是不是被巫术控制,那是不是在说明,梦里的一切真的改变不了,那与谢七郎相知相爱的那几个月时光,不过是她向屠蓁蓁偷来的。 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那样她该怎么办? 是放弃,还是如梦里那没脸没皮,懦弱无能又担小的颜皎月一样,一心只想求一个能在他身边就好? 颜皎月的心慌了,怕了,眼睛也红了。 她望着老者,表情想笑却比哭更难看,不肯相信的说:“他是着了你们巫族人的道才会那样的,若不是巫术控制了他,他那样坚定的心,为何会情不自禁的去靠近别的姑娘?” 这,这说的什么? 老者看着突然就红了眼睛的姑娘,听得有些莫名,但总结一下还是能顺清楚她话里的意思的。看这丫头眼睛越来越红,老者看得心生不忍,想安抚两句,但终究不会哄女娃娃,只得道:“虽没有巫术,但不排除你说的那人是中了毒,或是被人施了魅术。” “你刚不是才说世间没有巫术了吗?” 老者无奈,耐心解释道:“魅术不是巫术,那是一种能迷惑人心的邪功。但效果是微末短暂的,照你刚才说的那人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魅术,而是中了情毒。” 颜皎月怔忡住,心中再次升了希望:“情毒?” “可看了许多大夫,皆无一人诊断出他有丝毫中毒迹象。” 闻言,老者不以为然,不屑道:“世间庸医无数,诊断不出也不足为奇。再者,情毒虽是毒,本身却是无毒的。” “这情毒,是一种能让人忘记最难割舍的情爱,渐渐使人移情的东西。此毒不会要人性命,但劲霸且温柔,它的温柔之处,在于不会一下子让人去忘记那份情爱,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丢出。而它的霸道之处在于,中了此毒的人会沉沉昏迷一段时日,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异性,它就会把那些割舍出来的情爱,全部移到对方身上去,使人一下子情根深种,若是反抗便会毒发,使其痛苦不堪。” 第一百零一章 情愿不入这人间 谢七郎与颜樘的情况,似乎就是这样。 颜皎月听得心惊,她问:“那,有解药吗?” 老者摇头:“没有。这情毒本就是巫族三大禁药之一,制作方法也早已经失传,先祖唯一流传下来的那丁点实物,也在十几年前突然被盗,至今都还未被我族人寻回。” “也就是说,此毒…无解,是吗?” “是。”毕竟连配制方子和药物都没有,他们就是想研究出解药也无从下手。 得到答案,颜皎月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就像误入沙漠中的行人,在干渴难耐之时遇见一处汪泉,心生欢喜而去,可等靠近了,才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 越想,颜皎月便觉胸口越闷,闷着闷着渐渐变成了一阵绞痛,同时还有一种名叫做悲戚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在她周身淡淡晕开。 “无解……” 若是无解,那她奔赴这千万里来西南,意义何在? 颜皎月眼里含着的滚烫雾水,可一滴泪水也淌不下来。随着胸口的绞痛,她眼中的雾水像是被眼帘的温度灼干了一般,慢慢将氤氲成雾的泪花消融得一干二净。 老者见她如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猜测那中毒之人怕是她的情郎,但情毒之事他巫族的确没有办法,但终究是她巫族的人干的缺德事,只好肃得老脸劝解道:“丫头啊,天命如此,你也莫要执着,要看开些才好。” 看开? 如何看开? 梦里梦外都已情根深种,要她如何看得开? 倘若还是在几月前,颜皎月对谢七郎虽也有情意,但终究尚还有所保留,听到这个答案,她或许会伤心难过,但决计不会像此刻一样,悲入魂碑,伤入心魂,就像希望在她眼前被碾碎成灰。 那种悲,伤不了人,却能绞杀她的魂! 颜皎月不是梦里那个懦弱的颜皎月,任何事情,她也敢放手一搏,决然不会轻易认命。 可独独这一刻,她想认了。 无论她与谢七郎是不是在按照梦中的结局发展,她都想认了。因为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与情毒相抗,最后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了,知晓了,她也会心疼。 离开前,他消瘦苍白的面容都还在眼前晃动,她又如何还能再舍得他痛苦?! “丫头啊,老夫这里也有能忘情的药,看在你给我孙子买了那么多糖葫芦的份上,你要不也……”忘了! 颜皎月没有说话,短短瞬间,面容上似乎多了几分憔悴的神色,她通红的眼眸看向老者,让老者顿时卡住了还未说完的话。 许久,她才慢慢也移开目光,缓缓起身,无力的走到门边,看着日落西山,自嘲出声:“原来,终究还是我的大梦一场啊!”说完,她胸口又是一疼,最终再也承受不住疼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也直接顺着门框滑落到地。 “丫头。”这一吐,镇定如老者,都被惊得急忙蹲下,抓住她手腕号了一下后,快速出手封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不过还好,只是悲极泣血。 不是什么大病,及时封住几处大穴防止气血乱流,稳住心脉就好。 一直在对面厨房偷望的鸣涯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了过来,见爷爷起开了,他扶住颜皎月喊:“姐姐,你怎么了?” “能怎么了,自己想不开呗。”老者横了孙子一眼。 真搞不懂,现在的女娃娃,干嘛动不动就用情至深,这不是伤人伤己么! 颜皎月嘴角还挂着一抹血红,因老者出手得及时,她并没有昏迷,而是大睁着眼睛,无神的靠在门框上,望着目之所及的地方,呆呆的看着。 从今以后,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总是让她得到又失去,总是让她有了希望又被剥夺,这老天待她,当真是厚爱啊! 厚爱得她情愿不入这人间。 “爷爷,你们是说了什么,姐姐这个样子看着好可怜。”一点都没有哄他给人家带话了机灵劲儿了。 鸣涯很担心,姐姐看样子像是急火攻心了,这要是不小心把人攻傻了,那他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一次性舍得给他买那么多糖葫芦的人啊! “人之伤情,总得有个过渡,熬过便也就好了。”老者扫了自家孙子一眼,背着手走了出来,路过鸣涯时一巴掌拍他头顶,吩咐说:“去将你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 “啊?”鸣涯一听,不乐意,问:“爷爷,姐姐住了,那我怎么办?” “有手有脚的,你不会自己找个地方打个地铺?” “可姐姐她……”不也有手有脚,还比他年长么。话还没说完,老者的眼就斜了下来,鸣涯只好闭嘴。 不过,他爷爷何时待人这么客气友善了? 老者没再说话,叮嘱了两句,让鸣涯照顾好颜皎月后,菜也不炒了,饭也不做了,直接回房将一幅小心保存的画像拿了出来,慢慢摊开,像有什么喜事一样,神情激动的看着画像上的人。 而画像上,画着一位面容娇俏,神态清冷的女子。女子一袭云烟长袖裙,站在城头上,眸光俯视着城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老者满目痴念的看着画像,抬手想轻轻抚摸,却又怕冒犯了画中女子,最后只能将画像挂于墙上,细细诉说道:“凝芝小姐的女儿回来了,除了眼睛,模样生得都很像您。” “她身上有大邺皇族紫气,想来小姐最后所嫁之人,应还是皇族人……” 老者缓慢的诉说着,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他说得很缓慢,也说得很多很多,有时说到动情之处,耄耋高龄还红了眼,最后在画像前哽咽不已。 屋外,烈日余晖散尽,白昼渐渐被黑夜取代。 霍府。 白日里逃出城的孙娘子已被抓回,一番严刑拷打之下,已将这些年林姨娘背地里指使她做的恶事逐一交代。但交代到最后,她承认磋磨羞辱过那顾氏,却咬死不认顾氏的死与她有关。 不过承不承认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注定死罪难逃。 第一百零一章 情愿不入这人间 谢七郎与颜樘的情况,似乎就是这样。 颜皎月听得心惊,她问:“那,有解药吗?” 老者摇头:“没有。这情毒本就是巫族三大禁药之一,制作方法也早已经失传,先祖唯一流传下来的那丁点实物,也在十几年前突然被盗,至今都还未被我族人寻回。” “也就是说,此毒…无解,是吗?” “是。”毕竟连配制方子和药物都没有,他们就是想研究出解药也无从下手。 得到答案,颜皎月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就像误入沙漠中的行人,在干渴难耐之时遇见一处汪泉,心生欢喜而去,可等靠近了,才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 越想,颜皎月便觉胸口越闷,闷着闷着渐渐变成了一阵绞痛,同时还有一种名叫做悲戚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在她周身淡淡晕开。 “无解……” 若是无解,那她奔赴这千万里来西南,意义何在? 颜皎月眼里含着的滚烫雾水,可一滴泪水也淌不下来。随着胸口的绞痛,她眼中的雾水像是被眼帘的温度灼干了一般,慢慢将氤氲成雾的泪花消融得一干二净。 老者见她如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猜测那中毒之人怕是她的情郎,但情毒之事他巫族的确没有办法,但终究是她巫族的人干的缺德事,只好肃得老脸劝解道:“丫头啊,天命如此,你也莫要执着,要看开些才好。” 看开? 如何看开? 梦里梦外都已情根深种,要她如何看得开? 倘若还是在几月前,颜皎月对谢七郎虽也有情意,但终究尚还有所保留,听到这个答案,她或许会伤心难过,但决计不会像此刻一样,悲入魂碑,伤入心魂,就像希望在她眼前被碾碎成灰。 那种悲,伤不了人,却能绞杀她的魂! 颜皎月不是梦里那个懦弱的颜皎月,任何事情,她也敢放手一搏,决然不会轻易认命。 可独独这一刻,她想认了。 无论她与谢七郎是不是在按照梦中的结局发展,她都想认了。因为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与情毒相抗,最后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了,知晓了,她也会心疼。 离开前,他消瘦苍白的面容都还在眼前晃动,她又如何还能再舍得他痛苦?! “丫头啊,老夫这里也有能忘情的药,看在你给我孙子买了那么多糖葫芦的份上,你要不也……”忘了! 颜皎月没有说话,短短瞬间,面容上似乎多了几分憔悴的神色,她通红的眼眸看向老者,让老者顿时卡住了还未说完的话。 许久,她才慢慢也移开目光,缓缓起身,无力的走到门边,看着日落西山,自嘲出声:“原来,终究还是我的大梦一场啊!”说完,她胸口又是一疼,最终再也承受不住疼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也直接顺着门框滑落到地。 “丫头。”这一吐,镇定如老者,都被惊得急忙蹲下,抓住她手腕号了一下后,快速出手封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不过还好,只是悲极泣血。 不是什么大病,及时封住几处大穴防止气血乱流,稳住心脉就好。 一直在对面厨房偷望的鸣涯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了过来,见爷爷起开了,他扶住颜皎月喊:“姐姐,你怎么了?” “能怎么了,自己想不开呗。”老者横了孙子一眼。 真搞不懂,现在的女娃娃,干嘛动不动就用情至深,这不是伤人伤己么! 颜皎月嘴角还挂着一抹血红,因老者出手得及时,她并没有昏迷,而是大睁着眼睛,无神的靠在门框上,望着目之所及的地方,呆呆的看着。 从今以后,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总是让她得到又失去,总是让她有了希望又被剥夺,这老天待她,当真是厚爱啊! 厚爱得她情愿不入这人间。 “爷爷,你们是说了什么,姐姐这个样子看着好可怜。”一点都没有哄他给人家带话了机灵劲儿了。 鸣涯很担心,姐姐看样子像是急火攻心了,这要是不小心把人攻傻了,那他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一次性舍得给他买那么多糖葫芦的人啊! “人之伤情,总得有个过渡,熬过便也就好了。”老者扫了自家孙子一眼,背着手走了出来,路过鸣涯时一巴掌拍他头顶,吩咐说:“去将你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 “啊?”鸣涯一听,不乐意,问:“爷爷,姐姐住了,那我怎么办?” “有手有脚的,你不会自己找个地方打个地铺?” “可姐姐她……”不也有手有脚,还比他年长么。话还没说完,老者的眼就斜了下来,鸣涯只好闭嘴。 不过,他爷爷何时待人这么客气友善了? 老者没再说话,叮嘱了两句,让鸣涯照顾好颜皎月后,菜也不炒了,饭也不做了,直接回房将一幅小心保存的画像拿了出来,慢慢摊开,像有什么喜事一样,神情激动的看着画像上的人。 而画像上,画着一位面容娇俏,神态清冷的女子。女子一袭云烟长袖裙,站在城头上,眸光俯视着城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老者满目痴念的看着画像,抬手想轻轻抚摸,却又怕冒犯了画中女子,最后只能将画像挂于墙上,细细诉说道:“凝芝小姐的女儿回来了,除了眼睛,模样生得都很像您。” “她身上有大邺皇族紫气,想来小姐最后所嫁之人,应还是皇族人……” 老者缓慢的诉说着,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他说得很缓慢,也说得很多很多,有时说到动情之处,耄耋高龄还红了眼,最后在画像前哽咽不已。 屋外,烈日余晖散尽,白昼渐渐被黑夜取代。 霍府。 白日里逃出城的孙娘子已被抓回,一番严刑拷打之下,已将这些年林姨娘背地里指使她做的恶事逐一交代。但交代到最后,她承认磋磨羞辱过那顾氏,却咬死不认顾氏的死与她有关。 不过承不承认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注定死罪难逃。 第一百零二章 多多产些小马驹 “主子,老奴已经通知下去了,让城中各处的人都留意下那丫头的行踪,一经发现,就会立即来报。”那丫头模样好认,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 霍霆骁“嗯”了一声,又问:“查清楚那丫头为何会突然跟着跑了吗?” 问起这个,管家又想冒冷汗了,不敢有所隐瞒,如实道:“回主子,查清楚了。白日里她打扫完书楼小院回去后,被安排去了厨房帮忙,据说是她欺负了厨房里一名叫云秀的丫鬟,有几个小厮瞧不过,就针对了她一下,这才一气之下离开了。” 管家说得已经比较委婉了,但霍霆骁还是在听到‘针对’二字后,脸色倏然沉下,也不问来龙去脉事情缘由,直接发话:“把针对过她的人,都给本帅全部撵出府去,那个叫云秀的也不必留了。” “……?” 不必留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管家有些没听透这个‘不必留了’,是直接杀了的那个不必留,还是撵出府去不必留。 但他不敢问,只得暗暗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来分析。 最后得到的结果应该就是赶出去! “对了,她的马有带来府中么?”霍霆骁问。 马?什么马? 管家更蒙了,他发现只要碰上那个丑丫头的事,他这个管家当得就越来越不称职,主子问话,他竟然都一问三不知。 就好比此刻,他只能摇头表示没见过什么马。 “她有一匹马,那马应该是被她寄养在什么地方了,让人去找找,找到了带回来。”他记得那马对那丫头挺重要的,当初田郓出万金求她一卖,她都没带考虑的拒绝了。 不过她似乎来西南是有目的的,应该暂时不会离开西南。总归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崽了,霍霆骁觉得,能拘在身边就拘在身边。 一旁的管家头顶着大大的问号,不明自家主子为何对那姑娘如此在意,在意程度都比以前的顾氏了。 难道是一见钟情? 呸呸呸!!! 不可能的事儿,他家主子又没瞎,他对自家主子的审美还是很自信的。 …… 幽州城外十里,一家路边客栈里。 二楼客房里,一对男女点灯对坐在桌前,四目都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一张羊皮地图看。 “姜公子,你说咱们是不是跟姑娘走的不是一条道啊!这都十来天,硬是没碰着。”女子开口问道,声音悦耳,很是好听。 手里拿着油灯凑近看地图姜修远闻言,抬头正好对上女子光洁的额头。他一怔,赶忙敛下目光扭过头去,沉声道:“西南官道只有这一条,如果她没有走官道,那应该…” 说着,他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不可能,笑道:“明日沿着官道进幽州城中再找找!许是她一个人,跟我擦肩了我们没留意到。” 女子听了他的话,心中担忧不减反增,自责道:“姑娘五谷不分,也不知世间险恶,都不知道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遇到坏人被欺负。五奶奶让我保护姑娘,我却把姑娘弄丢了,这要是让大公子和七公子知道了,我离巾帼女将的梦又该远一寸了。” 没错,眼前这个一脸自责的姑娘,就是追了一路,硬是没追到颜皎月的小妲。 通常情况下,听到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子这样自责,是个男人都会心生不忍的安慰两句,可原谅姜修远已经做不到了。 自从半月前,他遇到小妲,小妲已经这么神叨叨的自责了半个月了。 起初看她自责得不能自已,他也是想尽办法的安慰着,还绞尽脑汁的哄着她。可渐渐的,他就发现是他多事了,因为这丫头的自责,就像无病呻\/吟一样,每天都会空出点时间来自责那么一小会儿,不管你安慰不安慰她,哄没哄她,那小会儿过后,她立马就没事了。 姜修远不是没怀疑过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他没证据,这丫头又悍得很,他也不敢问。 所以这会儿听到她又开始了,姜修远抚了抚额,打断道:“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说完,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就有个和他一起乔装来的士兵来敲门道。 门开后,一脸激动道:“老大,我们的人在客栈外发现了一匹马,很像七公子的闪电,你要不要过去确认一下。” 七公子的闪电可是匹千里良驹,要是运气好能带匹一样的回去,到时再多多配种,多多产些小良驹,啊啊啊啊,想想都激动人心啊,那样他们的骑兵营就如虎添翼了。 士兵很激动,士兵很高兴,士兵想得很多。 姜修远却有些不解:“闪电?”他回头问小妲:“娇娇儿把闪电也骑出来了?” 小妲同样一脸不明的摇头:“没有啊,姑娘是半夜离家出走的,走的时候没听说七公子的闪电不见了。” 那这就奇怪了。 不过还没亲眼验真,姜修远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闪电,赶紧跟着属下前去看马。 而那匹很像闪电的马,其实就是闪电本马。 这会儿,它已经被人牵到了客栈,也不知道是不是牵它回来的士兵喊了它两声闪电,它才没有反抗,乖乖就跟着来了客栈后院的马厩里。 “我的个乖乖,还真是闪电啊!”远远的,下楼来的姜修远一眼就认出了闪电,惊了好大一惊。 这一南一北的,闪电怎么跑千里之外的西南来了? 闪电这几日过得挺惨的,那日颜皎月眼看投客栈无望,怕饿着它,就带着它出城,让它自己去城外树林里吃草晃荡着。 回归山林,享受自然,本来是件挺悠哉挺自由的事的,可哪知道它倒霉,被几个马贩子看到了,对它穷追猛打了好几日,来到这里还是从山上滚下来,一瘸一拐躲躲藏藏过来的。 要不是它跟它主人一样聪明,它都成人家砧板上一块大马肉了。 所以刚才听到有人喊它闪电,它立马就知道是‘家里人’,孩子遭了那么多天的罪,见到亲人别提多激动委屈了。 第一百零二章 多多产些小马驹 “主子,老奴已经通知下去了,让城中各处的人都留意下那丫头的行踪,一经发现,就会立即来报。”那丫头模样好认,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 霍霆骁“嗯”了一声,又问:“查清楚那丫头为何会突然跟着跑了吗?” 问起这个,管家又想冒冷汗了,不敢有所隐瞒,如实道:“回主子,查清楚了。白日里她打扫完书楼小院回去后,被安排去了厨房帮忙,据说是她欺负了厨房里一名叫云秀的丫鬟,有几个小厮瞧不过,就针对了她一下,这才一气之下离开了。” 管家说得已经比较委婉了,但霍霆骁还是在听到‘针对’二字后,脸色倏然沉下,也不问来龙去脉事情缘由,直接发话:“把针对过她的人,都给本帅全部撵出府去,那个叫云秀的也不必留了。” “……?” 不必留了,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管家有些没听透这个‘不必留了’,是直接杀了的那个不必留,还是撵出府去不必留。 但他不敢问,只得暗暗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拆开来分析。 最后得到的结果应该就是赶出去! “对了,她的马有带来府中么?”霍霆骁问。 马?什么马? 管家更蒙了,他发现只要碰上那个丑丫头的事,他这个管家当得就越来越不称职,主子问话,他竟然都一问三不知。 就好比此刻,他只能摇头表示没见过什么马。 “她有一匹马,那马应该是被她寄养在什么地方了,让人去找找,找到了带回来。”他记得那马对那丫头挺重要的,当初田郓出万金求她一卖,她都没带考虑的拒绝了。 不过她似乎来西南是有目的的,应该暂时不会离开西南。总归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崽了,霍霆骁觉得,能拘在身边就拘在身边。 一旁的管家头顶着大大的问号,不明自家主子为何对那姑娘如此在意,在意程度都比以前的顾氏了。 难道是一见钟情? 呸呸呸!!! 不可能的事儿,他家主子又没瞎,他对自家主子的审美还是很自信的。 …… 幽州城外十里,一家路边客栈里。 二楼客房里,一对男女点灯对坐在桌前,四目都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一张羊皮地图看。 “姜公子,你说咱们是不是跟姑娘走的不是一条道啊!这都十来天,硬是没碰着。”女子开口问道,声音悦耳,很是好听。 手里拿着油灯凑近看地图姜修远闻言,抬头正好对上女子光洁的额头。他一怔,赶忙敛下目光扭过头去,沉声道:“西南官道只有这一条,如果她没有走官道,那应该…” 说着,他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不可能,笑道:“明日沿着官道进幽州城中再找找!许是她一个人,跟我擦肩了我们没留意到。” 女子听了他的话,心中担忧不减反增,自责道:“姑娘五谷不分,也不知世间险恶,都不知道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遇到坏人被欺负。五奶奶让我保护姑娘,我却把姑娘弄丢了,这要是让大公子和七公子知道了,我离巾帼女将的梦又该远一寸了。” 没错,眼前这个一脸自责的姑娘,就是追了一路,硬是没追到颜皎月的小妲。 通常情况下,听到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子这样自责,是个男人都会心生不忍的安慰两句,可原谅姜修远已经做不到了。 自从半月前,他遇到小妲,小妲已经这么神叨叨的自责了半个月了。 起初看她自责得不能自已,他也是想尽办法的安慰着,还绞尽脑汁的哄着她。可渐渐的,他就发现是他多事了,因为这丫头的自责,就像无病呻\/吟一样,每天都会空出点时间来自责那么一小会儿,不管你安慰不安慰她,哄没哄她,那小会儿过后,她立马就没事了。 姜修远不是没怀疑过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可他没证据,这丫头又悍得很,他也不敢问。 所以这会儿听到她又开始了,姜修远抚了抚额,打断道:“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说完,他正准备起身离开,就有个和他一起乔装来的士兵来敲门道。 门开后,一脸激动道:“老大,我们的人在客栈外发现了一匹马,很像七公子的闪电,你要不要过去确认一下。” 七公子的闪电可是匹千里良驹,要是运气好能带匹一样的回去,到时再多多配种,多多产些小良驹,啊啊啊啊,想想都激动人心啊,那样他们的骑兵营就如虎添翼了。 士兵很激动,士兵很高兴,士兵想得很多。 姜修远却有些不解:“闪电?”他回头问小妲:“娇娇儿把闪电也骑出来了?” 小妲同样一脸不明的摇头:“没有啊,姑娘是半夜离家出走的,走的时候没听说七公子的闪电不见了。” 那这就奇怪了。 不过还没亲眼验真,姜修远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闪电,赶紧跟着属下前去看马。 而那匹很像闪电的马,其实就是闪电本马。 这会儿,它已经被人牵到了客栈,也不知道是不是牵它回来的士兵喊了它两声闪电,它才没有反抗,乖乖就跟着来了客栈后院的马厩里。 “我的个乖乖,还真是闪电啊!”远远的,下楼来的姜修远一眼就认出了闪电,惊了好大一惊。 这一南一北的,闪电怎么跑千里之外的西南来了? 闪电这几日过得挺惨的,那日颜皎月眼看投客栈无望,怕饿着它,就带着它出城,让它自己去城外树林里吃草晃荡着。 回归山林,享受自然,本来是件挺悠哉挺自由的事的,可哪知道它倒霉,被几个马贩子看到了,对它穷追猛打了好几日,来到这里还是从山上滚下来,一瘸一拐躲躲藏藏过来的。 要不是它跟它主人一样聪明,它都成人家砧板上一块大马肉了。 所以刚才听到有人喊它闪电,它立马就知道是‘家里人’,孩子遭了那么多天的罪,见到亲人别提多激动委屈了。 第一百零三章 缺了大德了 “老大,我们检查了一下,闪电身上伤得不轻,后臀还有钩子穿过的伤口,应该是马贩子所为。”说话的士兵叫何七,也算是看着闪电长大的人,这会儿看它全身是伤,都恨不得去宰了那些马贩子。 他们北疆马厩里的小公举,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也敢伤它! “吃一堑长一智,让你下次还敢到处乱跑。”姜修远拍了拍它的马头,闪电却不高兴的别过了马头。 它才没有乱跑呢,它是被逼着来的西南。 它委屈,可它说不了人话。 姜修远本来想让人过两日送闪电回幽州的,却不想第二日他们就因为闪电,刚进幽州城,就被一群幽州军给围了。 指使围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对闪电垂涎已久的田郓。 说来也巧,他今早才听说和他们一路来幽州的丫头不见了,丫头的马也不见了,正觉得可惜没买到马时,一扭头就看到有人牵着他垂涎已久的马,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些人中扫了一圈,都没看到那丑丫头。 倒是领头的那小子异常眼熟。 于是田郓大手一挥,让手下将人拦下了。 “本将见过的偷马贼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们这样,偷了马还敢光明正大回来的。”田郓浑厚的声音一出,手下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被围住的姜修远听到这声音,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沉的。 一旁的小妲脸色也臭臭的,被人莫名其妙围住本来就不高兴,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厮居然还骂他们是偷马贼。 这简直是叔可忍,叔他媳妇都忍不了。 只见小妲气呼呼的拉开挡她前头的姜修远,插腰怒目的问道:“谁偷你家马了?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一上来就说人家偷你的马,你有证据吗?” 田郓被这小妮子的气势唬了唬,正要回句老子不需要证据,老子就是证据时,哪知一抬眼,就看到那小妮子身后站着的男人上前了一步,待他看清那人是谁时,惊得喊一声:“姜修远,你回来了?” “是回来了,还真是好久不见啊,田滚滚。” 田郓,小字……嗯,滚滚。 这几百年都没人敢叫的小字,喊得本来看到故人还挺激动的田郓立即炸了毛,脸红脖子粗的大骂道:“我滚你大爷,姜修远你丫的想干架就直说,欠收拾了老子可以成全你,再喊这个名字老子和你拼命。” 姜修远冷斜着他,一副老子会怕你的表情。 小妲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拉了拉姜修远的袖子,小声问了句:“所以,你们这是认识?” 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姜修远却直接回答:“不认识。”谁他娘的认识这个傻批! 一听这话,田郓又炸毛了,学着小妲刚刚的样子,挺高挺壮挺爷们儿的一大汉,居然一脸傲娇的双手叉腰,满脸不屑道:“老子也不认识他这缺了大德的鳖孙!” “你说谁缺大德,有种你小子再说一句。” “就说你怎么了,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不缺大德你小时候点人家房子,你不缺大德你烧人家坟堆,撬人家祖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大德……哎呦,你他娘的还敢打我,老子跟你拼了。” 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好在两人手底下的兄弟拉住得及时,除了田郓左眼上挨了一拳,两人倒是还没交上手。 “姜公子息息怒,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妲从想看两人开架的激动中回过神来,没好表现得得看热闹,感觉抓着姜修远一只胳膊劝了劝。 姜修远还不知道她的,冷哼一声,到时冷静。 田郓这混球,十年如一日的让他想揍。 田郓见他哼,自己冷哼一声,扭头看去别处,当看到他们身后的闪电时,登时就像看到金子一样,眼波闪闪的像在冒金光。 他这表情被小妲看到,小妲立马放开姜修远的胳膊挡了上去,宣示主权道:“看什么看,这是我家七公子的坐骑,收起你那贼兮兮的眼神,别想打它的主意。” “不可能!” 田郓一脸不信:“这分明就是我家大妹子的马,可听我家大妹子的话了,还只让我家大妹子一个人骑,别人都骑不得,你们说是你们的,你倒是给老子骑一个证明证明。” 这个小妲还真证明不了,因为她家七公子的马,除了七公子,其他人谁要敢骑它,它就敢摔死谁。 可凶残了。 “看,我就说是你们偷的马。”田郓得意了,伸手就要去牵马,可惜还没碰到马的缰绳,就被姜修远一把扣住了手腕。 “怎么,你还想动手?”田郓一脸黑的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想甩开,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人家扣住的,他娘的是他的命门! 姜修远:“这马的确是我们自家的,至于你口中的大妹子,若我没猜错,应是我的妹妹才对。” “过分了啊姜修远,从小到大你爱和老子抢东西就算了,现在连老子的大妹子都要抢,你是不是有病啊!要不要这么针对老子啊!”见都没见过就要抢,几年不见,田郓觉得他都快病入膏肓了。 两人僵持着,倒是小妲听着他俩的对话,后知后觉的有些惊讶道:“原来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哇,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你二大爷! 姜修远:“……”忍忍,回了雁洲就能摆脱这神叨叨,总能不按套路出牌的丫头了。 早点找到娇娇儿或许也能。 田郓:“……”这死丫头会不会用词,不会就闭嘴! “不对呀?”空气有瞬间的凝固,姜修远和田郓黑了脸,他们的下属都想笑不敢想的看向了别处。 姜修远没再理小妲,松开田郓的手后,冷声道:“你口中的大妹子,是不是一个面容有疤,十六七岁,有一双很好看的杏眼,还管这匹马叫闪电的?” “你怎么知道的?”田郓脱口而出的问出口,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 貌似人家,还真的认识。 第一百零三章 缺了大德了 “老大,我们检查了一下,闪电身上伤得不轻,后臀还有钩子穿过的伤口,应该是马贩子所为。”说话的士兵叫何七,也算是看着闪电长大的人,这会儿看它全身是伤,都恨不得去宰了那些马贩子。 他们北疆马厩里的小公举,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也敢伤它! “吃一堑长一智,让你下次还敢到处乱跑。”姜修远拍了拍它的马头,闪电却不高兴的别过了马头。 它才没有乱跑呢,它是被逼着来的西南。 它委屈,可它说不了人话。 姜修远本来想让人过两日送闪电回幽州的,却不想第二日他们就因为闪电,刚进幽州城,就被一群幽州军给围了。 指使围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对闪电垂涎已久的田郓。 说来也巧,他今早才听说和他们一路来幽州的丫头不见了,丫头的马也不见了,正觉得可惜没买到马时,一扭头就看到有人牵着他垂涎已久的马,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最重要的是,他在那些人中扫了一圈,都没看到那丑丫头。 倒是领头的那小子异常眼熟。 于是田郓大手一挥,让手下将人拦下了。 “本将见过的偷马贼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们这样,偷了马还敢光明正大回来的。”田郓浑厚的声音一出,手下们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出来。 被围住的姜修远听到这声音,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沉的。 一旁的小妲脸色也臭臭的,被人莫名其妙围住本来就不高兴,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厮居然还骂他们是偷马贼。 这简直是叔可忍,叔他媳妇都忍不了。 只见小妲气呼呼的拉开挡她前头的姜修远,插腰怒目的问道:“谁偷你家马了?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一上来就说人家偷你的马,你有证据吗?” 田郓被这小妮子的气势唬了唬,正要回句老子不需要证据,老子就是证据时,哪知一抬眼,就看到那小妮子身后站着的男人上前了一步,待他看清那人是谁时,惊得喊一声:“姜修远,你回来了?” “是回来了,还真是好久不见啊,田滚滚。” 田郓,小字……嗯,滚滚。 这几百年都没人敢叫的小字,喊得本来看到故人还挺激动的田郓立即炸了毛,脸红脖子粗的大骂道:“我滚你大爷,姜修远你丫的想干架就直说,欠收拾了老子可以成全你,再喊这个名字老子和你拼命。” 姜修远冷斜着他,一副老子会怕你的表情。 小妲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拉了拉姜修远的袖子,小声问了句:“所以,你们这是认识?” 众人有目共睹的事,姜修远却直接回答:“不认识。”谁他娘的认识这个傻批! 一听这话,田郓又炸毛了,学着小妲刚刚的样子,挺高挺壮挺爷们儿的一大汉,居然一脸傲娇的双手叉腰,满脸不屑道:“老子也不认识他这缺了大德的鳖孙!” “你说谁缺大德,有种你小子再说一句。” “就说你怎么了,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不缺大德你小时候点人家房子,你不缺大德你烧人家坟堆,撬人家祖坟,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大德……哎呦,你他娘的还敢打我,老子跟你拼了。” 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好在两人手底下的兄弟拉住得及时,除了田郓左眼上挨了一拳,两人倒是还没交上手。 “姜公子息息怒,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妲从想看两人开架的激动中回过神来,没好表现得得看热闹,感觉抓着姜修远一只胳膊劝了劝。 姜修远还不知道她的,冷哼一声,到时冷静。 田郓这混球,十年如一日的让他想揍。 田郓见他哼,自己冷哼一声,扭头看去别处,当看到他们身后的闪电时,登时就像看到金子一样,眼波闪闪的像在冒金光。 他这表情被小妲看到,小妲立马放开姜修远的胳膊挡了上去,宣示主权道:“看什么看,这是我家七公子的坐骑,收起你那贼兮兮的眼神,别想打它的主意。” “不可能!” 田郓一脸不信:“这分明就是我家大妹子的马,可听我家大妹子的话了,还只让我家大妹子一个人骑,别人都骑不得,你们说是你们的,你倒是给老子骑一个证明证明。” 这个小妲还真证明不了,因为她家七公子的马,除了七公子,其他人谁要敢骑它,它就敢摔死谁。 可凶残了。 “看,我就说是你们偷的马。”田郓得意了,伸手就要去牵马,可惜还没碰到马的缰绳,就被姜修远一把扣住了手腕。 “怎么,你还想动手?”田郓一脸黑的看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想甩开,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人家扣住的,他娘的是他的命门! 姜修远:“这马的确是我们自家的,至于你口中的大妹子,若我没猜错,应是我的妹妹才对。” “过分了啊姜修远,从小到大你爱和老子抢东西就算了,现在连老子的大妹子都要抢,你是不是有病啊!要不要这么针对老子啊!”见都没见过就要抢,几年不见,田郓觉得他都快病入膏肓了。 两人僵持着,倒是小妲听着他俩的对话,后知后觉的有些惊讶道:“原来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哇,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你二大爷! 姜修远:“……”忍忍,回了雁洲就能摆脱这神叨叨,总能不按套路出牌的丫头了。 早点找到娇娇儿或许也能。 田郓:“……”这死丫头会不会用词,不会就闭嘴! “不对呀?”空气有瞬间的凝固,姜修远和田郓黑了脸,他们的下属都想笑不敢想的看向了别处。 姜修远没再理小妲,松开田郓的手后,冷声道:“你口中的大妹子,是不是一个面容有疤,十六七岁,有一双很好看的杏眼,还管这匹马叫闪电的?” “你怎么知道的?”田郓脱口而出的问出口,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了。 貌似人家,还真的认识。 第一百零四章 你说谁磕碜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奇怪地问道:“姜修远,你哪来的妹妹,在外头认的?” 他俩光着腚长大的人,他姜家死绝得还剩几个人,他会不知道? 姜修远本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但转念想到自己得向他打听娇娇儿的下落,只能忍住,语气还算和气道:“捡的,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按田郓的说词,闪电就是娇娇儿带来的无疑了。只是闪电一身是伤的出现在城外,那娇娇儿呢? 想到此,姜修远扫了旁边的小妲一眼,只觉头疼。 她两个简直就是来给他添乱的。 田郓挥退围住他们的手下,吩咐两句,待幽州军退下后,他挤开小妲,走在姜修远旁边,才道:“那大妹子前不久去了霍府,就是你……”想到姜修远和霍府的关系,田郓便隐晦停顿了下,略过一部分,才继续道:“她在霍府呆了几日,但不知道怎么了,昨日就突然离开了,现下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为何离开?” 娇娇儿是为七郎的事而来,可关于巫族人的事,霍府书楼存下的古籍,和那个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她既然去了霍府,为何还要舍近求远的离开? 想到这,姜修远突然就不客气的一把攥住田郓的衣襟领口,恶狠狠地问:“那个人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还是霍府有人欺负她了?” “有病你。”田郓打掉他的手,很不高兴姜修远将他们主帅想得那般不堪,怒瞪道:“她一黄毛丫头,长得还磕碜,我们主帅还不至于眼瞎,能对她做什么?” “你刚刚说谁磕碜?” 一道黄鹂鸟般悦耳的女声,缓缓在两人中间响起,听语气,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 田郓愣愣地扭头过去,还没承认说是老子,一个拳头就迎面打了过来,正中右眼,打得他那叫一个蒙圈,还没回过神来,就突然被人一把扛起,力道打得他在惊恐中都忘了反抗一二,便直接被一把砸向了几米远的墙面上。 砸到墙面的瞬间,田郓抬手捂住了脸。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堂堂一个八尺硬汉,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举起,又甩飞。 他的一世英名,尽在今日了。 毁了,全毁了! 幸好刚才围人时,将这道城门来往的百姓都驱散了,此刻除了一众没脸看他们将军的幽州军士兵外,就是姜修远一行人。 其实幽州军士兵看到他们头被揍的时候,是想过来帮忙的,但看到对面动手的只是个姑娘,而且他们将军也没让帮忙,便都干看着了。 揍完人的小妲再次双手插腰,朝着差点骨头都被砸碎的田郓,美目怒瞪,娇呵道:“被我甩飞那个谁,对,别看,就是你。你给我听好了,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家姑娘坏话,我下次就打死你。” 这话要在几刻钟前听到,田郓只会觉得这小妮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说不定还会哈哈大笑两声。 但现在,呜呜,他不敢了。 这死丫头,凶残很,他有点怕怕的。 …… 霍府正门前,田郓顶着两个被揍出来的黑眼圈,一瘸一拐带着小妲过来时,正好碰到要去军营的霍霆骁。 见自家主帅已经翻身上马了,田郓顾不得整身上疼,急忙一瘸一拐的跑了过去,拉住马缰绳:“主帅,主帅你先别走,有人要见你。” 霍霆骁高高坐着马上,冷睨向马下的田郓,皱眉问:“谁?” “她。”田郓指向不远处的小妲。 小妲见他们看向自己,这才规规矩矩的上前几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朝着这位西南幽州军主帅行了一礼,双手奉上谢家令道:“奴婢雁洲谢家小妲,持家主之令前来,有事求霍主帅相帮。” 谢家? 霍霆骁翻身下马,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谢商徽让你来的?” 小妲刚想点头说是,霍霆琛旁边的田郓却先她一步,告状道:“主帅,不是,谢主帅让的是姜修远来,那小子来都来了,没胆子见你,就让这小丫头来了。” 见这厮毫不犹豫的就把他们家姜公子出卖了,小妲简直不敢相信,生气道:“你这人怎么不讲信用啊!早知道刚刚打死你算了。” 这么嚣张的话,听得霍霆骁都忍不住挑了下眉。 “主帅你看,这丫头当着你的面都敢威胁我,求主帅出手,逮住她打她个一百军棍。” 有了靠山,田郓才不怕这悍丫头了。 然而霍霆骁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问:“姜修远在哪儿?” “在宝业客栈。” 霍霆骁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抬手接过小妲一直奉着的谢家令,肃声道:“令本帅收下,将姜修远抓来见我。”说完,霍霆骁没再离开,转身进了府。 田郓本想跟进去,霍霆骁的声音却远远传来:“你跟着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多带点人,有必要的话,使用车轮战。” 姜修远武力值很高,如果不是真刀真枪的真拼杀,那就只能使用车轮战,消耗完他的体力,才能抓他过来。 田郓不想去,但不敢违背主帅命令。 看着主帅消失在府门口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田郓感觉后背突然凉飕飕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烈日当空。 转身看了看后面的人,嗯,杀气腾腾。 该认怂的时候田郓是不会逞强,看着杀气腾腾的小妲,僵笑道:“呵呵,小妲姑娘,我…我那什么,我对刚才不讲信用的表示深深歉意,能、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靠山没了,田郓很识趣地赔笑着,对面的姑娘却已经在活动脖子,摩拳擦掌了。 “不——接——受!” 小妲一字一顿的说完,手指上关节被活动得咯吱作响。 见免不了一顿揍了,田郓退而求其次道:“那商量一下,别打脸行不。” 虽然他皮厚,可也要脸面的。 然而不等他再废话什么,小妲已经一个跃身,绣花鞋底已不留情面地朝着他脸门踩来。 第一百零四章 你说谁磕碜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奇怪地问道:“姜修远,你哪来的妹妹,在外头认的?” 他俩光着腚长大的人,他姜家死绝得还剩几个人,他会不知道? 姜修远本想回一句关你屁事,但转念想到自己得向他打听娇娇儿的下落,只能忍住,语气还算和气道:“捡的,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按田郓的说词,闪电就是娇娇儿带来的无疑了。只是闪电一身是伤的出现在城外,那娇娇儿呢? 想到此,姜修远扫了旁边的小妲一眼,只觉头疼。 她两个简直就是来给他添乱的。 田郓挥退围住他们的手下,吩咐两句,待幽州军退下后,他挤开小妲,走在姜修远旁边,才道:“那大妹子前不久去了霍府,就是你……”想到姜修远和霍府的关系,田郓便隐晦停顿了下,略过一部分,才继续道:“她在霍府呆了几日,但不知道怎么了,昨日就突然离开了,现下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为何离开?” 娇娇儿是为七郎的事而来,可关于巫族人的事,霍府书楼存下的古籍,和那个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她既然去了霍府,为何还要舍近求远的离开? 想到这,姜修远突然就不客气的一把攥住田郓的衣襟领口,恶狠狠地问:“那个人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还是霍府有人欺负她了?” “有病你。”田郓打掉他的手,很不高兴姜修远将他们主帅想得那般不堪,怒瞪道:“她一黄毛丫头,长得还磕碜,我们主帅还不至于眼瞎,能对她做什么?” “你刚刚说谁磕碜?” 一道黄鹂鸟般悦耳的女声,缓缓在两人中间响起,听语气,似乎还有些咬牙切齿。 田郓愣愣地扭头过去,还没承认说是老子,一个拳头就迎面打了过来,正中右眼,打得他那叫一个蒙圈,还没回过神来,就突然被人一把扛起,力道打得他在惊恐中都忘了反抗一二,便直接被一把砸向了几米远的墙面上。 砸到墙面的瞬间,田郓抬手捂住了脸。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堂堂一个八尺硬汉,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举起,又甩飞。 他的一世英名,尽在今日了。 毁了,全毁了! 幸好刚才围人时,将这道城门来往的百姓都驱散了,此刻除了一众没脸看他们将军的幽州军士兵外,就是姜修远一行人。 其实幽州军士兵看到他们头被揍的时候,是想过来帮忙的,但看到对面动手的只是个姑娘,而且他们将军也没让帮忙,便都干看着了。 揍完人的小妲再次双手插腰,朝着差点骨头都被砸碎的田郓,美目怒瞪,娇呵道:“被我甩飞那个谁,对,别看,就是你。你给我听好了,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家姑娘坏话,我下次就打死你。” 这话要在几刻钟前听到,田郓只会觉得这小妮子人不大,口气倒不小,说不定还会哈哈大笑两声。 但现在,呜呜,他不敢了。 这死丫头,凶残很,他有点怕怕的。 …… 霍府正门前,田郓顶着两个被揍出来的黑眼圈,一瘸一拐带着小妲过来时,正好碰到要去军营的霍霆骁。 见自家主帅已经翻身上马了,田郓顾不得整身上疼,急忙一瘸一拐的跑了过去,拉住马缰绳:“主帅,主帅你先别走,有人要见你。” 霍霆骁高高坐着马上,冷睨向马下的田郓,皱眉问:“谁?” “她。”田郓指向不远处的小妲。 小妲见他们看向自己,这才规规矩矩的上前几步,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朝着这位西南幽州军主帅行了一礼,双手奉上谢家令道:“奴婢雁洲谢家小妲,持家主之令前来,有事求霍主帅相帮。” 谢家? 霍霆骁翻身下马,瞥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谢商徽让你来的?” 小妲刚想点头说是,霍霆琛旁边的田郓却先她一步,告状道:“主帅,不是,谢主帅让的是姜修远来,那小子来都来了,没胆子见你,就让这小丫头来了。” 见这厮毫不犹豫的就把他们家姜公子出卖了,小妲简直不敢相信,生气道:“你这人怎么不讲信用啊!早知道刚刚打死你算了。” 这么嚣张的话,听得霍霆骁都忍不住挑了下眉。 “主帅你看,这丫头当着你的面都敢威胁我,求主帅出手,逮住她打她个一百军棍。” 有了靠山,田郓才不怕这悍丫头了。 然而霍霆骁只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问:“姜修远在哪儿?” “在宝业客栈。” 霍霆骁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抬手接过小妲一直奉着的谢家令,肃声道:“令本帅收下,将姜修远抓来见我。”说完,霍霆骁没再离开,转身进了府。 田郓本想跟进去,霍霆骁的声音却远远传来:“你跟着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多带点人,有必要的话,使用车轮战。” 姜修远武力值很高,如果不是真刀真枪的真拼杀,那就只能使用车轮战,消耗完他的体力,才能抓他过来。 田郓不想去,但不敢违背主帅命令。 看着主帅消失在府门口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田郓感觉后背突然凉飕飕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烈日当空。 转身看了看后面的人,嗯,杀气腾腾。 该认怂的时候田郓是不会逞强,看着杀气腾腾的小妲,僵笑道:“呵呵,小妲姑娘,我…我那什么,我对刚才不讲信用的表示深深歉意,能、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靠山没了,田郓很识趣地赔笑着,对面的姑娘却已经在活动脖子,摩拳擦掌了。 “不——接——受!” 小妲一字一顿的说完,手指上关节被活动得咯吱作响。 见免不了一顿揍了,田郓退而求其次道:“那商量一下,别打脸行不。” 虽然他皮厚,可也要脸面的。 然而不等他再废话什么,小妲已经一个跃身,绣花鞋底已不留情面地朝着他脸门踩来。 第一百零五章 完结篇 “哇!快看,有人在放祈愿灯。” “好美啊!今夜是什么节么,怎会有人放那么多灯?”有人推开自家轩窗,仰头喃喃细语。 只见幽州城的夜晚灯火阑珊,但在那万家灯火的上方,一盏盏祈愿灯缓缓从城中一处小院中慢慢升至那漆黑的夜空。 夜色下,那座堆满祈愿灯的小院里,颜皎月拿着火折子蹲在院中,一盏盏地将满地的灯火点燃,再轻轻捧起,放到夜空。 旁边帮忙点火折的鸣涯不解地问:“姐姐,为何要放这么多灯?” 幽州没有放明灯的节日,这还是鸣涯第一次一下子见着这么多的灯,可真漂亮呢! “因为我想许愿。”又一盏明灯从她手中升至漆黑长空,带着她想许的愿。 “爷爷说你差不多将全城的祈愿灯都买来了,姐姐有这么多个愿望吗?” “没有,我只有一个,也仅许一愿。”若神明能睁眼,她便以三千明灯,仅许一愿。 只愿山川白头,此生能平安相见。 看着星星点点的明灯,颜皎月闭目许愿,闭目在许愿中想起了她的梦。 一个近乎完美,却又满带遗憾的梦。 在那个梦里,清平王府并未落难,王府依旧那般鼎盛煊赫。她的爹娘还活着,几个哥哥也都还活着。她没有因为爹爹的牵恶,常年居于清平王府外,而是同府中的姐姐妹妹们一起长大。 如娇娇儿这个名字一样,她被亲人们真正娇宠着长大。 梦里,家中的大哥哥十六便入了官场,年少有为,颇得帝宠,与堂兄颜樘被冠以皇城双绝的名号,弱冠后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为妻。那女子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性子极好,大哥哥说那是他梦寐以求想娶、也喜欢极了的女子。 而二哥哥不愿成亲,但房中有两房美妾,爹爹娘亲便也随了他。 三哥哥去了向往的江湖,但也时常回来。四哥哥不愿科考去经了商,后来还出了海,去了许多海外国家,每次归家还都会给她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梦里,她是很活泼喜人的姑娘。 及笄那年,娘亲还没来得及给她相看人家,离清平王府不远的齐家早早便请了媒人来下了聘。两家门当户对,儿女又是青梅竹马,便很快欢喜的将日子定下。 没有任何意外,及笄这年的年底,她一袭亲手绣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到了齐家。齐家众人待她很好,与她成亲的齐兰州待她也很好,事事都以她为先。 一年后,她的第一个孩子很平顺的出生,是个调皮捣蛋的儿子。 儿子抓周时,抓到了一把不知谁放上去的匕首。看到那把匕首,梦中的颜皎月似乎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在意,因为梦里的一切,很幸福。 婚后第四年,她再次有孕,这次有些艰难,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生在破晓,齐兰州给她取名晨曦。 晨曦长到六岁时,遇到了一个叫谢思钰的小少年。小少年是从雁洲来的,是个不喜多言的孩子,长得很漂亮,在京中呆了小半年。 那半年,晨曦时常去寻他玩,后来在他要回雁洲前夕,他送了晨曦一颗狼牙,不知给晨曦说了什么,从此晨曦痴迷上了习武,立志长大后要当一个巾帼大将军。 转眼,晨曦长成了大姑娘。 在给长子娶了亲后,如同很多年前的她一样,作为母亲的她,开始给女儿相看起人家。但因着女儿习武的原因,女儿的亲事有些难寻。为此,她愁得后悔不应该同意女儿习武,勒令晨曦必须收敛性子好好学学规矩,而齐兰州却舍不得女儿被约束,只道女儿就算相不到人家,他也能养一辈子。 她无奈,也拗不过父女二人,女儿的婚事便也只能拖着。 转身又过去两三年,而这一年,那个已经长成俊朗青年的叫谢思钰再次来京,只这一回他是来报丧的。听闻他的小叔叔战死在了关外,被朝堂追封为了英勇将军,他此番是代替家族前来谢恩。 颜皎月初听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似乎梦里那个战死的人,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一个不识,也未曾见过的人。 皇恩谢过后,这一回,谢思钰只呆了几日,但离开时却带走了晨曦。 为此,几十年来从不曾对妻儿动过怒的齐兰州,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大怒了一场,并命人去将晨曦抓回来,但派去的人都是无功而返。 但很快,两年后晨曦主动传来消息,说她嫁给了谢思钰,要与他一辈子死守边疆,再不回来了。 这一回,已经两鬓发白的齐兰州并未说什么,只让人将给女儿存了二十来年的嫁妆,一车车送去了边境。那时的颜皎月,眼角皱纹已生,容颜已逝,平淡的一生最大的波澜不过是女儿远嫁,为其担忧。 而梦里她的丈夫齐兰州,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官拜三公,是个当世真君子,与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他们自小相识,是少年夫妻,他给了她一生的安稳富贵,后院至死也只有她一妻。她是人人羡慕的齐夫人,可梦里的她却有些不识好歹,总觉得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逐,顺逐得太过完美,完美得她总觉得生命中似乎缺了点什么。 直到五十岁那年,她带着几个小孙女去庙中进香,无意中看到一块被人供奉了不少年岁的长生牌,牌位上没有名字。 进来点香的小沙弥见她看得出神,便告诉她,那无字的长生牌,供奉的是一个名叫谢傲,字子期,众人唤他谢七郎的将军。 那一刻,梦中的颜皎月终于想起了一生所缺的是什么。 而那她梦中安稳的一切,也在她想起谢七郎是谁时,渐渐土崩瓦解,最后归为现实,直到她醒来。 那是一场老者为颜皎月编织的美梦,她为筑梦者,梦中的一切都是她曾经希冀的一生。 可那一生里,没有谢七郎。 完。 第一百零五章 完结篇 “哇!快看,有人在放祈愿灯。” “好美啊!今夜是什么节么,怎会有人放那么多灯?”有人推开自家轩窗,仰头喃喃细语。 只见幽州城的夜晚灯火阑珊,但在那万家灯火的上方,一盏盏祈愿灯缓缓从城中一处小院中慢慢升至那漆黑的夜空。 夜色下,那座堆满祈愿灯的小院里,颜皎月拿着火折子蹲在院中,一盏盏地将满地的灯火点燃,再轻轻捧起,放到夜空。 旁边帮忙点火折的鸣涯不解地问:“姐姐,为何要放这么多灯?” 幽州没有放明灯的节日,这还是鸣涯第一次一下子见着这么多的灯,可真漂亮呢! “因为我想许愿。”又一盏明灯从她手中升至漆黑长空,带着她想许的愿。 “爷爷说你差不多将全城的祈愿灯都买来了,姐姐有这么多个愿望吗?” “没有,我只有一个,也仅许一愿。”若神明能睁眼,她便以三千明灯,仅许一愿。 只愿山川白头,此生能平安相见。 看着星星点点的明灯,颜皎月闭目许愿,闭目在许愿中想起了她的梦。 一个近乎完美,却又满带遗憾的梦。 在那个梦里,清平王府并未落难,王府依旧那般鼎盛煊赫。她的爹娘还活着,几个哥哥也都还活着。她没有因为爹爹的牵恶,常年居于清平王府外,而是同府中的姐姐妹妹们一起长大。 如娇娇儿这个名字一样,她被亲人们真正娇宠着长大。 梦里,家中的大哥哥十六便入了官场,年少有为,颇得帝宠,与堂兄颜樘被冠以皇城双绝的名号,弱冠后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为妻。那女子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性子极好,大哥哥说那是他梦寐以求想娶、也喜欢极了的女子。 而二哥哥不愿成亲,但房中有两房美妾,爹爹娘亲便也随了他。 三哥哥去了向往的江湖,但也时常回来。四哥哥不愿科考去经了商,后来还出了海,去了许多海外国家,每次归家还都会给她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梦里,她是很活泼喜人的姑娘。 及笄那年,娘亲还没来得及给她相看人家,离清平王府不远的齐家早早便请了媒人来下了聘。两家门当户对,儿女又是青梅竹马,便很快欢喜的将日子定下。 没有任何意外,及笄这年的年底,她一袭亲手绣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嫁到了齐家。齐家众人待她很好,与她成亲的齐兰州待她也很好,事事都以她为先。 一年后,她的第一个孩子很平顺的出生,是个调皮捣蛋的儿子。 儿子抓周时,抓到了一把不知谁放上去的匕首。看到那把匕首,梦中的颜皎月似乎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在意,因为梦里的一切,很幸福。 婚后第四年,她再次有孕,这次有些艰难,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女儿。 女儿生在破晓,齐兰州给她取名晨曦。 晨曦长到六岁时,遇到了一个叫谢思钰的小少年。小少年是从雁洲来的,是个不喜多言的孩子,长得很漂亮,在京中呆了小半年。 那半年,晨曦时常去寻他玩,后来在他要回雁洲前夕,他送了晨曦一颗狼牙,不知给晨曦说了什么,从此晨曦痴迷上了习武,立志长大后要当一个巾帼大将军。 转眼,晨曦长成了大姑娘。 在给长子娶了亲后,如同很多年前的她一样,作为母亲的她,开始给女儿相看起人家。但因着女儿习武的原因,女儿的亲事有些难寻。为此,她愁得后悔不应该同意女儿习武,勒令晨曦必须收敛性子好好学学规矩,而齐兰州却舍不得女儿被约束,只道女儿就算相不到人家,他也能养一辈子。 她无奈,也拗不过父女二人,女儿的婚事便也只能拖着。 转身又过去两三年,而这一年,那个已经长成俊朗青年的叫谢思钰再次来京,只这一回他是来报丧的。听闻他的小叔叔战死在了关外,被朝堂追封为了英勇将军,他此番是代替家族前来谢恩。 颜皎月初听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似乎梦里那个战死的人,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一个不识,也未曾见过的人。 皇恩谢过后,这一回,谢思钰只呆了几日,但离开时却带走了晨曦。 为此,几十年来从不曾对妻儿动过怒的齐兰州,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大怒了一场,并命人去将晨曦抓回来,但派去的人都是无功而返。 但很快,两年后晨曦主动传来消息,说她嫁给了谢思钰,要与他一辈子死守边疆,再不回来了。 这一回,已经两鬓发白的齐兰州并未说什么,只让人将给女儿存了二十来年的嫁妆,一车车送去了边境。那时的颜皎月,眼角皱纹已生,容颜已逝,平淡的一生最大的波澜不过是女儿远嫁,为其担忧。 而梦里她的丈夫齐兰州,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官拜三公,是个当世真君子,与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他们自小相识,是少年夫妻,他给了她一生的安稳富贵,后院至死也只有她一妻。她是人人羡慕的齐夫人,可梦里的她却有些不识好歹,总觉得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逐,顺逐得太过完美,完美得她总觉得生命中似乎缺了点什么。 直到五十岁那年,她带着几个小孙女去庙中进香,无意中看到一块被人供奉了不少年岁的长生牌,牌位上没有名字。 进来点香的小沙弥见她看得出神,便告诉她,那无字的长生牌,供奉的是一个名叫谢傲,字子期,众人唤他谢七郎的将军。 那一刻,梦中的颜皎月终于想起了一生所缺的是什么。 而那她梦中安稳的一切,也在她想起谢七郎是谁时,渐渐土崩瓦解,最后归为现实,直到她醒来。 那是一场老者为颜皎月编织的美梦,她为筑梦者,梦中的一切都是她曾经希冀的一生。 可那一生里,没有谢七郎。 完。 第一百零六章 结局篇 大纲结局,凑合着看! 后面的剧情是,太子被贬雁洲后不久,西南幽洲那边传来境外清军猛烈犯境的消息,幽洲城岌岌可危,幽洲主帅霍霆骁不得不向就近的北疆借兵。 意外得到解药回到雁洲的颜皎月,再次梦到雁洲军借兵以南后,戎狄将趁机进犯,雁洲军兵力不足城门被破,戎狄一路烧杀抢掠,谢商徽、姜修远,君天扬等一众将军相继战死。 与此同时,皇城内乱爆发,一时之间,大邺内忧外患应接不暇。 颜皎月为不让梦境再次成为现实,竭尽阻止雁洲军借兵西南。 然而幽洲有难,谢商徽做不到袖手旁观,部署好一切后,下令谢傲守好雁洲,自己亲自带兵前去幽洲援助。 谢商徽离开不久,戎狄得密信,立刻向大邺大军压境,谢傲带兵死守,最终败于军中细作。太子妃带来鄂州援军时,君天扬与屠蓁蓁父亲战死,姜修远重伤,谢傲于战场失踪,而谢商徽被困幽洲,与此同时,老皇帝驾崩,众王开启夺位之争,大邺陷入一片混战。 朝堂夺位之战愈演愈烈,待众王两败俱伤之时,为太子蛰伏皇城一年多的颜天慕趁机出手,一举控制住局势,并火速迎太子回京。 新皇登基,锦王哗变被俘,六公主不信重生一次会站错队,欲跳城楼自尽再重来,结果未死,被迫与驸马齐昭和离后,被终身囚于皇陵。 大邺内乱平息,西南也经过几月生死逆战,最后迎来大捷消息,唯有戎狄贼心不死。 不久后,戎狄王被潜伏到戎狄王宫的谢七郎割下头颅,戎狄王无子,戎狄将军大臣开始上演起夺位之争,谢商徽带兵归来,趁机一鼓作气,打得戎狄大军节节败退,并奉上降书,俯首称臣。 而颜皎月也在得知谢傲安然无恙当晚,在梦中看到了那场梦的结局。 那场梦的结局,是清平王府得以平反,她以公主之仪,被风光迎回皇城。离开时,谢傲并无一丝挽留,而她与谢傲之间的那些误会,到死也都未曾解开。 他们之间到死也都未曾再见,临终前各自都带着满腔的遗憾。 颜皎月也在梦的最后,一封迟到几十年的书信里,得知了谢七郎虽办过一场婚礼,但他并没有娶任何人。 北疆雁洲谢家七郎谢傲,字子期,但一生无妻。 梦醒后的现实中,谢七郎战功赫赫平安归来,被封大将,众望所归,准备八抬大轿迎娶了颜皎月。 可惜成婚前夕,在十里道待嫁的颜皎月被人掳走,途中被辞官远走皇城的薛霁所救。 薛霁恨自己识人不清,愧于颜家兄妹,竭尽救下颜皎月,最后为掩护颜皎月逃跑,死在六公主残部刀下。 而颜皎月在逃回雁洲途中,被颜子慕派出的人找到并带回了皇城,颜子慕见她容貌被毁,心疼不已,不想她再记住那些不好的回忆,便私下请为她治脸的神医抹了她那一年多的记忆。 没错,这里原本是准备了个失忆梗滴,哈哈! 话说回来,咱们继续这飞跃般的大结局。 到处寻找颜皎月的谢七郎不知道她已经忘了她,自她失踪后,就一路跟着线索找到皇城,还就找到了。 彼时颜皎月已经不记得他了,误以为他是登徒子,一直对他退避三舍。 好在经过不少磨难后,在谢七郎的深情且努力下,颜皎月虽不记得过往,但还是重新喜欢上了他。在曾经的未婚夫齐昭的帮助下,得颜子慕点头答应,最终与谢七郎在皇城大婚后,一同回了雁洲。 回去途中,颜皎月也慢慢记起了前过往。 最后说明,老昏君之所以降罪清平王府,其实是因为颜皎月的娘。颜皎月的娘是巫族圣女,最先认识的是老昏君,老昏君特别喜欢过她娘,但她娘最后却隐瞒身份悄悄嫁给了颜皎月的爹。 而颜皎月的娘因为体质特殊,生下颜皎月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衰竭而亡。 颜皎月的娘死后,她爹觉得是因为她娘执意生她才会死,便对她一直持以冷漠态度。 但好在几个庶出兄长,也就是颜子慕几兄弟对颜皎月很好,从小就小心翼翼护着她这个嫡妹,百般宠着她,王府嫡女该有的东西他们也都会给她争来,这也是兄妹几人感情深厚的原因。 可惜最后四个兄长只剩下颜子慕。 而清平王府被降罪,是因为老昏君在多年后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悄悄嫁进了清平王府。还因为颜皎月母亲的特殊身份,让已经昏庸无道的老昏君觉得清平王府有异心,从而对清平王府以及与清平王府有关的一切,进行了铲除。 最后,颜皎月做到的那些梦,都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前世离开谢七郎后,她青灯古佛了半生,年老时听到谢七郎的死讯后,用尽巫族之力,和积攒的半生佛缘,才换得重来一次,和谢七郎的一个圆满。 还有,谢思钰的娘是谢商徽和颜子慕的师姐,难产而死。 姜修远和霍霆骁是兄弟,但姜修远因为他娘之死,远走北疆,最后一生都镇守在北疆,至死也都葬于北疆。 颜皎月的母亲是在霍家长大的,算是霍霆骁的姑姑,所以两人也算是表兄妹,在霍霆骁在见到颜皎月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还有,太子颜樘解惑蛊后,与太子妃一同杀回皇城登基,期间忙于政事,并没想起处置红果儿。而红果不甘心,屡次想作妖,最后被太子妃杖毙于宫门,其姐与祖父也都被赐死。 齐昭与颜玉殊和离后,一生未再娶妻纳妾,一心扑在朝政上,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公,中年才过继了个族宗子弟在身边悉心教导。 颜子慕为清平王府平反后,被赐封镇国王,王府女眷还活着的也都被尽数接回,就连被抓到境外的颜蝶舞也逃了回来。 经此一遭,清平王府幸存众人皆性情大变,都开始低低调调的做人。 最后的最后,屠蓁蓁继承了他爹之志,成了大邺北疆镇守一方的女将军。谢商徽把北疆交到谢七郎手中后,带着儿子谢思钰,与昔年好友镇国王颜子慕再踏山河,游山玩水,完美收官。 嗯,基本这个打着团宠文的号,和团宠文有点摸不着边的整体结局就这样子的了,爱看的看,不爱看的去看太子妃和傻妻,嗯就这样,完结! 最后总结了下,结局是有‘亿’点点草率啦!不过读者大大们可以自行脑补,因为夭折得猝不及防,亲妈作者已经哭晕在厕所。 山水有相逢,下本见! 第一百零六章 结局篇 大纲结局,凑合着看! 后面的剧情是,太子被贬雁洲后不久,西南幽洲那边传来境外清军猛烈犯境的消息,幽洲城岌岌可危,幽洲主帅霍霆骁不得不向就近的北疆借兵。 意外得到解药回到雁洲的颜皎月,再次梦到雁洲军借兵以南后,戎狄将趁机进犯,雁洲军兵力不足城门被破,戎狄一路烧杀抢掠,谢商徽、姜修远,君天扬等一众将军相继战死。 与此同时,皇城内乱爆发,一时之间,大邺内忧外患应接不暇。 颜皎月为不让梦境再次成为现实,竭尽阻止雁洲军借兵西南。 然而幽洲有难,谢商徽做不到袖手旁观,部署好一切后,下令谢傲守好雁洲,自己亲自带兵前去幽洲援助。 谢商徽离开不久,戎狄得密信,立刻向大邺大军压境,谢傲带兵死守,最终败于军中细作。太子妃带来鄂州援军时,君天扬与屠蓁蓁父亲战死,姜修远重伤,谢傲于战场失踪,而谢商徽被困幽洲,与此同时,老皇帝驾崩,众王开启夺位之争,大邺陷入一片混战。 朝堂夺位之战愈演愈烈,待众王两败俱伤之时,为太子蛰伏皇城一年多的颜天慕趁机出手,一举控制住局势,并火速迎太子回京。 新皇登基,锦王哗变被俘,六公主不信重生一次会站错队,欲跳城楼自尽再重来,结果未死,被迫与驸马齐昭和离后,被终身囚于皇陵。 大邺内乱平息,西南也经过几月生死逆战,最后迎来大捷消息,唯有戎狄贼心不死。 不久后,戎狄王被潜伏到戎狄王宫的谢七郎割下头颅,戎狄王无子,戎狄将军大臣开始上演起夺位之争,谢商徽带兵归来,趁机一鼓作气,打得戎狄大军节节败退,并奉上降书,俯首称臣。 而颜皎月也在得知谢傲安然无恙当晚,在梦中看到了那场梦的结局。 那场梦的结局,是清平王府得以平反,她以公主之仪,被风光迎回皇城。离开时,谢傲并无一丝挽留,而她与谢傲之间的那些误会,到死也都未曾解开。 他们之间到死也都未曾再见,临终前各自都带着满腔的遗憾。 颜皎月也在梦的最后,一封迟到几十年的书信里,得知了谢七郎虽办过一场婚礼,但他并没有娶任何人。 北疆雁洲谢家七郎谢傲,字子期,但一生无妻。 梦醒后的现实中,谢七郎战功赫赫平安归来,被封大将,众望所归,准备八抬大轿迎娶了颜皎月。 可惜成婚前夕,在十里道待嫁的颜皎月被人掳走,途中被辞官远走皇城的薛霁所救。 薛霁恨自己识人不清,愧于颜家兄妹,竭尽救下颜皎月,最后为掩护颜皎月逃跑,死在六公主残部刀下。 而颜皎月在逃回雁洲途中,被颜子慕派出的人找到并带回了皇城,颜子慕见她容貌被毁,心疼不已,不想她再记住那些不好的回忆,便私下请为她治脸的神医抹了她那一年多的记忆。 没错,这里原本是准备了个失忆梗滴,哈哈! 话说回来,咱们继续这飞跃般的大结局。 到处寻找颜皎月的谢七郎不知道她已经忘了她,自她失踪后,就一路跟着线索找到皇城,还就找到了。 彼时颜皎月已经不记得他了,误以为他是登徒子,一直对他退避三舍。 好在经过不少磨难后,在谢七郎的深情且努力下,颜皎月虽不记得过往,但还是重新喜欢上了他。在曾经的未婚夫齐昭的帮助下,得颜子慕点头答应,最终与谢七郎在皇城大婚后,一同回了雁洲。 回去途中,颜皎月也慢慢记起了前过往。 最后说明,老昏君之所以降罪清平王府,其实是因为颜皎月的娘。颜皎月的娘是巫族圣女,最先认识的是老昏君,老昏君特别喜欢过她娘,但她娘最后却隐瞒身份悄悄嫁给了颜皎月的爹。 而颜皎月的娘因为体质特殊,生下颜皎月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衰竭而亡。 颜皎月的娘死后,她爹觉得是因为她娘执意生她才会死,便对她一直持以冷漠态度。 但好在几个庶出兄长,也就是颜子慕几兄弟对颜皎月很好,从小就小心翼翼护着她这个嫡妹,百般宠着她,王府嫡女该有的东西他们也都会给她争来,这也是兄妹几人感情深厚的原因。 可惜最后四个兄长只剩下颜子慕。 而清平王府被降罪,是因为老昏君在多年后发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悄悄嫁进了清平王府。还因为颜皎月母亲的特殊身份,让已经昏庸无道的老昏君觉得清平王府有异心,从而对清平王府以及与清平王府有关的一切,进行了铲除。 最后,颜皎月做到的那些梦,都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前世离开谢七郎后,她青灯古佛了半生,年老时听到谢七郎的死讯后,用尽巫族之力,和积攒的半生佛缘,才换得重来一次,和谢七郎的一个圆满。 还有,谢思钰的娘是谢商徽和颜子慕的师姐,难产而死。 姜修远和霍霆骁是兄弟,但姜修远因为他娘之死,远走北疆,最后一生都镇守在北疆,至死也都葬于北疆。 颜皎月的母亲是在霍家长大的,算是霍霆骁的姑姑,所以两人也算是表兄妹,在霍霆骁在见到颜皎月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还有,太子颜樘解惑蛊后,与太子妃一同杀回皇城登基,期间忙于政事,并没想起处置红果儿。而红果不甘心,屡次想作妖,最后被太子妃杖毙于宫门,其姐与祖父也都被赐死。 齐昭与颜玉殊和离后,一生未再娶妻纳妾,一心扑在朝政上,年纪轻轻便位列三公,中年才过继了个族宗子弟在身边悉心教导。 颜子慕为清平王府平反后,被赐封镇国王,王府女眷还活着的也都被尽数接回,就连被抓到境外的颜蝶舞也逃了回来。 经此一遭,清平王府幸存众人皆性情大变,都开始低低调调的做人。 最后的最后,屠蓁蓁继承了他爹之志,成了大邺北疆镇守一方的女将军。谢商徽把北疆交到谢七郎手中后,带着儿子谢思钰,与昔年好友镇国王颜子慕再踏山河,游山玩水,完美收官。 嗯,基本这个打着团宠文的号,和团宠文有点摸不着边的整体结局就这样子的了,爱看的看,不爱看的去看太子妃和傻妻,嗯就这样,完结! 最后总结了下,结局是有‘亿’点点草率啦!不过读者大大们可以自行脑补,因为夭折得猝不及防,亲妈作者已经哭晕在厕所。 山水有相逢,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