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空间物资回到年代》 第1章 空间 “不……不要、不要!” 司宁宁倏地睁眼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晶莹汗珠连番滚落,黝黑鹿眸愕然大睁,还未从噩梦的余韵中缓过来。 窗帘晃动,阳台一角挂着的风铃也被风卷得荡来荡去,“叮铃铃”,“叮铃铃”…… 明明是清脆的响声,却惊得人手臂鸡皮疙瘩竖起。 司宁宁身体颤栗的从窗户方向收回目光,内心惶恐怀疑。 噩梦,真的只是噩梦吗? 连续一周做着同一个可怕的梦,这正常吗? 而且,梦里…… 司宁宁低下头看着胸前的玉坠。 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随手挥掉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噼啪”一声响,水杯落地炸开,门外很快传来簌簌脚步声,“小姐?” “没事。”司宁宁淡淡应了一声。 俯身伸手触碰地上的玻璃碴,指尖一痛,鲜血涌出。 她迅速端坐,将血迹抹在玉坠上,接下来的一幕让她眼睛瞪得更大。 玉佩真的在吸收血液! 所以说,那么说! 梦里都是真的? 空间是真的,她被人推进丧尸堆,也是真的?! 虽然梦里感受不到痛楚,但一想到那些面目狰狞的丧尸将她团团包围,又啃又咬,司宁宁便觉得如同身置冰窟,浑身汗毛竖起。 如果按照梦里看到的,末世爆发在一个月圆之夜,短短数十秒的天狗食月,月亮恢复如初后,世界彻底沦为炼狱来判断的话…… 今天已经20号,下一次圆月,就是下个月的中秋节! 还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做准备也来得及。 司宁宁攥紧拳头,心念微微一动,人已经从房间消失。 伴随一阵失重感袭来,双脚再次踏上实地,身体一歪差点摔倒。 司宁宁梦到自己拥有一个空间,但是从未见过空间里是什么样的。 初次进来,不由细细打量一番。 空间远山连绵苍翠,蜿蜒溪流从山上倾下,其中犁好呈现田垄的黑土地莫约有六七十亩,一栋肖似姥姥养老的别墅耸立在田地八十米开外的地方。 整个空间看似无限大,实际在田垄溪流和大山连接的地方,有一层雾气的屏障,根据过往玩网游的经验,那里应该是不可跨越的分界线。 不过即便如此,空间可用占地面积也有近百亩大小,形同一个小世界,单从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初始版的农庄。 看完外面,司宁宁又去了别墅里。 别墅是一层的别墅,客厅、主卧、次卧、洗手间厨房书房什么的应有尽有,且空间都不小。 和姥姥家农场的别墅格局相似,只是浴室和书房调换了位置。 司宁宁觉得,这可能跟她戴的玉坠有关系。 玉坠是她周岁时,姥爷姥姥一起送的周岁礼。 姥姥姥爷除了司宁宁的妈妈以外,再没有其他孩子,这作为传家宝一样的玉坠便传到了老两口唯一的外孙女,她的手里。 再说司宁宁,虽是司氏集团的独生女,名副其实的富家女,但应证了一句话,人和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 本文阅读指南: 1-双男主:霍朗,莫北,结局1v1(画重点:不是三角恋,不是耽美!) 2-女主:司宁宁,大美人设定。一个拥有空间普通且正常的人。非大女主,非仙非神,无牛逼轰轰、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逆天操作。可能沙雕、善良(圣母?)、矫情,但请相信,这些情绪、举止都是特定情况下,正常人会有的情绪。 3-本文慢热细水长流,微群像,主张富强友爱!非大女主,想看大女主撕逼披荆斩棘慎点! 4-书是作者的宝贝,男女主是作者的儿女,任何问题都会接受礼貌建议。画重点:不接受恶意死杠,你恶意尬黑尬喷,作者也会回敬。 5-待补充 顺便推一下老书娇气包(小矫情)女主年代文:穿书年代成了大佬心头娇(已完结可安心入坑~) 第2章 虽享受富裕的生活,但司宁宁亲情缘极淡,年幼时经历双亲离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日常生活全部由管家负责。 也就只有乡下农庄养老的姥爷、姥姥疼她,每年寒暑长假都接她过去。 一直到如今她上了大学,姥爷去世了,姥姥脊背弯曲,头发都花白了,前阵子还打来电话,让她去乡下玩儿…… 别墅里的家电设施齐全,检查电路和水龙头也能正常使用,司宁宁转身出了空间。 司父对她没有感情,她同样对司父没有感情,所以宰起人来,她一点都不手软。 出空间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司父的电话。 这个号码,她很少主动拨出。 司宁宁跟司父之间能构成联系就只有钱,每月生活费80万准时打进卡里,钱够花当然就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电话很快被接通,清冷低沉的一声“喂”,似乎十分意外。 “宁宁?” “是我。”司宁宁垂下眼帘,随便编了个借口,“暑假快结束了,最后几天我想邀请同学游轮聚会,需要钱。” “……”话筒那边沉默一瞬,道:“我让人给你转。” 司宁宁“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提醒,“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现在不光是我的面子问题,也是集团的排场。”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糊弄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司宁宁是司氏集团的千金,唯一的千金。 “一千万。”司父呼出一口气,不太喜欢司宁宁说话的口吻,刚想训斥两句,手机那边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挂断电话,司宁宁进了浴室。 花洒不断喷洒出温热的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身体,镜子上她姣好的轮廓逐渐模糊。 粮食和水必不可少,而且根据曾经看小说的经验,可囤积和需要囤积的物资不止这一点,也没有那么简单。 时间很紧,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洗完澡吹干头发,外面天热,司宁宁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一套淡蓝色半袖连衣裙换上。 她皮肤很白,别人不敢穿的颜色,她穿出来最出挑。 且模样也长得好,一张小脸微有些圆,鹿眸圆而大,左眼眼尾一枚泪痣,鼻尖挺翘左侧一点的位置也有一枚小痣;唇瓣红润小巧,笑起来时秀眉扬起,眼底卧蚕明显。 用当下刚时兴起来的词形容,就是所谓的可清纯、可妩媚的“纯欲风”美人。 管家带着两位仆人站在门外一侧,司宁宁轻扫一眼,径直下楼去车库。 仆人进房间收拾,管家则跟在她身后,“小姐,需要通知司机吗?”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车库里好几辆车,什么加长林肯,劳斯莱斯,还有两辆商务豪车,都是司父的,但他从来不开。 每辆车每个月平均下来,连司机都开不了两回。 司宁宁指了一辆七座商务豪车,让管家拿钥匙。 其实主要的是看中商务车后面的大后备箱,拿到钥匙打开看了一眼,后排座位下面有滑轮。 第3章 准备 司宁宁用力推了两下,后排座位是可以拆卸的,只是她力气不够。 回头眼神示意一撇,管家二话不说,挽起西装袖子上前拆下座椅,并将椅子拖出。 庄园的门早有人打开,司宁宁上车打动方向盘扬长而去。 庄园占地大,位置在近郊,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进市区。 三环以内就属于繁华地带,车多人多,司宁宁在三环边上找地方租了一间仓库。 150平米,一个月6000块钱,押一付一。 签订合同,收起钥匙,司宁宁将地址默默记了下来,便导航去了附近的连锁大超市。 她没什么社会经验,觉得在超市里买东西更直接靠谱,一到超市直奔米粮区。 袋装20斤的大米,一代代往购物车里搬,才搬四袋就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不行,这样效率太低了。 招手找来负责这一块区域的工作人员,“这种大米你们这里还有多少?我要的多,能不能给送上门?” 工作人员有一瞬间的懵逼,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如果您住在附近三公里以内,而且购买超过五十袋,我们可以跟经理申请提供配送。” 一袋20斤,50袋就是1000斤,这米是优质香米,一袋350元,50袋下来就是元。 司宁宁心里算了一笔账,拍板做下决定,“查查你们这里的库存有多少,我都要。” 工作人员立即转身去办,大概十分钟左右,带着一个谢顶的中年男人一起回来,“小姐,这位是我们经理。刚才我们查过库存,香米只剩下82袋,您看你要吗?如果要,我们可以提供配送。” 82袋? 也太少了! 也不是她一个人吃,而且之后说不定还可能会替代货币。 司宁宁目光一转,看向另一边大木盒子里的大米,雪白的米堆的冒尖儿,上面扎了一个木牌标签,379元一斤。 “那是什么米?” 经理解释:“是咱们北方黑土地原产米,口感也好,就是没有进口米的那股浓烈的香味。您应该也知道,进口货品之所以贵,其中还要算上海关税……” 司宁宁点头表示了解,“香米我都要,这个原产米有成袋装的吗?如果有,又有多少袋?” “刚才查库存一起看过了,原产米30斤一袋,仓库里还有400多袋,按袋买,价格是每袋110元一袋。” “明确多少袋?” “421袋!” 司宁宁摸出手机,超市经理答完话,她已经计算出价格。 按袋买110元,相当于抹去零售价的9分钱,421袋就是元,合计斤。 这么一看,进口米的价格和国产米的价格,差距还真不小。 司宁宁不清楚平时家里吃的是什么米,想着买就买了,就当尝尝鲜。 反正好赖最后都是吃进肚子里。 为了让对方知道她是真的要买,而不是糊弄人,司宁宁主动让超市工作人拿来刷卡机,当场付了米钱。 这卡是她日常开销卡,她开销不大,每个月80万基本都有剩余,积少成多,现在卡里也有小二百万左右。 第4章 收集物资 司父答应的那一千万,大概是数额较大的缘故,现在还没到账。 司宁宁收起卡,在手机里记录好已经购买的东西,催促超市经理白纸黑字也记上一份,末了警告道:“我要的量大,而且还需要买其他的东西,你们可别忽悠我,给我米里掺沙子或者给我陈年米。” “要是我回去发现你们糊弄我,三千块钱即可立案,你们懂的。” 超市经理立马摆手,“那不能!” 超市主做零售,货物从来不愁卖,不过谁不希望一口气能消耗出去一笔大的订单,提高销售额呢? 经理打发了旁边的工作人员,拿着纸板便签亲自跟在司宁宁身后记录推荐。 司宁宁花起钱来不手软,买完大米买面粉,优质面粉10斤一袋,售价35元。 一袋拎起来都没多少,而超市里面粉的库存也不多了,只有二百袋。 司宁宁照单全收,同时在手机里作出备注,之后需要再补购。 主要口粮买了不少,司宁宁又转战成品面条。 经理也算是个实诚人,问清她的诉求,直接推荐了大众首选的两款面条。 一款挂面,一款鸡蛋面,两款之间价格差了一块钱,口感也都差不多,差就差在了量上面。 能让群众都喜欢的,首要是价格实惠,其次是味道好。 司宁宁没有犹豫,挂面一包1000g,鸡蛋面一包是800g,她各要了二百包。 之后就是水。 司宁宁都不问库存有多少,什么百岁山、农夫山泉,还有她有事没事就喜欢嘬两口的肥宅快乐水,一样来二百箱。 她要的东西又多又杂,经理一边记,一边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你、你买这些东西不会也是想开超市?” 一想也不应该啊,要是真想开超市,那肯定直接找厂家货源了,买十万块钱的东西,咋也能省下个千的。 司宁宁顿了一下,将耳廓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哼哼”清脆笑道:“家里开厂子的,马上中秋节给员工发福利,我就是个跑路的,懒得去远的地方就直接来你们这儿了。” 经理立马会意。 时间到了中午,司宁宁有些饿了。 让超市经理算了一下价格刷卡,这么多的东西,前前后后居然才花十一万。 司宁宁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上午的忙活,简直太没用!太小家子气了! 手有余粮心不慌,有钱就是使劲花,反正等世界末日来了,这钱也都变成了废纸。 把卡放回口袋,司宁宁双手摊开往前走,手臂所及之处的货架,她都道:“这个我要!这个我也要!还有这个这个!” 超市经理跟在后面记录,半晌吞吞吐吐道:“那个,小姐,避孕套也要作为员工福利吗?” 司宁宁回头一看,一张脸瞬间涨红。 可不是? 她刚才手臂划拉的两个货架上面都是避孕套,五颜六色不同包装的避孕套! “不要,这个不要!算了,就先这么多,你把东西送到这个地址。”烫手似的将手收回,司宁宁调出仓库的地址,超市经理记下之后,双方约定好下午六点把东西送到。 第5章 收集物资(二) 临走前,司宁宁又道:“你回头给我找两个人卸东西,人工费算我的,现在给你刷。” 豪气万丈刷完卡,把收据放在手机壳里,司宁宁再度扬长而去。 她以前来过这边,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不错的连锁火锅店,因此直接驱车前往。 到地方把车停进火锅店的车位,司宁宁直奔二楼。 早上没吃饭,她这会儿实在饿的厉害。 这家火锅店除了味道好,再就是以服务态度闻名。 刚上楼,就有两位服务人员将门拉开,面带笑容身体前倾三十度,态度有了,也不至于太卑微。 “欢迎光临”。 司宁宁唇瓣张阖,回以礼貌笑容,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 服务员送来围裙,提醒扫码点餐,见她头发披散,又特意拿了皮筋过来。 “谢谢。” 司宁宁接过皮筋松松扎了个低马尾,小巧唇瓣咧开呲起一排整齐的贝齿,“小姐姐,你们这有笔和纸吗?能给我拿一份吗?” 她脸颊水嫩,笑容灿然又乖又甜,服务员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摸脸,“开收据那种本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司宁宁双手合十,清亮鹿眸小星星闪烁,“谢谢!” “不客气。” 啊啊啊!太可爱了! 服务员内心咆哮,转身后挂起一丝痴汉般的笑容。 司宁宁选了辣汤锅,她饭量不是特别大,就点了牛肚、虾滑、羊肉卷和苦菊这些。 服务员相继送来菜品,司宁宁调好蘸料准备开涮,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走了过来,“您好小甜……不是,你好小姐,您要的笔和本子。” 男青年是从同事嘴里听说3号桌是个特别可爱漂亮的女孩,他就好奇有多可爱,抢在前面打着送东西的由头过来偷瞄一眼。 是真的很漂亮。 圆圆的小脸给人一种乖巧和善的感觉,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面相。 司宁宁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轻扫一眼,接过东西淡定道了谢。 她收回目光,专心攻克美食,却不知刚才那一眼给旁人带去怎样的冲击。 眼眸清亮透彻的像小兽,微挑的眼尾上面长睫轻颤,又像是勾人心魄的钩子一般。 工作人员闹了个大红脸,忽然九十度鞠躬,“您、您慢用!” 司宁宁唬了一跳,不等她反应过来,工作人员已经转身手脚摆动一条线,僵硬的走开了。 什么鬼? 司宁宁小脸皱成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 时间很紧,她也没往深的想。 东西六点送到仓库,加上搬运,折腾完差不多也要到晚上八九点,而且期间肯定需要她过去盯着。 暂时打消再去超市海购的念头,司宁宁决定吃完饭先找酒店住下,免得每天来回跑。 累不说,还浪费时间。 锅里红油“咕嘟咕嘟”翻滚,司宁宁吃一口,就在小本子上划拉一笔。 上午收获香米1640斤,原产米斤。 成品袋装鸡蛋面和挂面各二百包。 百岁山、农夫山泉、百事可乐各二百箱。 口粮和水暂时算是囤了个基础线。 在记录的几行字后面画了一个大括弧,司宁宁在后面写上x10用圈圈起,做重点标记。 第6章 收集物资(三) 未来什么情况都不好说,粮食等同于钱,当然多多益善。 粮食方面有了明确目标,其他方面也要跟上。 药品、御寒的衣物,空间里有那么多的空地,种子和牧畜也要安排上。 如果以后有个什么变化,空间里的粮食都吃完了,也能自产自销供给上。 司宁宁虽然经常做有关末世的梦,但其实并未有过亲身经历,所有能想到的东西,大多还是以以往看过的小说为参考依据。 食宿衣不可少,再有就是末世会迎来断水断电,水她有安排,而且空间里还有无止尽的溪流,暂时不用担心。 电的问题要解决。 司宁宁在本子上写上“发电机”三个字。 过得太好怕人抢,且末世大家都断电了,就她亮着灯目标太大太明显! 嗯……厚实、不透光的窗帘布也要! 各类消毒水、补充体能的巧克力、营养品奶粉、糖等等。 有了糖,油盐酱醋各色调味料怎么能少? 越是细想,越觉得要囤的东西多,没多会儿的功夫,司宁宁就写了满满几页纸。 招手找来服务员结账,扫码支付时多给了十块钱,算是买收据本和笔的。 司宁宁收好纸笔,导航到最近的五星级酒店,选了一间顶配套房办理入住。 下午时间赶不及出去扫荡,司宁宁就窝在酒店里网购。 打开淘淘app,按照清单上写的一样一样来。 网上也有卖大米的,而且种类很多。 司宁宁货比三家,最后选定了几个靠谱品牌,且在本地有直营门帘店的下单。 30斤一袋的原产米,售价100元,比超市要便宜10元,来4000袋。 面粉如是,什么小麦粉,全麦粉,高筋粉、低筋粉,20斤一袋,60元,来3000袋。 面条司宁宁没有急着买,空间里的那些够吃,而且如果吃完还想吃的,可以动手做。 她个人觉得,手工鲜面条比成品机打面条味道要更好一些。 水每箱价格平均比超市里买的便宜两块钱,司宁宁不看价格,直接追加1000箱。 发电机是个大项目,大功率的2200千瓦烧柴油的,一台就要160万,看了商品展示视频,功率大,噪音也大。 末世中,丧尸是会被声音所吸引的。 犹豫了一下,司宁宁还是买了。 外面不能用,放空间总能用? 田地那么大,说不定这发电机能帮上点什么忙? 500千瓦小型烧汽油的发电机,司宁宁也买了两台。 空间土地面积很大,司宁宁本来还想买一些农耕器械什么的,但是大型设备都需要资格证,没有证件无法购买,便只好放弃。 上百万的大件,司宁宁会短暂思考一下,至于其他几十、几百块钱的东西,在她眼里简直就是白给。 18块钱的大桶的医用酒精,来1000桶。 什么止痛药、镇痛药、消炎药、云南白药、跌打损伤药等等,因为每家药铺旗舰店都有定额,上限100套,司宁宁花了一个小时扫光了几十家药铺上限。 消毒水、口罩、纱布、碘酒之类就更便宜了,一大箱才二三十块钱,直接来1000箱。 第7章 收集物资(四) 御寒的衣服,司宁宁直接搜平时买衣服的那几家旗舰店。 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司宁宁也不例外,什么淡粉、白色、浅蓝、彩虹色、荧光色的等等,打完折2600一套的羽绒服,司宁宁各来100套。 臭完美考虑到实际情况,一些黑色、容易融入环境色的羽绒服、棉服,长款短款她也各要了100套,前后总计下来,1200套。 买了衣服,被褥怎么能少? 网上蚕丝、鹅绒的,司宁宁信不过,准备明天去百货里扫荡,所以就先买了棉被。 棉被分重量,重量不同,价格也不同。 司宁宁没有概念,大概猜测重量和厚度也有关联,她想了一下,2斤、4斤、6斤和12斤的棉被,各要了一百床。 巧克力,则选的她最喜欢的费列罗,1200元100粒4盒套的礼盒装要了一百盒,240元60粒装的3000盒。 奶粉这方面司宁宁没研究过,就选了品牌把进口、国产各买了200桶。 油盐酱醋、各色调味料1000份的拿;大料、还有什么鲜葱、大蒜、生姜的,则是200斤的拿。 没办法自己生产的东西需要多准备,可持续生产的,条件就可放宽松。 姥姥家是在农村圈地自建的别墅,院子里有种花也有种菜,司宁宁以前去的时候经常会帮忙干活,在种菜这方便,也算有些心得。 农作物种子很便宜,一包才几块钱,选了一些自己爱吃的蔬菜种类,之后就是乱扫。 甭管见没见过、吃没吃过,但凡店铺上了链接的,都拍下100份。 果苗也是,柠檬、红橙、葡萄、芒果、百香果等等各来五颗,够吃就好,太多了她也懒得种。 种子树苗都有了,农具当然不能少,挖、铲、刨、种苗神器,还有烧汽油的小型收割机,各种来100套。 牧畜方面,网上发声比较多,大多是呼吁想买幼崽的人们去乡下农户家买,或者去养殖场。 网上购买承担很大一部分风险,长途运输造成死亡是其一,再有一个,咱也不知道这幼崽到底从哪里来,会不会携带病毒什么的。 司宁宁唇瓣张阖“唔”了一声,觉得很有道理。 在本子上画圈备注,等忙活完跑一趟近郊看看。 又买了一些木质栅栏,考虑到各种可能突发的事件,司宁宁又买了1000个便于携带又结实的老式军用水壶、10个生火做饭的炉子、一箱30个的蜂窝煤2000箱、烧烤用的炭2000箱、防身的武器牛头斧1000把。 各类压缩饼干、即食罐头和2000箱,暖身贴、保暖内衣、卫生纸姨妈巾、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牙刷毛巾浴巾等等等等。 都是100箱100箱买,就连化妆品和护肤品也没落下。 提交支付完,余款还剩400万,一下午花出去六百多万! 不过花就花了!反正大项基本买的差不多了,其他的东西四百万完全富足。 一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四十分,司宁宁洗了把脸,拿了房卡和车钥匙下楼。 约好六点,可别让别人等她。 第8章 烧鸡烤鹅 到仓库时,搬运工人已经赶到,刚将货车舱门打开。 司宁宁赶紧打开仓库卷帘门,“我东西多,帮我搬进靠里面一点的位置,谢谢!” 东西确实多,不过跑这一趟就有一千块钱拿,想想那一千块钱,就觉得值。 三位搬运工齐齐道:“你放心,都交给我们。” 司宁宁在旁边盯梢,手机不断接到电话,都是下午下单的那些店铺打来的。 一个个都反复跟她确定,是否存在手滑失误,所以才能的那么多东西。 司宁宁打包票说没有,同样以给厂里发福利的借口打发了所有人。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手机都发烫了,电量也提示不足百分之二十。 东西也搬的差不多了,一看时间才七点多,比预想中快了不少。 搬运工打了声招呼准备走,司宁宁在后面连道几声谢,等货车消失在路口,她转身进了仓库,从里面拉下卷帘门。 打开手机手电筒摸索把东西收进空间,前后不过几分钟,司宁宁关了手电筒,再次打开卷帘门。 街道两侧种了绿化树,路灯灯光十分微弱,站在街道上看,仓库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故而也不必担心别人会注意到里面少了什么。 锁好门驱车回酒店,进房间插上房卡的瞬间,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司宁宁拆了酒店提供的充电器充电,打内线电话让酒店帮忙准备晚餐,二十分钟后送过来,之后进浴室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一天看似没做什么事,她却觉得累极了。 原定洗完澡边吃东西边做下一步打算,结果晚餐送到没吃两口,司宁宁眼睛眨巴眨巴,疲倦打了个哈欠歪在床头沉沉睡去。 头一晚没吃饱,第二天一早,司宁宁自然而然的就被饿醒了。 草草洗漱,司宁宁便下了楼,路过大厅特意跟前台打了一声招呼,让人收拾房间。 不出意外,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司家了,这里就是她的落脚点。 在快餐店吃早餐的功夫,司宁宁点开手机地图,以她现在的位置为中心点,沿路南开车四公里有一家布艺城。 往路东开六里进入二环路,有几家连坐的大百货。 这就是今天的目标! 吃完最后一口香菇肉丝粥,司宁宁火急火燎的动身,取车时闻到一股馋人香味,她左右打量,注意到马路边上的一家烤货店,什么烤鸭、烤鸡、烤羊腿的都有。 闻起来这么香,味道肯定错不了? 司宁宁没有犹豫的大步走了过去,“老板,你这烤炉一回能烤多少?”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天热,店也不大,里外各一个烤炉,店主皮肤烘的油亮油亮的。 “鸭28块钱一只,鸡子25块,羊腿论斤滴,58块钱一斤。”店主擦了一把汗,重新套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手套,“你莫看我这炉子不多大,光烤鸭子一回能烤35只呢!” 他说话带有口音,不是本地人。 司宁宁唇瓣张阖笑道:“那现在有现成的不?都给我包上?” 第9章 豪气万丈的司小姐 “有,有早上烤好滴,刚提出来半个小时滴,鸭子有40只呢,其他滴还要不要?” 当然要了。 烤鸭40只,烤鸡60只,四斤重的羊腿两条,一共3084元,店主抹了4元的零头。 烤鸡烤鸭都是先用油纸包好,又在外面套了干净的塑料袋,羊腿则是按照司宁宁的要求,用锡纸包好。 店主帮司宁宁搬上后备箱,走时还不忘提醒道:“凉的也可以吃,要是想吃热的,用烤箱、微波炉叮一下也要得。” “好嘞,谢谢!” 计划之外的收获。 这么一想,司宁宁有了灵感,除了牧畜幼崽,新鲜肉类和蔬菜也要备上。 在本子上记下,司宁宁驱车前往最近的布艺城。 布艺城一共四层,里面卖什么的都有,当然,多是和“布”相关的。 各家铺子前都有客人,有的拉扯砍价,有的挑选布料,还有的指指点点,找店家加工床单被罩。 司宁宁以前没来过,沿路打量情绪十分高涨,尤其是路过那种提供加工的店,里面缝纫机“笃笃”的扎针,眨眼的功夫就缝好了一件枕套。 “要点啥?进里面看,窗帘布、桌布的都有啊!”店里一个大肚子中年女人冲司宁宁招呼道。 司宁宁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进店看。 刚才沿路走来,许多店都是那种针对婚娶喜事开的,里面出售的各种布料,不是龙袍一样暗纹精致的黄色,就是镶金的大红。 这家店却不同,所出售的布都是比较素雅的,比如淡蓝色碎花,香芋紫小白花,提夫尼绿等等等等。 上手摸了摸,软和厚实。 “这怎么卖?”司宁宁问着,眼神克制不住往那台缝纫机上瞟,莫名有种欲欲跃试的冲动,想动手亲自试试。 “绿色的80一米,其他色都是60一米,往里套了袋儿的110一米。” 司宁宁“哦”了一声,目光无意识看来看去,没再说话。 她这幅样子,落在中年女人眼中,便是想要又觉得贵的表现。 中年女人道:“姑娘啊,我也不唬你,我们这店主做批发,价格实诚,你不信出去转转,这一栋楼没有比我们家更实惠的价格了。” 司宁宁一阵词穷。 哪里是价格的问题? 犹豫了一下,她试探问道:“我多买点,你那个能一起卖给我吗?” 她小手一抬,嫩芽一样的指尖指向那台刚停下来的缝纫机。 中年女人看看缝纫机,又看看司宁宁,可能也是被这么奇葩的问题给整无语了。 沉默了一会儿,用牙痛到怀疑人生的表情看向司宁宁,同样试探性问道:“那你要多少?” 要多少,司宁宁自己也不知道。 她一转身,对着货架上的各种布料看了一遍,小手沿路指:“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颜色深一号的有吗?” “有……” “那我也要了!有多少库存我都要。” “……”中年女人傻傻愣在原地,“这么多可不便宜,确、确定都要?” 第10章 看一看,挑一挑 “嗯。”司宁宁点点头,唇瓣咧开勾起甜腻乖巧的笑,小手又往缝纫机那边一指,“能再顺便教我一下,怎么用那个吗?” “教!教!包教包会!” 十多个颜色,库存最多的有两千米,少的也不低于四百米,这一单出去,她们一家可以关门出去潇洒一个月再回来干活了。 一刷完卡,中年妇女熟络的将司宁宁按在缝纫机前,告诉她哪里换针,哪里上线,然后教她怎么开始怎么结束。 十几分钟下来,司宁宁基本了解了个大概,怕以后出现问题不会解决,还特意录了一个视频。 这中间的空档,中年妇女的老公女儿去仓库调货了。 司宁宁的商务车后备箱再大也装不了那么多,就先带走一批,其他的给老板娘留下地址,让他们之后送到仓库,到时候直接给她打电话。 布艺城外面一条街,也有不少经营服装、布匹的店,但生意都不怎么好,有的甚至已经挂上了转让处理价的牌子。 司宁宁觉得自己仿佛魔怔了,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买下来,要买下来。 这种小店货不多,整个买下来估计也就几万块钱。 司宁宁想着,帮别人一下,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好报,便也遵从内心里的那道声音,连扫了三家小店。 一家服装店,两家卖布的店,如她所料,三家店一共才花了15万。 按照惯例留下地址电话,顶着三位年轻老板的感激目光,司宁宁开车直奔下一站。 她是不打算亏待自己的,接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蚕丝被等床上用品。 把车停在百货地下车库,司宁宁找到电梯上楼。 b1层是大超市。 一层是各类金银首饰和彩妆护肤品。 二层分四个部分,分别是母婴用品、服装区、学习用品区、儿童区。 三层分两个部分,一侧卖床上用品,一侧则是女士内衣什么的。 四层是美食区。 司宁宁慢慢走慢慢转,原本想在二楼买点纸笔,以后做便签用,想着拿着费劲,便又放回货架,等回去在网上买。 现在是夏末,许多橱窗里已经摆上初秋的衣裳,例如开衫、薄款风衣、套头羊绒衫等等。 按照喜好买了几身,司宁宁转身上了三楼。 大百货持证销售,与证件不符的产品很难过关,在售货员的介绍下,她看中几款。 大小都是220x220的,其次就是颜色是她喜欢的。 35斤的蚕丝夏凉被,售价1900元。 5斤重的蚕丝冬被3000元。 原本想各要200床来着,结果被售货员委婉的告知,她要得这两个重量规格,只各剩80套。 司宁宁腮帮子鼓起,“其他规格的呢?有多少?” “150x210规格两斤重的,有150床,单床售价700元。如果您都要的话,这边可以帮您向主管申请,额外送您5套冰丝床单被罩。” 赠品一般不会是什么好货,一套四件套二百块钱顶了天。 不过既然是送的,哪有不收的道理? 司宁宁趁机提要求,“这么多我拿不了,你们能送货吗?还有床单被罩什么颜色,我能不能看一看?挑一挑?” 第11章 搬运工 答案当然是可以了。 蚕丝被也算轻奢产品,正常家庭一口气买两套就差不多了。 像司宁宁这种张口就是二百床,还是好几个规格的,商场库存本来就不多,直接被她买空。 又是小五十万出去了。 司宁宁刷完卡留下地址,在同楼层买了二百套内衣后,把提货单子交给蚕丝被这家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送货时帮忙一起带过去。 司宁宁打算上楼吃个饭再战,结果在这时,手机又开始“叮铃铃”的响个不停。 是昨天下的订单。 有些在本地有直营门帘店的淘淘店铺,直接线下调货,已经把东西送到了,仓库没人,他们撞了锁所以才打来电话询问。 “好的好的,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回来!” 司宁宁挂了电话,再次跟蚕丝被售货员摆手道谢,小跑进电梯往车库去。 仓库前除了两辆卡车,还有两辆小面包车,分别是大米和药。 两辆卡车塞的满满当当,没有搬运工,司宁宁就跟四位司机商量,让他们帮忙搬,卸完一人一千。 四人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四位司机搬运的功夫,司宁宁去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几瓶冰水,又假装是去车上拿东西,实则借助车门掩护,一反手从空间里拿出四只包好的烤鸭。 “嘶——”司宁宁伸手抓袋子,无征兆被烫了一下。 这些烤鸡烤鸭都是早上买的,距离现在至少有四个小时,温度还跟刚出炉的一样,热得烫手。 早在之前的囤货之中,司宁宁就注意到,空间流速和空间外面的流速不一样,大概是3:1。 空间里三个小时,外界才过去一个小时,而现在通过这些几乎没有变化的烤鸡,司宁宁大概又判断出了新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放进空间的东西可以一直保持刚进空间时的状态。 空间作用,远超过她的预估…… 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有其他惊喜的发现。 指尖捏紧搓了搓,司宁宁不动声色拎起袋子往回走。 “师傅,这儿有吃的和水,累了就过来休息一下。”司宁宁找地方把东西放下。 当初租这间仓库,人家事先收拾过,地上都很干净。 司宁宁客套了几句,见门口树底下有个年轻小伙围观,她踌躇了一下,上前给出同样的报酬,询问是否愿意帮忙。 小伙子看的不是热闹,看的是司宁宁。 一挺漂亮的小姑娘,开豪车,还买这么多东西,确实很让人好奇。 之前司宁宁一个人,他不好意思过来,这会儿趁着人多,假装是看热闹多打量几眼。 突然被司宁宁搭话,小伙子脸一红,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就愣愣点头,“行,行!” “好的,我买了水,就放那儿了,累了渴了可以喝水休息。”司宁宁转身往回走,身后没有动静,她莫名转身看,“过来啊!” “哦!哦!” 一个不明所以,一个被赶鸭子上架,总之,“搬运工”多了一枚成员。 之后又有几辆面包车送来纱布和药,不过人手暂时够用,司宁宁就没跟他们提请帮忙的事。 第12章 猪仔 昨天下了二十多个订单,今天就已经送过来十二个,其中大米和药品都是本市的,到了一半。 其他东西应该明天早上会到。 其他细碎的小件,发货地在哪儿的都有。 两辆卡车全部卸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司宁宁扫码给他们各自转去一千块钱,几人便相继离去。 就那个半路被拉过来干苦力的小伙子,举着手机看着收款里的一千块钱,有些懵逼。 司宁宁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白天没有掩饰,她不好把东西收进空间,就直接拉下卷帘门锁好,准备晚上再来。 本来还想跟这小伙子商量一下,要是愿意干,明天还有活儿,可一想,要是这样的话,人家要是注意到她仓库里的东西无故消失怎么办? 司宁宁打消念头,眉眼弯弯绽放出一个灿然笑容,道过谢又说了再见,便直接驱车回了酒店。 洗去一身疲惫,司宁宁进了空间,负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老大爷的架势盯着空地上的物资来回走动。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道:“你们能自己挪地儿不?” 一袋米那么沉,还这么多,以后要挪动、搬运还不得累死她? 正想着,几个米袋轻轻晃悠两下,忽然腾空而起,竟在司宁宁跟前漂浮不定。 司宁宁被唬了一下,这样也行? 米不可能会听懂她的话,大概率是可以用意念操控。 心中默念让它们去厨房,那几袋米真的朝别墅方向飞去。 司宁宁紧跟其后追到厨房,如默念一般,几袋米进入厨房后“簌簌”落地,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 司宁宁拉开一侧的大厨柜,用意念将它们整齐放进去,之后又做了几次其他试验,发现这个功能也是有限制的,只有重物才可用意念操控。 不过这样也不错,很人性化。 稍稍收拾了一下,米粮面水什么的都往别墅里运了一些,之后把空地上散乱排列的物资重新规整,缩小占用面积。 主要这两天还有很多的东西要运进来,如果不收拾,占地多不说,还乱七八糟的。 忙完这些,司宁宁打量一圈便出了空间,又开始了网购。 这两天她不打算出去了,等大批量的物资到了再说。 空间占地大,但是没有垃圾桶,司宁宁买了十多个大号垃圾桶,其中部分是降解垃圾桶。 降解垃圾桶内,配有旋转刀片和加热系统,厨余垃圾和杂草什么的倒进去就会打成碎末,24小时就能把垃圾变为肥料。 把卫生纸、袜子、手套口罩和一些能想到的小东西追加了一部分才作罢。 继续在酒店蜗居三天,所有网上全部签收收进空间,司宁宁向近郊出发。 近郊人家十分分散,不过根据网上提供的线索和沿途间断问人,司宁宁还真找到了一家养猪场。 司宁宁直接说明来意,老板也爽利,养猪就是拿来卖的,他运出去卖,和别人上门收都一个样。 不过一听司宁宁只要十头,还要求帮杀,猪场老板有点犹豫。 第13章 善后准备 司宁宁是什么人? 小嘴一抿,小手一挥,“你帮我杀好,每头猪给你加这个数。” 五百块。 足够小猪吃两个月的饲料了。 猪厂老板立马和颜悦色的带司宁宁去挑猪。 虽然经常清理,但猪粪和牲口特有的腥膻味仍十分重。 司宁宁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登时眉心皱起捂住了鼻子。 猪场里黑猪白猪都有,司宁宁各选了五头。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猪肉质会好一些,就选了那种看起来壮实,又干净的猪。 大猪被猪厂老板招呼员工拖出去杀,她又开始挑小猪。 相比大猪,小猪就可爱多了,看着看着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喜欢小香猪。 司宁宁不会挑大猪,更不会挑小猪,在老板的推荐下,买了四头机灵的小猪。 猪场老板把小猪装框,见里面有一头是公猪,他转头问司宁宁,“用帮你煽一下吗?” 司宁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不用。” 她还指望以后它们下崽儿呢,要是阉了,还下个屁? 十头猪杀完放血、去毛,整个收拾完已经晚上九点多。 司宁宁一车拉不完,又给了五百块钱让猪厂帮忙送。 猪血、猪下水,老板都帮忙简单处理过,司宁宁想都拿,但是猪血实在不好运输,想了想便放弃了,只拿了猪下水。 一路折腾完收进空间,已经擦边午夜零点,司宁宁累得不行,但还是坚持没有去休息。 进空间拖出一部分木栅栏,用牛头斧的背面将栅栏钉进土里,圈出一个直径十米的猪圈,把小猪放了进去。 没有食槽,就用盆代替。 饲料是从养猪场带回来的,司宁宁倒进盆里递过去,小猪们瑟缩挤在一起,不肯吃。 应该是新环境还不适应。 累得不行,手上还磨出几个水泡,司宁宁没再去管小猪们怎么样,在空间洗了个澡,直接倒别墅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再出空间,已经是下午六点。 空间时间比外界的要长,她可能都睡了得有二十个小时了?真的是累坏了都快休克了。 而且睡了那么久,也没觉得身体上轻松多少。 懒散打了个哈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最近一趟飞s省的机票是晚上十点的。 点击购买,出发去机场前,司宁宁又去了一趟之前去的那家超市。 应对买了一点零食,司宁宁找到超市经理,得知这两天超市刚补给了库存,她想了一下,再次要了所有库存,留下近郊地址让超市送过去,如果有特殊情况,就报她名字。 安排完,司宁宁找了隐蔽角落将车收进空间,打车往机场去。 出租车窗口大开,强劲的风扬起司宁宁乌黑长发,她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懒懒靠在椅背上。 她要去找姥姥。 姥姥最疼她,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了,那么她想尽她微弱的一点力量,让姥姥能够寿终正寝,安享晚年。 至于父亲…… 那些粮食,足够成为他的依仗。 以后的事,他人脉多又广,就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了。 第14章 穿越 19:45抵达机场,头等舱可提前办理值机、登机,走专门的通道全程下来不过十分钟。 最近几天忙的团团转,司宁宁累得够呛,昨晚虽然睡得久,身体却仍觉得疲惫不堪。 好在头等舱只有八个座位,环境更好也更干净,司宁宁系好安全带全、戴上降噪耳机,闭上眼很快陷入浅眠之中。 原以为睡一会儿起来就到了姥姥所在的省份,没想到再次睁眼,已经换了天,换了地…… 1972-05-20,h省浠县火车站。 司宁宁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伴随左侧额角阵阵的抽痛,她用力闭了一下眼,随即长睫颤动,缓缓将眼睛睁开。 周围人很多,他们都穿着破旧褂子,脸蛋黑红黑红的,此时正围拢一圈,勾着脑袋看着她。 她的姿势也有点奇怪,以卧倒的姿势被人搂在怀里。 后脑疼得厉害,没空多想,司宁宁伸手想去摸,半路却被一只手阻拦。 “哎哟大闺女,你这是咋个回事儿?咋突然躺地上了?” “怎、怎么……”司宁宁张张嘴想回答,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出口软糯的嗓音给惊到了。 这还不算,大脑思绪刚清明,不属于她的片段式记忆犹如走马观灯一般,一阵阵涌现。 她穿越成了别人! 这里不是她所在的世界,而是平行世界的70年代。 原身也叫司宁宁,17岁,小时候家庭和睦,9岁那年生母因病离世,12岁父亲再娶,自此便有了继母和小她一岁的继妹。 常言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句话对,也不全对。 司父对原身一如既往,只是工作缘故很少着家,继母、继妹又是会做戏的,暗里苛待原身,明里却愣是没露出一点马脚。 加上原身又是个胆小性格软的小绵羊,这样被欺凌的日子一直熬到了17岁,以为长大了参加工作会好一些,没料到半道来的继妹抢了工作不说,还抢了未婚夫。 继母为了袒护继妹,怕走漏风声,暗中操作逼得原身只能下乡。 这些都不算最绝的,最绝的是原身的胆量真的没话说,居然因为下火车看到异乡涌动的人群,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脚拌脚从站口四阶台阶摔了下去,一命呜呼。 司宁宁一阵无言。 真的是人在机上坐,祸从天上来…… 她明明是要去找姥姥,带姥姥一起躲避末世的,居然莫名其妙的就穿到这里? 穿越都这么随便了吗? 不能问问她的意见? 现在明显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我没事了,谢谢大婶……”司宁宁从抱她的妇女怀里撑起身,转眼看向周边众人,“我是下乡插队的知青,请问有人知道知青在哪儿集合吗?” 这具身体的脸和司宁宁的脸一模一样,只是因为小三岁的缘故,还要略带一丝稚气,鹿眸清澈,与之对视总有一种初生小兽的无辜感。 周边人静默一瞬,有人道:“我晓得!我刚才沿路过来看到了,那边转角过去有辆拖拉机,有个乡下汉子举着牌,还扎堆了不少跟你一样大的娃娃,肯定就是你说的什么集、集、啊,扎堆点!” 第15章 知青 这形容,八九不离十了。 司宁宁挣扎起身,中年妇女捡起落在地上的行李递给她,“闺女,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大婶送你过去?” 这年代的人大多淳朴,看司宁宁瘦瘦小小挺面善的一个小姑娘,就想着帮衬一把。 司宁宁轻轻摇头,接过行李感激的解释:“谢谢大婶,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就是花了眼,不小心被阶梯绊倒了。” 中年妇女不好多说,望着司宁宁走出去老远,才拎着自己的东西进站。 原身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藤箱和一个装盆的网兜。 司宁宁一手拎箱子,一手把网兜甩到身后背着。 虽然郁闷,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情况没有那么差,至少空间还在,身边也没有熟悉或认识原身的人,不用担心会露出马脚。 这个年代艰苦,距离重启高考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不过司宁宁有信心把日子过好,咋说空间也被她堆的满满当当不是? 而且只要熬住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赶上编制政策、返城当个小干部什么的。 只是希望她把日子过好的同时,姥姥那边也能平安顺遂。 司宁宁轻轻叹了口气,正想着,已经走到了路口转角。 附近没有居民房屋,路边上的老式拖拉机格外显眼。 二十多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女知青,正三三两两扎堆站在一起。 为首倚着拖拉机的是个四十来岁的黑脸汉子,和火车站那个人说的一样,那汉子手里拿着块破木板,上面用墨水歪歪扭扭写着“欢迎知青同志”三个大字。 黑脸汉子注意到司宁宁,登时将手里牌子高高举起,招呼道:“是姓司的知青不?哎呀就等你了,快点儿!” 这一嗓子落下,所有人齐齐回头张望。 看清司宁宁的模样,男知青们碰碰肩头相互挤眼,女知青们则上下打量司宁宁。 有些目露诧异,有的则是嫌弃瘪嘴,挪开视线。 “对不起久等了,刚才路上摔了一跤。” 司宁宁跑近跟前歉意解释,话音刚落,就听人群里一道女声嘲讽道: “还没开始就拖后腿,就这细胳膊细腿白净的跟大小姐似的,能干活?回去得了。” 这敌意实在莫名其妙。 司宁宁眉心紧蹙,下意识抬眼扫视一圈。 人群虽然三三两两的分开站,但并没有太分散,凭借方位无法找到刚才开口的是谁。 “行了,都上车!” 黑脸汉子不耐烦打断众人。 他本来是进县拉种子的,谁成想临时被安排了这事儿? 他们生产队年前也分了几个知青,别看这些知青一个个看着挺机灵,实际真聪明的没几个,大多都是五谷不分、连庄稼都认不清,让除草都能把苗给刨了。 本来就对知青感观不怎么好,听见这种挑事的小话,黑脸汉子心里一阵鄙夷,心道: 好意思嫌弃别人,等真到了下地的时候,谁不如谁还不知道呢。 他这想法,跟司宁宁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过往寒暑假期跟在姥姥身边帮忙干活是常有的事,知道的和会的,和只捧过书本的知青们比,只多不少。 第16章 分配 老式拖拉机很简陋,就驾驶座一个座位,头顶连个遮风挡雨的棚子都没有,后面单一个车斗,漆皮都掉的差不多了。 大家借助车斗一侧的把手爬上车,轮到司宁宁时就有点尴尬了。 28小时的火车车程,原身一直没吃过东西,司宁宁手上没什么劲儿,才爬到一半,手就开始脱力了。 就在她人往下滑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上车斗。 “哼。” 旁边,一个蒜鼻头的女知青冲司宁宁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司宁宁好脾气的翻了一记白眼,接着转向身边另一侧,殷红唇瓣轻轻张阖,“谢谢你!” 拉司宁宁上车的是个留着马大姐短发样式的女孩,面容清秀,眼皮一双一内双,眼睛显得一大一小,瘦得眼眶有点深陷,不过眼睛十分清亮。 “不客气!”徐淑华笑的真诚,盯着司宁宁的脸看了一会儿,实诚道:“你咋长得那么好?水灵水灵的,皮儿白的跟馒头一样!” “呃,这……” 司宁宁腮帮子鼓了鼓,一脸囧,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徐淑华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在意,自我介绍道:“我叫徐淑华,你叫什么?” 拖拉机“突突”喷出一连串黑烟,摇摇晃晃的前进,司宁宁嗓音拔高回道:“司宁宁。” “司令的那个司吗?这个姓很少!” “嗯……” 沿路有一嘴没一嘴的搭着话,到公社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司宁宁饿得两眼发花,有气无力拖着行李,忽然手里一轻,徐淑华接走了她的行李。 “我帮你拿!” 徐淑华是号热情的人物,遭遇不比司宁宁好多少,沿路聊天过来发现跟司宁宁很合得来,见司宁宁细胳膊细腿的,想着力所能及的事,就顺带关照一下。 “没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身上也有东西呢!” 司宁宁小跑跟在身后,还没把东西追回来,就听到一道洪亮的嗓门: “欢迎大家来到我们浠县巴河镇公社,我是公社主任李德坤,下面请大家男女分列,从矮到高站好,我说几句话。” 李德坤大概预估知青们抵达的时间,一听院外拖拉机的动静,赶忙从屋里端着破抽屉出来。 人群嘈杂一阵,陆续站好,司宁宁这身体个儿不高,就162,排在女知青的第三个。 徐淑华身高近170,是女知青里最高的一个,她把箱子放到司宁宁脚边,小跑去了末尾。 速度之快,司宁宁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等人都站好了,李德坤清清嗓子,道:“大家配合组织积极下乡,是好事,也是光荣的事!但是呢,这里还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地。” “这次来的知青一共有26位,咱们公社下面一共八个大队,其中有三个大队在去年已经分过去一部分知青。” 停顿一瞬给众人消化的时间,李德坤继续道:“这次大家要去的地方,就是这剩下五个还没分到知青的大队。” 人群一阵嗡嗡低语。 第17章 处境 有相熟、前后站在一起的,登时转身将手紧紧拉在一起,面带欣喜,“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一个地儿?真好!” 有的女知青甚至高兴的原地跳了两下。 相熟一起下乡的人很少,这些人多是跟司宁宁和徐淑华的情况一样,都是半路认识且聊得来的。 同在异乡,难免会有一种生生相惜、把彼此视作可依赖的存在。 而相比女知青,正值青春期的男知青想法则更加直白,大多想的都是: 那几个好看的女知青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只是李德坤接下来的话,彻底破灭了众人的小心思,“去哪儿抓阄决定,就从女知青开始!” 言罢,往前两步把抽屉递到第一位女知青跟前。 司宁宁歪身撇了一眼,抽屉里面都是捏成小坨坨的纸团。 这安排不符合众人心中预期,很快爆发一阵抱怨声: “啊?怎么这样?我们认识不能一起吗?也好有个照应啊!” “就是就是!” 李德坤腾手往下压了压,议论声非但没停,还愈演愈烈。 “安静!”李德坤粗犷的眉头皱起,他面相属于亲和的那一派,但是声如惊雷,一板起脸也颇为吓人。 知青们大多十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顾及面子的有,被唬住的也有,总之,瞬间歇了声。 李德坤冷眼扫视众人,都是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典型欠收拾的货色。 “这是规定!往前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到你们身上就得改了?” 李德坤大掌“duang”的一下拍在抽屉上,转眼盯着第一位女知青冷声道:“就从你开始。” 为首小个子女知青颤颤巍巍取了纸团,李德坤又拿着抽屉转向第二个。 …… 女知青这边抽完,李德坤转去男知青那边。 司宁宁摊开自己的纸团,上面五个大字:巴河镇吉岭大队 “蒋月你抓到了哪里?我的是吉岭大队。” “啊!我抓的周岗大队!” 其他人也拆开了自己的纸条,有人喜有人悲。 司宁宁转身往后看,无声唇语询问徐淑华抓到了哪里,结果得知徐淑华抓到的也是吉岭大队。 司宁宁眉梢扬起,还没来得及开心,肩膀就被人推搡了一把。 她稳住身子转身回头,推她的,正是刚才在拖拉机上嘲讽哼哼的女知青。 司宁宁刚才听其他人喊她的名字,叫蒋月。 “你什么毛病?”司宁宁殷红唇瓣微抿,眉心轻拧上下扫视蒋月。 蒋月上身雾蓝色褂子洗的发白,下身青色长裤脚腕短下一截,脚上踩着一双旧布鞋,左脚上的那只破了个洞,露出大拇指还时不时扭动两下。 在座的知青大部分都穿着体面,就算是家里快揭不开锅的徐淑华,也是一身八成新的长褂衣裤。 徐淑华懂事,知道为家里分担,父母也不是那种穷酸恶疾的大恶人。 女儿下乡,徐家父母心疼过意不去,东拼西凑给徐淑华拼了一身衣服下来。 而蒋月一身这样的打扮,如果不是家庭处境不好,那就是她的处境不好。 第18章 调换 可是…… 司宁宁细细打量蒋月,虽然蒜头鼻、长相普通,但是皮肤却很白,气色看上去也不错…… 又不像是处境不好,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肥市坐火车一路过来,因自己的一身打扮,蒋月已经接受了不少白眼,再被司宁宁这样看,她脾气登时有些忍不住。 可想起自己的目的,蒋月强忍下脾气,鼻翼煽动道:“我要你手里的那个条子,我拿我的跟你换!” 她个头比司宁宁矮一点,说话时仰着脑袋,鼻孔朝天,颇有一股趾高气扬的气势。 “我既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妈,你说换就换?”司宁宁险些被气笑,软糯糯的声音冷了下去,“不好意思,我跟我朋友分到一起了,不换。” 大概没料到司宁宁顶着一张好欺负的脸,实则却并不好欺负。 蒋月“你、你你”的半天,气的直跺脚。 司宁宁才不管她。 大家都已经抽完纸条,抽到同一个大队的知青们站在一起,徐淑华站在司宁宁身侧,问:“刚才怎么回事?她推你干嘛?” 司宁宁殷色唇瓣撅了撅,瘪嘴道:“谁知道她?不知道什么臭毛病,非要我跟她换条子。” 司宁宁皮肤很白,模样又精致漂亮,不经意的小表情动作,都显得十分可爱。 徐淑华见她这副娇气傲然的样儿,不觉“噗嗤”笑出声:“你这小个子,我刚才还担心你被人欺负,现在好了……” 不是小绵羊,是个小辣椒。 司宁宁没理解弦外之音,“怎么了吗?” “没有没有。”徐淑华摆摆手,笑道:“不过真好,咱两分到一起,以后也能有个照应!” 正说着话,又有六个知青朝她们走来。 四男两女,令人意外的是,蒋月也在其中。 对上司宁宁的目光,蒋月翻了一记白眼,脖子扭动笑容很是得意。 这孩子脑子没大病? 司宁宁嘴角抽搐,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蒋月。 大家相互介绍,四个男知青的名字分别叫宋书瀚、李凌源、莫北、吴勇。 莫北性格有点冷不怎么说话,其他三位男知青都很活络,李德坤那边还没发话说什么时候动身,他们就已经主动预览了女知青们的行李。 而两位女知青,蒋月司宁宁已经认识,另外一个叫宋小芸,瓜子脸、个子小巧,眼睛水汪汪的,标准的软妹子。 看出蒋月和司宁宁之间有矛盾,宋小芸还在中间主动帮忙调和,只是她的好意,注定付之东水。 伸手不打笑脸人,本着素质和礼貌,司宁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相反,蒋月并不领情,而且十分生气。 蒋月和宋小芸半路认识,分地方的时候下意识想跟熟人在一起,只是不走运,两个人没抽到一起。 蒋月在司宁宁那里要求互换条子没能成功,就转身去找了另一名抽到吉岭大队的女知青。 那位女知青也看不惯蒋月的一举一动,可一想,她也没有认识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同意了。 第19章 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蒋月本来看不惯司宁宁,瞒着公社那边换完条子后,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司宁宁露出吃瘪的神态。 然而她非但没看见司宁宁吃瘪,跟她亲近的宋小芸还主动向司宁宁示好,这她怎么能忍? 蒋月扯着宋小芸用力拉向一边,大声道:“小芸,你管她做什么!你看她那个样儿,以后肯定会拖后腿,我们离她远一点,免得被拖累!”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徐淑华往前一步,一副要干架的架势横在司宁宁跟前。 “算了。”司宁宁拉住徐淑华的手。 徐淑华回头不解的看她,她眼神不动声色往旁边撇了一眼。 旁边不光有知青,还有一开始就站在屋檐下往这边打量的七八位干部。 如果现在吵起来,对她们没有好处。 徐淑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尴尬的站在那里。 司宁宁拉了她一把,将她从尴尬中解脱出来。 “谢谢!”徐淑华压低声音道。 司宁宁淡笑摇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徐淑华就愿意为她出头,其实她挺意外的。 而且徐淑华能屈能伸、识时务并非冲动的那一类型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司宁宁不免更真诚了一些。 值得深交。 司宁宁和徐淑华不说话,蒋月更得意了,下巴高高抬起,如果有尾巴的话,估计都能翘到天上去。 而蒋月这幅模样,也落尽了屋檐底下那几位干部的眼里。 他们其实不是公社干部,而是个公社下面各队的大队长,今天过来一方面是开会,一方面就是领人回去的。 h省之前下派过知青,这些大队长虽然没接收过,但对知青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不能说知青人品不好,可一百个知青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知青心思不纯善,好走捷径。 之前别的大队成天闹哄哄的,他们都是暗暗唏嘘,谁能想现在也轮到他们头上了? “哎呀这……哈哈哈,老罗呀,看来以后你们大队也有的热闹瞧喏!” 吉岭大队长罗大庆一张脸漆黑,肩膀被其他队长拍的“duangduang”响,他身体却稳如泰山,半点没有挪动。 罗大庆的手穿进披在肩头的衣服袖子里,随手推搡了开拍他肩膀的人,“哎呀呀起开你,我跟你们把话撂在这,你们现在笑话我,以后头疼最多的,指不定是谁呢!” “哈哈,别恼别恼,认识这么多年,你也晓得我们,都是嘴巴大不把门儿的人,没有坏心思……” 罗大庆盯了一眼人群中,脖子仰得跟鹅一样的蒋月,冷哼一声没说话。 前后大队抬头不见低头见,认识这么多年,罗大庆当然知道其他几位大队长的为人。 可喜事也罢,晦气的事儿谁会愿意当众被调侃? 想着,罗大庆又扫了一眼侧头正跟徐淑华说话的司宁宁,眉头不觉皱得更紧。 城里娃不比乡里娃,尤其是女娃,瞧瞧这些女知青,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带回去都担心会不会被人抢回去做媳妇。 第20章 装什么装 还种地? 种个蛋! 这边罗大庆盘算怎么安排这些知青,那边公社主任李德坤又拍响巴掌,招呼众知青,道:“大家现在去什么地方都有了着落,接下来我再说几点。” “我身后的这几位就是你们即将要去的大队、队长,大家下乡过来应该都有过了解,到这边以后,粮油关系也要转过来,之后就跟集体一起上下工、挣工分挣口粮。” “大家跟大队长回去以后啊,就把那个粮油本和户籍页交上来,等过几天粮油关系落实会再还给大家。” 李德坤侧过身,手臂指向屋檐下罗大庆几人,言罢又道:“其他的也没别的什么事要说了……你们就回?怎么安排自己看大队上的情况定。” “……” 几位大队长都沉下一口气,都这会儿了,不想走也得走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把人塞回去。 罗大庆率先迈开步子,大手一挥,道:“吉岭大队的跟我走。” 罗大庆是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因为是那一片地为数不多识过字且人品不错才被群众推崇到了大队长的位置。 他皮肤因劳作晒得黝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干部,说话也有一股子沉稳气势,抽到吉岭大队的知青们受到影响,在他话音落下之后,齐齐出声:“是!” 年轻人或明朗或清脆的声音让罗大庆微微怔神,心里那股烦躁、憋闷莫名消退不少。 罗大庆叹了一口气,心道:怎么也不应该跟一群毛还没长齐的丫头小子们计较,心思不正,人品有问题,给他掰回来就是。 “行了,道远,男同志帮女同志搭把手,帮着拎一段行李。” “好嘞大队长!” 少年们永远干劲最足,“哦哦哦”欢呼没个正形,接了女孩子们的行李跑在最前头。 罗大庆刚软下去的心倏地绷紧,吼道:“往哪儿跑呢?是往那儿走吗?” 奔放的小狼崽一秒化身夹着尾巴的土狗,灰溜溜的跑回来,没心没肺的笑:“大队长先走,我们跟在后面!” 就这样的性子,以后能不热闹吗? 罗大庆瞪了众人一眼,接了其中一个小子的行李,走在最前头。 大道莫约两米宽,两侧荒芜,往远处看能看到绿油油的田地,其中不少头戴汗巾的人们躬身劳作。 “那一片种的啥呀?麦子?”李凌源好奇道。 男知青里李凌源性格最跳脱,而且又是唐山人,说话口音很有意思,司宁宁下意识接话解释:“是水稻。南方和北方气候不同,这边一年能种两季水稻,个别地区能种三季。” “哦!原来是介(这)样子的!”李凌源恍然大悟。 有了第一个跟司宁宁说话的人,其他几位男知青也大胆了起来,“司知青,你懂的那么多,有研究过吗?” 一共四位男知青,除了走在最后面的莫北,其他三位都或前或后的围拢在司宁宁身边,司宁宁俨然成了众星拱月的存在。 蒋月看见这一幕,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愤愤咕哝道:“装什么?还真以为自己懂得很多似的。” 第21章 水稻 蒋月声音刚落下,就听前面一直闷声不吭的大队长开口问司宁宁:“你从哪里看的南方能种三季水稻?” 罗大庆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种了一辈子地,老百姓每年农耕忙双抢就累的够呛,还从来没听说过,有那个地方能赶着时间种出第三季水稻的。 罗大庆并没有恶意,就是好奇,可这一句落在蒋月耳里,简直太过动听,就等同罗大庆在当众打司宁宁的脸。 蒋月一阵暗喜,还没等她上前嘲笑,司宁宁又开口了: “我以前喜欢看书,书上就这么写的:‘长江流域位于亚热带,水稻可一年两熟;长江以北,纬度高,水稻只能一年一熟。海南岛位于热带,热量充足,故水稻生产可一年三熟。’” 罗大庆点点头“嗯”了一声,其实他都没听过海南岛这个地方,但是司宁宁前两句那个长江以南、以北却是说的不错的。 罗大庆不敢判定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个叫“海南岛”的地方能种出三季水稻,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 那就是司宁宁对这方面真的有一定了解。 蒋月以为这事会进一步发展,没想到罗大庆“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蒋月不甘心没看到司宁宁丢脸,冷笑一声故意上前讽刺:“你去过海南岛吗?就这么笃定说的头头是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大家沿路闷头走,觉得无聊才搭话聊天,根本没几个人在意那什么海南岛能不能种出三季水稻。 可蒋月这话出口,气氛一下子就冷下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尴尬。 “1970年夏,袁老师在海南岛研究、试种第三季水稻成功,同年这一成果登上各大城市日报。”司宁宁一言难尽看着蒋月,默了默,颇为无奈道:“这是前两年发生的事,你就算不看书、不看报,也应该有所耳闻。” 虽然在后世,因为需要庞大的人力、经济支持,海南种植三季水稻,并未得到大规模的推广,但在当下这个大多数国民吃不饱肚子的年代,这一成果也是这个时代的里程碑,被绝大多数人铭记在心。 蒋月张张嘴。 不看书?不看报,这是把她贬进骨子里去了。 男知青里宋书瀚开口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我那会儿上初一,学校老师还提过这事儿呢,不过咱也没种过地……” 宋书瀚是男知青里最白的一个,长得斯斯文文,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身上有几分民国时候文人的书卷气。 他说着说着,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就、就也没怎么认真听。” 其他知青跟着调侃出声,“哈哈,你这回可要记住的,现在可不是老师教的,是司知青!” 宋书瀚看了司宁宁一眼,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司宁宁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大家玩闹气氛不错,她便没有多说,手指屈起,指节顶着鼻子蹭了蹭,跟着大家一起笑。 蒋月冷哼一声,脸色差到极致,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索性闭嘴不吱声了。 第22章 提点 敲打 罗大庆见他们脚步又慢了下来,声音浑厚提醒:“嘴巴长在脚底下了?还不快点!就这个速度,天黑都到不了家!” “啊?这么远的吗?” “不是!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抱怨归抱怨,众人还是加快了步子。 司宁宁夹在人群之中,沿大道走了四十多分钟,拐进小道又走了十几分钟,随着地势逐渐增高,周边树木逐渐密集,环境愈发清幽。 又往前走了一阵,飞虫雀鸣清晰入耳,林木花香伴随泥土芬芳,不断钻入鼻息之中。 司宁宁深呼吸一口气,才发觉他们已经踏入了大山的地盘。 脚下山腰小道两人并行富余,三人又显得拮据,虽有些窄,却踩得扎实油亮,一看就是常有人走的。 左边方向靠近山头,树干笔直茂密,树冠高耸密布遮天。 右侧山体向下倾斜,树冠参差,阳光从枝叶缝隙中错落有致的落在山腰小道,驱散了深林的幽暗。 顺势再往下,除了密密麻麻的枝叶树干以外,再看不到其他,不过却能听见清晰的潺潺水声。 空气清新,生态绝佳,是个好地方。司宁宁目光漫无目的的打量。 “下面有河吗?”徐淑华问道。 “山那头有黄河的分支。”罗大庆下巴朝斜前方抬了抬,“这边山多,山沟沟夹缝里的水沟也多,用你们文化人的说法,就是山泉,小溪。” 吉岭大队是巴河镇公社唯一一个环山大队,不光底下四个生产队分散,每个生产队里社员人家住的也十分分散。 之前接到知青要来的消息,罗大庆原本打算把人安排到第二生产队。 那边地儿宽敞,庄稼地也更多,正差人手帮忙。 可是知青里头好几个女知青,白净又文弱的,别说帮忙,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而且又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安排过去,罗大庆又不大放心了。 先后想了想,罗大庆便改了主意,也不带人绕远路去大队,直接去第三生产队。 相比其他三个生产队而言,第三生产队人口基数稍微密集一点,也是唯一一个拥有自组安保队的生产队。 平时安保队会不定点巡逻,防一防山里的大猫什么的。 这些半大不小的娃娃安排过去,也能顺带着看顾一点。 边走道,罗大庆边跟后生哥儿们嘱咐: “深山有大猫,平时没事别往山里跑。想去镇上或者哪里,要跟社员结伴,山道蜿蜒路口多,走丢了可不好找。” “这个季节没别的活儿,就是插秧,种红薯,其他细碎一点的,像除草、捉虫还有浇水,这些之后到了生产队,生产队长会给你们安排。” “平时干多少的活儿就得多少的工分,工分折算下来对应的就是口粮。在咱们这啊,不管是公社、大队还是生产队,都是一视同仁,公平对待,你们要是觉得被不平等对待了,可以去我那告状,我给你们做主。”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不老实,尽想些虚头巴脑不着调的东西,到时候也是有处分的,可不管你们是谁。” 第23章 第三生产队 一群小娃娃离家不容易,能关照的地方,肯定要第一时间关照,但也不能没了底线。 乡里人大多朴实,别看罗大庆一张包公脸,实则也是个有人情味的老好人。 “大队长你放心好了,我们一定好好干!” “呵,那敢情好,这话我可记着了,你们也别给我忘记了。” 年轻后生哥浑身洋溢热血,罗大庆也没有泼他们凉水,沿路过来相互熟悉了一些,还能跟着言笑两句。 这年头去稍微远点的地方,需要开介绍信,要说知青们年纪没多大,但也不傻,知道不能得罪罗大庆,说话时,其实还有点委婉奉承的意思。 不过这一路过来,他们发现罗大庆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的铁面严肃,紧绷的心神也渐渐松懈下来。 未来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呢,要是天天提防这个、巴结那个,多累啊! 能正常相处,那是再好不过了! 又走了四十多分钟,山道地势渐渐向低处倾斜,很快一个水平面宽30多米的小河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河水深的地方不过膝盖,最浅的地方刚没过脚脖子。 司宁宁脱了鞋捏在手里,又挽起裤腿,小手抓着裤腿上方,小心跟在罗大庆身后过河。 “这水现在浅,要是赶上大山雨季,水能漫过头顶……大家以后过河先探探水,没过膝盖就别往这走,往上游走几百米那里有桥……水不深,但冲劲儿大。” “知道了,大队长!” 过了小河之后,山道渐渐宽敞,莫约又走了半个小时,前方山间绿树、丛丛竹影之中渐渐有房屋显现。 雾气环绕缭绕,司宁宁又饿又累分不清时间点,故而也不知道,那些是炊烟,还是大山里的雾气。 罗大庆让大家原地歇了两分钟,之后带着一行人进村。 这年代虽然艰苦,但城里人穿衣打扮跟乡下人还是有些不同,刚进村,就遭到一群毛孩子围观。 “大队长来咯!大队长来咯!” “老罗叔,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小孩子家家话这么多,小心长鸡下巴。” 不理会叽叽喳喳的毛孩子们,罗大庆直接领着知青去了生产队队长家。 正是中午吃饭的点,三队生产队长赵宏兵这会儿也在家,看见罗大庆登门,赵宏兵还有些意外。 再看到身后一连串陌生白净的面孔,赵宏兵心里突了突,明白怎么回事了,“分给我们队的?” “你瞧瞧这一个个长得,我也不敢分别的地儿去啊。”罗大庆摊摊手。 三队耕地虽然没有二队多,但从来没有拖过大队的后腿,而且因为自助安保队的事儿,还为大队挣了几次先进。 罗大庆对三队的关注自然就比别的生产队多一些,一来二去,跟赵宏兵也成了老朋友。 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路上我敲打过了,都老实听话,你这有什么事的,让他们先熟悉熟悉,以后随意差遣就是。” “行了,先进屋坐,坐下说!” 第24章 知青点 赵宏兵请罗大庆进屋,走到门口扫了一眼站在院门口的知青,“你们也进来,屋里不够坐,就坐院里。” 言罢,赵宏兵扭头看一边,“三丫,去端几个马扎出来!” “是、是……可是这人是不是有点多?” “八个人确实有点多,可这女娃长得水灵,平时安保队巡逻能看顾一点,没有安保队巡逻的时候,男知青也能顶点事……” “啧……这事儿整的,你说说……” 知青四男四女总共八个,赵宏兵本来不想接收这么多人,但是架不住罗大庆的感情牌。 除了老伙伴这层关系,罗大庆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于情于理,事儿说到这个地步,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 赵宏兵一想,只能叹气应了。 堂屋里朦朦胧胧的谈话声,司宁宁没有认真听,她把小马扎搬到院里树影下坐好,身上乏的厉害,前脚掌也是酸酸涨涨的,疼的很。 司宁宁身体躬身前倾,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脚踝,心里盼着屋里人早点结束交谈,带他们到住的地方。 正想着,罗大庆和赵宏兵就从屋里出来了,“都赶紧的,把行李拿好!” 一行人起身,司宁宁赶忙拿好自己的行李跟在后头。 一路上别人帮拿那么久,这会儿都到“家”门口了,再不好意思去麻烦别人。 又是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行人来到一处红砖瓦房面前,一排两户,门上落了重锁,门前平坦的开场长满杂草,一看就是长时间没住人的。 赵宏兵开门的空挡,罗大庆冲众人道:“这儿以后就是知青点了。沿路情况你们都看见了,队上不是石头房就是土培房,这红砖瓦房是独一栋,分给你们住是体恤你们离家远、不容易。你们也要怀有一颗感恩的心,别给你们生产队长添麻烦。” 知青们除了说是,还是是。 不过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行人累的够呛,回答起来也显得有气无力。 “就这样的,能种地?”赵宏兵冷声哼哼,抽掉锁链,转身又去开另一间的锁。 屋子的原主人是一对兄弟,因此两边格局都差不多,中间是堂屋,两侧是住房,堂屋往里走是厨房和柴火屋。 别说放在以前,就是现在,这两间砖瓦房也是顶顶的气派。 原主人因为成分问题,送去农场后再也没回来,这屋也就空了出来,平时用来堆放一些生产队用不上的物件儿。 罗大庆说把这屋给知青住,一开始赵宏兵还犹豫。 可一想,反正这屋社员不能住,给知青就给知青! 省得另搭,摔坯、架梁起地基,除了消耗人力,还得要钱。 这会儿地里正是处处要人的时候,可没时间折腾。 屋里漆黑一片,乱糟糟的灰很重,罗大庆看了一圈,简单做出规划。 有用的留下,没用的该扔的扔。 杂物里翻出来的木板堆在一边,罗大庆和赵宏兵又把门口斜前方塌得差不多的牛圈彻底整塌,从中挑挑拣拣选出一些还算完好的土坯砖搬进屋,摞好架上木板就是床了。 第25章 收拾 有用的物件锁进左侧房间,右侧房间则用来充当女知青住宿的屋。 旧时候大户人家的房屋都宽敞,四个姑娘完全住的开。 女知青这边大致安排好,细节地方就让她们自己去收拾。 罗大庆和赵宏兵一身汗,退出来去了男知青那边。 由于杂物都放在女知青这边的房子里,男知青那边屋没什么大件需要收拾,把床架好就行。 两位队长都累成那样,小伙子们哪还好意思劳烦他们? 早就照葫芦画瓢,收拾的差不多了。 “好小子,不错。”罗大庆随手拍了拍离他最近的李凌源。 李凌源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赵宏兵翻了个白眼,坐在门口阶梯上擦汗,心道: 还行。 也没有多好,就还算有点眼力劲儿。 大体安排妥善,接下来的细节就是赵宏兵的事儿了。 罗大庆收了知青们的粮油本和户籍页后,挥手告别。 尽管赵宏兵又愁又不服气,这会儿也只能领着知青们一起干活收拾。 赵宏兵翻出一把豁口的柴刀,又翻出一把破锄头。 锄头丢给男知青,让男知青把门口的杂草除一除,赵宏兵钻进屋后连着山的竹林里,“哐哐哐”砍了几根竹子拖到知青点门前。 当着一众知青的面,把竹子枝杈打下扎了两把大扫帚,余下的竹竿一根架起当晾衣杆,一个则做了锄头柄。 “扫帚有了,锄头也有了,该清理的你们自己清理,我这个回去给你们整两口锅,再把口粮运过来。” 知青点除了床,什么都没有。 现在人都住进去了,缺的东西也要尽快补上。 好在大队长许诺过,这些东西暂时由他填上,之后公社那边给报销。 赵宏兵一走,一众知青算是放了羊。 女知青这边当属司宁宁跑的最快。 司宁宁丢了手里扫把,一屁股坐上床板,“累死我了!饿死我了!” 刚才翻粮油本的时候,发现藤箱里有两块桃酥,现在不好从空间拿东西,司宁宁便也没了挑剔的心思,翻出桃酥啃了起来。 其他人也相继拿出自带的口粮,什么饼子、馍馍的都有。 桃酥很干,外面没有水喝,故而司宁宁吃的很慢。 她边吃边打量,房子门前开场之外都是树,屋后又是密密麻麻高耸的竹林,因此屋里光线不怎么好。 而房间呈现长条状,宽约五米,长七米,两侧依墙各两张床,因为里面的那张床顶到了最里侧,外面这张床的床尾到窗户之间,便空出了一大块面积。 以后可以摆张桌子什么的。 司宁宁刚才走在最前面,抢占先机选了对应门口、靠近窗户的贴墙床铺。 徐淑华选了里侧和她相邻的那张。 打量时,和徐淑华目光对上,司宁宁笑道:“淑华,等忙完我想看看,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小桌子什么的,我就把床往窗户那边挪一挪,把小桌子放在这儿,以后放东西也能方便一点。” 司宁宁指指两张床相邻的地方。 徐淑华点点头,“行啊!不过咱们且得收拾一阵了。” 第26章 蝙蝠才害怕好吗 徐淑华下颚抬了抬,示意司宁宁看满地的土块、渣子。 刚坐了那一会儿,司宁宁产生已经收拾完毕的错觉,眼下看到满地狼藉,她一阵头大,两下吃完饼起身继续收拾。 墙上也有灰,司宁宁让徐淑华把行李拿开,先用扫把蹭了一遍墙壁,接着把床板上的灰拂下。 拿着扫把准备蹭另一头的墙壁,却见蒋月和宋小芸已经把床给铺好了。 司宁宁没搭理蒋月,径直看向宋小芸,“墙上灰很重,不清理一下吗?而且屋里到处都没收拾,一会儿扫地备单也会脏。” 宋小芸一听,转身想掀被子,见蒋月没有动静,她顿了顿也收回了手,腼腆糯糯道:“我、我还是先不弄了,谢谢你,司知青!” “行的。”司宁宁点点头,没有强求。 知青点很大,不光扫地一个活儿,司宁宁拿了扫把,徐淑华则拿刚才生产队长劈干净的竹竿进屋,清理屋檐角落的蛛丝。 房子好长时间不住人,回潮严重,角落不光有蛛丝,还有“檐老鼠”(蝙蝠)。 一竹竿捅过去,惊动四五只蝙蝠在屋里乱飞乱窜,把蒋月和宋小芸吓得一阵乱跳尖叫。 徐淑华被她们吓了一跳,挥舞竹竿,想要把蝙蝠打死、赶走,几只蝙蝠感受到威胁,相继倾斜着飞了出去。 宋小芸和蒋月还在叫,司宁宁掏掏耳朵,道:“快别叫了,已经跑了。” 这叫声跟杀猪一样,蝙蝠才害怕好吗? 蒋月气急败坏想骂人,宋小芸尴尬将她拉住,“蒋月,我们还是先收拾……好多事没做,做完了才能真正的歇一歇。” 蒋月抿了抿唇,将火气压下并对着司宁宁的方向重重哼了一声。 司宁宁懒得搭理她。 如果这人是傻逼,那就把她培养成一个大傻逼,以后总有人会收拾,犯不着弄脏自己的手。 司宁宁拿的扫把,揽的就是扫地的活儿。 蒋月似乎是为了气司宁宁,在司宁宁扫到她床铺下面的位置时,故意站着不挪步。 司宁宁翻了个白眼,直接掠过蒋月,带着垃圾渣子往门外走。 蒋月却一把将她拉住,不依不饶道:“你扫了她们的床铺,凭什么不扫我的?你区别对待!” “蒋月……” “你别没事找——” 眼看气氛不好,宋小芸和徐淑华齐齐站出来,本想把两人拉开,却见一路过来都嘻嘻哈哈的司宁宁突然冷了脸。 “你没完没了了是?”司宁宁大力抽回手,“我看起来那么好欺负吗?” 司宁宁揪住蒋月领子,扯向自己的同时,反手把扫把怼进她怀里,“不是不满意吗?那现在你来扫!” 一旁宋小芸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两臂扬起发颤,拉这个不是,拉那个也不是,只能无助道:“司知青,蒋月、蒋月她没有恶意的……” 司宁宁不耐烦扫了宋小芸一眼,清亮眼眸目光所及之处,都让人觉得冷进了骨子里。 宋小芸哆嗦后退一步,没敢说话。 司宁宁目光再度落回蒋月身上,“现在没人会帮你,你不愿意扫干净,就给我舔干净。” 第27章 冲突 记忆 太蠢的人,司宁宁不愿意搭理,可这也不代表着她就是一点脾气没有的贱种。 反复横跳是? 那你再给我跳一个看看。 司宁宁眼神冷下,气场全开,艳丽的面容半张脸匿在阴影里,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盯着蒋月。 哪怕蒋月头铁,在这样的司宁宁面前,也不由生出几分畏惧,乖乖的攥紧了怀里的扫把。 气氛短暂僵持,司宁宁收敛气势回头冲徐淑华笑道:“刚才在外面看见有水井,我过去看看能不能打水。” 说罢,径直出了屋子。 水井在房屋右前方,顺着开场外的小路往前走两步就是。 司宁宁蹲在井边,轻轻卷起衣袖。 她手腕很细,皮肤瓷白,叶间碎光落在上面,仿佛透光。 而随着衣袖越卷越高,瓷白胳膊上方,大片青紫闯入视线,十分扎眼。 司宁宁只在刚穿越过来时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身世,其他的并未主动回忆,刚才蒋月抓她手腕,伴随钝痛袭来,脑海里闪现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段。 军用水壶里的泔水、饭盒里的煤炭渣、针尖和厚戒尺,还有那一句句近乎歇斯底里的嘲弄:“你吃啊,吃的饱饱的!” 得是多么坚强的人,才能忍下这些? 受记忆的影响,司宁宁心里压抑,不觉落下眼泪。 抽噎一声正难受,可是很快,又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突然就难受不下去了。 “你在那儿站了多久?”司宁宁擦掉眼泪,尴尬站起身。 五六米开外,绰绰树影下,站着一个宽肩窄腰的大高个。 “厕所在那边。”莫北淡淡道,肩膀往斜后方侧了侧。 他不仅个子高大,模样也十分周正,剑眉星目,下颚线清晰锋利,放在后世妥妥的受小姑娘追捧的大帅比。 连声音都如山涧滴泉一般,清冷好听。 等等! 这个好像是他自我介绍后,第一次说话? 而且,之前那个都不算是自我介绍? 别人都是我叫xxx,今年xx岁,是从xxx地方过来的知青。 到他嘴里,就只有简单两个字:“莫北。” 人长得帅,也很有个性,但是就是太冷淡了一点。 司宁宁虽然亲情缘极淡,但也不能否认是豪门千金的事实,虽未像其他企业千金一样铺张、奢华,但自小的教育和生活环境造使她娇气傲然的性格。 因此,她不喜欢倒贴。 又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司宁宁垂下眼睑,衣袖放下,转身查看井口。 井口凸起,直径50-60,很深。 司宁宁趴在边上朝里看了一眼,倒映出来的井口只有圆盘大小,她的脑袋也仅有拇指那么大。 “别看了,没有桶,打不了水。”莫北嗓音冷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侧。 司宁宁“哦”了一声,当然也发现不能打水。 这地方那么久没住人,别说打水的桶,井里落叶都没人清理。 拍拍掌心碎青苔,她起身就要往回走。 莫北闲散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目光盯着她后肩荡来荡去的麻花辫出神。 第28章 三丫 走了一段,在司宁宁快进屋时,莫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的胳膊……” “火车上人多,不小心挤的。”司宁宁轻描淡写解释了一句,半晌回头看莫北:“还有很多事,你们男同志那边也需要收拾?快去!” 她站在台阶上,视线与莫北近乎持平。 她模样生的好,又不同于原身畏畏缩缩的性格,一举一动都果干自信,使得模样更加艳丽夺目,美得像是画中人。 偏笑时眼尾泪痣与鼻尖小痣相得映彰,将死物点缀鲜活,提醒人们她是真实的存在。 一张,足以令人倾倒,前赴后继的脸…… 可,这样的一张脸并非一定就是好事,也有可能是麻烦。 莫北低低“嗯”了一声,敛下眉眼重新恢复高冷,抬步朝隔壁男知青那边走去。 司宁宁并未过多在意这件事,转身小跑进屋,笑嘻嘻道:“啊,地都已经扫完了吗?不错不错,挺干净的。” 蒋月狠狠翻了一记白眼,坐在自己床铺上铿锵有力的一声哼。 可不管她弄出多大动静,司宁宁都视而不见。 两次下来,司宁宁没怎么样,蒋月倒是快气得冒烟了。 赵宏兵很快去而复返,并且带来两口大锅和一袋莫约二十斤重的口粮。 他家小闺女三丫跟在身后,两只小手搅在一起,费力的拎着一个大木桶。 司宁宁正好在外面,看见后赶紧接了过来。 “那边有水井,打水就用这个桶打,到时候把绳子捏紧了,这桶要是掉进井里可不好捞。” 众人点头应好。 赵宏兵转头把其他人都吆喝了出来:“两边屋里都有厨房,但是锅只有两口。要我说啊!不如就把锅架女知青这边,大家合理分工!女知青做饭顺带帮帮男知青,男知青就把劈柴、打水的活儿揽了。” “两口锅一边一口不行吗?我们往女知青那边跑,或者女知青往我们那边跑,都不合适……”有男知青尴尬道。 “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有什么不合适?再说了,这么多人,都互相帮衬、互相监督!哪来那么多的事儿?”赵宏兵一瞪眼,又道:“乡里的灶台跟城里的不一样,一个灶台架两口锅,你难道前头架锅做饭,后面空着冒火?” 话都这么说了,众人便不好再反驳。 赵宏兵虽然脾气不好,但人还算细心,锅跟灶台之间有缝隙,他特地又在缝隙处抹了黄泥。 “口粮就二十斤,是队里先出的,之后公社送来口粮,要把这二十斤扣除了再分给大家。” 知青下乡,第一个月的口粮是国家补助的,按照成人口粮补助,之后则是按照工分从生产队里划。 大家点点头没有意见。 赵宏兵往外走时,又道:“桶里有两盏煤油灯,一边屋一盏,火柴只有一盒,就放女知青这边,她们做饭要用,回头男知青点灯就上这边来借过火儿。” “其他的也没什么事了,这两天先好好收拾、熟悉熟悉地形,之后安排下地干活,我再喊三丫过来通知你们。” 第29章 死犟 说罢,赵宏兵脸转向一侧,示意众人看三丫,认个脸熟。 三丫七八岁,黑黑瘦瘦的,小脸巴掌大,头发枯黄,不过一双眼睛乌黑晶亮。 对上众人目光,三丫笑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并不怕人。 赵宏兵安排完就走了,知青们自己分东西。 煤油灯一边一盏,走近桶边才发现里面不光有灯,还有一把空心菜,几个打蔫的辣椒。 “这……一路都没吃东西,要不然女同志先做饭?我们去打水?”有人提议道。 “行!” 提议很快被落实,毕竟饿一路的,不是一个两个。 徐淑华掂了下口粮袋,就知道这么多人一回该取多少量了。 徐淑华做饭,司宁宁本来说帮忙,结果被利落赶去了一边:“高粱米泡一泡下锅蒸就是了,你要闲不住就去择菜!” “那行!” 司宁宁兴冲冲转身,结果就看见蒋月和宋小芸正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忙活。 菜就一把,两个人摘都是富余的,司宁宁没去凑热闹,从柴火屋里翻出一个破箩筐,她拖着箩筐出了屋。 知青点门前不少杉树,杉树树叶形同含羞草,叶片很薄,枯死后十分适合引火。 这块地方长时间没人住,地上积攒不少,现在收集起来,以后能省不少事。 司宁宁怕枯叶底下藏了蛇虫,不敢直接用手抓,就从旁边一侧掰了两根还算直溜的树枝,一点点往箩筐里夹。 李凌源负责除草,见司宁宁忙活的起劲,不禁好奇问道:“弄介(这)做啥子用咧?” “引火啊,平时可以用,要是下雨回潮天儿,用处就更大了。” “哦哦!”李凌源憨憨点头,“司知青,你家里是干啥的?我瞅着你懂的好多咧!这树我搁老家见都没见过。” “我在京市也没见过,就是看见联想到的。而且大家都在忙活,我总不能闲着?” 他俩说话的空档,各自手里动作也不见慢下。 宋小芸掐了辣椒蒂拽出籽,抿起嘴唇笑道:“司知青人缘很好呢!” “她好是她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蒋月翻了个白眼。 “我们可以向司知青学习啊,人缘好了,以后遇见事儿大家也愿意搭把手。”宋小芸轻推蒋月,“你脾气不要那么轴,一点小事记它干嘛?” 蒋月嘴巴不服气撅起,一张脸皱得跟菊花一样,愤愤不平道:“那我也不是故意要针对她,你看她那个样!” 正逢司宁宁弓腰夹地上的落叶,袖口高耸露出莹白的手腕。 蒋月立即哼道:“弱不禁风,细皮嫩肉的跟闺阁里养的小姐一样,我就是看不惯她这种资本主义做派的样儿!” 宋小芸一阵无语,心里念叨:蒋月这人咋这么犟。 又怕说多了蒋月再一个忍不住,去找司宁宁的茬儿,赶忙道:“有的人情况特殊,就是晒不黑,不一定是其他外在原因……好了,菜择完了,我送进去了啊!你也别闲着了,找个布头把窗柩上的灰蹭一蹭!” 蒋月不耐烦的点点头。 第30章 各自忙碌 宋小芸刚进屋,蒋月就跟着起身找布头去了。 司宁宁一边忙活,一边跟李凌源唠嗑,很快便收集满满一筐的杉树叶。 “司知青,我帮你搬进去嘿!” “不用。”司宁宁轻笑婉拒,“这个不重。” 看着挺多,可树叶能占多点重量? 把箩筐拖到门口阶梯前,司宁宁躬身一声“呵”,拎起筐螃蟹走路去了厨房。 李凌源原地撑着锄头柄站直,摸摸后脑勺咕哝道:“司知青怪厉害的呢?” 午饭是高粱米米饭和青椒炒空心菜,司宁宁本来觉得自己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结果刚扒拉一口,她咳了两声,差点没把米饭吐出去。 高粱米需要提前泡开,今天时间比较紧,根本来不及泡,以至于现在吃进嘴里跟嚼沙子一样,粒粒分明,还有一点涩味。 司宁宁小脸一囧,有点难受。 难以下咽。 吃不下去! 因为之前车程,知青们大部分都滴米未进,所以这一顿饭很实诚,她的铝制饭盒被徐淑华盛了满满一饭盒。 口粮这么金贵,也不可能倒了…… 旁边徐淑华坐在床铺上“呼哧呼哧”吃得头也不抬,丝毫没有被“味道”、“口感”所影响。 蒋月和宋小芸在门外,边吃饭边跟男知青们唠嗑。 司宁宁想了想,小声招呼徐淑华:“淑华,我吃不了那么多,我分给你一些?” 说着,举着饭盒凑了过去,“我刚才就在这边扒拉了一口,我把那边的拨给你!” “那怎么行?今天情况特殊,以后可不是顿顿都能像现在这样,你呀就快点的,多吃点!” “我那会儿吃了桃酥,现在真吃不下,不然就得浪费了……”司宁宁眉头拧起眉尾下耷,红艳艳的唇瓣跟着撅起,有股子撒娇又有股子懊恼的韵味。 徐淑华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就没再推辞,把饭盒递过去接住司宁宁拨出来的米饭,徐淑华定定道:“我也不能白吃你的口粮,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能干的一定帮你!” 司宁宁嘿嘿笑着点头,表示记住了。 给徐淑华拨去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怕人怀疑,司宁宁硬着头皮往肚里塞,最后一口拨进嘴里,她整个腮帮子鼓起,难受的嚼了半天才吞下肚子。 司宁宁拿空饭盒出门,门外知青见她,顺口问了一句:“司知青,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 司宁宁胡乱点点头,径直往井边跑去。 井口旁有个长60,宽35的洗涮池子,平时洗东西的时候,打水的桶就放在池子里。 为了方便女知青用水,男知青们达成共识,每次打完屋里要用的水,会再打上满满一桶水放在池子里,要用水时直接就有的用。 午饭光有菜,没有油水,司宁宁把桶倾斜倒了一些水出来,前后冲了两次饭盒就洗干净了。 她转身往回走,刚进屋就迎面撞上徐淑华端着饭盒出来。 “吃完了?” 徐淑华哼笑摊手,“托你的福,我可有两三年的时间没吃这么撑过。” 第31章 处境不一样 “我还说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呢!”司宁宁眨眨眼,抬步往屋里走,“你快去洗,我困死了,收拾一下床铺睡觉了。” “嗯。” 徐淑华走后,房间没有其他人在。 司宁宁看向窗户方向,隐隐传来谈论、笑声。 这个角度看不了外面的人,同理,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她。 司宁宁小手一番,手里凭空出现一条淡蓝小碎花的空调被,很薄,但因为里面填充的是蚕丝,所以十分柔和。 所谓的床就是一层木板,硬得硌骨头,司宁宁空间也还有厚实的被子,只是原身行李就两个盆、一个藤箱。 藤箱就那么点儿大,要有人问起,空调被胜在轻薄也能糊弄过去,至于其他的,旁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大家都不是傻子。 把空调被垫在底下,司宁宁在藤箱里翻了翻,扯出原身带过来的床单,抖开一看,好家伙! 司宁宁直呼好家伙。 床单宽约一米二,雾蓝洗的发白,七星连珠一样的破了七个大洞。 想想也是,那个疯女人能黑心肝的瞒着外人眼对原身下那么重的手,会给原身好东西才怪。 现在72年,77年恢复高考,她就算中途没有回家“探亲”的机会,将来也总有回京市的那一天。 那个死女人,最好活到她回去的时候。 到时候,她非得帮原身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司宁宁本来打算把原身的床单对折两下当盖被的,但是实在太磕碜了。 兴致败坏的把破床单收进空间,又一翻手拿出一条宽60、长90的小毯子,忙完这些,司宁宁再也忍不住了,打了个哈欠蹬掉鞋子爬上床。 床板依旧很硬,没有枕头睡得也不舒服,但身体实在太乏,司宁宁很快睡熟过去。 后面几个姑娘进来,见她已经睡熟,都各自放轻了动作。 下午暂时没别的事,她们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缓缓精神体力。 宋小芸眼尖,刚爬上床就注意到斜对角司宁宁床铺上的垫被,一双杏眼登时瞪大,半天挪不开。 司宁宁的床铺正对窗户,那处光线最敞亮,窗口散光之下,她身下淡蓝垫被闪烁点点光亮,乍一眼看去,便觉得十分丝滑。 那是蚕丝面料特有的光泽,只是宋小芸并不懂。 在宋小芸的印象中,以前在百货大楼也看见过类似淡蓝小碎花的样式,可现在看来,司宁宁用的明显更好。 颜色鲜亮通透、碎花也更加精致。 而且,那料子亮晶晶的,不光看起来光滑,还十分漂亮…… 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拿出这样好的东西? 还是给一个女娃娃。 想到什么,宋小芸忽然顿了一下。 司宁宁是女娃娃没错,可她是漂亮的女娃娃,皮肤白净细腻,一看…… 就和她们的处境不一样。 宋小芸收回目光,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出神,很快又侧过身去,面朝墙壁呼吸逐渐平缓。 莫约下午五点,司宁宁被风声惊醒, 窗前雀鸣喳喳,屋后丛竹前后婆娑摇曳,风声“呼呼沙沙”。 第32章 睡得跟死猪一样 坐起身睡眼惺忪揉揉眼睛,不等多想,肚子“咕噜咕噜”发出一连串饥饿的声音。 难受的捂住肚子,看了一眼屋里其他几个睡得正香的女孩,司宁宁套上鞋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五月白天热,晚上冷,早晚温差极大,来时路上,司宁宁已经体验过一回。 原以为这会儿也还热着,却不料一出堂屋,便有一股子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掺着不知名的花香,细细感受还有些微凉。 隔壁男知青们那边静悄悄,也都在休息。 司宁宁环顾一圈周围,最后循着之前赵宏兵砍竹子的小道,往后山走。 地形不熟悉,司宁宁不敢走太深,所站的地势正好能看见屋顶,她便停下脚步,借助隐蔽一晃身进了空间。 司宁宁最担心的就是那四头小猪,一进空间马不停蹄的直奔猪圈。 有一只小猪躺地不起,另外三只小猪则十分活跃,见她靠近,一窝蜂涌去了一侧,最大限度的远离她。 司宁宁没有多想,转头去看那一只不动弹的小猪,她手在栅栏上拍了拍,“砰砰砰”几声闷响,那只小猪丝毫没有反应。 啧……该不会是死了? 司宁宁找来木棍,隔着栅栏捅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 别无他法,只好撑着栅栏翻进去查看。 之所以要“翻”,也怪她当时钉猪圈粗心,没有留门,不过经了这回,司宁宁也把“门”的事放进了心里。 小心绕过小猪们的排泄物,蹲到倒地小猪跟前。 司宁宁忍着味道先是戳了两下,又扯住猪蹄扯了扯,不管多大的动静,小猪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唯一的小黑猪,也是小公猪,如果就这么死了,以后几乎不可能繁育小猪。 空间外面可是七十年代,小猪仔都是国家定点投放,一般人真弄不来。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司宁宁还是想尽最大可能的避免浪费。 厨房里有个大烤箱,这猪应该是不适应空间环境死的,而非病死。 那…… 要不做个烤乳猪? 想到就干,司宁宁拎起小猪两条前腿,刚想把它抛出猪圈,这提起来猪屁股还没离地呢,死透了的小猪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挣开她的手,蹦跶了出去,飞快的和另外三只小猪挤在一起。 四头小猪一起冲着司宁宁“噗哼哼”、“噗哼哼”的叫。 司宁宁:? 司宁宁小脸纠结皱起,莫名想起很早的时候在某网站看到的一个视频,内容大概就是猪睡觉叫不醒,与死猪无异。 也由此得来‘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这句话。 所以,我烤箱都准备好了,你跟我说你睡着了? 司宁宁郁闷的呼出一口气,翻出猪圈,摔摔打打拌了一盆猪饲料从围栏下方塞进去。 小猪们依旧怕她,但似乎没有刚买回来时那样排斥了,很快围拢到盆前,拱来拱去吃的香甜。 之前只从养猪场顺手带了一袋猪饲料回来,四头小猪一起,根本吃不了多久。 而且吃饲料长大的猪,口感上也会差劲一些…… 第33章 柿子挑软的捏 心思活络一圈,司宁宁大概已经有了主意,肚子在此时响起“咕噜噜”声,她才想起这次进来的主要目的。 干饭! 之前买的那十头猪,每头猪都被猪场工人从中劈成两半,用塑料筐装着。 因为腥味大,司宁宁就没往别墅里收,把它们堆在离粮食物资不远的地方。 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司宁宁随便选了一个框,从半拉猪上割下巴掌大的一坨瘦肉。 回到厨房,将猪肉切丝,加入淀粉、酱油、半勺料酒、葱蒜末拌匀。 本来应该要腌制一会儿的,但是实在太饿了,锅里水烧开后,司宁宁下了一把面条,直接将拌好的肉倒了进去,盖上锅盖等熟。 吸溜吸溜干完一大碗面,司宁宁打了个饱嗝,饭饱又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 拍拍脸打起精神,两下把碗洗干净放回橱柜,从外面物资堆运了两箱巧克力和几箱其他零食到别墅。 之前在外面饿的不行,也想过从空间拿点零嘴垫垫,可是因为没开包装,担心一拿就是一大包或者一大箱,只能放弃。 司宁宁把各类零食都拆袋、拆盒打散了一部分,以备之后不时之需。 忙活完这些,她又翻了半天,找出蔬菜种子和农具。 百来包的种子,她就拿了最面上的几包。 空间种植的土地都是一垄一垄的,土质肥沃松软,菜种是细粒儿,不像那种菜苗,需要挖深坑。 她用锄头侧放倾斜的划出浅沟,把菜种撒进浅沟,再轻轻将土覆上。 刚获得空间不久,司宁宁不确定空间还有没有其他特殊作用或者效果,所以只能自己摸索。 一包种子分量很足,她各自种了两小垄,一部分正常浇水,另一部分则什么额外操作都没有。 如此种下几种蔬菜后,司宁宁搬出之前买木栅栏,商家送的木质路标牌。 她在每个田垄前钉下一个路牌,在路牌上记上对应田垄都种的东西,浇水没浇水等信息。 等下一次再进来看对比效果。 忙了一身汗,司宁宁进别墅冲了个热水澡,期间脱衣服无意扫了一眼镜子,看清了她现在的模样。 这张脸和她的脸几乎完全一样,却又在细节上有丝丝的不同。 她的脸蛋偏圆,而原身因为各种原因,脸型是小巧的瓜子脸,美则美矣,又多了几分无辜、弱不禁风。 柿子挑软的捏,撇去原身小绵羊的性格先不说,就这张脸,难怪蒋月一路找她麻烦。 打散两条村到家的麻花辫,花洒喷出水,司宁宁拉上浴室隔水帘。 她在空间忙碌,与此同时,外面的时间也在流动…… 下午五点半,第三生产队,一群小伙子提着红缨枪走在田埂子上。 严谨了一路,有人开口问道:“朗哥,不回家吗?现在哪儿去?” 按照以往,寻完南边的山脚就可以各回各家了,今天却有些不同。 队长没有领着他们往队里走,反是朝着大队外侧的东边去。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默了默,道:“以后巡逻多加一个点,把原来骆家那块儿算上。” 沙沙哑哑的嗓音低沉醇厚。 第34章 霍朗 与身后那些年轻小伙不同,男人稍大几岁,个子高挑魁梧,深麦古铜一般的肌理蓬勃有力,将身上背心撑起。 灰蓝色的工装裤下,一双半长马靴将裤腿收紧,后肩还坠着一把擦得光亮的铳,一步一晃,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极具威慑力的气势。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小声解释:“中午那会儿你们不在,队里来了几个知青……以后要去老骆家那边巡逻,队长八成是把知青安排到那儿了……” “知青呢,城里人……听说还有几个长得漂亮的……” 议论声越来越不着调,为首的男人眉心紧紧蹙起,倏地转身:“立正、稍息。” 男人声音冷下,极其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 一阵簌簌声,前一秒还吊儿郎当的小伙子们,瞬间站的笔直。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小伙子们吞咽口水,嗓门洪亮道:“巡逻时间!” “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吗?” “安保队员!” “知道就好。”男人面若刀削,撇开视线淡定转身,“你们代表的不单单是安保队,还有整个第三生产队,什么时间干什么事,以后这张嘴再把不住门,安保队也不用待了。” 霍朗一向话少,这大抵是从他退役以来,当着众人的面话最多的一次。 平时英勇上天的小伙子们被威慑的如鹌鹑一般,喉结滚了又滚,头皮紧绷。 终于,又是一声“立正、稍息”,巡逻队继续前进。 只是这次,再没有人敢插科打诨。 骆家,也就是现在的知青点。 那出曾经也算地属整个村子的中心地带,只是后来年头长了,住在周边的社员因为房子倒塌或者批地重建,因为各种原因,逐渐搬离这一块。 这边耕地也不多,平时来的人少,安保队也是十天半个月才往这儿过一趟。 霍朗没兴趣跟知青结交,按照平时巡逻惯例,一行人才走到知青点屋侧,霍朗手抬起往前一指,身后八人一阵簌簌,提步几下扎进竹林。 身为安保队长,霍朗自己也没落下。 大掌在腰侧虚握成拳,拇指将铳的背带绷直,霍朗长腿迈出,沿着小道一路向上。 这座山头不算大山,隔着一条山沟的那边才是。 除去竹子,树木并没有那么密集,大山那边的野兽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向这边越界。 现在的情况毕竟跟以前不一样了,间隔了那么久没有深入搜罗过,安保队员都清楚霍朗的脾性,一个个不敢含糊,分散往山头那边去。 霍朗沿小道跟随其后,还未走到山腰,便身后“哒”的一下,响起踩断细枝的声音。 安保队员都在前方,那声音出现突然,仿佛有人从暗处出现。 几乎没有思考,霍朗眉间闪过警觉,以最快的速度调转方向,伸手、擒拿一气呵成。 “唔——” 然而…… 他扣住的不是汉子的臂膀,而是…… 少女纤细的脖颈。 风起,整个竹林跟着颤抖起来,无意间惊了几只飞鸟,“哒哒”振翅迅速窜出林子。 第35章 怀疑 女孩双脚离地,手里抓的东西一同落下,两只小手挣扎推阻扼住脖颈的大手。 司宁宁小脸因缺氧涨红,一颗心和额角青筋并速跳跃:“放、放开……” 她头发刚洗过吹干,松松散散扎成低马尾,身上穿的是好不容易从空间翻出来的、在这个年代也不出格的棉麻长裙。 挣扎间蹭掉了皮筋,顿时乌发披肩,一袭白裙下,莹白小腿乱蹬,整个人犹如被暴雨摧残的花。 男人短暂愣神,瞳孔微缩,反应过来后,迅速松开那稍稍用力就能掐断的脖颈,临了还不忘将人往外推了一把。 “咳、咳咳——” 重获新鲜空气,司宁宁努力吸气。 一双腿却早就吓软了,又被男人推了一把,她整个人不受控住的趔趄了几步,直至后背抵上竹子才稳住身形。 男人似乎想拉她,伸到一半又收回,沉眉喝问,“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低哑凛冽的嗓音轻颤,一下一下砸进耳里,像是蹭过冰面的刃,强劲的侵略性,让司宁宁不适的竖起了后颈汗毛。 我从哪儿冒出来的? 明明是你从哪儿冒出的好吗? 司宁宁愤愤的想。 喘了两口气,理智倏地回笼,她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她刚才从空间出来,他不会看见了? 这里明明已经很隐秘了,就这么巧? 这也能撞上? 心思百转千回,司宁宁抬头试图糊弄过去,当看清对面的人时,不觉有些愣住。 男人肩宽腰窄大长腿,上身穿着普通的白背心,下身灰蓝色的工装裤,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半长马靴。 不同于莫北的颀长匀称,他骨骼明显要粗一些,臂膀胸膛肌肉结实鼓起,充满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尤其腰腹之间,绷紧的背心下方,漂亮流畅的腹肌纹路暗暗蛰伏着无法估量的力量。 还有那张脸,剑眉薄唇,眉弓高挺,深邃桃花眼顶着标准的欧式大平双,若放在后世,比之影视巨星也不逊色分毫…… 虽俊美无双,但也藏匿一股狠劲儿,不像善类。 司宁宁吞咽一下口水,壮着胆先发制人,“我是新来的知青……晾衣服……太高了挂不上去,就想来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趁手的树杈。” 说完,脚尖往前踢了踢。 几步开外的地上,有两件沾了灰的湿衣服。 是她洗澡时顺手塞进洗衣机洗干净的,原本想拿出来晾晒,结果赶上了这事儿…… 借口虽然有点牵强,但司宁宁回想过,刚才这男人是转身掐的她脖子,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看到她出空间的瞬间。 这么一想,心里底气更足了。 缓了缓发软的腿,捡起衣服,司宁宁浅浅鞠躬表示失陪,不给男人开口的机会,顺着坡道一路往下,小跑离开。 霍朗剑眉严肃紧蹙,深邃的眸紧紧盯着屋侧裙摆消失的地方。 晾衣服、够不着、找树杈子…… 她手里确实拿着衣服,这个理由似乎说的过去,可…… 那脚步声,明明是突然之间才出现的。 第36章 他信步朝那边走去…… 霍朗警惕性一直很强,他不认为自己的预判会出现差错,可这人总也不能凭空出现。 霍朗薄唇抿起,搓了一把剃得凌厉的寸头,暂时将疑虑压在心底,侧身打量起周围。 树杈子…… 半个小时后,扫山的安保队员陆续回来,“朗哥,山南没问题。” “东边也没问题!” “北边也是!” “嗯。”霍朗低低应了一声,手上砍竹子的动作不慢,“今天没什么事了,回。” 他说回,其他人却没动。 瘦高个赵双喜踌躇道:“朗哥,你砍竹子干嘛?家里要编什么东西?我们帮你一起砍啊!人多两下就能完事。” “是啊!是啊!”其他人跟着应声。 “不用。”霍朗淡淡道。 他动作利落的将竹子拦腰斩断,取前段部分打掉众多侧枝,只留下一个。 而那仅存的侧枝也被半路劈断,只留下连接竹竿部分的五厘米。 这个也算杈子。 霍朗抖手将竹竿推着上抛,直至捏住末端才停下。 转来转去看了两眼,他满意点头,用柴刀把末端扎手部分剃平,提着竹竿走在前面,“走。” 七八个大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 一个个跟在后面下山,心里都在猜想那竹竿到底有什么用。 还没猜出个所以了然,便见已经走到知青点屋侧的霍朗将竹竿抛起又接住,紧接着往前一振,那竹竿便如剑一般,“簌簌”飞出,稳稳钉在知青点门前的那片开阔场地。 七八个大小伙子瞠目结舌。 好家伙,那竹子从半腰切断,可没有斜切口!! 霍朗抬抬下颚斜睨众人,“还在这杵着做什么?现在回去,还能多挣两个公分。” 安保队是自组而成的,所有队员都是生产队里选拔出来的结实小伙,平时定点巡逻能得一部分工分,巡完继续下地干活,又能得一部分工分。 一番周折下来,努力点,一天也有十二、三个公分。 生产队的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一天,满工分才十个工分。 不过安保队这活儿有一定危险性,队里的社员倒也没有话说。 经霍朗提醒,其他人猛然回神,当下也不纠结了,一个个跳着脚往回跑,“那朗哥,我们就先走了啊!” “嗯。” 等人都走得不见人影了,霍朗回头看向知青点水井方向。 “滴滴咚咚”的水声,应该是清洗刚才掉地上弄脏的衣服。 想着,他信步朝那边走去。 时间傍晚六点般左右,太阳还有余晖,知青点这边四周环树,暗得要比外面早一些。 屋外没人活动,但依稀能听见有说笑声从屋里传出,显然大家都已经起来。 有了刚才那一次惊险,这种情况下,司宁宁直接打消进空间的念头。 到水井边,用桶里现成的水将小池子洗涮干净,司宁宁两只胳膊打颤,先后打了两桶水上来。 将两件衣服重新透过水,涮干净后进行最后的拧干动作时,原本就有些模糊的光亮蓦地一暗。 视野边缘出现一双黑色马靴。 第37章 她排斥他 五月虽然时冷时热,可穿这样的鞋,不捂的慌吗? 司宁宁抓紧衣服,池子里水波纹荡漾,她泡在水里的手搅在一起,精致如玉髓一般。 “有……事吗?” 她抬头,与居高临下的男人对视。 刚才都解释了,现在又追过来…… 不会是非要讨个满意说法? 仰着脖子看了半天,直到后颈发酸,对方也没开口的意思。 司宁宁犹豫着收回目光,对方却又突然开了口:“我是队上的安保队长,过来提醒你。” “嗯?” “不熟悉地形不要随便上山,尤其是天黑,一个人。” 就、就这? 对上男人深沉的眸子,司宁宁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立即举手保证:“我是守法守纪律的好同志,这次完全是意外情况,请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多多注意!” 少女面容俏丽明朗,看似信誓旦旦的作着保证,实际其中几分诚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霍朗眉心微蹙,定定看了司宁宁片刻。 虽是个漂亮的丫头,但也是个不怎么老实的丫头。 “叫什么名字?” “司宁宁。” “嗯。”霍朗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两遍,随后又问:“从哪儿来的?” …… 过分了大哥? 查户口也没有这么查的? 虽然心里不平,但她还是如实回答:“是京市来的知青。” 大概是她抗拒的神色太过明显,男人终于没有再继续问下,而是侧过身,摆出离去的架势:“安保队早晚各过来巡逻一次,有需要帮忙,可以直接向安保队员开口。” “嗯,嗯。”司宁宁忙活拧干衣服,态度有些敷衍。 实在是这审讯犯人一样的问答方式让人难受,司宁宁有些排斥眼前这个气势凌厉的男人,因此不想继续下去。 好在对方还算识趣,看出她不想继续交谈,没再多说,利利落落的转身。 然而人才走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司宁宁起身将他喊住:“喂、那个!” 男人没有转身,仅是微微偏头,等她的下文。 司宁宁也不扭捏,直接开口问道:“我刚才看到竹林里还有竹笋,那些可以摘吗?” 对方是安保队长,也是队里的社员,比他们这些外来的知青要更懂这里的规矩。 虽然空间里什么都有,但大多时间仍需要和知青们一起活动,偶尔开小灶可以,一日三餐这种事,完全不能避免。 司宁宁不想委屈自己,便打算利用眼前可以利用的,最大限度改善生活。 霍朗沉默一瞬,道:“除了不能砍伐、狩猎,大山里暂时没有其他明确规定。” 山上水里的东西都是公家的,有些地方有明确规定,不单单不可以狩猎,超过腕粗的柴火也不允许拾。 吉岭大队属于例外,因为它四面环山,林木资源丰富,除了不允许乱砍乱伐,拾柴火什么的,大队都不管。 司宁宁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谢!” 一看天色比刚才又黑了一些,她又道:“已经很晚了,你也快回去!” 其他知青也陆续从屋里出来,有的准备烧火做饭,有的则和司宁宁一样,打算洗涮换下来的衣服。 第38章 气势有点唬人 李凌源撞到井边两人,还有些愣。 霍朗话不多,指望他开口是不可能的。 看出这一点,司宁宁主动帮忙介绍:“李知青,这位是队上的安保队长,过来通知安保队巡逻时间的。” 李凌源性子慢吞吞的,虽然有点憨,可一听“队长”两个字,他态度立马严肃了一下,“队长同志好!” 霍朗颔首,回头看了司宁宁一眼,“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司宁宁摇头。 霍朗便不再迟疑,转身几步拐进屋侧拐角,消失在树影里。 “我滴个娘嘞,这安保队长咋跟个当兵的似的?气势有点唬人咧……”李凌源收回目光,抱着搪瓷盆走到司宁宁身侧,“司知青,你还用水不?我再给你打一桶上来。” 谁说不是? 司宁宁心里想着,嘴上却道:“不用啦,我已经洗完了。” 笑着拧干衣服腾出小池子,司宁宁示意道:“你打水在这里面洗,地方大点,透得干净些。” “哎!好嘞!” 司宁宁把衣服搭在窗前竹竿上便进了屋,徐淑华打着哈欠坐在床边,一幅还没睡醒的模样,“刚才那个是谁?” “是队里的安保队长。” 司宁宁把刚才对李凌源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那还挺好,我原本还有点担心,那会儿往这边走附近沿路都没有人家。”徐淑华笑了笑,起身抚平床单后往外走,“你们都饿了?我去收拾收拾,准备做饭。” “别急着忙活,知青点没有菜了,趁着现在还能看见一点,你陪我去后面掰两颗笋回来?” “竹笋?这个时间段还有竹笋?” 司宁宁点点头,两人说着话往屋后竹林走去,“在南方,有些湿度高的山区,七八月份都能见着竹笋,就是多少数量的问题。” 走进竹林,司宁宁躬身往前瞄,很快找到一棵竹笋。 林子里大多都是猫竹,竹节粗大,竹笋的个头也十分可观。 只是现在过了季节,竹笋下面都老了,能入口的只有顶尖部分。 “这一颗切切,应该够吃一顿的了。” 费大力气掰下一颗笋,司宁宁抱着笋转身,徐淑华站在她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司宁宁有点毛毛的,“怎么了?” 徐淑华失笑摇摇头,接过竹笋率先往回走,“我发现李知青说的一点没错,你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多。” 司宁宁蹭蹭鼻尖,还是那套说辞,“都是书上看的。” “不过这竹笋要怎么做?我只见过干笋,鲜笋从来没吃过。” “你居然没吃过鲜笋?淑华,我告诉你,你可真是错过了无数道美食!” “就一个竹笋,怎么还美食了?还无数道?” “那可不?一会儿给你露一手!” 知青点做饭就跟吃百家饭一样,队上只给发了口粮,却没有油盐酱醋,故而炒菜需要用的调味料,都是知青们下乡时,从家里带来的。 行李箱就那么点大,衣服、日用品占大部分,剩余部分大家多是选一两样带着, 做饭时,你出盐、我出醋,这样来。 第39章 油焖笋 手里没有肉,纯鲜笋的话,司宁宁准备做一道油焖笋。 这道菜费油多,眼下年月油贵,而且成年人一个月才供应二两油,司宁宁没想占别人的便宜,打算自己出这个油。 她下午在空间灌了小瓶的油,避着人眼从箱子里“拿”出来就行。 司宁宁剥完笋衣,准备切块焯水,还没腾出功夫去拿油,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司知青,司知青?”唐山调,是李凌源。 “在,什么事?” “你去看看,指不定是有什么事。” 司宁宁炒菜,徐淑华就在一边帮忙烧火,见有人找司宁宁,徐淑华起身利落接过菜刀,“切成片状是不是?我来就行。” “嗯,那我先去看看。” 拍拍手上笋衣碎屑往外走,才走到堂屋,司宁宁就看见站在外面的李凌源,“怎么了?” “这个,给。”李凌源把一个小铁壶递给司宁宁,“莫北说他没带别的,就带了油。” 铁壶不大,光从外面看,有点像军用水壶,接到手里,还有些沉手。 刨去铁皮重量,油应该也有小半斤重。 好家伙! 这是真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就不怕被人一次给造光了? 不过都接过来了,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司宁宁道:“一会儿吃完饭,你晚点走,把油壶拿回去。” 李凌源连忙点头。 虽然油不是他的,但是是从他手递出去的。 这么多油,得省多久才能省出来? 李凌源真心肉疼。 这边司宁宁拿着油壶去了厨房,徐淑华已经把笋切好,正捞锅里的米饭。 徐淑华沥干米汤,把半熟的米饭倒进后锅扣上锅盖焖着,前过让司宁宁做菜。 司宁宁往前锅上水烧开把竹笋先焯了一遍,捞出后控干水分,这才往锅里倒油。 不是自己的油,司宁宁也不好意思多倒,象征性意思意思倒了几滴就收了手。 趁油热的功夫,她回房间从箱子里“拿”了一瓶白糖,拿着糖重新回到厨房,刚打开瓶塞,就听徐淑华道:“你这拿的什么?瓶子怪好看的。” “是糖。”司宁宁扬扬瓶子,“这瓶子本来是装水果糖的,年节亲戚送礼,我看着好看,就留下来了。” 装糖的瓶子是宽口玻璃瓶,盖子带橡胶塞,整体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是司宁宁在超市疯狂购物时,超市送的众多小礼物之一。 上面还有黄绿相间的柠檬印花,司宁宁在原主记忆中回忆过,这年代有类似的,只不过在印花方面的工艺稍微差一点而已。 徐淑华显然也是见过类似的瓶子,没在这上面过多留意,反是惊讶道:“做菜还要用糖?” “会用到糖的菜式多着呢,以后要是有机会,慢慢跟你分享。” 司宁宁往锅里舀了两大勺糖,看得一旁徐淑华直咋舌,“你少放点,糖贵……” “好。”司宁宁笑了笑。 等糖在油里化开,她把焯过水的笋片倒进去,滴入几滴酱油,让徐淑华烧大火,她则将锅里的笋持续翻炒。 第40章 钱包 竹笋完全着色以后,加入半瓢水,水位正好没过竹笋,接着盖上锅盖小火焖到断生,再大火收汁,撒上盐巴翻两下拌匀即可出锅。 司宁宁下午才在空间吃过,这会儿不太饿,饭好后盛了半勺米饭,夹了两筷子笋就扣上饭盒往外走。 在堂屋撞上李凌源,见他手里捏着两个饭盒,其中一个应该是莫北的。 “油壶在灶头。”司宁宁瞳仁晃动,不动声色提了一句,“油贵,你打饭可以给莫知青多盛一点。” “好。”李凌源立马点头。 晚饭用的高粱米,下午提前泡了一下午,焖熟之后口感没有中午那么硬了。 油焖笋因为油用的少,味道上仍存在欠缺,司宁宁尝了一块,暗自摇头。 她觉得味道不如意,其他人却吃得头都不抬,洗饭盒的时候,宋小芸还特意凑近身边问,怎么做出来的。 司宁宁还没开口,一旁徐淑华笑叹道:“怎么做的?咋说也放了两大勺糖呢,就冲那糖,炒黄连也是好吃的。” 不过,那笋的味道确实没话说。 徐淑华想着,又吞了吞口水。 知青点八个人,一大盘子的菜一人也就只能分一两筷子,她还没仔细尝尝味儿就没了。 虽然好吃,但是也有点太耗料了,徐淑华可不好意思让司宁宁再做一回。 “两大勺糖?”宋小芸瞪大眼睛,吃惊的望着司宁宁,“你疯了!?” 司宁宁:“……” 勿怪宋小芸大惊小怪,实在是当下年代,红糖虽然不要票,但价格比肉价还贵。 猪肉分三级,便宜的有七毛八和八毛的,贵的有九毛四一斤的,可糖价一直稳在一块钱以上一斤,赶上一块一毛一斤的时候,都算是便宜的,大多时候都在一块二到一块四。 “大家都出了东西,我也不好意思白吃。” 司宁宁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尴尬的摆摆手,“反正不是每回都这样,过两天公社口粮下来,做饭调料怎么分配,到时候肯定要算清楚。” 现在的口粮是八个人一起吃,等过两天公社那边的口粮下来,就是分到各人手里了。 虽然锅架在女知青这边,但是做饭这事儿怎么安排真不好说。 毕竟有的调味料贵,有的便宜,谁也不愿意当冤大头,被人占便宜……尤其是自己当冤大头,被另外七个人占便宜。 司宁宁更不是大冤种,这事儿麻烦,而且不论怎么安排,都不一定能讨着好,她是不准备插手的。 就等到时候他们商量好了,她直接接受安排。 洗完饭盒回屋里,吃饭时借着灶里细碎火星温了两锅水,司宁宁打了点水,草草擦拭了一下身体就爬上床了。 徐淑华她们下午睡得久,换下的衣服都没有洗,这会儿正在外面边唠嗑,边洗衣服呢。 听着话声,司宁宁盘腿坐在床上,又打开了藤箱,从一堆破烂中翻出一个黑色的松紧小口袋。 那是原身用来装钱票的“钱包”。 司宁宁拉开松紧带,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第41章 工人家庭 东西真的不多,全国通用粮票二两数额的有三张。 至于钱,最小的一分,最大的五角,零零总总加起来,二块又二毛。 虽然知道这年代钞票购买力很强,但是对于过惯了富裕生活的司宁宁来说,这一分一厘的,简直让人无语。 有机会还是要先搞钱。 钱和粮一样,只有捏在手上了,才不慌,才踏实。 锁好箱子立到床里侧,司宁宁把钱包收进空间,成大字型躺倒床上。 就这样还不满足,又舒坦的翘起二郎腿。 身上穿的是裙子,一抬腿裙摆下滑,下身光溜溜、凉飕飕的,还对着窗户…… 别提多奇怪。 司宁宁干脆掉了个方向睡觉,期间又忍不住仰头看了一眼窗户方向。 这块敞亮是敞亮,夏天凉悠悠的也舒服,就是睡觉什么的,确实有点不大方便。 空间里虽然有布,但都是好布,在这种稀缺的情况下,肯定是不能拿出来的。 毕竟这年代城里工厂正式工一年能攒下一丈二到一丈七的布票,其中部分是员工福利。 可农村不比城里,在农村,一年下来能攒三尺布票就很了不得了。 票是购买凭证,连凭证都没有,可想老百姓手里的布有多稀缺。 得另外再想想办法才行。 司宁宁枕着胳膊侧躺,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墙面上扣扣点点,还没想出个所以了然,一阵睡意袭来,她眨巴眨巴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风吹的竹叶呼呼沙沙,门外传来整齐的步声和“呼呼哈哈”的呼气声。 司宁宁迷蒙睁眼,撑起上身,顺着窗户看了一眼。 是安保队。 一行九个人,昨天那个男人在最前面,领着另外八个整整齐齐的从窗前跑过。 司宁宁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床上,打算缓缓神再起,却没想到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徐淑华推醒的。 “吃饭了宁宁,赶紧收拾一下!” “哦!就来!” 早上是高粱米煮的粥,对比昨天两顿,这一顿口粮缩减明显,但也是司宁宁吃的最多的一顿。 高粱米闷饭味道不怎么样,煮成粥却很好吃,滑滑糯糯的,司宁宁把自己分到的那一份吃得干干净净。 洗饭盒时,徐淑华还笑话她:“是不是昨天吃少了半夜饿,今天才这么老实吃饭的?” 司宁宁摇摇头,如实道:“原来吃面食多,高粱米没怎么吃过,乍一吃感觉有点剌嗓子,吃不惯。” 这话半真半假,穿越前,司宁宁确实没吃过高粱米,那时候高粱一般都用作酿酒,市面上鲜少看见有人把高粱米做主食。 最多是什么特殊情况,掺上其他豆类一起蒸熟,偶尔吃一回。 可高粱米在70年代,属于常见粗粮。 徐淑华愣了一下,好奇的上下打量司宁宁:“你家是工人家庭?” 司宁宁不光长的白净,用的东西也都是顶顶的好,如果不是家庭条件好,那也一定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恩……算是。”司宁宁犹疑了一下,道:“我爸是铁路工程师。” 第42章 陈莲米 这话一出口,那可不得了,徐淑华和宋小芸都围拢上来:“铁路工程师?那可了不得!比工人还厉害呢!” “呵呵……还好。”司宁宁敷衍的笑了笑。 这年代人才稀缺,工程师确实是了不起的存在,拿高额的工资和待遇也意味着繁忙的工作,所以原身才会被继母继妹那样对待。 可…… 司宁宁心里有一个疑问。 司震南,真的不知道自己女儿所遭受的一切吗? 心中纠结不平,司宁宁眉心皱起,手上力道没控制住,“哒”的一下扣上饭盒盖子。 她身上气息骤然发生变化,徐淑华唬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神情倏地紧张:“怎、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司宁宁连忙摇头转移话题,“今天自由活动,你有什么安排吗?” “来时看见地里有人干活,我准备看看去,说不定能学到点什么。你呢?” “我准备去队里看看。” 说着话,两人往回走。 昨天洗的衣服晾了一晚上,早就干了。 司宁宁收衣服在房间门后换好,又重新梳理了头发,扎了个韩式蓬松款的麻花辫,好看,中规中矩的也不出格。 换下来的裙子叠好放到床头,司宁宁这才动身往队里去。 蒋月和宋小芸包揽了午饭,她中午可以不用急着回来。 司宁宁记性还算好,沿路来到生产队长家,院门大开,她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拔高嗓子喊道:“有人在家吗?” 很快,堂屋左侧的房间窗户,探出一个扎羊角辫的小脑袋,“什么事?” 是三丫。 司宁宁左手插进口袋,从空间里摸出几粒糖,向三丫招手。 等人走进跟前,她把糖递过去,“你家大人在吗?” 七彩的糖纸很好看,一看就不便宜。 三丫不敢要,墨迹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抵住诱惑,从司宁宁手里拿走了一粒,“谢谢知青姐姐,我爹不在家,我娘在。” 正说着,堂屋里走出一个齐耳短发黑红脸蛋的中年女人。 “婶儿。”把另外几颗糖一起塞给三丫,司宁宁直起身打招呼。 陈莲米也看见了司宁宁,心知是新来的知青,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赶紧快两步走到院儿里,“怎么了,知青同志?我家那口子这会儿不在家,你要是有急事,我这就喊他回来……” 言罢,转眼看向三丫,那阵势,下一秒就要脱口让三丫把赵宏兵找回来。 可也就是这一眼,陈莲米就注意到了三丫手里的糖。 供销社最便宜的水果糖一分钱两粒,而三丫手里的,光是看糖纸就知道不便宜。 陈莲米心里凸了凸。 别是啥子大事,怕跟他们说不通,提前忽悠孩子的? “三丫,你怎么能跟知青同志讨东西吃?回来看你爹打不打你的人!” 想到亲爹提扫把的样儿,三丫哆嗦了一下,几乎没有犹豫的就把糖递还到司宁宁跟前。 “别怕。”安抚摸摸三丫脑袋,司宁宁道:“糖是我给三丫的,不是三丫跟我讨的。” 第43章 陈家老大 知道陈莲米误会了,司宁宁连忙解释:“婶儿别误会,我这就是刚来好些事情不明白,就想着过来问问您,请您指条明路……” 司宁宁长得漂亮又乖巧,说话也客客气气的,陈莲米对她第一印象不错,但还是存了些防备心,“什么事?” 又怕外人听见不方便,陈莲米招手请司宁宁进屋,临了还给倒了一杯水。 “谢谢婶儿。”司宁宁笑道。 她这一笑,甚是乖巧灵动,陈莲米心叹:城里的姑娘怎么那么会长。 面上也软和了一些:“知青同志,到底是什么事?” 司宁宁小抿一口水,道:“我家在北方,离这边远,所以带的行李也不是很多,现在手上还缺好多件儿……就想问问婶儿,队里有没有会编凉席的?马上天热了,我想托人编两张,给钱给票或者用东西换都可以。” 私下交易属于投机倒把,抓到的话,严重是要喂枪子儿的。 不过那大多针对的城县镇…… 农村私下换物很常见,只要不大张旗鼓,基本闹不出什么事儿来。 陈莲米闻言松了一口气,“就这事儿?” 司宁宁乖巧点头。 陈莲米道:“有,村里陈家老大就有篾匠的好手艺,不过外头查得严,咱们虽然在队里,但嘴也要闭严实,不能到处说咧!” “婶儿,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我也没好处。” 陈莲米满意点头。 咋说自家闺女也是吃了人家的糖,这事儿陈莲米不好意思拖着,遂又道:“你今天歇着没什么事是不是?要是没别的事儿,我现在就领你去认认门,陈家老大虽然话不多,但是人实诚,不会因为你是外地来的就唬你。” 实诚,话不多,司宁宁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老实憨厚的小伙子。 她想也不想道:“那麻烦婶儿了,我们现在就去!” 天还没大热起来,现在还用不上凉席,但是编制也需要时间不是? 而且之所以要两张凉席,还是因为床铺靠墙的缘故。 那墙虽然一早清理过,但是灰尘味还是很大,司宁宁想用凉席隔一隔。 生产队社员居住分散,司宁宁跟在陈莲米身后,先是穿过一条小巷,又走过田埂、竹林小道,莫约周折了十来分钟,才到陈家。 陈家的院子和生产队长家差不多,不过院墙不是石头墙,而是竹篱笆。 土砖房搭配竹篱笆,地下团团簇簇围着南瓜藤和刚盛开的橙黄色小花。 院里打理的干净,三两只鸡悠闲跑来跑去,一个跟三丫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正用大铡刀将青草压成碎断。 乍一眼看去,便觉得农家气息十足,悠闲畅然。 司宁宁正打量着,陈莲米介绍道:“是陈家小妹,叫早苗。” 陈莲米说着话,已经走在前头推开篱笆门,“早苗,你大哥呢?” 早苗抬起头,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吃不饱肚子的年代,她脸上竟然有着明显的婴儿肥。 “莲米婶。”看清来人,早苗放下铡刀起身,随即拔高嗓子喊道:“大哥在家的。” 第44章 不要随便给人改姓 小丫头转身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大哥,莲米婶找你!” “知道了,这就来。” 司宁宁边等边打量。 陈莲米带她过来的,正常情况下,陈莲米应该会先跟陈家的小伙子先沟通一番,所以她倒也不着急。 只是屋里传出的男声,沙沙哑哑的,很有磁性。 司宁宁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她弯弯眉疑惑蹙起,还没想起丁点蛛丝马迹,就见一个高挑魁梧的男人从堂屋出来。 登时,司宁宁瞪圆了一双鹿眸。 不是? 这么巧? 除了那位安保队长,还能有谁? 只不过男人这回大变模样,身上穿的是农村常见的朴素衣裤,俊美依旧,周身气息也不像昨天那样凌厉。 有人陪同一起,司宁宁倒也没有那么抗拒。 “莲米婶儿。” “阿朗,你在家正好,我跟你说个事儿。”陈莲米下巴冲司宁宁抬了抬。 霍朗“嗯”了一声,目光顺着陈莲米示意的方向看去,随即一愣。 司宁宁就站在陈莲米的斜侧方,两只小手搅在一起,一幅乖乖女的模样。 霍朗看她时,她也愣了愣,随即鹿眸一弯,勾起浅浅礼貌的笑意,“嘿嘿……” 昨天都是过去式,咋说现在也是有求于人,得留个好印象才行。司宁宁默默地想。 “我回去收拾收拾也要下地了,知青同志,你那凉席要什么规格、多大的,跟阿朗说就行。”陈莲米对两个人之间的乌龙并不知情,几句话说明来意后,便摆摆手开始往回走,“你说个大概,他就晓得了。” “哎,等——” 不等司宁宁开口挽留,陈莲米已经走出去十多米远,很快绕进岔路口消失在竹林小道。 “……”司宁宁尴尬收回手,站在院门口,跟男人大眼瞪小眼,“那个……” “进来。”霍朗淡淡扫了司宁宁一眼,转身进了堂屋,期间冲扒在门口偷看的小丫头道:“搬张椅子去。” 司宁宁不自在进了院子,早苗搬了椅子在她身侧放下,意思很明显,让她坐。 “谢谢。”司宁宁礼貌道谢,却没急着坐。 早苗要走,司宁宁冲她招招手示意不急,照例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糖递过去。 小丫头犹豫着要不要接,听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歪头看了一眼,仿佛寻求同意一般,喊了声“大哥”。 “拿着。” 小丫头大喜过望,利落接过糖果道了谢,小跑进屋里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跟二哥分享新得的糖果。 司宁宁和小朋友沟通很有一套,尽可能躬身保持平视来拉近距离,这个法子屡试不爽。 见男人腰间别着柴刀出来,司宁宁直起身道:“那个陈朗同志,你是要现在就去砍竹子吗?” “不要随便给人改姓。”霍朗淡淡道。 “嗯?” 霍朗薄唇轻启,淡定吐出两个字,“霍朗。” “霍、霍朗?” 司宁宁头顶冒出十个问号。 霍朗? 不是说陈家老大吗? 不姓陈? 难道……养子? 不能。 司宁宁正纠结,霍朗又开口了,“凉席要多大。” 第45章 我给你帮忙 “要两个,一个一米五的,另一个一米二就可以。”司宁宁立即回神来。 “我记下了。”霍朗低低应了一声,几步走到鸡喝水的水槽边,“嚯嚯嚯”的磨起柴刀,“回去,五天后来拿。” “哦……”司宁宁迟疑“哦”了一声,朝院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你还没说要钱还是要票?还是都要?我只有粮票,行吗?” 霍朗抬头,深邃的桃花眸直直看向司宁宁,哪怕是仰视,也还是有一股气势,“都不要。” 司宁宁懵了,“啊?” “如果你还有那个糖的话,再给我几粒。”霍朗垂下眸子继续磨刀,“我妹妹喜欢吃。” “好!” 这东西要钱票的话,也不知道给多少合适,司宁宁刚才还担心钱票不够,现在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不就是糖么,她空间里还有好几箱呢。 两步走到椅子旁边蹲下,司宁宁掏完左边口袋,又去掏右边口袋。 一粒、两粒、五粒、十二粒。 一粒糖拇指大小,十二粒堆了一小堆,都是借助口袋掩饰从空间里拿的。 口袋毕竟就那么点大,司宁宁见好就收,“我身上就这些,知青点还有,回头我再给你送过来。” 霍朗侧头淡淡扫了一眼椅子,又看了一眼司宁宁。 第一印象好像出现了误差。 这丫头,娇娇憨憨的,瞧着有点傻。 “已经够了。”霍朗淡淡道。 “那你是现在就要去砍竹子吗?我跟你一块去!我给你帮忙。” “帮忙。你?” “嗯。”司宁宁下巴抬起,挺挺胸脯,“我。” 她就算力气小,就这么点距离,一回两根,拖也能拖回来。 小姑娘红润唇瓣轻轻撅起,下巴绷出桃核纹路,一幅胸有成竹“没错,就是这样”的模样。 霍朗“哼”的一声轻笑,高挺眉弓微挑,“行。” 说着走在前头出了院子。 司宁宁喜出望外,连忙跟随其后。 然而,她想的很好,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失了算! 二十分钟后,南山角: “等、等一下!”司宁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跑努力想要跟上前面那道挺拔身影,“家、家门口不就有竹林吗?为什么要跑这么远?” “这里还能看见村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男人声音低低哑哑,看似不掺任何情绪,仿佛又带着一股恶趣味的戏谑。 司宁宁不服气皱起弯弯眉,鼓着腮帮子双手撑膝喘了两口气,再度迈开步子追随男人身后。 又往前走了一阵,渐渐进入林子里,霍朗步子慢了下来。 司宁宁趁机追上,心道:还算有点良心。 霍朗转过身来,大手抓着柴刀的一头,将另一头木制手柄递到她面前。 司宁宁先是一怔,目光扫见前方一米多宽的水沟,才意识过来怎么回事。 登时没有犹豫,小手抓着柴刀木柄,小心翼翼跟在霍朗身后过了窄窄的独木桥。 随着进入大山更深的地方,鸟雀叫声近在耳廓越发清晰,空气也逐渐变得湿润清新,沿路能看见各式各样的花。 第46章 过来 红的、白的、紫的,或是爬藤的、单朵的、团团簇簇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司宁宁这边掐一朵,那边折一枝,不经意发出的惊呼声,清脆婉转,融入了林中雀鸣。 “霍朗同志,这是什么花,你认识吗?” “这个我认识,风车茉莉!” 这边跑完跑那边,一声后面接一声,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霍朗沉下一口气,不耐侧首,却不由怔住。 小姑娘上身穿着淡蓝色的盘扣喇叭袖衫,下身是普通的青色裤子,此时蹲在一簇矮灌花丛前,纤细嫩芽一样的手指勾住花茎,将花拉近自己的同时,深呼吸一口气,旋即,唇瓣勾起,享受的笑容堆了一脸。 明明是年轻女孩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却乌发红唇、眉眼鲜亮,俏丽妖娆,又似空谷幽兰,俨如群岭深山藏匿的山精。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微微侧头,水漾鹿眸轻眨,眼角泪痣微颤,下一秒便弯成了小月牙,“霍朗同志……” “这个可以挖回去种吗?很香。” 山里起了风,呼呼沙沙,还有…… “怦怦——” “怦怦……” …… 心在风中中跳动。 霍朗思绪定格片刻,脑海里莫名浮现一句话: 她自山河林中来,惊鸿一笑百花开。 “……”刚毅面容刚有一丝软和,瞬间再度板起,霍朗淡声道:“不能。” 才16、7的小丫头…… 霍朗转身,薄唇矛盾微抿,垂下眼睑不赋予理会,继续往前走。 司宁宁笑容一垮,冲着男人的背影轻哼一声,又看了一眼团团拥簇的花,起身跟了上去。 想在家门口种估计没戏,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可以挖进空间里种…… 把日子过好,也要陶冶一下情操嘛~ 相顾无言又走了半个小时,视野开阔了一段,司宁宁站在碎光下往前眺望,百米开外便是茂密的竹林。 但是,要抵达竹林的话,还得先下一个陡峭的坡。 司宁宁下意识看向霍朗。 刚才过水沟他牵着她,现在会不会也牵着她? 正想着,便见霍朗身子一矮,两步利落滑了下去。 “……” 好。 怎么说也是她自己跟来的,不能拖后腿! 司宁宁摩拳擦掌,蹲在坡上试探往下伸腿,霍朗低声呵道:“就站在那儿别动。” “……” 司宁宁蹲在那里,乖乖不动了。 坡下霍朗弓着身子,拿着柴刀胡乱砍了一通,继而如同刚才过水沟一般,将柴刀手柄递到司宁宁跟前。 “过来。” 低沉近乎命令的声音,再度让司宁宁皱起眉头。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可等下坡之后,看清刚才霍朗砍断的东西,司宁宁不由有些动容。 见司宁宁目光盯着地上那几根砸烂的斜切口竹桩,霍朗淡淡开口:“不论是在队里砍竹子,还是在山里砍竹子,一定不能留下斜切口,最好桩子都不要有。” “如果别人不慎在上面绊倒,轻则受伤,重则要命。” 司宁宁喉头发紧,认真点点头。 第47章 恶心的臭蘑菇 要是她刚才执意自己下来,一个不小心摔倒的话,说不定心窝子都扎穿了。 司宁宁打了一记寒颤,霍朗已经从她手里抽走柴刀,转身走在前面。 “等等我!”司宁宁迈开步子,怕被绊倒,一息间步子又缩小了,小心翼翼的在竹林中穿梭。 “这里的竹子和山下的竹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并不是所有竹子都适合编织。有的竹子能编织,也不一定适合编凉席。” 司宁宁眉头轻轻皱起,似懂非懂。 “桂竹的韧性最好。”霍朗睨了她一眼,躬身对着一棵竹子砍了起来。 他虽没有明确解释,但看着那颗即将倒地的竹子,司宁宁也渐渐看出一些苗头。 桂竹比箭竹粗,比猫竹细,但竹节很长…… 看着看着,司宁宁目光就落在了躬身忙碌的大高个身上,灵动瞳仁微微闪烁。 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凌厉不近人情。 至少很细心,也很热心,毕竟他只要了她几颗糖而已。 这种微妙的反差感,一下子让司宁宁没有那么排斥他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你觉得?”霍朗反问,眼眸深沉墨色。 “……” 司宁宁一阵无言,“好,我就待在这,不动。” 说是老实不动,实际还是荡开了步子。 司宁宁在附近溜达,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确保不会距离霍朗太远。 遛完左侧遛右侧,转了几圈下来,还真有些发现。 “霍朗同志,这里居然有竹荪!” 纯野生的竹荪菌啊! 顶头菌盖顶着露珠,伞下白裙还没打开,现在挖回去,晚上吃也来得及。 司宁宁眼睛放光,想也没想扒开周围一圈的干枯竹叶,小心翼翼拨开薄土,将整簇竹荪摘下来。 她把竹荪捧在手心,当宝一样细数有几根杆儿,霍朗打去竹子侧枝,用麻绳捆起后,朝她这边走了几步,“你捧着着臭蘑菇做什么?” 司宁宁脸色欣喜表情倏地一僵,翻了一记白眼,道:“什么臭蘑菇?这叫竹荪好不好?” 又继续耐心解释:“竹荪的营养价值很高,而且有很多功效。就是这里……” 司宁宁食指轻轻点了点顶头褐色部分,“这里是竹荪的孢子,据说是为了吸引昆虫,所以味道会有点奇怪,吃的时候去掉就行。” 霍朗不动声色睨了一眼身后方向。 那里,他刚才踩烂了好几朵。 迟疑了一下,他又问:“摘回去吃,确定?” 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不吃难道供着吗? 司宁宁呼出一口气,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诧异的转头看霍朗。 她什么也没说,但霍朗已经从她眼里读出了她想说的话。 “它臭。”霍朗淡淡道。 不是没吃过的问题,而是不会有人去吃。 司宁宁确定了,这男人就是没吃过竹荪。 也不跟霍朗争论臭不臭的问题了,司宁宁道:“等你尝过它的味道,你会喜欢它的。” “大概。”霍朗不以为意,却又在心里默默道:反正我不吃。 第48章 “壁咚” 竹子已经砍好了,眼见小姑娘捧着臭蘑菇弓着身来回找,霍朗也不急着走了,长腿一弯,就坐在捆好的竹子上等。 许是像霍朗说的那样,这里人都不吃竹荪,所以竹林里的竹荪格外多。 有些开伞老得不能吃了,有些才从土里探出头,将地面厚实的竹叶顶起小鼓包,司宁宁一开始不知道,不小心踩烂了好几簇,心疼的不行。 后面看见落叶中的鼓包,她知道先用枯枝拨一拨,几次下来,收获还真不小。 可摘这么多,怎么拿回去? 正犯了难,身后一阵簌簌声,一个竹子侧枝编成的小篓子滚到了脚边。 司宁宁眼前一亮,回头灿然一笑:“谢谢!” 霍朗低着头,大掌抚摸手里的柴刀,看也没看司宁宁一眼。 司宁宁也不恼,抖去竹荪底部碎土,一一装进篓子里。 别看篓子简陋、不大,几簇竹荪放进去,正好装满。 司宁宁站起身,心情不错,唇瓣勾起浅浅笑意,细眉飞扬的转向霍朗,“回家吗?” “嗯。” 回去的路,上坡比下坡难。 霍朗让司宁宁站在一侧等待,他用柴刀砸出几个阶梯似的浅坑,接着轻抬下颚,示意司宁宁先上去。 等司宁宁上去后,霍朗在下面将竹子推上去一截,上坡后又将另一节拉拽上来。 他将成捆的竹子扛上肩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这块山道还算宽敞,司宁宁小跑跟在他身侧,出于对新地方的好奇,她小嘴沿路喋喋不休: “霍朗同志,你常来山里吗?竹林里有竹荪,那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别的菌子?” “这边山里真的有老虎吗?霍朗同志?” “你平时也一个人上山吗?” “霍朗同……呃——” 男人冷不丁驻足转身,司宁宁心中颤了一记,左脚踩翻了一块石头,整个人踉跄往后退出去几步,直至后背抵上大树才稳住身形。 这场景,何其相似…… 这还不算完。 “你、你干嘛?” 望着朝自己走近的男人,司宁宁不自在脖子后仰,整个人都紧张的贴在树上。 霍朗长腿一伸,“哒”的一下踩踏上司宁宁身后的树干,呈现一种另类的“壁咚”。 他嗓音冷淡萧肃:“山上危险的不光是老虎。” 他眉眼寡情,身上凌厉气息震得司宁宁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霍朗左手探向司宁宁脑侧,忽然倾身。 “你、你……” 强烈炙热侵略的气息冲了司宁宁一脸,她鹿眼睁圆,大脑一片空白,害怕也好,紧张也好,刹那间全部抛于脑后,纤长睫毛犹如蝶翼轻颤,紧紧闭上了双眼。 霍朗食指拇指精准钳住树干倒挂吐信子的小花蛇,垂眸睨了一眼长睫颤动的小姑娘。 明明害怕,跟他出来却又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小花蛇后半截扭转打结,迅速缠绕手腕,霍朗看也没看一眼,指尖稍稍用力,小花蛇脑袋瞬间扁平,他收回手直起身。 本来不想多说,怕这半大的丫头不懂他的暗示,默了默还是多了句嘴:“不要一个人进山,更不要和一个陌生男人进山。” 第49章 空间“设定” 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不代表别人也会像他一样。 人性,永远不可低估。 铺面的炙热气息倏地褪去,司宁宁愣愣睁眼,男人已经在两步之外站定。 所、所以,刚才…… 他是在提醒她? 她还以为、还以为…… 你在想什么?司宁宁! 司宁宁脸色绯红低头,双手环在腹部,用力在腰上掐了一把。 你是青春期的小丫头吗? 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 这种时候你在想什么? 还有没有点出息了! 虽然感激提醒,但司宁宁始终觉得难为情。 相比之下,霍朗淡定的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轻抬下颚,“走前面。” “……哦” 头顶尴尬,回去的路上司宁宁安静下来。 一路跟着霍朗进了陈家的门,她才又开了口,“你拿东西过来,我把竹荪给你留一点。” 一起挖的,见者有份。 “它……” 霍朗咽下‘臭’字,躬身从院里水缸舀了一瓢水出来冲洗胳膊,嗓音低沉凛冽,“太少了,你自己拿回去吃。” 司宁宁也想到了,霍朗没吃过竹荪,给他他估计也不会弄,不如都拿回去,回头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他捎一份成品。 “那我先回去了。”司宁宁没再推辞,拎着简易小篓子往院门口倒退着走,“凉席的事我不着急,以你的事情为主,反正现在离热天还有好一段日子。” “走了,拜!” 小姑娘利落转身,后脑松松散散的麻花辫一步一晃,比主人还要欢快。 霍朗屏息看了一眼,直至身后传来早苗叫唤的声音:“大哥,二哥今天吃糖的时候,又发病了……” 霍朗闻声回头,把一路带回来的小花蛇递给早苗,走在前头进了屋,“怎么回事?” 早苗虽是个七八岁的丫头,但是一点也不惧怕蛇那些东西。捧着没有气息的小蛇,她脸上甚至还露出些许期待的笑意。 又有蛇肉吃了! 跌跌撞撞跟在后头进屋,早苗小嘴一张一合:“我也不知道,二哥一直捏糖纸,忽然就哭了。我喂他吃糖,他把糖也吐了……” 陈家这边闹着,那边司宁宁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 路过一堆旧屋角废迹时,司宁宁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她往一旁歪了几步,借助树木遮掩进了空间。 照例先去看小猪,四头小猪这回躺的整整齐齐,不过大抵是害怕被司宁宁拖去做烤乳猪,一听见动静,一个个都鲤鱼打挺四散跑开。 精神劲头还不错。 给小猪拌好饲料,司宁宁查看菜地和果苗的情况。 果苗芽点已经长出四五片嫩叶。 菜地里昨天才下下去的种子,分浇过水和没浇过水的,都已经长出一指高的嫩芽,有的展开两边小叶子。 还有的上面种子表皮还未彻底脱落。 几垄对比种下对比的菜地,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可以判定的有两点: 一、空间种植不浇水没有影响。 二、因为空间时间流速快,所以植物生长的也快。 三、这么多地,以她一个人的力量,种满菜和粮食是不可能的。 第50章 没礼貌的莫北同志 司宁宁想起生产队里也有养猪的,回头或许可以看看平时大家都是用什么喂养的。 如果是牧草或者其他草植,到时候可以挖一些到空间里。 一般只要达到生长条件,草植都可以循环生长利用,能省不少事。 之前收集物资,司宁宁一早打定主意要去姥姥家,姥姥家的农场别墅就在农村,周边或许不好买整头的猪,但是鸡鸭鹅这些是很常见的东西。 原本打算到了那边再收集的,没想到半路在飞机上就穿越了。 现在空间牧畜只有四只小猪仔,如果哪天赶上机会,其他家禽也要想办法弄到几只才行。 打定主意,司宁宁拎着小篓子往别墅里走,不多会儿又提着菜刀出来。 鲜竹荪炖肉最有滋味,但一般要保持鲜竹荪的爽脆顺滑的口感,多是在肉快炖好加上调味料焖一会儿就开吃。 司宁宁从框里表面那扇猪肉上挖下两根排骨,回剁好、焯水,倒进电饭煲。 加入姜片按下煲汤键,接着转头从篓子里取出大部分竹荪。 一部分处理干净,用水泡着等晚点进来用,剩下则是堆去了一边。 空间有保鲜功能,不用担心开伞老掉或者坏掉。 忙完这些,司宁宁重新拿香皂洗了手,又做了一次深层洁面、涂上护肤品。 有条件的情况下,当然也要过得精致。 爱美、爱打扮不一定就是“悦己者容”,也可以是自我欣赏,保持在一个好的状态,心情也会好。 心情好了,运气也不会差。 司宁宁站在洗手间镜子前,涂完面霜后左右偏脑袋照镜子。 气色还是差了一点。 再养出点血色,状态看起来会正好。 慢慢养。 碎发抚直而后,司宁宁拎着剩下一小兜竹荪出了空间。 重新回到小道上,没走出去几步就撞上了一个大高个。 是莫北,他背对她走在前面,手里也拎着一个小篓子。 和她手里竹子侧枝编织的不同,莫北手里的篓子是竹篾编成的,稍显精致,但是很旧。 司宁宁下意识放慢步子打量,前面的人却忽然回过头来,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双方皆是一愣。 “好……” ‘巧’字发音还没完整吐出,莫北已经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往回走。 “……” “哼。” 司宁宁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收回手。 有没有点礼貌啊?真讨厌! 同一条小道,两个人一前一后各走各的回了知青点。 大部分人都出去溜达熟悉环境了,只有男知青吴勇和女知青宋小芸、蒋月在。 快到做午饭的点儿了,知青点没有菜,宋小芸就和蒋月一起,学着昨天司宁宁那样,在后面竹林掰了两棵大竹笋回来。 正坐在门槛上剥笋呢,宋小芸不经意抬头看到从拐角绕过来的人,瞬间挂起笑容起身:“莫知青,你回来了!” 宋小芸模样生得清秀,一双眼睛很大,身材又很小只,属于很容易激起人内心保护欲的软妹子。 司宁宁听她和之前说话截然不同的腔调,好奇歪头看了一眼,看清宋小芸脸上略带羞怯的笑容时,司宁宁顿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题外话: 今天四更!!!记得给我投票票呀,票票多更新才会更有动力! 另外说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因为这本书爬上了新书榜,排名还很靠前,然后大概率是造到了某些作者眼红打了低分……以至于这周评分掉了很多。 如果可以,小可爱们可不可以动动小手,帮阿谣点点五星qaq 第51章 你对我友善,我才会对你好 有“个性”又长得帅的人,到哪里都会被小姑娘喜欢。 可是以莫北冷淡的性格,宋小芸的主动示好,相当于给瞎子抛媚眼,注定要被忽视。 如猜测一般,莫北淡淡斜了宋小芸一眼,长腿一迈、谁都不爱的往男知青那边屋走。 眼见宋小芸脸色僵硬,司宁宁错开一步,浅笑眼眸弯弯:“小芸,我也回来了!” 莫北个高,司宁宁在他身后,宋小芸根本就没注意到。 眼下司宁宁突然冒出来,宋小芸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立马笑着打招呼:“司知青。” “司知青、司知青的听起来怪怪的,叫我司宁宁,或者宁宁。” “嗯!” 宁宁~宁宁~ 跟你熟吗?套什么近乎? 蒋月瘪嘴阴阳怪气无声念叨两句,随后低哼一声,抱着竹笋背过身。 “听说你去队里了?怎么样,这里的人友善吗?” 司宁宁压根就没搭理蒋月,跟在宋小芸身后坐上门口台阶上。 宋小芸她们剥笋,司宁宁就在一边摘竹荪,“大家都很好说话。” 顿了顿,司宁宁唇瓣微勾,清脆嗓音不轻不重,好似无意般提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你得真诚。” 人又不是冤种,肯定是你对我友善,我才会对你好。 宋小芸微怔了一下,下一秒绽放出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 中午有竹笋,司宁宁就把择干净的竹荪用水泡着,准备留到晚上。 量少不够吃,就做汤呗,总能应付一顿。 司宁宁算盘打的很好,可等午饭吃到宋小芸和蒋月合力炒出来的竹笋后,她算是彻底对这些人的厨艺死了心。 人都说,厨艺不行,作料来凑,这是又没有厨艺,又没有作料,整到炒笋除了一点盐巴,就是几滴酱油,其他的啥都没有,味道一言难尽。 以后有机会,得想办法改善缓解一下才行…… 硬着头皮应对吃了一点,司宁宁洗完饭盒准备回房间休息,才走到门前,屋侧那边路上绕过来几个人。 赵宏兵吆喝几个安保队员抬来了两张旧桌子,和两张裂了开口的长板凳。 原是打算男、女知青屋里各一张,结果听了大家的反响:吃饭都在一起,跑来跑去的麻烦。 赵宏兵就在女知青这边的堂屋里,将两口桌子拼到了一起,充当大伙儿吃饭的桌子。 物件都摆好了,赵宏兵瞪眼让一旁掩耳盗铃、偷偷打量女知青的安保队员先走,接着冲众知青道: “缺的家伙什儿的,得队里有闲置的才能给大家伙儿补上,没有的就没办法了。还有那个干活儿的事儿……” 一听到干活的事儿,大家都腰杆挺直,认真了几分。 这态度正中赵宏兵下怀。 赵宏兵满意点头,继续道:“这个时节忙,最缺人的就是水田和麦地。明天三个活儿,割麦子、插秧、拔秧苗。” “这个拔秧苗说的可不是前面人把苗插下去,你在后头再给拔起来……” 前面两项活儿好理解,后面一项,赵宏兵着重讲解,只是他瞪眼的模样和说辞实在幽默,知青们没忍住哄笑出声。 第52章 打起精神来 赵宏兵掌心往下压了压,“拔的是在田里育好的苗,每拔一扎就用稻草绳儿捆起来,捆好的苗装满一担送到插秧的水田那边……这活儿相对轻松一些,推荐女同志去。” “话说到这儿,具体看大家的意思。对了,割麦子要先去队里领农具,你们都知道我家在哪儿?领农具的地儿就在我家屋后斜对角。” 生产队长都说了,拔秧苗的活儿推荐女同志们去,男知青们不好再选,就各自选了插秧、割麦子的活儿。 司宁宁站在一侧,也跟着举手,“队长,明天我也去割麦子。” 她声音清脆又字正腔圆的,赵宏兵和其他知青不约而同都看了过来。 司宁宁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笑了笑,坦言道:“拔秧苗也算技术活儿,队里肯定有领队的熟手带着大家一起干,应该要不了那么多人。” 四个女知青呢,要是再加一个领头的熟手,那就是五个人! 真挤在一块,还不得脚拌脚的打起来? 确实是司宁宁说的这个情况,赵宏兵想了想,赞同点头:“这样也行。干多少活拿多少分,大家伙儿也不用担心区别对待什么的,咱们队上的记分员是老干部老同志了,不会偏颇任何人。” 不会偏颇别人,也不会偏颇你。 众人心里刚松一口气,转瞬心头又压上了一块石头。 赵宏兵统计了一下去各处干活的人数后,就走了。 徐淑华凑近司宁宁身边,“你怎么选了割麦子?白天太阳大,头顶没个遮阴的,你肯定受不了!” “都一个样。育苗的水田能有多大?那么多人一会儿就能忙活完,回头再换去别的地方干活更麻烦。”司宁宁耸耸肩,“而且我讨厌水蛭。” 水蛭就是蚂蟥。 徐淑华倒不怕蚂蟥虫子什么的。 徐淑华家里情况特殊,兄弟姊妹有五个,她排行老大,下面三个妹妹和一个年仅四岁的弟弟。 家里人口基数大,哪怕大的带小的,真正挣钱养家的人也只有父亲一个人,实在难养活那么多张嘴。 最艰难的时候,徐淑华父母甚至动过卖女儿的心,徐淑华不忍妹妹们被卖,才主动申请参加下乡劳动。 农村劳作虽然艰苦,但是可以自己挣口粮。 徐淑华还想着等挣了口粮省一点吃,攒下来的寄回去补给给家里。 现在一听司宁宁分析,又回想了刚才赵宏兵说的话,一颗心顿时懊恼不已。 她刚才也应该选割麦子的,累是累点,但是省去了波折时间,能多干多少活儿?又能多得多少工分? “哎……”徐淑华连连叹气。 司宁宁对徐淑华的情况有大概了解,但是干活儿这事儿,真不好提点。 万一你说这个活儿好,累点、工分多,人家真的埋头苦干,累出毛病了怎么整? 司宁宁默了默,轻声安慰:“才第一天,打起精神来……嗯?” “嗯!” 说的对,才第一天而已。 徐淑华坚定点头。 下午罗大庆送来口粮,300多斤,两个人挑担直接挑去了生产队长家。 第53章 口粮 口粮一部分是高粱米,还有一部分是新收上来的春土豆。 高粱米,重量实诚,跟大米一样顶饱。 土豆则要次一些,跟红薯归一类,一餐吃下肚,临时能饱一阵儿,但饿的快。 所以兑换口粮比例也是不一样的。 知青下乡头一个月的口粮由国家补助,按照成年男性的规格往下拨,一个人能分30斤高粱米,如果有人不想要高粱米,也可以以1;2的比例,换成土豆。 司宁宁吃不惯高粱米,可考虑到南方气候潮湿,土豆容易变绿发芽,她没敢换太多,要了26斤的高粱米,余下4斤换了8斤的土豆。 拎着东西到一边等待,见排队站在第四个的徐淑华伸长脖子往前看,司宁宁斟酌了一下,凑近一步提醒:“土豆不要换太多,发芽了就不能吃了。” 徐淑华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徐淑华本来想拿25斤的高粱米换土豆,50斤土豆够她吃一个月,余下的5斤高粱米,可以省下来寄回家去。 一听司宁宁提醒,徐淑华隐约想起以前住在同一个弄堂里的一户人家,当时好像就是吃了冒芽的土豆,为了省一口口粮,结果折腾去了医院,一躺就是四五天,花了两三块的医疗费呢! 老太太出院后一听花了那么多的钱,当场就昏了过去,结果又把头给磕破了…… 真是祸不单行。 徐淑华打了一记寒颤,从回忆中收回思绪,连忙捂紧了原本就扁平的口袋。 她还要为家里分担,可别没帮上忙,还给整进医院,多花一些冤枉钱…… 还是少换一点! 打消换大量土豆的念头,徐淑华折中换了10斤高粱米的土豆,折算下来就是20斤,仍是知青里换土豆最多的一个。 日子难过,徐淑华这番作为并不突兀,只是其他人、尤其是男知青,优先考虑的是吃饱肚子,而不是勒紧裤腰带补给家用。 肚子都吃不饱,还怎么干活? 公家补贴就这一回,以后没有补贴了,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分好了粮,大家结伴回家,赶上女知青东西拿得多的,男知青还会搭把手。 李凌源手里帮拿的是宋小芸的10斤土豆,加上他自己的,所有负重也有个小50斤。 见司宁宁拎着两大袋口粮站在门口,李凌源把口袋挽在胳膊上,走了过去,“司知青,我帮你拿点儿啵?” “谢谢你,李知青,我还拿得了。” 开玩笑,李凌源身上口袋挂得跟葫芦串一样,她要是再给他加一个包裹,那也太不把人当人了? 司宁宁连忙摇头婉拒。 正僵持,头顶忽然一暗。 侧向抬头,便见莫北站在她和李凌源的身侧。 心知莫北的个性,是不可能帮她拎东西的,司宁宁索性也不往那方面想。 跟李凌源道了谢,歪开一步,让出门口位置。 原以为莫北是嫌她挡路,可让开道儿后,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而且一双星眸随她后退转动。 司宁宁暗暗“嘶”了一声,一阵牙疼。 这样还不行吗?我都退到门外了呀,大哥! 第54章 女同志优先,就从司知青开始吧 要不然先走? 反正大家都领完口粮,准备往回撤了。 刚有转身的念头,步子还没踏出去,余光便见莫北往她的方向迈出一小步,将她手里那袋高粱米半是接、半是夺的接了过去。 然后…… 淡定走在前面。 “……”司宁宁目露迷茫,突然有些搞不懂莫北这个人。 莫北腿长,几步出去已经到了几米开外,她只能小跑跟在身后,“哎、其实那个,我拿得了……” 他俩一前一后的走远,后面李凌源伸长脖子,默默松了一口气。 别的女知青都有人帮忙拿东西,就司宁宁没有,李凌源担心司宁宁尴尬,才想着腾出手去帮一把,虽然最后没成…… 不过好在有莫北在。 虽说莫北不咋跟他们说话,但其实也还是个热心肠的人呢! 李凌源傻笑一声,呦呵其他人一起,跟在后面往回走。 口粮分到各人手里,之前司宁宁考虑的问题,便也横架在众人头顶。 一回知青点,知青们组织开会,齐齐聚在女知青堂屋长桌前。 司宁宁瞳仁闪烁站在一旁,原本想围观等结果,却被徐淑华半拉半拽的按到了长椅上,“你离那么远做什么?能听清吗?” 讨论问题又不是吵架,就这几个人,怎么听不清? 司宁宁默默的想,又心道:行,近点儿围观也行。 她一手趴桌子上,一手托腮,瞪圆一双眼摆出认真模样。 “大家都知道聚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司宁宁居中坐着,蒋月和宋小芸坐在她两侧,徐淑华个子高挑骨骼略粗,实在挤不下,便将双手搭在司宁宁肩头,在后面站着。 对面男知青们的个头更大,一张长板凳就坐了两个人,莫北和宋书瀚排排坐,李凌源和吴勇则在一旁撑桌站着。 “刚来都还陌生,正好借着这个事儿熟悉一下,大家踊跃发言!”宋书瀚一上来就将话题展开,推了一下眼镜,笑眯眯看向女知青,“女同志优先,就从司知青开始!” “……?” 坐在正中央c位的司宁宁明白一个道理: 越是想吃瓜,越是吃不着。 既然这样,那就坦然接受! 众人视线齐齐转过来,司宁宁想了想,道:“我暂时没什么想法,不过有个建议大家可以选择性听一下。” “嗯?” “什么建议?” 司宁宁“哼哼”清清嗓子,继续道:“下地挣工分和大家的口粮挂钩,大家身上都有压力,而做饭也占用时间,如果大家还打算跟之前一样抽出一个、两个人做集体的饭,那么,我建议大家头一天晚上提前准备早饭和午饭的口粮,掌勺的人早上一口气把两顿饭都做出来。” 有人眉头皱起,“那中午就吃冷饭?天热的话,说不定都馊了……” 司宁宁看了一眼开口的人,是那个叫吴勇的男知青。 “凉了可以热,热饭总比重新煮米来的快。而且咱们这块四周环树,气温比外面大太阳的地方要低得多,实在不行,下地前用水湃着点也行。” 第55章 开会 早上七点半、八点上工,天热起来的时候,中午十一点半也该下工了,中间几个小时而已,哪能说坏就坏? 司宁宁眉心轻蹙,唇瓣微微撅起想了想,纤细手指点点桌子,道:“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是大家时间同样宝贵,所以尽可能的不要给别人造成麻烦。” 女知青体力落后男知青,干活拿工分十分局限,早上做饭早起一点无所谓,可中午提前回来做饭,做完、吃完,可能都来不及休息就又得下地。 忙的跟陀螺一样,自身累得够呛,工分还越拿越少,图什么? 谁也不欠谁的,不是吗? 她有空间,就算挣的口粮不够吃,也能从空间得到补给,其他女知青可没这个金手指。 司宁宁说得中规中矩,几位女知青却从其中回过味来。 “我觉得宁宁说得没错。”徐淑华道。 宋小芸声音弱弱跟着附和,“我也觉得司知……宁宁说得不错。” 她们干活比不上男知青,工分少、口粮也少,本来就已经吃不饱了,要是再在其他地方绊住手脚耽搁干活,那人还能活吗? “我也同意司宁宁说的!” “男知青有四个,挑一次水能用一天,砍柴的体力活也不是天天都干,而且这些早起、下工期间都能干。”一向跟司宁宁作对的蒋月也分出其中利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可我们不一样,要确保大家一下工就能吃上饭,我们就得提前下工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损失的工分谁来补?” 蒋月这话出口,司宁宁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意外有,惊讶也有。 至少能看出蒋月这人还不算太傻。 不过事情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总有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分开做饭也行啊! 搬一口锅去男知青那边,再把后锅的窟窿眼堵住就是,想吃什么,或者想什么时候做,不都凭自己意愿? 气氛正僵持,莫北化身领头羊,修长食指中指并拢在桌面轻点,“我赞同,大家相互配合,都克服一下。” “我也赞同!” “我觉得女知青同志们说的有道理,我也赞同。” 宋书瀚和李凌源先后跟着表态,吴勇有点尴尬。 少数服从多数,他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吴勇目光睨向一侧,微微闪烁道:“我、我没意见。” “好,那就下一个问题!”宋书瀚再度拍响桌子,转瞬又摇晃脑袋扫视众人,“对了,你们谁带了纸笔?拿出来用用,就用一两页就成!” “我没有……” “我也没有……” “下乡又不是读书,谁带那玩意儿?” “这事儿口头说不清楚,必须得拿纸笔记下来……要不然我去队里找队长借一下,大家等我会儿!” 宋书瀚说着就要起身。 司宁宁额角青筋凸了凸,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我箱子里好像有,我去找找。”司宁宁起身,错开宋小芸回了房间。 莫北睨了李凌源一眼,两人视线对上,他下颚朝门口方向微不可闻轻抬一下,李凌源立马会意:“我那里好像有只钢笔,我也去找找!” 说着,跑出堂屋大门。 第56章 规划 莫北带了红宝书和钢笔,之前大家整理行李,他完全没有遮掩,就摆在床头,李凌源知道的。 “我没有笔,就一个本子……实在不行还是跑一趟队长家。”司宁宁捧着一个黑色牛皮纸封皮的本子从房间出来。 她买的笔和本子有不少,本子封皮花里胡哨,什么呆萌小企鹅、q版小狮子、慵懒的喵星人等等。 这个黑皮封面是最朴素的一个。 至于笔,也都是这个年代还没有的中性笔,想了想,她就没往外拿。 “笔!笔、介(这)有!”李凌源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那敢情好!快拿过来!”宋书瀚笑道,可等接过本子和笔,他又犯了难。 70年代甭管小学初中,常用的本子都是20开的生字本和算数本,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有的卖,2分钱一个。 有些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供孩子读书,用铅笔写作业,还会私底下跟老师打招呼,申请让老师用铅笔批改,这样回去用橡皮擦了还能再用一回。 宋书瀚家庭不算太差,虽不至于用完擦干净再用,但是平时用的也还是最普通的生字本和算数本。 司宁宁这种硬封皮、厚纸质的本子,他还真是第一回摸到。 一看就觉得不便宜,摸过之后,宋书瀚更加坚定了想法。 生怕摸坏或者弄脏,宋书瀚赶紧把本子推到司宁宁跟前,“司知青,还是你写!” 司宁宁单纯的以为他是跟莫北坐在一起,拥挤挥不开胳膊,便也没推辞,“要写什么?” 宋小芸让开座位,司宁宁顺势坐进去,翻开本子、拔开钢笔笔盖,微微侧首望向宋书瀚,一副等吩咐随时录入的模样。 她长得好看,此时神态表情又认真,有一句话说的好:认真、自信的女人最美丽。 宋书瀚被她看的耳根微红,怕被人发现调侃,轻咳一声,道:“先不急着写,先统一一下意见。” 司宁宁点点头。 “锅架在女同志这边,做饭的安排还跟队长说的一样,女同志帮忙搭把手。至于人员怎么安排、今天谁做,明天谁做,这些回头女同志们自己商议。现在要讨论的是争议比较大的事情,油盐酱醋这些调味料,怎么分配。” 宋书瀚看向众人,“有意见一个一个说,不要七嘴八舌。” 总算说到正题了。 刚才避重就轻提的建议,结果差点被当做冲突点的大事议论。 老实说,司宁宁有些懵,不过现在好了,总算回归正轨。 司宁宁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她身上被安排负责“记录”的活儿,这回宋书瀚没再盯着她,让她发言。 司宁宁乐的清闲。 做大锅饭,各人出自己的口粮,怕弄混了可以装在饭盒里,架个蒸盘直接蒸,可菜不行。 炒菜肯定炒一锅,如果有人不愿出调味料,那别人出了的,让你蹭着吃一回是情分,还能次次让你蹭着吃? 而且人家有条件的,也不愿意跟抠搜的一起吃清汤寡水的。 “别的不说,就说油,油价贵,轮着来一个月三两油票,也攒不出这么多人吃的……”李凌源挠挠头。 第57章 内讧 八口人吃,按照每人三两的定量,一个月下来也要两斤半。 别说票不够,就是够的情况下,一斤油也要六七毛。 去黑市或许能找到不要票的,但价格也会更高,幸运的能买到一块一毛钱一斤,可常规价格都在一块二、三。 多少人连四分钱的鸡蛋都舍不得吃,更别说掏腰包花一两块买油去供七八张嘴吃饭。 有这个钱,干点什么不好? “咱们来这边,也算是历练,其实多吃少吃点也无所谓……” “该省的省,油怎么省?你不吃,别人还不吃了?” 省一顿,还能顿顿都省? 一行人面色各异,争的脸红脖子粗。 哎…… 司宁宁暗暗叹了一声,百无聊赖瞪圆眼看众人争论。 这事整的,分开做饭多好? 非得圈在一起,别说男女知青之间不好搞,贫富差同样是个问题。 莫北双手环胸,下颚微抬眸子半眯,睨着对面的人。 少女捏着钢笔抵住下巴戳来戳去,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微微颔首,显得愈发的尖。 小鹿眸扫来扫去,碰见这个拉扯要她给评理的,就弯了眸点头说可以。 碰见那个拉扯要她给建议的,又轻蹙眉心笑着说都好…… 甜腻笑意从来没断过,看着像是墙头草,却又眉尾下耷,一脸勉强,明显的哪边都不想掺合。 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莫北眉头川字一闪而过,修长手指曲起,反向敲敲桌面,“叩叩”的两声轻响,明明十分细微,却让一屋子人安静下来。 从第一面,莫北就一直是冷着脸的状态,除了让人觉得冷淡,更多的便是严肃。 他虽话少,但在男知青里算是比较有话语权的,见他有动作,男知青们一同安静下来。 这一停,女知青跟着熄了声。 司宁宁别扭从蒋月怀里抽回手,松了口气道:“莫知青,你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有意见最好,赶紧把事儿定下来! 她就是个吃瓜群众,每次都抓着她问行不行、好不好算怎么回事? “集资、攒票,每个月轮流。”莫北瞥了司宁宁一眼,大手一伸,直接抽走她手里的本子和笔。 莫北扫了一眼身边众人,“刷刷刷”画出横五排竖九列的表格。 除了一支笔,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画出来的格子却出乎预料的整齐。 司宁宁抬头看了莫北一眼,心里弹出两个字的弹幕:牛人。 “这个月油我出,依次类推,下个月我出盐,其他人一样。”莫北动作不停,顶头一格画斜线空出,横向写出油、盐、酱、醋,竖列顶头写下在座各位的名字。 “有钱的出钱,有票的出票,条件不好的就搭着买。”莫北手在纸上点了点,侧首看众人,“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有,但谁好意思开口? 而且找人搭伙买,总比一个人买合适。 一共八个人,除去一个莫北,还有七个人呢!两个人折算成一个,花钱大的项目下回轮到自己,也得是四个月之后。 这么一算,好像也不亏? 第58章 落实 众人冲突气势消散,莫北淡淡看着对面的姑娘,以为帮对方解了围,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刚挑起的眉,瞬间压下。 “宁宁,要一起吗?” “宁宁,我也……” “喂!那、那司宁宁,还有我!” 司宁宁:? ‘我就是个吃瓜的’,这句话司宁宁都不想再说了,都说烂了。 就算不好意思跟男知青开口,女知青里一共四个人,相互组一下不就好了? 做什么都扒着她? 宋小芸和徐淑华对司宁宁的条件都有大概猜测,想着找个同样抠搜的,不如找个阔气的。 并非就是要占便宜的意思,只是如果情况实在紧,是‘队友’的话,到时候说不定还可能请求司宁宁先帮忙垫着,事后攒下来了,再还。 她们两个算是带有一点目的性,反观蒋月,完全是被动的,看见宋小芸拉扯司宁宁,她甚至都不是很能理解,可是也不甘示弱,管她关系好不好呢,先拉扯了再说! “等等、等一下!” 眼见司宁宁被晃成了不倒翁,莫北冷淡表情彻底龟裂。 明明上一秒还针锋相对,什么时候又变得这么好了…… 女孩子,真奇怪。 “别叭叭了。” 莫北收回目光,在司宁宁和徐淑华的名字下面各自画了一个三角形,“都要搭伙,跟谁都一样。” 又在蒋月和宋小芸的名字下面画上了两个圆,莫北抬眼看司宁宁,“你们第二个月,有问题吗?” “我没意见。”司宁宁鼓鼓腮帮子。 莫北“嗯”了一声,等其他人都商定好,在搭伙的人名字下面画上同样的符号,莫北又在表格下方列下众人名字做统计。 女知青这边算两组,男知青那边则算三组。 莫北和宋书瀚单独出。 宋书瀚本来和李凌源组队,看出吴勇的境地不算太好,男孩子之间多是讲究点面子,怕以后一个屋檐下同处尴尬,宋书瀚就说和李凌源,让李凌源跟吴勇搭伙。 油盐酱醋四种,五组不好分,司宁宁提议道:“要不添个买菜的项目?” 有专门‘国企’向的菜市,里面荤素时蔬都有,时蔬便宜,几分钱就能买一斤,猪肉要贵一些,而且需要“肉票”。 成立买菜组的话,一周买一次,一个月四次,如果想吃肉,可以征求大家意见,集体筹票和钱。 虽然临时加的这一项有点奢侈,但大抵是每个人都会轮流到的缘故,又有人平摊费用,众人“吃亏”的心理大大降低,竟然都十分赞同。 “这个月我出油,司宁宁组盐、蒋月组酱油、宋书瀚醋、李凌源和吴勇买菜,下个月从司宁宁组开始出油,以后以此类推,有问题现在说。”莫北手指在名字上挨个蹭过,目光环视众人。 “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众人都表示没意见,莫北合上本子,“那就这么定了,该是谁就是谁,别到时候又反悔,影响内部团结。” 说着话,他将本子递给司宁宁,司宁宁“刷”的一下,将第一页撕下。 第59章 女知青个人会议 宋书瀚呲牙一阵肉疼,却见司宁宁又把笔本推给莫北:“再写一份?我们各自拿一份,回头找个地方贴着,免得忘记了。” “嗯。” 莫北写完之后,司宁宁同样将那一页撕下,男知青女知青各拿一份,司宁宁捧着本子偏头问徐淑华:“今天几号?” “22号,5月22,怎么了吗?” “嗯……”司宁宁摇摇头,在本子上写下日期,“那这个本子就做账本,以后买东西,但凡是和知青点挂钩的开销,都记录下来。我家里还有本子,回头寄信让家里给我寄过来,到时候男知青那边也做一份记录。” 这年头都不富裕,大家都很珍惜自己手里的钱票即一切资源,铺张花费的几率不大,但是预防以后拉钩扯皮的,提前做准备预防起来,总是不错的。 各人要出的份例已经落实,便都相继回到房间,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不多会儿,东西杂七杂八堆在桌子中央,堆了小半堆。 莫北画格子整齐,司宁宁把本子递过去,委托他划出五月份“报表”,每个人出了什么,出了多少,都详细记录下来。 除了油,其他东西都便宜,大家上交的,基本足够这一个月的嚼用。 莫北在自己名下写上油5两,“等过几天抽出空闲,我再想办法把余下的一斤九两补上。” 油贵不好弄,按人头一个月只有三两供应,一两斤的量,只能去黑市,那就更贵了! 大出血啊! 众人一半理解、一半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急不急,这五两已经能吃好一阵子了!” “嗯。”兜来兜去,本子再度回到司宁宁手上,莫北率先起身,“都散了。” 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今天余下的时间不多,男知青们各自散开,忙自己的去了。 堂屋一下安静下来,桌边只剩下四个姑娘。 司宁宁和徐淑华排排坐,蒋月和宋小芸也在刚才男知青的位置上排排坐。 司宁宁将本子倒扣,翻开倒数第一页,依次写下四人名字,偏头鹿眸扫向其他三人,“他们都走了,那现在说说咱们自己?做饭顺序怎么安排?大家一天一天轮着做,还是一星期?” “一星期?我觉得这样比较好安排时间,免得每天换来换去,大家都手忙脚乱的,还耽误干活。”宋小芸提议道。 司宁宁轻轻点头,询问另外两位:“那你们呢?” “我觉得行。” “我也没意见。” “那顺序?” “要不就按照床铺!我在最里面那就我先来,宁宁接我后面,然后是小芸,蒋月,你们觉得呢?”徐淑华手高举过头顶,朗声提议。 三人统一点头,没意见。 两件事都确定下来了,桌上其他三人挺直的腰板瞬间松软,一个个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抻懒腰准备离席。 司宁宁反应迅速的将桌子叩响:“先别急着走,还有一个事儿,我想跟大家统一一下意见。” “什么事?” 第60章 散会! 三个姑娘齐齐驻足,等待下文。 “就是卫生问题。”司宁宁神情认真不容置疑,“脏乱的环境容易滋生细菌,细菌知道是什么?就是会让人生病的菌类,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居住环境必须得保持干净。” 蒋月翻了个白眼,“就你矫情。” 司宁宁不客气甩过去一记眼刀子,“不光是咱们宿……房间卫生,个人卫生也要注意。天热出汗多,就算没有天天洗澡的条件,那也得每天擦澡、洗脸洗脚!” 个人卫生不达标确实会影响到身体,而且,司宁宁也实在不希望房间里有奇奇怪怪的味道。 怕她们不重视这个问题,她又道:“好歹都是城里来的知青,男孩子不修边幅咱们管不着,可咱们是女孩子,不讲卫生走哪儿都带着一股馊味、臭味,你好意思?” 蒋月脸红了红,拧着脖子尴尬辩解,“你干嘛瞪那么大两眼珠子瞅我?我、我又没说我不洗!” “这还差不多。”司宁宁满意扬扬下巴,起身进了房间,“没别的事儿了,散会!” 蒋月不服气噘着嘴。 宋小芸把调味料拿到厨房灶台摆好,挽着蒋月胳膊往房间走,“好了蒋月,我觉得宁宁说的很有道理。” 徐淑华小步子跟在后面,嘻嘻哈哈进了房间:“还别说,男知青里我觉得莫知青是最能扛事儿的,咱们四个里头,属宁宁最机灵,考虑事情周到全面!” 蒋月想辩几句,可想到司宁宁刚才饭桌上的那一席话,不服气也得服气了。 徐淑华说的对,司宁宁脑子转的确实快。 要不然她们真的要吃好大的亏,而且问题是自己吃了亏,损失工分口粮不说,还未必能讨着好。 想着,蒋月侧眼偷偷看了司宁宁一眼,正对上司宁宁环视打量的目光。 蒋月迅速噘嘴翻了一个白眼,背过去掩饰心慌。 司宁宁一脸莫名其妙,但也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转头打断徐淑华的吹嘘,“行了淑华,你再说下去,我真得挖个洞钻进去躲着了啊!” 真心夸赞也好,假意虚捧也罢,说多了听着腻歪,而且旁观者可能也会产生想法。 宋小芸坐在床边荡腿:“我觉得淑华说的很对。” 蒋月侧躺在床上扣墙缝,虽然没吱声,心里却道:也没有很对,就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意识到自己心境变化,蒋月忽然又有些懊恼。 她狠狠扣着墙缝,暗暗愤愤不平:呸呸呸!她是资本家子女,一看就是心思精、心眼多的人,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她自己,大家就是个附带的! 对,就是这样! 蒋月长呼出一口气,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而那边,司宁宁尴尬得不行,索性啥也不说了,起身开溜,“你们把高粱米泡起来,今天晚上我做饭。我还有点事要去趟队里。” 主动揽下做饭的活儿,一方面不想吃干巴巴盐水笋,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糟蹋了中午摘回来的竹荪。 跟其他三人打了招呼,司宁宁把本子放好,出门喊李凌源还了钢笔,才往队上去。 第61章 为未来筹谋 司宁宁想的很明白,京市不是原身的“家”,更不是她的家。 未来不出意外,她会在知青点这块待上不短的时间,那么,知青点也算是个临时的家。 既然是家,就要有个家的样子。 司宁宁直接去了生产队长家,中午罗大庆来过,赵宏兵在家招待,侃大山抿一小盅的,一顿饭愣是吃到了现在。 罗大庆刚走,赵宏兵也是前脚才去的地里,就陈莲米还在家,正蹲院儿里井边洗碗呢。 有了上午短暂的磨合,陈莲米对司宁宁的抵触没有那么明显了,脸上还多了些笑意,“咋啦?啥子事儿?” “婶儿。”司宁宁轻咬下唇笑了笑,和善无辜堆了一脸,也不扭捏,卷起衣袖蹲下帮忙一起洗碗,“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婶儿,社员家里都有养鸡,那我们能养吗?” 陈莲米陷入沉思。 她第一时间没有拒绝,司宁宁便知道这事儿有戏,眨巴眨巴眼睛笑道:“我们刚来,下地挣工分可以换口粮,可是没有地、没有菜呢……如果能养鸡的话,我们自己能开垦菜地吗?” 陈莲米“啧”了一声,为难道:“养鸡这个事儿,应该是能成的,不过不能养多!社员每户只能养三只,你们知青虽然人多,可都住在一个屋檐下,男女知青最多算两户,拢共养六只。” “至于菜地,怕是不成……” 田地都是公家的,队上各家各户分到的自留地有个两分就不错了。 自留地见缝插针的种上口粮,加上每季度收成分到的口粮,都供不住一家老小吃饱,就这样,哪有地方腾出给知青? 又有谁愿意腾地? 司宁宁不想为难大家伙儿,却还是争取道:“婶儿,我不是要求队长从队里给我们划地的意思……就是知青点那边门前好大一块空地,空着也可惜……我就想着过来问问,如果我们自己在边沿地方开一小块地种菜,这样成吗?” 陈莲米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应该是要得的,我不好给你准话,等今天晚上我问问我家那口子去,到时候有了准信儿,在跟你透漏!” 司宁宁鹿眸喜色闪现,小脸笑颜如花,“那就谢谢婶儿了!” 言罢,止了笑容扭捏道:“那小鸡的事,也托婶儿帮忙留一下,我要、不不,是知青点,知青点要六只!” 司宁宁长了一张乖巧讨喜的脸,一张嘴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陈莲米不觉对她生了几分喜爱,登时点头和善笑道:“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回头得了信儿,一准儿知会你。” “谢谢婶儿!”司宁宁字正腔圆,又道了声谢。 正巧碗也都洗完了,陈莲米摆摆手,“行了!明儿就要上工,快回去歇着!瞧你,袖子都打湿了半截。” 司宁宁的衣袖从肩上下来是窄袖,从小臂再往下便是宽松的喇叭袖,她刚才没卷好,洗碗垮下来打湿了一大块。 笑笑说没事,不过事情已经办妥,司宁宁心知陈莲米一会儿还要下地,便也没用久留,小步子雀跃溜达回知青点,跟大家分享消息。 第62章 热火朝天 司宁宁跟陈莲米说的是要六只小鸡,回知青点却没说已经要了的话,而是询问男知青那边要不要养。 女知青这边就算其他三个不同意养,她自己也能负担得起三只小鸡,如果男知青也不愿意养,到时候出多来的三只小鸡就能直接搁空间。 司宁宁主要还是想收进空间养,空间散养可能都不需要怎么打理。而养在知青点的这三只,正好也可以掩人耳目。 频繁吃鸡蛋什么的,总要有个合理的解释说法。 司宁宁想的很美,但最终小算盘还是落了空。 男女知青都很赞同养鸡,哪怕知道买小鸡需要花钱,可是这是可持续发展的东西,而且不管是鸡还是鸡蛋,以后可都是荤腥呢! 就算不吃,攒着去供销社换钱还能省下一笔开销呢。 一起养就一起养。 她好歹有空间物资,这群人可是什么都没有,只吃饱肚子这一项,他们可能都要磨去半条命。 而且按照穿越前20岁的年龄,在在座各位少年少女面前,她也算是位姐姐。 虽然不可能从空间掏出口粮补给,也没必要占小便宜,能关照的地方,顺手关照一把,未尝不可。 众人统一好意见,司宁宁道:“小鸡仔不是时时都有,我托队上的婶子帮忙留意了,回头有了,多少钱大家再商量着平摊。” 说完,又拉长声音“嗯”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自留地的事儿……” 司宁宁简单跟众人透漏了一下消息,虽然还没得到最终结果,但这事儿也算是个好消息。 “行啊司知青!还是你想的周全,要是介(这)事儿也成了,咱们能省不少开销呢!”李凌源冲司宁宁挤眉弄眼,言罢又侧身去碰宋书瀚的肩头,“你说是不?宋书瀚?” 宋书瀚腼腆点头,眯眯眼笑道:“是,女同志心思都细腻,会精打细算。” 男知青那边夸完,女知青这边也团团将司宁宁围住,“宁宁,要不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地方能给大家伙儿减轻压力的?” 别的不说,如果按照现在这个预想局势走下去,说不得下乡过得,真的比在家还要自在一些。 欢呼之余,众人双眼含星的望着司宁宁,司宁宁粉嫩唇瓣颤了颤,突然一阵头大,有点后悔跟他们说起这个消息。 谁也没有养鸡、种菜的经历,这事儿就算成了,以后也得磨上个一阵子。 担心他们只念着事成,到时候失败,接受不了亏空落差,司宁宁及时道:“八字还没一撇……这事儿以后再说!别光看鸡能下蛋,平时料理也要费功夫呢。” 众人默了默,空气短暂凝结,随即又爆发出嗡嗡议论声: “没事儿!咱们平时干活顺道跟社员们套套近乎,等熟络起来了,到时候再问问,取取经!” “就是就是,就算养不好,不能每天都下蛋,天下一个也行啊!” “什么天?那也太久了?两天下一个鸡蛋!” 说着说着,又争论了起来…… 第63章 渐渐安定 司宁宁从未深入了解过这个年代,但是曾经打发时间,各类小说都看过不少,其中年代文占据一小部分,而几乎在每一本的年代文中,关于“知青”剧情多为负面。 什么懒、贪、蠢、好走捷径、勾搭小姑娘忽悠小伙子等等。 好在那些只是小说,而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不说有多大的抱负,但大家对未来都充满着期待和期望。 算是一个好兆头。 司宁宁粉唇翕动,扬眉拍手眼角泪痣跟着一颤,“好了,既然要养鸡,没有准备可不行!鸡圈得有?乡下说不定有黄鼠狼……为了之后小鸡仔平平安安,就请男同志们都上上心、抽空搭个鸡圈?” 司宁宁弯月眉微挑,面含甜美笑意,浑身笼罩着清纯蓬勃的气息。 莫北侧头余光撇了一眼,剑眉微扬,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司知青你放心!这件事儿我们一定办好!”一向存在感不高的吴勇,这回也站了出来,扬胳膊高声回应。 司宁宁轻轻耸肩,“那么,就辛苦了。” “鸟吃虫子,鸡应该也吃?到时候我去挖蚯蚓……” “乡下地多,蚂蚱也多,还能抓蚂蚱!” 几个姑娘小声议论,那边以坐在台阶上的莫北为首,其他三位男知青在周围站定,有的伸手,有的扬胳膊,还有叉着腿站着的,各自说着自己的想法。 为共同的目标奋斗,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没有那么多阴阳怪气也挺好。 继续保持下去…… 司宁宁轻吁出一口气,拍拍脸回了房间。 晚饭是司宁宁做的,但是也不全是。 米饭是徐淑华蒸的,她就做了一道竹荪汤。 没有肉,也没有鸡蛋,想着尽可能让味道好一点,司宁宁偷偷往里面加了一点鸡精。 一点盐巴调味,滴上两滴酱油稍稍调色,吃饭时司宁宁往自己的铝制饭盒里打了两勺,扮成汤拌饭。 “呼呼”小口吃了两口,咸淡适中,竹荪的鲜味也有很好的保留,算是这几天里最巴适的一顿饭。 司宁宁眼睛眯起,一碗饭吃完,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她觉得味道不错,其他人更是觉得满意,有人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蘑菇呢,没想到味道这么好!下回见着了我一定一个不落下,全摘回来!” 其他人相继符合,整个知青点其乐融融。 司宁宁莞尔一笑,吃完饭默默收拾自己的床铺。 这年代口粮物资相对匮乏,而竹荪的营养价值高,能弥补一部分人体所需的营养和微量元素。 也幸亏这是以南的环山地界,要是北方,还真不定能找出这样的好东西。 天色昏暗,几米开外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趁还能看见一点,男知青拿竹编大扫把把知青点门前晾了两天的杂草拢到一角,半干不干的杂草混着落叶一燃,没有明火,但是烟很大。 索性今晚吹的是西南风,大片烟雾朝屋前水井的方向吹去,要是吹进屋里,那可就灾难了,非得呛死人不可。 第64章 水泡 洗漱前,司宁宁一阵憋得慌,想上厕所。 也不能每次都进空间解决,要不然别人看到的她,不就成了‘只吃不拉’的主儿了吗? 央着徐淑华陪她去上厕所,到了厕所,徐淑华在门外等着,隔着一道破草帘,司宁宁想速战速决,结果黑不隆冬的,差点没一脚踩进厕所里。 厕所男女共用,由土砖搭成,大小不足两平米,头顶是茅草顶,门口是稻草帘,脚下是长方形的便池。 很简陋。 所幸这里很久没人住,厕所基本废弃停用,除了空间封闭土的潮味以外,倒没有其他奇怪的味道。 司宁宁麻溜上完厕所,推开草帘小跑挽住徐淑华胳膊往回走,小路两侧杂草茂密,有些顺着脚踝裤腿蹭在小腿上,疼痒疼痒的。 “改明儿有时间了,这边的草也得割一割,平时晚上过来最好带个棍儿,就怕藏蛇。” “别说了,快走!我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怕啥?现在夜里还凉着,蛇都没出来呢。”司宁宁“噗嗤”笑了一声,却依言加快了步子。 姑娘们草草洗漱,窗外月亮挂上枝头时,屋里已经响起了沉重绵长的呼吸声。 确定大家都睡着了才爬起身,司宁宁才轻手轻脚起身,套上鞋去了堂屋。 在黑暗中隐去身形进入空间,按照惯例先去查看几头小猪的情况。 经过几天的不懈努力,几头小猪总算不排斥她,仿佛知道她一出现,它们来就能吃上东西一般,一个个“哼唧哼唧”纷纷往司宁宁跟前的围栏前挤。 司宁宁倒了半盆饲料,又把之前剩下的面汤倒进盆里,绊倒推进猪圈,眼见小猪们“呼哧呼哧”吃得高兴,她抿抿唇,颇为感慨。 她现在一天能进两回空间就不错了,这些小猪饱一顿饿两顿的,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着实不容易。 趁小猪聚在一角吃食,司宁宁推过来一个大号垃圾桶,又带着铁锹翻进猪圈,将小猪拱烂的地方拍平,又把拉得到处都是的粪便铲进垃圾桶里。 忙完这边,紧接着又去查看菜地、果苗的长势。 果苗新枝已经长出十多公分,少的有七八片叶子,多的有十多片。 菜地那边之前下了三包种子,分别是黄瓜、包菜、还有花菜,长势也都十分迅速稳定,尤其是黄瓜苗,都长出五六公分的藤蔓来了。 因为之前下种随意,一大片黄瓜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司宁宁本想看一眼长势就去洗澡,现如今却没了办法,只能找来尖嘴锄,把黄瓜苗挖出来分开种植。 蔓生植物生长霸道,一个搞不好,其他菜苗都要遭殃。 半垄密密麻麻的黄瓜苗,分开却种了九垄地。 这些她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到时候看看有没有途径出手,实在不行,小猪也能消耗一部分。 只不过,这么多的瓜苗,打理方面也得狠下一部分功夫,到时候辛苦的是她就是了。 司宁宁擦擦额头上的汗,右手掌心一阵沙沙的疼,低头一看,才发现食指下侧的手掌磨出一个水泡。 第65章 “工作” 水泡之大,都能看出‘剔透’感。 司宁宁拍了拍手上的土,找了一双劳保手套带上,从装种子的箱子里又翻出南瓜、西瓜、菠菜、青笋、油麦菜等种子。 蔓生类种子各取几粒,单独找角落种下,其他菜种则在先前种下的菜苗附近种下。 忙完这些,司宁宁放下锄头,摘下手套丢在一边,拖着一身尘土直奔别墅洗手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临了头发吹干、衣服也洗干净了,她找来医疗箱,咬着粉嫩唇瓣,长睫颤动一个狠心将水泡挑破。 挤干水泡,司宁宁涂了点碘酒便拿着湿衣服,一晃身出了空间。 摸回房间把衣服放进床尾脸盆里,轻手轻脚爬上床,不过三息之间呼吸便逐渐平缓。 一夜深眠无梦…… 翌日清晨,公鸡啼鸣一声盖过一声,初阳从云层中露出半张脸,橘色光辉盖过群山密林,散在田间小路。 晶莹露珠压弯野草纤腰,“滴”的一下落入路旁水沟,惊得里面蛰伏的水蜘蛛四处逃窜,钻进水草丛中,消失不见。 墨色群竹中荡出屡屡炊烟,红砖乌瓦下,洗涮的动静此起彼伏,男男女女的说话声也愈发清晰起来: “快点!快点!今天第一天,千万不能迟到……” “他们割麦子去队上领农具,那我们呢?昨天队长说什么来着?” 司宁宁洗漱完晾好衣服,在大家的疑问中,拿上自己的早午饭——四个蒸熟的土豆,跟在男知青身后,往队上去。 昨天虽然给知青们指过路,但是考虑到知青不知道麦地在哪,赵宏兵一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 一见知青们从巷子里绕出来,他手里旱烟杆儿在门槛上敲了敲,吐出一口烟起身招手,“这儿来。” “队长。” 农具是铁质的,买一把不便宜,因为是集体上工干活,农具也是统一管辖,领出和归还都需要做登记。 一行人跟在赵宏兵身后去了生产队仓库。 这个季节正忙,已经有不少社员正在排队领农具。 排队的社员纷纷回过头来打量。 年轻小伙、丫头直接呆住,有的偷看司宁宁,有的偷偷打量男知青,其中被看的最多的,当属冷着脸、神情淡漠的莫北。 再有些年纪稍大的,先是打量知青们的身板、再就是衣着和脸。 有人心里嘀咕:同样是朴素的衣服、褂子,咋人家知青穿着就那么板正体面? 他们穿在身上,却说不出的普通? 还有人感慨:城里人就是不一样,长得一个赛一个的有精气神,就是身板不如他们乡间长大的丫头小子们结实。 这样的,能干好活儿吗? 众人心思各不相同,赵宏兵瞪了一眼排队的后生哥儿们。 一个个的没个出息,看个女娃子恨不得把眼珠瞪出来,丢人玩意儿。 小伙子们摸摸后脑勺,“嘿嘿”憨笑不好意思转过头,余光却依旧忍不住往男知青身后的司宁宁身上瞟。 赵宏兵板着脸,心里门清的很。 第66章 没出息 走在前面让记分员先给司宁宁拿镰刀,赵宏兵摆手让司宁宁去外面等。 等司宁宁一走,赵宏兵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喜宝、鸿乐、赵铁柱!今天麦地那边有安排了,你们去六道沟水田那边插秧去!现在就去!” 生产队麦地集中在南山角那一块,正是司宁宁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 男知青赵宏兵相对放心一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队里的毛头小子。 单是献殷勤也就罢了,就把有不灵兴的把人吓着,到时候给安上流氓罪…… 被点到名字的一群小伙子哪里不明白? 虽然有点不乐意,但在赵宏兵要吃人一样的注视下,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临出门撞上门口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捏镰刀的司宁宁,几个大小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活’了过来,各个面带憨笑:“你是新来的女知青?叫什么名字?” 司宁宁愣了一下,出于礼貌,咬了一下下唇正要回答,“我叫……” 名字还没说出口,院门里飞出一只破了洞的解放鞋,稳稳砸在离司宁宁最近的那个后生哥的脑袋上。 解放鞋落地弹开,司宁宁有点懵。 门里赵宏兵嗓音粗嘎骂道:“叫你娘个巴子!还不快麻溜的滚?” 一群小伙子被落了脸子,一个个羞得脸红脖子粗,再不敢多看司宁宁一眼,埋头跳着脚跑了。 赵宏兵骂完队上的小伙子,又冷着脸转向队伍里伸头探脑的丫头们。 丫头们不比小子,内敛好脸面,赵宏兵便也没有多说,只用眼神示意了一圈。 一群丫头规规矩矩的低下头,赵宏兵这才满意,又冲记分员道:“先给知青们拿镰刀,我还得带他们去认认地方。” 旁的生产队仓库有专门的人看,第三生产队原来也是如此,但是因为看仓库、做登记的活儿实在清闲,却因需要写字、认字的缘故,给的工分还不低。 赵宏兵觉得不合算,便说和队上的记分员,让记分员顶了仓库的活儿,相当于一个人干两份活儿,但两份活儿都不重。 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一天还能领10个工分,记分员也乐意的很。 记分员利落的拿来四把镰刀,知青们挨个报名字记录下来后,赵宏兵领着知青往外走,“农具都是在这领,下午下工后先归还农具,再忙其他。” “好。” 一行人往地里去。 路上露水很重,司宁宁步子跨得小,自然而然落在末尾,因此免于露水打湿鞋袜、裤腿。 赵宏兵沿路嘱咐需要注意的点,大家都认真的听着,司宁宁如是。 边听,一双鹿眸边转悠打量周围,看着看着,视线不自觉落在面前的高挑个子身上。 莫北走在她前面,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走两步就揉一把额头。 司宁宁看了半晌,错开步子与他并肩走着,躬身偏头看他,“你咋了?” 别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夜里没休息好,这会儿头昏、头痛了? 莫北本不想说话,斜眼撇了一眼,初阳下女孩唇瓣抿起,莹白小脸镀上一层暖光…… 题外话:五星!打卡!投票票,三连哦!!! 第67章 莫知青,你等下 司宁宁长得很漂亮,此时鹿眸水漾清澈,盛满关切之意,莫北步子顿下半拍,脑海闪现一个想法。 还没抓住忽感脸上被罩了一层东西,他瞬间回神。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淡淡:“没事。” “嗯?” “是蛛丝。” 司宁宁愣了一瞬,目光看向前方,下一秒没忍住“噗嗤”一声发出清脆笑声。 “咋地啦司知青,你笑什么?” 前面李凌源回过头,瞧见司宁宁和莫北并肩走,他眼神微微闪烁,嘴角咧开,隐隐露出一幅我懂的神情。 莫北盯了他一眼,李凌源瞬间回神,收敛笑意扭过头,佯装认真走路。 司宁宁没注意到李凌源微妙的表情,抿唇低笑说了声“没事”。 慢下步子,老实跟在莫北身后。 农村就是这样,飞禽走兽、蛇虫鼠蚁都比城市要多得多,清晨横穿马路、小路的蛛丝,也算一大“特色”。 莫北是他们一行人中最高的,矮处的蛛丝都被前面的赵宏兵蹭掉,高处的,可不就留给他这个大高个儿了? 好惨。 虽然很同情莫北,但司宁宁脸上的笑意却从来都没断过。 真的好惨,哈哈哈…… 司宁宁嘴角弯起就快咧到耳后了,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咚”的一声闷响,直直撞上莫北后背。 “唔……” 捂住鼻子后退两步,司宁宁眸子眯起,眼尾浮现生理红晕,对上莫北转过来的目光,她心虚转开视线。 不怎么疼,就是鼻梁有点酸。 司宁宁揉揉鼻子,双手撑膝往旁侧望去。 已经到了地方,麦地在左侧,地势比小路低,赵宏兵已经越过水沟,站在麦地田埂子上。 “男知青负责这一块,司知青就去那边……”他大手这边指一下,那边划拉一下,“还有几位妇女同志也负责割麦子的活儿,不过她们上午要捆秧苗,下午才过来。” 捆秧苗…… 那应该就是被安排去带徐淑华她们熟悉活儿了。 司宁宁心里大概明了。 赵宏兵交代完,旋身望着身后几人,“知道怎么回去?” 几人点头,“来时都记住了。” 赵宏兵“嗯”了一声,搓了一把灰白寸头,“上下工都会吹哨,现在天还不到最热的时候,中午算上吃饭时间,歇一个半钟头。大家伙儿听着点哨声,其他的也没什么了,就开干!” 赵宏兵借助野草爬回小路,男知青们挨个跳到田埂子上,各自分散,说干就干。 只有司宁宁还站在小路上,左一步,又一步的犯了难。 小路和田埂之间大概间隔一米,高低差在六十公分,而且杂草众多,不能完全区分是水沟部分,还是田埂。 司宁宁跃跃欲试几次,都没勇气跳下去。 赵宏兵看在眼里,用力抓了两下脑袋。 真是头疼。 其他人都走远了,就莫北离得最近,赵宏兵直接拔高嗓子喊道:“那个莫知青,你等下,你过来!” 莫北应声回头,与此同时,司宁宁抬起头。 两人都仿佛明白赵宏兵的用意一般,看向对方。 第68章 辛苦 四目相对,莫北神情淡淡,司宁宁鼓鼓腮帮子,窘迫的挪开视线。 还没开始就拉胯,她可真是个人才…… 按赵宏兵的意思,莫北往后退了一步,从田埂退到麦地,长臂虚伸,预备随时拉住或接住司宁宁。 而司宁宁,在赵宏兵的指(催)导(促)下,闭上眼睛,任命实现信仰一跃…… 身体达到最高点便开始下坠,位置正对准水沟,司宁宁睁眼瞪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 离田埂还有一大截! 司宁宁双手乱动状如划船,想攀住什么脱离窘境,可她人是腾空状态,哪有什么东西给她攀? 正是慌乱时候,胳膊忽地一紧,一只大手扣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向一边。 直至双脚踩上实地,司宁宁一颗心都还“扑腾扑腾”得,跳得跟鼓点一样。 赵宏兵摆摆手,让他们好好干活,随后便走了。 莫北一如既往的高冷,司宁宁站稳后,就已经转身朝他负责的那块麦地走去。 司宁宁在原地缓了缓,蹭去额角躁动冒出来的汗,偏头扫了莫北的背影,“谢谢啊!” 言罢,转身朝自己负责的麦地走。 正常情况下,一个壮劳力一天能割六分地的麦子、水稻,城里来的知青从来没干过农活,故而赵宏兵对大家放宽要求。 两个男知青负责六分地,司宁宁则负责两分地,他们的任务相当于是社员们平时一半的量。 这已经是锐减之后又锐减的量,司宁宁立志要干完办好,可两分地听着不多,换算成平方应该也差不多有200平。 不算少…… 走到地头,司宁宁抿唇环视周围,附近只有一起来的几个知青,跟这边大概隔了100米的距离,远远望过去,男知青的身影只有拇指大小。 收回目光蹲下身,借住齐肩高的麦穗做遮掩,司宁宁翻手从空间拿出一把崭新的镰刀和劳保手套。 早上出门司宁宁就已经在掌心磨出水泡的位置贴了创口贴,这会儿带上手套,旧镰刀暂时收进空间,她提起新镰刀躬身开干。 她有过农活经历,像拔花生、挖红薯、割麦子、掰玉米什么的,她都干过。 其中一部分是在姥姥身边学的,还有一部分,则是跟姥姥别墅所在的村镇里的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学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种地也是一项技术活,司宁宁虽然不精通,但每样都会一些。 只是这具身体从没干过农活,昨晚空间那一通忙活,这会儿割麦子腰间酸涩,两条大腿走动起来一抽一抽的痛。 司宁宁忍着不适割麦子,等适应过来,日头早已悬挂头顶,头皮晒得发热,右手一直握着镰刀,即便贴了创口贴又带着手套,也还是疼的厉害。 身后几十米开外的林子传来间断性的蝉鸣,更是吵的人心里一阵烦躁。 很热。 很辛苦。 很累…… 额角汗流如雨,司宁宁蹲在麦地里,用手充当扇子扇风。 虽然还没进六月,但太阳依旧很大,持续晒下去,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得赶紧想办法弄到帽子才行…… 第69章 众人,狼狈! 从空间里摸出一瓶水喝了两口,稍稍缓解了一下疲倦,司宁宁再度起身割麦子。 麦穗一连串,靠近顶尖的麦粒呈现浅褐色,是完全成熟的状态,而底下与麦秆连接的地方,麦粒还带着一丝淡青。 这个时候收割是最好的,要是再晚一点,麦粒就会在割的途中晃动散落在地里。 司宁宁手上带着手套,脚踝裤腿用麦秆扎紧,相比她的全副武装,男知青那边要惨的多。 大小伙子们气血旺,被太阳一晒就觉得热的不行,一个个高挽衣袖、裤腿想凉快一点,无意识中被麦秆儿划到、戳到,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起初就是有点痒,后来等粘上汗渍,那叫一个酸爽。 又疼又痒,想抓两下缓解,结果更严重了,红疙瘩一个接一个鼓起。 宋书瀚皮白又薄,大概属于敏感类皮肤,腿和胳膊上就不说了,脖子上没接触到麦子的皮肤也开始泛红,起了大片的红疙瘩,唬人的很。 “你这咋整哒?” 宋书瀚难受的不行,顶着大太阳摊在田埂子上,李凌源担心上前查看,半晌泄气道:“这活儿忒疵勒火(不好),咋干呢?要不你回去歇着?” 宋书瀚也想打退堂鼓,结果一翻身坐起,就看见百米开外司宁宁躬身割麦子,忙得头也不抬。 “……”宋书瀚一阵无言。 女同志都能坚持,他要是提前退了,那还像话吗? 宋书瀚摆摆手,摘下眼镜喘着粗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末了戴上眼镜撑起身,“不回了,都这个点儿了,再干一会儿就下工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勾着背拢过一大片麦秆割下。 李凌源没有多说,转头看向山脚方向,“司知青长得俊,还能干咧。” 说完又看向另一侧,抹了一把额头,一甩手都甩出去的水滴,李凌源道:“莫知青也能干咧!” “你渴不渴?”宋书瀚有气无力问道。 李凌源一脸茫然,“也不咋渴,咋地啦?” 李凌源说话跟唱歌似的,宋书瀚虽然无语,但是实在无法生气,“别叭叭了,快干活儿!” 宋书瀚口吻无奈,手上动作不慢,“下午更热,现在多干点,下午就能少干点。” “哦!” 李凌源立即会意,也不四处乱瞟了,猛地一跳扎进麦地,猪拱地似的‘狂躁’割麦。 大小状况百出,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工哨声,一行人瞬间直起身,片刻不愿停留的攀住杂草回到小路。 莫北走在最前面,想到什么回头朝后方看了一眼,李凌源在他身后,立马会意。 “司知青,下工咧!” “知道了!”清脆女声朦朦胧胧,“你们先走!我绕一下,这边有小桥!” “好的呢!”李凌源应了一声,回身见莫北盯着他,他抓抓脑袋,“咋地啦?” 难道他会错意了? 莫北淡淡收回目光,往回走什么也没说。 另一边,司宁宁顺着地头往树林方向走。 树林后面就是大山,她之前干活观察过,昨天跟霍朗去山里砍竹子,走的就是这条路。 第70章 烦死了…… 只要进入林子,再绕上百来米路,就能到窄桥。 她可以从那儿回去。 随着步入林中树影,清幽小风袭面而来,司宁宁步子慢下半拍。 这片干活的只有他们,中午下工不光知青,生产队社员也都赶着回家吃饭休息,根本不会有人来这边。 从树叶间隙中望着男知青们走远,司宁宁想了想,转身进入空间。 之前电饭煲里煲了汤,煲好后自动跳转保温挡。 她摘下手套,在水龙头下随意冲了一下手,捞出泡在盆里的竹荪放进汤里按下“煲汤”键,接着擦干手,转身坐到客厅沙发前。 昨晚用过的医疗箱就在茶几上,司宁宁撕下创口贴,掌心被贴的那块皮肤发白,鼓起的水泡被戳破了,那块皮就显得有些多余。 天热,伤口不宜捂着,但是要拿镰刀,没办法…… 用碘酒给破皮部分消毒,下午下工之前,伤口暂时可以透透气。 忙完这些,把细碎零件扫进医疗箱中装好,司宁宁拿剪刀拆了几箱饮料、矿泉水,把别墅中自带的冰柜上层全部堆满。 这还不够,又开了几瓶矿泉水把四个冰块模子倒满,放进冰柜下层,刚松一口气,想着还有什么东西没准备的,厨房传来“滴滴”响声,司宁宁立即转身去厨房。 汤勺和大瓷碗早就准备好了,打开电饭煲二话不说先来两勺排骨,再来两大勺汤,竹荪这个时候的口感最好,当然也不能落下。 一个不留,全部都盛进碗里! 比起几顿‘盐水笋片’和没有油水的竹荪汤,排骨炖竹荪简直不要太神仙! 司宁宁不是专业的剔骨手,当初取排骨时,上面带着许多猪肉,肥瘦都有。 因为炖的时间有点久了,瘦肉口感微有些柴,肥肉夹杂其中炖的软烂,很完美的中和了瘦肉的柴。 一口下去,还想吃第二口,干完五块排骨,再喝一口汤,配着滑滑脆脆的竹荪,简直鲜进了骨子里。 推开空碗,司宁宁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望着别墅洁白的吊顶水晶灯,只想美美的睡上一觉。 可是不行,还得回知青点。 “嗯……烦死了!” 耍赖似的翻滚两圈,司宁宁噘着嘴认命爬起身,找到生产队的旧镰刀和饭盒,一闪身又出了空间。 之前还觉得林子里小风清幽,在空间里待了一会儿,再度出来都能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难受! 司宁宁沉下一口气很快来到先前走过得窄桥跟前。 此时已经脱离树林区域,大片日光洒在身上,眼前一阵白花后逐渐清明。 别的想法没有,司宁宁就觉得自己现在就跟那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样,一点太阳光恨不能把她晒化。 将饭盒举过头顶,司宁宁朝着知青点的方向小跑。 先前因为早上一次性做两顿饭的事儿还起过矛盾,有人担心凉了、馊了,经过一上午太阳的暴晒,众人回到知青点后,徐淑华呦呵大家拿饭盒热饭,反而没了动静。 第71章 商机 “不热了!热了一上午,这会儿直接吃,凉的说不定还能降降温。”吴勇摆摆手,进了男知青那边屋后,就在也没出来。 徐淑华眨眨眼,有些懵的看向司宁宁,“那、那现在咋整?” “什么咋整?你吃你的,他们没说要热就不管了呗。”司宁宁摊摊手。 当初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吴勇,现在连吴勇都不知声了,其他人估计也没什么意见。 司宁宁早就在空间吃饱喝足,饭盒里的四个土豆她都没动。 瞒着人眼放了一个土豆进空间,她进房间把饭盒放在床头,冲着后面跟着进屋的徐淑华道:“晚饭不用做我的份儿了,早上吃土豆太干,我还有三个没吃完。” 徐淑华点点头,又道:“你要是吃不惯土豆,不行明早就煮粥吃?下面煮粥,上面架着蒸盘蒸东西也是一样的。” 司宁宁淡笑摇摇头,“没事儿,先就这样!要是我想吃,我交口粮的时候提前跟你说。” 司宁宁想睡会儿午觉来着,结果刚蹬掉鞋子,就看见脚背上灰和汗混在一起形成的黑印儿。 尴尬把脚塞回鞋里,司宁宁跑去井边洗干净才满意,回来路上遇到宋书瀚,司宁宁被唬了一大跳。 就跟被开水烫熟了一样,宋书瀚整个人红彤彤的,不过也有例外,例如眼镜下方,红色明显要比别的地方淡一些。 司宁宁大概也知道了,宋书瀚是被晒狠了。 “吓到你了吗?”宋书瀚一脸苦笑,没错过司宁宁刚才抬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 “没有。”司宁宁摇摇头。 两人错开身的空档,斟酌了一下,司宁宁回身建议道:“你下午要不要早点出门?去社员家问问,试试看能不能借到草帽。” 晒伤真的挺严重的,发红还算轻的,往严重的还会爆皮、脱水。 按照宋书瀚现在这个状况,要是不弄个防具什么的,下午再晒一下午,爆皮是跑不了的。 宋书瀚觉得皮肤上火辣辣的很不舒服,这才想着来井边打水冲一冲,镇一镇。 听见司宁宁的话,他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笑道:“好,我记着了,一会儿就去。” 司宁宁若有若无应了一声,小跑着进屋,舒舒坦坦的爬上床。 往常午间蒋月还会拉着宋小芸,叽叽歪歪的说一通悄悄话,今天估计也是干活累着了,躺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窗外微风悠扬,树影婆娑,伴随喳喳雀鸣和蜜蜂嗡嗡振翅的声音,司宁宁打了一记哈欠,沉沉睡去。 下午听见哨声出门,四位男知青手里都捏着饭盒,起初司宁宁以为里面装的是口粮,后来见他们动作小心翼翼的,才知道里面装的是水。 司宁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年代好像除了军用水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可随身携带的水壶。 而军用水壶多是部队使用,市面上很少有流动的货。 供销社偶尔有货,价格一般都在六七块,基本跟大的、带藤编罩的暖水壶持平。 就是这样,有的人想买,还买不到…… 第72章 被“注视” 司宁宁提着镰刀跟在男知青们身后走,心里不觉动了点心思。 到麦地跟男知青们分开,她顺着小道往窄桥那边走,步入林中后,原本想像上午一样借助树林遮挡,进一趟空间,可正当她要进空间时,总觉得身后有一股视线盯着她。 司宁宁警惕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环顾四周,明明没有人,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十分强烈! 难道是藏在林子的某个角落? 脑海里不觉回想起曾经小说里看到的,有关女知青被拖入草丛的片段,司宁宁喉咙滚了滚,不敢在林子里多待,跑着去了麦地。 一两点钟的太阳正是大的时候,司宁宁站在麦地里,两手撑膝喘气,那种被人尽收眼底的感觉,从未消减过。 她在明,对方在暗,而且不确定对方是善是恶,让人毛骨悚然,感觉很不好。 司宁宁看了一眼男知青的方向,割了一部分麦子,之间相隔的距离大概还有六十米,不算远……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她吆喝一声,大家都能听见。 司宁宁稍稍放心,顶着那道视线开始忙活起来。 上午用的是新镰刀,机打的刃很锋利,哪怕她割麦子并不熟练,速度也有所保证。 现在被人盯着,司宁宁不好从空间拿镰刀,就只能用生产队的旧镰刀。 手上没贴创口贴,又没带手套,原来挑破水泡的地方露着嫩肉,和粗糙的镰刀柄相互磨蹭,不出半小时,掌心就开始有了明显血迹。 本来因为镰刀,速度就有明显的下降,现在又因为手的问题,稍稍一用力就疼的厉害,司宁宁割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强撑着到下午下工,别说割完三分地,整个下午割的麦子都不及上午的二分之一。 司宁宁反向捏着镰刀在田埂上蹭去血迹,也不觉得泄气。 她尽力了。 男知青已经上了小路,准备往回走,司宁宁紧张看向周围,张口喊道:“莫、莫北,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莫北站在小路上,端着饭盒打算喝完最后一口水,听见司宁宁不自然的声音,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司宁宁火急火燎的往地头林子的方向跑。 想起上午司宁宁说过,那块有桥,莫北没有多想,边喝水边等。 等人跑进跟前,他居高临下扫了司宁宁一眼,嗓音清冷:“什么事?” “没、没事!”司宁宁摆摆手,“就是落单有点害怕,想找个伴一起走。” 一下午没喝水嗓子有些干,加上跑了一路更是口干舌燥,司宁宁声音不免有些绵哑,不过话说得倒是很实诚,没有半点隐瞒。 又因为左手拎镰刀,挥动的是右手,血淋淋的很扎眼,莫北一眼就看见了,“你的手……” “啊?”司宁宁茫然一瞬,反应过来手尴尬往背后缩了缩,嘿嘿囧笑:“刚拿镰刀难免不习惯,适应适应就好了。”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旧在……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蹙,目光不动声色扫向周边,没有任何异样…… 题外话: 五星、投票、打卡三连! 这些都是阿谣更新的动力哦!么么么哒~ 第73章 莫北,你做什么去 到底是对方真的会藏? 还是她的错觉? 无论是哪一种,司宁宁都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我们回去!我走你前面!”蹭着莫北衣角绕到小路另一头,司宁宁率先往回走,“快点~回去吃饭!” 莫北敛下眉眼,扣上饭盒跟在她身后一起回知青点。 干活的一行人走后,林子里窜出一个矮小身影。 那身影盯着田埂上的丝丝血迹看了一会儿,又偏头看向麦地方向。 …… 回生产队仓库还农具,司宁宁还想看看今天工分多少,结果被告知明天下午才知道头一天的工分。 通常社员干完活之后,记分员会带着本子寻一圈检查,看完成度再记工分。 而大多时候,社员为了多挣工分,下午都会晚下工,记分员一般都是在第二天清早上工之前过去统计。 司宁宁笑着道谢表示知道,正准备走,记分员却将她喊住:“哎,知青同志,你等一下。” 记分员叫赵宏发,今年四十二岁,是个个头瘦高的中年黑皮汉子,喊住司宁宁也不为别的,就是看见了镰刀柄上的暗红印迹。 乡里人大多都淳朴,赵宏发喊住司宁宁说要看一眼她的手,等看见那血痂混着汗迹满是黑红印子、血肉模糊的手,赵宏发嘴巴咧了咧,倒吸一口冷气,口风立马就变了: “大闺女,你这手是割麦子弄成这样的?” 司宁宁不知他是贬是褒,有点尴尬的收回手,“以前握笔杆,镰刀柄头一回拿……让叔见笑了。” 赵宏发牙酸“啧”了一声,摆摆手道:“你们城里来的娃娃,皮儿嫩,麦地的活儿受罪的很……” 说着,赵宏发歪头看了一眼司宁宁身后的男知青,男知青们的情况不比司宁宁好多少。 “队长也是的,你们才来,怎么就安排你们去麦地了?” 别说是个女娃娃,真正农忙,麦地里那些活儿,就是壮年汉子也得磨下一层皮。 后面排队还农具的社员越来越多,不好继续拉着知青唠家常,赵宏发道:“知青同志,你回去的路上看着点,遇到那种叶子跟碎星子一样的野草就扯一把,回去捣碎也好嚼碎也好,把手洗干净了敷上,能止血阵痛!” “好,谢谢叔!” 来源于陌生人的关怀,让司宁宁心中一暖,她唇瓣弯起绽放明媚笑容,诚恳道谢过后,错开步子让出位置,先一步出院门等候。 还完农具,一行五人有一嘴没一嘴的唠着嗑回知青点,临了,司宁宁雀跃的迈着小碎步进了堂屋,莫北却忽地停下脚步。 仅是迟疑一瞬,莫北掉头就走。 李凌源和宋书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北,你做什么去?” “东西落下了。” 微风卷来清冷嗓音,莫北人影已经消失在屋侧树影之中。 “啥东西?咋不叫咱们帮着一起找咧?” “估计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快走,我现在又累又饿,恨不能躺下啃一头牛!” “就你介单薄的身板儿?瞧你介太阳一晒就红的皮儿?还啃牛呢?牛角尖尖给你顶飞!” “瞧不起谁呢?” …… 第74章 反差 李凌源和宋书瀚肩怼肩,推搡着回了男知青那边屋,女知青房间正对门口开场的窗户“砰”的一下,从里面被人拉上。 窗纸破洞遮不住什么,很快又“嗖”的一声,罩上一件雾蓝色的褂子。 “宁宁,你要不要一起洗澡?刚才做饭烧了一大锅热水,兑点冷水够咱们四个用的。” “不用啦,我明天再洗!”司宁宁婉拒了徐淑华的邀请。 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睡觉,已经是她的底线,脱光光洗澡什么的,她真的接受无能。 “那好!” 房间门被关上,屋里三个姑娘洗澡,司宁宁打了一盆水坐在堂屋桌边,简单清洗了掌心伤口,又顺带洗了一把脸。 左右打量一圈,打算趁没有旁人从空间拿药,结果一偏头,目光就和大门口站着的人撞上。 司宁宁手一抖,差点灵魂离体。 还好、还好多了个心眼,要不然真得被当场抓包。 “……有事吗?” 司宁宁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强装镇定。 莫北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这回和以前有些不同,他没有走开,反是迈开步子朝着司宁宁走了两步,一甩手丢了一团东西到司宁宁面前。 是扎成小捆的草。 草的叶一簇有七八片,合起来却不过指甲盖大小,稀碎的像星子一样。 计分员的话字字在耳廓回荡,司宁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门口莫北已经转身,司宁宁起身道:“谢谢。” 她声音很轻,但很真诚。 莫北步子微缓,仿佛有一瞬间的迟疑,仅是片刻,他开口道:“不必。” 他只是不希望有人拖后腿,影响知青内部团结而已。 仅此而已。 莫北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司宁宁微微怔愣,反应过来不觉以拳抵唇轻轻笑出声。 原来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似乎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司宁宁把扎成小捆的草药抖开,掐下部分洗干净,犹豫了一会儿,一股脑塞进嘴里。 淡淡的苦味溢满口腔,司宁宁皱着脸嚼碎,随后吐在手心,慢慢推开。 墨绿色的碎渣带着口腔余温,说真的,有点恶心,不过伤口真的有股清凉的感觉,很舒服。 也怪她准备不充分,空间里虽然准备了不少药,什么口服颗粒、喷雾、贴的都有,就是唯独少了外伤的药。 要不然,就先前挑破皮的那一点小口子,早八百年就好了。 饭一早就做好了,因为三个姑娘洗澡的缘故,男知青们没好意思过来,后来吆喝他们吃饭,也都是匆匆过来盛好了就走。 司宁宁吃的是早上蒸熟的土豆,徐淑华帮她搭在锅里热了一下,眼下热气腾腾,她小心翼翼的扒开皮,小口小口的吃着。 一方面是因为烫,一方面则是因为真的没有什么滋味。 大家闷声吃饭,屋里气氛死气沉沉的。 司宁宁吃着土豆,随便扯了个话头,“你们今天怎么样?拔了一天的秧苗?” “没,上午大概拔了两个小时,后来去帮着插秧了。” 第75章 八卦 徐淑华被土豆噎得翻白眼,忙去厨房水缸舀了一瓢水。 她捧着饭盒“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半晌踱步出来道:“说是帮忙插秧,其实就是站在边上看着。” 走回堂屋长舒一口气,徐淑华道:“我们前脚刚踩进田里,队上的婶子就开始赶人,说我们刚来不懂,多看看,确定会了再下田。” 司宁宁轻轻点头,也能理解。 插秧和割麦子不同,麦子顶多割得慢或者割的麦秆长短不一,影响扎捆。 可秧苗毕竟是苗,如果栽插不正确,很有可能会引起减产,甚至是直接颗粒无收。 慎重也是应该的。 “慢慢来,你们今天看了那么久,说不定明天就可以正式上工了。” 徐淑华蔫蔫点头。 一旁宋小芸叹了口气,神情沮丧,“那会儿就应该跟你一起去割麦子,我们今天一天下来虽然没干什么活儿,可在那儿傻站着,太阳大不说,光是来往人扫视的目光就怪磨人的。” 说着,她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一圈,低头声音弱弱,“我想回家了……” 宋小芸声音弱弱,一句话却砸在所有人心头,屋里饭盒磕磕碰碰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 司宁宁吃土豆的动作也顿住了。 ……想回家了。 这事可不是过家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司宁宁没吭声,余光却注意到身侧徐淑华捏紧土豆的手。 想想也是,就算有再大的恒心,离家千里之外,也难免有不舍和想念。 屋里安静到诡异,也就是在这时,从开饭就一直默默狼吞虎咽的蒋月忽然开了口: “回去,就一定好吗?” 司宁宁偏过头,宋小芸和徐淑华同样侧头看向蒋月。 蒋月长相一般,但皮肤很白,在外面晒了一天,煤油灯下看不出她肤色有什么变化,但是明显能看出她侧脸有些起皮。 是晒伤。 尽管如此,她的表情却十分淡然,与平日针对司宁宁时相比,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回去一家四口、五口甚至六七口人一起挤在一间小屋子里,每天和兄弟姊妹抢一身衣服、一张床,口粮永远是稀粥……”蒋月垂下眼眸,狠狠咬了一口土豆,腮帮子努力鼓动,“所以,回去有什么好?” 司宁宁瞳仁微微闪烁,对蒋月的认知与印象,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以为蒋月属于那种嫌贫爱富、见不得人好的典型例子,可听这一席话,又觉得蒋月身上或许有故事。 宋小芸唇瓣轻轻煽动两下,什么也没说,埋头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里,眼泪汪汪的吃着饭。 蒋月说的是对的。 回去也不好,她是女娃,父母永远偏心两个弟弟。 气氛本来就僵持,吸鼻涕的声音就跟会传染一样,眨眼的功夫,司宁宁身边三个姑娘,一个接着一个的抽抽搭搭。 司宁宁一个头两个大,沉默半晌,最终占据主导拍响桌子,强行转移话题:“哎,你们今天干活,难道就没有听到什么八卦吗?” 宋小芸吸吸鼻涕,眼角挂着眼泪反问,“什么八卦?” 第76章 抱养 入赘 “就是,嗯……一些小道消息什么的。”司宁宁折中解释了一下,继续道:“就那安保队长,他们家姓陈,为啥他姓霍?” 司宁宁心中小人跪地双手合十:阿米豆腐(阿弥陀佛),对不起了霍朗同志,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当一下话题主角。 哪里都不缺爱听八卦的人,尤其是女人。 桌边三人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开始无限遐想猜测,“抱养的?” “入赘的?” 抱养就算了,入赘是什么鬼? 司宁宁嘴角抽搐,心中小人直接磕头:对不起霍朗同志,无意冒犯,为表愧疚,我先给你磕个头! “我也很好奇,以后你们要是听见小道消息,记得一定要回来分享一下啊。” 眼见气氛缓和差不多了,司宁宁低头啃完最后一口土豆,赶紧端起空饭盒开溜。 堂屋里三人还在话题上掰扯,“不能是抱养的?也不是不能生,而且家家户户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哪有余粮管别人家的孩子……” 司宁宁早已摸黑换上棉麻睡裙,草草洗漱过后懒洋洋的躺下。 白天活儿累,没等其他三位姑娘回房间,她就已经沉沉睡去,只是没睡多久,便又醒了过来。 彼时四下黑暗一片,房间里除了女孩们沉重的呼吸,就只有蚊子“嗡嗡”的声音。 有司宁宁的叮嘱在先,徐淑华她们也不好意思不好好洗漱,可是,姑娘们虽然洗漱干净,可脏衣服都在屋里。 汗味招来蚊子,蚊子又被姑娘们的细皮嫩肉吸引,“嗡嗡”叫个不停,不时还会叮上一口。 简直烦死了! 蚊子在城市上也有,徐淑华她们早已习惯,加上今天确实是累了,被叮得厉害最多也就摆手驱赶一下,随后依旧睡得很沉。 可司宁宁不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坚持干活已经不易,这种睡觉被蚊子吵,被蚊子叮,根本无法忍受! 翻来覆去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起身,悄咪咪摸进堂屋进了空间。 一进空间,人也没有那么困了,干脆翻出工具把空间的活儿干了。 喂食、打扫猪圈,一圈折腾下来,发觉一直没给猪圈放水,司宁宁又赶忙翻出一个不锈钢盆,盛满水塞进猪圈。 小猪们围堵一起,“哼哧哼哧”大口大口的喝水,喝得差不多了,还把盆给拱翻了。 司宁宁感慨还好之前拌的饲料里面有大量水分,不然这几头小猪铁定死翘翘。 防止小猪们再打翻盆,司宁宁在猪圈围栏边缘挖了一个浅坑,把盆埋进去。 忙完擦去额头上的汗,司宁宁洗干净手,把电饭煲里剩下的一点排骨汤盛进碗里,一边“呼呼”吃着,一边行走在田垄间,观察菜地长势。 昨天刚下下去的种子,发现都已经从土里探出头,展开两片娇嫩翠绿的叶子。 早先的黄瓜苗差不多已经长到十五公分,藤蔓下已经长出卷曲的辅茎,这说明已经要着手布置攀爬架了。 生产队虽然不能砍树,但是竹子却是没有任何禁止令,司宁宁打算之后闲暇时间砍点竹子,反正的材料,不用白不用。 题外话: 谢谢给我打赏、投票的宝宝们,今天四更奉上! 因为进入了新一轮的pk,数据十分重要,所以……继续求五星、打卡、投票三连啦! 爱你们~ 第77章 新工作 包菜苗和花菜苗的长势也不错,最外围的叶子已经有巴掌大小。 之前看着苗与苗之间的距离还挺稀疏,现在再看,便有些拥挤。 这两种蔬菜以后中间结“球”,哪怕土壤养分充足,过于密集也会影响生长,还是得挖苗分开种植。 司宁宁满意点头,喝完最后一口汤踱步回别墅。 今天实在太累,而且手上的那块皮还没好利落,司宁宁打消继续干活的念头。 随手把碗筷往厨房洗涮池子一塞,转身进浴室放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 既给身体做清洁,又缓解了肌肉酸痛。 半个小时后从浴室出来,顺手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司宁宁找到医药箱,照常用碘酒给掌心消毒,又翻出之前收进空间的那一小扎草药,如先前一般,嚼碎吐在右手掌心推开。 伴随掌心清凉,司宁宁暂时以独臂大侠的姿态四处活动、收捡,把第二天可能会用的东西统统单独归置出来,以便到时候方便收取。 忙完这些,她又从装种子的箱子里翻出两包薄荷种子,拆了其中一包,一部分在临近小溪的地方随意撒下,一部分则是用卫生纸包起来,带出空间,准备明天在知青点种上试试。 手背在身后老干部一样环视周围,确认没问题才出了空间,司宁宁悄咪咪回房间爬上床。 洗完澡身上香香的没有汗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司宁宁觉得连蚊子都温柔了,在身边“嗡嗡”转了两圈,便消失匿迹了。 困倦打了个哈欠,司宁宁侧过身,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到天亮。 司宁宁右手前半掌几乎蜕了一层皮,看起来很吓人,实际真正严重到出血的部分,只有最先起泡的那个地方。 好在她消毒防范感染方面做的不错,加上草药的作用,伤口空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清早时,露着粉色嫩肉的地方已经凝固结痂。 之后干活再带着点手套,问题不大。 司宁宁翻出之前霍朗编的那个简易小篓子,把饭盒放进去,为图方便,今天早饭、午饭还是土豆。 打了声招呼,司宁宁准备去队上领工具,才踏出知青点就遇到生产队长家的三丫。 “我爹说,知青姐姐们今天可以去插秧,也可以去玉米地除草。要是打算掰玉米,现在就跟我走,我领你们去认地方。” 三丫是过来传话,司宁宁一听,转身叫来其他几位女知青一起听。 “我就不去了,昨天学了一下午插秧,今天差不多能上手了。” “我也是!” 徐淑华她们三个意见统一。 司宁宁实在讨厌类似蚂蟥那种无脊椎生物,就拎着篓子走向三丫,“我跟你走。” 三丫吃过司宁宁递的糖,因此对司宁宁很有好感。 听出司宁宁打算去玉米地的意愿,三丫眼睛亮晶晶的,“行的,知青姐姐往这儿走!” 司宁宁小步跟上,“不用去队上领农具吗?” “不用!玉米地经常除草,一般都是新长出来的小草,拔了就好。”三丫一边说,一边扎进树影小道之中。 第78章 玉米地 第三生产队四周环山,村里大道小道两侧也少不了各式各样的树。 清晨阳光温和,有散在地上的,也有落在身上的,空气清新,时光悠扬宁静。 三丫黑瘦黑瘦的,因缺失营养,头发还有点干燥枯黄,但是一双眼睛乌黑晶亮,蹦蹦跳跳的朝气又有活力。 司宁宁受三丫感染,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右手探进篓子里假意掏了掏,实则从空间摸出一把糖,司宁宁将大部分放在篓子里,只单独摸出两粒递给三丫。 好东西多了去,但司宁宁并非谁都愿意给。 走关系用到无可避免,遇与自己喜欢的人赠与往来,又是另一码事。 三丫是个可爱讨喜的丫头,偶尔逗弄一下,还挺有意思的。 司宁宁弯眸轻笑,眼角泪痣轻颤,“拿去吃!” 三丫看了一眼伸到跟前的手,那只手很白,掌心还有划痕等细小伤口,应该是不善于农活导致的? 想着,目光又被那手心中的两粒糖吸引。 三丫不好意思红了脸,扭捏道:“姐姐,我不是来跟你讨糖吃的……这糖很贵,你留着自己吃!” “嗯,我知道。”司宁宁耸耸肩,笑容温和中透着鼓励,“姐姐是喜欢你,所以才给你糖,就这一回,吃完了下次可没有了哦!” 一听司宁宁说“喜欢”,三丫脸更红了,小心翼翼从司宁宁手心拿走一枚,之后一下子跳开老远,“那、那我就吃一个!谢谢姐姐!” 司宁宁笑了笑,将另一枚糖剥开,塞进自己嘴里。 沿路说话,莫约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玉米地。 南方属于盆地,农耕的田地大多是这里一块那里一块,而非像北方大通铺似得土地一样,一种就是一大片。 司宁宁站在地头打量一圈,面前玉米地大概有两分地,而距离这边的几十米开外,那里还有一亩地的玉米,这些就是她今天的任务。 按照三丫说的,今天锄完这些草,她就能得8个工分。 常规情况下,妇女同志忙活一天下来,只能得5、6个工分。 能拿8个工分的,都是顶顶能干、能吃苦的主儿,这还不算,还得家里有人帮忙搭把手做饭。 要不然中午早退回去做饭,活儿落下干不完,也是拿不到工分的。 总结下来就是,玉米地锄草是个高工分轻省的活儿。 对于这年代原居民是个轻省的活儿,对于司宁宁来说,那可真不一定。 怎么说也有一亩多地呢! 司宁宁也不墨迹了,着手准备开干。 早点干完,还能早点回去。 三丫怕司宁宁不得要领,还在旁边示范了好几次。 玉米地里经常除草,土壤松软,三丫两根手指往土里一插再往回一勾,便将一株小草连根拔起,“就是这么简单。” 司宁宁点头记下,有模有样的干了起来,三丫留下帮了她一会儿,直到队上传来陈莲米的喊声,才跟司宁宁道了别,急吼吼往家去。 这一亩多的玉米地就在生产队外围,距离生产队不过百十米距离,连房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司宁宁压根没往深处想,却不知这一切并非巧合。 第79章 小外星人 之前罗大庆跟赵宏兵打过招呼,要额外照顾女知青们的人身安全。 赵宏兵不敢把人往偏僻的地方安排,要么就把人放在眼前,要么就把人往人多的地方塞。 三丫走远,司宁宁转头打量周围,除了这一亩多的玉米,周边都是青茬麦子和刚抽穗的水稻。 水田里有人躬身拔草,不远处田埂上,偶尔有人担着秧苗走过,大家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到这边…… 司宁宁收回目光,借助茂密的玉米杆做掩护戴上手套,紧接着一翻手从空间抽出一把宽刃长柄的锄头。 锄草不是非得用手去抠、去拔,只是生产队农具有限,一般都会先紧着给干活麻利的人,尽可能的实现最大利益化。 玉米地杂草不多,这边两分地分成八垄,司宁宁从站在沟里两边兼顾慢慢清,有趁手的工具,四十分钟就锄完了两分地的草。 活确实不重,就是玉米杆高过头顶,站在里面闷的很,就这四十分钟,司宁宁后背已经打得透湿。 手上戴了手套还好,脸和脖子裸露的地方,都被玉米叶割了细口子,沾上汗又疼又痒。 后面司宁宁学聪明了,从空间里拿出一条毛巾,因为不能隔空操控打湿洗涮,就又拿了一瓶昨晚事先归置出来的冰水。 喝了两口水解渴,余下的将毛巾打湿,拧去多余水分用把脸和脖子包起来。 刚开始触碰颈项皮肤,还被冰的一记哆嗦,后面渐渐适应了,还有点降暑的意思。 司宁宁沉浸干活,直到中午,余下一亩地已经完成了四分,想着把脚下半垄收拾完再回去,结果锄草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传来一阵玉米杆叶片拌在一起的“哗啦”声。 司宁宁忽然惊醒,脑海里倏地回想起昨天被人盯着的那种感觉。 她急速转身,这亩田呈现月牙弧形,她所处的地方正是最外围,往后几米就是田埂子。 她一转身,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人影从玉米地窜了出去。 那人影不高,十分瘦弱,基本可以判定出是个孩子。 是孩子就不怕了。 司宁宁松了口气,“哎!你等下!别跑!” 锄头收进空间,司宁宁窜出玉米地追了上去。 是个7、8岁大的小男孩,虽然对地形熟悉,但是毕竟人小、腿短,加上心智不成熟容易慌张,很快被司宁宁追上。 “你、你跑什么?” 司宁宁拉住小男孩的胳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男孩衣服下摆虽然打了两个补丁,但是整体很干净,而且头发也很黑,完全不像队里其他的孩子那样,要么是光头,要么头发枯黄。 一通看下来,就在司宁宁以为他家条件应该不错时,不经意又对上小男孩回头看过来的脸。 那是一张…… 快瘦的没有、眼眶深陷的脸。 不光眼眶凹陷,还有两腮……下巴尖成锥子,颧骨和眉骨异常高耸,乍一眼看去,就跟小外星人一样。 有点渗人。 司宁宁眉心拧了一下,不自觉松了手。 对方察觉到她眼底一晃而过的异样情愫,抬起胳膊遮住脸,还想跑。 第80章 禾谷 司宁宁反应过来,跟在后面一声喝:“站住!” 软软糯糯的声音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却还是让跑出去几步的小男孩站住了脚。 小男孩转身,两条胳膊横在面前遮住脸,只从缝隙中偷偷打量司宁宁。 他不说话,就这么站着,像是在等司宁宁发言。 虽然脸看着有点吓人,但也确实很可怜。 司宁宁屈膝蹲下身,尽可能与他平视,减少他的抗拒,“昨天是你跟着我的么?” 小男孩还是只从缝隙中看司宁宁,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明亮又复杂。 复杂? 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司宁宁抿了一下唇,从篓子里摸出糖递过去,继续诱哄,“你告诉我,糖就归你。” “是我。”小男孩嗓音绵哑有气无力,小步往后退了一步,晃晃脑袋道:“我不要你的糖。” 司宁宁剥了糖自己按进嘴里,舌头将糖球顶到左边腮帮子,她取下缠在脖子上的毛巾坐在田埂子上擦汗,半晌拍拍身侧,示意小男孩坐。 等人坐下了,她又问:“我叫司宁宁,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身上也瘦,手腕和脚腕细的可怜,领口漏出来的锁骨不用挤,就能“养”小金鱼,但是,皮肤很白。 司宁宁莫名有些好奇。 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半大豆丁帮着分担家务、下地干活的多了去,乡下一般养不出这样白净的孩子。 可他虽白,又瘦的脱形…… 不像是好人家的孩子,也不像是那种家里日子过不下去的孩子。 司宁宁正疑惑,小男孩又开口了,“我叫禾谷。” 他低着头,声音比刚才还要有气无力,白净的额头上,滚着被太阳晒得热出来的汗。 司宁宁举起篓子,阴影正好落在禾谷头顶,“那么禾谷小同志,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悄悄跟着我吗?” 正午太阳是最毒辣的时候,司宁宁也被晒得不行,想速战速决。 然而,禾谷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 “你干净。” 干净? 司宁宁弯月眉轻皱,茫然的晃动脑袋。 禾谷偏过头来,大得出奇的眼期盼望着她,“我下午还能过来找你玩吗?” 玩? “我这可不是在玩。”司宁宁摇摇头,失笑摆手,“太阳大,快回家去!我也要回去吃饭了。” 她说着起身,禾谷跟着起身,他瘦得厉害,身体所需的营养一直跟不上,猛地起身,整个人控制不住前后晃荡两下。 司宁宁顺手扶了他一把,等他站稳才松手。 期间,禾谷伸手,似乎想要?住司宁宁衣角,手伸到半截又缩了回去,“那我来帮你干活儿!” 他口吻坚定,仿佛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让司宁宁不得不怀疑,如果不是被她发现,他也会偷偷地跑来。 毕竟是别人的人身自由,司宁宁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权限,能管那么多。 “你想来就来,不过不用你干活。”看着小家伙怪可怜的,司宁宁还是给他塞了两粒糖,末了抖抖小篓子,准备打道回府,“到时候你玩你的,我干我的。” 题外话: 祝大家小年快乐~ 然后,三连呀!宝宝们! 第81章 脏 “对了,你如果来了,就跟我说一声,别在角落里蹲着吓人。” “好。” …… 司宁宁走出去老远,禾谷还站在田埂子上,他手里小心翼翼捧着那两粒糖,目光追随司宁宁背影望了一路。 直到司宁宁绕进生产队,身影被树挡去,禾谷才收回目光,将糖放进口袋轻轻拍了拍,转身顶着一脑门的汗,沿着另一条小路回家。 陈家的门院堆满竹篾,下工回来趁着吃饭的空档,霍朗抽出时间编了一段凉席。 早苗蹲在他身侧,一边用铡刀压草,一边不时抬头往门口看。 霍朗忙活之余,撇了早苗一眼,“再等等,要是还没回来,就去找。” “唔……嗯。”早苗担心点头,下一秒便见一早就出了门的人,出现在院门口,“呀——二哥回来了!” “二哥,你上哪去了?大哥今天买了肉,就等你回来吃呢!” 早苗一脸欣喜,丢下铡刀跑向门口,伸手试图拉禾谷,却被禾谷反手推开,踉跄后退两步,摔了个屁股墩儿。 “唔……二哥。” 早苗有点委屈,抬头看向门口如临大敌般的禾谷。 霍朗抬眼扫了一眼,手上编制动作稍稍停顿,不赞同发出威压的低呵:“禾谷。” 禾谷乌黑眸子慌张乱转,看看霍朗,又看看自己推人的手,转而又去看还坐在地上的妹妹,整个人茫然又无措。 “把早苗扶起来。”霍朗低声道。 禾谷心里愧疚,应声往前迈出一步,可看见早苗探过来沾满灰土的手心,他又摇晃脑袋抗拒后退,“不要,早苗脏。” 小孩子内心都脆弱,被外人欺负了,还能撑着一口气打回去骂回去,可被家人嫌弃,再坚韧的心也会受伤。 早苗眼眶晶亮闪烁,小嘴撅了撅,眉尾下耷强憋着眼泪自己爬起身,“没关系的大哥,我不怪二哥。” 早苗咧咧嘴,懂事的将屁股上的灰拍干净。 禾谷鼓着腮帮子不看早苗,小步跑进霍朗身边,“大哥,我也要新的凉席。” 早苗跟着过来,“二哥,你的凉席是去年才换的!” 似乎怕禾谷嫌弃,早苗没敢离他太近。 两个人是双生胎,却一个小脸圆润,一个几乎瘦脱了形,完全看不出相似之处。 “它旧了,脏了,我睡着不舒服。”禾谷拧着眉头看早苗,言罢又扭头看霍朗,“大哥,你给我编一个,我想要。” 霍朗淡淡睨了他一眼,“中午吃半碗饭,就给你编。” 禾谷脸瞬间皱起,低下头似是思索,又像是在犹豫,半晌抬头认真道:“大哥,我不能跟你保证吃完,但是我会尽力多吃。” 别人家都是饿着肚子,想吃粮但没有粮吃,而禾谷,他的情况特殊,属于饿着肚子也硬塞不下一口的那种。 霍朗曾带他去过县级和临市医院,身体各项检查都没有任何问题,连医生都查不出来是哪里的毛病,霍朗也没了办法,只能平时多看顾点。 “进去。先给别人编完,才能给你编。” “谢谢大哥!”禾谷小脸扬起病态笑容,欢快的跑开了。 第82章 腻歪 另一边,司宁宁回到知青点,男女知青已经在堂屋的大桌子上坐的整齐,她把饭盒交给徐淑华加热,随便在边角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大家的谈论。 “这才五月底,以前这时候都觉得凉飕飕的,咋南方这么热?” “哪是什么南方热?以前读书都在教室里坐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更晒不着,除了大冬天没有厚实的棉袄,其他三季哪知道什么冷不冷热不热的?” “这么一想,还真是……” “这会儿就这么热,那等进了六月怎么办?” “说起这事儿,我也有件事要跟大家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宋书瀚忽然抬头,“我之前打听,有人说队里管牛棚活儿的赵瘸子会编草帽,两分钱一顶。我今天回来还去确认了一下,那个赵瘸子说编好了再给钱,我已经预定了一顶,你们要不要?要的话就赶紧,省的挨晒。” “要,我要一顶啊!” 司宁宁举手,“我也要!” 吴勇跟在后面举手,“我也要一顶。” 大家都需求草帽,吴勇也要了一顶,不过收回手时,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鸡蛋也才四分钱一个……” 草帽不就用麦秆、稻草编的吗?居然要两分钱。 李凌源一把搂过吴勇肩膀,“嗨呀吴勇,你就别计较介多啦!鸡蛋四分钱一个,那不是一口就没了?草帽能用多久?保管的好,能用到明年后年的咧!” “嗯,是……”吴勇笑的有些勉强,到底没有再多说。 小插曲过去,大家都要了草帽,介于宋书瀚跟赵瘸子打过交道,追加“订单”的事,自然而然也落在了他身上。 “那行,这事儿我去说,不过得等下午下工的了。”宋书瀚拍胸脯道。 一众知青表示没问题,说这些话,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收拾饭盒准备离席。 司宁宁再度举手,神情蔫蔫道:“晚上有人想吃粥吗?” 虽然有空间开小灶,但这几天吃土豆的次数太多,而且还是干吃,司宁宁觉得,要是再这么下去,估计身上出的汗都能凝结出淀粉了。 大家视线都聚集过来,司宁宁神情忧郁,左手托腮,右手食指将铝制饭盒轻轻往前推了一下,“吃腻歪了,想换个口味。” 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为了尽早适应这边的生活,这几天大家都是图方便吃的蒸土豆,司宁宁觉得腻歪,其他人同样觉得腻歪。 “你想吃粥吗?那我晚饭也吃粥!” “我也有点烦土豆了,吃粥!” “那正好呗!大家既然都决定吃粥,那就一人一两米,总共八两米,能煮一大锅很稠的粥了。” 事情一锤定音,众人各自送来自己的口粮后,一哄而散。 姑娘们洗干净饭盒,各自回房间眯觉。 司宁宁打了盆凉水稍稍擦洗身上的汗,倒完水回来,想了一下,拉开床底装土豆的袋子。 口粮金贵,又关乎所有,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口粮藏得很严实,司宁宁入乡随俗,自然也是如是,不过她只把高粱米锁在箱子里。 第83章 打算 土豆上面有泥,她直接就着从队上领口粮的袋子,一起丢进了床底避光处。 虽然尽可能的做好保存措施,但是拉开袋口,面上两个土豆表皮还是有点泛青。 徐淑华躺在床上还没睡熟,司宁宁把土豆递给她,压低嗓音道:“我这土豆赶不及吃了,再放下去指定要坏……你下午做饭把青色这块削下去,炒盘土豆丝。” “你干嘛呀你!”徐淑华一下子翻身坐起,拽着司宁宁坐到她床边,皱着脸又急又愁,“口粮多金贵的东西,明天把这块儿削下去蒸熟了照样能吃……你现在拿出来,真正感激你的有几个?” “谁图他们感激了?”司宁宁拍去掌心泥土,拎起放在床边的小篓子往外走,“这事儿也不必宣扬的谁都知道,我只是觉得浪费可惜而已。” 徐淑华只好收了再劝的心思,“那你现在去哪儿?外面正热呢!” 司宁宁跳出知青点门槛,“我之前请人编了凉席,过去看看进度,你快睡会儿,不用管我。” 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午休,基本没人在外面晃悠。 沿着屋侧小道往队上的方向走了一段,回眸打量确定附近没人,她错开步子钻进路边树影,一晃身进了空间。 照例先给小猪添粮添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猪们好像长大了一圈,外表没有以前那么可爱,而且因为拱土的原因,浑身还脏兮兮的。 司宁宁有点嫌弃。 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买水泵和高压水枪的,遇到这种情况,很轻易就能处理干净。 察觉到司宁宁的存在,四头猪纷纷往围栏边缘涌过来,个头大了,力气也不小,顶的围栏前后摇晃,大有要顶出来的架势。 司宁宁有点慌,抄起立在旁边的铁锹,狠狠的在围栏边上敲了一通,“duangduangduang”的声音成功让四头猪老实的散开。 “给你们圈出了地,就老实的待在这片地里,要是谁敢跑出来,我就吃了谁!” 说着,司宁宁张嘴狠狠做出咬的模样。 那四头猪“哼哼”后退挤在一起,还真有种被恐吓到的架势。 司宁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添完水粮,又找来锤子按住围栏往下锤了两公分。 考虑到猪不断的在长,这点空间肯定不够四头猪活动。 司宁宁又收过来一大批木栅栏,接着原有的栅栏旁边继续往外延伸,之后将横在中间的部分拆卸打通,养猪的围栏瞬间大了一倍。 活动的地方是解决了,接下来,猪的口粮的问题也要提上日程。 刚才拌猪食,袋子里的饲料已经快见底了……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司宁宁进别墅洗了把脸,捏着毛巾边擦脸边往厨房走。 她是要去找霍朗的,现在还不到约定的时间,她找霍朗有别的事。 一方面想请求霍朗帮她编个稍微大点的篓子。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霍朗他们家门前的那片竹林里,生长的大多是细竹,砍回来搭黄瓜架正合适。 但是,要去也不能空手去。 第84章 说不出口 随手把毛巾搭在厨房门把手上,司宁宁抽出几根小葱,摘干洗净,利落切成葱末,起锅烧油,趁油热的功夫,舀了小半碗面粉备用。 早先撇在角落的竹荪也被翻了出来,她将竹荪菌顶去除,白白长长的菌身撕成小条洗干净备用。 油温七成热,倒入葱花爆出香味,加水等开。 期间她打开水龙头,将水控制在细线状,端起装面粉的碗接在下面顺时针不停摇晃,这样晃出来的疙瘩大小均匀且漂亮。 这是司宁宁在姥姥身边学会的。 小时候有段时间,她挑食很厉害,姥姥就用西红柿和小油菜给她做疙瘩汤,疙瘩汤出锅时,再滴两滴香油,色泽好看,味道又香。 那会儿她就是挑食,也能吃一大碗。 不过,这会儿手头上可没有小油菜和西红柿。 疙瘩晃出来,灶台上深口平底锅也正好烧开,司宁宁一边往锅里倒疙瘩,一边用筷子搅开,以防沾到一起,再依次加入盐、鸡精调和。 盖上锅盖焖五分钟,之后加入撕好的竹荪,再焖两分钟。 出锅! 原本应该再滴两滴香油,但是香油那些东西还没拆包装,司宁宁就省去了这一步骤,低头闻了一下,热气伴随清香扑面而来,滋味应该不算太差。 目前这年代,这一碗疙瘩汤,还是面粉,已经算是很丰盛很有诚意了。 司宁宁嘚瑟的“嘶”了一口气,盛了满满一饭盒的疙瘩汤。 饭盒就那么点大,锅里还剩大半锅,最近在知青点吃得太糙,面对一锅香喷喷的疙瘩汤,司宁宁有些心动,想到正事还是把锅放回灶台上。 盖上锅盖,扣紧饭盒,司宁宁拎着小篓子出了空间。 空间里忙活近四十分钟,实际外面才过去十分钟不到。 双脚踩上实地,司宁宁往前趔趄一步,差点被横向倒地的树枝绊倒。 站稳看了一眼,那根树枝还挺直溜的。 既然这样,拿来你! 利落把树枝收进空间,司宁宁跳着脚回到主道小跑往陈家去。 陈家院子整洁安静,房屋前的阴影中,肩膀宽阔的大个子背对院门口坐着。 司宁宁一眼就认出来是霍朗。 她腾出手在竹子扎成的院门上拍了拍,“霍朗同志!” 男人闻言回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滚着汗珠,袖管弯起,露出的胳膊肘结实油亮。 大抵是因为热、常抹汗的缘故,他前额不长的碎发有点往后背去的架势。 凌厉感降低,却多了一股野性和禁欲。 司宁宁迈进院子的腿往后缩了半步,突然有点尴尬,“嗯……那个,你妹妹呢?” “睡着了。”霍朗下颚往堂屋方向轻抬,低头继续重复手上的动作,“还没编好,回去。” 他手底正在给第一张凉席收尾,但是这不意味着马上就编好了能用。 凉席编好之后还要用热水烫一遍,再暴晒晾干,一是去青,二是避免生虫。 司宁宁踱步到霍朗身边蹲下,也看出编制凉席有多麻烦,心里既感激,又觉得不好意思,想要找霍朗帮忙编篓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题外话: 看见有小可爱问更新时间,这里回答一下,每天凌晨0点准时四更! 另外再说几句废话,pk期间数据真的很重要,所以,小可爱们记得要三连哦~~~ 第85章 人情,往来 “也不是来催你的,上回不是摘了竹荪么?我在知青点后面竹林里又发现一些,已经做好了,你拿只碗出来,尝尝?” 霍朗扬眉撇了她一眼,拒绝的利落干脆:“不用。” “你别拒绝那么快啊!”司宁宁眉心拧起,牵的眼角泪痣随之一颤,她不高兴“啧”了一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编凉席这事麻烦,你只要了几粒糖,我心里过意不去,才想出这么一出的。” 霍朗顿住动作,靠在椅子背上扭扭脖子,司宁宁这话在理,他要是再推,反而矫情了。 “等着。”霍朗捏过一侧砖头,把编制的那块地方压住,接着起身进了屋,不多会儿拿了一个粗瓷碗出来,虎步生风的递给司宁宁。 司宁宁接过碗,看了一眼又坐回板凳上编凉席的男人,她扭头打量了一圈,捧着碗去了院子一侧的藤编小桌前。 小桌子三条腿支棱开,很稳当,司宁宁基本确定,这是霍朗的手笔。 她把碗放在桌上,揭开饭盒盖子把疙瘩汤倒进碗里,不多不少,正好满满一碗。 她扣上盖子,把饭盒放进小篓子里,“这个还是热的,你记得趁热吃,我回去了。” 说着,已经提步向门口走去。 霍朗偏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身材窈窕,手里还挎着他随手编出来的篓子。 那篓子看着还行,实际并不结实,稍重一点的东西都能把它坠的变形。 霍朗本来想着等过两天人来取凉席的时候提点一句,可等他忙完准备上空,不经意扫了一眼小桌上的那只碗,他又迟疑了。 再走近看,是细面疙瘩没错。 面汤表面浮着白丝儿的臭蘑菇,还有肉眼可见的油花,用料很实诚的一碗。 口粮贵重,细粮更是贵重,更别说这样白净的面…… 应该是富强粉做的。 霍朗眉心轻皱,端起碗准备还回去,但是碗在外面摆了太久,边缘已经爬了蚂蚁,细看之下,面汤里面也有已经溺死或烫死的蚂蚁。 这样还回去也不好看…… 霍朗索性打消念头,端着碗穿过堂屋进厨房,用筷子把汤里的蚂蚁挑出,又取了一只较大的碗扣在上面,准备等弟弟妹妹们起来吃。 毕竟是细粮,就是平时吃不下东西,也应该能喝两口汤。 转身出屋,脑海里又浮现那姑娘的身影,霍朗叹了口气。 这样精贵的东西随便拿出来感谢人,真不知道该夸她实诚,还是不知干粮苦草的傻。 罢了,抽空再给她编个正经的篓子,就当抵消人情。 另一头,司宁宁出了陈家之后,沿着竹林小道往回走了一段,直到拐弯看不见陈家才停下脚步。 离上工还有好一会儿,司宁宁见周边没人,便攀住一根竹子,借助力量进了竹林。 这片竹林是从山上延伸出来的,司宁宁不熟悉地形,不敢乱走。 莫约往里走了二十米的样子,从空间拿出上午用过的毛巾,将毛巾系在一根竹子的半腰充当记号,又往里走了一段,确定砍竹子的声音不会被听到才停下脚步,从空间拿出斧头着手开干。 第86章 干净 知了“vvvv”的叫个不停,司宁宁埋头砍竹子,“duangduangduang”的,深山里的啄木鸟啄木头的声音相互映衬,比赛似得,谁也不肯先停下。 直到生产队方向传来“嘟嘟”两声哨声,司宁宁才停下动作,把刚砍下来的一根竹子进了空间,找到先前做记号的毛巾取下,人跟着也进了空间。 空间空地上竹子堆成小山,看似很多,实际上只有26根,司宁宁砍的时候都有刻意的数过。 司宁宁开了一瓶冰过的百岁山时连喝了几口。 那水是之前冰的,因为空间“保鲜”力度强行,她之前就从冰箱里拿出来了,准备干活渴了、热了的时候喝。 冰箱里还有其他,基本被她塞满了,手里的这瓶只是其中之一。 解了渴又解了热,拧好盖子放在桌上,司宁宁提着脏兮兮的毛巾去了卫生间。 洗手洗脸洗毛巾,接着把毛巾围在脸和脖子之间,带好手套,司宁宁才出了空间,往自己负责的那一片地走去。 路上遇到其他上工的社员,司宁宁一一点头叫人,虽然并不认识,但年纪大的喊爷爷奶奶,中年的喊叔婶儿,年纪差不多的,相互点个头也就是了。 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虽然不指望别人怎么关照,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能先给知青们搭把手的,也只有队里的这些人了。 司宁宁沿着田埂子找到上午结尾的地儿,钻进玉米地往里走了几步,借住掩护拿出锄头开始干活,莫约干了四十来分钟,身后玉米杆一阵晃动。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是上午那个叫禾谷的男孩。 禾谷从玉米叶子缝隙里,跟司宁宁的目光对上,低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中午睡觉,睡过了。” 说着话,已经蹲下身,跟早上的三丫一样,手指戳进土里揪出一颗颗的杂草。 司宁宁擦去额头汗珠,笑容无奈,“这么热的天,你跑来就是为了帮我干活?你爹娘不会担心你吗?” 其实司宁宁想的是:你爹妈要是知道你帮别人干活,真的不会揪你耳朵,抽你吗? 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太好,才改得口。 “我没有爹娘,只有大哥和妹妹。” “额……”司宁宁卡壳一瞬,尴尬转移话题,“这么热的天待在家多好?再不济,去找村里的小光头们玩也行啊!而且你哥哥妹妹找不见你,肯定也会担心。” 禾谷淡色眉毛皱起,没多少血色的唇瓣也跟着撅起,不接话。 司宁宁收回目光,握着锄头边干活,边有一嘴没一嘴的念叨:“禾谷小同志,别人在问话的时候,不吭声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嗯……总之没有人会喜欢不礼貌的小孩子~” 禾谷沉默一瞬,直白道:“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司宁宁一阵无言。 好,这也是回答的一种。 谁让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呢? “你为什么找我?” “你干净,我想跟你玩。” 又是这个词。 司宁宁费解的问:“你说的干净,到底是什么意思?” 题外话: 这本书刚开更半个月,已经8w+字数,真的不少了!我会努力更新,请大家手下留情,如果觉得这本书还不错,可不可以给个五星,不要随意打低分…… 求求了!低分并不能起到催更效果,只会让作者颓废到不想码字。(卑微) 第87章 蚊香 “你长得白,好看,身上也很干净,我喜欢你,所以想找你玩。” “……” 回答足够露骨,但是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总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司宁宁斟酌片刻,又问:“你不跟别人玩,是因为那些人身上脏?” 这么说有点不得当,她换了一种说法:“应该是觉得他们衣服脏?” “衣服脏,鞋子脏,手脏。”禾谷没有隐瞒。 司宁宁嘴里抽搐,大概有些猜测。 这小子八成是有洁癖。 这个年代,还是在乡下,患上这种心理障碍的疾病,也是够能磨人的。 唉?不对! 司宁宁转身,为了能看的清楚一些,还拨开玉米杆朝禾谷走了几步。 小家伙手指扎进土里带出杂草,半点犹豫没有。 “你抠土,不觉得脏吗?” “是脏的。”禾谷埋着头,声音闷闷的老实回答。 “那你不觉得难受?” “会不喜欢,但是不会难受。” 司宁宁有些懵。 这是什么原理? 难道不是洁癖? 可是还有什么比洁癖更能说服过去的? 喜欢干净,讨厌脏…… 似乎没有其他能解释得清楚的说法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司宁宁都没办法、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小孩帮自己干活,“好了小禾谷,这里不用你干活,如果你想玩就在边上玩,我可以陪你说话。” 禾谷犹豫了一下,大概是怕司宁宁生气,以后不让他找她玩,还是妥协的坐到田埂子上去了。 “往旁边坐坐,那里有阴凉地儿看不见吗?” “哦。”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司宁宁顾着干活,根本没注意到坐在田埂玉米杆下阴影中禾谷,半个下午的时间将一双手的十根指头扣得鲜血淋漓。 禾谷好像也怕被看见,见司宁宁干完活已经在收尾,他站起身,问道:“你明天去哪里干活?” “还不知道呢,估计晚点队长会通知。”司宁宁冲禾谷招手,“晒了一下午,又累又渴?” 禾谷摇摇头,似乎知道司宁宁下一句要说什么,丢下一句“我回家去了”,便掉头就跑。 “哎?哎!”司宁宁一脸懵逼,还没从口袋摸出来的糖又按了回去,“奇奇怪怪的,我看起来像是会吃人的人吗?跑什么啊?” 司宁宁把锄头收进空间,收拾小篓子往回走。 今天的活是比较好干,都干完了,太阳还在山顶上呢! 估摸也有三点半四点的样子。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进空间,拆开之前买的烧烤炭,司宁宁敲下半个巴掌大小的分量,就出了空间。 最近太累了,干完外面的活,又干空间的活儿,整个人忙得跟陀螺一样。 她今天不打算折腾了,打算diy个简易版蚊香就收工,准备好好歇一歇。 知青点没人,两边大门也没有锁,就简单的用一根麻绳系着。 虽然这年代的人大多都淳朴,但是这样安全性也确确实实是差了一些。 尤其是知青点还比较偏,旁边也没个人家,要是真有人起了贼心,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第88章 “蛇蛋” 司宁宁打算晚点跟其他人商量一下,有合适契机就配两把锁。 解开锁环上的麻绳,司宁宁把篓子放屋里,拿上门前中午扯回来的艾草往井边去。 做蚊香会用到炭,容易弄脏地方,在井边的话,一会儿用水冲一下就是。 艾草要揉成艾绒,虽然是中午才拔回来得艾草,但是天热,加上艾草叶片薄,这会儿艾草表面已经蔫,边缘地方也变得十分干脆,一揉都能碎成屑,揉成艾绒是没问题的。 就是,有点费手。 司宁宁揉了半天,脖子都勾得发酸了,才只揉出拳头那么一小簇的艾绒。 虽然辛苦,但也没办法,事先没料到这个情况,要不然杀虫剂、盘香她早买一堆了。 搓好的艾绒暂时放到一边,司宁宁从空间拿出锤子,先把炭敲成小块,再慢慢敲成粉末,碳粉和艾绒2:1的混合,搅拌均匀。 从桶里小心捧了一点水出来,确保混合起来的碳粉和艾绒能捏成团即可。 在井边的构树上摘了几片叶子,司宁宁把捏好的小团团摆上去,小心拿回窗台上晾着。 忙活近一个钟头,最终的成品只有五个婴儿拳头大的小团团,效率低得可怜。 从古代就有用艾草驱虫驱蚊的典故,这些肯定能起到一些作用的,司宁宁只求它们能争气一点。 不说挺一宿,半个晚上,两三个小时总得坚持? 距离下工还有一会儿,晾完蚊香,司宁宁从空间拿出锄头在井边的排水沟附近轻轻刨了几条浅沟,拿出之前整理出来的薄荷种子洒了进去。 薄荷适应能力强,这块虽然位属树影底下,但是水源丰富,附近很多腐败落叶,土壤也相当肥沃。 一旦成功发芽,长势就也不会差。 等长成茂密一片,也正好是天贼热的时候,到时候刚好能用上。 这周是徐淑华负责做饭,所以傍晚她最先回来。 踩着两脚泥进屋,一看见司宁宁在,徐淑华先是一愣,往后看了一眼,几步凑近司宁宁床边坐下,“宁宁,有好东西!” 一连忙活好几天,司宁宁累得不行,正躺在床上挺尸恢复,听了话狐疑爬起身,“什么好东西?” 徐淑华拍拍袖子上的挥,一只手小心探向口袋,从里摸出四枚外壳绿不绿蓝不蓝的蛋出来,“野鸭蛋!正好四个,我们四个一人一个!” 她说着话,眼神下意识又往窗外瞟了一眼。 那意思很明显:蛋只有四个,女知青内销刚好一人一个,所以没打算惊动男知青。 司宁宁能理解,不过她牙疼的从徐淑华手里拿了枚蛋出来,转动着反复打量,“这是野鸭蛋?谁说的?” 这蛋外壳颜色就像是提夫尼蓝表面蒙了一层灰,颜色有些发暗,而且每一枚大小比大拇指大不了多点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野鸭蛋。 司宁宁把蛋重新放回徐淑华掌心,“你别是从哪弄的蛇蛋回来?” 这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在,司宁宁看过动物世界频道,蛇蛋都是长椭圆形,而且颜色白得通透。 第89章 恶意 果然,徐淑华立马辩道:“就算不是野鸭蛋,那肯定也不是蛇蛋!” “我们插秧那块水田旁边有个小池塘,这蛋就是在池塘边上的小树丛里发现的,当时还窜出去一只鸟,呼啦呼啦的,沿着水面飞出去老远!” 那鸟飞出去老远不说,最后还在水面上游,徐淑华一行人就以为是野鸭,比较以前在城市里可没看见过这东西。 司宁宁听她这一描述,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便道:“那鸟是不是没多大?灰色的?贴着水面扑腾挺快,但是也没见着能飞多高?” “对!对对!”徐淑华连连点头。 司宁宁会意一笑,“那是秧鸡,一般芦苇丛、水边灌木草丛、稻田里都能看见它们的巢,可不是什么野鸭。野鸭沾了个鸭字,蛋就算没有家养鸭的大,也会跟鸡蛋差不多大小。” “秧鸡大多喜欢夜行,习性隐蔽,你能捡着这蛋也算走运。”司宁宁乐呵呵的科普。 “嗐……”徐淑华一摆手,“不是我,是蒋月发现的,又是小芸过去捡出来的,这不是我这几天负责做饭吗?怕被人发现了,她们就先让我带回来了。” 许多大队有规定,柴火、野味,包括水里的鱼都是公家的,不能随意抓,三队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硬性规定,不过这白得来的几枚蛋始终让姑娘们觉得是顶风作案。 司宁宁脸上笑意微微敛去,不咸不淡“哦”了一声。 看她这样,徐淑华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登时往她身边凑近了一些,肩膀碰碰她的肩,“我可从来不说假话,是蒋月说的,四枚蛋我们一人一个。” 司宁宁不说话,徐淑华打量一圈她的脸色,继续到:“这什么秧鸡蛋虽然小,但也有些代表性……” 徐淑华其实想说的是,蒋月这几天挺老实的,而且这秧鸡蛋,不正是代表着蒋月实在跟司宁宁低头吗? 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时时碰面,一方低了头,另一方还端着,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司宁宁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 翻了一记白眼,怪模怪样伸手挠徐淑华腰间痒痒肉,“这么喜欢做和事佬,你累不累?” 说着话也算是顺着台阶下了。 徐淑华怕痒,一面躲,一面捧着秧鸡蛋呵呵傻笑,“咱们来着都是外乡人,就应该从内部拧成一股绳,分裂不好。而且你脑子灵光转得快,大家都愿意听你的。” 如果说莫北占据男知青里的c位,那么司宁宁妥妥就是女知青中的c位,如徐淑华所说,她们都很相信司宁宁。 司宁宁收敛笑意。 她不喜欢,也不排斥领头羊这个角色,但她谢绝别人给她套上一层身份,然后牵着她的鼻子走。 司宁宁坦白表态:“我不是多事的人,只要不侵犯我的行事自由,我愿意和睦共处。” 任何人和陌生人相处都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司宁宁和蒋月的性格差距确实很大,但归根到底两个姑娘的本质都没有恶意。 第90章 秧鸡蛋 徐淑华认为这些天大家基本磨合的差不多了,往后口头拌嘴可能少不了,但发生激烈冲突的可能性不大。 即便真的发生冲突,那也是就事论事。 徐淑华的本意是想和平团结,但那绝对不是让司宁宁遇事忍气吞声的意思。 笑笑揭开话题,徐淑华道:“我去做饭了,来给我搭把手吗?” 司宁宁点点头,套上鞋跟在徐淑华身后去了厨房。 晚饭是一大锅粘稠的粥配土豆丝。 别看高粱米焖的米饭口感不咋地,煮粥真的香,加上土豆丝是司宁宁辅佐“操刀”,香喷喷的粥配上酸口土豆丝,饭桌上一行人埋头苦吃,直吃的肚脐滚圆。 有人提到土豆丝好吃,徐淑华马不停蹄的把司宁宁亮出来,那阵势,比她自己邀功还积极。 司宁宁无奈,小口扒拉饭盒里的粥,抿唇勾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脸。 生产队法外开恩锐减的工作量,对于一众知青来说仍然十分繁重。 大家每天都累得不行,也就午饭后的午休和晚饭睡觉前的这段时间,大家是情真意切的觉得放松。 徐淑华话音落下,大家注意力没放在司宁宁身上,不过话题却字字不离司宁宁: “还别说,我发现司知青做的菜真的都挺好吃的。” 憨哥李凌源“呼呼”吸溜一口粥,“你介话咋个说的嘛?司知青做的菜明明是最好吃的。” 宋书瀚挤眼碰碰李凌源胳膊,“支持你。” 李凌源瞬间得意了,“是是,嘿嘿嘿~” 一旁坐姿板正的莫北默不作声轻点了一下头,十分赞同大家的话。 闹哄哄吃完一顿饭,众人各回各屋,女知青们洗漱完上床,徐淑华这才从灶堂里扒拉出那四枚小小的蛋,一人给分了一个。 秧鸡蛋很小,但是格外的香,徐淑华在外面捡了一个空烟盒,把烟盒里的锡纸拆出来包着放在碳火里煨熟的。 司宁宁原本不觉得一枚小小的蛋有什么,可是下肚以后,她嘴馋的舔舔唇瓣,“如果有鸡蛋,这么用锡纸煨熟也能是这个味儿么?” 这种做法的蛋她是头一回吃,味道真的不耐。 “当然。”徐淑华点头,“不过鸡蛋个头大,要煨得久一点,得多攒几个烟盒才行。” “这有什么难的?反正咱们现在还没有鸡,以后干活看见烟盒,可以带回来先攒着,等有了鸡,鸡下了蛋,到时候直接就能吃了。”蒋月一脸天真道。 徐淑华笑笑没说话,心说:便宜的烟一个也要一毛四分呢,村儿里不能跟城里比,抽烟的人屈指可数,为了找今天用的这个烟盒,她可是费了老鼻子劲。 “你们都搞完了没?我吹灯了!” “吹!” “等下!”司宁宁喊停徐淑华,套上鞋跑去床边,摸摸下午捏得蚊香团发现已经干透。 她用碎布头取下煤油灯上的玻璃罩,点燃蚊香放在床底,继而吹灭灯爬上床。 宋小芸抱着枕头扭着脖子朝司宁宁床铺那边望,“宁宁,你弄的什么?” 题外话: 四更来了!另外推下老书完结文:穿书年代成了大佬心头娇 老样子!三连么么哒! 第91章 人情 “下午做的蚊香,赶蚊子用的,夜里蚊子嗡嗡叫,我睡不好。” “能管用吗?”蒋月贱兮兮质疑。 司宁宁道:“应该管用。” “宁宁,你懂的真多!”徐淑华道。 司宁宁生怕徐淑华下一步会发出各种夸赞,连忙赶在前面开口,“都是书上看的,管不管用不好说,我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哎呀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快点睡觉!” 说着,小腿夹在小毯子上利落侧过身,一副困极了的了模样。 不过,房间里确实安静了下来。 三个女孩一夜好眠无梦,司宁宁就不一样了,察觉其他三人呼吸沉重渐渐睡熟,她又轻手轻脚去了堂屋,闪身进空间找到劳保手套和牛头斧,任劳任怨的开始劈竹子分叉,搭黄瓜架。 断断续续忙活两天,黄瓜架子进入收尾状态,因为瓜藤生长快速,司宁宁隐约记得需要分枝打岔。 要说割麦子、种菜她还懂点,打岔去分枝真的涉及到了她的盲点。 司宁宁只能凭着感觉来,每株瓜苗留主茎,辅茎选择性去除,当然,被掐掉的辅茎滕蔓也没有浪费,全部丢进猪圈喂猪。 猪饲料基本见底,黄瓜藤暂时能顶一顶。 这天中午刚从空间忙完洗脸出来,司宁宁顺着竹林往知青点走,才走到屋侧就和霍朗撞上。 霍朗右肩坠着一根指粗麻绳,往后看才发现是个背筐,背筐里立着卷起捆好的凉席。 这是给她送东西来了! 司宁宁赶忙上前,“这么快?我还寻思得再等两天呢!” 说着话,上去就要接东西,霍朗侧身避了避,反手拎筐朝门口台阶走去,“天热太阳大,热水烫过之后干的快。” 期间霍朗睨了司宁宁一眼,“你一个人去后山做什么。” 司宁宁有点心虚,鹿眸撇向一边,屈起食指在脸侧挠了挠,“没去后山,就在屋后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竹荪来着。” 两人已经走到门口,霍朗驻足,司宁宁直接从他手里的筐抱起凉席,“谢谢你,上次的糖吃完了吗?我再给你拿一些。” “不用。”霍朗轻轻晃了一下脑袋,就地把筐搁下,“蛇虫鼠蚁都出来了,去竹林最好带个杆儿,走走敲敲。” “哦……”司宁宁迟疑点头,反正过来时,霍朗已经转身走出去十多米,她扫见脚边的筐,连忙将凉席靠在门边,提起筐追了几步,“哎!你东西忘拿了!” “给你的。” 霍朗消失在屋侧,司宁宁收住步子,“给我的?” 低头打量一圈,手里的背筐青色、米黄还没彻底褪去,显然是新编的。 这人也真是,该不会是有读心术? 她虽然确实需要这个,可上次没将话说出口啊…… 她这一下,是不是又欠人人情了? 司宁宁逛逛脑袋,把凉席装筐,想着一起拿进屋,临了上手才明白刚才霍朗为什么帮她拎到门口。 单拎凉席或者竹筐确实不重,可摞在一起,分量也不轻。 第92章 假期 捣鼓半天,最后还是分了两趟拿进屋。 司宁宁拆开捆凉席的麻绳,“簌簌”两声,凉席自动摊开,大的凉席里面,还有一张小的。 “咋还找人编了两张?”徐淑华打着哈欠问。 “我喜欢贴着墙睡,小的用来挡挡灰。”司宁宁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快到上工的点儿了,加上刚才司宁宁喊话的动静,继徐淑华后面,蒋月和宋小芸也相继醒来。 宋小芸凑近在凉席上摸了一把,“真不赖,比百货大楼里卖的两块钱的还要好,你找谁编的?花了多少钱?” 要是合适,她也想找人编。 徐淑华整理床铺,闻言笑笑没说话,蒋月也没说话,不过耳朵却竖起来听。 “没花钱。”司宁宁如实道,同时揭了床里侧的被褥。 “没花钱?” “嗯。”司宁宁摸出之前大队长他们固定床板剩下的钉子,出门捡了块半大不小的石头进来,“淑华帮我扶一下。” “好。” 司宁宁把较小的那张凉席贴着床板横着立起,让徐淑华按住固定,她用钉子顺着砖缝往里“笃笃笃”的钉,“给了十几二十粒的糖,还有小半碗面粉。” “……这样啊。”宋小芸“哦”了一声坐回自己床铺,没了后话。 司宁宁带回来的两张凉席,质量确实没话说。 宋小芸以为村里人穷,手艺活儿会便宜一些,可现在看来,并没有。 司宁宁平时吃的那些糖,她是看过的,一看就不便宜,而且还有面粉……这两样东西她一样也拿不出来。 宋小芸轻叹了口气,只好打消念头。 其他人也没再问。 司宁宁不知宋小芸真实想法,但真挺怕宋小芸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给霍朗的“报酬”都是处于自愿,且给了那些东西之后,始终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可能人家平时给别人编凉席都不是这个价,这回是看在陈莲米的面子上才照顾她…… 司宁宁担心她哪句话说的不对,宋小芸会比对她的“报酬”去找霍朗,到时候两头尴尬。 所幸的宋小芸没有多问,司宁宁不觉松了口气。 时间飞逝,转眼知青们下乡已经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六月中旬,赶在农忙双抢之前,赵红兵法外开恩给知青们放了两天假。 知青们抓住机会,准备趁着这两天时间赶紧补给所缺物资。 晚饭过后,躺屋里男女知青扎堆,说着明天去镇里的打算,徐淑华打量一圈,没见着司宁宁,她踱步进房间,果然看见司宁宁坐在床上。 天气彻底热了起来,屋里四张床,其中三张都还垫着布被单,只有司宁宁的床铺已经换上凉席,床上东西不多,煤油灯下淡黄的床面显得格外干净整洁。 司宁宁盘腿坐在床上,正埋头扒拉竹筐。 “宁宁。” “嗯?” 徐淑华反手关上门,走到司宁宁床边坐下,“这个月轮到我两出油了,莫知青那壶油还剩不少,我们买油要不要推迟一段时间?” “不,之前都商量好了,现在推迟等于打乱原有计划,后面一准出岔子。” 题外话: 春节太忙,在家被揪着耳朵干活,实在赶不上多更了!明天一更或者请假一天,21恢复四更,希望大家能理解! 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春快乐!新年暴富!暴美!暴甜!!! 第93章 去镇里 徐淑华不说话,司宁宁扒拉东西的手顿住,抬头问:“你票不够?” 徐淑华不好意思点点头。 司宁宁默了默,又问,“票你有多少?钱能拿出来多少?” “这个月队里刚发三两油票,我从家里来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二两全国通用油票,钱的话……”徐淑华嘶了一声,难为情道:“我能拿两角。” 就算是去粮油站凭票买油,也是要花钱的,如果按照最开始八个人一个月两斤半食用油来计算,即使两个人平坦,不管钱还是票,徐淑华都差了一大截。 想到莫北拿出来的半斤油还有不少剩余,司宁宁心里萌生一个想法,不过现在还不太敢落实,只能下个月再看看情况。 想清楚后,司宁宁道,“你把钱和票给我,这事我来解决。” 虽然难为情,徐淑华还是照司宁宁说的做了,她把叠得整齐的钱票交给司宁宁,再三保证道:“宁宁,我手头没那么多,你放心,我知道我该出多少,这钱我一定还你。” 司宁宁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油空间多的是,根本不用担心。 司宁宁想的是,上个月一整个月都没吃完半斤油,可能跟大家很大一阵子吃蒸土豆的原因有关系,炒菜少,油用的自然也少。 想是这么想,具体还得再看看这个月,如果在没有土豆的情况下,油也用得不多的话,那么以后每月两斤半油的供应,就可以和大家商量适量减少。 这样一来,按照徐淑华的条件能负担的起,其他人也能减轻压力。 还是那句话,生活有盼头,人才有干劲,才会降低一堆乌漆嘛糟的事情发生。 早在下午下工的时候,司宁宁就已经在空间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因此晚上没有再进空间,男知青散去,女知青屋里又聊了会儿天,便在熄灯之后,跟随其他三人一起坠入梦乡。 赵宏兵得知知青们要去镇里,担心人半路走丢,一早就在队里问了有谁要去镇里,到时候领着知青们一起去。 别说,这一问还真有几个婶子要去镇里买东西的,提前和婶子们约好了时间,知青们不敢耽误,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知青点屋檐下就想起了“咕咕咕”牙刷涮搪瓷缸子的声音。 有人睡眼惺忪小声咕哝,“去镇里咋还要起这么早?队上的公鸡也才打鸣?” “你以为谁都跟咱们一样,还能放假呢?没看出来吗?队上社员全年无休,买完东西还得回来干活儿呢……快点儿你,再墨迹不等你了!” “来了来了,好端端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真是的。” …… 司宁宁也是睡眼惺忪中得一员,洗漱完进屋背上竹筐,打着哈欠夹在小队伍里先往队上去跟婶子们碰头。 早上有点凉,路边野草上面都是露水,司宁宁位置全是比较靠末尾的,饶是如此,裤腿和布鞋也还是被打湿了。 布鞋一走一滑,加上人还没怎么清醒,迈过一处小横沟时,司宁宁专注打哈欠,不料脚底突然一滑,整个人一个趔趄,脑袋前倾直往沟里扎。 第94章 莫老大让我说的 司宁宁瞬间清醒,一句“卧x”卡在喉咙里来不及吐,脖子蓦地一紧,随免去摔进水沟,却也因这一下,差点背过气去。 揪住她后领的手在她站稳后便松开了,司宁宁回过头,斟酌道谢,话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了莫北黑曜石似的冷淡眸子。 “你看起来,真的只是表面聪明而已。”莫北斜睨司宁宁一眼,错开身走在她前面。 是的。 明面上看起来灵动聪慧,实际冒失笨拙得可怜,像只被恶猫吓得呆傻得笨老鼠。 笨老鼠司宁宁:? 您真的很不礼貌。 这人说话真不好听,什么叫表面聪明? 内涵谁呢?! 司宁宁朝天一记白眼,腮帮子鼓起,瞪着莫北后背前进,恨不能把人后背瞪出两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到队上,几位婶子也是刚刚到,两拨人碰头后,有婶子问了一句:“人是不是都到齐了。” 确定都到齐了以后,才一声令下,朝村外出发。 原本以为妇女的腿脚不会太快,真正赶上趟儿了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快不快的问题。 几位婶子都是队里干活得好手,干活麻利,腿脚也利索,走在前面恨不能健步如飞。 司宁宁走一阵就得小跑一阵,要不然指定得掉队。 徒步走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镇里。 几位婶子表示,她们要买的东西不多,要不了一个钟头就会回去,让知青们抓紧时间,到时候在镇供销社门口的大圆盘集合。 “婶儿,我们要买的东西多,一时半会儿弄不完,路我们已经记住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先回去,我们中午自己回去。”宋书瀚推推眼镜笑得斯文。 他身后包括司宁宁在内一众人,全部跟着小鸡啄米的点头。 几位婶子面面相觑,没有多说,就此和知青们分道扬镳,忙活自己的事儿去了。 她们一走,知青们围成小圈,“现在应该七点左右,午饭前在这里集合,有问题吗?” “没问题!” 商量好集合时间,众人转身一哄而散。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和任务,司宁宁昨晚睡前就表明了要办得事和大家不同路,因此分散之后,并没有人不识趣得黏上她,要和她同行。 “司知青!” 正为“落单”赶到庆幸,冷不丁听到有人喊她,司宁宁笑容一僵,转身回看,“怎么了?” 十几米开外,李凌源站在那里,“没事得咧,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不要去人少得地方,不安全。” 说着,李凌源看了一眼身侧,又补了一句,“这是莫老大让我说的咧。” 司宁宁先是一愣,目光跟着看向莫北,不看还好,这一看,莫北目光冷得可以杀死人了,哪里有半点“友爱”嘱咐的模样。 八成是李凌源看出他们之间得僵持,想缓解尴尬气氛才说的。 “我知道了,谢谢!”司宁宁一副我懂的表情,摆摆手背着筐小跑向前,只留给后面的人一道窈窕得背影。 看着司宁宁跑远,莫北收回目光,提膝在李凌源屁股上顶了一记。 第95章 供销社 “哎哟,你踹我做什么?” 莫北眸光冷淡,神情有一丝别扭,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李凌源急吼吼跟在后面,“是我会错意了吗?你刚刚一直看司知青,我还以为你是介个意思的咧?” 受不了李凌源的絮絮叨叨,莫北倏地驻足,他侧头居高临下的看向李凌源,眼神如千年冰窟中悬挂得冰锥一般,瞬间让李凌源住嘴,并且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李凌源当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这次好像真的会错意了。 “废话真多。” 李凌源缩缩脖子,食指拇指在跟前一划拉,比划出拉拉链的动作。 …… 镇子不大,整体路段呈现人字形,前后走个来回估摸也就四十分钟、一个小时这样。 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相邻,邮局和粮油站要稍微远些,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 和其他知青分开后,司宁宁跟着街上几个背筐的妇女身后去了供销社。 这年头,人们日常必需品多是从供销社购买,大件一点的东西,例如床单被褥、缝纫机、自行车等,则时需要去百货大楼购买。 一般镇百货大楼都不大,很大概率不会进电视机那种贵重的东西,进了也没人买,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大家都穷。 农村地界虽然穷,而镇和村儿还是有区别的。 像村儿里大多都是土坯房,镇里则要好上许多,砖瓦房是比较常见的。 供销社就是公正的二进砖瓦房,地里位置沿街,门口顶上拉了一条宽约20公分,长半米的红色横幅,上面印着“一切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而门口两侧的墙壁上,则刷上了腰高的绿漆,上面写满了各种激奋人心的标语。 司宁宁跟在妇女身后进屋,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排挤得满满当当的货架,而后便是那一大长条充满年代陈旧气息的绿色玻璃柜台。 里面东西同样堆得满满当当,有司宁宁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正打量着,前头进来的几位妇女已经放下背筐,小心拎到玻璃柜台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荷同志,你给瞅瞅,这是俺们上个月赞的鸡蛋,供销社收不?” 售货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长发扎成两根麻花辫坠在胸前,杏眼瓜子脸,长相秀气,属于小家碧玉的那种。 面对几位妇女问话,售货员笑容很和气,扒着筐看了一眼,道:“收的婶儿,鸡蛋供销社一直收,价都是固定价,但还是那句话,鸡蛋只能是当月的,放久了的不行。” “小荷同志你放心,鸡蛋俺们每个月都送过来,赞的都是当月的,新鲜哩!” “好,那我先给你们算一下。”售货员笑着点头,又冲司宁宁的方向喊了一声,“那位同志,你先看看,我这边忙完一会儿就来。” 凡是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司宁宁不是那种刁钻的人,点头之后,自顾自躬身沿着玻璃柜打量。 这个年代十分特殊,家家户户养鸡不论公母,都不能超过三只,人且吃不饱肚子,哪有多余的粮食去喂鸡? 第96章 搞钱 家里的鸡一般都是散养,平时扒扒蚯蚓虫子什么的吃。 鸡不肥,下蛋也不勤,抛去家里特殊情况偶尔吃一个,大半个月能攒下十个鸡蛋就算是个稀缺事。 进供销社的妇女一共有四个,她们带来的鸡蛋加在一起有35个,司宁宁在旁边瞧得真切,供销社按照四分钱一个收,35个鸡蛋一共一块零四毛。 四人中分得多的有五毛,分得少的就两毛,钱到手里还没捂热,就在柜台边上跟售货员沟通,买了火柴、棉线等东西后,相继离去。 司宁宁暗暗唏嘘,这年代物价确实低廉,一块四毛钱能买三十五个鸡蛋,换算一下,她手里的两块钱买鸡蛋能买50个。 “同志,你要点什么?” 柜台里的姑娘打断司宁宁的思绪。 “那个,鸡蛋怎么卖?”司宁宁回过神问道。 售货员愣了一下,笑问:“你不是本地人?前阵子听说咱们这里来的一批知青,你是知青。” 她口吻十分笃定。 司宁宁也没有不好意思,坦然点点头。 把鸡蛋放进专门用来承装鸡蛋的隔板,售货员笑道:“供销社只收鸡蛋,不买鸡蛋,不要是想买鸡蛋,也去菜市场,价格不变。” 供销社收上来的鸡蛋会在每天天黑关门前,由人送到市场那边,第二天才会对外出售。 因为量少,供应日期又不固定,因此根本没办法蹲点儿,难得供应一回,往往也是清早一开摊就被一扫而空。 司宁宁大概能推断出一些,因此没有在鸡蛋的问题上纠结。 撑住柜台指了货架上的几样商品询问,得知价格后,司宁宁故作思索,最后佯装对价格无能为力,没有购买。 又跟售货员唠了几句,司宁宁花六毛钱称了点江米条和酥糖,便转身出了供销社。 供销社收了鸡蛋又卖出去,还不抽成,或许有人会说这个操作如何如何多余,但是时代大环境如此,个人不允许买卖东西,被抓到就是投机倒把,会被拉出去游街。 俗话说的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胆小的人遵守规则,胆大的人挺风走险,有人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渐渐的便衍生出了“黑市”的存在。 司宁宁今天来的目的就是黑市。 她身上的钱拢共就两块二,花了六毛钱,还剩一块六,粮票两三张,除此之外啥也没有,就是想买东西,也放不开手。 当务之急就是搞钱。 随便找地方放下背筐,借住背筐掩饰把刚买的东西收进空间,司宁宁重新背起筐,沿路前行,目光扫视街边两侧,看见一处拐角小巷,想也没想调转步子走了进去。 农村小镇砖瓦房不多,巷子两边是土坯瓦房,屋檐下凝结一万个蛛网,蜘蛛们有的倒挂,有的昼伏夜出。 司宁宁沿着巷子往前走了一阵,最终在一处拐角处停下脚步。 拐角空间比巷道宽阔不少,边沿斜靠了两捆枯竹竿,竹竿底下还摆着几个破箩筐。 司宁宁环顾一圈,周围没人,巷道里也没有侧窗,她稍稍放心,侧身钻进竹子与墙之间那一小片地儿,借助两捆竹子的掩饰,转身进入空间。 第97章 伪装 失重感让司宁宁微微向前一个趔趄,双腿稳住后,没有理会看见她就开始奋起涌动的几头猪,司宁宁直奔别墅而去。 客厅里有她提前准备出来的“装备”和打算抛售的物品、物件。 步子刚踏进客厅边沿,司宁宁就已经撇下背篓,着手解开身上小褂子的扣字,迅速套上事先放在沙发上的米黄色新中式男士褂子,裤子也换成了事先准备的。 一上身将裤腿放下,裤腿长处一截随着走动不断磨蹭地板,司宁宁没有搭理,提起茶几上的假发和化妆包快步走进洗手间。 之前担心世界末日来临,空间里虽然有数不尽的物资,但外出的可能性仍然不能排除,考虑到女孩子容易吃亏,所以司宁宁才准备了这些男士假发。 不过也没准备多少,拢共十来顶。 司宁宁粗糙化了个装,用了颜色最深的粉底液,将面部皮肤铺成小麦色,拿遮瑕厚涂遮去脸上的两颗痣,之后还不太满意,又用侧影盘加重了一下肤色。 又将眉毛勾成高扬的剑眉,笔刷占着侧影在颧骨、唇角以及下颚线带了几笔,勾勒出男性面貌特有的线条感和棱角。 忙完这些,她才把假发带上。 网店上没有卖平头假发的,司宁宁买的假发有小狼狗类型,也有小奶狗类型的,长短多是在四五厘米左右。 要是世界末日来临,这种发型大概率还能迷惑一下人眼,可出空间要面临的世界是70年代,完全吃不消好吗? 对着镜子里小狼狗形象的自己扒拉一下头发,司宁宁舌头顶的了顶左腮,想了一会儿,她从化妆包摸出小剪刀胡乱剪了一通,喷了一些刘海固定喷雾后乱抓了抓。 帅气发型秒边鸡窝头,前沿头发细碎,隐隐遮住眉眼,司宁宁对着镜子左右晃动脑袋照了照。 还别说,挺像那么回事的,帅气小哥哥秒边gai(街)溜子。 “完美!“ 司宁宁呲牙打了个响指,重新回到客厅把之前翻出来的一双坡跟高跟鞋穿上。 事先准备的运动鞋、棉鞋、拖鞋有不少,高跟鞋基本没有准备,能翻出来的,都是以前她穿过的那些。 原身脚丫子码数比她本身要小一点,脚踝也要瘦很多,大小没办法改变,司宁宁只能将脚踝处的鞋带扣紧了一些。 穿上高跟鞋,裤腿也不拖地了,因为裤腿足够宽大,也看不出里面的高跟鞋,这样一来,身高上也得到了很好的伪装掩饰。 不过话说回来,鞋子不合脚,走动起来还是得小心一些,要不然会“翻船”摔倒。 要卖的东西,司宁宁之前都准备好了,收拾完身上,她没没急着往背篓里面放。 还没找到黑市的地点,要是背着一大筐东西去找黑市,还不得累死。 应对往里筐放了两个拆去包装标签的军用水壶,司宁宁挎上背筐,闪身出了空间。 巷子依旧没人,司宁宁松了一口气,紧紧背筐绳子,几步一转弯出了巷子。 题外话: 这个点儿,小可爱们是在被窝里呢?还是在守岁呢? 今天四更奉上!小可爱们别忘了三连,求五星!求月票! 有想法建议,欢迎大家留言,大家的五星和票票是阿谣的动力,阿谣会努力更新的!最后,新春快乐~ 第98章 黑市 巴河镇不大,要不了多会儿的功夫就能从这头走到那头,黑市毕竟属于违反纪律的存在,不可能出现在沿街地点。 这事也没办法问人,司宁宁走走停停,心思动了动,开始研究起行人神色。 碰上那种神色紧张背着大筐,步伐还急促的人,就会留意多看两眼,来回看了十几分钟,司宁宁还真发现了一点苗头。 不说所有背筐的人,但凡她仔细盯过的,至少有一大半本着一个方向去。 八成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司宁宁拽拽背绳,提步跟上前方几人,匀速保持距离。 跟了莫约半小时,司宁宁来到河边的一片荒草地。 巴河镇带了个“河”字,实际也是临近黄河分支的镇子,站在荒草地中,往远处眺望依稀能看见宽阔的河面和来回过渡的小船。 前面几个人明显加快步子,难道不是去黑市?是赶船过渡的? 司宁宁眉心微蹙,就在她以为自己判断错误时,身侧小跑过去两个人。 一个瘦高个,一个跛脚矮子,两人边跑边嘟哝,“快点的你,过了早市的点儿,东西都得跌价了!” 巴河镇渡河的码头不在这边,来这边的除了倒爷,就是有需求的人,因此,横在小路中的司宁宁并未引起那两个人的主意。 而司宁宁捕捉到他们话语间的信息,犹疑调头的步子瞬间收回,跟着一高一矮两人身后继续前进。 又走了十来分钟,渐渐能听见炒杂混乱的人声: “能便宜点不?俺家马上办喜事,俺诚心买,便宜点,要得不?” “最近盯得紧,大兄弟你也别为难我,你要是要点儿别的还要说,这可是肉……!咱往远的不说,就巴河这片地儿,有几个能拿到货源?我这也是投了血汗钱钱的买卖……” 终于,司宁宁成功踏足进入黑市的地界。 所谓的黑市位于一座废弃灯塔旁边,附近往远了是稳固沙土的小树林和荒草地,近处是堆积成山的沙堆,隐蔽性不错,而且如果有人过来抓捕,听见动静拎着东西往树林或者荒草地里一扎,脱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果真是挺风走险的勾当,联络地点的人也是狠费了一番功夫。 司宁宁暗暗唏嘘,缓步走进黑市,目光不由四处打量起来。 黑市跟曾经看的美食记录片中的农村赶大集很像,往地上铺一个麻袋就算是摊位,卖什么的都有,规模不算大,人却很多。 司宁宁没急着买东西,走走看看,却不知从她进入黑市起,几伙人目光先后不约而同从她身上扫过。 旁人眼中的司宁宁是个一米七左右,面相眼生精神的小伙,身上衣服崭新干干净净,背上背着个大筐,有人刻意凑近往里扫视,却发现背筐封口遮了一层布,瞧不见里面有什么。 黑市人挤人,司宁宁磨蹭前行,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嗨,小哥,出货呢?”耳侧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司宁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实在跟自己说话。 第99章 黑市(二) 司宁宁不轻不重点了下头,“是……咳。” 忘记掩饰嗓音,司宁宁忙咳一声,轻点了一下头,“是。” 搭话的是个小平头青年,司宁宁警惕性很高,没打算多说,那小平头却娴熟的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猴头,这片地儿的人都认识我,你这筐里的东西都是卖的不?我摊儿边上正好有个空缺,放个筐没问题,你要不去我哪儿挤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司宁宁下意识就要摇头,猴头突然反手一指,又伸出两根手指在她眼前晃悠一圈,“我摊位就在那,整个黑市最好的地儿,你要是跟我搭伙摆摊,我也不多要你的,就收你两分钱。” 一听见说搭伙摆摊收钱,司宁宁心里抗拒反而降低了一下,顺势看了一眼猴头的摊位,位置怎么怎么好什么的有夸大嫌疑,不过也确实接近黑市中心点。 司宁宁轻点了一下头,没有把话说死,“我刚来这边,路不熟先转转的,一会儿要是有需要,再过来。” “那成!” 猴头没有纠结,不过司宁宁走后,他却盯着司宁宁背后的筐看了一路,半晌踱步走回自己摊位,嘴里咕咕哝哝的:“倒的啥家当啊?这么一大兜子。” 黑市倒爷不少,但大多都是附近村镇跑出来谋生计的,说白了,即使成了倒爷,也还是半个泥腿子。 可司宁宁不一样,她身上收拾干净板正,衣服料子看上去也好,人长得还精神,乍一入眼就觉得有点来头,怕是来出什么贵重大货的。 至于那一头司宁宁自认为鸡窝一样的头发,在猴头眼里,却是乡下再常见不过的发型。 毕竟剃头也得花钱,平时不忙也就罢,家里老娘、媳妇应对用剪刀卡卡两下完事,赶上农忙,那可真顾不上。 拜别猴头,司宁宁继续往里走。 黑市卖的东西很多,有卖山上采的蘑菇,河里捞的小鱼小虾,农户人家自织自纺的土布,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大点的摊儿,那种摊一般是麻袋铺的地儿大,但上面并不摆东西。 期限司宁宁还疑惑,走走停停,看看听听,渐渐也明白了一些其中的门道。 摊儿摆得大,一般主张两个意思,一、手里货多;二、属于大件儿。 就好比三响一转结婚四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这类东西个头体积大,不好拿出来明示,一般在有需求的人上前问价后,想要或者确定要,倒爷领卖家去别的地方看货,或者让人把东西送来,当场交易。 想想也是。 要是把自行车、缝纫机啥的都摆出来,一个运气不好赶上带xiu章的突击,那是要命、要车还是要缝纫机? 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比猴头哪里更好的位置,已经做出决定,她出黑市找到一处无人的沙堆,在沙堆后面将一早准备的东西装筐,末了背起筐重新进入黑市。 “没票肥皂一块二,有票八角,打火机三毛一个,油满的,做饭的话够用大半年……” 第100章 倒卖 猴头埋着头,见摊位前站过来一双脚,他正一股脑报价呢,就听“哆”的一下,摊位前又落下了一个筐,听声沉甸甸的,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猴头抬头往上看,立马笑颜如花,“嘿!我往这边挪挪,你站我这边来!” 不是刚才他搭讪的那个小伙,又是谁? 今天虽然没卖出去多少东西,不过分出一小片地就白得了两分钱,猴头心里别提多高兴,转头看向司宁宁,一张黑脸笑的皱成黑色菊花,“你还没说呢,你买的啥?” 司宁宁没答话,在猴头身侧蹲下,她问:“有没有多余的麻袋?我没带。” “麻袋麻袋,你这说法真斯文,我们这不叫麻袋,叫蛇皮袋。”猴头从身后箩筐拿了个旧蛇皮袋递给司宁宁,司宁宁铺好后,他又问:“你不是镇里人?县里来的?” 顿了一下,猴头忽然压低嗓音凑近司宁宁,“你该不会是知青?” 司宁宁手一抖,强装镇定翻了一记白眼,“这跟我倒卖有关系吗?你再这么多话,两分钱还我。” 猴头立马捂紧口袋,闭嘴退回自己位置。 开玩笑!收进来的钱,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耳边清净了,司宁宁这才把框里的东西拿出来,不过也没全拿出来。 寸宽纸张扎紧鸡蛋面,往外拿了三小捆,军用水壶往外拿了两个,雪白饱满的大米一小袋。 鸡蛋面是开的之前买的袋装面,1500g一袋,一袋里有10捆。 米则是原产米,司宁宁选择这几样就是打定粮食好出手的主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三样东西一拿出来,先不说路上行人,一旁猴头先瞪大了眼睛,蹲身过来就像去摸那雪白的面和大米,半道被司宁宁察觉,一手拍开。 猴头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小声问道:“兄弟,你这哪里整来的东西?花了不少钱?可别折价了。” 猴头这话并非眼红。 面粉、大米分等级,不同等级价格不同,但是最贵的价格也买不了司宁宁拿出来的这些米。 如果是花高价收进来的,在黑市兜售,超出黑市价格太多,没人买;按照黑市价格出售,亏倒不至于,但利润降低,就不值当了。 咋说也是顶着游街、挨枪子儿的风险呢。 黑市里不要票的米粮肉,价格一直位列前茅,基本就是翻倍卖,司宁宁打听过去,粮油站凭票买米一斤一毛七。 面粉分等级,最好的面粉和大米一个价,差点的一毛一二这样,粮食方面偶尔遇到特殊情况会往上浮动两分钱。 例如粮食紧缺的时候,或者赶上年节之类的重大节日。 黑市大米售价一斤四到五毛,面粉中最好的富强粉也是这个价,其他的则在三毛左右,都不要票。 司宁宁也不贪心,随手指着摊位上的米面跟猴头解释,“米五毛一斤,面是精……富强粉鸡蛋面,所以要贵点,一捆三两卖两毛。” 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米粮本来就是好东西,更别说成色这么好的…… 第101章 极端对比 这么白净,光是看着,就好像能闻到米面散发出来的香味似的。 最重要的是,价格合适! 猴头吞咽口水,有些意动,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司宁宁摆的麻袋前,已经蹲过来两个人。 一个寸头满脸岁月磋磨痕迹的黑脸汉子,一个穿着白衬衫、旧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两个极端的存在挤在一起成为鲜明对比,此时此刻齐齐看向司宁宁,“小兄弟,你这米\/面咋卖?” 说完不能等司宁宁回话,两人对视一眼,黑脸汉子憨笑没说话,中山装男人皱了皱眉,转瞬又笑着看向司宁宁,“有多少?价格合适我都要。” “米五毛钱一斤,鸡蛋面一捆三两,两毛钱一捆。” 米的价格在黑市上算中规中矩,中山装男人没有犹豫,让司宁宁把布袋里的米称一称,他要了。 司宁宁没有称,猴头那里有,借用猴头的称称重,布袋里的大米总计四斤二两,核算下来就是两块一毛钱。 中山装男人从衣服夹层的口袋里摸出一打毛票,边数钱边跟司宁宁唠嗑,“小兄弟,这布袋也占重量呢,要不那二两就抹了?我直接给你两块得了,你看行不?” “叔,你也跟我掰扯这三瓜两枣了。”司宁宁摇摇头,经过勾勒的清隽面容清冷从容,“这米啥成色不用我说,你一看就知道。” 米确实是好米,压价只是出于习惯,顺嘴一说。 被司宁宁拒绝,中山装男人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将目光转向一侧,似是下定了决心,又抽出两毛钱慎重的递给司宁宁,道:“小兄弟,那面、那面也给我来一捆。” 中山装男人看上去不太像缺钱的主儿,司宁宁明显能感觉出,他是想要那些鸡蛋面的,不过可能还是觉得价格有些高了,所以下不去手,犹犹豫豫只要了一捆尝鲜。 司宁宁应着“好”,利落拿起一捆鸡蛋面,中年男人连忙将米袋拉开凑了过来,司宁宁犹豫了一下,最终把面放进米袋。 本来不打算把这米袋给出去的,但是眼前这人看上去也没带承装的东西,司宁宁只好转口道:“叔,你要是下回遇到我,记得把米袋还我。” 中山装男人愣了一下,一看手里米袋是棉布制的,心下了然,道:“行,叔不贪你这点儿,下回遇见你就还你,再有好东西,记得给叔便宜点儿哈!” “唉……” 目送男人远去消失在人群里,猴头“嘶”了一声,牙疼盯着司宁宁,“那口袋咋也得一尺布?那么好的布,好几毛呢……要是他坑你,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来黑市上卖东西的人,有几个是打牙祭的?”司宁宁淡淡道。 卖东西的铤而走险,买东西的如是,被抓到的下场都是一个样。 有钱没有票,正经渠道买不到东西,会顶着风险来黑市的,都是迫于生活所需。 这种人会来一次,就会来第二次,遇到是迟早的事。 司宁宁没再理会猴头,一边从筐里拿东西补上大米的空缺,一边抬眼看向蹲在摊前一直没走的黑脸汉子,“叔,你要点什么?” 题外话: 今天依旧是四更哦~ 今天大年初二,昨天大家的口袋有没有塞满红包呢? 第102章 不需要别人理解接纳 原本以为米没有了,眼见司宁宁又拿出新的一袋米,黑脸汉子顿时扬眉含笑两声,“就是这个,米,我要这个米。” 黑脸汉子和刚才的中山装男人不同,他身上衣服、裤子打着补丁,裤腿高挽一只,低挽一只,脚上登着草鞋,脚背上都是泥泞,不难看出他庄稼汉的身份。 司宁宁想了一下,委婉的又说了一遍价格,“米五毛钱一斤。” 黑脸汉子拳头紧了紧,笑容憨憨的,勉强中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这个,我知道,我买两斤,两斤你卖吗?” “卖的。” 黑脸汉子带了口袋,司宁宁装袋称重,称杆两斤一两冒头,她收了秤砣啥也没说,从挂钩摘下口袋递给黑脸汉子。 听见黑脸汉子身侧水桶里的扑通声,司宁宁好奇躬身看了一眼,是提小桶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 “叔,这是你买的,还是准备卖的?” “都是从水沟里捞的,丫头要出门了,本来是打算来黑市换点东西让她带到婆家去……没人看得上,哈哈,只能带回去了。”黑脸汉子道,末了看向司宁宁,“怎么?小兄弟,你想要?” 农村说法,丫头、姑娘出门,就是要嫁人的意思。 前后一思索,司宁宁基本猜测出黑脸汉子买大米的用意,应该是怕女儿去婆家受委屈,所以想买些东西告诉男方,他们家是疼姑娘、在意姑娘的,如果姑娘受了委屈,他们必然会为姑娘撑腰。 司宁宁心底一阵感慨,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父爱,又或者是带入了这个年代对女性的苛刻,突然遇到这样的事,她竟然有些羡慕那个女孩。 “叔这鱼虾怎么卖?换东西也行,我这摊儿上你想的上,价格差不多的都可以。”司宁宁笑叹道。 小虾米河沟里多的是,愿意花时间的,个把钟头就能摸到两三斤,他倒是想要那鸡蛋面,可是那面两毛钱一捆,对比下来,他这小虾米算个啥?可不能哄骗人家小兄弟。 “这些小虾米莫约有两斤,不值当什么,小兄弟要是看得起,意思意思给五分钱就成。”黑脸汉子不好意思搓搓脸,浑身透漏谦卑和实诚,是实打实的老实人。 虽然身上没什么钱,可两斤小虾米只要五分钱,这跟白给的有什么区别? 司宁宁刚准备掏钱,顿了一下,道:“我这没什么装的,你把桶一起给我,我给你两毛,或者你从我这儿拿一捆面,行吗?” 水桶在家自己就能打,虽然柴火没有专门做木工的木头好用,但也就是多花点时间的事,这笔买卖,不亏! “行,行!”黑脸汉子忙不迭点头。 猴头刚卖出去一块肥皂,转头看见这一幕,登时又是一记叹气,等黑脸汉子走了,他才道:“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你赶紧卖完这次换个营生,回头给家败没了。” 大小姐司宁宁的脑回路或许和常人的脑回路不同,她认为,挣钱正常挣,不挣黑心钱,买卖东西只要对准自己口味,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她认为值,那就是值。 不需要别人理解接纳。 第103章 我可不认识你! 猴头识趣没有多说,不过却掏腰包从司宁宁那里买了五斤大米,而司宁宁,则是在他那里花三毛钱买了个打火机。 司宁宁又陆续卖出去十几捆鸡蛋面和八斤米,之后就放着摊上余下的两斤米、三捆面,就没再往外拿东西了。 她准备的米面有不少,但是现在是在摆摊,身后就一个筐,东西拿太多会引起别人疑心。 日头高升,温度渐渐起来,黑市人流涌动,司宁宁闷出一身汗,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逢有人询问米面价格,司宁宁顾着回答,忽略了袖子上的褐色印记。 那人问完价后没买,司宁宁原地顿了一会儿,天越来越热,而且估摸着距离午饭时间不远了,她还得空出时间卸下身上行头…… 想着,司宁宁伸手去抓军用水壶,却在这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落在了军用水壶上面。 这什么情况? 从拿出来就一直无人问津的军用水壶,在她准备收摊的瞬间,被人相中了? 如司宁宁所想,对面传来清冷山涧滴泉一般嗓音,“水壶多少钱?” 字正腔圆京腔,还挺好听的。 司宁宁心里感慨,下一秒像是想到什么,神情有一瞬间僵硬,抬眼扫视一眼,顿时,司宁宁后背汗毛竖起。 莫北!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司宁宁心中小人抱头疯狂咆哮。 对上司宁宁怔愣打量的目光,莫北剑眉一闪而过的轻蹙,修长手指点点迷彩喷漆的军用水壶,再次问道:“水壶多少钱?” 司宁宁差点破功,迅速低头下头,喉咙滚了滚故意粗着嗓音道:“咳,十二块,这是新一批军用水壶,能保温。” 莫北默了默,又指了鸡蛋面和大米问价,司宁宁如实回答。 她以为莫北不会买军用水壶,比较十二块钱可不是一笔小钱,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莫北不光要了军用水壶,还把她摊位上最后的米面全部扫走。 “一共多少钱?”莫北低声问道。 司宁宁打称的手紧张的抖出了重影,“三捆面六毛,米两斤一块钱,军用水壶十二块,一共十三块六毛。” 莫北递给司宁宁一张黑拾元(十元)、两张两块,司宁宁找钱,要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坏就坏在司宁宁找钱的时候看了莫北一眼。 就是这一眼,已经收钱侧过身准备走的莫北,又转了回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摊主是个男青……不,或许应该说是少年? 那少年穿着他在京市大街小巷时常能看见的马褂,此时蹲在摊位里侧,就这么仰头望着他,他问完话,少年眼神明显有些躲闪。 莫北眉梢狐疑皱了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就是觉得眼前少年十分眼熟。 尤其是那双眼睛。 嗯? 那个…… 是泪痣吗? 凝神打量空档,莫北发现一处细节,虽然看起来有点模糊,但少年眼尾确实有一枚泪痣。 司宁宁如临大敌,她别过脸,脑袋埋得低低的,粗嘎嗓音故意带了点h省的本土方言音色:“别胡说,俺可警告你,俺做的是小本买卖,可不认识你。” 第104章 返 知青点之前商讨日常辅料如何安排,因此不管是莫北还是其他知青,他们来黑市都不奇怪。 但是…… 司宁宁可以跟其他知青一起来黑市,却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被莫北认出来。 要是真的认出是她来,这事要怎么解释? 司宁宁两手并用,飞速将蛇皮袋卷成长条塞给猴头,“谢了兄弟,我媳妇儿今天生娃,我得回去了!” 随便胡扯一个理由,司宁宁已经把筐甩到背上,拎起脚边水桶一脑袋扎进人群消失不见。 莫北怔愣在原地,有几分茫然。 应该是他想多了? 那小子八成以为他是在威胁他,所以跑的十分迅速……毕竟倒爷警惕性都高。 莫北细细一琢磨,觉得自己考虑十分在理,从人群中收回视线正要走,猴头见他穿着不差,连忙拉住他趁机推销介绍:“小哥,我这儿好东西多呢!看看不?” 虽是询问,却道出一连串物品名字,“有肥皂、打火机、还有马油,马油你晓得不?外来货呢可不好弄。你要我给你便宜点……” 莫北:“……” …… 另一边,司宁宁蹲在荒草地中“呼呼”喘气,一颗心跳的跟鼓点儿一样。 刚才真是吓死她了! 之前压根就没考虑过会遇到认识的人,现在遇到还不说,还差点被认出来! 想到这里,司宁宁双手抬起,狐疑捧住了脸揉了揉。 化妆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技术”,没道理这么轻易就被认出来啊! 一切疑惑,在进空间站到洗手间镜子前,全部得到答案。 原本硬朗帅小伙的妆容早就因为擦汗的缘故,弄得一大糊涂,滑稽倒也算不上,毕竟乡下人干活,脸色脏一块、白一块是十分常见正常的事。 只不过,之前遮瑕遮住的痣,尤其是眼尾泪痣,基本完全暴露出来…… 所以,莫北差点认出她来,是因为这枚痣吗? 看来,以后得更加谨慎了。 默默作出决定,司宁宁摘了假发,脑袋没了束缚顿感一阵轻松,凉悠悠的很是舒服。 利落卸妆、洗头洗澡,吹干头发变成出门时的斜麻花辫坠在胸前,又换上出门时穿的衣服,司宁宁找到背筐,往里装了一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后,便闪身出了空间。 她是在荒草地借助荒草的掩护进入空间的,从空间出来,人自然也出现在荒草地之中。 这片荒草地很广阔,被人注意到的机率很小,双脚踩上实地,司宁宁以远处黑市灯塔作为参照物,很快回到小路上,朝镇内约定地点赶去。 转盘属于镇中心地点,说是转盘,其实就是一个直径两米的花圃,以前里面立着名人雕像,后来有了动乱,雕像让人给砸了。 这年头也不时兴种花,久而久之花圃也就空了下来,因为还算有标志性,附近人都知道这块儿。 转盘距离供销社百来米的距离,站在供销社门口就能看见,司宁宁背筐往回走,远远看去,没在转盘旁边看见熟悉的面孔。 第105章 小娘皮,土包子 “司知青!介儿呢!介儿!” 正想着是不是错估了时间,这会儿还没到点儿呢,冷不丁听见有人叫她。 司宁宁偏头环顾打量,几声呼喊之后,目光才落到供销社斜对角的国营饭店上。 国营饭店是镇里少见的二层楼建筑,二层窗户边,李凌源和徐淑华冲她热情招手,初次之外,司宁宁依稀能看见他们身后的几个脑袋。 大家伙儿应该都在。 司宁宁冲两人摆摆手,紧了紧背绳朝国营饭店走去。 上楼才发现,一起来的都在,一伙人收获似乎都不错,身边都放着小包裹,当然,还是要属李凌源和吴勇最打眼。 他两脚边躺着一个半米长的大南瓜,那南瓜长条弯钩型,细的地方有碗口粗,粗的地方能顶上海碗,乍一看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斤。 他两这个月负责买菜,这南瓜应该就是他们这次的收获了。 饭桌是贴近长边的长桌,两女知青对排坐,打量之际,司宁宁往男知青那边瞟了一眼。 莫北坐在桌子外侧,这会儿正埋头打量手里……司宁宁卖给他的军用水壶。 回想起黑市的一幕幕,司宁宁心里仍有些紧张。 她不自然的把背筐放到桌边,宋小芸和蒋月葫芦串一眼,顺势往里侧挪,给她腾出坐的地儿。 “嘿~”司宁宁笑了笑表示感谢,坐下环视众人道:“准备在这里吃完午饭再回去吗?” “嗯。”对面宋书瀚点点头,“价格很合适,吃完再回去,也省的回去让女同志再做了。” 宋小芸人畜无害的笑了起来,接话道:“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活儿,难得放一回假,吃完回去就能好好休息了!” 司宁宁点点头,“那我也去楼下窗口看看。” 说着便下了楼。 国营饭店占地明显比供销社大,不光是二层建筑,屋里也简单做了装潢,地面刷的水泥,墙壁刷了白,绿色刷到了腰高。 虽然不太明白这年头为啥都喜欢刷绿漆,但不可否认的是,乍一看还挺敞亮的。 点菜的柜台要破旧的多,刷的红漆爆皮龟裂出一个个口子,上面贴了若干张红色小长条的纸张,勉强能看清上面的菜名和价格。 司宁宁看了一圈,冲柜台中的中年女人道:“我要两个芝麻甜饼。” 大部分饭菜都需要粮、肉票,司宁宁手里票不多,而且空间里什么吃的没有? 一时半会儿也不馋嘴,想着买两个不要粮票的饼子对付一口做做样子得了,却没想到,她这番举动惹恼了柜台里的女人。 见司宁宁看了半天只要了两个饼,中年女人嗤了一声,翻着白眼转身“嘭嘭”拍着出餐口木板,骂骂咧咧道:“两个芝麻甜饼!” 极其不耐烦的口吻让司宁宁掏钱的手微微顿住,她抬头正好就看见中年女人那一记白眼。 司宁宁眉心微蹙,眼神不觉冷了几分。 司宁宁还没说什么呢,那中年女人反而先怒了,“看什么看?你还敢瞪我?小娘皮,土包子,瞅着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题外话: 谢谢打赏的宝宝们!!!! 求月票!!!! 求五星!!!! 奥利给!!!! 第106章 都是平头老百姓,谁比谁高贵 国营企业的工作都是铁饭碗,其中服务人员,尤其是直观接触基层人民的工作者,很大一部分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 遇事甭管对错,看不起就是看不起,劈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顿疯狂输出,普通老百姓胆小老实,第一时间是想着自己吃点亏算了,息事宁人、绕路而行。 可司宁宁呢?她是“普通”、“老实”的小百姓吗?会畏惧她? 那必然不能。 “你骂谁呢。”司宁宁皱着眉,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柜台看似结实,其实桌面就两块薄薄的夹板层,司宁宁那一巴掌排下去,登时“duang”的一声大响。 别说柜台里的女人被吓了一跳,一层就餐的客人也惊了一下,齐齐转头看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有没有点素质?”司宁宁反手指向墙上挂着几个字框道,“你对得起‘为人民服务’这几个字吗?伟人要是知道你对人民群众是这个态度,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个柜台里?” “你、你……” 司宁宁嘴皮子利索,一顿输出,怼的中年妇女一阵无言,就是如此,司宁宁还不满意,又在柜台上拍了一记,神色凛然道:“你什么你?把你们这里的主任叫来,我倒想看看,负责这块儿的主任知不知道你这号厉害的人物,还是说,你们主任也像你一样。” 司宁宁毕竟接受过现代教育,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如果是70年代的原居民,这会儿别说是提着要见什么主任,可能连这女人的谩骂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有句话怎么说? 狗的面子给多了,它还以为自己是老虎了。 都是平头老百姓,谁比谁高贵? 司宁宁占了理,自然而然的不畏惧,不害怕,也正是她这幅“厉害”的势头,中年女人先怯了场,“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主任忙着呢,哪、哪有功夫……” 气氛正僵持,就在此时,一个大腹便便的光头一掀帘子从后厨出来,打圆场问道:“哎哟,怎么了这是?” 柜台跟后厨之间除了门,还开着一个大窗口,刚才发生的一幕,即使在后厨看不见,司宁宁的那些话肯定也能听的一清二楚的。 现在跑出来明知故问,司宁宁心情受到影响,俏丽小脸撇去一边,没搭理。 “张同志脾气暴躁了一些,没别的坏心思,我是这里负责掌勺的,我自掏腰包送同志你一份打卤面道歉行不行?”光头不动声色把中年女人往旁边推了一把,笑着赔不是:“咱们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和气气,和和气气,都退一步,退一步哈!” 周边顿时响起羡慕的咕哝声:“这姑娘嘴皮子真厉害,几句话就让国营饭店赔了一碗面……二两粮票呢。” 司宁宁眉心皱了皱,她可不是冲着那碗面来的。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宁宁视线转了回来,正色道:“面就不用了,但她给我道歉。” 第107章 买的什么 司宁宁说着,玉兰花苞般白皙的指尖指向光头身后,神情发憷的中年女人,“并且她得保证,以后工作态度端正,少做缺、少做愧对人民的缺德事。” 嘴里说着大家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实际上呢?仗着自己端着“铁饭碗”,拿着高昂工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比当代人们唾弃的资本家还要多几分资本气息。 有钱说话硬气那也没什么,可现在压根儿就不是那回事儿。 一层食客都不吃饭了,都在翘首以盼的看热闹,怕事情越闹越大,回头真传领导哪里,光头回头看了中年女人一眼,“张同志……” 中年女人吞了口口水,上前一步向司宁宁鞠躬,“对不住了同志,刚才是我嘴上没把门儿,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回去一定提高思想觉悟,以后绝对不会在发生这种事。” 她这份工作一个月能领14块5毛7,绝对不能丢。 想着,中年女人更诚恳了一些,环顾众人道:“大、大家伙儿做个见证,以后来着吃饭随时监督!” 司宁宁见她态度不错,便也不再深究,轻“嗯”一声把钱递过去:“别忘了,我的两个芝麻甜饼。” 中年女人是真的被司宁宁被吓到了,刚才那一通话说的,就跟经常拉领导出来训话的架势似的。 中年女人心里以为司宁宁是哪位大领导家养出来的姑娘,生怕司宁宁会回去告状,连忙打包票道:“忘不了,忘不了,一会儿就给你送过去!” 司宁宁上楼后,中年女人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料又被掌勺的光头叫去了后厨: “早跟你说了,你这脾气得改改……要看人下菜碟,也得看看身份不是?我早就跟你说了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个是领导,另一个就是文化人!” 光头比中年女人思绪清晰的多,刚才赔礼道歉曾不动声色打量过司宁宁,看衣服面料,司宁宁不像是有后台的,不过吐字字正腔圆,应该是城里来的知青。 “陈师傅,这、这我也没想到会踢到铁板,以后不敢了,真不敢了!” 光头摆摆手,转身贴饼子去了,“就祈祷那姑娘真的消了气。要是人家回头写了检举信,这事儿领导问起来,我也帮不了你……” 后厨的动静司宁宁不知道,见她回到二楼,徐淑华伸长脖子问,“咋去了那么久呢?” 一伙知青聊天聊得火热,根本没留意到一楼的动静,司宁宁也没有提,笑笑道:“嗯……顺便去了趟厕所。” 众人果然没再这件事上纠结,不过却将注意力都聚集在理司宁宁筐上: “司知青,你买的啥?装了介么大一兜。” “我刚才试着拎了一下,还挺沉的呢。”宋小芸点点头,满脸好奇。 司宁宁弯月眉轻皱了一下,看一众人神色,应该只拎过,并未掀开顶层的布去看,想到这里,眉心不由又轻轻舒展开来。 司宁宁笑道:“就买了一些日用品,然后去了趟邮局,家那边也寄过来一些东西……别光说我了,说说你们?都买了啥?” 题外话: 大家春节期间网购了吗? 阿谣一口气买了五十个快递,没有一个发货的,急得烧肝抓耳挠腮!! 第108章 家境 宋小芸看了蒋月一眼,“这边蚊子太多了,我和蒋月买了万金油。” “我没什么想买的,这次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认认路。”徐淑华挠挠脑袋,囧笑道。 哪里是没什么东西想买?不过是手头拮据罢了。 司宁宁点点头,没有戳破。 男知青那边,憨哥李凌源斜坐一躬身,从桌子底下把大南瓜抽了出来,“瞅介个,瞅介个,我和吴勇一起买的咧!介大个瓜你们猜猜多少钱?” “八分,你刚才说了好几遍了。”宋书瀚把李凌源葫芦里的药都倒了出来。 下一秒,边听李凌源负气抱怨:“哎呀呀你介个人,我那会儿是说给大家伙儿听的,司知青不是不知道吗?” 宋书瀚摇摇头笑着讨饶,李凌源消停后,他才冲着一桌人道:“我倒没买到什么东西,就买了墨水和信纸。” 这话说得是没买到想要的,应对的买了点墨水和信纸。 他话音刚落,跟他挨着的吴勇忽然开口道:“我也没买到什么,不过莫北好像收获不小。” 这话成功让所有人目光聚集在莫北身上,莫北手微微一顿,吴勇盯着他手里的军用水壶,道:“莫北,你这水壶哪儿买的?花了不少钱?” 莫北眉宇轻皱稍纵即逝,口吻平淡的回应:“没多少钱,你想要,下次我带你去买。” “哈?呵呵……我也就问问,我买不起。” 一半羡慕一半阴阳怪气的口吻,让司宁宁跟着皱起眉。 要说知青五湖四海聚集在这里,总共八个人,哪怕蒋月曾经找司宁宁的茬,司宁宁也没有说从心底去厌恶蒋月这个人。 可吴勇不一样。 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很多时候真的很让司宁宁反感。 明明从来没有起过冲突,这次事件更不是针对她,可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对吴勇这个人更加喜欢不起来。 大概是气场不合。 司宁宁垂下头。 70年代的军用水壶外壳是统一且单一的墨绿色,并没有其他花纹,莫北手里迷彩花纹的水壶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虽然好奇艳羡,但都识趣的没有多问。 虽然不知道莫北花的多少钱买的这个水壶,但在过去,他们对供销社里军用水壶的价格还是知道的,总归是他们买不起的,既然这样,何必多找话说? 说多了,问多了叫人误会,大家都尴尬。 热闹的氛围突然迷之尴尬,恰逢这时,传菜员送来了大家点的饭菜,才打破的沉静。 “快吃快吃,吃完赶紧回去了,往后再拖一会儿天更热。” “就是就是!” 桌上八个人,每个人点的饭菜又不一样,女知青普遍寒酸,不是粥就是饼,这类吃食是不需要粮票的,粥两分钱一碗,饼子四分钱一个。 乍一对比,男知青那边就显得“阔绰”得多,其中当属宋书瀚和莫北,一个点的是臊子面,一个点的红绕肉配大米饭,一顿饭就干出去五毛一块,在这年代已经属于大手笔。 由此可见,这两个人家庭背景都不错。 第109章 霍朗! 大家说完,都默不作声的埋头吃饭,谁都不好意思敢往那碗透红剔透的红烧肉上瞟。 司宁宁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一幕,心里感叹贫富差距。 却又在无意间看见对面莫北用筷子往碗里夹了几块肉,而后反手用筷子把盛着红烧肉的碗往桌子中央顶了顶。 众人纷纷抬头,意识到了什么又不好意思说,最后还是憨哥李凌源开的口,“莫老大,给我们的?” 应该是了。 司宁宁扫了一眼,碗里不多不少,正好剩下七块肉。 而这七块肉,占据整碗红烧肉的三分之二。 “嗯,分了。”莫北淡淡应声,始终低头专注吃自己的饭。 司宁宁抬起眸子看向他被前额碎发隐隐遮掩的眉梢,茫然晃晃脑袋。 有一瞬间,司宁宁认为自己是懂莫北的,但是,好像又没那么的懂……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红烧肉,司宁宁也不例外。 这年头肉卖得多贵,有多难买,大家都知道,那一块肉下肚之后,一伙人看待莫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一个个眼冒崇拜小星星,活像对面的莫北不是凡人,而是活佛转世一般,雷得司宁宁嘴角一阵抽出。 筷子触碰碗碟“叮叮咚咚”的响,很快吃完饭,众人各自拿起包裹,拉成长龙先后下楼。 徐淑华和司宁宁落在末尾,期间徐淑华几次想帮司宁宁拎筐都司宁宁婉拒。 “不是很重,我自己来就可以。”司宁宁笑了笑,两人并肩前行,见徐淑华满面忧色,司宁宁身子往她那边倾了倾,安慰道:“放心好了,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真的?”徐淑华眼睛一亮,倏地抓住了司宁宁的一只手,“宁宁,我就知道你可以!” “嗯……呵呵。”司宁宁无奈笑了笑。 自顾自激动一阵,徐淑华连忙做出保证,“宁宁你放心,余下的钱和票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算过了,下个月就够了!” “你先保证稳定的日常生活,这个不急。”司宁宁道。 她这话一出,徐淑华感动得热泪盈眶,“宁宁,你太好了!” 感激归感激,徐淑华心中想法越发坚定。 钱票说了什么时候还,就得什么时候还。 徐淑华想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不单是因为司宁宁光帮了她大忙,更有两个人各方面也很投缘的原因。 而维持关系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守信。 司宁宁不知道徐淑华心中所想,眼见和大家拉开十多米的距离,司宁宁催促道:“唉,快走……唉?” 在镇里晃悠的这几个钟头,自行车都没看见几辆,而此时却有一辆苏联老式小皮卡出现在街上。 那皮卡缓缓从身边驶过,恰逢司宁宁偏头催促徐淑华,无意间和车内副驾驶的男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霍、霍朗?!” 司宁宁这一声动静不小,又是纯正清脆的京腔,徐淑华茫然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走在前面的知青听见动静纷纷回头,与此同时,那开出去几米的小皮卡倒车退了回来。 题外话: 撒泼打滚求票!!! 第110章 “顺风车” 副驾驶窗口架着一条肌肉线条流畅结实的胳膊,紧接着,一个脑袋偏了过来。 霍朗扫视了一眼司宁宁双肩后坠的竹筐,,又偏头看了看分散的知青,嗓音低低哑哑的问:“回队里?” “嗯。”司宁宁站在那里,认真的点点头。 小姑娘额间布满细汗,明明什么也没干,只是站在那里,却娇娇俏俏的让霍朗莫名生出一股,她过于乖巧可欺的感觉。 霍朗默了默,又问:“会开车门吗。” 嗯? 司宁宁愣了愣。 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要送他们回去么? 能通车的大路就一小段,往后都是山路,别说小皮卡,自行车都勉勉强强…… “你也是回队里?”司宁宁不答反问。 这短暂的空档,霍朗已经从副驾驶下来,拉开了车排座位车门,“是回队里,上车,带你们一程。” 说完他目光看向其他人,“后排座位能坐两个人,其他人凑合坐车斗。” 旁边几双眼睛来回在两人之间扫视,有人干巴巴道:“那、那谢谢了!” 知青们认出眼前的霍朗就是队上的安保队长,但对于司宁宁能跟安保队长能说得上话,各人心思活络,想法不一。 司宁宁和徐淑华上车后,其他人相继爬上皮卡后车斗。 农村没有水泥路段,都是土路,最近一阵天儿好没下雨,路还算平整,因此小皮卡缓缓前行,一行人并没觉得颠簸 驾驶员时不时从后视镜看司宁宁一眼,徐淑华则十分紧张,脑袋扭向一边佯装看窗外风景,实则一双手紧紧抓住膝前裤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车内气氛迷之尴尬。 司宁宁干咳一声,打破沉静,“霍朗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 还坐着小车。 而且看样子,这小车还是专程送他的。 “没什么事,出了趟任务。” “……哦。”司宁宁“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跟霍朗也只打了几次照面,要说缓解尴尬随便唠唠嗑,真的没什么好唠的。 这一问一答过后,司宁宁悲催的发现,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直到皮卡驶过他们来时连接大路的岔路口,司宁宁才又开了口,“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没有。”前面传来霍朗独有低沉沙哑的嗓音,“沿着大路走,车能一直开到索桥,我们在那里下车回队里。” 索桥…… 司宁宁莫约猜测到了点什么。 之前他们刚来这里,大队长带他们去三队,曾淌过一条小河,当时大队长曾说过,雨季小河涨水,水流很急,让他们往上游走走,那里有桥。 那座桥,大概就是霍朗口中的索桥? 不得不说,司宁宁猜对了。 车子开了没一会儿,就从主路转入山林地界,窄窄的山路勉强能通车,司宁宁打量周围,心里暗想:万幸这年代车少,要不然两辆车脸对脸遇上,那还真不知道怎么是好。 正午毒辣的太阳被树梢遮去,在鸟雀之中,皮卡停在一处铁锁链吊桥跟前,司宁宁心知道了地方,率先打开车门把筐放了下去。 第111章 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司宁宁和徐淑华相继下车,后车斗的人跟着从车斗中跳下,有人问:“这是哪儿?已经到了吗?” 司宁宁按照自己对“桥”的理解,跟大家透漏了一下范围,众人立即露出会意神色,“那我们过桥,往下游走走找到原来的路就可以了?” “过桥之后应该很有其他的路。”司宁宁晃晃脑袋,“霍朗同志也要回队里,我们跟他一道走。” 有认路的人领路,总比自己瞎捉摸走冤枉路省时省力的多。 正说着话,跟驾驶员简单沟通过的霍朗也下了车,他附在车窗边缘挥挥手。 里面立即传来驾驶员的呵呵笑声:“那霍朗同志我就先回了,下回要有什么事,我再来接你。” “嗯。” 目送车子掉头,霍朗侧过身,硬朗下颚朝索桥轻抬,“先过桥,延宽道走。” 桥那边的路,都是小路,但山里岔路口很多,对比之下,还是能分辨出“宽窄”的。 以司宁宁为首,几位女知青走在前面,憨哥李凌源扛着大南瓜和宋书瀚跳着脚快步跟上女知青,“司知青,我们手里没啥东西,我们帮你拎!” “哎哎哎!别跑那么急!桥晃得我晕!” 索桥是山里少有能直接接触到日照光的地方,霍朗轻挽衣袖,不经意的偏头一眼,便见阳光下,少年少女们嬉闹喜笑颜开的画面。 还真是一群…… 有朝气的丫头小子啊。 “霍朗同志。” “嗯?” 正感慨,冷不丁听见有人叫他名字,霍朗飘远的视线转回身侧,看清说话的人,他微有些怔愣。 “我替大家向你道声谢。”莫北眉眼淡淡,嘴里说着感谢,神情却又仿佛在诉说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顺嘴的事。” 大家都是往队上回,他只是顺口说了一句“上车”而已。 两人并肩前行,霍朗余光打量完莫北,凌厉的弯弓眉微挑,一向冷酷的脸,此时此刻竟破天荒的勾出浅浅笑意。 霍朗问:“京市来的?” “嗯。”莫北点头。 霍朗又问:“姓莫?” “是。” “莫远山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 原来是这样。 难怪长得这么像。 霍朗忽然就想通了。 两个人都是冷淡的类型,然而此时并肩站在一起,霍朗身上全然看不出平时的半点冷淡严肃之意。 明明比莫北年长不了几岁,却像长辈似的,口吻戏谑调侃着晚辈。 莫北剑眉轻皱,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认识我父亲?” “有幸收藏过莫远山同志的手绘北部湾地图。” 莫北还想再问,霍朗却没给他机会。 晃晃头失笑,霍朗伸手在莫北肩头拍了拍,道:“好好磨练,后生可畏。” 语毕,超前大步走去,“司知青。” “啊?” 前方被拥护的司宁宁回过头,脸上挂着交谈时的笑容,鹿眸却是茫然一片,“什么事?” “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呃……可以。”司宁宁愣愣点头。 “那宁宁,我们在前面等你。” “嗯。”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识趣的先走了。 题外话: 这本书首发qq阅读,只有qq阅读的评论阿谣才能第一时间看到,其他平台需要刻意去翻。 因为很期待大家的留言,阿谣一闲下来就去翻一翻。结果不出意外,看见了浏览器上的一条低分差评,大意指女主一开始就跟两个男的搞暧昧、女主饥渴男人什么的。 讲真,茫然又无语还有点小难过 明确说女主感情线现在还没展开,难道就因为互动的是男性或者有男性,就是搞暧昧了吗? 阿谣写文构思很古板(小伙伴说过很多回),但也只是想把故事呈现给大家,喜欢点个五星,不喜欢安安静静的走,或者留下建议都ok,真的真的不要尬黑主角。(杀人诛心,恶意喷真的比骂作者本人更让人难受。) 最后:最近更得没有之前多,因为下周八号最后一轮pk,之后需要日万……请求谅解,到时候大家可以看到爽啦! 第112章 糖 霍朗走到司宁宁身侧,司宁宁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等等。”霍朗没急着说,反是侧着身,目光望身后撇了一眼。 刚才因为说话的缘故,莫北落在了后面,眼下霍朗的意思,就是打算等莫北走了之后再说。 接收到霍朗的眼神,莫北立即会意,识趣的加快步子越过两人,只是与司宁宁擦肩而过时,他下意识侧眼看了一眼。 女孩儿粉唇抿着微笑,皮肤洁白在日光下恍恍散发着微妙的光晕,鹿眸乌黑清澄,眨眼长睫轻颤……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的笨老鼠。 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要藏着掖着? “哼。” 莫北铿锵有力的一声轻哼,转头走远了。 司宁宁‘嘶’了一声,茫然抓头。 咋地? 这人难不成是个大怨种? 她又哪里得罪他了? 翻了一记白眼,司宁宁没往深处想,肩头这时倏地一轻,回眸一看,原来是霍朗接了她肩上的背筐。 “边走边说。” “哦……不过那个,其实我背得动!” 往框里放东西的时,司宁宁手法讨巧,即使掀开布往里看,也只会看见满满当当的东西,但并看不见底下翻的是什么。 而且,实际上也并没有多重。 霍朗根本没将司宁宁委婉的抗拒听在耳里,他步子大,一连走出去几步,司宁宁要小跑才能跟上。 注意到这点,霍朗缩小迈步,斟酌了又斟酌,喉结滚了又滚,才终于开口出声:“这个事,怪不好意思的。” 这话不难听出他的窘迫,司宁宁跟在他身侧,右手穿过后腰搭在左手手肘,更加好奇的偏头看他,“到底是什么事啊?” 成熟棱角分明的男性面孔闪过一丝尴尬红晕,霍朗脸微微侧向一边,错开司宁宁的视线,干巴巴问:“你那糖,还有吗?” “糖……糖?”司宁宁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弯月眉皱成毛毛虫,一脸古怪的盯着霍朗侧脸,“就、就这?” 霍朗颔首,担心司宁宁多想,他不重不轻又补了一句,“我跟你换……买也可以,你要钱还是要票?我都能给你。” “原来安保队长,这么富有?”司宁宁半是感慨半是打趣的说了一句,霍朗微微怔愣,旋即解释道:“不是贪墨的,是津贴补助。” “害!我不是那个意思!”司宁宁尴尬摆手,继而弯弯唇,心情很好的在霍朗身侧一蹦一跳踩着枯枝落叶前行,“我那里还有一些糖,回头我给你送去!你之前帮了我,还送我一个背筐。” 司宁宁指指他肩上背着的筐,鹿眸小星星闪烁,“我也不要你的钱和票了,嗯……如果,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过意不去,那等你有时间,再帮我编点工具?” “好。”霍朗毫不犹豫的点头,“你想要什么?” 霍朗家里特殊,有一对年幼的弟弟妹妹,妹妹还好说,身体各项都十分健康。 相比之下,弟弟身体素质有些欠缺,大米也好,肉也好,总是吃不进东西,但司宁宁之前给的糖,是能吃下去几颗的。 第113章 多管闲事 霍朗原本没想过再麻烦司宁宁,他听得出司宁宁京市口音,推断司宁宁是京市人,带来的糖八成也是从京市买的,在此之前,他写信将糖纸一起寄到京市,想着托人买一下。 然而书信来回沟通了好几回,都没有找到类似的,因此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这个嘛……我得回去整理整理,看看缺什么。”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霍朗颔首。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十分符合司宁宁心中预期,她忍不住以拳抵唇轻轻笑了起来,心里念了声“真好”。 男人面容俊美无双,个子高大挺拔,相比之下,旁边的女孩显得格外小鸟依人。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此时女孩偏着脑袋以拳抵唇轻轻笑着,白净的脸胧泛着自然的红晕,一双圆而乌黑的眼眸望着男人,将男人的身影装了满心满眼…… 莫北心不在焉偏头朝后看了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说不清什么感受,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牵动了内心,连带着心情也不顺畅起来。 莫北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他想不通为什么,便在心里将引起始发根源全部推到了霍朗身上。 引起心情的不顺畅,一定源于那个男人熟知他的一切信息,而他,却对那个男人一无所知。 对……一定是这样。 “老大,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莫北冷淡应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而在更前面的地方,蒋月轻推了一把时不时扭头往回看的宋小芸,“你看什么呢?” 说着话,蒋月跟着回头打量一眼,走在她们身后的是男知青,宋书瀚和吴勇并排走着,莫北和李凌源在宋书瀚他们身后,司宁宁他们要在更后面,从这个角度,中间隔了两伙人,根本看不见司宁宁他们。 蒋月不傻,猜测出宋小芸看的不是司宁宁,她目光便在男知青们身上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距离较近的宋书瀚身上。 那一秒,蒋月似乎明白了什么,抓住宋小芸的手力气收紧,口吻紧张,“你疯了!” “不是的、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宋小芸神情一怵,心虚挣开蒋月的手,快步走在前面。 宋小芸确实是在看男知青,但她看的并不是宋书瀚。 蒋月不死心的跟了上去,“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是小芸,这是破坏纪律的事,对你没好处,你……” “你不说出去,又谁会知道?”手被蒋月抓着,宋小芸倏地驻足吼出声,这边动静一响,走在前后的男女知青相继投来打量视线。 蒋月神情受伤怔然。 空气一瞬间静止,四面八方唯有鸟雀虫鸣回荡。 宋小芸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顿时脊背一阵发寒。 “我、蒋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宋小芸即心虚又紧张,张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单纯的以一句“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收场。 “没关系,是我多管闲事了。”蒋月晃晃脑袋。 是了。 是她多管闲事…… 题外话: 快递陆续发货,说明年要过完了,小可爱们准备好开学\/上班了吗? 第114章 不白要 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有闲心插手别人的事。 “以后不会了。” 蒋月松开手,神情阴翳越过宋小芸,往前走。 “蒋月……”宋小芸喊了一声,见蒋月步子未停,她挫败的收回手,心不在焉的往回走。 众人心思各异回到知青点,司宁宁坐在床边整理东西,蒋月不在屋里,宋小芸也坐在自己床铺上,窸窸窣窣不知道在收捡什么,整个房间就徐淑华最清闲。 她没买什么东西,床铺什么的也是一早就收拾利落的,司宁宁整理的时候,她就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司宁宁聊天: “宁宁,你之前做的那个蚊香还挺好用的,还能做么?” “能做。”司宁宁手微微一顿,继而笑道:“不过我一个人速度慢,效率很低,你要是帮着一起,做一次指定能用很久。” “那感情好,你说说,要先做什么?也别咱两做了,大家一起呗!”徐淑华看了一眼宋小芸,道:“反正住一个屋,大家都能用!” “小云,你说怎么样?”徐淑华问。 宋小芸呆了呆,道:“我觉得没问题。” 大家都没意见,司宁宁就更没意见了,当即笑道:“那行。蚊香需要艾草,还得是晒干的艾草,所以一时半会急不来,有时间的话可以先割些艾草回来晾着,我们明后天再开始。” “哦,好!”徐淑华应声,见司宁宁整理完床铺往外走,她跟着伸长脖子问:“唉,宁宁,你上哪儿去?刚回来不休息会儿吗?” “我有事去趟队里……对了,蚊香还需要木炭,晚上做饭烧点柴火。” 说着话,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徐淑华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坐不住,就出去找艾草去了。 另一边,司宁宁是准备去陈家送糖的,刚从知青点出来,转到树木丛生的旧屋角小道,就和蒋月撞了个正着。 最近蒋月一直很老实,没有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司宁宁平时也会跟她有一些简单的交流,这次原本以为点点头打个招呼,大家就各自该干嘛干嘛去,不料蒋月却忽然伸出手拦住了司宁宁去路: “司宁宁。” “干啥?” 蒋月踌躇一下,缓缓收回手,犹豫半晌才道:“你那个糖还有吗?” “……”司宁宁狐疑扫了蒋月一眼。 今天是咋回事儿,怎么一个个的都问她有没有糖。 见司宁宁不说话,蒋月从口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粮票,二两的。 “我不白要你的,我跟你换,二两粮票换、就换四粒糖。” 粮票不好弄,二两粮票够吃一顿不错的伙食了,蒋月其实是有些肉疼的,但是她不想让司宁宁觉得她是在占她便宜。 司宁宁意味不明盯了一眼那张皱巴巴的粮票,并没有接过。 她手插进口袋抓了抓,不多不少正好四粒。 把糖递给蒋月,司宁宁道:“你要是馋的话,这几粒给你。” 一伙人大老远从城市过来,真的都挺不容易的,司宁宁不想要蒋月的票,又担心会伤到蒋月自尊,她想了想,道:“我打算做蚊香,需要一些木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留意收集一些。” 第115章 再上南山 蒋月有些纠结,最终接过糖紧紧攥紧手里,埋着头低声应了声好。 和蒋月分开,司宁宁一路穿过生产队,来到陈家那片竹林小道,她从空间有拿出一些糖,直将小褂子两侧的口袋塞的鼓鼓囊囊才朝陈家走去。 走过竹篱墙,大老远的就看见一个大个子蹲在鸡和水的槽边磨柴刀,司宁宁伸长脖子站在院门口,坏心思跺了一记脚,同时大喝一声:“嘿!” 原是想吓唬吓唬霍朗,却不知霍朗早听见她的步伐声。 霍朗不咸不淡看了司宁宁一眼,收了柴刀转身进屋。 司宁宁鼓鼓腮帮子,自己推门进了院子。 她以为霍朗只在‘求’人的时候会软和态度,事情一旦确认,就又恢复平时的高冷状态了,心里正愤愤不平,冷不丁又看见霍朗从屋里出来,手里还带了把靠椅。 霍朗把椅子搁在院中藤编小桌边,那意思很明显,请司宁宁坐。 司宁宁有点尴尬,故作狡黠的笑了笑,坐在桌边一股脑的往外掏糖。 这回的糖比上回还要多不少,得有二三十粒,这还不算,司宁宁还在往外掏。 “够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怎么用不了?我们这是等价交换。” 司宁宁还在往外掏,霍朗想要制止,手抬到半道觉得不合适,缩回去改用柴刀刀背架住司宁宁的手,“真的够了。” 他语气焦急,神情严肃,司宁宁缩缩脖子,突然又有那种发憷的感觉。 正好手里是最后两粒,司宁宁道了一声“好”,将手收回剥开一粒按进自己嘴里。 霍朗问:“你要编什么?今天有时间,我先把竹子砍回来。” “我想要一个小背篓,背背上也行,挂在腰上的也行,嗯……总之方便携带的。” 之前那个背筐太大了,适用于去镇里买东西,日常下地干活就不太实用了。 霍朗应了声“好”,司宁宁鹿眸闪了闪,又道:“我还想要一个簸箕,晾晒东西的那种,那个是簸箕还是筛子来着?可以吗?” “是筛子,可以。”霍朗点点头,这两样东西比凉席好编的多,劈好竹篾两天就能编出来。 他给司宁宁说了大概时间,正要说让司宁宁回去等待的话,却见司宁宁鹿眸闪烁抿出微笑,先一步开了口:“你刚才说要上山砍竹子,我能跟你一块儿去吗?” 这回司宁宁可不说什么“我去给你帮忙”的话了,她两腮鼓了鼓,坦言道:“知青点没什么菜,我想顺道去看看,还能不能捡到竹荪。” 霍朗默了默,最终点头同意带司宁宁一起去。 编竹篓和编凉席不一样,对竹子的要求没那么高,其实门口不远处竹林里的那些竹子就可以。 但是考虑到收了那么多的糖,又考虑到司宁宁说的处境,霍朗改变了主意。 让司宁宁在院里等会儿,霍朗进屋从自家拿了个小背篓给她,让她备着装臭蘑菇用。 当然,因为这一句“臭蘑菇”,司宁宁没好气的又念叨了霍朗几句。 第116章 我又不傻 两人一前一后朝山里出发,期间,司宁宁好奇询问起早苗,霍朗淡淡回答道:“他们有睡午觉的习惯。” “哦……” 随着近一段时间温度逐渐升高,山里的花儿们仿佛也到了花期,开得比上一次还多,抛去上次看见的那些,司宁宁又发现了许多爬藤的金银花。 “如果回来的时间早,我们能摘一些回去吗?” “你很喜欢花?” “也没有很喜欢,但是像这种金银花,摘回去简单炮制就可以做成花茶。”司宁宁说着,忽然回头打量霍朗,“花茶你知道吗?你不会都没喝过?” 花茶喝当然是喝过的,然而霍朗却晃晃脑袋,如固执的老学究一般叹道:“你这是从京市带来的京小姐病,司知青,贪图享乐是资本主义做派,万万要不得。” 原本以为这事会就这么过去,却不料小姑娘脸色一变,字正腔圆如连珠炮弹似的,吐出一连串的话来:“这怎么就资本主义做派了?” “我又没有挥金如土,凭自己双手就地取材、提高生活质量,这是智慧。”说着,司宁宁鹿眸一眯,半是恼怒半是意味深长的撇了霍朗一眼,“霍朗同志,我看你这种保守的思想才是最最最最最要不得的。” 说着,步子一转,摘下一段金银花侧枝,一边越过霍朗走在前面,一边揪着金银花尾部,抿着金银花吸起花蜜来。 霍朗吃了一瘪,跟在后面看见司宁宁脑后一走一晃的麻花辫,不觉摇头失笑。 牙尖嘴利的丫头。 因为水质缘故,京市喝花茶的现象十分普遍,其中当属茉莉花茶最为出名。 只有茉莉花茶才能压制住京市水的那苦涩的味儿,可在京市喝花茶是普遍现象,在h省这种穷困的小地方可不一样。 人心叵测,谬论压死人。 “你要喝就自己关起门来喝,别到处宣扬。”霍朗伸手,从后方扥了扥司宁宁麻花辫的发尾。 “知道了!不许揪我辫子!”司宁宁微有些吃痛,兜过辫子置在胸前,时刻防御霍朗的再次突袭。 将司宁宁小动作尽收眼底,在司宁宁看不见的地方,霍朗揶揄勾起唇角,“我跟你说的话,你要记住。” “不是就花茶吗?还有什么?” 这话一出,霍朗就知道,这姑娘把上回他的叮嘱忘了个干净。 到底是年纪小…… 两人徐步走在光影斑驳的林间小路上,霍朗叹了一声,道:“如果没有人带领,不要随意上山。” “就算有人带路,也不能轻易同意别的邀请,不光是你,你回去知青点,也应该告诉其他人。” 因为被揪了小辫子,司宁宁一直有些气恼,唇瓣无意识撅的老高。 可她不是不分好赖的人,霍朗的好意,她听得出来。 虽然能理解,但这不代表她就能接受霍朗老父亲一般的口吻。 “谁让我跟他上山我就上?我又不傻!” 登时,司宁宁回头瞪圆眼睛瞧霍朗,“我会跟你上山是因、呃……” 声音倏地卡壳。 题外话: 求月票的啦~(逐渐李凌源化) 第117章 如果你喜欢来山里 这处是一处坡道,司宁宁所站地方较高,回头视线几乎与霍朗持平。 而霍朗此时驻足的地方,恰好一束阳光破开树冠洒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怎么样的一副画面呢? 司宁宁出身豪门,即使与父亲感情并不亲昵,可也是位正经的豪门千金。 从小到大什么好的没见过? 多少人一辈子无法积攒起来的财富,或俊美或帅气,亦或是威武的男人,只要她要,千百个富家少爷挤破了头,都想在她面前溜一圈。 但,很可惜。 那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 这个拥有如上帝亲手雕刻描绘容颜一般的男人站在光影中,站在她面前,纵使一身衣衫洗的发白发旧,可当他用那样揶揄含笑的目光望着她,眼中倒映出她怔愣的面容时,“怦怦”的两下,心跳的声音被微风卷起。 一起卷起的,还有司宁宁前额细软的刘海。 额前刘海乱飞,司宁宁的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并非源于情爱的内心悸动,而是一种…… 温暖的感觉。 是的。 温暖。 不似先前藏匿锋芒的凌厉,那一束明亮的光源笼罩在霍朗身上,让他此时看起来格外的温和。 这是继前两次体会到的畏惧以外的感觉。 特殊的感觉,让司宁宁在霍朗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温暖气息。 是她一直以来都渴望的温暖…… “因为什么?” 霍朗揶揄抬颚,他的突然出声拉回司宁宁混乱飘远的思绪。 司宁宁脸倏地涨红,迅速背过身,埋着脑袋踏出重步继续朝前走,“没什么!” 她会跟霍朗一起上山,甚至主动提起,这里面不乏有对霍朗的信任。 信任从哪里来? 大概是盘旋霍朗身上的那股气势! 严谨、啸肃……像及了军人的气息。 加上肌肉结实的大个子,除了令人产生信任以外,莫名的很安心。 至少,如果突然有野猪出现,司宁宁认为霍朗能把野猪一拳头敲死。 应该能? 不过,这些都不是造成司宁宁脸红的原因。 司宁宁只是惊愕单纯因为那一眼,就在心中翻涌起了那么大的阵仗。 温暖吗? 她在渴望温暖? 内心突然腾起的未知感觉,让司宁宁下意识的抗拒,又或者说,与其说是抗拒,倒不如说是一种潜意识的畏缩更为贴切。 司宁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渴望”温暖,更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而感到害怕,接下来很长的一段路,她埋头前行,路边开出多么罕见、美丽的花,她都没有再侧目一眼。 霍朗注意到了司宁宁的反常,虽然和这个姑娘接触的并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这个姑娘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乖巧与热情,而此时却蔫哒哒的。 就好像是风中晃荡的禾草,忽然被抽走了生命,落寞的落入水面,沉浸湖底…… 是他哪句话说错了吗? 霍朗仔细想了一下,反思对待女孩,不能像对队里那些毛头小子一样的方式去对待。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沉吟片刻,霍朗提快步子与司宁宁并肩同行,“你要是喜欢来山里,或者哪天想进山摘花摘蘑菇,找我就是。” 第118章 在山的深处 司宁宁步伐微顿,心头阴霾稍稍散去一些,她偏头看向霍朗,满眼惊讶藏不住:“你会陪我来?” “当然,出任务时不行。” 说起出任务,司宁宁回想起今天在镇上遇到霍朗的情形。 虽然不知道霍朗口中的“任务”是干什么,但毕竟要以个人事情为主。 她一个人上山是肯定不敢的,霍朗愿意抽空陪同,她已经很感激了。 想到这里,司宁宁呲开一排整洁的贝齿,笑颜如花道:“谢谢!” 眼见小姑娘重新恢复笑脸模样,霍朗不觉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又听司宁宁道:“那个,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司宁宁环顾周围,刚才心情低落,她根本没注意周围,眼下再反应过来,路段已经和上次走过的路发生巨大的差距。 上词从山脚一路上山到竹林前才下了一道小坎坡,可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地势逐步向下,再往前走一段,八成就是山沟沟了。 司宁宁有些担心,“我们不会迷路了?” “不会。走这条路也可以。”霍朗提步走在前面,“天热,山里闷,或许换个地方更好。” 有霍朗在前面开路,司宁宁也不觉得害怕了,她重新恢复精气神,沿路摘花,落在霍朗身后十几米远,很快又会小跑着跟上。 等抵达目的地,司宁宁脑袋上早顶了一顶金银花藤扎成的小帽。 “哇……” 映入眼帘的景象,树木渐稀,土地被苍翠连绵不断的竹林垄断,微风一吹,半坐山都陷进了“呼呼沙沙”的响动之中,空气环境格外清新清幽。 而在竹林的另一侧,一条蛇爬小溪蜿蜒穿过。 那块地方十分巧妙,好像是云层被撕开了一条缝隙,独那块儿被光源笼罩,溪水波光粼粼,偶尔从较高的地方淌到低处,便会响起“咕咕叮叮”格外清脆悦耳的声音。 抛去前段时间下地干活的辛苦劳累,有一瞬间,司宁宁以为回到了小时候在姥姥家度假玩耍的时光。 她喜欢这个地方。 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 她眼里小星星闪烁,霍朗一看就知道她是中意这里的。 霍朗目光跟随司宁宁目光一起,一道打量起周围来,“山里姿态千姿百态,各个季节都不相同,比这里还要清幽的地方还有不少,下回时间充裕,可以引你一个一个的看。” “现在,先干活。” 司宁宁颔首,眯眼粲然一笑,“嗯。”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溪从哪里来的?” 霍朗目光扫视挑选竹子,司宁宁打量一圈,偏头倾听起来。 往小溪上游的地方传来一些响动,听起来像是小瀑布倾下的“哗哗”水声。 “不是山里浸出来的,就是山那边的黄河分支分过来的。” 说着话,霍朗已经躬身,扶着一根竹子“哐哐哐”的砍了起来。 司宁宁“哦”了一声,因为帮不上忙,就如一开始说的,她提着小背篓一步一躬身在附近搜罗起了竹荪的踪影。 近一段时间没有下雨,竹林中竹荪不多,能够被发现的,大部分已经枯萎腐烂。 第119章 先把头砍了 而余下的,就是一些个头小且干瘪的存在,从外表上看,显得不那么健康。 不过,毕竟是大自然的馈赠,纯天然无污染又有什么好嫌弃的呢? 司宁宁来者不拒,轻轻摘去竹荪底部的枯枝碎土,便将竹荪装进竹篓里。 半个小时的功夫,小背篓已经装了十几朵竹荪,底部一层被竹荪占满,司宁宁抖抖背篓,擦去额头上的汗,半蹲着身子磨蹭前行寻找。 不出意外再次找到将枯竹叶顶起的小鼓包,司宁宁凑近,手里树杈刚要去拨弄,那鼓包忽然“簌簌”小幅度颤动两下。 这动静惊得司宁宁向后坐在了地上,呼吸短暂止住,是蛇吗?还是什么? 种种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害怕还没来得及从心底腾起,司宁宁已经看清楚从竹叶中探出头的东西。 “霍、霍朗!” 说时迟,那时快,司宁宁手里树杈迅速探出将那东西按住,转头既是欣喜又是紧张的喊着霍朗的名字。 她这动静不小,又是整个人都坐在了地上,霍朗还以为她怎么地了,顿时松开砍了一半的竹子,提着柴刀就朝司宁宁走来。 等走到司宁宁跟前,霍朗愣了愣,“就这?” “刺猬!”司宁宁小脸红扑扑的,神情难掩激动,转回视线去看被她用树枝压着的小刺球。 因为受到惊吓,刺猬已经团成了一个椭圆的球,略微凑近看,还能看见两只粉色的小爪子从外面抱着脑袋,可爱极了。 小时候在庄园里,偶尔能看见黄鼠狼,曾经在姥姥家那边也见过野生的蛇和白鹭。 野生的刺猬,她还是头一次见。 司宁宁看得稀奇,无意识咧开嘴笑得格外开心灿烂。 霍朗居高临下看着专注看刺猬的姑娘,他不是很明白,一只刺猬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还笑的那么灿烂? 难道是馋肉了? 霍朗单膝低地蹲在司宁宁身边,用柴刀将刺猬翻了个底朝天,他脑袋微微后仰侧目看司宁宁,“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处理,并且保密。” “嗯……”司宁宁晃晃脑袋,纳闷看向霍朗,与之对视时,她眼睛亮晶晶的,笑容还未退去,“什么?” “就从这里。”霍朗抬抬下颚,示意司宁宁看刺猬,他手里柴刀随意在刺猬身上比划,“把头砍了,从这割个小口,皮就剥下来了。” 司宁宁:!……? 什么鬼!刺猬又不是兔子,砍头扒皮干啥?吃吗? “还、还是不用了。” 司宁宁脸都绿了,抖着手把刺猬挑飞。 刺猬顺着地势往前滚了一段,似乎察觉到危险,没了束缚以后,那刺猬迅速伸出四根小爪子,飞快捣鼓,没一会儿就扎进竹叶里消失不见。 见此一幕,司宁宁略微安心,忽然又听霍朗问:“你不是想吃它吗?为什么放了?” 他嗓音低沉中气十足,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司宁宁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后鼓鼓腮帮子嗔怪恼怒道: “我、我什么时候说要吃它了!它、它看起来是圆滚滚肉嘟嘟的,可是也才比手掌大了那么一点点,去了皮还有什么?” 第120章 解压 “是我会错意了。”霍朗坦然搓了一把剃得凌厉的头,“老一辈人说刺猬炖汤健脾,我以为你以前在城里吃的好,下乡不习惯,想吃肉。” 察觉是自己会错了意,霍朗道歉迅速,神情坦然,司宁宁也不好意思继续凶他,吱吱唉唉几声就顺着台阶下了。 在霍朗继续看竹子的空档,她换了个方式,躬身在一侧小声咕哝解释:“就算是肉,它也太小了,一口就没……不如放过它,而且……刺猬多可爱啊!” 下不去嘴好吗? “嗯,你说的有道理。”霍朗点头应许。 见他前后神色没有太大变动,司宁宁微微松了口气,又闲扯说了几句话,便提着小背篓继续找竹荪去了。 周围基本已经被司宁宁扫荡了一圈,再往远点的地方她也不敢去,目光环视打量一圈,干脆提着竹篓去了溪边。 竹林里有大片的阴凉,或许会有点闷,但并没有那么热。 而踏出竹林的瞬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黑发吸热,司宁宁顿感头皮一阵发热。 左右看了看,沿溪流上游十几米的地方,有一团横过溪流的树影,地面还有一根大腿粗的横木…… 树影有了,坐的地方也有了,正好休息一下。 想也没想,司宁宁朝那处走去。 原是打算休息一下,走近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因为临近溪边,又有树影遮挡日照,湿度大、温度始终,倒地的横木被滋生的大片青苔覆盖,司宁宁刚刚走近,就看见横木的另一边长着四五簇的榆黄蘑。 黄橙橙的,颜色鲜亮,漂亮的跟珊瑚群似的。 欣赏完蘑菇的“美”,司宁宁的心狠狠跳动两下,一个想法在脑海乍现:“丰收!发财了!啊啊啊啊啊!” 二话不说,司宁宁“哒”一声的迈过横木,蹲身着手开干。 这块有阴影,倒是不热,但是因为横木被青苔占领,有了腐败的征兆,周边盘旋许多小虫子和蚊子。 蘑菇上也是,生了一些两头黑黑、中间米白的小虫子,往恶心点说有点像蛆虫,但实际并不是蛆虫。 这种虫子以啃食蘑菇为生,只有在野生菌上面才会出现,人工养殖、种植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司宁宁最怕软体无脊椎生物,看见蘑菇上的虫子后脊背腾起一股寒意,手背、后颈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可这是好东西啊! 难道因为害怕就要放弃吗? 当然不! 看了一眼霍朗的方向,霍朗离她五十米远,正背对她削去竹子侧枝,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过来。 司宁宁略微安心,双手向下借助横木的这眼虚空一抓,手里便多了一双劳保手套。 将手套带起,司宁宁吞咽两下口水,注意力集中蘑菇底座,极力忽视菌顶扭动的小虫,“哆”的一下,就从横木上掰下来一簇榆黄蘑,底座还连带着一层树皮。 那一簇榆黄蘑有三四斤重,直径比海碗碗口还要大一圈,司宁宁捧着蘑菇,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自豪的感觉。 第121章 生产队应该不会说什么的吧 司宁宁放下那簇榆黄蘑,很快又掰下第二簇、第三簇…… 一通忙活下来,看着丰收,心里十分畅快。 就那一刻,司宁宁忽然就明白了,曾经网络上看过的视频评论区,但凡有关捡菌子、采蘑菇的视频,底下除了羡慕的声音以外,都是好治愈、好解压的评论。 治不治愈不知道,不过确实解压! 又转头看了一眼霍朗,他腿边还有几根竹子的侧枝没去,加上一会儿要扎捆,估计还得会儿时间。 趁这个空档,司宁宁小心把蘑菇托到溪边放下,借着流淌的溪水开始清洗蘑菇,水是活水,除了蘑菇底座的木桩、青苔需要手动清理以外,扒在表面的虫子早被溪水冲去。 司宁宁专心清理蘑菇,冷不丁听见水面有什么东西扑通的声音,起先还以为是霍朗忙完了,丢小石子吓唬她,刚念叨一声“别闹,就这最后一朵了,洗完就好了“。 然而话音落下,水面扑通的声音更大了。 架不住好奇,司宁宁侧头瞥了一眼,便见树影之外的溪流之中,一群小鱼扎堆,扑通弹跳,争先恐后争夺着被水冲下去的蘑菇虫。 与她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过半米,有些大胆的鱼儿,甚至向司宁宁游来,从她手中蘑菇飞快啄食一口,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宁宁弯月眉轻轻拧了一下,神情古怪。 怎么说呢? 就……这个体验挺奇妙的。 不过想到了什么,清完蘑菇之后,司宁宁把蘑菇和小背篓找了个干净地方放在一起,她脱了鞋袜,将裤腿高高挽起,白皙小腿试探伸进小溪里。 这块有树荫,水温有些低,那怕当下月份天气已经燥热不堪,司宁宁还是被溪水凉得一记哆嗦。 好在小溪水位不深,最深的地方刚刚没过膝盖。 大抵是曾经经过雨水,或者大水流的冲刷,小溪中和两侧泥土很少,都是被冲刷圆滑的石头,因此水草也不多。 在确认裤腿扎紧之后,司宁宁撑着站起身,往有太阳的地方走了两步,那些鱼儿早因为她一举一动而惊得四散而逃。 司宁宁也不着急,瞅准小溪里一块冒尖儿的大石头,她随手从水里捡起一块盘子大小的石头朝那块大石头走去,临近跟前“duang”的一下,毫无征兆的落下。 大石头冒尖的地方少,那石头砸上去“哗啦”一下,溅起不少水花。 竹林里忙活的霍朗犹如惊觉的鹿,迅速转身,便见那姑娘高挽裤腿站在溪里,弓着腰,慌张的在水里抓着什么,褂子前襟都快贴上水面了,丝毫未察觉。 霍朗不敢出声,生怕把人惊着摔水里。 他沉住气,飞快把所剩几根竹子的侧枝打掉,抱着二十多根竹子往外拖,直拖到溪边才丢地上。 司宁宁刚好又砸完一个石头,正捡着被震晕的小鱼往岸上抛呢,冷不丁对上按照霍朗居高临下严肃的眼神,她动作微顿,直起身撑住发酸的腰,尴尬笑了笑,“这个,这么小的鱼,生产队应该不会说什么的?” 第122章 我看得见 司宁宁以为,霍朗眼神的意思是不支持她的行为。 然而,霍朗什么指责的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弯腰,身体前倾向她伸出手来,“上来。” 近乎命令的口吻,更加坐实了司宁宁心中的猜测。 她淡粉唇瓣张阖一下,继而轻抿。 “哦”了一声,搭上霍朗的手,下一秒就被一股极大的力气牵制,就像是生活在水里的鱼儿,忽然被鱼钩挂住带出水面,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岸上稳稳站住了脚。 司宁宁还在啧啧称奇,却忽略了旋身捆柱子的霍朗。 他动作麻利,小臂肌肉鼓起,两圈麻绳便将竹子捆的死紧,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发虚的内心,和克制回避、不去看司宁宁莹白小腿的目光。 “随随便便就下水,你不怕水底有蛇?” “水很清,我看得见。” 是的。 溪水十分清澈,除了偶尔反射日照光有些晃眼以外,连鱼和水底的砂砾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蛇很灵活,有的贴在水底匍匐潜行,有的则盘旋在石头缝隙中,等你发现,早就被咬了。” “……”司宁宁两腮鼓了鼓,没有说话。 虽然不可否认会有霍朗说的这种可能,可这话在此时听起来,怎么都有一种抬杠的感觉。 司宁宁摘到了四簇榆黄菇,总共得有十多斤重,小小的背篓根本装不下。 霍朗就着溪水洗了把脸褪去燥热,坐在横木上手指灵活,利用竹子侧枝像上一回一样,编了个临时用的筐。 司宁宁则是取一根竹子侧枝,将多余的分杈去掉,只留主茎和末尾两节,用侧枝主茎穿过鱼鳃,把震晕的十多条小鱼小泥鳅串了起来。 怕鱼会臭,她捏住侧枝一头,把穿着鱼的另一头放进水里,随后再次跟霍朗确认:“这么小的鱼,队长不会说?” 司宁宁想应该是不会的。 上回她在黑市上买的那一小桶都是这个大小,当时因为不方便拿,就都倒进了空间的溪流里。 事后她还去看过,都还活着。 空间的溪流也是活水,但是流向远处的地方有透明的墙阻隔,不论是司宁宁,还是鱼,亦或者是其他东西物件,都无法穿过。 那些放进去的小鱼小虾,应该会繁衍出更多…… 司宁宁心里正想着,霍朗“嗯”了一声,给了她准确答复,司宁宁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 很快,霍朗编好了筐,将蘑菇小心放进筐里。 霍朗扛了那么大的一捆竹子,司宁宁本来说她背筐的,结果过来将篓子和筐一道拿走。 霍朗小臂筋线鼓起,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挂的满满当当,行走起来肯定是有些不大方便的。 司宁宁还想再说,然而最后声音止在霍朗坚定的神情中。 于是乎,手拎一串小鱼的司宁宁,和身上挂的满满当当的霍朗,一前一后往回走。 日落西山,重新回到陈家,脚尖正好踩住了夕阳。 眼看时间不早了,司宁宁琢磨出来的时间不断,就没进陈家院子。 第123章 保持距离 “还跟上次一……” 原是想说像上回一样,蘑菇一人一半,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前后也就间隔两秒,霍朗就开口打断了她:“家里人口少,我拿一朵,其他的你带回去。” “啊这……”司宁宁还有些犹豫,霍朗已经进了院子。 大捆的竹子“哗啦”一下抛在了地上,霍朗从筐里掰了一簇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蘑菇,“蘑菇是你摘的,我沾光拿点。” 旋即,又把小篓子放在了筐里,一起提起朝司宁宁走去,“剩下的有点重,要帮你拎回去吗?” “啊……不用。”司宁宁从愣神中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人都这么说了,再扯下去反倒矫情,司宁宁顺势接过筐背上,十几斤不到,她还是背得动的。 临走前,司宁宁回过头,院门口,高挑的大个子站在哪里,落日的余晖撒在他身上,凝成一道暖金色的线。 他如是目送一般,凝视着她。 “你今天还去知青点那里巡逻吗?”司宁宁问。 知青们刚住进知青点,因为担心那边长时间没住人,没人气,会有凶兽下山,霍朗早晚会带人过去巡逻。 但在知青入住半月之后,巡逻的时间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有时密集,一天去一回,当然也有隔三差五过去一回的时候。 前两天霍朗去县里出任务,队里安保队就没往知青点那边去,霍朗心里基本有数,便轻轻颔首:“去的。” “那行!”司宁宁抿唇一笑,倒退着冲霍朗摆手,“到时候你路过知青点走慢点,我还你竹篓!” 背筐是临时编的,编制时占了个手速快,但各方面质量都有欠缺,用不了两回,不过竹篓却是好的。 司宁宁原想把竹荪倒进筐里,就不拿篓子了,但是筐子周围的窟窿眼很大,竹荪会漏,想想就放弃了。 反正霍朗巡逻会朝那处走,也不用她再跑一趟。 “再见!” 拜别霍朗,司宁宁一路跑出陈家门口的那片竹林,才渐渐放慢脚步。 这年头对男女关系十分敏感苛刻,上午、下午社员们都在地里忙活,没心思看别处,可这个点儿马上就要下工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要是被人看见她单独与霍朗同行,对方是个心善、不多管闲事的便罢,如果遇上个恶意满满、嘴皮子还把不住门的,那可就是噩梦一场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传出什么样的话来,一个版本,还是两个版本?三个版本? 脑海里不觉回想起今天在山里,那种莫名心动的感觉,司宁宁弯月眉皱了皱。 或许,别人说也好,不说也好,她都应该跟霍朗保持一定的距离。 司宁宁坚信着清者自清,并不害怕别人泼脏水,但她心里仍对今天在山中心里萌生的感受,有着莫名的排斥。 潜意识告诉她,保持距离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心情本来就不顺畅,又事赶事,肚子在这会儿也有些不舒服,还是赶紧回去! 想着,司宁宁“呼”的吁出一口气。踩着夕阳的步子明显有加快。 第124章 憨憨司宁宁 然而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朦朦胧胧的,司宁宁朝后看了一眼,才终于确信。 “莲米婶儿,怎么啦?”司宁宁拔高嗓音。 几十米开外,田野斜对角的另一处田埂子上,陈莲米肩上架着空扁担,正冲她招手。 “司知青,你等会儿我的,我有事儿跟你说!” 司宁宁应声答应。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陈莲米来到司宁宁身边,她左右环视周围,这一大片都是水稻,高度最高过人膝盖,还得等几天才能收割,里面并没有人。 确保周边安全,陈莲米这才开腔,“司知青,上回你问我的那两件事,还记得不记得?” 司宁宁本来还有些纳闷,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 两件事,还能是哪两件?就是小鸡仔和菜地的事儿呗! 这事距离之前找陈莲米,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司宁宁还以为没戏了,没想到陈莲米又提了起来。 她连忙问,“婶儿,是有着落了吗?” “可不是咋地?”陈莲米笑道,眼尾三道鱼尾纹皱成深褶,两根手指在司宁宁面前一划拉,“司知青福运好,双喜临门。” 这话是说,两件事都成了! 司宁宁耐不住性子,淡粉唇瓣咧开大大的笑容,催促道:“婶儿快给说说,到底怎么个情况?” “嗨!我家那口子你是知道的,干啥事儿都讲究个程序过程,上回我把你说的自留地的事跟他说了,他考虑一通拿不定主意,一路上报。这不,今儿中午你们还没回来那会儿,公社传来消息,特地下达批条,支持知青同志在不占用生产队农耕地基的基础上,另外开荒。”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陈莲米缓了口气,继续笑道:“还有你问的鸡苗,孵小鸡也要时间,那几天我打听过了,队里正好有户人家预备孵小鸡,昨儿下午跟我说出壳了,让我给耽误了没能及时去找你……你瞧瞧,你今天有时间不?要是行,我一会儿领你过去看看。” 陈莲米面上笑容止不住,看起来比司宁宁还高兴。 原因别无其他,一是因为事成,二则是因为赵宏兵向大队、公社提出知青开垦自留地的事,得到了公社的大力表扬,还奖了个印着伟人头像的搪瓷缸子。 陈莲米是从心里感到高兴,看司宁宁的眼神,就跟看福星似的。 毕竟要不是司宁宁找她问这事,眼下马上农忙,她家那口子可想不到这事上头。 事情都已经成了,那还等啥? 司宁宁立马道:“婶儿,我有时间,我先把东西送回去,一会儿再过去找你,成不?” 说着话,司宁宁想了一下,毕竟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咋也得感谢一下不是? 司宁宁放下背筐,刚提起顶上竹篓,就听陈莲米惊呼一声,连称呼都变了,“哎哟闺女,你这是从哪儿薅的?这老些黄蘑?” “南山脚摘的,前两天看着还小,今天过去瞅了一眼,长出好大一片呢。”司宁宁笑了笑,心里腹议:谎话说的越来越顺口的,她都快成了谎话精了…… 第125章 鸡仔 想着,托起最大一簇榆黄蘑递给陈莲米,司宁宁诚实道:“婶儿,你帮了我大忙,我给你别的东西,你肯定也不要。这蘑菇是山里长的,不要钱,你要不嫌弃,就收下!” 虽说山里的树不能随意砍伐,动物不能猎杀,但蘑菇、枯枝柴火什么的,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三队依山,每年都有上山薅菌子的人。 只不过最近农忙,又没下雨,不是菌子生长的季节,这才没人上山而已…… 确实是。 这年头纪律严谨,送钱票买的东西容易被打上“贿赂”标签,可要是农户人家轻易能得到的山货,那就另当别论了。 司宁宁说话中听,陈莲米嗔怪两句也就没有推辞,接了蘑菇道:“那咱先回,一会儿你搁了东西再来。” “好!” 司宁宁重新背起筐,脚步生风火速朝知青点赶。 殊不知,在她转身之后,陈莲米盯着她背影看了半晌。 在陈莲米心中,司宁宁彻底坐实了“福星”的名号。 先不说先前委托的两件事都办成了,眼前又没下雨,又不是菌子出没的季节,南山脚就那么点儿的地儿,咋别个没看见菌子,就司知青看见了? 那大半框的黄蘑,咋也得长了一小片,旁个眼睛都瞎了不成? 所以说啊,这司知青的运道,是真的没得说。 有之前对司宁宁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印象在先,陈莲米愈发看好司宁宁。 另一边,司宁宁回到知青点。 她出门时空着手,回来却带了一个大筐,很快吸引几个姑娘的注意力,纷纷围了上来,“宁宁你上哪儿去了?” “天啊!这么多的蘑菇!” “上回鸡仔的事儿有着落,我得去一趟队里,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把竹篓里的竹荪一股脑倒在堂屋地上,司宁宁火急火燎的把篓子挂在门口台阶的晾衣杆上,“竹荪你们不会处理就先放着,晚饭先吃蘑菇,洗干净了正常做。” 榆黄蘑没毒,因此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司宁宁简单交代几句,又转口道:“对了,这筐是借别人的,一会儿安保队长从这儿过,你们帮我跟他说一声,他看见……他看见就认出来了,到时候顺手帮我还回去。” 话音落下,人已经提着背篓跑出去十几米。 三位女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缓吐出一个“行”。 司宁宁到生产队长家时,陈莲米刚在锅里焖上红薯,嘱咐三丫看好火,别太大,之后双手蹭着襜衣往外走。 一见司宁宁背上的大筐,陈莲米瞪眼道:“你个傻闺女,这又不是多光彩的事,别人偷着、捂着还来不及,你咋背那么大个筐?” 司宁宁愣了一下,揉揉鼻子道:“这个……婶儿,我刚才没想到,不过天马上就黑了,应该没事的?” 陈莲米嗔怪一声,点点头领着司宁宁绕过她家斜侧方的农具仓库,进了一条小巷子。 沿着小巷子弯弯绕绕走了莫约两分钟,陈莲米顿住脚步,停在一处巷壁侧门跟前,司宁宁便知道到地方了。 题外话: 求月票呀~明天爆更两万,记得来捧场哦~ 第126章 炸毛 陈莲米敲响门,苍老的咳嗽声伴随脚步磨蹭的声音向门边靠近,“是哪个呐?来了(liao),来了(liao)。” 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陈莲米立马笑道:“胡婆,是我,莲米。” 门应声而开,一个满头银丝用破布条扎着小揪揪的脑袋探了出来,老太太个头只到司宁宁胸口,看这架势,老得骨头都缩了,估摸连一米五都不到。 胡婆敞开门请两人进屋,司宁宁打量起小院。 虽是青砖瓦屋和院墙,但墙上有明显的裂缝,院里倒也空荡,除了角落一口水井和盛水的大缸、水桶外,什么也没有。 司宁宁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回头朝胡婆脚上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了一双三寸金莲。 很显然,这户人家…… 在过去不是一般的人家。 “胡婆,不是别的什么事,昨儿不还说鸡苗出壳了吗?这不,我给你把人带来了,你引知青同志看一看挑一挑,趁着天还没黑下来,一会儿好回去。” 刚才打量院子的时候,就听陈莲米和胡婆两人在拉家常,一个在介绍司宁宁,一个则是不断的感激对方多年以来的照拂。 眼下陈莲米话说到这里,司宁宁也不墨迹,连忙上前一步问好,“婆婆好,我一共要六只鸡仔。” 胡婆挪着步子领司宁宁和陈莲米进屋。 嘴里不断念叨‘可不敢承你们年轻同志的问好’。 司宁宁满头雾水,陈莲米拉了她一把,在胡婆看不见的角度里,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这是被斗怕了。” 司宁宁心下了然,怕说错话戳中老人心窝子,之后她基本没怎么开口,多少钱,要钱还是要票这些,都是陈莲米在交涉。 司宁宁则是在胡婆拎走打嗑的老母鸡后,借助窗口微弱光线,朝破箩筐里打量。 箩筐用的年月久了,扎紧的边缘已经松散,呲出的竹篾像箭矢似的,稍不注意就会被扎到。 不过这是外面,里面垫了一些稻草,早被母鸡压实,变得圆润异常,此时十多只小鸡们一步两晃的走动着,小脑袋转动好奇的四处打量,暖黄色毛茸茸的,别提多可爱。 “司知青,鸡蛋四分钱一个,孵小鸡也有折损,婶儿谁也不偏袒,社员换鸡苗一毛钱一只,或者一斤半红薯换一只,你也一样,你看这样成不成?” 红薯是粗粮,兑换细粮是3:1的比例,司宁宁刚干完倒爷的活儿,知道粮站大米1毛7一斤,胡婆给的价码很实在。 但她现在却不能拿出粮来,能用钱解决最好。 毕竟是知青点统一买鸡仔,有的人手头紧,没了口粮不行,有的手头宽裕,不在意半斤五两的,可贫富差距摆在那里,现在用粮换,回去很难平摊。 司宁宁连忙起身,忙不迭点头,“行,都听婶儿的,婶儿办事我放心。” 陈莲米颔首,转头看胡婆,“知青同志刚来,手里也没多少粮,胡婆,你看……” 胡婆家里这个条件,肯定是要粮更合适,钱的话,没有票也花不出去。 不过陈莲米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胡婆也不想为难司宁宁,便道:“那就一角钱一只。” 老人家应该是有哮喘,喉咙里“吼吼吼”的,像是卡进了一只公鸡,任谁都能听出她身体上的难受。 司宁宁也不墨迹,利落从口袋摸出一把毛票,在窗边点清楚递给陈莲米。 陈莲米又数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把钱递给胡婆,“胡婆,这钱你再点点。” 胡婆眼睛眯成一条缝,脸几乎要贴在那几张毛票上面,看了一通确认没问题,便扬了扬手,让司宁宁挑鸡仔。 司宁宁不会挑猪,自然也不会挑鸡,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陈莲米,“婶儿,你帮我瞅瞅呗?我不要公鸡,只要能下蛋的鸡。” 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鸡蛋能拿到供销社去兑换日常所需,社员们都愿意养母鸡,不要公鸡,司宁宁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刚破壳几天的小鸡仔,基本长一个样,外行人还真分不出公母,不过陈莲米却是懂的,“鸡苗公母也容易区分。” 陈莲米蹲下身,熟稔捞过一只小鸡教司宁宁,“你看这只鸡苗,它屁股毛尖尖的,八成就是公鸡。那只屁股椭圆指定是母鸡。要是还不能确认,就听听鸡苗叫声,清脆的是公鸡,母鸡的叫声要细碎很多。” 司宁宁认真听了一下。 还真是。 陈莲米手里握的那只鸡仔,叫声就十分清脆响亮,另一只屁股椭圆的小鸡仔,叫声也比起轻,也比较细碎。 一手钱一手货,六只小鸡仔装进背筐,破箩筐里还有七八只小鸡,司宁宁心里动了动,问胡婆:“婆婆,一家只能养三只鸡,你还有这么多小鸡仔,要怎么处理?” 陈莲米单纯的以为司宁宁是担心胡婆,当即笑着代为回答:“孵小鸡的手艺,咱队里只看胡婆的,明天放消息出去,只等有人登门……你呀,就把心放在肚里。” 胡婆也跟着“嚯嚯”笑了两声,浑浊的眼神打量司宁宁,好意提醒道:“姑娘,婆婆不唬你,这鸡苗瓷实,你带回去只管放心,平时喂点米糠小爬虫的就使得,长得快呢!不过就一件事你得记好了,鸡苗现在小,不光黄鼠狼盯着,夜猫(老鼠)也瞅着呢。” 司宁宁连忙点头称记下了,心里却想:黄鼠狼和夜猫吗? 看来,她这个谎话精又要上线了。 司宁宁:╮(╯▽╰)╭ 从胡婆家出来,司宁宁或多或少从陈莲米口中听到了点消息。 比如胡婆不姓胡,而是夫家姓胡。 再比如,胡家之前是地主,这个年月中敏感身份的其中之一。 十几年前还是兴旺的一大家子,如今树倒猢狲散,一大家子只剩下胡婆和一个外嫁的孙女。 前两年还有h小兵过来折腾,因着胡家在过去是家善户,山里那路和桥最开始都是胡家修的,只是后来又拓宽加固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胡家做了不少善事,人都说种善因得善果,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在后来胡家只剩胡婆和孙女两口人的时候,已经是生产队长的赵宏兵站了出来,头顶压力,让h小兵们适可而止。 中间经了几次拉锯战,似乎是认定了赵宏兵是块硬骨头,h小兵们也不再来了。 再后来,胡小妹出嫁,胡婆深居简出。 年月穷,队上社员大忙帮不上,不过今天一把豇豆,明天两个茄子还是能匀出来的,这么接济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 事儿就这么个事儿。 “与人为善,不说能得到多少回馈,但要是真遇到什么不顺畅的地方,肯定也是有人愿意搭把手的。” 临了分别,陈莲米说了这样一句话。 司宁宁点点头,表示认同,正打算说点什么,陈莲米忽然又转了话风:“你上回问我养猪的事,咋,对这事儿感兴趣?” “啊这个……”司宁宁愣了一下,食指窘迫挠挠侧脸。 她哪里是对养猪感兴趣? 实在是当时空间里的猪饲料都吃的差不多了,急着想把猪“口粮”的事解决了而已。 哪料到陈莲米竟然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 司宁宁犹犹豫豫,还想找个什么借口把事圆过去,然而陈莲米似乎看出她的扭捏,没再多问,反是别有深意的笑了笑,摆手说天黑了,让她先回去。 司宁宁有些云里雾里,不过为了避免陷入更深层了僵局,她道了声谢,转身回知青点。 一路走到小树林那片旧屋角,司宁宁面色僵硬,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小腹一阵暖流外涌,结合下午肚子不舒服,加之莫名烦躁顾虑的情绪,司宁宁或多或少明白了点什么。 她,来大姨妈了。 僵硬环顾一圈周围,却能没人,接着蒙蒙黑暗晃身进了空间,把背筐平放在客厅,司宁宁火速奔往洗手间,一脱裤子,还真是。 量格外的多,颜色还不怎么正常…… “呼……”司宁宁吁了口气。 伴随传入鼻息的腥味,司宁宁疯狂扯着卷纸,忽然就红了眼圈,“女性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在记忆中,原身因为日常营养供给不上,体质其实算不上好,大姨妈这种事断断续续,两三个月不来一回都是十分平常的事。 近一个月应该是她伙食改善太明显,身体素质明显有好转,不过即使如此,也显然仍需要进一步的调理。 司宁宁估摸,大姨妈估计在下午那会儿就来了,只是当时她没注意,万幸穿的裤子是黑色,让她避免出尽洋相的结果。 司宁宁擦干血迹,将内衣和裤子分开泡起来,冲了个澡洗去身上腥味,垫上姨妈巾换上干净衣服,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也托之前那三家店的福,东西没白扫,同一规格,或者差不多规格的黑裤子格外多,让她有足够的衣服,能即使更换。 冲了杯红糖水,喝完后小腹暖暖的很舒服,前额出了不少汗,司宁宁冲了把脸,这才提着背筐出了空间。 小道上没人,天色本来就蒙蒙黑,加之周围一圈都是树,光源映射不进来,显得格外阴森。 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司宁宁跳着脚往回跑。 知青点烟囱飘出炊烟,竹林顶稍前后晃荡,黑漆漆隐约看出个轮廓,被炊烟这样一点缀,云里雾里,宛如水墨画一般。 徐淑华在厨房做饭,其他人在门前开场四处分散,时不时就往屋侧瞟一眼,眼见司宁宁回来,以蒋月为首第一个迎了上去,“怎么样?鸡仔呢?给我看一下!” 其他人相继围拢,因为大姨妈的事,司宁宁心不在焉,干脆直接把筐递了过去,“一毛钱一只,一共六毛钱。” “哇!毛茸茸的,好可爱!” “我还是第一次见小鸡,它长得跟大鸡可一点也不一样,确定没弄错吗?唉?司宁宁呢?”蒋月抬头,周边几人之中,并没看见司宁宁。 司宁宁早在众人打量鸡仔的时候进了屋,这会儿正面朝里躺床上呢。 蒋月把筐递给男知青,进屋磨磨唧唧站到司宁宁床边。 蒋月性子有些傲娇,即使和司宁宁和解了,但日常交流接触并不是很多,平时交际,也就点头、“嗯啊哦”几声。 看出司宁宁的不对劲,蒋月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试探开口:“哎,你怎么了?卖鸡仔的说话不好听?” “没有……”司宁宁有气无力回答了一句,蔫蔫摆手,“就是有点困,我先睡了。” “晚饭不吃了?” “不吃了。” “那口粮不是白出了吗?你是不是傻?吃完再睡不行吗?” 蒋月顾虑很在理,但是司宁宁真提不起那个劲儿。 来大姨妈本来心情就不太好,下午又泡了凉水,这会儿腰酸不说,小肚子也胀得难受。 蒋月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司宁宁一下子没忍住,倏地翻起身推了蒋月一把,“我都说了不用、不吃,你能不能让我安静待会儿!” 平时机灵的像百灵雀一样的人,忽然就炸毛了,眼睛瞪圆乌拉乌拉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蒋月不知道司宁宁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好心提议却遭到这样的对待,她蒜头鼻鼻翼张合,也被气的不轻,“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明明是好心!” 司宁宁这会儿哪有耐心听她继续叨叨? “duang”的一声,人又躺下了,反手拿枕头捂住脑袋,再次把蒋月气得一记倒仰。 “好心当成驴肝肺,资本主义大小姐做派!你看我以后还管不管你了!”蒋月狠狠跺了跺脚,“啪”的甩上房门走了。 刚好饭熟,徐淑华从厨房出来喊人吃饭,看见蒋月气得炸毛,茫然的顺口问了一句,“咋地啦?” “不知道!”蒋月铿锵有力一声哼,转身出了堂屋大门。 “这要吃饭了,你还去哪儿啊?” 徐淑华喊了一句,无人应答。 “咋跟个炮仗似的?还没点呢就着了?” …… 晚饭徐淑华喊司宁宁,司宁宁没起,等她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三点多了。 第127章 她,帮不了他们 屋里是姑娘们绵长的呼吸声,外面是蝈蝈等小爬虫的叫唤声,司宁宁听了一会儿,试探性翻身,察觉没有侧漏这才小心爬起身,套上鞋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肚子有点饿了…… 司宁宁进了空间,先是去了洗手间,紧接着有去厨房洗了点米熬粥。 趁熬粥的空档,司宁宁窝在客厅沙发,把白天赚的钱一股脑都掏了出来。 大多都是一两角的毛票,其中最大的面额,就是莫北给的那张黑拾元。 这个年代rb最大面额就是十块,问世时期不同,叫法也不同,就比如说十块钱,光司宁宁知道的就有两个叫法,一个叫“黑拾元”,另一个叫“大团结”。 黑拾元出的套数不多,市面上很少能见到流动的,在后世也比较有收藏价值。 司宁宁把那张黑拾元抻开,或近或远反复的看。 纸币上折痕不多,磨损也不大,看得出莫北平时保管很用心。 司宁宁鹿眸闪烁转了转,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个想法。 收藏用心,一方面可能因为这张纸币的数额不小,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能看出一点莫北的性格和为人呢? 拇指抵着中指在纸币上弹了一记,司宁宁起身去了书房,来回在书架前徘徊两圈,从上面抽下一本成语词典,随便揭到居中部分小心把那张黑拾元夹了进去,继而一路将词典带到客厅。 之后如法炮制,但凡看见保存程度不错的纸币,司宁宁都小心将其捋平放进词典中夹起。 她空间有电脑有手机,却没有网络,这些东西收藏也好,打发时间也好,总得找个“兴趣”爱好,丰富娱乐一下生活。 二十五斤米卖了十二块五毛,两大包共计六斤的面条赚了四块,军用水壶十二块,一大摊票子数完,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八块五。 看着不多,却是这年代中产厂工一个月的工资。 再把收藏起来的票子一去除,手里灵活支配的钱就只剩下十六块五毛二,这里面还包括司宁宁原有剩余的一块多钱。 十几块钱摞在一起,厚厚一沓捏出一万块钱的手感,司宁宁觉得自己挣了一笔大钱,又好像没有完全挣到。 这笔钱在一众知青里头,肯定是富余的,可结合司宁宁以前的生活状态,这点真不够看的。 下次放假不知道什么时候,思来想去,司宁宁决定等天亮再去一趟镇里。 做下决定,厨房电饭煲正好“滴滴”响了起来,司宁宁盛了一碗白粥“呼呼”喝着,空间里食材调料还算全面,不过却没有配粥的小菜,她心里暗暗琢磨,回头看能不能试着做一点。 空间温度恒温,一碗热粥下肚,司宁宁额前出了不少汗,不过空间恒温,她到不觉得热,反而觉得一直胀得难受的小肚子舒服了不少。 没了身体“负重”,司宁宁心情明显转好,草草洗完碗筷归纳厨房,接着就去打量猪和菜地的情况。 几头猪已经超过司宁宁膝盖高,除了最开始几天吃猪饲料,后面基本就只吃黄瓜藤和猪草,现如今个头是有了,身上却没多少膘。 司宁宁推测,是绿植里没有催膘激素的成分,她还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没有激素是好事。 绝对不承认是猪没吃饱的缘故,才导致这么瘦。 本地喂养猪的草料有好几种,但凡是能就地取材、随地随割的野草,都称之为“猪草”。 之前从陈莲米口中得到信息,司宁宁在空间单独圈出一片地方,往里移植了一种芽点暗红的藤草和若干马齿笕。 这两种是乡下最容易取得猪草,但因为割猪草工分不多,一天割四筐只有两个工分,故而多是队上半大孩子干这个活儿,力所能及的换点工分帮父母爷奶分担家庭重任。 移植进来的猪草长势很好,尤其是那暗红芽点的藤草,简直疯长。 为了方便它们爬藤,之前刚移植进来,司宁宁就用竹子搭建了简易的三角爬架,便是每天都割一些喂猪,现如今那一长排的三角爬架,也依旧被藤蔓爬满。 不过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在扩建出几个三角爬架。 毕竟猪持续的在长,吃得也越来越多。 按照惯例,司宁宁割满一整个大号垃圾桶的猪草去喂猪,完事后将空间里剩下的竹子拦腰砍断,三段竹子钉进土壤中,形成一个圆锥形,在两个圆锥形之间,又架上一根完好的竹子作为连接的攀爬架。 藤草虽然属于藤科,但是和瓜藤、葡萄藤还是有区别的。与地面接近,匍匐茎扎入土壤中,会让它们长得很好、更密集。 为了确保后续割藤草架子不会轻易晃动损坏,司宁宁找来一些绳子捆绑固定。 空间里没有麻绳,就翻了一些毛衣线出来代替,两排架子都捆好之后,手压在架子上前后推了两下,确定稳固,司宁宁才转身蹲到原有长着藤草的架子前。 她也不去找锄头,就地用手扒拉两下,从底部扯出三四段生根的匍匐茎各自埋在新搭建的架子下方,如此一番才算彻底完工。 之后就是等了。 等着扎稳根,长出新的芽点…… 除了移植进来了的猪草,空间里各种瓜菜疯长,量实在太大,司宁宁偶尔也会摘取部分喂猪,猪的口粮问题,其实基本已经解决。 更让司宁宁头疼的,是那些猪粪。 猪嘛,吃得多,拉的多,随着猪越来越大,处理猪粪的问题也迫在眉睫。 空间土壤足够肥沃,压根就不需要增肥,司宁宁也不想把空间搞得乌烟瘴气。 之前猪还小,拉的也不多,猪粪一般被她处理倒在后山竹林,或是偷摸倒在了生产队的田垄沤肥坑,但是这种方法只针对以前,现在猪大了,拉得更多,根本行不通。 沤肥坑就那么点大,你说要往里倒一小桶、半桶的,别人看不出来,可要是把沤肥坑都堆到冒尖了,就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 得想想办法才行…… 司宁宁拧眉“啧啧”的给几头猪添水添粮,之后进屋冲了个热水澡,去除一身怪味。 把之前泡的衣服搓了搓倒进洗衣机,又把打算在天亮之后带去镇里的东西提前收拾出来,忙完晾上衣服才出了空间,悄摸摸的爬上床躺着去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天蒙蒙亮,大队那边隐隐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司宁宁终于躺不住了,她滚着要起身,却见脚那边的床铺,徐淑华先一步起身。 司宁宁昂起脑袋,“干嘛去?” “去厕所。” “哦!”司宁宁“哦”了一声,摸索跟着起床。 徐淑华睡眼惺忪的瞅她,“你干嘛去?今天休息,大家伙儿指定不起来吃早饭,你不用起那么早。” 司宁宁穿鞋的动作微微一顿,这才想起来,按照日子推算,一个月过去,今天正好是新的一周,轮到她做饭、打扫卫生了。 “我昨晚想了一下,还有一些东西没买,得再去趟镇里……淑华,我这就准备走了,你今天顶我一天班,行不?” 徐淑华点点头,却又道:“你一个人行吗?天都没亮……” “行的行的,路我都记着了……我往大路走,那边有车轱辘印儿,我指定丢不了。”司宁宁打包票道。 徐淑华仍然不放心,有心说陪司宁宁一起去,但是她手头紧,去了也不买东西,担心司宁宁会多想。 她还在犹豫,司宁宁已经火速洗漱完,背着筐跑得不见踪影,急切的竟是连床铺都没收拾。 徐淑华一阵无言,顺手把司宁宁床上的小毯子叠得规整,心里咕哝: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这年头出远门需要开介绍信,例如社员去县里,就必须得生产队长或者大队长开介绍信,但是日常去镇里采买是不需要的。 虽然如此,可司宁宁并非队里土着,作为外来知青,她的出行都需要跟“组织”报备。 于是乎,往生产队跟赵宏兵打过招呼,司宁宁这才启程往镇里去。 这会儿早上六点半左右,东边已经浮着大片橙红的云朵,路上露水很重。 从生产队往外走,司宁宁不经意朝远处看了一眼,即将要走的那条山道被雾气笼罩,隐隐绰绰,好似在水中打散的墨。 瞅着有几分神秘。 司宁宁一个人也不觉得害怕,掂掂肩上空筐一步一步走的扎实。 如早上跟徐淑华说的那样,她走的是大路。 一路走到索桥,确定没走岔,司宁宁左右环顾一圈,闪身进入空间,提前换上昨天那套行头,之后出空间继续前行,等到镇里时间已经将近八点。 司宁宁先去了国营饭店,一分钱点了一碗粥,端上桌时,还赠送了一小碟酸萝卜。 点菜和传菜的,还是昨天那个女人。 那女人并没有认出司宁宁,面对“客人”只要一碗粥得情况,也没多说什么,神色也还算正常。 大概真的被昨天的事吓到了,或多或少长了点记性。 司宁宁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喝完粥后,提着筐出了国营饭店。 按着昨天走过的路往黑市去,结果在转过一处转角时,被人堵了个正着。 只要过了这处转角,马上就能看见荒草地的…… “喂!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平头少年拦住司宁宁的去路,手里短木棒顶着司宁宁的肚子,逼得司宁宁连连后退。 司宁宁脚底踩的可是高跟鞋,加上路本就不平,无征兆被人堵住这样一推,摇摇晃晃险些没摔倒,万幸身侧就是巷子墙壁,她手快扶了一把。 少年身后还有几个同党,有男有女,年龄都一般大。 一行人五六个,手里捏着木棒,袖管扎着红条,在他们身侧墙角,还蹲着两个黑皮汉子、一个头发扰乱的中年妇女。 司宁宁默不作声的飞速扫视一圈,两个汉子双手抱头蹲着不说话,中年女人则是默默流着眼泪。 地上横倒了一个竹筐,也不知道是谁的,里面摔碎的鸡蛋蛋液流得到处都是…… 这可不是什么拦路抢劫,而是…… 抓投机倒把的! 司宁宁心头一跳,大脑飞速左转,然而因为她没及时回答,小平头眉头一拧,凶神恶煞的又推了她一把,“问你话呢!” “你跟他废话什么?走这条路还背着筐,指定就是跟那几个臭老鼠一个样,干投机倒把的勾当!”另一个小平头马脸少年道。 “就是,把他筐拿过来!要真是干投机倒把的,就应该给他砸烂!”五六个人里,唯一一个羊角辫女孩道。 这群人,和曾经去三队胡家闹事的,是同一类人。 眼里揉不进去一粒沙子,拿着鸡毛当令箭,黑的能让他们说成白的,白的,自然也能被他们说成黑的。 司宁宁心里固然不平,但也清楚,当下不能与这些人起明面冲突。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司宁宁嘴里说着这个年代的特色语录,从容不迫摘下背篓,“同志,我是去渡口接人的。” 多说多错,漏洞反而会更多,司宁宁点到为止,筐递过去之后,便开始保持沉默。 六七十年代人人都将伟人语录挂在嘴边,出门对语录是常有的事,能将语录对上,更是一件值得光荣的事。 普通老百姓一般会的就那两句简单的,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有就是“为人民服务”。 文化没有得到普及,又因为一些原因,导致现在学校到处停课,还真没几个能像司宁宁一样,能说出字这么多,还听着就不好记的语录。 小平头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跟前一身男装打扮,面容清俊的司宁宁,挺有文化的一个人,瞅着一身行头也不便宜,别是后头有人的主儿? 小平头略显紧张,手里的筐轻飘飘的,揭开筐口遮掩的布再一看,里面果真也没有,前后种种来看,司宁宁瞅着真不像是去干倒卖勾当的。 吃软不吃硬习惯了,担心得罪人,以小平头为首率先把筐还给司宁宁,道:“行了,没你什么事了,赶紧走。” 第128章 傅主任 这话不尴不尬,秉着我不追究,你就不能追究的阵势,小平头挥手让司宁宁走。 司宁宁当然不会久留,说了声“谢谢同志”,背起筐朝荒草地河边去。 看这架势,黑市今天应该不会开市了。 但是没办法,已经说了接人,总不能当着这群人的面再折回去。 司宁宁走着,路过蹲墙角那几人时,侧头看了一眼,眉粉修饰高扬的剑眉一闪而过的轻蹙,转瞬便挪开目光,神色也恢复了寻常。 她知道等待那几个人的结局是什么。 可是没办法。 这就是这个年代混迹黑市最大的风险之一。 他们可怜吗? 当然可怜。 但,她帮不了他们。 去灯塔那边看过,黑市今天确实没有开市。 原有的打算行不通,司宁宁只能再找别的出路。 又在荒草地蹲了半个小时,估摸那几个人已经离开,司宁宁才起身往回走。 黑市不开市,那就只能去别的地方找出路。 人口数量集中,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处是穷的里面总有几个富的。 坏则就坏在人流量大,密保工作不好把控。 不过想了想,司宁宁还是下定决心先探探风向。 她能出来的机会不多,下回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必须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而且既然打算走这条路,哪有不冒风险的道理? 她有空间在手,承担的风险总归要比其他倒爷要小很多。 放宽心,平常心…… 心里默默念叨,司宁宁已经远离了荒草地,绕过拐角渐渐回到主街。 她沿着街道边走边打量,最后留意到主街岔路口的镇卫生所,准确来说,是镇卫生所后面的居民区。 司宁宁站在主街,从她这个角度,依稀能从巷子口看见里侧房屋屋檐下拉起的晾衣绳,上面晾晒的衣服看颜色莫约七八成新,有的打着一个补丁,有的一个补丁都没有。 直觉告诉司宁宁,那里很可能是整个巴河镇唯一的“富人区”。 想也没想,司宁宁直接提步前往。 等真正穿过巷子,司宁宁才发现,这一片居民楼和其他地方不同。 南方因为气候缘故,搭建房屋时,屋墙普遍比北方的高,为了雨水方便滑落,屋顶也是尖尖的模样。 站在主街往里看,看不出什么,进去便会发现,一栋连一栋的屋子,虽然是常见砖瓦房的高度,却上下分了两层,且窗户分布十分密集。 从规格上看,很像后世老小区筒子楼的规格,给人第一印象,就是里面房间格局一定非常拥挤。 “一会儿嘴巴可给我放机灵点,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你老子我这回是下了血本!” “哎呀知道了爹,你都念叨多少回了!一会儿把背直起来,叫领导看着精神,好好表现是不是?我都记住了,你就放心!” 正打量,身后冷不丁传来对话声。 司宁宁转头一看,便见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寸头小青年急吼吼穿过巷子朝她走来,或者说,朝着她身后连拍的居民楼走来。 中年男人雾蓝色褂子洗的发白,左手拎着装红曲酒的网兜,右手提着贴红纸的油纸包裹。 再看那小青年,他下身穿着黑裤子,许是天热,裤腿挽到膝盖下方,上身就穿了一个小背心,漏出来的胳膊肘被太阳晒得油亮,但也能体现出这个年代少有强健的体格。 小青年手里也拎着东西,是个沉甸甸的竹篓,瞧不清里面具体是什么。 两人行色匆匆,并未注意到一侧的司宁宁,而司宁宁却从他们的对话之中获取到了线索。 “领导、“表现”,这不就是奔着托关系去的么? 领导都住这里了,那么确实能证实一些东西,至少能说明她最开始的判断没有错。 这里确实存在“有钱人”。 司宁宁左右看了看,凑巧脚边就有一处避阳的树桩子,她坐下佯装歇脚,实则关注那对父子去向。 看他们进的哪个门洞,以便作为之后“下手”目标的参考。 但是那对父子仿佛不是很聪明,一排楼房六个门洞,他们前后在六个门洞外面徘徊,走过来走过去,就是不进门。 司宁宁猜测这两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所谓“领导”的家,到底是楼里的哪一户。 果不其然,就听那小青年跺脚发牢骚道:“爹,你到底行不行了?!领导到底住哪儿呢!” “别急别急,老张说了,傅主任家就住在卫生所后面,要是找不到,就看香樟树,傅主任家门前正对着一颗香樟树!咱们先找香樟树……” “……” 司宁宁顿感无言。 还真让她给猜中了。 那对父子倒也不墨迹,脑袋扭来扭去四处寻找香樟树。 司宁宁目光跟着转动,这条横道巷子里,别说大的香樟树,就是小树苗也没有一个。 这回,司宁宁也茫然了。 别真是搞错了?! 三个人各自陷入狐疑,就在这时,身后的巷子里,有传来一阵自行车“叮叮”的铃声,紧接着便听一个声音响起:“嗨哟,周利民同志,是你不?” “啊?”父子中的中年男人回过头,茫然的目光倏地亮起,迎着巷口就走了几步,“傅主任,哎呀,您可算是回来了!” 周利民一股脑把东西塞进傅主任自行车的前框,嘴里连珠炮弹一样吐着话儿:“这些不值当什么,我听说主任您家的孙女马上五岁生日,过来道声喜,您别嫌弃。” “嗨哟别,这可使不得。”傅红书连忙腾出一只手把东西推回去,“那个事儿,我心里有数,就是橡胶厂啊,现在确确实实满员,不对外招工,我这真帮不了你。” 傅主任说着话,偏头扫视一眼。 巷子里小伙子有两个,他来回打量一时不确定哪个才是周利民的儿子,只是目光看到司宁宁时,他愣了一下。 司宁宁也愣了,双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 傅主任立马转圜了余地,指着司宁宁问周利民,“这是你儿子?周英哲?” 周利民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司宁宁似的,看了一眼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傅主任,那个才是我大娃子。” 周利民反手指了自家儿子。 傅主任目光闪烁,不轻不重“哦”了一声,脸上挂着公式化笑容,道:“前几天巷子里的树被人砍了,这里热得厉害,别管什么事先跟我上楼坐坐喝杯茶。” 说着,推自行车走在前面。 周利民连声应好,一记眼神示意皱周英哲跟上。 “逼崽子,给老子把腰杆挺起来,别跟他娘的抽了大烟一样!”周利民凶神恶煞瞪了儿子一眼。 只是三人没走出去几步,傅主任忽然驻足踩住自行车支架,匆匆交代一句“等我一下”,而后直奔司宁宁而去。 “小兄弟,真巧。”傅主任蹲在司宁宁跟前,刻意压低声音,“你哪儿得的消息?就为了个米袋子,追我家门口来了?” 司宁宁嘴角抽搐,嘴皮子掀了掀,道:“我说是巧合,您信么?” 刚才双方之所以都会露出诧异之色,就是因为认出对方是昨天的倒爷\/买家。 “哈哈哈,信!”傅主任哈哈笑了两声,偏头看了一眼周姓父子,又低声道:“我不大方便,你在这儿坐会儿的,我上楼让我婆娘下来。” 傅主任目光意味深长,司宁宁立马会意,了然点点头。 傅主任不在停留,回到自行车旁边,提起自行车放到门洞楼道里锁好,领着周姓父子上楼。 在这期间,周利民父子回头看了司宁宁好几眼。 司宁宁静心等候,百无聊赖之际屁股挪了挪,冷不丁被咯了一下,她伸手往树桩子上摸了一把,带出一手木屑,大概明白,这个就是周利民之前说的香樟树了。 刚被砍,剩个树桩子还被她给坐了,难怪找半天找不到。 楼道门洞里,很快跑出来一个穿着军绿色开衫短袖的中年妇女。 中年女人目光环顾一圈,巷子里空荡荡的,就见着一个穿着体面长相娟秀的年轻小伙站在墙头阴凉下。 一想八成就是这个人了,女人没有迟疑,大跨步靠了过去,“小同志,这是你的口袋不?” “是。”司宁宁点点头站起身。 “我叫张月梅,小同志不嫌弃,叫我一声月梅婶子就成。”张月梅笑道,同时不动声色打量司宁宁,目光落在司宁宁腿边罩布料的背筐次数格外的多。 她把米袋子递给司宁宁,目光扫视巷子,确定这会儿饭点没人在外面溜达,才靠近司宁宁压低声音鬼祟道:“我家那口子叫我问问你这回手里有些什么?要是对口,让我再买点回去。” 司宁宁从容卷卷米袋子塞进口袋,笑道:“婶儿,我手里关系多,你就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算这会儿没有,下回说不定能有,可以给你送过来。” 这年代在供销社、国营商店的“服务员”工作都是铁饭碗,更别说是领导了,那工作福利更是没得说,谁都舍不得被人拉下马,所以行事会格外小心,绝不给外人落下把柄。 与傅主任两口子交易,司宁宁很是放心,因此并未隐瞒。 张月梅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略有些三角形状的吊梢眼眯起,一半狐疑一般试探的问:“那、那肉,肉你有吗?” 张月梅不相信司宁宁的“神通广大”,可同时,心里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期待。 万一呢? 想着,张月梅又激动的补了一句,“什么价儿?” 肉司宁宁当然有,空间里十头宰好的猪呢,但是,她没分割切块,手里头更没有称。 司宁宁暗叹一声,笑道:“今天不赶巧,猪肉没有,不过婶儿,我这个有一只烤好的鸭,三斤半将近四斤的重量,刷了油也调了味儿,卖三块钱一只,不要票。” 司宁宁应声蹲下,扒着背筐让筐口朝向自己怀里,避着外人视线一翻手从空间里倒腾出来两个军用水壶、小半袋大米,外加一只包的严严实实还散发着热气的烤鸭。 她故作警惕朝周围看,半晌招手让张月梅过去看。 烤鸭捂得严严实实瞧不出个什么,但张月梅一眼就看见里面跟她刚还给司宁宁米袋一模一样的袋子。 张月梅扒着筐问:“这、这是米?跟上回的一样?” “对,这袋四斤八两,五毛钱一斤就是两块四,你要吗?” 四斤八两应该差不离。 满袋未拆封的大米重30斤,司宁宁昨天卖了25斤,余下五斤昨晚抓了两把熬粥,眼下袋子里的,是剩下来的。 昨天傅主任带回去的米,张月梅是亲眼瞧过的,刚才又伸手揭开米袋看了一眼,确定是一样的米,张月梅头点出了重影,“要,要!” 司宁宁手在筐里,顺手把包裹烤鸭的袋子扣开了一点,露出里面油汪汪的鸭皮和丝丝馋人的香味,“那这鸭,婶儿还要不?” 太久没见荤腥,张月梅被勾的喉咙直滚,好险维持不住形象让口水流出来。 猪肉食肉,鸡鸭同样食肉,都是珍贵稀缺的,张月梅也不好意思磨蹭司宁宁要便宜,只转口道:“这鸭真肥……就是小同志,要了这米,我手里也拮据,要不了这么大一只,能买半只不能?” 不是没钱,而是哪怕是每月都有工资的工人家庭,五六块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掏出来总是肉疼。 更何况昨天那位傅主任,已经在司宁宁手里消费了好几块钱。 这事还真让司宁宁头疼了一把,要是卖半只,那肯定要跟张月梅上楼,虽然对于交易还算放心,但司宁宁不得不为自己的人身安全考虑。 司宁宁随意找了个借口,“婶儿不满你说,我媳妇刚生,我今天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要赶着回去,实在没时间把这鸭分成两半……婶看这样行不行,要是米和这鸭都要,钱正常算,不过我额外搭你、搭你两粒糖,你看成不成?” 司宁宁把筐口倾向自己,在里头掏了半天,“掏”出两粒七彩糖纸包裹的糖。 第129章 橡胶厂 那样是她平时吃的糖,给禾谷、三丫他们的,也是这种糖,在这年代光是看这糖的包装就知道不便宜。 张月梅狠狠心动了一把,偏司宁宁嘴也甜,乐呵呵道:“这糖可不好弄,刚才听说主任家的孙女要过生日,正好给孩子甜甜嘴,尝个鲜。” 抹零头和赠送都是促成交易方式的一种,但是他们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就比如说司宁宁卖的米和烤鸭,按照市价来说不算贵,但是更低的价格也能买的,只是成色什么样,那就两说了。 买家肯掏钱买,就是知道物超所值,你给她抹零头也好,算便宜一点也好,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可正常计算价格,却额外赠送点东西,效果那就不一样。 因为,赠送=白得。 有时候赠送出去一两分钱的东西,甚至比直接优惠五分更能让买家感到高兴。 张月梅就是这类人。 “小同志,你这张嘴可真了不得……行,我都要了!”张月梅犹豫一瞬,忽然笑道,不过转瞬,又精明灼灼盯着司宁宁,“你说的,这米四斤八两,烤鸭将近四斤,错不了?” “求的长久买卖,绝对童叟无欺。” “咱们都是一个革命大家庭的,婶儿信你一回。”张月梅笑着喟叹一声,从裤子口袋套出一个卷好的帕子,慢慢揭开帕子数了一叠票子递给司宁宁,“一共五块零四角,你看看数对不对。” “对的,我都瞧着呢!出不了差错。”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米袋还是要还给司宁宁的,张月梅上楼,司宁宁就在楼下等。 其实张月梅心里还是有些没谱。 东西提在手里,感觉重量没啥大问题,但也就是怕缺那一两、二两的,为此,上楼后张月梅还站在楼道窗户往下瞄了一眼,见司宁宁还站在那处阴影中,一颗心才略微放下。 人还在,说明这是经得起推敲。 张月梅开了家门进屋,屋里三个男人正坐在桌边喝茶说话,听见动静齐齐朝门口看过来。 傅红书疼媳妇、疼女儿、疼孙子,是时常光顾黑市的大户,类似的情况其实经历过许多回,因此,张月梅应对起来也是格外得心应手。 她直接了当的把东西举起,冲傅红书扬了扬,笑骂道:“瞧你这老东西,还跟小孩子置气。那大太阳就让人站在楼底下晒着,等回去姑姐指定要跳脚骂你个舅舅一点不心疼大外甥。” 傅红书一秒入戏,板着脸道:“我刚才叫他,那小子理也不理我,你说说,难不成要我个长辈去跟他低头?” 傅家夫妇一唱一和,联合刚才在楼下,傅红书跟司宁宁说话,司宁宁却没跟着上楼这一事,周利民父子一点怀疑都没有,同时还在脑海中构造了一个事情起因始末: 八成是舅舅、外甥之间闹了嫌隙,两个都倔,谁也不低头。 那小子没跟傅主任一起上楼,连东西都没给傅主任。 这是不给舅舅面子,只认舅妈呢! 周利民笑着符合几句“半大小子年轻气盛,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过两年就好了”云云。 张月梅笑笑不语,进厨房卡着死角拿出杆秤,把大米和烤鸭各自称了一下,这一称,张月梅眼睛都瞪大了。 好家伙! 别说缺斤少两,称陀都打不住! 这回是真的占了大便宜了! 张月梅喜上眉梢,高兴得手都止不住的发抖。 张月梅匆匆把米倒进米缸,生怕会残留一粒米,捏着米袋抖了又抖,末了往腾空的米袋抓了两把头天晚上炒的南瓜子塞进去,这才提着口袋走出厨房。 “嗨,孩子还在楼下等着呢,我给他妈装点儿炒瓜子,老傅你先陪客人坐坐,一会儿我就上楼做饭。” “行了,你去,别真把那小崽子热着了。” 张月梅转身下楼把米袋交给司宁宁,司宁宁一掂里面有东西,还没拉开小口去看,张月梅就如实说了,里面装的是炒瓜子,让司宁宁吃着玩。 在不富裕的年代,炒瓜子也是诚意的一种。 司宁宁大致明白张月梅的意思,点点头放进筐里,“婶儿回,下回有东西,我先来你这。” 张月梅脸上笑容更大,跟在后面追了两步,“还不知道小同志叫什么呢?” 叫什么…… 司宁宁步子一缓。 真名肯定是不能说的。 就在司宁宁犹疑打算取个什么绰号糊弄过去,却因为她刚才的迟疑不答,让张月梅会错了意,“不方便透漏也没关系,下回你来,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叫继东,陈继东。” 司宁宁面露不解,张月梅笑着解释:“这是我姑姐家儿子的名字。” 司宁宁立马会意,这是让她以外甥的名义送东西呢! 亲戚间走动送礼可不算投机倒把。 “我知道了婶儿,回!”司宁宁一甩手将筐甩到背上,步伐轻快出了巷子。 这回拿进手里的,只有五块多,当然不能满足司宁宁此次出行。 眼看时间已经过去半天,司宁宁不由加快脚步。 她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地点,那就是之前傅主任和那对父子对话中提及到的橡胶厂。 司宁宁不知道橡胶厂确切地点,只能沿路看见人就问。 人们只当她是从镇下生产队过来找亲戚的,可不知道眼前的这位是倒爷。 橡胶厂不在镇街区,而是像之前黑市一样,脱离镇主街很远一段路,司宁宁摸索走了四十分钟才穿过最后一条巷子抵达橡胶厂后门。 这个点儿正好午休完,橡胶厂的工人们趁着最后十几分钟从宿舍往厂里赶,司宁宁瞅准的就是这十几分钟的空档。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有别的倒爷,先她一步来到这里。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算上她总共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个脸熟的,可不就是猴头? 司宁宁背着筐,上身又穿着件恨不能白得发光的马褂,和这年代人们身上被汗染黄、沾灰的褂子一点都不一样,几乎从转角踏出脚步的瞬间,就吸引了后门巷子里大部分人的眼光。 橡胶厂工人们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跟倒爷们拉皮条砍价,而倒爷们看似专注做生意,实则其中有四位频频侧目,目光警惕不善的打量司宁宁。 显然,他们推断出了司宁宁的身份,并且,并不是很愿意有人加入进来,从他们手里分走一杯羹。 司宁宁步子缓了半拍,紧接着从肩上放下筐,提筐徐步走进巷子里。 倒爷里有人站不住脚了,冲另一个高个子倒爷道:“阳哥,要不要……” 话未说完,但什么意思,大家抖动。 说话的是个一米六多的小平头,说这话时,他刻意打量了一番,那新来的小子高是挺高,但却很瘦,他要干他,百分之八十的能打过。 瘦·高·个司宁宁已经找了块合适的地方站住,准备摆摊,全然不知倒爷们心中的打算。 猴头一听同行倒爷的话,立马摆手赔笑,“别呀黄二哥,自己人,我认识!都是自己人,而且他手里好东西多,以后说不定对咱们有帮助……犯不着,真的犯不着!” 同行几人还是面色不善,猴头再次周旋道:“你们要是不高兴,我过去跟他说说!” 说完,不等同行人回答,猴头已经跑向司宁宁。 “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刚来巴河镇两天,就敢跑到这里来!”猴头靠近司宁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司宁宁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问:“这片有人垄断?” 猴头微微颔首,侧头朝身后那几位瞥了一眼。 司宁宁顺势看过去。 刚才进巷子她就留意过,五位倒爷里面有三个大高个,肩头皮肤油亮,隐隐能看见肌肉线条,在这年代又是南方,确实算得上市人高马大的人物,而且从五官上看,三人年纪并不大,应该还是亲兄弟。 司宁宁不瞎,不是看不出他们眼中的警惕和排斥,但大家都为难,她觉得这几人应该不会把事做绝。 “你是他们小弟,过来做说客的?” 猴头愣了一下,以为“小弟”的意思是亲兄弟里最小的一个,连忙摇头解释:“我们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不过橡胶厂的生意我一份……其实也是站在墙缝里干营生,没什么话语权。” “我本来不想参合,但是你是新来的,而且昨天我也算占了你便宜,所以才过来提醒你一句,你背后要是没人就还是赶紧从这块走!”猴头回头朝同行倒爷谄媚笑了笑,再度回头压低声音,“这兄弟三心狠,不是好惹的。” 司宁宁沉默一瞬,大脑飞速运转,各种利弊都思考了一遍,她试探性问:“大家都不容易,谁也别为难谁,我给他们点好处,以后橡胶厂生意算我一个,你觉得这事多大几率可行?” 橡胶厂是镇里唯一的工厂,这年代工人也分等级,按照工作年份来评级,头两年的新人薪资一般在十四块七左右,往后还有两个级别,二十七块五和四十三块二。 哪怕只是镇工厂,但这工作也是国营工作的一种,是铁饭碗,每月有各种票卷补贴,因此工人手里的钱比之旁人要更富裕。 除了黑市,这里橡胶厂应该也是倒爷们出货最利落,来钱更爽快的点儿,而猴头口中的兄弟三既然能把这片地方垄断,也足以说明他们拳头够硬。 对于司宁宁来说,她有很多地方可以出货,但目前为止,黑市和橡胶厂无疑是最佳地点,毕竟,她能出来的机会不多。 想着,她又补了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他们也能多盯着点,别让其他倒爷过来找我麻烦。” 一番话吐出,猴头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司宁宁眉头皱了皱,修饰过后狭长的眼睨向猴头,“一成概率也没有?” “不、不是,我过去问问!”猴头忙不迭摇头,司宁宁颔首之后,他起身跑回那个叫顾阳的倒爷跟前,手舞足蹈边说边比划。 当然,猴头是把司宁宁的话修饰了一番,原话他可不敢直接说。 顾阳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猴头说话时,他目光盯了司宁宁好一会儿,司宁宁毫不畏惧与之对视,最后顾阳率先挪开目光,冲猴头晃了一下手。 猴头愣了一下,问:“阳哥,五、五块?” “五角。” 猴头提起的心倏地放下,忙道:“行,我这去跟他说!” 猴头将消息带给司宁宁,司宁宁还有些懵,“确定是五角?” 她以为咋也得十来块,结果,居然只需要五毛? 猴头感慨道:“阳哥以前是挺狠的,不过娶了媳妇后就有点儿不一样了……你有钱没钱?快点儿的,错过这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 司宁宁利落掏了五角钱给猴头,“我欠你个人情。” “没那么严重,下回有好东西让我两分钱比什么都实在。” 猴头笑呵呵的,接了钱要走,司宁宁又抓住他胳膊,“钱你们拿了,说话算数。” “放心好了。” 司宁宁心里没谱,毕竟干的行当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真被人坑,这事说都说不出去,更别提让人评理。 索性只是五毛钱,要打水漂就打水漂了。 司宁宁这么想着,却不料“阳哥”那几人当真说话算话,别说过来找她麻烦,之后眼神都没往这边瞟一下。 司宁宁彻底放下心来,耽误这么一会儿,不少工人已经进了橡胶厂,买家越来越少,司宁宁略微心急,提着筐压低声音粗嘎说了声,“我这儿有肉。” 巷子一秒陷入寂静,所有人齐齐回头,包括倒爷也都向司宁宁看过来。 司宁宁眉心皱了皱,这什么眼神?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所有人蜂拥而上,直接把她从巷道推搡到了墙角,“肉?肥不肥?有多少?要票不要?” “多少钱?我要半斤!” “我要一斤!” “能挑肥的买吗?” 众人将司宁宁怼到墙角之后,各自退开一步,腾出一个小圈。 第130章 废品站 司宁宁有点尴尬,道:“不是猪肉,是烤鸡和烤鸭,各一只……除了这个,还有面和军用水壶。” 一听不是猪肉,有三分之一的人顿时打消念头,支支哎哎摇头走了。 余下三分之二的人还在驻足停留,想着先看一眼东西成色。 司宁宁从筐里拿出一只烤鸭,剥开一点保鲜膜往前递了递让人看,一旦有人伸手想摸,她就立即收回手,皱眉提醒:“只能看,不能摸。” “这鸡什么价?”有人问。 “这是鸭。”司宁宁还是那套说辞,“一只三斤半到四斤重,刷了油加了料,不要票卖三块一只。” 塑料薄膜扣开了一小角,露出烤的焦红油亮的鸭皮,香不香暂且不说,光是看见那有光,就足够让人离不开眼的。 不少人心动不已,可后面一听司宁宁没有称,顿时都打了退堂鼓。 几斤几两光凭一张嘴,加上司宁宁和“阳哥”他们不同,她是个新面孔,就更加难以说服橡胶厂的这群老油子了。 于是乎,又一群人选择撤离。 最后,满打满算想要过来赚个盆满钵满,结果只卖出去一只烤鸭和一个军用水壶。 烤鸭还是四个人“拼单”一起买的。 工人们回到橡胶厂工作,巷子空荡下来,司宁宁唉声叹气收捡东西,勾起背筐绳子正想往肩上套,视野里冷不丁冒出一双瞪着草鞋的脚。 她抬头,刺眼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杂乱的前额碎发下,是她眯起的眼。 那个被猴头叫做阳哥的人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干嘛? 这是反悔来找茬了? 司宁宁眸子狐疑眯起,却听对方低声问:“你还有一只鸡,对。” “……”司宁宁点点头,“嗯。” 顾阳要了司宁宁手里那只剩下的烤鸡。 烤鸡没有烤鸭重,大概两斤冒头,司宁宁按照两斤算的,市场上活鸡、活鸭六毛八一斤,烤熟的司宁宁卖八毛一斤。 这是合理的,毕竟按照正常“投资”,烤鸡烤鸭不光要刷油添料,还要刨去羽毛、内脏的重量。 阳哥接过烤鸡掂了掂,确定没问题后,直接揭了保鲜膜,揪下两只鸡腿递给身后的两个弟弟。 他身后的两个少年虽生的人高马大,看面容却是稚气未脱,应该也就十六七的年纪。 其中一个少年利落接过鸡腿,另一个确实摇头推辞,“阳哥,我不饿,这个留着给大婆和嫂子吃。” “还有。”阳哥二话不说,把鸡腿塞给推辞的少年,转手又把保鲜膜包上,将剩下的烤鸡塞进腰间竹篓后,他看向司宁宁,“橡胶厂的生意没那么好干,下回要卖货,提前带杆秤。” 这大概算是善意的提醒。 “谢了。”司宁宁把钱揣进口袋,不重不轻道了声谢。 阳哥等人从巷子翻墙离去,司宁宁则是背上筐,掉头朝镇主街走。 来时匆忙没怎么关注巷子两侧,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在巷子的一处拐角几步的地方,有家刷绿漆的废品站。 废品站规格不大,门口内侧摆了一张摇椅,一个尖脑袋秃顶干瘦的小老头躺在摇椅上摇着蒲扇,对来往人漠不关心,更不感兴趣。 单看那门口绿漆,司宁宁就知道其中原因。 还能是啥,公家饭,有人就接待,没人绝不多吆喝一句。 司宁宁打量一眼准备走,余光不经意瞅见屋里摆的木板、小桌,她心里微微一动,踱步走了进去。 一堆破烂里,那张小桌子格外精致,白漆桌面,桌角、桌腿部分勾勒金色花边,是晚清后期的西洋风格。 精致且华贵,但可惜的是,桌面被砸了个拳头大的窟窿,不过重新钉块板子,到也能用。 “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学生。老同志,小桌子卖吗?” “为人民服务。”老头懒洋洋接了句语录,眼皮子都没掀一下,“木头一分钱两斤,瓷器五分钱一斤,要什么自己挑,挑完了称重。” 论斤称? 而且,还有瓷器? 司宁宁眼皮一跳,是她想的那种吗? 老头没吭声,蒲扇倒过来扇柄朝屋里指了指,让司宁宁自己进去看。 司宁宁也不墨迹,把筐放在门口,自己提步就往里走。 废品站从外面看不大,但往里走几步,便发现里面还有个隔间,隔间是封闭式的,没有窗户不通风,光线不好,里面的气味也很奇怪。 类似的味道,之前刚到三队收拾知青点的时候,司宁宁也闻到过,其实就是老鼠排泄物和潮湿的霉味。 两头扫视一眼,司宁宁在依墙的地方拿了个小铁棍,她倒是不怕老鼠,但是却嫌灰尘和排泄物脏。 里间东西也不少,什么破抽屉烂屏风,铜盆铁碗烂瓷片,还有一些橱子什么的。 有的是彻彻底底的破烂,有的东西则是看上去保存完好度不错,然而却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人为性损坏。 这类东西大多是“公缴”,大人物个人搬回家自己用,有可能会被扣上藏私和资本主义做派的名头,因此统一拉到废品站。 因为大多都是瓷碗、木材类的东西,这年代人也不懂个什么,碗家里都有,至于木材什么的,偶尔过冬买不起煤,柴火又不够,就会来废品站这样的地方淘一淘,买点破桌子、板凳回去劈了当柴烧。 毕竟,这可比买煤要划算的多。 司宁宁原本只想淘个桌子回去用,听说还有瓷器,不由上心了几分,要说想指着发现什么名贵瓷器然后发财什么的,那倒也不至于。 不过,在一堆破烂中翻翻找找,确实也有点期待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个,能淘到什么好东西。 司宁宁用铁棍试探,碰到一个蛇皮袋,里面的东西和铁棍碰在一起发出“咯噔”清脆响声。 司宁宁当即放下铁棍,抓着蛇皮袋袋口边缘将袋子放倒,慢慢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外层的是一些烂布头,司宁宁扒拉的时候,依稀从里面抖出黑色的小颗粒,伴随阵阵怪异的味道,司宁宁知道那些是老鼠屎。 她有些嫌恶,又抓起铁棍替代手,把杂碎扒开,果真露出底下的碗盘碟子。 把盘子底朝上,底下印着四四方方的红戳,光线不好,司宁宁也看不清那红戳印的什么年代,不过只觉告诉她,这大概率是个好东西! 司宁宁赶忙将盘子反过来,一看那上面的图案,瞬间瞪圆了鹿眸。 好家伙!!! 盘子白底,外延一圈宝蓝青花,那青花线条流畅色彩匀称,光看就觉得十分精致,可坏就坏在盘底印着一只火红威武的大公鸡! 司宁宁不怎么懂古董,不过过往不间断看过许多鉴宝栏目,或多或少了解一点浅薄知识,可没有哪个古董能这样搭配的。 真是假得不能再假! 再将盘子以底朝天的方式凑近眼前,司宁宁隐约看清了底部红戳上的几个字:h省浠县第三窑厂。 司宁宁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吁了口气把东西重新装回蛇皮袋,之后又如法炮制搜找了几回,靠谱的瓷器是没找,不过却找到了一个金汤匙。 汤匙手柄成圆柱状,上面有模糊雕花,司宁宁捏手里掂了掂,估摸有25克到30克重左右,如果是黄金的话,那么整个汤匙应该是实心的。 点到为止,有点收获司宁宁便收手了,在外间点了一张小桌和木板,让老头称重。 国营企业称重用的都是公家称,全国重量刻度统一,光称杆就有一米长。 老头拿来扁担,绑好东西后用扁担穿过杆秤,招呼司宁宁一起一人扛一头,把桌子和木板抻起来,老头眯眼挪动称陀,“二十六斤二两,木头不值钱,二两给你抹了,一共一角三分。” 老头摆摆手,示意司宁宁把扁担放下,他抽走扁担,道:“这儿有麻绳,你要麻绳我就给你捆上,多加一分钱。” “行。”司宁宁点点头,把金汤匙递了过去,“这个多少钱?一起算。” 老头本来躬身捆桌子,一见那金汤匙,他抬头盯了司宁宁一眼,“金子这么大小的五毛。” 司宁宁点点头准备掏钱,老头口吻深沉又说了一句,“这儿都让人扫了多少回,小崽子,我可给你把话摊开了说,这东西水头大,不可能是真的。” 这年头是动乱,但黄金不论在哪个年代,都是财富的代表,并不是说因为年月乱,它就会贬值。 即使真的贬值,那也是普遍物价贬值,不可能单单黄金贬值。 这些出来的东西,上头为了避嫌,一般不会带走,都是拉倒废品站处理,真正从中得到便宜的,除了动手抄家的,还有就是当地一些想法多,有点远见的居民。 不知道有多少胆大的人在暗处盯着废品站,就等着每个月送来新的东西,好赶第一波。 这个月在司宁宁过来之前,废品站早被不同的人搜刮了十多回,就算里面藏着真金白银,也早被人淘走了。 司宁宁心思活络,大抵明白老头的意思,不过她淡淡笑了笑,伸手递过去六毛三分钱,“不算光彩的事,希望老同志不要向外透漏。” 敢来废品站淘金的,就没有几个不是狠角色,废品站老头接了钱,见司宁宁下定决心便也不在说什么,手背朝门外摆了摆,示意司宁宁可以走人。 司宁宁把汤匙塞进口袋,实则收进空间,她背起筐道了声谢,接着便横抱捆好的桌子出了废品站的门。 在巷子里转了两个弯,隐隐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主街行人走动交谈的声音,司宁宁放下桌子,边环顾周围边擦去额头汗珠,确定周围没人,她将桌子收进空间,背着空筐出了巷子。 空间物资很多很齐全,司宁宁基本不需要再买东西,然而大部分东西问题都处在包装方面,没办法直接拿出来。 司宁宁认真想了想,不能直接拿出来,加工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时间接近下午三点,回家还得走老远的路,司宁宁不敢耽误,直奔供销社。 考虑到之前散出去的糖太打眼了,给一两回还行,给多了不光惹眼,可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司宁宁问了供销社水果糖的价格,一分钱两粒,包装很简陋的那种。 司宁宁要了五毛钱的,买了一百粒估摸差不多能有两斤。 售货员还是上回那个小荷同志,她没有认出乔装打扮过后的司宁宁,司宁宁给钱后,她提出一个跟蛇皮太差不多大小的透明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满水果糖,她用葫芦瓢往外舀了两瓢,当着司宁宁的面一粒一粒的数。 也幸亏这会儿供销社没有其他客人,要不然指定急得脚直挪(急得直跺脚)。 趁售货员数糖的功夫,司宁宁问:“这儿有称卖么?” “没,称得去百货大楼,那儿一层转角有专门的器具店。” 司宁宁“哦”了一声,又问:“这儿有齿锯和塑料袋卖吗?袋子不用太大,巴掌大小的就行。” “你说的是红糖袋?有的,五分钱一沓,一沓二十个。”售货员抬头看了司宁宁一眼,笑容腼腆,“供销社有齿锯条卖,铁的,你买回去得自己装把手。” 司宁宁点点头,道:“锯条和糖袋我都要,糖袋先来四沓。对了,锯条多少钱?” “锯条八分。”售货员数好糖倒进司宁宁背筐里,又转身去后面货架拿糖袋和锯条,期间随意与司宁宁交谈,“怎么要这么多的糖袋,家里办喜事么?” “嗯,是。”司宁宁敷衍应了一声。 售货员把东西都拿了过来,就放在柜台上。 不想继续周旋下去,或者说,不想继续编造出更多没有意义的谎言,司宁宁在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水果糖的钱已经给了,现在就是锯条和糖袋,一共两毛八分。 司宁宁从口袋套出皱巴巴的毛票,利落数了两毛八角递过去。 之前售货员一直没说要票的事,司宁宁就也没提。 题话外:今天上架,爆更五章一共两万字,每章4000+ 大家一口气看爽了,顺手留下月票~嘻嘻~~ 第131章 交易~! 售货员抽了一张油纸帮司宁宁把锯条包起来,之后司宁宁将东西全部装筐,道了声谢就转身出了供销社,迎着下午大太阳往回赶。 身上基本没有负重,加上干了大半个月的农活,司宁宁脚撑明显比刚来时要快,人走到生产队对面的山道上时,太阳刚转到后山的山尖尖上。 司宁宁随便寻了处草丛进入空间,洗去脸上厚重的底妆,又换了衣服,草草往背筐里塞了一个军用水壶和一些细碎小东西,便背着筐、抱着事先收进空间的小桌、木板出了空间。 三队四面环山,然而有一半的山在朝着生产队的那面,都是作物梯田,另一面则是茂密的树木。 司宁宁横抱小桌走了一段,眼见山道侧上方的棉花地里有人,带着草帽看不见模样,不过看身高和衣服,应该是知青没错了。 司宁宁放下桌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喊道:“李凌源?” 对方埋头干活没动。 难道不是李凌源吗? 司宁宁又喊:“宋书瀚?” 那人顿了一下,半晌,一张滚着汗珠冷峻的脸缓缓转了过来,惊的司宁宁擦汗的手一顿,后颈汗毛尴尬差点竖了起来。 “嗨……莫北,好巧。” 司宁宁目光尴尬的无处安放,笑容僵硬,嘴角直抽抽。 她叫了李凌源、宋书瀚的名字,却没有叫吴勇和莫北,这其中不是没有原因。 不管是吴勇还是莫北,司宁宁其实都不太想跟对方搭上关系。 前者是确实不想有过多交流,后者则是实在太难交流,司宁宁不喜欢倒贴的感觉。 可惜天公不作美,老天不长眼,出现的,偏偏就是莫北。 这是不是有点太惊悚了? 莫北不知道司宁宁心里百转千回,他目光大致扫了一眼,注意到司宁宁身侧的桌子,他二话不说,将装了半袋棉花的蛇皮袋甩上后肩,“哗啦”拨开棉花杆,半点犹豫没有,从近两米高的小山坡一跃而下。 “需要帮忙。” 他剑眉微微蹙起,不禁前额坠着汗珠,身上淡蓝色衬衣也湿得透彻。 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可嘴里吐着陈述句,蹲身扛起桌子的动作行云流水,半点迟疑没有。 树林里知了“vvvvv”的叫,蚂蚱从这根野草跳到另一株野草上,轻微的重力压弯了野草纤腰。 大高个扛着桌子在前面健步如飞,身材窈窕的姑娘背着筐,小跑紧随其后,“唉!这……” 司宁宁心里乱成一团,着急的想要怎么才能委婉的拒绝这座大冰(怨)山(种)? “莫北,其实我还可……唉?” 一句话未吐完,前面莫北忽然慢下脚步,“司知青。” “啊?” 莫北侧头看向司宁宁,他眼眸明亮,目光灼灼,潜意识让司宁宁以为有大事发生,也让司宁宁瞬间忘记自己要说的话。 “什么事,你说?” 莫北由放慢步子,到后来干脆驻足停下,似乎斟酌了一番,他薄唇蠕动轻轻抿了一下,才开口继续道:“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做一笔交易?” 他声音轻缓如山涧冷泉,被风卷起送到司宁宁耳边。 司宁宁小脸一皱,眼角泪痣轻颤,只觉得耳廓痒痒的,但她下意识晃动脑袋,“……交易?” 这毫无头绪的一句话,彻底把司宁宁给整懵了。 “不是什么过分的事。”莫北喉结滚动,看似镇定自若的转过脸,实则紧张的耳根子都有些发红。 “知青点做饭并不是很好吃,如果可以,我想出粮请你单独做。” “作为报酬,我可以承担你的伙食。” 这话的意思,就变相等于我吃啥,你吃啥。 司宁宁茫然了一会儿,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莫北的家庭条件,知青点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应该是在家吃得比较好,下乡后几个女知青轮流做饭,厨艺参差不齐,真的不怎么样,莫北应该是觉得难以下口,不得已才找到她这里来。 司宁宁有些心动。 不过她可不是看中莫北承诺的“伙食”,她空间里什么没有?会在意莫北那三瓜两枣? 实在是她也想开小灶,但是又担心惹人眼,如果真的和莫北达成协议,以后莫北就是她的挡箭牌。 沉默片刻,司宁宁问:“这样算不算搞特殊?如果真的这么做,惹人非议怎么吗?” 这下,莫北也沉默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就在司宁宁觉得这事八成要黄,却听莫北又开口了:“我可以接受恶劣的环境,努力安抚、照拂到每个人的安全和情绪,但是……” “吃饭方便的问题,真的很让人难受。” 说着话,莫北灼灼目光再度与司宁宁对视,“你愿意帮帮我吗?” 司宁宁是个颜狗,喜欢看美人。 莫北长得就很帅,只是之前因为态度问题,让司宁宁觉得有些难受。 眼下莫北态度一扫之前,变得端正无比,司宁宁就觉得,不答应的话实在太伤美人心了。 更何况,这事对她也十分有利。 不过话说回来,司宁宁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单独做饭,那之前安排的知青点调料采买,不是又被打乱了吗?” “不会。”莫北摇摇头,看向司宁宁目光比之以往要柔和不少,“我们偶尔开一会小灶即可,太频繁的话……” 莫北的潜台词其实是:如果频繁开小灶,司宁宁会很辛苦,而且那样确实打眼。 而司宁宁完全领悟错了意思,在她心里,莫北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就是担心“打眼”。 两人虽然有些误解,不过事情还是圆满的敲定了。 一路往回走,期间两人又聊了点别的。 比如今天明明是知青休息的时间,莫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干活。 后来根据莫北的解释,司宁宁得知,那是前两天的任务,莫北当天没有完成,才想着趁休息时间弥补一下。 倒也能说得过去。 司宁宁没再多问,莫北却问起了她,“你去镇里,就是为了买这桌子?” 还是个破洞桌子。 司宁宁勾唇一笑,食指挠挠鼻尖,“是啊,要不是搬这大家伙费劲,我早回来了。” “下次再有重的东西,你可以告诉我,我……” “什么?” “没什么。”莫北薄唇张合一下,挪开视线看向别处,“知青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以后要买什么,出门时可以一起买。李凌源他们会搭把手,帮你一起拿。” 这是司宁宁头一回听莫北一次性吐出这么长的一段话,不觉侧目瞄了莫北两眼。 她鹿眸圆睁闪烁,瞧着莫北颚线分明的侧脸,愣是没瞧出莫北的不自然,反以拳抵唇轻轻笑了声,做出犹疑状反问:“你怎么知道李凌源愿意帮我拿?他要是不愿意怎么办?” “他不敢。” “呃?” 司宁宁那话完全就是调侃,可莫北的回答,着实让她愣了愣。 反应过来还想再问,可刚才还觉得态度端正、好说话的莫北,这会儿忽然又冷下脸来。 高挑帅气的大个头皱着眉,居高临下不耐烦的睨着她,“走快点,一会儿我还要去队里送棉花。” 语毕,长腿一迈,扛着桌子脚步生风一溜烟的,人影就变成了拇指大小。 “……?” 司宁宁小脸一秒皱成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心里嘀咕:啥人啊这是? 求完人就扔? 大长腿跑得快了不起? 行,你清高,你了不起! 总有你再求我的时候! “哼。” 驻足片刻,司宁宁鼓着腮帮子,小跑跟在后面。 今天虽是知青们休息的时间,可是却也没有一个闲着。 司宁宁去了镇里,其他人则是分工忙碌。 昨天带回来的小鸡仔,暂时安放在装柴火的破箩筐里,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为了更好的安顿这几只小鸡,男知青们从队上打谷场跟人讨了一小捆稻草回来,自己摸索着敲碎牛圈倒塌的碎土坯,融进新土和压碎的稻草重新脱坯,只等过两天土坯干了,好在屋里垒一个鸡圈。 当然,这期间其他女知青也没闲着。 女孩子天生比男孩子心细,各处犄角旮旯收拾完,以徐淑华为首,按照昨天司宁宁说的,艾叶晾干搓绒、木炭捣成粉末,备用与之后制作蚊香。 司宁宁跟莫北一起踏入知青点,率先看到的就是奋力捣碳末、一脸漆黑浑然不知,还用袖子蹭额头汗珠的蒋月。 没办法,那张大花脸,实在太抢戏了。 莫北放下桌子就走,瞅着方向还真是往队上去的。 司宁宁扫了一眼,转头冲屋里的姑娘们笑呵呵道:“你们这也太心急了,怎么不等我回来?” 几个人专心致志,莫北“咯噔”放下桌子的声音都没惊动他们,反观司宁宁一出声,几人齐齐抬起头。 “宁宁,你回来了。”宋小芸抬头叫了一声。 “嗯。”司宁宁点点头。 “宁宁!” 徐淑华应声起身,然而蒋月比她更快一步,赶在前面将脚踝粗的竹筒捧到司宁宁跟前,“司宁宁,你要碳粉,这样的行吗?” 司宁宁把背筐摘下翻桌上,顺势扫了一眼,竹筒里灰黑色粉末装了半筒,说是粉末,其实还掺杂了一些砂砾大小碳渣,大致上还是差了些火候。 司宁宁之前收集碳粉,完全是硬用锤子一点一点敲出来的,蒋月心思还算活络,不知道从哪里扒出来半截猫竹竹筒。 她把从灶里扒出来的碎碳丢进竹筒,又找了根较粗的柴火充当捣棍,把碎碳捣得稀碎。 这样效率可能会比司宁宁的笨办法快一些,不过也有弊端,竹筒和柴火毕竟不是真正匹套的臼杵,动作过大或是过猛,容易把碳粉带的到处都是。 蒋月的花猫脸就是这么来的。 “需要再细一点。”司宁宁淡淡一笑。 竹筒还给蒋月,司宁宁扒着背筐口抓了抓,抓出一把糖,是刚买的水果糖,很便宜。 司宁宁怕给多了惹祸,一人正好分了两粒,“今天我出门,知青点里的活儿啥也没干,这些算是感谢。” 这个理由很随便,真要钻牛角尖细算,其实只给徐淑华就可以了。 今天应该司宁宁做饭、打扫卫生,因为要出门顾不上,司宁宁这才拜托徐淑华顶了班。 不过司宁宁真从心里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真的没必要计较那么清楚。 “我不要。”蒋月埋头继续捣碳末,脑袋晃得果断干脆。 宋小芸看了蒋月一眼,跟着道:“宁宁,你不用这样,大家就是顺手的事。” 徐淑华也符合点头。 “拿着。“司宁宁不爱跟她们拉扯,径直提着背筐进房间,半晌踱步出来,“我还有事要做,蚊香的事我告诉你们步骤,就不插手了。” 徐淑华和宋小芸相视一眼,收了糖没在说什么,不过心里各自门清。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只看以后在别的地方,有没有能帮上司宁宁的。 徐淑华她们重新坐回桌边忙活,司宁宁则在屋外找了个实心结实的分叉树枝。 床板背面有很多冒头的钉子,那桌子中间破了个大窟窿,司宁宁也不知道怎么修,唯一想到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往上再顶一层木板。 司宁宁拿着树杈进屋,那树杈巴掌大小十分结实,撬钉子一撬一个准儿。 她在房间里忙得“呼哧呼哧”,徐淑华她们占着手,一时也不知道她干什么,两伙人就隔着半堵墙嚷嚷唠嗑: “蚊香估计到秋天都能用,我多弄点艾绒……对了宁宁,你今天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去买水壶来着,昨天钱没带够……” 这理由倒也好理解,毕竟饭盒带水一回两回还行,多了总归不方便。 想是这么像,徐淑华还是说了一句:“下回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先开口,大家帮你垫着,回来还回去就是了……你一个人出去,我觉得不安全。” “呵呵,是。”司宁宁袖口蹭蹭鼻尖上的汗珠,随口应道。 题外话: 上章失误,搞成了两个“130”章,之后周一编辑上班后会联系删除,到时候扣除大家的书币会重新返回账户!对不起啦大家~~ 另外,求票票嗷~~推荐票!月票! 第132章 猪栏 司宁宁蹲在床边歪头在床板上找冒头的钉子,自说自话道:“本来早就回来了,废品站里有桌子,我想着屋里放煤油灯的地儿都没有,就跟老板墨迹把桌子买了……搬桌子走不快,把我累的……” 堂屋里的三个姑娘,这时才发现门口台阶上的小桌。 徐淑华张张嘴巴,“你、你搬回来的?从镇里?” 司宁宁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是啊。” “那你快歇歇,今天晚饭我来做!”宋小芸瞪大的眼睛,也有点惊讶。 桌子长条形,看着真没多大,但这不是大小的问题,只要是占了点重量,随行走的时间越长,东西就会越来越重。 司宁宁干笑了声,刚想说不用,就听蒋月的声音传来,“刚才徐淑华说得没错,你下回要买东西,可以趁大家在时一起买。” “大家能帮你拿,而且也更安全。” 蒋月垂头忙活,声音沉闷闷的,期间一次眼也没抬:“你一个人出去还这样招摇,容易招祸。” 司宁宁撬钉子的手一顿,茫然看向房间门口,这个角度并看不见蒋月。 蒋月的前半句,司宁宁还能理解是担心她,可后半句,着实让人一头雾水。 总不会是因为昨天她推了她,现在还记着仇,所以才说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徐淑华和宋小芸也没明白蒋月什么意思,因此没有接话,一时之间整个堂屋只听得见蒋月“笃笃”捣碳粉的声音。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男知青的东西,“婶子。” “唉!知青同志。”陈莲米亲和的笑声传来,“其他知青同志在不?上回司知青找我说的事儿有着落了,今天过来跟大家说下章程。” 一听这话,屋里沉默的姑娘们纷纷放下手头工作,拍拍手走了出去,“婶儿。” 陈莲米一眼就看见了司宁宁,登时笑道:“司知青回来了?” 司宁宁颔首,“嗯,婶儿,刚回来。” 陈莲米点点头,数了下人头,发现少一个,“差个人咧,谁没在?” “莫知青不在。”李凌源回答,他直说了莫北没在,却没说莫北去了哪儿。 司宁宁默了默,斟酌片刻补了句,“莫知青刚才帮我送桌子回来,这会儿去生产队送棉花去了。” 陈莲米会意“哦”了一声,不动声色打量知青点门口的开场,发现杂草、石头块都被收捡,枯枝落叶也被扫的干净,门口还堆了不少新脱的土坯。 陈莲米心中暗暗点头,其他大队也有接收知青的情况,听她家那口子说,好些知青都不老实,听得多了,陈莲米还有些担心。 现在再看眼前,陈莲米没觉得知青同志有多么不省心,反之十分欣慰。 瞧瞧,这都收拾得多利索干净啊!活儿干得不比队上的丫头小子差。 心里对知青们满意,陈莲米面上笑容也更亲和几分,“昨儿司知青把鸡苗带回来,大家伙儿也都看见了?那鸡苗一毛钱一只,钱司知青先垫的,你们共着养,这钱之后别忘记给司知青。” 陈莲米相信司宁宁,她不认为司宁宁会跟众人报虚价,反而担心其他知青不给司宁宁这个钱,这才提了一嘴。 昨天司宁宁不舒服,睡得早,鸡仔的钱其他知青确实没给,突然被陈莲米提起,众人猛然想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一个个忙不迭点头,“婶儿放心,这些都是应该给司知青的。” 陈莲米笑了笑,继续道:“菜地的事儿司知青也跟你们说了?不占用生产队耕地的情况下,是允许大家开垦荒地的。” 说着话,陈莲米伸手在知青点门口开场方向划拉了两下,“这个大小不好规划,我跟你们叔的意思呢,就是大家伙儿就近,就在知青点门口开一块地,大小好控制,别人也不好说闲话。” “你们看行不行?要是行的话,菜种倒是好说,队里就能蒙到,到时会我给你们包办。” 【蒙:方言,意指讨。非贬义。】 “行,行,队长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宋书翰抢先回答。 在这方面,大家意见一直十分统一。 能有块地补给生活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把事儿给整黄了,那可真就啥都没了。 事儿一敲定,陈莲米琢磨了一下道:“前儿刚进头伏,这时候种萝卜正合适,一会儿我就去给你们弄点萝卜种子来。” “那麻烦婶儿了。”一伙人忙不迭道谢。 陈莲米摆摆手,原是打算回去,想起一件事又顿住了脚,“司知青,你有没得时间?我跟你说两句话。” 司宁宁点点头,其他人不好继续待着,就各自分散忙活去了。 司宁宁才走近陈莲米,手就被陈莲米一把抓住,她一呆,茫然问:“怎么了婶儿?” “这几天抢着割六道沟那边的麦子,之后就是双抢,到时候更忙……你之前不是问我养猪的事儿么?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嗯?”司宁宁脸一皱,满脑袋问号。 “嗯什么?”陈莲米“啧”了一声,咂嘴嗔怪道:“农忙到处差人手,之前负责喂猪的婆子也要去割麦子,这活儿空下来,不得有人顶上?今天你们知青同志休息,明儿上工,你直接去队上的猪栏,也不用太早,十点钟就要得。到时候我让三丫提前过去等你,哪儿不会的,就问她,她晓得一些。” “啊……好。”司宁宁应声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好拒绝。 司宁宁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就被安排上了生产队第二轻省的活儿——喂猪。 陈莲米满意点点头,要走的时候又注意到女知青这边屋前的小桌,回想之前司宁宁的话,陈莲米问:“你从镇上带回来的?” 瞅见桌子中心拳头大的窟窿,陈莲米会意道:“废品站淘的?” 司宁宁坦然点头。 这也不是啥不光彩的事儿,陈莲米家里也有从镇废品站淘回来的旧橱子。 不过看那桌子上窟窿破的位置尴尬,陈莲米道:“这可不好补,得重新钉桌板。” 司宁宁“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木板我也一起带回来了。” 一听司宁宁把备用的木板也带回来了,陈莲米就说要看,等司宁宁把木板拿出来,陈莲米食指拇指捏着木板来回晃动看了半晌,抬头道:“这木板要不得,非要用的话,还得用刨子刨一下……” 陈莲米琢磨了一下,拍板道:“这活儿你干不了,阿郎倒是会,你把桌子木板就搁着,我回去顺道跟他打声招呼,叫他下午过来巡逻的时候拿上,等修好了再给你送来。” 一听“阿朗”,司宁宁就知道陈莲米说的是霍朗。 继昨天的事过去,司宁宁还没想好怎么继续跟霍朗相处,于是连忙拉住要走的陈莲米,“婶儿,我已经麻烦霍朗同志好多回了,这回就算了……这木板我看过,平时用着没问题,要是需要写点什么东西,到时候垫本书也就行了。” 陈莲米本来想说,那木板坑刺啦的都刮手,怎么用? 可一看司宁宁眼里的抗拒,她话就咽了回去。 以为司宁宁是怕羞,真的怕麻烦霍朗,陈莲米转了口风,“你这丫头,行行行,依你还不行?我家倒是也有个木刨子,我回去收拾出来,明天叫三丫带给你……我瞅着这木板刨两下应该也不难,你不好意思找阿朗,那就找男知青帮帮你。” 这倒是可以。 司宁宁忽地“噗嗤”笑出声,连忙道谢,“那先谢谢婶儿了,处处为我考虑。” “咱们生产队的社员都好相处,就是怕自己个儿没文化,入不了知青同志的眼,所以大家伙儿不敢主动搭腔,实际上啊……你们离家这么远又多不容易,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陈莲米摆摆手,“以后有事儿就去队里说,大家伙儿都是热心肠。” “嗯。”司宁宁点点头,心里其实有点复杂。 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话不假,但这话也确确实实属于一杆子打死一大片。 这个年代的人虽然穷,但也没有接触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其实,淳朴的人要占据更多。 在此之前,司宁宁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她物资齐全,不用担心饿肚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经这一事之后,她心里萌生出一丝丝想要融入的念头。 入乡随俗,这样的念头即使萌生,也并没有很突兀,不是吗? 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 送走陈莲米,司宁宁转身进屋。 屋里徐淑华和宋小芸瞬间围拢找来,“宁宁!” 虽然什么都没有问,但司宁宁从她们眼中已经看出端倪。 “没说啥,就是让我明天去队上喂猪。” 姑娘们根本不觉得喂猪是轻省的活儿,反而有些厌弃。 “猪圈应该很脏?我听说猪还会咬人,宁宁你可得注意点儿。”宋小芸道。 “嗯。”司宁宁淡淡应了一声,正缝徐淑华又问蚊香下一步怎么做,司宁宁回答道:“要是不急的话,等明天!水井旁边有薄荷,可以摘点薄荷叶晾着,明天揉碎一起加进碳粉里,驱蚊效果会更好一些。” “好,那我现在就去摘!”徐淑华说着,掉头就往水井方向跑。 之前司宁宁播下的种子,早长出一大片薄荷了。 碍于徐淑华她们并不认识薄荷,司宁宁还唱了出不尴不尬的独角戏,大概就是发现了薄荷,科普薄荷作用等等。 当然,一切理论知识,都是从“书”上看到的。 失笑从徐淑华背影收回目光,司宁宁蹲在台阶前,用石头把弯曲的钉子慢慢敲直流,期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抬眼抽蒋月。 徐淑华和宋小芸都收了糖,就蒋月的还在桌上摆着呢。 “哎!”司宁宁冲堂屋挤挤眼。 宋小芸好奇抬头看了一眼,见她是在看蒋月,好笑摇摇头没有插话。 蒋月斜眼看了司宁宁一眼,没吱声。 “哎,蒋月。”司宁宁撇撇嘴,又“哎”了一声,这回连蒋月名字都带上了,她不信蒋月还能当笼子。 结果是,还真能! 蒋月抱着竹筒侧过身,留给司宁宁一个背影。 “……” 司宁宁两腮鼓了鼓,一阵无言。 这还端起来了? 不过想想,昨天确实是她脾气上来没控制住,把人劈头盖脸一顿训。 司宁宁心里过意不去,揣着钉子进堂屋一屁股坐在蒋月身边,“蒋月,你脸脏了。” 司宁宁枕着双手趴桌上歪头看蒋月。 蒋月眼观鼻,鼻观心,原本不想打理司宁宁,架不住司宁宁卡姿兰大眼睛的注视,她嘴皮子掀了掀,没好气道:“脏了一会儿洗。” 说完又不耐烦的补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要碳粉,尽搞一些磨人的把戏……蚊子叮两下又不会死,这事要是传出去,h小兵第一时间来斗你这个资本主义做派。” 蚊香做出来大家一起用,用的也不是司宁宁一个人,蒋月这话说得其实有点过分。 不过经过近几次的“切磋”,司宁宁大概了解到蒋月是个嘴皮子厉害,实际心软的主儿,俗话说刀子嘴豆腐心,因此并未生气。 司宁宁脸埋进臂弯里“哼哼”笑了两声,半晌抬起头,一张热的微红的脸蛋上,水润润的鹿眸望着蒋月,“我给你糖你怎么不要?是不是还生昨天的气?” 一提昨天,蒋月冷哼一声,又不说话了。 司宁宁做出紧张到夸张的模样,小心碰碰蒋月胳膊解释:“我昨天来大姨……来月经了。你应该知道?那几天身体会不太舒服,而且心情不好。” 蒋月眼眸晃动一下,神色有了些许缓和,不过仍然没有开口。 司宁宁再接再厉道:“我跟你道歉,认真的。你原谅我么?” 蒋月斜了司宁宁一眼。 司宁宁很漂亮,从外面奔波一天回来,莹白脸颊泛着微粉,长发编成常见的麻花辫坠在脑后,前额有丝缕柔软的发丝垂下来,有的随意支棱随风起伏,有的则是被汗渍黏在额头…… 第133章 他同意了 很常见的打扮,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她更出彩。 蒋月看了两眼,不经意与司宁宁诚恳鹿眸对上,她心一软,才叹了口气,又板着脸朝司宁宁推搡哼哼:“你以为谁跟你一样?生了气记一辈子?起开,忙着呢!” 不光刀子嘴豆腐心,还挺好哄的。 司宁宁弯弯唇偷笑,如了蒋月意愿应了两声“好”,又踱步到门外敲钉子去了。 司宁宁刚走,宋小芸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蒋月,“蒋月……” 蒋月刚不自觉弯起的嘴唇,倏地又落了回去,她不咸不淡应了声,“嗯。” 宋小芸张张嘴,小心试探,“你、你还生我气吗?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我都忘记了,别在提了。” 蒋月埋头忙活,口吻硬邦邦的,听的宋小芸心里莫名一阵委屈。 恰逢门外李凌源走近司宁宁,接了司宁宁手里的石头帮忙敲钉子,两人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见此一幕,宋小芸又回想起刚才蒋月对自己的态度比如对司宁宁的,心里不觉有些五味杂陈。 有李凌源帮忙,司宁宁很快钉完桌面,其他人也凑好了小鸡仔的钱给司宁宁。 六只小个人平摊六毛钱,平均一人一毛三,许是和以后能吃进肚子有关系,大家掏钱都十分爽利,司宁宁收钱当然也不墨迹。 司宁宁把小桌搬到堂屋,等着明天刨子拿回来做善后处理,要搬进房间,明天还得往外搬,麻烦。 司宁宁又去看小鸡,发现箩筐里没有垫东西,就想着出去弄点树叶或者稻草什么的回来垫垫,一出门就看见了莫北。 莫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和众人商量在哪儿开地合适。 仿佛感受到司宁宁的视线,莫北微微侧头,与司宁宁目光对视时,微点了下头。 宋书瀚顺着莫北视线看见司宁宁,瞬间勾起温和微笑,他轻推鼻梁上圆框眼角,“司知青,你看的书多,对这方便应该有点了解?要不你来说说,菜地选在哪里好?” 司宁宁环视周围打量,她倒不是很懂,知道的也就比其他人多了那么一点。 一圈看下来,司宁宁道:“知青点这块树多,平时日照稀缺,选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说光合作用,其他人未必懂。 司宁宁想了一下,换了个说辞补充:“有阳光,菜长得快。” 其他人觉得有道理,很快选出一块地方。 就是女知青门前靠右侧,和水井挨得很近,中间只间隔了一个约一米高的小坎坡,不过却和水井周围的干净、平整不同,那块儿长满了一种类似紫苏的草。 从外貌颜色上看都和紫苏相似,司宁宁曾经以为那草是紫苏,打算摘点尝尝,结果一摘叶子,叶子小茎断裂处冒出来的汁水一股怪味,说臭也不是,总之难闻的很,熏得人不要不要的。 这还不算,那汁水还粘手。 原本因为怪味,司宁宁还打算抽空把它们都割了,发现汁水粘手,用水洗过还会留下黑灰色的印子,好几天都搓不掉,司宁宁瞬间打消念头。 那片草也从开始保留到了现在。 听见男知青们打算先处理草,司宁宁好意提醒了一句:“要是有手套的话,带个手套,那个草流出来的水沾手。” 司宁宁的提议源自好心,却忘记其他人和她不一样,没有空间,更没有各自防具物资。 “粘手没关系,不扎就行。”宋书瀚不以为意笑了笑。 “就是,就算扎手也不怕!司知青,我们男同志皮糙肉厚,不在意介点的咧。”李凌源憨笑接话。 司宁宁嘴角抽了抽,心说:要是一会儿你们也能这么开心乐观就好了。 想归想,司宁宁面上笑道:“那你们加油,我去烧点水,一会儿放凉你们忙完刚好能喝。” “那先谢谢啦,司知青想的真周到。” 最近队上忙着割麦子,镰刀已经不够用,一伙儿男知青打消去借农具的念头,一个个撸起袖子,沿着边缘硬拔。 然而草根错综密集,抓地很深,哪是那么好难拔的? 司宁宁之前揪叶子,只注意到味道不好闻和粘手,却不知道那草主茎布满细小毛刺,乍一抓上去不痛不痒,多来几回便发现掌心已经起了水泡。 宋书瀚皱眉扫视掌心,不由轻抽了一口冷气,“还真是……司知青说的没错,是应该戴手套的。” “你们还真是公子哥。”吴勇不爽皱眉,弓着腰挑挑拣拣,才选中一颗较细的草株拔起,“这犄角旮旯的地方,上哪去弄手套?还是快干!要是被生产队长知道,指不定又要骂我们矫情。” 本来拔草这事儿就挺痛苦的,吴勇这话,彻底让李凌源不乐意了,“你介话咋说的?要矫情也是你矫情,关我们什么事?上回不就让你牵个牛吗?就算那牛屎真弄身上又怎么滴?回来洗一洗不就好啦?至于吱哇乱叫吗?” 李凌源丢了手里刚把的草,继续怼:“队长骂矫情骂的是你,你可别拖我们下水哈。” 莫北把起来的草规制成整齐的一堆,末了起身小臂顶腰冷冷盯着李凌源和吴勇,声音也出奇的冷淡:“怎么?要不要打一架?” 李凌源和吴勇被莫北盯了一眼,气焰瞬间消散,不过在继续干活之前,两人又瞪了彼此一眼,各自铿锵有力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谁也不理谁。 司宁宁烧了热水,之后又招呼蒋月她们一起把昨天带回来的蘑菇清洗出来,留一小部分晚上做饭,另一部分则是洗干净掰成一片片,在台阶上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倒上去拨散凉着。 做成蘑菇干容易保存,以后随吃随拿,吃之前用水泡开即可。 夜里吃完饭,女知青这边都吹灯躺下了,正闲唠嗑呢,司宁宁头顶方向的窗户忽然被人拍响。 “司知青,你们都睡了么?” 是宋书瀚,声音有点尴尬,又有点着急, 司宁宁翻身坐起,徐淑华也跟着坐起身。 几个女孩在黑暗里看向彼此方向,最后还是徐淑华歪着身子看窗户,先开了口:“没睡,啥事儿?” 宋书瀚在窗户外面吱吱哎哎的不说话,身边还有李凌源催促的声音,听着动静好像都没睡,都在外面站着呢。 司宁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事,只好起身穿鞋点灯。 她一起身,徐淑华三个也跟着起来了。 端着灯放在堂屋桌上,司宁宁抽开大门木栓,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宋书瀚的脸,司宁宁被唬了一条,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脚丫踩到了徐淑华的脚,后背也靠在了徐淑华身上。 徐淑华倒没说司宁宁什么,反是盯着宋书瀚“嘶”了一声,“宋知青,你、你咋……” 一句“咋这样了”还没说完,宋书瀚身后又歪出一个发肿的猪头脸,徐淑华和司宁宁同时皱眉、脖子后缩。 宋书瀚不尴不尬摸了一下头,“进去说?” “……好。” 司宁宁往旁边错开一步,继宋书瀚和李凌源进屋之后,吴勇也进了屋,之后等了两秒没有动静,司宁宁双手搭上门,准备关门,忽然又有一个人靠了过来。 硬朗胸膛衬衫扣子扣得板正,领口领子更是想熨过一样的整齐。 男知青里爱穿衬衫的,只有莫北。 司宁宁目光上移,不出意外对上莫北那张清冷帅气的脸,和在煤油灯映衬下星光闪烁的眸子。 两个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距离其实挨得很近,夏夜微风一吹,司宁宁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清爽的皂角味道。 怎么说? 不难闻,但有点尴尬。 “进、进来。”司宁宁错开视线,拉开门退开一步,等莫北进屋了她才将门关上。 莫北四人因为下午拔草,身上或多或少挂了点彩,其中莫北和吴勇伤势最轻,李凌源和宋书瀚的情况最严重。 尤其是宋书瀚,不光掌心皮开肉绽,脸肿的跟什么似的,脖子上还有大片红疙瘩,有的地方还有抓挠留下的红痕。 宋书瀚完全就是敏感体质,如果不是对那草过敏,就是在拔草的时候碰到了什么。 而李凌源就是一个憨哥,干活真的是埋头苦干,被枝叶抽到,或者被上面的毛刺扎到,脸和胳膊上的皮肤也阴影有浮肿的架势。 至于莫北和吴勇,一个体质不错正常干活,一个则或多或少有些偷懒的成分在,所以两人伤势较轻。 不过,不管伤重伤轻,会这个点儿跑来敲女知青的门,肯定是难受到了极点,过来寻求帮助的。 男知青坐在屋里桌边,女知青分散站着,司宁宁栓上门后,走近桌边把煤油灯往情况最严重的宋书瀚身边挪了挪,微微躬身打量宋书瀚脸上情况,“是痒吗?还是怎么样?” 司宁宁忽然靠近,宋书瀚一张脸在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涨红,万幸司宁宁说完,就偏头看其他三人的情况,让宋书瀚狠狠松了口气,用手去按翻涌胡乱蹦跶的心。 然而手刚按上胸口,就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刚转过头去的姑娘又将脸转了过来,“怎么了?” 宋书瀚脸发烫,胡乱摇头,慌得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司宁宁瞅了一眼他惨不忍睹的手,考虑到一些情况,她犹豫了一下,道:“情况特殊,别的先不计较了,宋知青,手给我看看?” 其他女知青符合道:“是啊,都是自己人,疼还是怎么着?看看能不能处理。” 宋书瀚“嗯”了一声,腼腆把手心探到司宁宁跟前。 手心四个水泡破了三个,皮开肉绽的,加上位置特殊,靠近手指方向的第一条掌纹都看不清了,看得司宁宁弯弯眉紧皱,两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书瀚歉意道:“吓到你了吗?其实不是很痛,就是痒。” 他们一个个的,两只手都是如此,没办法相互处理,本来想着忍忍算了,实在难受得睡不着觉,犹豫半天才过来这边。 司宁宁点点头,刚才将宋书瀚手抬高,对着煤油灯她看见了不少白色的刺,应该就是那些小刺引起的问题。 得想办法挑出来才行。 司宁宁坐在宋书瀚旁边,捧着宋书瀚的手琢磨想办法,而在她身后几步距离的地方,李凌源偏过头看莫北。 莫北个子很高,估摸在184左右,比之李凌源还要高大半个头,这会儿他眉心微拢,一双星眸望着笑得看不见眼睛的宋书瀚和司宁宁的后脖颈,昏黄灯光下,侧脸颚线格外锋利清冷。 李凌源手抬起想挠挠后脑勺,但是太疼了,伸到一般又缩了回去,他想了一下,嘿嘿开口:“嗯,那个,司知青……” “嗯?”司宁宁应了一声,没回头。 李凌源余光不动声色又扫了一眼莫北,“要不,要不然你先给莫老大看看?宋书瀚不疼,莫老大疼。” 宋书瀚和莫北齐齐扭头看向李凌源,前者收敛了笑意,后者剑眉皱得更紧,两人心里如出一辙浮现一句话:兄弟,我谢谢你。 李凌源冲莫北得意挤眼,那表情仿佛在说:莫老大,我机智! 司宁宁倒没有多想,看向徐淑华几人:“大家一起帮忙!” “唔……好。” 徐淑华三人上前,宋小芸斟酌了一下,小步向莫北靠近,“那、那个,莫知青,你、你的手……” “不要紧。”莫北手搭在膝前,嗓音清冷,“先给他们看。” 宋小芸嘴唇动了动,步伐顿住,偏头看向桌边,男女知青各四人,莫北不需要她,另外三位男知青身边也都有了人,根本不需要她。 宋小芸站在那里,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司宁宁在这时起身,回房间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针线包,“淑华,你先帮他们挑刺,我去烧点水。” 言罢又看向宋小芸,“小芸,宋知青就拜托你了。” “唔……哦,好。”有工作缓冲尴尬,宋小芸求之不得,快速坐上刚才司宁宁坐的位置。 第134章 窗前,花环 司宁宁摸黑去厨房烧水,莫北看着她背影消失,看着厨房闪现火光,几次有想过去帮忙的念头,最终打消了。 宋书瀚和李凌源还算安静,即使女知青下手重了,弄疼了他们,他们最多也就笑笑,尽管笑容勉强,但到底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相比之下,吴勇、蒋月两人组,简直是噩梦,一会儿传来蒋月“别动”的呵斥声,一会儿传来吴勇“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两个人都被对方搞得血气上涌,恨不得原地大吵一架。 烧好水,司宁宁拿了自己洗脸用的红牡丹搪瓷盆盛了半盆热水,转头留意一眼堂屋方向,她反手从空间拿了一瓶碘酒,拧开瓶盖往盆里倒了一些,用手指飞快搅开。 刚烧开的水,温度可想而知,司宁宁收回手忍不住甩了好几下,又在耳垂上捏了捏,灼痛散去之后,这才端起盆往堂屋走。 “受了伤不要随便用生水清洗,一会儿清完在这盆里洗个手。” 空间里有不少针线包,大多都是司宁宁之前踩雷买的。 本来是想备着给缝纫机用,结果到货了才发现,缝纫机用的针和平时缝缝补补用的针完全不一样。 索性一包十几二十块的也不贵,她也懒得退了。 别看针线包没多大,里面小物件可齐全着呢,细针十二根,中针十根,定被子用的大头针五根,除此之外,里面配有顶针和小剪刀,常用黑白线两小卷。 这会儿徐淑华她们人手一根细针,在煤油灯下眯着眼睛帮男知青挑刺,听见司宁宁出来,徐淑华顺口说了句:“宁宁,你会针线活儿吗?物件带的好齐全。刚才那剪刀我试了一下,真快!” 司宁宁笑道:“我针线一般,这些都是家里准备的。” 她怕徐淑华再问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便转头看向莫北,“莫知青,你手怎么样?我给你看看?” 其他三位男知青身边都有人,就莫北坐在靠墙的小马扎(板凳)上,瞅着怪可怜的。 司宁宁话音刚落,那边宋小芸手上动作慢下半拍,不动声色侧眼扫了一眼。 原以为莫北会像拒绝她一样拒绝司宁宁,却见那边莫北薄唇张阖抿了一下,竟轻点了一下头,同意了。 宋小芸手倏地一紧,便听宋书瀚倒吸一口冷气。 宋书瀚属于皮白又薄还晒不黑的那种,宋小芸一用力,他手掌两侧瞬间被掐出两个印子。 宋小芸回过神,首要看见的就是那两个印子,尴尬之余,她又有些慌张,“对、对不起,宋知青!” “没事……”宋书瀚性格温和腼腆,除了说一些安抚的话,并没有说其他的。 小插曲没有打扰到司宁宁,她搬了小马扎坐在莫北旁边,小手扣住莫北的手抵在膝盖上,勾着脑袋认真挑刺。 这边离桌子有点远,光线更加昏暗,莫北垂下眼帘,见司宁宁眼睛快眯成一条线,看得十分费力。 他默了默,下颚朝桌边轻抬,同时试探提议,“要不,往那边坐坐?” 司宁宁偏头看了一眼,点点头先站起身,“你先过去,我来拿板凳,你手暂时先不要用。” 等莫北起身后,她把针别在袖口,躬身去拿两人的小马扎,却不知刚才那句顺口的叮嘱,在莫北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 莫北站在亮堂的地方望着司宁宁,无波星眸荡出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浅浅光彩。 笨老鼠…… 明媚也温柔,笨拙也体贴。 好像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只有她才会注意到。 莫北唇角无意识朝上弯了弯。 司宁宁放下马扎坐好,迟迟不见莫北坐下,她仰头满眼疑惑:“干嘛,坐啊!” “……”莫北一记激灵,瞟远的思绪瞬间回笼,眸光回避司宁宁的眸子,坐下后,一双明亮星眸盯着掌心捏针的小手,没有言语。 这年头没有娱乐项目,原居民一般吃完晚饭,洗洗就上炕睡觉了,而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点,屋里一伙人可以说都在“熬夜”。 为了避免打瞌睡,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司宁宁专心挑刺,一直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想到什么,她忽然抬头看了莫北一眼,道:“这个月该我和徐淑华出油了,我已经都准备好了……你那油还剩下不少,一会儿我把油壶拿给你,下回轮到你了,你再拿出来。” “不用。” “嗯?” “你要做饭,放你那。” 司宁宁顿了顿,反应过来莫北说的是他俩的约定,便轻点了一下头,应了声“好”。 “你要不要定个时间?什么时候想吃?或者提前几天告诉我?” 莫北微微颔首,“每周一次,到时候我会提前给你口粮。” 司宁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他们这边安静下来,另一侧桌边,宋书瀚手再次一抖。 一旁李凌源已经完事了,见状虎头虎脑来了一句:“宋知青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宋书瀚的手都被你扎了六个血窟窿眼儿了。” “我……”宋小芸抿了抿唇,圆眼圆睁,手忙无措。 徐淑华道:“小芸,要我不帮你?” 宋小芸眼神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她帮宋书瀚挑刺的时候,眼神控制不住朝司宁宁他们那边瞟,这才一再失手…… 但是这事根本没办法解释,宋小芸只能把针放回去,让出位置。 李凌源洗完手凑近鼻子前面闻了闻,好奇的看向司宁宁:“司知青,介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吗?闻起来有点奇怪。” 努力回想了一下,李凌源继续说:“好像以前在卫生所闻过的咧?” 司宁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打哈哈解释道:“嗯,兑了一点碘伏……我带的不多,不够大家涂,就想着兑水里,大家洗手都能蹭点。” 李凌源没用怀疑,憨笑打趣道:“真怀疑司知青是不是有乾坤袋,什么都有呢!我们可占了不少光。” 这一句无心的话,让司宁宁心弦倏地紧绷。 她小手失了力道紧紧攥住莫北手指,“我行李就自己塞了点衣服,其他小东西是家里准备的。” 莫北看出司宁宁的不自然,下颚偏了偏,盯了李凌源一眼:“知道沾了光,以后帮忙干活回报。” “当然,我可不跟某些人一样,明面上得了好,背地里还要埋怨别人。”李凌源乐呵呵应了一声,半晌目光睨向吴勇。 吴勇多么敏感的人,听出弦外之音登时不得已了,跳着脚就要起身反驳,被蒋月按着坐下,还用针扎了一记,“就快完了,能不能别动?我还等着搞完睡觉呢!” 吴勇气得脸涨成茄子色,不过却是真的不动了。 李凌源见他吃瘪,乐得跟什么似的,“呵呵哈哈”的笑到最后,声音跟猪叫一样,别说屋里其他人,刚才紧张到不行的司宁宁也绷不住笑出声。 絮絮叨叨折腾到十一点多,男知青才出了堂屋往那边屋走。 司宁宁双手拢门,准备落栓,夏季午夜清凉的风,卷来了一声清冷的“谢谢”。 司宁宁有些混沌的大脑蓦地清醒过来,依稀能看见门缝泄出去的光晕中,这个年代衬衫上专有的透明胶质扣子闪烁出光点,仅是一瞬,很快便彻底陷入黑暗。 司宁宁轻轻喟叹一声,唇瓣弯起对着夜风友好的道了声“晚安”。 知青点的两盏灯同时灭下,女知青们打着哈欠陷入梦乡,男知青屋里,与莫北床铺相邻的李凌源拱着屁股爬到莫北床头,“诶!诶!老大,老大!” 莫北挥开李凌源乱挥的手,没啃声。 莫北人一向冷淡,李凌源早就习惯了,不过在确定莫北还没睡着之后,李凌源嘿嘿贱笑,压低声音问,“莫老大,司知青的手,软不啦?” 莫北本来不想搭理李凌源,一听这不着调的话,他睁眼瞪了一眼黑暗中的轮廓,轻薄唇瓣张合吐出一个字:“滚。” 李凌源缩缩脖子,躺回自己床上,翻来覆去两回又爬了起来。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去找莫北,而是跳下床挪到了宋书瀚床边。 “喂,宋书……” “李凌源。” 李凌源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头莫北倏地翻身坐起,吓得李凌源差点一个趔趄,好险没一屁股坐地上,“啊?咋地啦莫老大?” 宋书瀚瞅着两人猫捉老鼠的阵仗,不觉好笑用手背碰了碰李凌源,“别问了,赶紧睡觉去。” 李凌源这时智商也回升在线了,果真不再追问,拍拍巴掌就要回自己床铺,只是在起身时,宋书瀚不动声色拉了他一把,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声“软”。 李凌源一秒会意,黑暗里也不管宋书瀚看得见、看不见,挤挤眼投过去一记“我懂”的眼神。 李凌源有心想说:下回再遇到这事,我也要司知青给我包扎挑刺。 可转眼一想莫北那冷淡斜睨的眼神,他一记哆嗦,搓着手臂鸡皮疙瘩躺回床上,什么念头也没有了。 斗转星移,一夜好眠无梦。 次日清晨,大队传来公鸡喔鸣,知青点红砖屋檐下,也陆续传来刷牙洗涮的声音。 昨天白天跑了一天,晚上又熬到那么晚,司宁宁一觉睡得很沉,其他姑娘起床的动静丝毫没惊扰到她。 今天本来应该是司宁宁做饭,徐淑华见她睡得香,又知道她今天不赶着时间上工,也就没去惊动她,主动把昨天收上来的口粮拎到厨房,帮着444把饭做了。 一行人吃完早饭、带着午饭下地,整个知青点顿时安静下来。 安静到风声清晰入耳,仿佛连日光倾泻在叶尖挪动的声音都能听见。 时间莫约八九点,队里社员早已各班就位,站在知青点依稀能听见从远处传来赶牛犁水田的吆喝声。 司宁宁比别人多睡一个多小时,差不多也要从梦中苏醒,恰逢木窗窗柩被风带着轻轻晃动,无意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继而睁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 她思绪还没彻底清晰,身体却依旧做出反应,耸着鼻尖坐起身,旋身看向窗户方向。 老旧木制竖格窗户外缘,一个金银花扎成的花环悬在那里,一圈浅淡的绿色之中,点缀着白色的花儿。 它随着夏季悠扬的风,在破败的窗户前晃动,丝缕清香被风卷起,传递到了屋里每一个角落。 金银花的香味很特别,像栀子、茉莉一样,能拂去夏日人们心中的燥热。 而此时此刻,一同被拂去的,还有司宁宁起来时,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寂。 混沌朦胧的思绪回笼,司宁宁套上鞋走至窗边,将花环摘下侧着拿了进来。 深棕色的藤蔓,草绿色的叶子,一朵朵青葱洁白的花儿像是高扬起来的小喇叭,和她前天在山里临时编的小帽很像,但更精致…… 藤蔓折断的末端都扎进里侧,不会扎手,乍一眼更看不出来。 司宁宁以为,以霍朗老干部的性子,只会觉得她摘花摘草也是从京市带来的京小姐病,却没想到,霍朗会别出心裁的准备这个。 怎么说呢…… 有点意外。 也有点不知所措。 司宁宁一手拿着花环,一手扶窗朝外看。 除了远处传来的吆喝声,知青点外面根本没人。 这花…… 悄无声息的,应该挂上去有一会儿了。 可是,糖和编织的竹制品已经抵消,那么这花又代表着什么? 司宁宁琢磨不准,有心想找东西装水把花环浸一浸,让花环生命力和香味能维持的更久一点,可一想到之前的决定,纤细白净的指尖蜷了蜷,她垫起脚尖,把花环又挂回原处。 先这样…… 就当是徐淑华她们谁觉得好玩挂上去的。 外面天色已经打量,社员们已经投入新的一天忙碌,司宁宁知道,徐淑华早上没叫她,八成是帮她把饭做了,去厨房一看还真的是。 徐淑华不仅把早午饭做了,锅灶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司宁宁感激喟叹一声,也不敢再耽误下去。 她回房间掩着房门在门后进了空间,草草洗漱完把猪一喂,摘了两个半大正嫩的小黄瓜在水龙头前冲了冲,便晃身出了空间。 第135章 姐姐真厉害 知青点还没配锁,司宁宁简单用麻绳把大门系上,就口袋里揣着一个小黄瓜,手里捏一个边走边吃,进生产队之前,两根小黄瓜刚好被消灭。 三队只有四十多户人家,但错落分布并不密集靠拢,故而整个三队占地面积不算小。 这年头猪是宝贵的集体财产,怕真遇上不怕死的过来偷猪,所以之前赵宏兵便召集人把猪栏搭在了生产队的中心位置。 大抵是觉得这样好看顾,也安全,但实际上,距离猪栏最近的人家也在五十多米开外,这中间还间隔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树。 司宁宁一开始还担心以后守着个猪圈啥都干不了,到猪栏跟前才意识到这里地势、环境的巧妙。 周边都是树,隐蔽性很好,她要进空间不用担心轻易被人发现,不进空间也不会被晒着。 猪栏后面有旱厕也有蓄粪池,三队养了四头猪,庄稼主要的粪肥靠的就是这四头猪,因此蓄粪池挖得不小,好在上面盖得严实,味道并没有很夸张,只要不凑过去,真的闻不到那边的味道。 不过蓄粪池是蓄粪池,猪栏里毕竟还有四头猪在,守着这四头猪,当然不可能一点味道都没有。 一番打量下来,司宁宁食指抵住鼻子,伏在猪栏边缘朝里看。 她以为空间里的几头猪已经算得上瘦了,却没想到生产队的猪更苗条。 有两头猪懒洋洋趴在地上看着不明显,不过另外两头猪围绕食槽哼哧,看得就很清楚了,那脊背上都能看见一个个骨骼的小鼓包。 瘦是其一,其二,猪和猪圈都很脏,白皮猪都滚成灰色了,踩实的泥地并不平坦,上面一些地陷凹进去的小坑里还有黄色的液体,司宁宁知道那些是什么。 “啧……” 司宁宁“啧”了声,脸和眉毛一起皱起,正想着怎么清理,不远处巷口歪出一个脑袋,紧接着传来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知青姐姐!” 是三丫。 “呀,三丫。”司宁宁靠在猪栏边缘,弯弯眉扬起,勾起明媚温柔的笑,“你来了。” 司宁宁人长得好看,与人相处也不像其他知青那样扭捏怕羞,她说话大气,态度又温和,一众知青里,三丫跟她最熟,也最喜欢她。 三丫蹦蹦跳跳跑到司宁宁身边,把甩到后腰的小背篓扯到跟前,先是从里掏出一把小巧老旧刨子递给司宁宁,而后又从里面摸出两个大小不一的番茄递到司宁宁跟前。 小丫头额间滚着汗珠,麦色脸颊热出红晕,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咧开冲司宁宁笑:“我娘让我带的,洗过了很干净,姐姐吃完了再干活!” 司宁宁跟三丫也算熟络,知道推是推不过的,便笑呵呵道了声谢,伸手去拿小的那个。 三丫也聪明,握着小番茄的那只手倏地攥紧往回缩,口齿漏风道:“姐姐,我也想吃,我人小吃小的,你吃大的。” 司宁宁食指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拿了大番茄。 太阳渐渐当头,外面温度升高,司宁宁招呼三丫蹲到阴凉地方。 猪栏这块在夏天也算是个风水宝地,有树影还是个风口,穿堂风一过,嘴里嚼着酸酸甜甜的番茄,司宁宁竟然觉得,眼前的小日子竟然还挺舒坦的。 “我娘说猪栏的活儿就喂猪和打扫猪栏。有人送来猪草,需要把猪草翻晒一下,没了露水才能给猪吃,一般热天时候新鲜猪草可以放两三天。猪草是辅食,主食要去仓库领米糠,管仓库的叔叔会算好量,主食中午下午要各喂一回。” 司宁宁点点头,认真听着。 三丫又说:“再就是打扫猪栏。我娘说了,只扫猪屎就可以,先扫进沟里,再顺着小沟扫到蓄粪池那边。” 说着,三丫有歪头补了一句,“对了,我娘还说,猪栏的活儿轻省,定点过来干就行,不用一直守在这里。” 继两根小黄瓜之后,又一个番茄下肚,即使早上没吃早饭,司宁宁这会儿也不觉得饿了。 她轻轻颔首“嗯”了一声,问三丫:“这附近有水井吗?或者能打水的地方?” “从这后面上去绕过屋子再下个坡,那里有个小水塘。” 在旱厕还要往后的地方,有个上坡坡道,三丫给司宁宁指了一下方向,手一转,又指向巷子另一头,“还有前面巷口靠左边的周二嫂家,她家有压水井,姐姐你要是用水可以去他们家,周二嫂很好说话的。” 司宁宁默默记下,之后又在三丫口中打听了一些周二嫂家的事。 周家大儿子年轻时候夭折,二儿子娶亲后就跟生产队长的长子,也就是三丫的大哥一起进了镇橡胶厂打杂工,一个月回不了两回,平时家里就周二嫂和孩子、婆婆在。 周婆婆因为大儿子哭瞎了眼,平时不掺和外面的事,周二嫂则是个手脚麻利的主儿,为人爽利也客气。 司宁宁默默记下这些消息,之后邀三丫带她去仓库领米糠熟悉流程。 这个点儿社员们早领完农具,仓库里赵宏发刚把昨天工分情况整理出来,正闲着呢。 见司宁宁和三丫过来,他哈哈笑了两声,抓起蒲扇从门里出来,“知青同志是为了米糠的事儿?” 司宁宁笑着点头,“莲米婶儿跟您打过招呼了。” “诶,这事还打什么招呼?”赵宏发一摆手,“近段时间呀农忙特殊,打理猪栏的婆子要是没下地,半个点儿之前也该过来了,今天半天没来,我再一看你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了。” 赵宏发说话时笑声不断,司宁宁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对方愈发亲和,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这第一次,时间没算好迟了一些,耽误叔事儿了。” “这话说得,我平时守着个仓库,也不干别的。”赵宏兵爽朗一笑,摆摆手领三丫和司宁宁进屋,屋里墙角边依着几个陈旧却编织密集的麻布袋,旁边还有一杆长杆的公家称。 赵宏发指指袋子,“米糠都是有数的,咱们生产队一共四头猪,这个截段每天喂两回,共计八斤。知青同志,你看是一回领走八斤,还是下午再过来领一回?” 司宁宁一想,下午社员们要归还农具,到时候过来就算不等也得耽误一会儿,便道:“我一起领,先喂一部分,另一部分带回知青点。” 赵宏发点点头,扒拉出一个空麻袋用葫芦瓢舀糠装袋,之后挂在公家称钩子上沉重。 别看八斤糠听着不多,可这东西不压称,装足八斤真不老少。 司宁宁接过麻袋的时候,赵宏发刻意多叮嘱了两句,“剩下的糠可得看好了,回去一定得带着……喂完了明天记得把麻袋带过来。” 赵宏发担心司宁宁新手上任,丢了米糠挨训。 别看猪是集体财产,可这口糙粮多少人在暗处盯着? 尤其是不管喂猪这活儿的,那些人把粮顺走,带回家掺一掺捏糠菜团子也好,喂鸡喂鸭也好,反正粮丢了这事有人背锅,也赖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只管偷着乐,不管别人好赖死活。 赵宏发几乎挑白了说,司宁宁再三保证,他才终于放心让司宁宁走。 只是司宁宁刚走到仓库院外,赵宏发又道:“猪栏草垛旁边盖盖的大缸,装泔水的,拌食就用那个拌。” “我都记下了,谢谢叔。”司宁宁摆摆手,一手拎糠一手搭在三丫肩头,两人往回走。 重新回到猪栏,司宁宁放下装糠的袋子,果然在猪栏拐角的小草垛边看见一口大缸。 她好奇揭开看了一眼,泔水一股馊味,而且真的只是泔“水”,里面除了点烂菜叶子,基本没有别的实质的东西。 想想也是,这年头都吃不饱肚子,基本没什么东西能剩下,更别说舍得倒掉。 许是闻到泔水的味道,几头猪知道到饭点儿了,一个个凑近栅栏边,张着嘴仰头“哼哧哼哧”的叫唤。 老实说,空间那几头猪毕竟是自己养的,平时投喂,司宁宁也不怕,可生产队的猪,她是第一次接触。 瞧几猪急躁的模样,司宁宁真担心跟宋小芸说的一样,这猪会咬人。 但活儿都分配到手上了,现在又走到这一步,退是不可能退的了。 司宁宁只好使出惯用法子,抄起舀泔水的木瓢狠狠在栅栏上敲了两记。 一边敲,嘴里一边念叨“去去去”,那几头猪受了惊吓,当真后撤散开,可怜巴巴的挤在猪栏里侧的角落。 三丫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担心司宁宁上不了阵,想帮忙但因为自己个儿也没喂过猪,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现在看司宁宁把几头猪震慑住了,三丫登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咧嘴吐字透风,笑呵呵道:“姐姐真厉害。” “呵呵……” 厉害吗? 或许。 司宁宁一脸汗颜。 折腾十几分钟终于把猪食拌好,趁着几头猪挤在食槽边缘“呼哧呼哧”的吃食,司宁宁拿着破扫帚头翻进猪栏。 之前在空间养猪,是因为忘记留门,所以只能靠“翻”进出猪圈,而生产队的猪栏其实是有门的,不过却用铁丝拧死了。 按照三丫的说法,是之前有人没关好门,叫猪给跑出去了,那回抓猪整个生产队都出动了,废了不小的力气。 担心发生类似的事情,干脆就把门拧死了,年底杀猪的时候再会打开。 司宁宁听完,不由在心里感慨:这么说,之前打理猪圈的嫂子、婆婆们也是翻过来翻过去的。 年轻的还好,年纪大点的也是真敢……要是不留意摔了可咋整? 司宁宁清扫时,迈步格外小心,就是怕滑倒。 毕竟这儿可是养着四头猪的猪圈! 要真在里面摔倒了,她估计出去就得找块豆腐碰死。 所幸几头猪专注吃东西,没有捣乱。 司宁宁在里头清扫,把踩烂的菜叶、菜梗还有排泄物扫到栅栏门下的小沟,外面三丫也找来一个扫帚头,帮忙沿着沟扫到蓄粪池那边。 两人配合默契,一趟忙活下来,不足半小时就打扫完了所有。 司宁宁把扫把头先递了出来,紧接着踩住猪圈栅栏的缝隙从里翻了出来,她问三丫:“一会儿你有别的事没有?要不要跟我去知青点玩?” “我得去给我爹送水。”三丫遗憾摇摇头,说着话就往巷子里挪步,“知青姐姐,我下回得了空再来找你玩!” 司宁宁笑着摆手让她去。 三丫一走,猪栏这边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几头猪“呼哧呼哧”拱食槽的声音。 司宁宁把猪栏外边边角扫了扫,之后就拎着剩下小半袋米糠离开猪栏 回知青点之前,司宁宁又去了趟胡婆家,用鸡仔被叼走的借口询问胡婆还有没有剩余,想再买两只。 上回司宁宁过来是陈莲米牵的线,胡婆对司宁宁还算放心,不过听说小鸡仔被祸害了,胡婆一张老脸皱起,长吁短叹连说了好几声“可惜了”。 虽然如此,不过胡婆家里确实还有剩下一公一母两只小鸡仔。 胡婆哮喘喘了几口气,道:“这回你可没得挑了。” “不挑,不挑。”司宁宁连连摆手,“婆婆,这两只我都要,两毛对么?” 胡婆点点头,司宁宁利落掏了钱。 之前刻意求小母鸡,那是因为是给知青点买的小鸡仔,大家的目的就只为了吃蛋。 可现在是给她空间买。 两只鸡仔少是少了点,不过只要能活下来,公母都有了,还怕以后没有第二只、第三只鸡么? 胡婆接过钱去,她眼神不好,和上次一样在窗户边凑近眼前看了好半天,才转头问司宁宁,“你拿装的东西没呐?没拿我给你拿个篓子,回头你再给我送回来。” 司宁宁笑道:“婆婆,我拿了,就在门外。” 胡婆点点头没再说话,默许司宁宁徒手抓走两只小鸡仔。 而司宁宁,则是在回知青点的路上,在那片长满杂草树木的旧屋角小路上晃身进了空间。 当务之急就是安顿那两只鸡仔。 题外话: 谢谢宝宝们给我打赏和月票哦~ 月票持续求!另外,虽然现在每天只有一更,但更新字数和四更是一样的哦~ 嘿嘿嘿嘿,最后,可不可以给个五星鼓励鼓励阿谣呀?要是写个评论、建议、想法什么的,那就更好啦~~ 第136章 矛盾 司宁宁从堆积如山的货物里腾出一个泡沫箱,暂时把小鸡放进泡沫箱安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她转身屋里屋外的开始寻找适合小鸡的落脚点。 空间太大,鸡仔又太小,要是放养,估摸下回进空间就难再找到了。 司宁宁打算先圈出一小片地,把小鸡圈养起来,等鸡仔稍微大点再往外放。 别墅前面就是大片田地,后门倒是有个腰高的栅栏围墙小院,连接厨房外墙有两个水龙头,除此之外,后院里只零散摆了一些空花盆,再无其他生机。 乍一眼看去,像是谁家新买的房子还没来得及入住似的。 不过在过去一个月里,司宁宁确实没来过后院就是了。 司宁宁在后院清出一块小角落,又腾出一个装东西的编织袋,她用剪刀在袋子侧面剪开一个小口,“刺啦”一声将整个袋子完全撕开,把底部的线一拆,袋子便呈现展开的屏幕面貌。 司宁宁用拆解过后的编织袋充当隔离网,在小院角落围出一个三角区域。 水槽用碗代替,担心鸡太小够不着,司宁宁在地上挖了个差不多契合的坑,这才装上水把碗放进去。 忙完这些,司宁宁去客厅端泡沫箱。 小鸡放进临时鸡圈后,她又陆续往里撒了两把米、丢了几片菜叶,眼见缩在角落的小鸡仔畏畏缩缩试探伸出脑袋啄米,司宁宁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吃吃,多吃点,早点长大早点下蛋!” 司宁宁感慨着,抬手擦汗不经意闻到身上“复杂”的味道,登时让她想起打扫猪栏的场景,她一记激灵,想着飞快冲个澡,又一想猪栏那边下午还得去,而且估摸时间点也不早了,其他知青差不多也要下工了。 司宁宁暂时打消念头,洗了把脸,拿香皂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手,擦干水拎着米糠袋子出了空间。 她回到知青点,把房间、堂屋里里外外扫了一遍,铲着垃圾去外面倒,正对上拉成长龙往回走的知青们。 司宁宁扫把拍拍簸箕背面,“李凌源,你们要热饭不?” 李凌源摆摆手,伸着舌头喘了两口气,“不热了,不热了!司知青,有水不啦?我快渴死了!” 后面陆续走近的人都没坑声,估摸都不准备热饭了,司宁宁就没多问,点点头道:“有水,你把杯子拿来,我给你装。” 知青点没有茶壶,喝水除了井里的生水,就只有每天早饭后锅顺势烧的一锅水。 灶里断了一上午的火,这会儿锅里的水早就凉了,正好可以入口。 李凌源一张脸晒的油亮发红,看着比刚来的时候晒黑不少,他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步子软绵绵的回男知青那边屋里拿杯子。 后面跟着回来的吴勇擦擦额头上的汗,冲司宁宁喊:“司知青,我也要。” 司宁宁点点头,这时宋书瀚和莫北正好走到她身侧,前者一推眼镜笑容温和:“司知青,麻烦了。” 后者则更为直接,道了声谢后,直接摘了腰上迷彩水壶递到她跟前。 司宁宁抬眼瞅了莫北一眼,凑巧徐淑华她们也走到跟前,歪歪扭扭的就往她身上靠。 司宁宁顺势接了水壶,托住徐淑华嘻嘻哈哈往屋里挪,“怎么了这是?跟软脚虾一样。” “你可别挨我太近,我刚打扫猪圈回来,身上味道大。” “有吗?”徐淑华支棱站稳,耸耸鼻子凑近司宁宁闻了闻,半晌蔫蔫缩回脖子,“哪有什么味?我身上的汗味不比你身上味道大得多?” 事实真是如此。 刚才托住徐淑华的时候,司宁宁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汗味。 不过这话徐淑华自己说就说了,她却不好提。 一行人在女知青这边堂屋坐定,一个个捏饭盒的手都在抖,司宁宁没说什么,帮他们挨个把水盛满放到手边。 堂屋桌子够大,跟桌子契合的椅子却不足,司宁宁捧着杯子踱步到门口,刚坐上小马扎,就听有人抱怨道:“还真是喝水都塞牙缝,一股牙膏味。” 司宁宁愣了一下,回头望过去。 开口的是吴勇,他说这话时,脸垮着,神情恹恹的,别说他不高兴,别人看着也难提起兴致。 近一段时间李凌源跟吴勇很不对盘,一听这话,李凌源立马回怼:“昨天也不晓得是哪个说别人公子哥儿呢,我看介里头,就你最像公子哥。” 吴勇脖子一梗,语气也不好了,“这关公子哥什么事?你要真会扯就扯点别的,别给我扣这些乌漆嘛遭的罪名。” “你说别个就能说,哦!别个说你就不行的啦?”李凌源反问。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李凌源平时听莫北使唤,一方面是认清局势,一方面是真的对莫北服气,毕竟人家有脑子有策略,就是有领头羊那个范儿。 可对于吴勇,李凌源是真的看不上。 咋说也是个爷们儿,一点小事叽叽歪歪的,别人有半点比他好、占了点风头的,他能阴阳怪气一整天。 本来就忍了很久,这回干活晒了一上午,李凌源眼睛晃得都睁不开了,要不是惦记午休能回来歇会儿,他真想干脆就瘫田里不动弹了。 热不说,肩上、心理还有双层压力,本来就气血上涌有气出不来,吴勇持续叫唤,真真撞了李凌源的枪口。 “不就喝个水,有什么好挑的?不想有牙膏味就别用刷牙的缸子。”李凌源哼哼两声,手里饭盒往桌上一搁,脸色也黑了下来,“缸子是你自己拿的,现在又说介老些话,咋地?你是对水有意见,还是对司知青有意见?” 司宁宁弯月眉一皱,隐隐察觉不妙。 闹矛盾不好,她是准备劝架的,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个……” 司宁宁摩擦起身,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徐淑华因为话题涉及到她,已经先一步开口打抱不平,“你们吵归吵,可这事关宁宁什么事?好心给你们倒水,又送到你们手上,还错了不成?” 徐淑华回的是李凌源,眼睛看的却是吴勇。 桌边其他人也都停止进食,不光或不耐或不悦的盯着李凌源和吴勇,其中盯着吴勇的占据多数。 吴勇本来也只是因为干活累,心里压抑没处发泄就抱怨了一句,没想到能扯出这么多的事。 现在见大家都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吴勇心里一阵咯噔,同时又羞又恼,他“蹭”的一声站起身,瞪着李凌源嘴上彻底不把门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被你这么针对?你不就是个狗腿子?以往捧着莫北,现在捧着司宁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司宁宁后脊背汗毛立起,皱眉脑袋轻晃,手里杯子倏地攥紧。 那边吴勇还没停下,怨毒的眼神落在司宁宁身上,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原来还好奇,怎么别人都下地干那些又苦又累的活儿,就你那么清闲,感情是生意坐到队里去了。” “也是,你长了这么一张脸,不做生意可惜了。不过司知青,你干嘛要便宜外人?不如说说什么价?我要能拿得出来,我也跟你做笔“生意”。” 事情走向莫名其妙,更因为吴勇带有过分攻击性的言语,屋里寂静一瞬,下一秒,李凌源忽然暴起,“你妈的,老子今天搞死你——” 李凌源直逼近吴勇,手蜷起拳头还没会出去,有人比他动作更快,赶在他前面一挥手,屋里就听“啪”的皮肉炸响,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李凌源,他低头望着跟前司宁宁坠着麻花辫的后脑勺,嘴巴长得老大,怒火早忘在脑后去了,“司、司……” 吴勇脑袋偏向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正过脸看司宁宁,“你……” 想说什么但没出来,因为司宁宁“啪”的一声,反手又在他脸上抽了一记耳光。 司宁宁鹿眸瞪圆,即使身高比吴勇矮了半个脑袋,却一点也不露怯。 她抽吴勇的力道一点没放水,导致抽完手疼的发热,止不住的抖。 面对吴勇再度看过来的目光,司宁宁俏脸发冷,问道:“你爹妈没教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既然他们没教,那我今天就教教你。”说着,抬手还要扇吴勇巴掌。 就算再迟钝的人,在连接挨了两记巴掌之后,也该反应过来了。 “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敢打老子。”吴勇一把扣住司宁宁手腕,拖拽司宁宁要还手。 他诬陷、羞辱司宁宁的言语已经是过分,现在还想打女人,谁能忍他? 莫北起身,一把将司宁宁拽到身后,他伸手推搡吴勇一把,力道之大,直将吴勇推得后退几步,直至后背抵墙才停下。 “你是个男人,有文化,不是乡野泼妇。”莫北脸色漆黑,一双星眸漠视的居高临下睨着吴勇,周身压迫气息爆表,“道歉。” 吴勇脾气怨气轮番上涌,这会儿怎么可能愿意低头? 他冷笑哼哼阴翳回望莫北以及莫北身后,其他站起身的知青,“这算什么?以多欺少?仗着你们人多,口径统一,颠倒黑白是吗?” 这掉颠倒黑白打一耙的本事,简直拉满进度条。 李凌源安耐不住又要上去,“瞅他说的这不人奏的话(缺德话),我今天不跟他拉拉(干一架),我就不是个爷们儿。” 司宁宁拉住李凌源,望着莫北后脑勺慎重道:“莫知青,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莫北微微怔愣,旋身垂下眼睑看司宁宁。 吴勇目光也落在了司宁宁身上,不相信司宁宁会这么好心,就此放过他。 司宁宁看出莫北疑惑的眼神,淡笑一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而后继续道:“即使他道歉了,我也不会接受。” 会说出那种言论和做出要打女人的行径,在司宁宁眼里,吴勇真的不算个男人。 吴勇能做出这种举止,说明内里没什么底线,即使她这次不追究放过吴勇,可吴勇会放过她吗? 落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一定会从各个方面找机会报复的。 司宁宁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她微笑望着莫北,之后目光转向吴勇,与吴勇对视,桃粉唇瓣弧度勾得格外的大,充满挑衅的韵味,“对错,就请生产队长来评判。” “你、你有病!”吴勇有点慌了,瞪着司宁宁道:“这么点事,至于吗?你……” “至不至于你说的不算,我说的才算。”司宁宁淡笑回答。 吴勇被她气的浑身发抖,怒目圆瞪骂道:“行啊,你要告就去告!最好祈祷能一下子把我整死,我要死不了,我要还在这块地儿,你就给我等着!” “我想把你弄走,你就回不来。”司宁宁冷冷说道,同时左手抬起,露出手腕衣袖下的淡青手印。 她皮儿白,那印子格外明显,就是刚才吴勇抓的。 莫北看清,剑眉不动声色拧了拧,又听司宁宁继续说道:“污蔑罪不好定,我告你个流氓罪,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吴勇浑身一颤,脸色大变,伸手想上前拉司宁宁再说些什么,司宁宁已经往后退了两步,横在她跟前的莫北,更是直接将吴勇拦住。 司宁宁不给吴勇开口的机会,直接冲莫北和李凌源道:“这事拖下去也没意义,就现在,趁着大家午休都在,让队长评评理。” 李凌源立马会意,靠近吴勇轻推了一把,哼哼道:“走,吴知青。” 莫北深深看了司宁宁一眼,之后便什么也没说,跟李凌源一起,一左一右盯着吴勇去了生产队。 笨老鼠…… 实际上并不笨。 相反,她的头脑格外聪明清晰。 …… 司宁宁跟在后面要一起去生产队,前脚刚踏出门,手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徐淑华。 “宁宁……”徐淑华眉间挣扎颤了颤。 “你觉得我心狠吗?睚眦必报。” 徐淑华抿了一下嘴唇,轻轻晃晃脑袋。 她什么也没说,但通过眼神,司宁宁还是察觉到了一些。 第137章 小心翼翼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有在意我的死活,我的下场吗?”司宁宁轻轻抚开徐淑华的手,“女性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艰难的,能自我解救的除了手头上的武器和法律上的武器以外,剩下就只有自我保持清醒。” 别人帮不了你。 就比如说,徐淑华嘴上说着司宁宁行事不狠绝,潜意识里却认定司宁宁的狠厉、将严重眼中化。 尤其是同为女性。 这话并非针对女性,但某些时候,女性对于女性的恶意,确实要比其他人大的多。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感性”。 女人总是感性的,认为一些事情只要说开了就可以,却不知道之后隐藏的危机随时都会让自身陷入泥潭深渊。 这是一句谬论、留言能逼死人的年代,不是后世的二十一世纪。 吴勇那些话不单单是“中伤”,如司宁宁所说,吴勇从未想过那些话会给她带来怎么样的灾难。 她的死活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别人不顾及她无所谓,但她自己会保护好自己。 “淑华,有些事情别人可以帮助我们,但有些事是别人帮不了的,我们要像男人一样坚强坚韧的活着,必要时也需要一定程度的“狠”,只有这样,我们才会好。” 司宁宁只说自己想说的,说完就走,并不强求徐淑华跟她统一思想。 “司宁宁。” 然而在转身时,蒋月意外的将她喊住。 司宁宁回头,便见蒋月那种普通得近乎平庸的面孔上,满是坚定之色,“我站在你这边。” 蒋月低头顿了顿,复而又抬头与司宁宁对视,“就算队长认为是你在故意把事情闹大、责怪你,我也还是会站在你这边。” 能让蒋月如此坚定,完全是她觉得司宁宁说的太对了。 在这个年月光景下,保持头脑清醒还不够,女人还需要像男人一样坚韧、坚强的活着。 有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人们只是说说而已。 从未有人正视过女人。 ……她们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 司宁宁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想清什么,她淡笑摆摆手,提步走远。 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生产队长家,这个点儿太阳当头,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司宁宁几人到时,赵宏兵正蹲在院里水井边洗头,乍一听李凌源中气十足的一声“队长”,赵宏兵一个趔趄,好险没一脑袋载地上。 “嚷你娘个……”赵宏兵张嘴就骂,抬头看见司宁宁四人,骂到一半的脏话又咽了回去。 赵宏兵飞快舀了两瓢水冲脑袋,兜住脖子上的汗巾擦头,跟着就站起身来了,“下午还要上工,这个点跑过来做什么。” “知青点闹了一些矛盾,希望队长您能给评评理。”考虑到事情中涉及到许多脏话,司宁宁一个女孩子不好开口,李凌源主动开口解释。 外面实在太晒,赵宏兵没说什么,走在前挥挥手,让四个人跟着进屋。 期间三丫见司宁宁过来,还凑上前打招呼,被赵宏兵挥手赶到后院玩去了。 陈莲米在厨房做饭,堂屋里只有赵宏兵和司宁宁四人,在李凌源把事情经过如实说了一遍后,赵宏兵沉着脸吁出一口,端着茶缸子坐在桌边,竟是直接看向了司宁宁。 从进门开始,司宁宁就没开过口。 赵宏兵直接问:“司知青,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莫北眉毛皱了一下,李凌源呐呐开口:“队长,这事……我们过来找您,就是请您给评判的,您怎么还问起司知青了……” 赵宏兵的意思,就是想听听司宁宁想怎么处置吴勇。 说轻倒没什么,可要是说重了,最后却又没判得那么重,那时候不光别人会用异样目光看司宁宁,吴勇也会记恨司宁宁。 连李凌源都能想到的事,司宁宁能想不到? 司宁宁淡色唇瓣轻轻蠕动一下,坦诚迎上赵宏兵视线:“队长,这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吴知青态度恶劣,还放了不少狠话。我是个女孩子,又离家那么远,有些事不得不防。” “我也不需要您怎么罚他或者处置他,只是现在,我是不敢跟吴知青待在一个地儿了。” 告“流氓罪”是吓唬吴勇的,司宁宁没打算说。 因为这事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一旦说出来就会成为她的污点。 比起你是不是无辜的,人们更愿意相信“苍蝇不叮无缝蛋”。 不过司宁宁这话说得也足够直白: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不愿意再跟吴勇待在一个地方。 哪怕吴勇不住知青点了,共在一个生产队,今天不见明天见,对她来说也同样存在安全隐患。 所以,她的话等于直白的高速赵宏兵两个选择: 一、调走她。 二、调走吴勇。 司宁宁以为赵宏兵先问她,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却不料赵宏兵接下来开口的话,让她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赵宏兵这回直直看向吴勇,一双浓眉打结,很是不耐的说道:“吴知青,司知青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事要按我的想法去处理,你去公社坐两天是跑不了的,到时候的结果只会更差……现在司知青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多说你什么。” “你是大城市来的,读过书有文化,规定条理比我更清楚。眼下农忙,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问你有,这个结果你服不服?认不认?” 吴勇早就怂了,从院门开始,他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司宁宁真告他耍流氓,到时候把他拉出去游街或者送去大西北。 现在司宁宁没提那茬,吴勇也不敢松懈,担心一会儿司宁宁气性上来,又蹦跶出来胡咧咧。 吴勇喉咙滚了又滚,半晌低头吐了个“认”字。 司宁宁弯眉挑气,满眼茫然。 这、这久完了? 那边吴勇拳头握紧,以往看着不怎么结实的胳膊,这会儿青筋都爆了起来。 事情认是认了,可是认得并不甘心。 赵宏兵留意到这一点,不耐烦轻“啧”了一声。 要说一开始光听李凌源阐述,赵宏兵是不全信的,可一侧莫北是不是点头,赵宏兵就知道这事假不了。 至于他先问司宁宁的意思,也没有李凌源他们心里想的那么复杂,就是眼下正式=是农忙,想赶紧速战速决。 眼下瞧见吴勇不服气的样儿,赵宏兵咕咚两口水,拍拍桌子道:“我一会儿跑趟大队,吴知青你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先搬我这儿,其他的等大队长那边来信了在做安排。” 闹矛盾这事可大可小,可有一点赵宏兵觉得司宁宁说的没错。 那就是丫头不比小子厉害,要真对上了,反抗都反抗不了,他必须盯着点儿。 “没其他事就都回去,下午上工别迟到。” 于是乎,一伙四人分前后两拨走,分别是司宁宁、莫北、李凌源,和落在末尾的吴勇。 莫北始终保持沉默,期间李凌源几次安耐不住给司宁宁出谋划策:“司知青,要不、要不下午你跟我们一起?” 李凌源前后琢磨过,总觉得让司宁宁一个人待着不咋安全。 司宁宁偏头会心一笑,莹白的脸蛋在太阳底下白得好似能发光一样,“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吴勇就算想搞什么小动作,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 因为司宁宁一旦出了点什么状况,那就跟他脱不了关系,他要想干点什么,除非他打算放弃后半辈子的安生生活。 如司宁宁所料,接下来吴勇老实的就跟鹌鹑一样,跟在后面默默的走,回到知青点安安静静的收拾,然后在众人目光下,拎着大包小包往外生产队去。 眼看他背影消失在午觉,大家各自分散洗涮饭盒,准备眯一觉起来干活儿,吴勇却在这时又折了回来。 “我马上从这走了,这个月买菜的钱和买鸡的钱还我。”吴勇冷着脸说道。 反正他以后也不在这块儿呆了,面子、里子的还在乎那些做什么?他一分钱都不会便宜眼前这帮人。 司宁宁一阵无言,问李凌源:“你们前几天买南瓜花了多少来着?” “八分。”李凌源呆呆的回答。 八分平摊就是四分,小鸡仔吴勇出了一毛三分钱。 司宁宁在兜里套了套,拿出一叠叠好的花花绿绿颜色的毛票,数出两毛一分钱递给李凌源,“李凌源,你帮我给他。” 李凌源有点犹豫,接过钱递给吴勇,等吴勇走后,李凌源挠头道:“菜是大家一起吃,鸡是大家一起养,那两角一分钱,大家、大家再平摊一下!” 司宁宁摇摇头,唇瓣弯起笑容,“不用了,今天这事儿跟我或多或少挂点勾,耽误大家吃饭……这回买菜的钱算我出的,至于小鸡仔的钱也不用给我了,就当我一个人出了两分钱,到时候拿两份收获。” 徐淑华她们手头不宽裕,对这事没有反对意见。 男知青里,莫北和宋书瀚的家境不错,他们没计较养鸡以后多拿蛋、少拿蛋,事情自然也就按照司宁宁说的定了下来。 大家各自洗涮完饭盒回屋休息,司宁宁单从自己口粮里抓了一小把高粱米,又从带回来的米糠袋子里抓了一把糠。 糠掺着米一起随便捡了个破瓦片装着,往上滴了两滴水稍稍拌湿,司宁宁把瓦片放进箩筐里。 小鸡们先是被她惊扰的胡乱跑叫,紧接着便争先抢后的啄食起来,“叽叽喳喳”好不欢乐。 司宁宁一手抱膝蹲在箩筐边缘,另一只手探入箩筐之中,淡色唇瓣弯起弧度打量这趣味的一幕,头顶冷不丁一暗,下一秒,有人蹲到了身侧:“宁宁……” 是徐淑华。 “怎么了?”司宁宁浅笑看了她一眼,继续打量箩筐里的小鸡。 徐淑华眼睛一双一内双,因着眉毛一直皱着,内双的那只眼都被挤成了三角眼,可见内心矛盾犹豫。 徐淑华嘴唇扯了扯,斟酌半晌才开口:“宁宁,刚才那个事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担心你把事做狠做绝,以后大家觉得你不好相处,怕你。” 事发时,徐淑华的反应最多让司宁宁眉头皱了皱,根本谈不上反感、失望,不过现在徐淑华解释了当时心中所想,也确确实实抚平了司宁宁心里那一丝丝的涟漪。 司宁宁弯弯唇“哼哼”轻笑两声,偏头冲徐淑华道:“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提了。” 徐淑华闻言脸上多了丝笑意,仅是一瞬,她又紧张的抓住司宁宁的胳膊,“那可说好了,你没生气,也不生我的气!” “没生气,不生气,真的。” 司宁宁彻底被徐淑华大惊小怪紧张的样儿给整无言了。 她挣开手,反推搡起徐淑华来:“下午不是还要割麦子么?赶紧去睡会儿。” 徐淑华又陪了司宁宁一会儿,再三确认司宁宁真的没有生气,才松下一口气,踏踏实实的回房间去午休。 知青点再度恢复静谧,偶尔能听见微风抚动窗柩的声音,和小鸡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叽叽喳喳”。 司宁宁趴在箩筐边缘又看了会儿小鸡,半晌忽地叹了口气。 有朋友的感觉很好。 但是…… 有时候也会感觉到累。 大抵是看起来纯粹的友谊,其实并不纯粹…… 要不然,徐淑华也不会那么小心翼翼。 司宁宁不困,就翻出徐淑华她们之前收集的艾绒、碳粉还有干薄荷叶去了井边。 因为薄荷叶片比艾叶叶片还要单薄,一晚上过去之后,水分几乎褪去了百分之九十,司宁宁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一把干薄荷叶揉成了细末。 井边石台上散落着一个个从叶间倾泻而下的阳光斑点,司宁宁袖管高挽,将碳粉、艾绒、薄荷叶末以2:1:1的比例拌匀柔和,继而加水到能捏成团为止。 司宁宁摘了几片树叶摆在一边充当盛装物,莹白小手抓住黑团分成若干小团,这期间她脑海里无法控制的想了很多事情。 有关于女知青的,也有关于男知青的,更有关于霍朗的。 第138章 “怀表” 这次有关吴勇闹出的事情,其实能看出很多之前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譬如徐淑华大事前的犹疑。 莫北的公正、不偏袒。 李凌源的耿直正义感。 还有蒋月出乎预料的坚定思想。 当然,还有从始至终选择明哲保身、未说过一句话的宋书瀚和宋小芸…… 前前后后一通对比下来,似乎排除那天莫名的悸动与渴望以外,真的…… 真的好像只有在跟霍朗相处的时候,才会觉得自然而舒心。 大概是霍朗比其他人都要大几岁的缘故,思想相对成熟,让司宁宁潜意识里觉得,她在霍朗面前是平等、甚至是弱小的,属于应该被关照的那一方。 因此不用时刻担心会不会因为无意间的一句话,就误伤了少年人的自尊心。 短短片刻的走神,手里的小黑团被捏扁,黑色碎渣从指缝溢出,丝丝湿润被风拂过,冰凉凉的,司宁宁一下子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司宁宁鹿眸瞪圆,下意识双手捧脸。 这一刻又意识过来什么似的,赶忙旋身趴桶边洗脸。 脸上脏东西洗干净,风一吹凉飕飕的很舒服。 司宁宁双手搭在水桶把手,额头抵在手背上,透过缝隙望着桶内水平面的自己。 俏丽的脸庞滚满水珠,细软发丝黏在额头和脸上,别提多狼狈。 几滴水滴顺着下巴滴入桶中,打散近乎虚幻的影像,司宁宁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她倒了脏水,重新打了半桶水放在池子里,随便把剩下的大黑团捏捏分成小团,就洗了手捧着树叶回窗前。 原是想把蚊香晾在那里,可刚一走近,就对上那在风中晃来晃去的花环。 司宁宁只觉得心里一噎,腮帮子鼓了鼓,负气瞪了一眼花环。 一上午过去,不论是花还是叶子,都已经打蔫儿了,香味远不及早晨那会儿。 犹豫半晌,司宁宁还是舀了半瓢水过来,手沾水对着花环弹了几下,她微微皱起的弯月眉渐渐松开,唇角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勾起。 平心而论,对于花和平静自在的生活,司宁宁从心里向往…… 倒了水,把葫芦瓢送回厨房,司宁宁轻手轻脚回房间摸出笔盒本子,考虑到徐淑华她们可能想学制作蚊香的方法,她坐在堂屋桌前,把步骤顺序、配比逐条写下。 除此之外,还写了其他几种配料,配料有什么作用、添加时加多大量,司宁宁都毫无保留地写了下来。 她这边刚合上本子,身后房间就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 来这边一个月余,上下工时间点已经被身体、精神牢牢记住,每逢上工自主的就能从梦中醒来。 “宁宁,你一会儿也没睡吗?”宋小芸打着哈欠出来。 “没。”司宁宁摇摇头,“我下午空闲时间多,困的话到时候再眯会儿。” 说着扬了一下手里的本子,“蚊香我已经做出来了,除了配比问题,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配比我写这上面了,以后就搁在我床头,你们想看自己拿。” 宋小芸点点头,徐淑华扫了一眼窗台上的小黑疙瘩,道:“这个应该晚上就能用?咱这回做了有不少,到时候给隔壁男知青分点儿?” “我都行。这东西随用随做,你们看着安排就好。”司宁宁淡笑回答。 “李凌源平时没少帮咱们,那就分他们点。”蒋月睡觉把头发睡散=散了,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歪着脑袋编辫子走向司宁宁,“司宁宁,你这个笔记先给我看。” 司宁宁顺势把本子递过去,蒋月眼皮掀动快速扫了一遍,眼里闪过惊诧:“除了薄荷,还能加陈皮?” “也不是非得陈皮,稍微晒去水分的橘子皮也可以。”司宁宁道。 蒋月点点头,目光在陈皮后面的注解“驱蚊效果更佳”几个字上稍稍定格,随后道了声谢就把本子还给司宁宁了。 一伙人捣鼓捣鼓就上工去了,知青点就剩下司宁宁一个,倒真显得司宁宁有几分清闲。 把屋里该扫的地方扫了,该擦的地方擦了,知青点门前有先前砍的竹子,司宁宁翻出之前买的锯条,挑了根完好较粗的猫竹就开始锯。 这竹子砍了有一个月,早就退了青色,这会儿黄不黄绿不绿的,不大好看,但还结实着。 司宁宁锯了几节竹筒下来,原是考虑能不能当杯子用,结果她“下锯”功夫不行,竹筒开口不是锯斜了,就是留下一堆毛边,根本不能上嘴。 司宁宁只得打消念头,单独挑了两个看上去没那么磕碜的竹筒,底部随意砸了若干透气的缝,之后往里填了一点碎土,将水井附近长势正好的薄荷往里移植了两颗浇上定根水,往男女知青窗台各摆了一盆。 薄荷盆栽也有一定的驱蚊效果。 要真被蚊子、虫子叮了,掐片叶子揉揉也能有缓解的作用。 要不是现在时间和设备都不够用,司宁宁真的很想试着制作精油。 可惜了…… 司宁宁回到女知青这边屋,反手落了门栓直接就进了空间。 她直奔空间空地堆积成山的物资堆,在里面捣鼓了十多分钟,总算找到装奶粉的十几个大箱子。 揭开封箱胶条,司宁宁从中抱了两罐奶粉直奔客厅,锯条清理干净了,之前买的糖袋也翻出来了,揭开奶粉锡制封盖正要开干,司宁宁“啧”的一声一拍脑门。 没火! 想出空间拿煤油灯,又不知道下回去镇里的什么时候,煤油要是用完了,知青点夜里可就真的只能摸瞎走路了。 司宁宁干脆把东西搬到厨房,打算借助煤气灶。 她用勺子把奶粉分散装进若干个红糖袋子里,一罐奶粉400g,勺子克度规格是3克,红糖袋子不算大,三勺奶粉就能装得鼓鼓囊囊。 也就是说一小袋奶粉重约9克,一罐奶粉能装40余袋。 司宁宁本来想先装个两桶地,结果四十多袋往眼前一摆,她瞬间就打消了念头。 任劳任怨拿起一袋打包半成品的奶粉,司宁宁将锯条别在袋子上,又将袋口稍稍回折,随后打开煤气灶拧到最小火,小心将夹着锯条的袋口凑上前去。 糖袋是塑料的,薄薄一层稍稍一烤就会软化收缩,在收缩过程中会裹住锯条锯齿,这中间不需要过多等待,撤走锯条就能得到一个鼓囊囊装满奶粉的密封袋。 这个方法以前只在小时候是,在村子里小伙伴家中看见过一回,司宁宁没什么信心,因此不敢凑太近,只敢卡住距离借助外焰温度。 反复试验,在烫坏第四个袋子、外加撒了不少奶粉之后,司宁宁才逐渐上手。 花了半个小时把奶粉袋全部封好口,眼见袋子还剩不少,司宁宁如法炮制地又装了一些红糖。 一番忙活完,她找来泡沫箱,把一包包红糖、奶粉装箱,预备等下次去黑市的时候试试水。 不过司宁宁留了个心眼,单独拿了两包红糖、奶粉出来,准备一会儿出空间时带出去,留着平时喝。 早上就吃了两根黄瓜,中午又没吃正餐,这个点儿司宁宁肚子也有些饿了。 她懒得做复杂的菜式,往电饭煲里蒸上米饭,拿着平时洗菜用的盆去了外面。 之前有移植不少马齿笕进空间,马齿笕是猪草的一种,但是人也可以吃。 尤其是在炎炎夏日,把马齿笕焯过热水再用凉水一焯,来点儿蒜泥、麻酱,再来点鸡精和盐,最后浇上点香油,给它一拌,那滋味,开胃又去暑。 后世不少高档中餐厅就有这道菜,点一碟七八十块,超市生鲜区单买也要十多块一斤。 价格为什么差异这么大?其中原因有两点: 一方面是餐厅的“排面”噱头摆在那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马齿笕叶瓣多又细碎,藏污纳垢的很难清洗,其实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不过司宁宁空间里的马齿笕就不一样了。 空间毕竟不像外界,别说有风有雨有灰尘,植物就像是生长在无菌环境中一般,蔬菜叶片一尘不染,瓜果表皮甚至干净的都能看出高光点了。 摘了小半盆马齿笕放水龙头放水泡着,司宁宁转身扒蒜、打蒜末,又是开箱找麻酱、香油的。 一番折腾下来,等凉拌马齿笕端上桌,电饭煲刚好发出“嘀嘀嘀”的轻响。 司宁宁盛了一碗米饭,闭眸浅浅呼吸一口,满鼻子的米饭清香。 就这凉拌马齿笕,司宁宁干了一碗米饭,肚子已经吃饱了,眼瞅着碟子里还剩下一些马齿笕,她想了想又盛了小半碗米饭,配合把最后的马齿笕清盘。 肚子撑得站不住脚,电饭煲里也不剩几粒米了。 司宁宁把剩下淅淅沥沥的米饭粒刮下,连电饭煲内胆一起端到后院,她把刮下的米饭粒倒进临时鸡圈。 两只小鸡见她倾身便散开逃之夭夭,等司宁宁向后一步站直身子,它们又左右晃动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回来啄食米粒。 确定小鸡还活着,状态也不错,地上还有之前撒下去的大米,碗里也有水,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司宁宁撤身去了前面,把空间琐碎事情处理完毕后,她慢慢悠悠从别墅和物资堆里挑拣出一些不打眼的小东西,打算带出空间供给日常使用。 这期间,翻她穿越前常背的小包时,意外翻到一只阿玛尼金带女士表。 空间里有手机有电脑,都可以看时间,但是这类东西拿不出去。 司宁宁想了想,暴力卸下表带,剪来一段毛衣线从表带孔穿过,末了将两端打上结,挂在脖子上又把表贴胸口衣服里放好。 等出去找个地方对调一下时间,以后就不用学习古人看“天色”辨别时间了。 司宁宁又墨迹冲了一杯红糖水,喝完才拿着收捡出来的东西出了空间。 把东西锁进立在床铺里侧的藤箱,司宁宁拎着米糠袋子朝生产队上去。 这个点儿时间还早,估摸也就两点左右,下午喂猪的时间大概在五点半道六点。 司宁宁之所以早出门,就是想过去把猪栏收拾得彻底一点,以后再打扫起来,也不用回回都那么费劲。 上午碍于三丫在场,她不能借助空间,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司宁宁先去猪栏那边溜达一圈,环顾周围没人,她把米糠袋子收进空间,又从空间中取出之前买小鱼小虾时一起买回来的水桶,拎着水桶直奔巷子那头的周家去。 周家是土砖屋,石头院墙,莫约八十公分高,站在院外便能洞悉院内一切。 虽说屋子是土砖屋,不过处处都收拾得十分干净,乍一眼看过去,比之前去胡婆家的感觉要好上些许。 倒不是说条件方面,就算真要说条件,土砖屋还能好得过青砖房? 让司宁宁感觉到“好”,其实是视觉上觉得周家更加敞亮通透罢了。 司宁宁拎着桶站在院门口打量,殊不知屋里一个留着寸头的小女孩正偷偷从窗户缝隙打量她。 周小翠认出司宁宁是队里的知青,她不算性格腼腆的姑娘,但是对于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却是从来没接触过的。 之前有回周小翠跟她娘提起,她娘跟她说,城里人好讲究,不许她往知青眼前凑,更不准跟知青们讨要东西。 周小翠以为那女知青就是路过,瞟两眼就会走,没想到对方非但没走,还敲起院门来了,“有人在家吗?” 知青跟他们说话不一样,说话好听,声音也怪好听的。 周小翠后退两步,犹豫半晌拿不定主意,就一扭头去了堂屋后面的小屋,“婆……” 周婆眼睛看不见,常年待在小屋里,平时儿媳妇忙完回来伺候,一般不挪窝。 周小翠简单说明情况后,周婆虚弱沧桑的声音很快传出:“怕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你去问问,能办就帮着给办,办不了了再回来说。” “哦!” 司宁宁门外等了一会儿,以为家里没人,正准备走呢,却见一个短头发,七八岁的小姑娘从里跑了出来,“你、你有什么事?” 题外话:求月票呀~~求留言呀~~~ 第141章 不得劲儿 司宁宁眉眼晃动,放下扫帚头以膝盖顶着靠在猪栏边缘,动作行云流水摘下军用水壶递了过去,“渴了么?喝点水?” 禾谷下意识要接,手伸到半空又迟疑缩了回来。 他手举在半空盯着来回扫视好几眼,最终皱着脸摇头。 司宁宁弯弯眉一挑,故意笑问:“怎么?我在猪栏这儿干活,现在也觉得我脏了?” “不、不是的。”禾谷脑袋摇得更快,犹豫抿着干裂唇瓣,难为情道:“是我……” “我手脏”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视野里,一只漂亮白皙的手托住水壶,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 禾谷愣愣抬头,年轻姑娘站在猪栏里,身边还有几头猪拱来拱去,可她脸上笑容明媚,让人无法忽视。 “拿着,我不嫌你。”她说。 似乎担心他不会拧水壶的盖子,还特意帮他拧开了才又递到他面前。 禾谷耳尖红红捧过水壶,他捧在手里端详,而水壶的主人早就躬身继续忙活去了。 禾谷看看司宁宁,又看看水壶,最终捧起水壶仰着脖子隔空喝了两口。 酸酸的,又有点甜,还有股特殊的味道,嗯……有点奇怪,但并不难喝。 相反,水壶里的水,比刚从井里摇上来的还要冰凉。 本来因为知了连绵不间断的声音,和左等司宁宁不来,右等司宁宁不来,禾谷心里烦躁得厉害,喝了两口水后,心里瞬间平静下来。 禾谷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后三丫几个,继而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水壶,扶在围栏边小声跟司宁宁说话:“司宁宁。” “叫姐姐。”司宁宁抬头故作瞪眼。 禾谷不怕她,依旧不管不顾地叫着“司宁宁”,“你知道吗?霍朗是我大哥。” 司宁宁顿了一下,“啥?” 霍朗是禾谷的大哥? 这事司宁宁还真不知道,她光知道霍朗有个妹妹。 不过么……早苗,早苗,禾谷? 司宁宁从名字里品出一丝丝端倪,“你们住一起吗?以前我去陈家,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 禾谷张了张嘴,没吐出声。 这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司宁宁之前几次去陈家,他不是午睡睡着了,就是躲着他哥喂饭,早跑远了。 司宁宁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手里扫帚头“唰唰唰”用力蹭着地面,偏头问出一直好奇的问题:“你也姓陈?你妹妹也姓陈,那你哥为什么姓霍?” 禾谷尖下巴绷紧,答道:“我大哥,我大哥,说不定叫陈霍朗。” 禾谷其实也不知道,反正从有记忆开始,他大哥就叫这个名字,他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司宁宁一阵无言,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逮着禾谷八卦。 吆喝周小翠一起回家打了桶水,司宁宁把猪栏冲刷干净后,接过禾谷手里的茶壶。 跟几个小萝卜头叮嘱了几句,司宁宁顶着下午炽热的日头前去地里给其他知青送水。 禾谷想说的话还没说呢,见司宁宁要走,他跟了几步要跟上去,被司宁宁旋身呵斥住:“路上没有阴凉热死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在这等着。” 禾谷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农忙双抢正是盛夏,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大地,远近麦田、稻田俨然是成片的金色海洋,炙热温度的风拂过,如幻境一般,隐隐有扭曲变形的征兆。 头戴汗巾的社员们躬身在其中劳作,身上麻布褂子早已汗湿彻底。 有人见司宁宁拎着茶壶路过,拔高嗓音喊道:“知青同志,送水呢?匀俺们点行不?喉咙管干得要冒血了!” “行啊叔,你这儿有杯子不?我这儿只有茶壶,没有杯子。”司宁宁扬声应道,拎着茶壶绕了一段路靠近喊人的大叔身边。 “杯子没有,有缸子!”大叔摘了头巾擦汗,半晌在田埂一侧翻出个摔掉瓷的大搪瓷缸子,“我这缸子大,知青同志,你少到点,有个两口一口的就要的。” 大叔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儿叔,这茶壶大,够呢。”司宁宁笑了笑,倒了小半缸子,估摸差不多了才停下。 隔壁忙活捆谷子的大嫂也开了口,可惜她没杯子。 大叔看出司宁宁的为难,所幸自己喝得差不多了,就把搪瓷缸子腾出来借给那位大嫂用。 这年头男女关系有很多忌讳,但是也分时候,双抢这样的日子里,人人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哪有时间去想那些乌稽嘛糟的事? 两人喝了水,纷纷冲着司宁宁夸道:“知青同志,这壶里的水不是井水?咋酸酸甜甜,还冰得很呢?喝这一口,我这五脏庙都凉快了。” “叔,大嫂,这水是早上烧的,出来时用井水湃过……”司宁宁笑了下,又道:“我最近不是被安排了猪栏那边的活儿么?经常去周二嫂家打水,二嫂子看得重,她家有橘子树,每回撞见都要塞给我几个。” 话说到这里,司宁宁没再继续往下说。 不过那大叔和大嫂都已经明白过来,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就是放了橘子的缘故。 两人又夸了司宁宁几句,说她心思巧妙,会想招云云,之后便再度躬腰扎身到地里开始忙活起来。 司宁宁沿着田梗子继续走,李凌源他们就在附近,之前那大叔喊司宁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听见了,因此,司宁宁还没走近呢,就看见李凌源顶着一脑门汗,捧着饭盒等在了地头。 司宁宁快步走过去,李凌源伸长舌头吐了两口气,当真累得像狗一样,“司知青,你、你来了正好,渴死我了!” 出门时带的水,早来下地的路上就被喝了个精光,李凌源是真的渴得不行。 看李凌源的样儿,司宁宁真怕他中暑栽地里,当下也不敢耽误,利落给倒了水。 李凌源咕咚咕咚牛饮的时候,司宁宁则接过李凌源手里另一个饭盒装水。 李凌源之后又倒了两回,才跟想起什么似的,扯着肩上背带从身后带出一个军用水壶,“司知青,介、还有介个,莫老大的。灌满,水够吗?” 司宁宁扣上饭盒盖子,接过水壶时,她晃荡了一下手里的象鼻茶壶,听着水壶响动,她道:“差不多。” 给男知青们送完,之后沿路就不能给其他社员倒了,要不然真不够。 橘子薄荷茶虽然不是柠檬薄荷茶,但味道也差不离了,酸酸甜甜不光解渴,还解暑。 李凌源觉得稀奇好喝,可一听水壶里已经接近底层的水声,也不好意思再来一碗,憨憨地嘿嘿笑了两声,他捧着饭盒又拎着水壶冲司宁宁笑:“司知青,我发现了咧,你不光做饭好吃,送的水也好喝的咧。” 司宁宁自己泡的橘子薄荷茶,什么滋味她当然清楚,不过看李凌源这憨厚的样儿,她绷不住笑出声,道:“水不都一个样?你渴太久了,产生错觉了?” 司宁宁脸上白皙的皮肤浮现被太阳炙烤的红晕,鹿眸弯成小月牙,一句似调侃地回怼,怼得李凌源一张脸发红,憨笑地直抓后脑勺。 “我得去给徐淑华她们送水了,饭盒和水壶你赶紧给宋书瀚和莫北送去,一会儿水不凉了。”司宁宁说完就走。 李凌源回想刚才冰凉穿喉入腹的舒坦劲儿,冲着司宁宁背影喊着道了几声谢,接着马不停蹄地转身朝地头相反的方向跑去:“莫老大!宋书瀚,嗨呀!赶紧、赶紧的!” …… 走到徐淑华她们割谷的水田时,又是十几分钟之后,即使头上带着草帽,司宁宁前额浮现一排密密麻麻的汗珠,仍觉得头顶火辣辣,烧得厉害。 徐淑华她们这回赶巧,三个人分到一块地干活,周边还有其他大婶子、小嫂子们,对比之下便能看出干活的速度差别。 徐淑华她们干活没有对上的婶子们快,但胜在刻苦,司宁宁站在田埂上看了一圈,她们只顾着埋头割谷子,都没注意到司宁宁的到来。 “淑华,蒋月,小芸,我给你们送水来了。喝了再干?” 直到司宁宁开口喊,徐淑华她们才注意到她,一个个拖着两脚青泥,费力地往司宁宁这边摇晃靠拢。 “宁宁!”徐淑华第一个到,她站在田里,双手撑在田梗子上仰头看司宁宁,脸上咧出大大的笑脸,两腮上还沾了不少泥。 司宁宁一手拎茶壶,一手帮她扣去脸上的干泥,问:“你杯子搁哪儿了?” 徐淑华朝向一边抬下巴,司宁宁顺势看过去,便看见不远处徐淑华团在一起的外褂。 应该就是那里了。 徐淑华踩着泥,有吸力,行动不大方便,司宁宁让她等着,她则几步向那团衣服走去,在其中找到了徐淑华刷牙用的缸子。 司宁宁给徐淑华倒完水递过去,蒋月和宋小芸也相继到来。 司宁宁发现,某些方面,蒋月的性格其实和李凌源十分相似,就比如说这会儿喝水,那急躁的模样,仿佛再来多少碗都喝不够似的。 蒋月连喝了两缸子的水,一伸手还要。 水壶里已经见了底,司宁宁又给她倒了一点,“喝慢点,没有了。” 说着话,提着水壶转向最后跟来的宋小芸,“小芸,你的缸子呢?” “我、我……”宋小芸手搓了一下,尴尬道:“我没带。” 中午是被徐淑华拉着出门的,她根本没来得及拿杯子。 司宁宁腮帮子鼓了鼓,长“嗯”斟酌了一下,直接把手里象鼻壶整个递给宋小芸,“没有缸子,那你将就将就,先仰着脖子对付一下,下次别忘了带。” “司宁宁,你这水怎么泡的?怪好喝的,比供销社八分钱的汽水还好喝呢。” “就那样泡的呗?你感兴趣,回头我教你。” “行呀!说好了别反悔。” “是,不反悔~” 蒋月絮絮叨叨地问,司宁宁漫不经心地回答,同时从脖子上摘下军用水壶一起递给宋小芸。 一旁徐淑华喝着水,乐呵呵道:“宁宁,还好你没来。这大太阳,你这细皮嫩肉要是来了,非得晒熟了不可。” 徐淑华说的是割谷子的活儿。 “哪有那么夸张?”司宁宁失笑摇头。 一番插科打诨,司宁宁目光看向宋小芸。 象鼻壶里水剩得不多,单那些肯定不够宋小芸喝的。 司宁宁本想说,宋小芸要觉得不够,可以先喝她水壶里的,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宋小芸捧着军用水壶别有深意的目光先扫了过来,“这是莫知青的水壶。” “嗯?”司宁宁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莫北的水壶是从她手里买的。 而这水壶,又是穿越之前在网上买的,几百上千个的,基本都长一个样。 可她知道,宋小芸和蒋月她们却不知道。 在她们眼中,只在那日看见莫北有拿过跟这一模一样的水壶。 宋小芸神色莫名,蒋月满眼好奇,司宁宁正想怎么回答,一侧徐淑华替她解释:“都是军用水壶,长得一模一样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为了买这水壶,宁宁那天可是特意跑了一回。你们忘记了吗?就买小桌那回。” 司宁宁也想起了一些事,当时为了应付徐淑华,她确实有解释过,是为了买水壶才去的镇里。 想到这里,司宁宁颔首应道:“应该是同一个工厂生产的?小芸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一会儿我回去做个记号,免得回头弄错了。” 有徐淑华担保,加之司宁宁也点头承认了是她自己买的,这事应该就到这里打住了,可司宁宁不知道的是,宋小芸明面上点头没有多问,实则心里并不相信。 宋小芸捧着迷彩花纹的军用水壶,脑海里莫名闪现那天晚上煤油灯下,司宁宁捧着莫北的手,而莫北专注看着司宁宁的画面。 刚喝水时,明明觉得十分好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那个画面,宋小芸登时觉得嘴里没了滋味。 宋小芸摩擦一下军用水壶,重新将水壶递到司宁宁跟前,她杏眼睁圆认真看着司宁宁,“谢谢你,宁宁,我不渴了。” 第142章 老老老光棍 司宁宁回想起之前宋小芸独对莫北的热情,或多或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就算宋小芸真的喜欢莫北,也不至于为了一个水壶吃飞醋? 即使这水壶真的是莫北的,司宁宁也不觉得,宋小芸的喜欢已经到了会吃醋的地步。 斟酌了一下,司宁宁清澈鹿眸回望宋小芸,好意提醒,“真的不喝了吗?现在估摸才刚刚三点,距离下工还有三个多小时。” 如果六点多天还没黑下,按照眼前繁忙程度,下工时间可能还要往后延。 “谢谢你宁宁,我真的不渴了。”宋小芸无视了司宁宁的好意,直接把水壶塞进司宁宁怀里,掉头就走。 蒋月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不耐烦道:“她不喝算了,倒给我。” 司宁宁便将军用水壶里的水分给了蒋月和徐淑华。 “这儿热死了,你赶紧回去。”蒋月催司宁宁。 司宁宁点点头,也觉得热得不行,又说了两句话,便提步往回走。 她身后蒋月捧着缸子敷衍小口抿了两下,目光转动四处寻找着什么,缸子里的水根本没怎么喝,好似有意留着给谁似的。 …… 司宁宁回到猪栏,三丫和周小翠已经各自回家,给家里家长送水去了,只剩下禾谷还等在那里。 见司宁宁回来,抱膝缩在一团的禾谷瞬间起身,“司宁宁!” “……”司宁宁一阵无言。 纠正许多次让禾谷叫姐姐,都不起作用,她索性也不说了。 “什么事?”司宁宁叉起一旁早就脱去露水的猪草丢进猪圈。 “我跟你说我大哥!”禾谷坚持不懈跟在司宁宁身边打转。 “我知道啊,你大哥是霍朗。” “不是!” “怎么又不是了?” 司宁宁偏头垂眸看禾谷,小家伙用力摇头,急得脸都红了,“不是这个,我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禾谷有点不高兴,仅是一瞬,他又双眼亮晶晶地仰头看司宁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问:“你几岁了?” 司宁宁没有多想,顺口回答:“17,怎么了吗?” “啊……”禾谷闻言,神情瞬间就蔫儿了。 之后司宁宁再问什么,禾谷都不肯回答。 许是被问得烦了,最后干脆撒丫子跑了,看得司宁宁一愣一愣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半大孩子的心思,也同样不好猜啊! 司宁宁站在猪栏跟前,摇晃脑袋看禾谷消失在巷子尽头,傍上转身去舀泔水,拌好猪食再墨迹一会儿,她也差不多能回知青点了。 这边司宁宁忙碌着,另一边,禾谷沉着小脸回到家。 早苗正蹲在院子里,手里小木棍挑起一根扭动的蚯蚓逗弄母鸡,见禾谷回来,早苗顺手把木棍一扔,起身欢喜喊道:“二哥!你回来了呀!” “哼。”禾谷负气哼了一声,在早苗身边的小马扎坐下,勾着脑袋自己气了一会儿,又抬头问:“大哥今天回来吗?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县里忙,我也不知道大哥今天会不会回来。”早苗回答着,小圆脸又笑语盈盈的,“二哥,你是不是饿了?中午蒸的红薯还有剩下的,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要进屋,却听禾谷哼哼喊道:“我不吃,你不要给我拿。” 自家二哥脾气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苗早就习惯了,她也不生气,大喇喇蹲在禾谷跟前,手肘撑膝,双手托腮仰头望着禾谷笑,“那二哥是渴了么,还是想吃糖?大哥上回带回来好多,还有剩下的。” 提起糖,禾谷就想起了司宁宁,不由晃荡两下脑袋,板着的小脸也出现一丝丝动容。 禾谷正要说话,院门口又是一声“咯吱”,有人推门而入。 他两回头,瞬间站起身,“大哥!” “大哥!” 两小只各自分散一边,一人抓着霍朗的一只手摇晃,“大哥,这次任务顺利吗?累不累?我去给大哥倒水喝!” 早苗说着,进屋动作麻利地倒水去了。 禾谷还抓着霍朗的胳膊没撒手,霍朗眉宇疲惫,耐着性子腾出另一只手抚摸禾谷的小脑袋,“这两天跟早苗都在家做什么了?好好吃饭了没?” “大哥。”禾谷黝黑眼珠乱转,仰着脑袋看霍朗,脖颈纤细得让人担心它会不会随时折断。 禾谷没有回答,反是低下头,伤心落寞地问:“如果我能好好吃饭,大哥能年轻几岁吗?” “这是什么话?” 这话问得霍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也没多想,一躬身把禾谷托在臂间,抱着去了堂屋,“觉得大哥老了,养不了你了?” 早苗端来水,霍朗接进手里,禾谷坐在竹床上,仰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霍朗“咕咚咕咚”喝水。 司宁宁17岁,可是他大哥都24岁了。 以前听队上的婶子说,男的过了20岁还没娶上媳妇,那就是典型的老光棍。 他大哥这个年龄,岂不是老老老光棍了吗? 禾谷难过地想:司宁宁肯定会嫌弃他大哥。 霍朗喝完水把搪瓷缸子递给早苗,让早苗放回去,转头看见禾谷一直盯着他,他大手按着禾谷脑袋狠揉了两把,“这是什么眼神?” 禾谷像恼羞成怒的猫,“哼”的一声躲开,不过一会儿又转过头来,认真道:“大哥,你能向知青们学一学?他们穿着褂子可斯文了,可是大哥的褂子都小了,每回穿上,肩膀都鼓起来了,一点也不斯文。” 相同的衣服,穿起来却完全不对味,禾谷年纪小不懂什么,光以为是衣服的问题,哪里会知道,他大哥臂膀下是常年操练下来的肌肉。 而知青们下乡前只捧书本,压根没干过什么重活累活,腰腹臂膀之间,自然平坦一片。 这话霍朗没说,就算说了,半大小子也不会明白。 霍朗只将目光睨向一侧的早苗,眼神询问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早苗偏头想了一下,认真道:“大哥,二哥这几天一直去猪栏那里……之前来咱们家的那个女知青,好像是被安排在那里干活了。” 霍朗心里若有所思,禾谷干脆也承认了,“今天司宁宁给我喝了汽水,酸酸甜甜的,比大哥买回来的汽水好喝一百倍。” 说着话,禾谷神情微微闪烁,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容。 仅是一瞬,他又哀怨地望着霍朗,“大哥,以后别人问你年龄,你别说你24岁了,你就说、嗯、你就说你19……算了,你就说你20岁!” 他大哥模样虽然长得好,是队里最俊的一个,可平时老板着脸,不亲近的觉得他大哥吓死人,说20岁可能勉强有人信,要是说19,别人指定不信。 禾谷想着,又扥住霍朗衣角,老气横秋道:“大哥,你以后多笑一笑,老板着个脸,不会有姑娘看上你的。” “臭小子。” 禾谷越说越不着调,霍朗长臂一伸,把禾谷夹在腰侧,不重不轻往屁股上拍了两下才撒手。 不过提起司宁宁,霍朗就想起了前阵子答应那姑娘的竹篓和筛子。 原本说是两三天就能编好,赶上农忙将近,县里那边怕耽误生产队抢收,就把近期工作拢到一起,打算在双抢前忙完。 他这大半个月都在县里忙,放心不下弟弟妹妹,偶尔百忙之中抽出空闲回来一趟,也是喝杯水嘱咐几句就走。 现在忙完县里的事回来,过几天队上抢收还得忙,要拖下去,估计得等入秋才能把东西编出来给那姑娘…… 有“糖”在先,再忙霍朗也不好意思拖下去,当即起身,在后院井边冲洗胳膊又洗了一把脸,他翻出柴刀拢过角落里的竹子和一部分已经劈好的竹篾,就坐在井边阴凉处忙活起来。 霍朗刚将竹篓底部雏形编出,禾谷便从厨房绕了过来,蹲在一侧指指点点:“大哥,你不是会编小金鱼吗?你在这里,篓子半腰编一圈呗?女孩子肯定喜欢。” “多话。”霍朗嘴里轻声呵斥,实则深邃眉骨微扬。 那姑娘娇娇憨憨的,他有求于她,她半点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要是她能欢喜高兴,那样也好。 权当还了人情。 霍朗脚踩着编了一小圈的竹篓,腾出手从竹篾中抽出一小把竹丝,手指灵活地开始编制起来。 不一会儿就能看出金鱼背部的隆起部分。 禾谷一看,便知道他大哥听了他的话,登时心里雀跃不已,鼓着嘴“嘻嘻嘻”笑得得意,“大哥,你要编得细致一点,特别一点,这样好辨认,免得以后司宁宁带出去,被人认作是自己的,拿错了。” 禾谷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以前三队也有人会编,可因为一些事情,渐渐便将这种编法失传。 而霍朗这小金鱼的编法,还是在部队时跟一个比他年长了几岁老兵学的。 无论是部队校场操练,还是真的上战场打仗,都是十分艰辛的事,有些新兵坚持不下来,可又没有退路,那老兵对待新兵就像是对待自己手足一般,把曾经父亲编给他的小玩意,趁空闲时间逐个编出来送给新兵,鼓励新兵打完这一场战役,之后便能归家,与家人团聚…… 霍朗手里编制小金鱼,脑海里依稀浮现那些新兵饱含思家热泪的眼,还有最后,那老兵被炸得没了下半身,躺在炮火的黑土下,艰难地捂住他的手,那一声声“阿朗”,“阿朗”,喊得他心惊胆寒,骨子里的血液随时间流逝,一分一秒地凝固…… “大哥,你扎着手了吗?” 禾谷抱膝歪着脑袋,不明白自家大哥为什么忽然红了眼眶。 霍朗倏地回神,抬起头,大掌覆在眼前搓了搓,再放下手时,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他手里一边忙活,一边纠正禾谷话中不妥之处,“以后见到要叫姐姐,小男孩也要有骨气,不能跟人讨要东西,就算是别人给的,也要推辞。” “哼。”禾谷撅撅嘴,低头盯着霍朗编制小金鱼,没再说话。 再说另一边,司宁宁忙完猪栏的工作,回知青点前,先进空间蒸上了米饭,之后回知青点收拾收拾,就开始着手做今天的大锅饭。 灶膛里引火刚点起来,就听外面有人喊。 司宁宁出门一看,来的还是陈莲米,“怎么了婶儿?” 陈莲米脚边放着两捆稻谷担子,站在知青点一侧的菜地边,见着司宁宁出来,她一抹额头上的汗,道:“司知青,地里实在忙不过来了,明天你跟着一起下地帮着搭把手成不?就帮着捆稻子就行。这天儿闷得很,估摸这两天要下场雨,谷子要是赶不及挑回去,就得烂在地里头了。” “行的婶儿。”司宁宁连忙点头,半晌又道:“不过婶儿,知青点其他知青最近工作量大,现在是我管做饭,我明儿喂完猪去地里,中午还得早回家一会儿,这样行吗?” “行,这些都好说,你能搭把手就是帮了大忙了。”陈莲米笑呵呵的,蹲下身重新挑起担子,一边慢悠悠朝对上打谷场走,一边道:“这回知青同志们也帮了不小的忙,可不能让他们饿着。” 要真让知青们饿着肚子,到时候干活不得劲儿,不就又得少几个劳动力么?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行了司知青,你做饭,我挑稻捆去,现在天早,动作快点还能多挑几趟。” “好嘞婶儿,你慢点。” 司宁宁回厨房继续做饭,傍晚其他知青回来时,饭桌上的饭菜较比前几天,要实诚得多。 一大盆油花明显的西红柿汤,还有满满一碟炒南瓜。 这个月凭工分在队里兑换口粮,大部分都是红薯。 红薯不像米饭,蒸一锅不好区分谁是谁的,量多少。 一般红薯论个算,之前个人拿出来几个,这会儿就分几个,要是记得什么形状、长什么样的,在不翻烂别人的情况下,自己去挑也行。 一伙人坐在桌边,每个人跟前都有两个红薯,除此之外,个人饭盒里都分了满满一饭盒的汤。 李凌源不怕烫,“呼呼”咕咚一口,道:“嗨,自从司知青接了做饭的活儿,我每天就盼着介会了。别说,介汤酸归酸,也是真的开胃!”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这个月相冲月票榜!月底啦!小可爱们的月票不要浪费,快给我~~~!! 第143章 蛇 “是挺好喝的……要是有鸡蛋就好了,番茄鸡蛋汤,指定更好喝。” “快别说了好吗?我口水快流进汤里了。” “你好恶心,走开!” 桌上众人一唱一和,蒋月小心翼翼抿一了口汤,目光转向司宁宁,“对了,咱们养的鸡什么时候下蛋?” 司宁宁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她自己的饭盒,和莫北的饭盒,听见蒋月的话,她没好气‘啧’了一声,“想什么呢!鸡下蛋怎么也得两个半月、三个月之后了,现在刚长毛管儿,毛还没长齐呢。” “两三个月?那不都深秋了吗?”蒋月脸色瞬间灰白,“我之前问队上的嫂子,她们说天冷爬虫少了,鸡吃不饱影响下蛋,那时还能一天下六个蛋么?” 能下蛋就不错了,还六个蛋? 司宁宁摇摇头,歪身坐在桌角宋小芸的边上,一伸手把另一个饭盒推到对面,“喏。” 莫北就坐在司宁宁的对面,这一来一回,大家伙儿都注意到了两人,或者说,是注意到他们两个的饭盒。 大米饭!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米粒特有的清香。 李凌源瞪大眼睛,看得直吞口水。 而且不单单是米饭,莫北和司宁宁的饭盒里,还单独有别的花样的菜,上面有蒜泥,隐隐还能闻到香油的味道,应该是凉拌出来的。 其实就是之前司宁宁在空间吃的那种凉拌马齿笕。 李凌源看看莫北,又看看司宁宁,半晌幽怨咕哝:“司知青,你咋区别对待呢?” 司宁宁弯唇一笑,眼神睨向对面的莫北,麻溜甩锅,“这可不怪我,是莫知青托我做的。我呀,最多就是沾沾光。” 马齿笕乡间地头随处可见,蒜头也能跟队上的大婶子小嫂子们换,唯一稀罕的,是香油。 有莫北之前豪横的一口气出了半斤油的行径在,现在再背个“出香油”的锅,众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甚至还觉得羡慕得很。 但羡慕也只能羡慕着了,谁叫他们里面,就司宁宁做饭好吃呢? 李凌源早就习惯了莫北的“阔绰”,再一个,他跟莫北早就熟悉,于是很自然地把咬了两口的红薯递到莫北跟前,“老大,莫老大!给我夹点,让我也尝尝!” 莫北揭开饭盒看见里面的凉拌菜,其实也有些意外,司宁宁刚才望着他说出那些话时,他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丝司宁宁的用意,因而并未戳破司宁宁的甩锅行径。 又见李凌源把红薯递过来,莫北仿佛有意逗李凌源,他筷子很阔绰地夹了夹,夹起一大坨,眼见李凌源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莫北忽地又一抖手,筷子上的一大坨没了,不多不少只剩下一根马齿笕。 他把那根马齿笕放在李凌源的红薯上。 李凌源脸瞬间就皱了起来,“啧“地砸嘴巴,不依了,“再来点,介也太少了!我牙缝大!” 莫北这才又夹了一些放他红薯上。 凉拌马齿笕吃进嘴里,李凌源一边嚼,一边露出享受的表情,他那样儿太滑稽,桌边坐的人基本都被他逗笑。 有人羡慕,有人高兴,也有人心里不得劲儿。 宋小芸低头默默吃着手里的红薯,实则目光斜睨,定格在了司宁宁碗里的米饭上。 雪白的米粒,被昏黄的煤油灯灯光笼罩上一层晶莹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觉得可口软糯。 如果菜是因为帮做饭沾得光,那米饭呢? 米饭也是吗? 那么一饭盒的米饭,怎么也得二两米? 不会太过了吗?明明也才顺手做一顿饭而已。 宋小芸潜意识里认为,司宁宁是仗着莫北找她帮忙,又知道莫北是个话不多的主儿,所以故意占便宜。 这么一想,宋小芸又觉得,白天司宁宁带的那个和莫北如出一辙的军用水壶,也绝对不是司宁宁解释的那么简单。 所以,是莫北送司宁宁的? 还是说,是司宁宁跟莫北要的? 宋小芸心思翻涌。 另一边,因为徐淑华和蒋月都纷纷说想要尝尝凉拌马齿笕,司宁宁干脆就把饭盒往前推了推,“你们自己夹,给我留点就行。” 说着话,司宁宁伸手去夹南瓜。 马齿笕到处都是,根本就不值钱,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大手大脚”的,就是香油。 然而香油这种东西,司宁宁空间还有几十箱,这点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的。 而且为了不显得那么“财大气粗”,这次拌马齿笕用的香油,远不及上回在空间用得多。 司宁宁心里有杆秤,尤其是经历了上回吴勇的事情以后,她现在虽然依旧在尽可能照拂屋里几位知青,但实际上,也一直在尝试把事情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就好比今天凉拌马齿笕,本来也不值得什么,她完全可以拌一大盘子每个人都有得分,可她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呢? 因为一厢情愿地给,和别人开口要,是不一样的。 “谢谢宁宁~”徐淑华笑呵呵道,见宋小芸没动,她推了推宋小芸,问:“小芸,你不来点儿吗?味道挺好的,爽口又开胃。” “不、不用了,我吃饱了。”宋小芸埋着脑袋摇摇头,扣上饭盒,抱着半碗汤和吃了一半的红薯站起身,径直跨过长板凳回了房间。 桌上有人道:“今天干了这么多活儿,这就吃饱了?” 徐淑华想了一下顺口答道:“可能是热着了,现在没什么胃口。” 桌上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那边宋书瀚望着司宁宁,推了一下镜框微笑道:“司知青,那下回我要是有细粮什么的,也能托你给做一下吗?像你跟莫北那样,他分你多少,我也分你多少。” 司宁宁想了一下,点点头:“行啊。” 她都给莫北做了,没道理再去拒绝宋书瀚他们,要不然也显得太刻意了。 李凌源满眼羡慕:“我要有家里补贴,我也找司知青给我开小灶!” 可惜了,他没有哇! 蒋月瘪瘪嘴,“粗粮干粮不都在一个锅里,一样做吗?瞧你们一个个的,真跟得了啥便宜似的。” 李凌源立马反驳:“粮是粮,菜是菜啊!要一个样,咋今天咱们没有香油拌的小菜?” 还不是因为拿不出香油么? 蒋月没声了。 这话也给众人提了个醒,有开小灶的先例也好,总比以后哪个条件好的买了肉,总不能因为在一个锅里出来的,就得跟其他人分?哪个能心甘情愿?到时候说不定都得打起来? 反正左不过都是自己的东西,愿意就行了呗。 想清楚这点,堂屋里嘻嘻哈哈的,又恢复了热闹。 宋小芸一个人摸黑坐在床边,隔着一堵墙听见堂屋里的动静,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带手里的汤和红薯也没了原有的味道。 不吃,可是肚子又饿,而且现在天热,放明天指定得坏。 宋小芸叹了口气,小口把汤和红薯吃完。 心情不顺畅,加上身体上的疲累,一放下饭盒,宋小芸便觉得一阵困倦袭来,迷迷糊糊的脸也没洗,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之后其他姑娘落下门栓进来,见宋小芸已经睡着,各自都放轻了动作。 司宁宁早强调过卫生问题,但这段时间特殊,她心里即使不得劲儿,却也没说什么。 草草洗漱完爬上床,司宁宁小声跟徐淑华抱怨:“煤油灯太暗了……下回去镇里再买一个,就放在这儿。” 司宁宁一指床边,先前从废品站淘来的小桌子早就修好了,现在就横在她跟徐淑华的床铺之间。 “离着近,以后看书写字,或者干点其他什么的,也不用总眯着眼睛。” 徐淑华点点头,不过片刻又道:“每天这么忙这么累,回来倒头就睡,哪有功夫看书写字干别的啊?” “这还是夏天,等到了秋天、冬天,指不定还有其他什么活儿要干。” 最重要的是,买煤油灯也要花钱,上回司宁宁帮忙垫地买油钱,她还没还完呢。 司宁宁嗔怪鼓鼓嘴,懒洋洋躺回自己那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眼睛当然也是。淑华我跟你说,你现在不注意,以后眼睛什么的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徐淑华没往心里去,乐呵呵随意接了一句:“那你买,咱两床铺近,到时候我蹭你的。” “行,看在你平时帮了我不少,那我就准了。” 插科打诨几句,司宁宁也有些困了,没等房间里吹灯,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司宁宁早起熬粥,又把众人装满口粮的饭盒放在蒸盘上架在锅里。 等其他人陆续起床吃饭,她已经对付喝了半碗粥,又爬上床补眠去了,之后再醒来,窗外已经大亮,知青点除了她再不见一人踪影。 司宁宁打了个哈欠起身,打散头发重新梳了个马尾辫,洗了脸回神,把象鼻壶清洗出来重新灌上水进空间冰上,之后就出了空间。 找到草帽带上,司宁宁挽好知青点大门后,往队上去。 今天一天安排得很满,司宁宁领了米糠去喂猪。 她今天出来得早,猪栏都打扫得差不多了,小萝卜头们都还没过来呢。 有别的工作在身,司宁宁也不好多耽误,从空间拿出军用水壶带上,又拎出象鼻壶顺带给其他人送了趟水。 陈莲米只说让她下地帮忙捆稻子,却没明确指认地点,司宁宁送完水沿着田梗子往回走,随便选了个有人割、没人捆的地头停下。 种植稻子的都是水田,在割稻子时,会先把田里的水放出去,现如今大太阳炙烤,田里明面上的水分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不过一脚下去,鞋子仍会下陷。 司宁宁拔出脚,把鞋子脱下放在地头,黑色裤腿高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 她伸出腿,圆润泛着粉色的脚趾试探似的动了动,最后才踩进泥里。 湿湿滑滑的,泥巴表面被太阳晒过,带着一丝丝温度,脚丫子彻底陷入底下后,又是冰凉一片。 看着泥巴颜色,总觉得踩起来有点恶心,不过连续多踩几下,又觉得在这样热的天气里,莫名有种舒服的感觉。 地头有成捆搓好的草绳,司宁宁坐在田梗子上,脚丫踩进泥里适应了一会儿,便抓起几条草绳朝一排排放倒的稻谷走去。 她打散一条草绳摊开,不动声色戴上劳保手套,一来一回抱着稻谷杆整齐地码在草绳上。 一开始只考虑水分没彻底脱去的稻草会割手,结果带上劳保手套以后,稻草是不割手了,但锋利细长条的叶子却在司宁宁的脖子和下巴、侧脸留下一道道红痕。 她皮儿白又薄,那些红道道十分明显,有个别厉害的地方,隐隐冒出细小的血点,额头滚下的汗珠渗进去,痒多过疼。 想挠,手上还带着手套,再说还有活儿要干,司宁宁只能退而求其次,时不时扭动脖子,在衣服上蹭一蹭缓解。 一开始只觉得有些热,后面被太阳晒得久了,司宁宁两眼发花,嘴唇发痒偶尔不经意地舔一下,都是汗渍的咸味。 这还不算,有回躬身去抱稻子,手下稻子忽然一阵“窸窣”声,紧接着一个东西贴着司宁宁的手窜了出去,飞快扎入稻田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s形的爬行路线。 是蛇。 司宁宁看清楚了,黄底黑点的蛇。 司宁宁一向镇定,但在什么毛毛虫、蚂蟥还有蛇的面前,她刚养出血色的脸瞬间煞白。 尽管那蛇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司宁宁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又是“啊”,又是“哇”的,抖着手不断后退。 田的泥巴半干不干,仍然十分湿滑,她这一慌,顿时失重了,在泥里狠狠摔了一跤,裤子和上身淡青色的褂子沾了半边的泥,别提多狼狈。 附近割谷子的一阵唏嘘,有人笑着善意打趣,“怎么了知青同志?是不是看见蛇了?” “这天儿热了,蛇就喜欢躲在犄角旮旯的阴凉地儿。不过你也别怕,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毒蛇,常见的就是水蛇和菜花蛇,被咬了也就痛一下的事。”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码字时想到的都是小时候,那会儿在老家上学,夏天可好玩了! 现在再回去,村儿里人越来越少,也找不到那个感觉了。 另外,阿谣认真码字,宝宝们票票留下哦~~ 第144章 真那么害怕 可这是痛不痛的事吗? 司宁宁坐在泥泞里,感受身下湿泥渐渐浸透衣服,她应该立即爬起身,可是腿软得厉害,眼泪也不争气地啪嗒啪嗒,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附近大叔、婶子们先是笑,见司宁宁半天没起来,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便止住了笑声轻声呵斥其他人:“行了,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有的人注意到司宁宁哭了,登时不好意思转了话锋:“我、我们也没别的意思,知青同志,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司宁宁抽抽搭搭还坐在泥里,周边人不知所措,一个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老爷们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正在这时,有个机灵的忽然注意到田埂子尽头,一个高挑的个儿挑着稻捆担子路过,忽然心生一计,拔高嗓子喊道:“嘿!阿朗,你快来,快点儿的。” 霍朗临时被安排挑稻捆,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本来还想问问什么事,听着队上叔伯的口吻挺急切的。 担心真出了什么事,他放下担子朝那边走去。 刚走近就看见坐在田里的人,霍朗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果不其然,就听队上的叔伯干巴巴道:“阿朗,你给瞧瞧,这知青同志好像是被蛇给咬到了?我们干活走不开,你给人送回去洗洗,看看严重不严重?” 霍朗点点头,草鞋都不带脱的,踩着湿泥就走到了司宁宁跟前。 司宁宁仰头看他,眉心紧皱眉尾下耷,鹿眸红彤彤水润润,贝齿委屈地咬住下唇,不光衣服上沾满了泥,脸上以及脑侧发丝都是泥,配着那些稻杆叶子割出来的红道道,狼狈至极,扎眼至极。 当真是个狼狈的小可怜。 而且,这小可怜此时委屈得不行,一双眸子含着泪,又像是含着无尽情谊一般,任谁看了都要沉醉其中。 霍朗臂膀肌肉克制不住跳动了一下,他深邃眉骨皱起,别扭移开视线,嗓音低沉沙哑:“能起来吗。” 司宁宁脸蛋充血,尴尬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我、我腿软!” 她眸子里眼泪本来就要掉不掉,现在一垂眼,两滴晶莹泪珠就这么要掉不掉的挂在眼尾下睫毛上,更显得楚楚动人。 对霍朗来说,热情似火的姑娘好拒绝得很,再怎么粘人,撇在那冷一段时间,人自然就会走。 相比之下,那种柔情似水,又楚楚动人的姑娘最为棘手。 仿佛永远都离不了人一般。 又或者说,脆弱得让人放不下心离去。 霍朗薄唇轻抿,终是叹了口气蹲到了司宁宁跟前,“一点小事,哭什么?” “咬哪儿了。” “没。”司宁宁摇摇头。 没被咬? 没被咬哭什么? 仿佛看出霍朗心中所想,司宁宁咬着唇瓣道:“我怕蛇。” “……”霍朗一阵无言,手伸到司宁宁跟前,转口问:“还能走吗?” “应该能的。” 在司宁宁的手刚搭在掌心,霍朗便将大手合拢,握住司宁宁的手一发力,直将人拉了起来。 司宁宁腿脚还有些发软,晃荡两下好险又摔了。 等站稳后,能离那些躺倒的稻谷杆儿多远,司宁宁就离它们多远。 霍朗从司宁宁细微神情中能看出,司宁宁是真的害怕了,他也没再说什么苛责的话,只是道:“鞋在哪儿?穿上鞋,我送你回去。” 司宁宁乖乖去拿了鞋,脚上有泥,她就没穿。 一手拎鞋,一手拎着空荡荡的象鼻壶跟在霍朗身后往回走。 起先在田埂子上,踩着小草脚底最多痒痒的,后面渐渐脱离田埂的范围,走在满是枯枝砂砾的小路上,司宁宁走路的姿势便开始歪歪扭扭起来。 不仅是走路的姿势,连带每次迈脚前,五根脚趾都开始不安分地扭动着,好像每次落地之前,都得先琢磨一番似的。 一来二去,时间便耽搁了下来。 霍朗驻足回首,正好看见司宁宁光着脚丫,一只脚悬在半空要落不落的画面。 “……” 霍朗心里一阵无言,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司宁宁跟前蹲下,原本挂在脖子上的汗巾被他攥在手里。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稳稳扣住司宁宁的脚踝。 脚踝忽然被人扣住,司宁宁惊了一下,单脚站着歪歪扭扭,怕摔倒,她小手一下子按在了霍朗肩头,有点无措,“怎、怎么了吗?” 那边霍朗因为这一下,也彻底回过神来,麦色的俊脸在司宁宁看不见的地方,腾地一下红了。 可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再收回手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感受这发烫的耳根子,霍朗捏着汗巾仔细蹭去司宁宁脚上的泥泞,半晌抬手接了司宁宁手里的布鞋,鞋尖朝着自己整齐地摆在司宁宁跟前。 司宁宁的脚丫在女孩子中间不算小,可在霍朗眼里,刚才他握在手里那样一比对,小巧得简直像是孩子的脚丫。 连带普普通通的鞋子,看起来都有些可爱。 司宁宁为稳住身形,一手搭在霍朗肩头,而此时此刻霍朗单膝低地蹲在她跟前,大掌扣着她的脚踝,把鞋子套在了她的脚上。 他…… 以这样一个亲昵、暧昧的姿势帮她擦脚,还帮她穿鞋! “赶紧穿上。” 又听着霍朗低低哑哑的嗓音,司宁宁微不可闻晃动一下脑袋,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原本已经套进鞋子里的脚丫,因为紧张而蜷起脚趾,以至于又退出半截。 霍朗也有点尴尬,匆匆给司宁宁套上一只鞋便站起身,背过身以后,背对着司宁宁,“自己穿。” 司宁宁一颗心慌张乱跳,忙不迭地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慌乱,只在发现对方背对着她,并看不见她的动作之后,匆匆出声“哦”了一声。 等套上鞋继续跟在霍朗身后往回走,司宁宁忍不住往周遭环视看了一圈。 见周遭都是环绕密集的大树小树,并没有人发现刚才那暧昧一幕,她才放下心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年代男女关系尴尬,不论她跟霍朗之间有没有什么,一旦有人看见刚才那一幕,那么整件事都会变得不对味起来。 霍朗一直将司宁宁送回知青点。 司宁宁半身都是泥,料想她怎么也要好好洗刷一通,霍朗没急着走,连续从井里打上来好几桶水,把洗涮池子装满,又打了满满一桶水放在边上,这才收手。 司宁宁就蹲在池子边,从里拨出水来洗脚,霍朗拍拍手磨蹭掌心水桶绳子勒出的痕迹,站在另一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下午就别去田里了,去打谷场。队里那边,我去说。” 这个季节在南方蛇很常见,草多的地方,潮湿或者临水的地方,有时候随便一条路上都能遇上蛇过道。 要是司宁宁还去水田那块儿,再遇蛇也是迟早的事。 司宁宁情绪本来都已经缓和下来了,听霍朗又提起田里那事儿,她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会儿蛇从怀里窜出去的情形。 真正害怕的东西,在不断回忆中,恐惧感会无限扩大,这会儿司宁宁再回想起来,那蛇就跟贴着她掌心窜出去似的。 面容不由又开始泛白,高挽的衣袖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霍朗看得分明。 他默了默,问:“真那么害怕?” 司宁宁抬头,如惊惧的鹿一般冲他连连点头。 霍朗“嘶”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些棘手似的,大掌撑在额前用力搓了两下。 说句实话,霍朗其实更喜欢活泼点、任性点的司宁宁,像之前在山里那样,司宁宁娇气也娇气,可至少是鲜活的。 现在这样,动不动就两眼泪汪汪,成了纯粹的娇气,乍一看脆弱得跟纸片人一样,让他莫名的觉得心里不得劲,很烦躁。 “你之前耍小性子牙尖嘴利的劲儿去了哪儿?怎么这会儿掉起眼泪来了?” 司宁宁愣了两秒,想起之前在山里跟霍朗争论的画面,心里恐惧稍稍退散一些。 她鹿眸瞪圆,张口就是连珠炮弹似的反驳:“谁耍小性子?谁牙尖嘴利了?明明是你说话有偏见,我那是纠正你的错误!” 言罢,司宁宁鼓鼓腮帮子盯着霍朗,又补充了一句:“霍朗同志,这是正确的思想觉悟。” 眼瞅着蔫哒哒的姑娘一秒恢复精气神,霍朗心里开明两分,不觉暗笑摇摇头,心道:这就对了。 “是,论思想觉悟,当然没人比得上你们这些知青同志。”霍朗随口附和。 只是他这附和,司宁宁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不大对味。 司宁宁还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不是有潜在意思,就听霍朗又道:“行了,这件事我记住了。还有,前段时间忙,之前答应你的竹篓这两天会编好送过来。” “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这话,霍朗压根没给司宁宁回答的机会,声音淡下的瞬间,他人都已经走到知青点屋侧那边去了。 司宁宁被霍朗口中的“这件事”整得迷糊,不过见人要走,她也没有细想,透过树影枝叶缝隙对着霍朗的背影喊道:“今天谢谢你啊!” 霍朗摆摆手,没有回头,下一秒,便彻底消失在树影后面。 司宁宁洗干净脚丫,重新穿上鞋后,把井边泥水冲洗干净才进知青点。 她从里拴住堂屋大门进空间洗了澡,伴随泥泞黑水被花洒冲下去,惊惧阴郁的心情重新回归明媚。 喂了鸡,又喂了猪,琢磨其他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司宁宁就抱着脏衣服出了空间。 双脚刚在屋里站定,就听见有人敲门: “司宁宁、司宁宁?你在屋里么?” 是蒋月。 好险!得亏出来及时。 司宁宁拍拍胸脯,抱着脏衣服往外走,“在,我在屋里。” 抽开堂屋门栓,拉开门,蒋月一脸热汗站在门口,正揪着胸口衣服上下抖着扇风。 蒋月走进屋把草帽丢桌上,看司宁宁怀里抱着脏衣服,还有些奇怪:“大白天的,没事换什么衣服?” 司宁宁把在田里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之后抱着衣服要去井那边洗,蒋月又喊住了她,“等等我,我也有衣服要洗!” 蒋月回房间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盆,里面泡着一件染血的小衣服。 她昨天来亲戚了,因为当时知青点的男知青都在,所以没好意思拿出来洗,就先拿水泡起来了。 今天早回来,就是想赶在男知青们回来之前,把衣服洗出来。 两姑娘蹲在井边石台子上洗衣服,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嗑: “前几天我也看见蛇了。” “你不怕么?” “怕,当然怕,怎么不怕?”蒋月瘪着嘴摇摇头,从地里带回来的汗渍已经在凉风中蒸发干透,在脸上留下零碎几道白印子,“那能怎么办?活照样得干。要是不干活,吃什么?喝什么?” “我又跟你不一样。” 司宁宁“啧”的一声,把手里衣服往盆里一按,“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蒋月瘪瘪嘴,低下头默不作声洗衣服。 跟司宁宁相处,让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想着想着,蒋月眉头紧紧皱起,她抬头刚想说点什么,司宁宁忽然道:“你那个都洗不干净,试试用我这个。” 蒋月洗衣服用的是皂角,生产队里就有皂角树。 皂角有一定的清洁能力,不过在蒋月染血的小衣服上,似乎并没发挥出清洁的功效。 司宁宁看她搓了半天,那红色一点都没淡下去,干脆把自己用的肥皂递了过去。 司宁宁的肥皂是从空间拿出来的肥皂,通体雪白,跟当下年代普遍发黄的肥皂、香皂不太一样。 不过这年代已经有了肥皂的存在,她拿出来,倒也不算突兀。 蒋月盯着司宁宁手心的肥皂看了一会儿,半晌接过去轻轻在衣服上打了两下,就又把肥皂放回司宁宁脚边的肥皂盒里。 打了肥皂的衣服很快搓出淡淡白色的泡沫,衣服上的暗红也渐渐退去。 蒋月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这肥皂,比她以前用过的,还要好用很多。 第145章 青桔柠檬 蒋月搓着衣服的动作慢下,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司宁宁。” “嗯?”司宁宁茫然侧头。 “最近知青点气氛有点奇怪。”蒋月咬咬嘴唇,挣扎了一下继续道:“我能相信你么?” “……”司宁宁怔怔回望蒋月。 信或者不信,是她点头或者摇头就能评断的吗? 蒋月似乎也意识到这点,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先跟我保证,你真的不是资本主义?” “……” 司宁宁无语了,搞不明白蒋月是真的有事跟她说,还是故意消遣她的。 “我衣服快洗完了,你有事赶紧说,不然我走了。” 蒋月撞了司宁宁的冷脸。 这年代被打上资本主义的标签,可不是一件小事,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被人这么说,谁都不会高兴。 蒋月清楚这一点,她咬着嘴唇,拖着盆凑近司宁宁一步,神色或多或少有些复杂,“我不是针对你。是我家里……” 地面阳光斑点闪烁,树梢枝头飞鸟“喳喳”,蒋月说了很多,司宁宁起初不耐烦,后面不知不觉静下心,认真地听蒋月讲述。 蒋月,大概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出生家庭富裕,父亲和大哥一开始有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后来资本倒台,资本家跑了,临跑之前,把屎盆子都扣到了蒋家。 蒋家成了资本家的替罪羔羊,父亲大哥入狱遭受折磨,仅仅一周时间,便双双死在狱中。 母亲前后奔波周折,把蒋月和蒋月的弟弟塞进了下乡队伍里,之后也失去了联系。 这么一来,好像从事件的开始,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蒋月为什么皮肤那么白,气色也很好,又为什么会在一开始针对司宁宁。 这年代人民普遍穷苦,司宁宁长得细皮嫩肉,拿出来的东西还都是精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资本家。 蒋月一家被资本家迫害,她在资本家当然痛恨,在误以为司宁宁是资本家的情况下,会出言冷嘲热讽,这点并不难理解。 而蒋月之所以会对司宁宁敞开心扉诉说过去,司宁宁认为,跟她之前经历吴勇那件事后说的话,应该也有一定的关系。 没有经历过大事件的人,思想随教育而根深蒂固,很难得到升华,而蒋月恰恰就是经历过一些事,所以她认可司宁宁说的,并且支持司宁宁。 司宁宁心里有些感慨,更多的是对蒋月的同情。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司宁宁知道,蒋月虽然有时候暴躁,有时候又憨憨的,但她的内心十分坚韧,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默了默,司宁宁问:“那你弟弟呢?他被分到了哪儿?上回拿粮票跟我换糖,是想着给你弟弟的?” 蒋月点点头,道:“他在西北。” 西北?! 司宁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略有些吃惊。 西北…… 六七十年代知青下乡人数最多的几个地区之一,不就是雪山脚底的wlq吗? 那里生存环境艰苦,林木地区很少,昼夜温差极大,每年都会遭遇雪灾,平均三月以后气温才会回暖。 而最重要的,是缺水,和普遍的盐碱地。 而且根据以前看过的纪录片,司宁宁隐约记得,知青和那边的边关战士,普遍住在“地窝子”里。 所谓的“地窝子”,就是在平原上寻找隆起的小型丘陵,从丘陵半腰往下挖,在地底下挖出房间的格局,知青和边关战士们,就居住在其中。 蒋月才十七岁而已,她的弟弟,最大也不会超过十六岁。 如果从出生就生活在优渥的家庭中,在抵达西北那样贫苦的地区,现在人还在不在,真的两说…… 司宁宁心里突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便转口问道:“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知青点气氛奇怪,哪里奇怪?” 蒋月沉默一下稍微缓和情绪,道:“事情关于小芸……我们都是局外人,其实不好说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担心她。” 司宁宁微微颔首,示意蒋月继续说。 “我下乡可能有避难的成分在,但普遍知识青年参与到上山下乡的政策中,就是为了接受农民的再教育。我们的身份虽不敏感,但也是特殊的,经不起其他乱七八糟事件的考验……”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宁宁打断蒋月。 蒋月这一通七拐八绕地,司宁宁都快糊涂了,抓不住她想说的重点。 蒋月抖着嘴唇干巴巴进入正题,“知青思想觉悟比普通社员更高,更应该自我警醒,不能随便乱搞男女关系!” 说着话,蒋月面上僵了僵,吞咽口水紧张地望着司宁宁,继续道:“小芸好像看上宋书瀚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这些事。这事我也不好跟别人提……你嘴皮子利索,脑瓜子转得也快,你帮我劝劝小芸?!” 七拐八绕地说了这么一通,司宁宁终于明白蒋月的意思了。 宋小芸春心萌动,相中男知青,然而这个年代并没有“自由恋爱”这个说法。 蒋月不想宋小芸自毁前程,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所以找上了她。 蒋月最近不怎么搭理宋小芸,看似两人闹了别扭,其实心里还是偏向宋小芸的。 可是…… 司宁宁弯月眉皱起,上排贝齿无意识咬住下唇。 宋小芸相中宋书翰? 难道不是相中莫北吗? 见司宁宁半天不应声,蒋月有些着急,“司宁宁?” “啊?哦!”司宁宁回过神,两下拧干衣服倒了盆里的脏水,又把桶里的水倒了一半到盆里透衣服,“这事啊……” “蒋月,这个事,我知道很严重。”她斟酌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们没有理由和立场去说,亦或是指责。” 蒋月嘴唇紧抿,拧着眉头茫然又纠结地望着司宁宁。 司宁宁轻叹一声,低头透手里的衣服,声音轻得几乎被撩起的水声和雀鸣声压下去,“换句话说,我们说了,她愿意听吗?” “人是个体,拥有独立思维,有时候或许连父母亲人说的话都不愿意听。你怎么就以为,我说的话,她会听,甚至是照做?” 蒋月彻底愣住了。 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她只是觉得,平时司宁宁大小道理一套一套的,而且帮知青点的知青解决了不少问题。 司宁宁说的话,有一定的说服力,会让人信服。 可是,蒋月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道理和信服,首要一点就是需要当事人听得进去。 要不然说了也是白搭,说不定还会遭人记恨。 反应过来这一点,蒋月又局促地望着司宁宁,“我不是……” 她的目的,绝对不是让司宁宁陷入不义之中。 “我知道,你是真心把宋小芸当成朋友,一时着急所以没有想得那么全面。”司宁宁淡淡一笑,了解了蒋月的过去以后,她几乎能摸清楚蒋月的心理。 说句实话,人不坏,而且挺义气的。 蒋月抿着嘴唇点点头,本就扁平的五官,因为皱着脸更不好看了,“那现在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做?” 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不论宋小芸中意的是莫北,还是宋书瀚,大家都是知青点的知青,平时上下工基本没有落单的可能。 只要身边有其他人在,宋小芸那边,应该就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司宁宁思考了一下,道:“静观其变。” 话音落下,知青点屋侧传来说话声,很快便见几个男知青先后绕了过来,徐淑华和宋小芸紧跟其后。 司宁宁透干净衣服拧干水,对着水沟方向一掀盆把水倒了出去,率先起身往回走:“我洗完了,你赶紧的,吃完饭还能午睡一会儿。” “嗯……” 中午依旧不需要做饭、热饭,司宁宁烧了两锅热水,预备放凉下午喝,之后也爬上床,在午间悠闲地打了个盹。 下午去猪栏溜达了一圈,司宁宁就去给知青们送了水了,她怕再遇到蛇,所以心里一直记着霍朗的话,从地里回来后,直接去打谷场。 三队周边环山,平地不多,因此,打谷场只有一个。 整个打谷场莫约占地二百平,中心点用稻草捆堆了一个两三米高的稻草堆,边缘地带也堆了不少小的稻草堆和麦杆儿堆。 一整块近乎规则圆形的打谷场无声中划分成三块区域,其中一块区域,有社员正在那边打麦子。 余下两块区域,上面还有一些杂草残留,而且也没那么平整,霍朗正拿着锄头除草。 他来的时间应该不短,身上米黄褂子肩膀和后背处让汗打得透湿,卷起的衣袖下面,一双手臂晒得油亮,筋线鼓起很有力量。 司宁宁心里不禁感慨女人和男人身材、力量上的悬殊差距。 看了一会儿,司宁宁磨蹭上前,“霍朗同志,我来了,我能做点什么?” 字正腔圆的京腔,配着清清脆脆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霍朗转过身,看见司宁宁后,深邃桃花眸不觉上下扫视两眼。 小姑娘换了身衣服。 上身穿着军绿色扣褂式半袖,下身穿着乡里、城里都十分常见的宽松黑色裤子,与之前她的穿衣打扮相比,这一套颜色着实灰土了些。 可架不住小姑娘皮白、模样好,这么一穿,反衬的那张脸愈发明艳。 霍朗薄唇张合一下,收回目光继续除草,同时沙沙哑哑低沉的嗓音传进司宁宁耳朵里:“边上有扫帚,把草和小石子扫到一处堆着。” “哦!”司宁宁“哦”了一声,脑袋转了转,果真在打谷场边缘的稻草垛上,看见靠在那儿的竹扫把。 高粱杆编的扫把比较细致,适用于打扫屋子,各个角落至少扫帚柄够长,就都能打扫干净。 竹编扫把更大,看上去也更加粗糙,但是清扫大面积的地方就能体现出优势。 其一,当然是胜在它接触地表面积广阔。 其二,则是这扫把是竹子侧枝扎成的,比高粱杆更硬更结实,而且韧性也很不错。一些石子、小石头块儿什么的,不用费多大力气,随便呼噜一把就能扫去一边。 不过扫帚大了,也有个缺点,那就是沉手。 扫地的速度比除草快,扫了半圈下来,再扫就是霍朗刚锄下来的那些。 司宁宁不想跟在霍朗身后捣乱,擦擦额头上的汗,一手搂着大扫帚,一手摘下草帽卷着帽檐扇了两下,“霍朗同志,你渴不渴?我有些渴了,我回去拎壶水来?” 霍朗没说话,只抬抬下巴让她去。 司宁宁顺势把扫帚往草垛上一靠,一起放在边上的水壶就往回走。 她军用水壶里其实还有一些水,只是活暂时干得差不多了,站在那儿又热又傻,干脆找个借口溜开一段时间,一会儿回来接着干。 司宁宁回到知青点,往湖里灌了一壶水,之后就进了空间。 周小翠给的橘子,陆陆续续已经消耗了个干净,不过穿越前种下去的柠檬树,现如今已经挂了果儿。 之前只买了几个种类的水果,且每个种类各买了五颗,现如今其他的已经枝繁叶茂,不过挂了果儿的,就只有柠檬树。 五颗柠檬树,其中品种好像也不大一样,有的绿皮拇指大小,而且皮很薄。 有的同是绿皮,但果子鸡蛋大小,而且皮厚。 再有一种就是那种黄皮柠檬。 司宁宁各自都摘了一些,回厨房对半切开,又片下薄片尝了尝,两种黄、绿大果确认是柠檬无意,不仅酸得人嘴里冒口水,司宁宁牙齿还不经意咬了一下柠檬皮,有点涩,但更多的是苦。 害得她漱了半天口,才渐渐缓过来。 至于那薄绿皮拇指大小的果子,司宁宁尝过,虽然跟柠檬树的叶子十分接近,但它并不是柠檬,而是青金桔。 在二十一世纪的奶茶店、果茶店里十分常见,即便是没喝过,“金桔柠檬”也应该听了个耳熟。 司宁宁先是洗了两个柠檬,对半切开后揭开象鼻壶的盖子,对着壶里一阵挤压挤出大半柠檬汁,之后把柠檬丢进去,加上三勺白糖,又往里加了不少薄荷嫩尖儿,盖上盖子放冰箱里冰着。 第146章 想念 忙完这些,司宁宁又洗了几个青金桔,切开塞进随身带着的军用水壶里。 那里面是之前灌的冰矿泉水,军用水壶有内胆,天冷时能保证热水温度,天热时,也能保证灌进去的冰水温度。 司宁宁往军用水壶里兑了一勺糖,见着只剩下半壶水,就又往里灌了一些冰过的矿泉水,末了拧好盖子使劲晃荡了几下。 其实金桔茶也好,柠檬茶也好,最佳的制作方法,应该是在加入蜂蜜后再进行冰镇,或者直接往里添加碎冰、冰块。 冰块倒是有的,只是现在手头没有蜂蜜,只能用白糖代替,味道虽然欠缺了一些,不过在当前这个生存环境下,司宁宁已经很满意了。 把水壶带子重新挂回脖子上,司宁宁原是打算出空间,步子刚动就顿住了。 想到什么,她不一调转方向就出了厨房,朝之前撒了西瓜种子和南瓜种子的地方走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西瓜得有脸盆那么大个,南瓜更夸张,长条型的,长度赶得上她的腿了,瓜蒂那头稍微细点儿,屁股那头直径怎么也得有个25\/30公分。 知道这类瓜果藤蔓生长很霸道,所以之前种植时,司宁宁特意选在离菜地那边远的角落,最开始种子播下去的几天,生根发芽时,司宁宁还过来看过。 之后长出藤蔓,藤蔓又日渐疯长潦草,乍一眼望去就是一片绿色,眯眼细看也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叶子,哪里能想到,那叶子下面,长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瓜? “都长这么大了,应该熟了?” 天气这么热,正是吃西瓜的好时候啊! 司宁宁抿着唇瓣咕哝,就挪动了两三步的距离,已经有四个大西瓜闯入眼帘。 她有点把持不住,随便选了个离得最近的,本来想装模作样拍一拍,假装自己会看瓜,看看熟透没熟透。 结果一巴掌刚下去,“噗”的一下,大西瓜呈现躺倒的字母“y”,一下子裂开了三条缝。 司宁宁拔过萝卜、摘过茄子、也掰过玉米捡过花生,之前种下去的黄瓜,她也是摘过的,可没有哪一个是像西瓜这样会碰瓷。 她那都不是拍,她就摸了一下而已! 司宁宁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措和茫然,两只小手捧着西瓜肚子,笨拙的还想把裂了口的瓜拢紧合上,直到不经意舔到西瓜开裂溅到嘴唇上汁液,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是瓜熟的一种现象。 不光是熟了,而且是熟透了! 熟得脑瓜子开裂了的那种! 司宁宁被自己搞出来的乌龙,整得有一瞬间的懊恼,不过看着手下已经开裂的瓜,她清凉鹿眸中,闪过一丝可惜。 烈日炎炎的夏天,还是在乡下,最享受的是什么? 不就是一边吹着风扇,一边抱着半边西瓜,用勺子挖着吃吗? 现在没有风扇,瓜也裂了…… 应该是说她的记性好吗? 司宁宁脑海里不觉回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那时她身高都不过一米一,大夏天穿着白色荷叶边的四角裤坐在别墅前的长廊里。 一手抱着半边西瓜,一手捏着勺子,淡红色的西瓜汁把小背心前襟打湿了个干净,她脸上沾着西瓜零碎的果肉和瓜子,姥姥坐在她身侧,手里拿着蒲扇给她打扇,嘴里乐呵呵地念叨着: “我们家宁宁啊,笑起来真好看。” 司宁宁还记得,在那张慈祥的脸上,在那双含笑的眼睛里,倒映出她肉嘟嘟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的小脸。 “姥姥……”司宁宁落寞呢喃一声,小手抠下一块西瓜肉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 西瓜是沙瓤的,和记忆里一样甜…… 思念和委屈一时间涌上心头,司宁宁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大滴眼泪控制不住从眼角滚落,她嘴里含着还没咽下去的西瓜,嘴角下耷拉着“呜呜”哭得伤心。 金丝雀始终是金丝雀,哪怕学会了生存的本领,在陌生的天地里,也仍然会牵挂和想念着爱她的人。 在原来的世界,至少有一个人是无条件爱着她的。 可在这个世界,她是一个入侵者,没有人愿意跟她扯上关系,更没有人爱她…… 司宁宁也不知道与此同时的二十一世纪,是否已经迎来了末世?姥姥她是否还安好? 司宁宁只知道一点,那个世界的事,她没有任何能插手的地方。 思念、委屈、无能为力,还有不甘,以及穿越以来,没有停歇过的忙碌,种种情绪压塌了心理防线。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脆弱。 崩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场源于内心的眼泪,断断续续流了半个小时。 哭过之后,司宁宁又是一条好汉。 擦去眼泪重整心情,司宁宁啃了半块西瓜,把瓜皮丢进猪圈,给猪和鸡添了口粮和水,司宁宁这才进了别墅,在洗手间洗了脸。 镜子里的姑娘眼睛通红,上眼皮有明显浮肿,司宁宁静静看了一会儿,打开冰箱从里拿出保鲜膜撕下两段,接着又拿出冰块,用保鲜膜把冰块包好,她躺在沙发上开始敷眼睛。 或许在别人看来,司宁宁过于冷静、淡定。 可除了这样,还有其他解决方式吗? 没有。 那么一切的无助和歇斯底里都是徒劳的。 姥姥疼她,爱她,所以,她更应该好好活着,好好地生活。 哪怕不在同一个时空,也要拥有自我,成就、成为更优秀的自我。 冰块很快被皮肤温度暖化,司宁宁又如法炮制取了两次冰块,直到眼睛上肿胀感消失。 去洗手间看过,浮肿已经消散,只剩下眼尾还有点红晕没褪去,应该再等十几分钟,也会彻底散去。 司宁宁又洗了一把脸,涂抹面霜,拿着洗菜的盆把地里剩下大半个西瓜搬回来。 那西瓜真的很大,平坦的地面都被压进去一个坑,粗略看过,得有五厘米深。 又吃了半块西瓜,司宁宁才拎着水壶出了空间,往打谷场那边去。 空间里过去一个多小时,外面其实才过去二三十分钟,司宁宁重新回到打谷场,霍朗已经清完一片区域,最后一片区域也清了一小块面积出来。 司宁宁站在一边探头探脑地喊:“霍朗同志,休息一下?喝口水再继续。” 大太阳底下容易脱水,霍朗出了一身汗,确确实实有些渴。 他也没犹豫,提着锄头走到司宁宁跟前,很自然接过象鼻壶隔空喝了两口。 没料到水会有味道,也没料到水那么冰,霍朗被呛了一下,象鼻口撒出来一些水打湿他胸口衣服,一瞬间,冰凉浸进了骨子里,热与冰凉碰撞,刺激得后颈汗毛都竖立起来。 也就那一刹那,暑气瞬间退散,下一刻,全身上下都叫嚣着舒坦。 霍朗忽然想起之前禾谷说的,司宁宁给他喝了“汽水”。 他侧头想问,话还没问出口,就撞上司宁宁泛着红晕的眸子。 水润润的尽显无辜,跟被谁欺负过似的。 “又看见蛇了?” “唔……”司宁宁恶寒抖了抖,用力摇头,“没有!” 大抵也察觉到霍朗发现了她眼睛的端倪,她抬手揉了一下眼睛,道:“知青点那块儿凉快,我回去就待了那么一会儿,瞌睡都来了。” 说罢,佯装着又懒懒打了个哈欠。 霍朗皱起的弯弓眉稍稍疏松开来,斜睨司宁宁不轻不重喝了声:“娇气。” 司宁宁俏脸一皱,腮帮子鼓了鼓,想反驳,又担心一会儿扯出更多的事,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她催促霍朗道:“快喝你的水!我灌满了的……你喝完了,再问问那边打麦子的叔要不要也来点。” 霍朗颔首点了点,又问:“这水是泡出来的?” “不然呢?”司宁宁傲娇轻哼一声,对上霍朗严肃的目光,她鼓鼓嘴,老实的说了一遍之前跟知青们说的那套说辞。 水是一早烧好放凉,加了橘子汁和薄荷草泡出来的。 橘子,当然是从周小翠家来的…… “你手艺不错。”霍朗听后点点头,夸赞道:“这水很解渴。” 夏季井水很凉,司宁宁说壶里的水之前用井水湃过,联想到知青点那边四周环树,大太阳根本照不进去,温度确实比别的地方低很多。 因此,霍朗没有在水过于“冰凉”的点上,关注太多。 从空间出来,司宁宁情绪一直不高,现在,就这一句随意的夸奖,让她忽然有一种身心都得到了慰藉的感觉。 原本故作气恼绷紧的小脸也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她以拳抵唇笑眯了眼,“那你喝完水休息一下,我去扫地。” 霍朗刚冲隔壁打麦子的大叔晃动水壶,示意有水。听见司宁宁的话,他下意识阻拦,“先别扫了。” 只是司宁宁已经转身,霍朗探了下手,落在司宁宁肩上之前倏地又一调转方向,扥住了司宁宁的麻花辫发梢。 “又揪我小辫子!” 司宁宁猛地拽回辫子置在胸前,鹿眸瞪着霍朗。 霍朗瞧着她一双鹿眸瞪圆,下巴绷成桃核,虽是恼羞成怒的模样,一张小脸却显得格外鲜活明艳。 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刚才扽司宁宁发尾的手,有点痒痒的。 霍朗食指拇指无意识摩擦两下,脸上浮现戏谑调侃的笑意,他嗓音低哑中透露出一丝丝磁性,“一会儿会赶牛过来把这儿压实,你去婶子家拎桶水,把地浇一浇。” 打谷场刚锄完草,到处都坑坑洼洼的,肯定没办法直接在上面打谷子、打麦子。 要不然谷粒什么的陷进坑洼缝隙中,不抠捡出来浪费,去抠费时又费事。 司宁宁早先被陈莲米委托下地捆稻子,现在因为怕蛇,就没去地里了,她心里其实有点虚得慌。 怕人家以为大家伙儿都下地干活,就她躲懒儿。 一听有别的事安排给她做,她二话不说,“哦”了一声后,直奔猪栏那边去。 打水的桶,平时不是放在空间,就是撇在猪栏那边,凑巧今天就是撇在猪栏那边的。 司宁宁打算过去拿桶,然后顺路去周二嫂家打水。 其实其中也有别的原因,那就是队上其他婶子,司宁宁也不怎么熟悉,更不知道哪家还有水井。 去猪栏拿了木桶,司宁宁回空间摘了几个小黄瓜放桶里,手里捏着一个,随便蹭蹭就咬下一大口。 她出空间直奔周二嫂家去,周小翠正好在家。 司宁宁塞了两个小黄瓜过去,“刚才过来路上别人塞的,拿着吃。” 队上一半人家都种了黄瓜、南瓜,这类瓜产量很高,不值得什么。 周小翠已经跟司宁宁混熟了,听她这么说就顺势接了过去,却又像之前一样,想摘两个橘子还回去。 司宁宁正在摇水,见周小翠往橘子树那边走,赶忙阻拦道:“别、别,小翠你放过它。我每回来你都摘,这样下去,等成熟的季节就没得吃了。” 说罢,又弯弯唇笑道:“吃,不值当什么,我这儿还有。” “谢谢姐姐。”周小翠点点头,踱步蹲到司宁宁身边,啃了一口黄瓜,道:“好脆……比我家种的好吃。” “知青姐姐,你最近都要忙么?以后还管猪栏的活儿吗?你不在,禾谷他们都不过来了。” 玩游戏都聚不齐人了。 “管,怎么不管?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一桶水已经摇满,司宁宁拎桶往外走,“等闲下来了,我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 “嗯!” 霍朗已经锄完了草,司宁宁回到打谷场时,他已经清扫完了小石子,正往牛身上套石磙。 “这水怎么洒?”司宁宁问。 “只要地面能湿,怎么洒都行。”霍朗道。 司宁宁点点头,一边走,一边从桶里往外拨水。 天热,地表很干,拨出去的水散开落地,依稀能听见“滋滋”被泥土吸收的声音。 地面湿迹不过眨眼功夫就干得透透的。 司宁宁来回跑了四趟,地面才勉强维持半干半湿的状态。 瞧她小脸通红,额头挂满汗珠,霍朗往一侧抬抬下巴,“去那儿坐会儿。”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欢迎小可爱们捉虫? 另外,1号阿谣想请假一天,大家觉得怎么样(期待) 第147章 霍朗手里细竹条在牛背上碰了碰,黑皮毛发稀疏的水牛就拖着石磙走动起来。 司宁宁一抹额头上的汗,顺着刚才霍朗指的方向看过去,日头转动,打谷场边缘的稻草堆底下,已经凝出一团阴凉。 环顾一圈没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司宁宁就小跑到阴凉底下坐着,等待霍朗下一步吩咐。 刚坐下,又想起桶里还有刚摘的小黄瓜,司宁宁一股脑爬起,扒着桶往外拿黄瓜,问:“霍朗同志,我这儿有婶子们塞的黄瓜,你要吃么?” 霍朗没吭声。 司宁宁嘴唇抿了抿,一侧打麦子的大叔笑道:“黄瓜解渴,咋不要?知青同志,阿朗估计没听见,你给他送过去,他保管接。” 霍朗专心赶牛,那木栓一头架在牛背上,一头拖着石磙,走一步,“咯吱”一声,声音不算大,却十分刺耳。 司宁宁觉得,霍朗很有可能真的没听见她说话。 想了想,她拿起两个小黄瓜朝霍朗走去,“喏。” 霍朗斜眼看了一眼那翠绿翠绿的小黄瓜,本来想说不用,又见司宁宁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他默了默,躬身一口把那小手里的黄瓜叼走。 “……”司宁宁一阵无言,后知后觉补了一句,“嘴巴真大。” 一张帅脸,腮帮子都被撑得变形了。 “……” 这下无语的变成了霍朗。 他腾不出手,觉得刚才那一幕,就跟眼前这小姑娘喂他吃东西一样,他心里还有点别扭。 现在那点别扭,彻底破功。 霍朗两口咽下黄瓜,睨着司宁宁开口赶人:“去那坐着去,一会儿这牛回头顶你一下。” 司宁宁有点怕那大黑牛,往回退了一步又问:“还有一个呢?” “一会儿忙完,我自己拿。” “哦!” 司宁宁原路折回。 桶里还有四个小黄瓜,她给隔壁打麦子的叔也送去了两个,之后就跟乖宝宝一样,坐在阴凉处一边吃瓜,一边跟隔壁的叔唠嗑: “知青同志,你们城市上面也种地么?” “有种地的。不过一般都种大白菜什么的。还没见到有哪里种粮食。” “那你们平时都吃什么?” “嗯……”回忆原身记忆,再加上自己对这个年代的了解,司宁宁斟酌地开口解释:“北方大多吃面食,城里有商品粮,这粮大多都是全国各地农村种出来再运过去的。” 城里人进入国营企业的机会更大,论待遇,确实要比村里人好太多太多。 怕隔壁大叔误解觉得不公平,司宁宁又补了一句:“咱们在村里种地,每年能凭工分分粮、分肉。城里的商品粮也不是白得的,每个月按照粮油本供应给钱给票去粮站领。” “啊这……要钱还要票,这跟买也不差什么啊!” 司宁宁点点头,“是这样的。不过粮油本每月供应固定,成年男性一个月30斤,女性28斤,也算是一种保障。” 大叔把脱完麦粒的麦秆插起来摞到一起,唏嘘道:“固定归固定,每个月上哪儿整那么多钱和票去?我以前觉得城里人享福,现在这么看来,还不如我们乡下的泥腿子呢?” “各有各的好处。”司宁宁随口应答。 她没有说的是,城里人进入国营企业的几率大,但凡进了国营饭店、邮局、纺织厂之类的企业,每月工资少的18块,非领导级别的员工最高能拿到435元,还有各类票券补助。 混得好的,别说钱和粮票,什么副食品券、工业卷的福利,都能拿到手软。 只是这事不好说,说了不平白给人添堵吗? 都是人,凭什么自己个儿累死累活干一年,才刚刚能温饱,别个就因为是城里人,处处占了先机不说,日子过得还那么气派、舒坦? 要真说出来,任谁也不能高兴。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之后大叔又乐呵呵地夸了司宁宁一通,“管他城里人、乡里人呢!大家都一个样。不过要我说你们这些读过书的知青同志还是不一样的。” “就刚才阿朗递来的那水,是知青同志你泡的?就是好喝咧!” 社员普遍文化程度不高,说不出什么花里胡哨的辞藻,他们说话更接地气,好喝就是好喝,好吃就是好吃。 “走。” 正想着,耳边传来霍朗的声音。 司宁宁望过去,便见打谷场已经碾平压实,上面的水迹也已经干透了。 她提着水壶和桶跟上霍朗,“这样就好了么?” “嗯。” “好。” 跟着霍朗走了一段路,司宁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偏头问霍朗,“禾谷是你的弟弟?” “嗯。” “早苗是你的妹妹。”司宁宁盯着脚尖,这回吐出来的是陈述句。 “嗯。”霍朗应了一声,反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司宁宁摇摇头,轻咳一声,咕哝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嗯?” 好奇什么? “就是那个……” 感觉怎么问都有点不太好,司宁宁斟酌半天,最后咬咬牙开口道:“我跟禾谷接触过,这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也见过你妹妹早苗,我觉得他们之间差距有些大。” 霍朗立马了然,主动挑破司宁宁的意思:“你觉得禾谷太瘦了。” 司宁宁摇摇头,不过一秒,又连忙点头。 是的。 禾谷太瘦了。 脖颈纤细得让人担心他跑动或者剧烈运动时,会不会支撑不住重量,让脑袋突然掉下来…… 而早苗却和禾谷的情况相反,她脸上有肉眼可见的血色和圆润。 司宁宁本来没想到说这事,刚才去打水的时候,周小翠提了一句禾谷,她才想起来问霍朗的。 其实最初想法是觉得霍朗是不是区别对待,可是又一想,霍朗不像那样的人。 琢磨半天,才打算开口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说着话,两人一牛已经走到两侧开满野蔷薇的林间小道。 或粉或白的野蔷薇随着微风拂面,跟着凑起热闹,花瓣或掉在脚边,或掉在桶里。 花香扑鼻,林间阴凉舒爽,整个夏天在刹那之间,都仿佛变得悠扬宁静而唯美。 “呼……” 霍朗吁出一口气,目光从司宁宁身上挪开,漫无目的落在前方,“那个孩子,身体大概有些问题。” 霍朗深邃眉骨皱起,桃花眸里闪过一丝无奈,连带低哑的嗓音都显得愁苦起来:“去过几家大医院都看不出问题,我也没办法向你叙述。” 身体有问题?医院还看不出了? 霍朗的两句话,成功勾起司宁宁的好奇心。 她桃色唇瓣微抿,将被风掠起的发丝别到耳后,斟酌问道:“这个问题有什么特征吗?或许……” “我能帮上忙?” “帮忙?你?”霍朗侧头,深邃的眸无脑又好像地望向司宁宁,可撞进那双乌黑的鹿眸时,霍朗迟疑了。 司宁宁…… 或许真的可以? 他初次接手禾谷和早苗时,他们才四岁。 在一起相处三年、四年的,时间也已经不算短,基本上可以说是从禾谷、早苗拥有记忆时,霍朗就已经开始陪伴在他们身边。 可目前这个情况看来,在禾谷心里,似乎跟司宁宁的亲昵,远超过霍朗这个“大哥”。 霍朗仔细回想过往与禾谷相处的时光,半晌一一道来:“他不是很能吃下东西,粗粮、细粮,哪怕是肉。” “易怒。” “无征兆哭闹……” “……挑剔。” 霍朗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司宁宁听得很认真,同时心里也产生了一些疑问: “饿得不行也吃不下东西么?还有,挑剔是怎么个挑剔法儿?” 想着,司宁宁又问:“卫生方面呢?” 她记得之前刚跟禾谷接触时,禾谷再三强调,是因为她看起来“干净”,所以才想要亲近。 这么一想,司宁宁回想得不由更加仔细了一些。 近一段时间,禾谷在猪栏那边时,也十分注意,从不参与其他小萝卜头的游戏。 哪怕是坐下,在坐下之前,也会好好仔细地将石头抚干净…… 司宁宁还是最初的想法,禾谷,大概真的有洁癖。 不仅情况要比想象中严重得多,而且,似乎还不止这一种心理疾病。 果然,就听霍朗坚定回道:“再饿也不会主动吃东西,得哄……有时候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挑剔的,也是卫生方面。” 司宁宁弯月眉轻轻皱起,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她神情豁然开朗。 过分爱干净可能是洁癖! 宁愿饿肚子也还是抵触吃东西…… 所以,是厌食症!? 精神疾病也好,身体疾病也好,只要能确认问题在哪,就可以对症下药! 司宁宁虽然不是医生,可她来自未来,当前年代医生连判断都无法做出来的病症,或许,她可以试一试!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愈禾谷,但我相信,我可以帮助到他!”司宁宁吞咽一下口水,抬头认真且坚定地与霍朗对视,“能让我试试吗?” 她没有询问霍朗是否相信她,而是坦然地发出请求。 小姑娘面容俏丽,恍如林中精怪一般,与两侧盛开的蔷薇花十分相衬。 而她此时黑眸晶亮,闪烁着坚定热切的光芒,似乎有着十足的信心。 老实说,县医院和市医院都看不出的问题,霍朗不认为司宁宁这个从城里来的半大丫头能解决。 可望着那鲜亮的眉眼,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能是作为一个年纪稍长的前辈对后辈的纵容,又或者是,美的人,总有些特权…… 最后的最后,霍朗点了点头,“好。” ……情况或许不会变好,但也不会变得更差。 “耶!太好了!那明天……不、是之后一段时间,你让禾谷每天早饭以后就去知青点找我,我要先观察一下。” “嗯……我得先看看禾谷现在已经到什么地步了,等都了解清楚了,再尝试拟定治疗方案!” 小姑娘高兴的又蹦又跳,半晌侧眸笑得灿然。 对于她的要求与提议,霍朗没有半点迟疑,全部颔首答应。 “好。” 渐渐走出林荫小道,明晃晃的阳光乍然落在身上,司宁宁被晃得睁不开眼,她手覆在眼前慢慢适应,殊不知这期间,霍朗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小姑娘眼角挂着被阳光刺激出来的生理泪水,显得有几分娇俏,又有几分可怜。 想起她刚才的提议,霍朗觉得,司宁宁大概是个热心的姑娘。 想着,心间不觉一软,话也脱口而出:“山里的刺泡儿要熟了,想去看看吗?” “刺泡儿?” 司宁宁眼眸闪过茫然,不过很快又清亮起来。 虽然不知道刺泡儿是什么,但是她可听见了“山里”两个字。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停歇,司宁宁虽然不像其他知青那样辛苦劳累,可她作为自由惯了的“现代人”,确实有点被拘得厉害了。 她很想去山里转转,散散心,放松放松。 可是…… “想!”司宁宁蔫蔫回答,又有点遗憾道:“但是最近好像都抽不出太多时间……” 霍朗默了默,斟酌考量了一下,道:“你负责猪栏工作,忙的时候大概在上午十点和下午五点。” “十一点出发,四点前回来。”说着话,霍朗侧过身望着司宁宁,“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我们明天就去。” 这两天匀一匀,还是能挤出时间的。 要是再晚两天,就只能等一个月后忙完农忙双抢,那时候即便刺泡儿没过季,也要被山雀吃得差不多了。 霍朗顿了顿,又问了一遍:“所以……要不要去?” “要!”这回司宁宁回答得异常坚定迅速。 机会来之不易,其他事暂时推一推…… 散完心整理好情绪,才能提高工作质量。 “那到时候……” “我来接你。” 霍朗回答得直接干脆,司宁宁微微怔愣,两手攥紧水桶把手,弯眸一笑应了声“好”。 霍朗赶牛到离生产队不远的小溪流旁喝水,喝完水又扭头朝队里走。 他去队里牛圈还牛,这期间司宁宁一直跟在他身侧,见状不由好奇问道:“还了牛,然后呢?” 题外话: 看见有其他平台的宝宝问一天几更,阿谣回到一下这个问题~ 目前是每天一更,虽然只有一更,但是字数和别人的四更是一样的! 为了保证文字质量,阿谣写完都会反复修改~之后会努力多码、存稿,然后爆更!谢谢大家一直支持阿谣哦~ 同时感谢每天给阿谣投票、打赏的小可爱们,么么么么么么(送上超级大的么么哒!) 第148章 “出游”准备 “回家。” “?” 司宁宁眉毛一皱,头顶冒出问号,“没别的事了?” 霍朗“哼哼”低哑笑了两声,越过司宁宁道:“天还没黑,我去田里挑谷,你也要去?” 司宁宁可挑不起那一大担的稻谷,她跟在霍朗身后从牛圈往外走,“你去挑谷,我又没事干……你还喊我跟你跑了这一路?” 司宁宁之前以为,霍朗是有别的事让她干来着。 “你们知青同志从过来后就去过一次镇里,生产队也应该没好好转过?带你认认路,不算白跑。”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巷外岔路口,往左能绕到猪栏那边,往右是去队上仓库的。 霍朗要去仓库拿挑担的冲担(钎担),遂刚走出巷子就侧过身冲司宁宁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忙完就早点回去。” 这话让人听着,好像她故意粘着他一样。 司宁宁不重不轻“哼”了一声,提桶刚走出去一步,不多会儿又退了回来。 她从桶里抓起那剩下的一根小黄瓜,塞给霍朗怀里,这才头也不回地又走了。 望着司宁宁神气又傲娇的背影,霍朗脑袋轻晃两下,不觉有些好笑。 到底是年纪不大的姑娘…… 霍朗心里如此感慨,同时脚步一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司宁宁料理完猪栏的活儿,又进了一趟空间。 她在空间转悠几圈,摘了点黄瓜和符合当前季节、又是生产队上基本都有种的蔬菜,之后才出空间回知青点。 晚饭主食是头天晚上大家上交的红薯和高粱米。 红薯司宁宁直接放在锅里煮,再在红薯上面架上蒸盘,洗好的高粱米带着一起分散装在几个竹筒里。 要是谁提前留了饭盒,就装在饭盒里隔水蒸。 蒸煮主食的空档,司宁宁翻出昨天陈莲米给的两节藕,她把从空间摘出来的青蒜洗净去根,快速切段。 之后就是起锅烧油,藕片下锅翻炒至微微变色,倒入青蒜加入盐和鸡精继续翻炒,炒制藕片断生,葫芦瓢在桶里舀了点儿水沿着锅边一圈倒进去,盖上锅盖闷一会儿。 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锅里传来“滋滋滋”的声音,司宁宁揭开锅盖放到一边,冲天热雾扑面而来,她手掌扇了扇,看清锅里的藕时,弯月眉狠狠皱了一下。 刚才还是奶白色的莲藕,现在跟中了毒似的,淡紫淤青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 司宁宁找来筷子挑了一小块尝了尝,卖相是不怎么好看,不过好在味道确实跟记忆里姥姥做的一样。 司宁宁找来盘子盛装,之后就着锅往里加了三瓢水,把事先泡开的蘑菇干丢了进去。 火大,大约三分钟,锅里就已经开始沸腾。 司宁宁往里加盐和鸡精,耗油、香油各加入一点,再撒入一撮小葱花,锅铲搅和搅和盖上锅盖焖了十几二十秒,便开始着手出锅。 前脚刚把藕和汤端上堂屋大桌,司宁宁打算回厨房再拌个爽口的拍黄瓜,结果就见蒋月弓腰抱着肚子一脑袋扎进房间,不过眨眼的功夫,又快速地冲出了大门。 联想之前蒋月洗的衣服,司宁宁就明白怎么回事。 大概是大姨妈血崩了…… “哇,今天好丰盛!” 李凌源端着搪瓷缸子走进堂屋,望着桌上的菜一通感慨。 司宁宁无奈笑了一下,“不都和之前一样吗?一汤一菜。” “那可不一样的啦!介藕,还有介汤,一看就是油水足的咧。”李凌源仔细打量一圈,问道:“哎呀司知青,这是哪里来的藕?” 知青点的蘑菇干,李凌源是知道的,那些都是司宁宁之前在南山脚碰上摘回来的,因为太多了实在吃不了,就想法子晒干做成了蘑菇干。 莲藕是陈莲米送来的,之前午休,男知青都不在场,所以李凌源才对这件事不知情。 司宁宁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李凌源坐在桌边一通感慨,“咱队上的叔和婶子,真挺关照咱们的咧。” “可不是?” 正说着话,其他知青陆续回来。 “喏,刚回来路上,赶上春华婶子摘菜,塞了好多番茄。”宋书翰把怀里草帽往桌上一推,一推镜框笑得斯文,“我本来想说不要的。婶子说赶不及吃就要被喜鹊、斑鸠祸害,我看那自留的番茄都压弯了腰,就没推辞了。” 整整一帽兜的番茄,大的大,小的小,有的红透了,有的还带了些绿与黄。 平时除了一日三餐,众人也没个消遣的零食,乍一看到这么多番茄,嘴里都开始冒酸水了。 宋小芸看了一圈众人神色,提议道:“要、要不,这些大家分了吃?” “我觉得行。” “我也觉得行,留两个回头打汤也行。” 众人意见基本统一,就在这时,李凌源忽然看向司宁宁:“司知青,你觉得呢?” 其他人目光跟着落在司宁宁身上。 李凌源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现在知青点负责做饭的是司宁宁,怎么也要顾及一下掌勺人的想法? 有句话怎么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要是不给人留下做饭用的,回头桌上没菜,保不准还会怨怼司宁宁,前前后后,那不就是难为人吗? 宋小芸抿了一下嘴唇,缓缓低下头,两只手不重不轻抓紧了膝盖前的裤腿。 天那么热,在地里干活那么磨人! 番茄拿到地里还能解渴,就这点事,还非要征求司宁宁同意才可以吗? 宋小芸真的觉得心里堵得慌。 司宁宁大概是女知青里见识最多的一个,她道理多,宋小芸以为司宁宁肯定又有一堆说辞,然后婉拒大家,安排给大家别的。 然而并没有。 “行啊。”司宁宁点点头答应得干脆。 宋小芸抬起头,脑袋晃动有些惊讶。 却听司宁宁又道:“我刚回来也被婶子塞了菜,给的一把青蒜、两个茄子还有一些小黄瓜。茄子能放两天,这两天暂时不愁菜吃了,大家自己分。” “正好明天我也有点忙,应该不能给大家送水了。”司宁宁鹿眸晃动,在末尾又补了这么一句。 宋小芸一下子站起身,“那明天我……” 一听司宁宁明天不能送水,宋小芸其实想表态自己可以代劳,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蒋月从门外进来。 “那明天送水的事交给我。”蒋月虽然一脸菜色,但是声音却很洪亮。 蒋月看向司宁宁,“你有多忙?饭能做不?要是不能,明天我一起包办了。” 蒋月以前家庭条件也不错,不能算是娇养出来的,但也绝对没干过什么重活儿或者磨人的活儿。 下乡以后因为插秧的事,之前在水里泡了很久,这回来大姨妈身体各种不舒服。 小腿和肚子胀是小,尴尬的是刚才回来路上,蒋月都能感觉到血溢到大腿根儿了,而且还在不断往下…… 这不光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理上的。 干活累,蒋月能咬牙扛,可这事真的不行。 司宁宁看了看宋小芸,又看了看蒋月。 蒋月面色失血泛黄,看上去确实不大舒服的样儿,她琢磨了一下,道:“早饭我能做,到时候大家的午饭会一起做好。中午我估计不回来了,要是有人需要热饭,你帮我搭把手。” “行!”蒋月连忙点头。 有男知青在场,女孩子来大姨妈的事也不好往外说,趁着大家分散去厨房打饭拿口粮,司宁宁推了蒋月一下,低声提点:“小芸刚才也想接送水的活儿,你有空跟她解释一下。” 司宁宁不知道蒋月跟宋小芸是啥时候吵的架,但她知道,蒋月是把宋小芸当成朋友了的。 这两人现在都冷着脸谁也不搭理谁,司宁宁就寻思着,这次或许是个不错的和解机会。 不过归根到底,这是蒋月和宋小芸两人之间的事,跟司宁宁没关系,她现在把机会创造出来了,其他的一切随缘,由她们自己发展。 饭后,知青们或站在屋檐下,或前往井边洗饭盒,有的相隔远了,说话时还会嚷嚷一两句。 乌墨月色渐浓,每天的这个时候反而成为了知青点最热闹,最欢快的时候。 男知青那边嘻嘻哈哈,隔着一堵墙,女知青用衣服蒙了窗户,一个个脱衣洗漱。 平时睡觉什么的,也不觉得房间小,这会儿地上一连摆了几个盆,姑娘们光溜溜一条,蹲着站着的,不说臊得慌,也确实挤得慌。 司宁宁不喜欢别人看自己,那样会让她觉得不自在,所以这个时候,她当然也不会去看别人。 其他姑娘擦澡,司宁宁就打了盆水,在门后应对似的草草擦了几下,接着就爬上了床。 后半夜其他姑娘都睡熟了,司宁宁才又爬起来,进空间洗了个彻底。 不多会儿从洗手间出来,司宁宁窝在客厅沙发舒舒服服地吃了大半块西瓜,想到明天要出门,而且中午大概率不回来,司宁宁琢磨要不要带点吃的过去。 如果要带,那带些什么好呢? 大米面粉之类的食物不妥帖,司宁宁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 天这么热,还有什么能比爽口的凉皮更适合的? 想到就干,司宁宁起身直奔厨房,面粉、盐、水各种,将它们分别取对应比例后,一起倒进盆里,之后就是和面、揉面。 司宁宁自己会做的饭菜并不多,会的几样都是在姥姥那儿看得多了,眼睛和大脑已经记下那些菜式的所有步骤。 这回的凉皮也并不是在姥姥那里学的,不过却和姥姥多少粘连了点关系。 司宁宁高中的某次暑假,可能是高一,也有可能是高二,她记不太清了。 当时姥姥因为阑尾炎手术,半个月不能下床,姥爷打来电话,让她过去陪同,哄姥姥解闷儿。 她当然想也没想的就去了。 姥爷和姥姥…… 纵使家庭条件不错,他们老两口日子却一直过得十分保守清贫,守着早几年司宁宁母亲重新修整过的别墅,里面愣是没有一位管家、佣人。 那段时间日常琐碎被姥爷一个人包揽,司宁宁每天除了料理自己的事,就是陪在姥姥跟前。 看着姥爷每天忙前忙后,她作为一个小辈,心里其实很愧疚,很不得劲儿,于是便尝试在网上搜集各种视频,打算包揽做饭的活儿。 姥爷姥姥疼她,最后也没让她得逞。 虽然没得逞,却为她厨艺垫下了基础。 这还真是…… “害……” 司宁宁唇瓣弯起轻轻的叹了口气,明明是笑着的,眼角却忍不住带了点湿意。 思绪回笼,手下面也揉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把和面的盆洗干净,面团放在盆中端到水龙头下面接了半盆水。 之后将盆放在桌上,司宁宁又转身在橱柜底下翻出滤网和另一个崭新的不锈钢盆。 等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才开始着手洗面。 面团圆鼓鼓的,有一半冒出水面,司宁宁把面团按扁完全沉入水中,之后以反复推开、拢紧交叠的方式不断揉洗。 莫约过去半个小时的时间,面团缩小五分之三,大部分的“面”已经被洗出来,手里的渐渐体现面筋的劲道,因此手感从最开始的绵软变得多了些阻力。 司宁宁把滤网架在不锈钢盆上,揉出来的面浆从中过滤,把过滤出来的渣子和面团取出再次放进盆里,接水继续揉,直到面团又缩小一半,彻底呈现面筋的雏形她才收手。 揉出的面浆通过滤网倒回之前的盆,随后,司宁宁将盆放进冰箱上层。 凉皮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在上锅之前,洗出来的面浆还需要静置,到时候撇去多余的水分,只取最底下的沉淀部分。 算算时间,一般静置三四个小时就可以了,而空间和外面属于不同位面,时间流速不同,等早上其他知青去上工了,她再进空间也来得及的。 司宁宁安下心,现在她整个人都十分精神,一点也不困,干脆把面筋也处理了出来。 之后又切了黄瓜丝,打了蒜泥,把要用的调味料一一罗列出来,就放在厨房中间的置物桌上,只等明天进来随手拿了就能用。 第149章 谢谢你 忙完这些,司宁宁一晃身出了空间,双脚踩到堂屋地面。 以前进出空间,还会因为一瞬间的失重感吓得一个趔趄,现如今进出次数太多,不知不觉都已经习惯了。 司宁宁想着,不觉有些好笑。 听着门外、窗外“唧唧”、“滋滋”或者“滋儿哇滋儿哇”的小虫叫声,司宁宁在黑暗中摸索,轻手轻脚地往房间里去。 然而前脚刚跨进房间,脚步还没落下,她被吓得一记哆嗦,后脊背汗毛都被吓得立了起来。 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蓬头垢面,整个人浑身笼罩着一层死气的灰白,而司宁宁毫无征兆地跟这个人来了个面碰面。 就那一下,司宁宁猛地一记哆嗦,短短的瞬间,脊背和脸侧汗毛都立了起来。 正头皮发麻,对方忽然喊道:“宁宁?” “呃……?” 小小错愕的惊呼,又带着一丝茫然,司宁宁认出了面前的人,是宋小芸。 宋小芸头发散乱站在房间门口,窗户洒进来的微弱月光落在她身上,在她的脸上和身上镀上一层惨白的光。 虽然看清楚是宋小芸了,但是刚才那一下,司宁宁的魂儿真的差点被惊了出来。 怦怦跳到嗓子眼的心渐渐回归原处,司宁宁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惊吓有些埋怨:“小芸,这么晚了,你不睡觉,不声不响地站在这儿干啥?人吓人吓死人,我魂儿都差点被你吓飞了。” 刚才朦胧月光下,宋小芸看见了司宁宁的神情,确实被她吓得不轻。 宋小芸有点尴尬,不过她没有回答司宁宁的问题,反而若有所思地问起了司宁宁:“你怎么不睡?这么晚了,还去外面?” 司宁宁已经走回床铺前,宋小芸的话让她爬上床的动作慢下半拍。 怕吵到其他人,司宁宁压低声音随便扯了个借口,“我去厕所了,这两天总觉得肚子不是很舒服,我担心要来大……我担心要来月经了。” “哦……”宋小芸后知后觉应了一声。 宋小芸心里其实还有些狐疑,她没听见大门上栓落栓的声音,但是她也才刚刚醒来,不确定是不是之前睡得太死了的缘故。 而且,司宁宁如果不是去厕所还能去哪里呢? 总不能去厨房偷吃? 茄子和丝瓜可不能生吃。 宋小芸压下疑虑,慢吞吞走回自己床铺躺下。 之后一段时间,宋小芸脑海里不断闪现近段时间发生的事。 有司宁宁跟莫北接触密集的画面。 有蒋月和司宁宁走得近的画面。 更有司宁宁腰间军用水壶特写的画面…… 翻来覆去,宋小芸怎么也睡不着了。 听着青蛙和小虫子的叫声,宋小芸斟酌半天撑起身,望着司宁宁的床铺小声喊道:“宁宁,你睡着了么?” “……”司宁宁还没睡着,但她很想装作已经睡着了,可是想到一些事,她还是开口回道:“没……有点迷糊了,有什么事?” 回应司宁宁的,是一段良久的沉默。 就在司宁宁感到疑惑,以为宋小芸睡着时,她换了个姿势也准备睡觉,偏偏宋小芸又开了口:“知青点位置很偏,边上根本没有人家……你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司宁宁睁开眼,清澄鹿眸望着窗外叶间婆娑月光。 她刚才已经从头皮发麻中缓过神,思绪智商也相继回笼,其实有些担心宋小芸有没有发现她的突然“出现”。 现在听这一席话,司宁宁基本可以断定,宋小芸并没有发现端倪。 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或者说不过去的地方,宋小芸说出来的,就不会是这句话了。 司宁宁心里一阵感慨,想对宋小芸的提点回应一声“谢谢”,却听宋小芸继续说道: “回头我们可以弄个尿盆啥的,晚上临时用着,等天亮了再拿去倒。” 司宁宁沉默了,宋小芸断断续续又说了很多:“你爱干净,肯定不愿意碰这些……” “到时候我去倒。” “你要是讲究,乐意买痰盂也行。” “宁宁?宁宁……你睡着了么?” 司宁宁望着窗外月光,没有应声。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宋小芸的话。 司宁宁听得出宋小芸的好意,但是她没办法想象出那个画面…… 那么点的房间住着四个姑娘,夏天二十四小时开窗户通风,房间里都会有一些味道。 再添一个尿盆? 哪怕每天早上都会倒,都会冲刷清洗,也必然会残留一些特殊的味道。 说她娇气也好,矫情也好,这种事情司宁宁从来没有经历过,更没有想过。 她觉得,如果有一天,姑娘们真的那么做了,那么对她来说,一定会是个煎熬。 司宁宁懊恼地想着,思绪一阵混沌,迷迷糊糊地就这么睡了过去。 另一边,宋小芸迟迟没得到司宁宁回复,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翻身面朝墙壁,手指无意识在墙壁砖缝抠抠点点。 经过宋小芸锲而不舍地抠抠点点,规格整齐的砖缝之中,有一块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小洞。 或许人性是复杂的,又或者宋小芸就属于那种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的人。 她心里很矛盾。 一方面看见大家都跟司宁宁好,她心里感到不平衡,看不惯司宁宁。 或者直白点说,她嫉妒司宁宁…… 可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司宁宁出点什么事情。 宋小芸翻过来翻过去,就是睡不着,期间动静大了,还没相邻床铺的蒋月迷糊怼了一句:“干嘛啊!床都要给你滚塌了!” 宋小芸惊了一下,不敢再动,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直到窗外渐渐亮了起来,隐约听着安保队巡逻的动静才缓缓睡过去。 司宁宁掐点准时起床,做好饭把象鼻壶洗了出来,往里加水加糖、柠檬汁和薄荷后,她用厨房的木盆装了一大盆井水,末了把象鼻壶放了进去。 蒋月出门前,司宁宁提醒道:“蒋月,水我泡好了,就在厨房。” “你们想喝凉点的,就中途回来一趟,嫌麻烦就直接拎着下地。” 蒋月点点头,胡乱咬了一口蒸红薯,口齿不清道:“我上午回来一趟,我这两天有点不舒服。” “行的。”司宁宁会意点头。 除司宁宁以外的三个姑娘往外走,蒋月因为来大姨妈所以一脸菜色,另一边,宋小芸因为后半夜没睡好,眼底顶着两团乌青。 徐淑华看见她模样吓一跳,“咋?你也来月经了?肚子疼?” 外面声音越来越远,司宁宁又等了一会儿,便进空间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工序。 最后,切好的凉皮装满饭盒,蒜泥和黄瓜丝用之前剩下的糖袋,以装奶粉、红糖的方式装进袋子里密封起来,连同饭盒一起放进冰箱里,暂时冰起来。 忙完这些,司宁宁就出了空间,挽好知青点大门,去队上领米糠,然后喂猪、清理猪圈。 原以为霍朗那边还得等一会儿,司宁宁打扫起来也就不着急了,没想到两桶水刚冲下去,猪栏边缘光线倏地一暗,有个人站了过来。 不是霍朗又是谁? 霍朗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眼猪栏。 猪栏要比之前干净整洁很多,味道也不像以前那么大了,连几头强制改了品种的猪都恢复了原来的粉白皮。 可见小姑娘打扫的用心。 “还有多久?”霍朗睨着司宁宁。 “……”司宁宁站直身“嘶”了一声。 霍朗站在栅栏外面,而她站在栅栏里面,眼下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就跟她平时望着那几头猪一样。 司宁宁靠近栅栏,又撑着栅栏把霍朗往外推了一把,“快好了,在收尾。你找个阴凉地方坐会儿……我一会儿还要会知青点拿点东西。” “那你先去拿,这边我来。”霍朗说着,又靠近栅栏。 司宁宁一想,这样也行,能节省点时间。 于是把扫把靠在栅栏上,踩着栅栏木头之间的空隙往外翻。 霍朗看她摇摇晃晃的样儿,生怕她没抓住摔回去,顿了一下,嗓音低沉道:“手给我。” “嗯?” 司宁宁茫然抬头看他,下一秒手腕就被对方扣住。 和上回在山中小溪里一样,也就眨眼的功夫,耳边有风掠过的声音,再反应过来,双脚落地,她已经稳稳站在猪栏外面。 司宁宁偏头小脸一皱,她知道这个年代男女关系很严谨,但骨子里从小接受的,包括大脑里的认知,都是新世纪的教育思想。 短短的刹那,她没有反应过有哪里不妥,却是不明白霍朗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霍朗从头到尾神色都十分正经严肃。 他是出于好意,但也担心司宁宁会曲解他的意思,误会他是在占她便宜,所以,如果忽略那一本正经的神色,细看他的眼睛,便会发现他刻意回避不看司宁宁的眼神。 可惜的是,这两人一个满脸茫然,一个有点别扭,还有点害羞,完全没t到彼此眼神中的意思。 霍朗也没给司宁宁询问的机会,把手里东西往司宁宁怀里一塞,大长腿抬高一跨一收,人已经站到了栅栏里面,推着几头猪赶到一边,接着司宁宁的工作继续忙活。 而司宁宁,则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给我编的么?” 显然易见的,要不是给她的,霍朗也不能塞给他不是? 不过…… 司宁宁一手捧着竹篓,一手抚摸竹篓半腰隆起的小鼓包,隐约可以看出,那些是立体的小金鱼。 一整个竹篓青色还没完全退去,编制手法也比不上司宁宁穿越前见到的那些竹编工艺品,但是,这手法也是十分的精湛,至少能看出编织人的用心。 一个竹篓而已,明明随便编一个,或者编个普通样式的就可以,哪用得着费这些心思? 可人家,就这么干了。 霍朗颔首,若有若无“嗯”了一声。 司宁宁闻言,唇瓣笑容弧度倏地扩大,格外明媚晃眼,“谢谢,我很喜欢!” “竹……” “那这边先拜托你了,我回去拿东西,很快就来!” 霍朗一句话没说完,司宁宁已经掉头跑远,边跑还边晃荡手里的竹篓,“嘻嘻哈哈”地笑着。 那步伐晃荡的,就跟花丛中犹疑不肯落脚的蝴蝶似的,心情别提有多好。 看她背影消失在巷子口,霍朗躬身收回目光,手里扫把“唰唰”用力剐蹭地面。 至于刚才想说什么,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而另一边,司宁宁也不是真的要回知青点,只是找借口进空间,取早上做好的凉皮。 司宁宁在前往知青点的那片旧屋角小树林进入空间,之前没有合适装的东西,她原本打算背上回霍朗给她编的那个背筐。 要带的东西不多,其中体积最大的就是饭盒,用背筐其实有点多余。 现在好了,有了霍朗及时送来的背篓,司宁宁把一早准备好的酱料、小菜包放在竹篓底下,饭盒摞在上面,一个竹篓不大不小,正好装得满满当当。 她将竹篓背绳斜挎在肩上,又往军用水壶里灌满水,背绳和竹篓背绳呈现交叉状挎在另一边肩膀上。 之后出空间再去猪栏那边,霍朗已经忙完,不仅把猪栏打扫了,还把平时打扫的扫帚头冲洗得干干净净。 司宁宁平时用水,不是去周二嫂家,就是借助空间,霍朗却是往猪栏后面高坡那头的小池塘里打的水。 周二嫂家那口子在镇上橡胶厂打杂工,平时家里没个男人在,为了不给自己和对方添麻烦,惹起不必要的口舌,避嫌是应该的。 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从细节上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对比之前吴勇不是男人的行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心细,而且事事考虑得都十分周全。 司宁宁眉心凝起,仅是瞬间又舒展开来,从小路上一路滴洒过来的水迹收回目光,她侧向抬头,清澈眉眼与霍朗对视,淡色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你。” 那声音很轻,像是低声呢喃。 虽然如此,却又十分诚恳认真。 霍朗心间好像被小猫尾巴轻轻撩过,麻麻痒痒的,他不适应地扭扭脖颈,大手一伸勾起司宁宁肩上的麻绳,顺势提走了竹篓,走在前面,“走。”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有点卡文,需要小可爱们的五星和票票鼓励才可以!!! 第150章 山的那边,到底有什么呢 “哦,好!” 时间大概是十点半到十一点,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一点情面不留地只靠着大地,走在田埂子上觉得很热,进入山脚后便感受到了清凉。 有树荫遮挡,林子里的露水还没完全蒸发,小路草皮湿滑,司宁宁穿的布鞋,好几次都差点滑成了一字马。 霍朗看不过去,从腰侧的竹篓里摸出一根二十多公分长的木棒,那木棒光滑得像擀面杖一样。 他自己捏一头,另一头探向司宁宁,示意司宁宁抓好。 司宁宁迟钝照做,小手抓住了木棍的另一端。 整根木棍不过二十公分,一人握着一端,两只手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公分,两只手任意一只稍微往前一点,就会碰到对方的手。 这种感觉很微妙。 司宁宁垂眼打量跟前的木棍。 忽然木棍那边传来一阵拉拽力量,她趔趄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及时跟上霍朗的速度。 “这次去的地方很远吗?”她盯着霍朗肩上的铳问道。 之前两次上山,霍朗都没有带铳。 “不算远。但要越过上回的小溪。” “哦!” 盛夏的深山,远比前两回过来时还要热闹,道路两侧开满了或粉或白的野蔷薇,四面八方不光有鸟雀和知了的叫声传来,还有其他动物的声音。 什么“欧欧欧”,“啾啾啾”的叫声,那些声音很远,仿佛是隔着几个山头传过来。 司宁宁听后觉得熟悉,隐约记得应该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是什么动物。 她拧眉又噘嘴地侧耳认真听,霍朗回头一眼看得好笑,低声为她解答疑惑:“是猴子和鹿。” “猴子和鹿?这里还有猴子和鹿?”司宁宁震惊不已。 野生的鹿和猴子,该说这里生态环境好吗? “嗯。”霍朗颔首,手指往西边一指,“不过不在这边,他们不往这边来,一般在几个山头的那边活动。” 司宁宁点点头。 野生动物大多敏感,察觉到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警惕不愿靠近也是正常。 来到上回来过的小溪,小溪最宽的地方一米二,最窄的地方只有六十来公分。 说宽不宽,说窄也不算,不过要是攥起一股劲,司宁宁也能跨过去,可霍朗却非要让她在一旁等候。 司宁宁抿着唇茫然等候,却见霍朗错开几步,一躬身,肩膀处宽松的褂子倏地被撑得鼓鼓囊囊,“铮铮喳喳”的几声,直接把她上回摘蘑菇的横木提起。 这还不算完,霍朗接着又将横木抛出,便听“啪”的一下,那横木稳稳架在小溪之上。 司宁宁瞬间明白了霍朗的用意,她嘴巴张了张,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又是“哗啦”的一声,霍朗双腿已经踩进溪里。 霍朗旋过身,那双深邃的桃花眸直直地望着她,“还傻站着做什么?过来。” 他冲司宁宁招手。 老实说,司宁宁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被霍朗护着过了小溪,双脚踩上实地,司宁宁都没有回过神来。 是,霍朗很细心。 被人关照也很受用,但是…… 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了? 她应该,不至于那么没用? 霍朗倒不是觉得司宁宁没用,实在是司宁宁就长了一张清纯娇气的脸,给人的感觉就是娇气柔弱需要被关照的类型。 而且那小溪临水两侧,并不如司宁宁想的那么结实,很多地方仅是表面看起来是实质地面,实则往下五到十公分的地方,都是倾斜向下的中空。 司宁宁若一个助跑,幸运的话,当然能跨过去,要是倒霉,那就是直接踩踏表层土壤,土壤连人一起摔进水里。 为了以防万一,霍朗但求妥帖。 霍朗上岸,捡起刚才放到地上的两个竹篓,刚越过小溪就听司宁宁道:“我其实自己能行。” 小姑娘声音不轻不重,听着像是抱怨和抗议,偏一张好看的瓜子脸皱着,又像是怨怼撒娇。 霍朗嗓音低哑揶揄笑了声,顺毛安抚道:“这样更快。” “是吗?”司宁宁弯月眉皱起,跟在霍朗身后,轻哼一声,声音或多或少有点阴阳怪气的韵味,“这样更快?我没读过书,你可别骗我。” “我从来不骗人。”霍朗弯弓眉扬起,司宁宁看不见地方,他笑意都快溢出眼眶,“下次再来,你就能踩着飞过去,而且还安全。” 下次再来…… “好。” 司宁宁捕捉到关键字眼,下耷拉的唇角勾起浅浅弧度,成功地被说服了。 霍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气着,便反手又把木棍递了过去,“抓好了,这边虽然没有鹿和猴子,但是经常有野猪出门出没。” “要是走丢了,山连着山找到你得什么时候?要是遇到野猪就不好了。” 话音落下,霍朗明显感觉手里木棍的另一头被攥得更紧了。 他心下好笑,却也没在吓唬司宁宁。 跨过小溪后的一段路,地势虽然平坦,但林木却肉眼可见地密集起来。 周围光线暗下,司宁宁心里有点紧张,生怕哪个犄角旮旯的角落真的会有野猪突然冲出来。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又走了二三十分钟的时间,司宁宁眼睛已经渐渐适应林中阴暗,头顶突然传过来低沉磁性的声音:“到了。” 唔? 到了? 到哪儿? 这阴森森的地方…… 随着前面霍朗拨开枝叶纠缠一起的灌木丛,司宁宁跟在后面从中跨过,大片阳光顷刻间散落在身上,司宁宁被晃得睁不开眼。 她偏头闭目躲避阳光,在这期间,阵阵凉风卷着不知名的花香,亦或者是某种果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她紧皱的眉稍稍松动,纤长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那瞬间而已,清亮黝黑的鹿眸中,瞳仁震惊轻颤。 “这里……” 司宁宁吐不出完整的话。 因为…… 实在是太美了。 跨过小溪后一路都是平地,可此时他们站的地方,却是一处高坡。 往远处眺望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广阔湖面,倾斜的山坡上,树木稀疏,各色不知名的野花丛丛簇簇,在百米开外湖面的彼端,甚至…… 真的能看见了低头吃草的鹿。 这是司宁宁从未设想过的画面。 又或者说,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能看见不亚于4a级别景点的风光。 司宁宁松了手里的木棍,情不自禁闭上双眼,双手摊开缓缓吸气呼气。 在这短短的瞬间,让她有一种错觉。 她脚下踩着的不是七十年代的土地,而是在短暂的假期中,一次随意的旅行。 只是可惜,这不是旅行。 司宁宁忽然睁开眼,唇瓣挂上甜腻腻的笑容,轻轻喟叹道:“真好啊。” 看过了周遭景色,她又偏头看霍朗,像是调侃,又像是认真地问:“这是你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吗?” 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 霍朗认真想了一下,轻轻点头,而后反问:“我成功了吗?” “嗯。”司宁宁轻轻颔首,目光再次眺望远处,“这里很美,我很喜欢。” 司宁宁脸上始终挂着灿然的笑容,眼底浓浓的柔光都化不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霍朗心里有点不得劲儿,压抑得慌。 明明对方看起来很开心,很满意,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一股落寞的气息。 “你在透过这里,看哪里?” 嘴比脑子反应快,反应过来时,话已经问出了口。 霍朗的意思,其实是问司宁宁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可这话落在司宁宁耳里,就像是一道惊雷。 “什么透过这里看哪里?你以为是玻璃啊!”司宁宁转移话题,同时扭头背对着霍朗,向开满各类花朵的山坡走去,以此来遮掩慌乱的眼神。 镇定,司宁宁! 你要时刻警惕!不要轻易露出这种会令人捕捉揣摩的神情! 洁白的野百合遍布半座山坡,如一个个的小喇叭一般,在风里前后晃荡。 司宁宁心里不断警告自己,两只手没什么自主意识,只在情绪的引导下,一连扯下好几株野百合。 而后,一把捋去多余的叶子,完全没有顾忌根茎处的小绒刺,不多会儿右手掌心已经红彤彤一片。 司宁宁坐在花丛里,怀里揣着一束野百合,一双弯月眉心烦意乱地紧紧皱着,就在这时,面前忽然一暗,一团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司宁宁微微回过神,仰头看去,便对上了霍朗低头深邃俯视的目光。 “司宁宁。” 霍朗深邃眉骨拧起,连带桃花眼上方性感的欧式大平双都被压窄了,神情显得很严肃。 “嗯?”司宁宁茫然应了一声,光顾着看霍朗的神情了,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称呼上的改变。 “怎么了吗?” “我的提问,你可以拒绝回答。” “但是,不要用逃避的方式。” 是的,逃避。 可是逃避什么呢? 霍朗不知道。 毕竟两个人非亲非故,他不好多问,更没有立场去做出任何承诺。 默了默,在司宁宁怔然的目光下,霍朗直起身,手里木棍再次探向司宁宁。 他语气软和了一些:“现在太阳大,我们换个地方待。” “……好。”司宁宁慢吞吞伸手,抓住木棍的一端。 原以为这次会像之前的几次一样,会被霍朗用力带起,然而并没有。 对方仿佛察觉到她此时低落的心情,因而动作和说话都十分轻柔。 有好几个瞬间,司宁宁都觉得自己被霍朗看穿,可每次霍朗都是点到为止,从不多问,更别提深入。 司宁宁跟在霍朗身后走着,目光从手下的木棍一路往前、往上看,最后顺着那条结实的手臂,落在了霍朗的背影上。 男人肩膀宽阔,背影结实,结合之前种种,莫名地让司宁宁觉得很安心。 定定盯着霍朗后脑看了一会儿,司宁宁开口解释:“我只是有点想家人了。” 姥姥是她的家人,她没说假话。 霍朗步子慢下半拍,很快恢复自然,“等过了农忙我会去县里……如果你能抽出空闲出门,我可以帮你发送电报。” 他以为司宁宁说的是京市的家人。 司宁宁点点头,顺势坐实了霍朗的想法,不过意识到霍朗背对她,并看不见她的动作,遂才又开的口,“那我先谢谢你。” 霍朗没有再说,牵引司宁宁继续往前走。 三队附近常见的花有很多,最常见的除了金银花,就是野蔷薇。 莫约又走了十几分钟,先是野百合花丛,而后又穿过蔷薇小道,最终在树林外围边缘的一处两米多高的土坡前停下。 霸道的刺条生物拔地而起,所谓的土坡成了攀爬架,刺藤交织密密麻麻,除此之外,在刺藤的芽点、侧枝部位,生长着一簇簇或橙红或黑紫的小果子。 而那些小果子,司宁宁再熟悉不过。 “这个,不会就是你说的刺泡儿?”司宁宁脑袋轻晃,思索再三最终没忍住开口问道。 霍朗望着她没有说话,看那眼神显然是了。 “好。”司宁宁一阵无言。 原来所谓的刺泡儿,是树莓的一种。 只不过这树莓比她穿越前吃的空运树莓要小很多,区别大概就是大拇指和小拇指的区别。 这儿都是纯天然野生的,不用担心有农药什么的,而且这处又是山里,灰尘污垢更是少之又少。 想清楚这一点,司宁宁一步错开霍朗,伸手小心翼翼避开枝条上的钩刺,摘了两粒黑紫的刺泡儿塞进嘴里试试味儿。 原以为味道会不如以前吃过的,然而甘甜入口,比之从前吃的,竟然还有甜上许多。 司宁宁瞪大眼睛,瞬间从之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她偏头看向身侧,一脸淡然的霍朗,问道:“这儿离生产队那么远,你是怎么发现的?” 霍朗坐在一侧的大石头上,手里揣着一个墨绿色老式军用水壶,他刚喝了一口水,打算休息一下来着,听见司宁宁问起,他沉默拧紧瓶盖,把水壶丢进背篓里,“之前除四害,追野猪的时候误打误撞发现的。” 霍朗没说的是,刺泡儿这种东西,在生产队附近到处都是。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为啥会有人觉得去黑市倒卖东西“倒胃口”啊? 倒卖不是年代文常见剧情吗?而且近代史中确实是某些的求生手段啊! 第151章 “守”纪律 司宁宁刚放松下来的心,因为他的一句话倏地又提起,紧张地朝周围打量,“真的有野猪?” 她之前以为霍朗是在开玩笑。 “野猪真的有,不过它们不喜欢大热天的来太阳底下,所以你放心。”说着,霍朗拇指扽了一下腰侧铳的背带,示意司宁宁可以安心。 司宁宁点点头放下心来,霍朗在一侧休息,她就一只手横在身前,手掌窝起充当小口袋,另一只手则在刺藤中穿梭,每回都是攒下十几二十粒后,再一口吃下。 满口果香、甘甜,滋味简直不要太爽! 橙红色的刺泡儿带着淡淡的甜味,更多的是酸味,果肉比较结实,说白了就是偏硬。 而黑紫色的刺泡儿,则是纯粹的甜,不仅如此,果肉也更加软烂,倒进嘴里稍稍一抿,整个口腔都是甘甜的汁水。 司宁宁由站着变蹲着,手横在跟前有点发酸,她干脆摘一个,吃一个。 也不知过去多久,司宁宁后知后觉发现霍朗坐在那里一直没动,正想喊霍朗过来一起,刚转头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听耳边“砰”的一声。 毫无征兆地吓了司宁宁一记哆嗦,卡在枝条缝隙中摘刺泡儿的手猛地一抖,被刺扎了一下,司宁宁收回目光,同时手被扎疼下意识往回缩。 她不动还好,这一动,完全忘记那刺是钩刺,这样用力拉拽,手背上瞬间被刺勾出一排血眼儿。 司宁宁“嘶”地倒吸一口冷气,低头朝手背吹了吹。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霍朗搓了一把火铳冒烟、发热的膛管,丢下一句“在这等我”,就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手背就疼那一下,不碰它基本没感觉,司宁宁甩甩手没在管,“哦”地应了一声,之后扭头盯着霍朗。 她想看看霍朗干什么去,又为什么无征兆地开枪。 之前听霍朗讲了太多的“纪律规则”,司宁宁潜意识里觉得霍朗这个时代的原居民,应该是个遵守纪律的好同志,因此并没有往“打猎”上面想。 可霍朗转身往回走时,司宁宁看清他手里拎的东西,之前的认知彻底被颠覆了。 霍朗手里拎着一只通体灰色皮毛的兔子,那兔子脑袋顶着个往外冒血的窟窿。 很显然,就是霍朗刚才用铳打的。 “……” 司宁宁一阵无言,而这时,霍朗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个人,一个蹲着仰着脑袋的姿势,一个虽站着却又低着头,气氛有一点点的奇怪。 霍朗提着兔子在司宁宁面前晃了晃,“想吃吗?” “……” 司宁宁又是一阵沉默,最后望着那只兔子,迟疑道:“这兔子,应该不能带回去?” 要是被人发现,那可不得了。 “吃完了再回去。” 司宁宁迟疑“嗯”了一声,又问:“你有火?” 就算解决了火的问题,调味料啥的什么也没有,干巴巴寡淡的兔子肉,那不是糟蹋东西吗? 她空间里倒是有,可那也拿不出来啊! 如果拿出来,霍朗要是问:“你上山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怎么回答? 不同于司宁宁胡思乱想的小心思,那边霍朗沉默了一下,一抖手将肩上的竹篓放在她跟前。 出于好奇,司宁宁扒拉竹篓往里瞅了一眼,下一秒,一双鹿眸瞬间睁大瞪圆。 竹篓里的东西齐全,关于野炊的应有尽有,什么小刀、火柴、还有几个油纸扎好的小包裹,看上去应该是调味料…… 司宁宁抬头看向霍朗,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隐约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社员不允许私自打猎。” “那是针对社员。”霍朗轻描淡写道。 司宁宁瞳仁晃动,捕捉到了重点,“你不是社员?” 霍朗微微怔愣依稀,没有说话,半晌之后提起司宁宁跟前的竹篓,顺着坡道返回树林。 司宁宁踉跄起身跟随他身后,“你让我不要逃避问题,那你自己呢?” “这是回避。” 司宁宁轻哼一声,“这两有差吗?” 霍朗还是没吭声,而从霍朗姓霍,弟弟妹妹却姓陈的这件事情上,司宁宁也大概猜测出,或许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 司宁宁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转手扒住了霍朗提着的竹篓,从里抽出一个带着塞子的竹筒。 “那这个是什么?你总可以告诉我了?” 霍朗睨了一眼那竹筒,又不动声色往司宁宁腰间的水壶扫视一眼,嗓音低沉吐出一个字:“水。” “水?给我的?” 霍朗带了水壶,刚才还喝水来着,这竹筒里的水,只能是带着给她的。 司宁宁唇瓣弯出狡黠弧度,捧着竹筒跳开两步,意有所指道:“你考虑得还挺周到嘛,以前没少关照女孩子?” “……”霍朗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而他的反应,让司宁宁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设下的圈套,对方完美中招一样。 一时之间,她以拳抵唇,笑得身体轻颤,笑容、笑声止不住。 小姑娘“嘻嘻哈哈”身体如同风中乱颤的花,霍朗突然就觉得,这姑娘不光性子鬼精、嘴皮子利索,有时候还磨人得很。 “别闹,要不然时间不够了。” “哦!” 之后司宁宁果然不再闹了。 霍朗摸出小刀,先是在兔子脖颈割了个十字口,紧接着将小刀插入兔子下颚,连兔子一起用力钉在树上。 找到兔子脖子上的十字口,摸索了一下似乎在掐着力点。 司宁宁站在一旁看着,原本觉得处理兔子应该挺费劲,想看看霍朗怎么弄,结果就见霍朗摸索了一下,用力往下一拉,除了尾巴部分,整张兔子皮都下来了。 灰毛兔子一秒变成血淋淋的……跟只血耗子似的。 司宁宁“嘶”了一声,本能地后退。 霍朗斜眼睨她,“怕了?” “……我是担心血溅到我身上。” 一只死兔子有什么好怕的? 还能蹦跶起来咬她么? 就算要咬人,那也应该咬霍朗,他用铳打的。 又不是她。 “……” 霍朗沉默了。 仿佛看穿了司宁宁的心理活动,接下来他没再说话,也可能是担心开口之后,再被司宁宁无语到。 霍朗腰间一边一个竹篓,躬身蹲在湖边清理兔子,司宁宁就坐在他一侧的大石头上荡着腿,怀里夹着野百合,手里攥着一长条的金银花,悠闲地吸着蜜。 徐徐夏风吹过,带着微暖的温度,吹得花海此起彼伏,吹得司宁宁前额细软刘海乱飞。 偶尔两根发丝粘在睫毛上,她皱脸又眨眼,可也仅是那一瞬间的懊恼,她脸上笑容重新明媚。 属于少女朝气而明媚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霍朗清理完兔子回头看见这一幕,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起身扬扬湿哒哒的手,“走。” “哦。”司宁宁跳下大石头,转瞬又问:“往哪边走?” “去树荫底下。” 正午太阳转移,已经到了头顶,站在哪儿都热。 霍朗没有明确指哪块地方,司宁宁琢磨了一下,提步朝刚才摘刺泡儿的地方走去。 成片的刺泡儿刺藤也被太阳笼罩,司宁宁走在前面顺着坡道钻进林中树荫地下。 她坐在隆起的树根上面,目睹霍朗制作支架,又用藤蔓将兔子在支架上捆绑好。 捆绑好的兔子暂时由司宁宁拿着,霍朗捡来一根扎实的腕粗树干,用小刀将树干一段削除倾斜弧度,而后以四十五度倾斜扎入地面,同样快速来了十几下,那树干就如铲子一般,在地面挖出一个直径二十多公分,半圆如锅底般的浅坑。 之后落叶生火,枯枝稳住火苗,一根根手指粗细的树枝丢进火堆后,渐渐地,上面陆续放上较粗的柴火。 一切进展自然迅速,让司宁宁有种两个人好像经历过很多回类似场景的错觉。 霍朗伸手,司宁宁顺势把兔子递了过去。 抱膝坐在一边,看霍朗翻动兔子,娴熟撒盐的动作,司宁宁忍不住酸溜溜地撇了撇嘴。 还说今天能秀到霍朗呢,结果反被霍朗秀到了。 想到这儿,司宁宁就想起了出门带的凉皮,连忙把一旁的竹篓扒拉过来,从里拿出铝制饭盒和一包包透明塑料袋。 她把东西一一晾在霍朗面前,颇有些得意:“我也带了东西!” 饭盒扣着盖儿,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见那一个个透明塑料袋里的东西,霍朗轻薄唇瓣狠狠抽了抽。 霍朗以为,他带调味料已经很过头了,难料到司宁宁更胜一筹,看她都带了什么? 蒜泥、黄瓜丝? 那袋子里的液体,不是酱油就是醋,另一个小袋,里面应该是油? 仿佛早有所料似的,准备得比他还齐全…… 当真是来游玩的。 霍朗嘴唇张了张,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准备挺齐全。” “彼此彼此。” 要是没有霍朗一通操作摆在前面,司宁宁说不定还会紧张一会儿,寻找说辞解释过去。 可现在…… 还说啥呀?吃就完了。 “你吃辣吗?” “你吃辣么?” 空气短暂静默一瞬后,两人问出相同的话,不觉都愣了一下。 司宁宁抬头,不经意与霍朗四目相对,深邃灼灼的目光直直盯着她,不知怎么的,司宁宁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垂下眼帘揭开饭盒盖子,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你吃辣么?” “嗯。” “蒜呢?” “好。” ‘好’是吃还是不吃啊? 司宁宁抿了一下嘴唇,回想霍朗语气中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就揪开装蒜的袋子,往饭盒里挤了一点,之后是麻酱、醋、香油、还有辣椒油。 紧接着是黄瓜条和煮熟切好的面筋,所有辅料加入饭盒之后,司宁宁摸出筷子想把凉皮和调味料拌匀。 然而一碗凉皮装得扎实,辅料几乎堆得冒尖儿,她拌动时,有两块面筋不小心滚到了地上。 司宁宁桃色唇瓣轻轻张合,笨拙地调转饭盒,把多的往少的那边拨,却没注意到对面的霍朗,此时盯着滚落在地的面筋,一双弯弓眉紧紧皱起。 “在这里等我回来,哪里也不要去。” 话音落下,霍朗把绑着兔子的支架插在火堆边缘,起身头也不回地扎进林子里。 司宁宁原地等了一会儿,莫约也就分钟的时间,霍朗带着一片很大的芭蕉树树叶回来。 他并未在火堆旁边停留,而是拿着芭蕉叶去了湖边洗。 等再次回到火堆旁边,霍朗盯着司宁宁的碗看了半晌,手里小刀划开芭蕉叶,卷卷,卷成一个尖锥形的承装器递到司宁宁跟前,“到这里面试试。” 司宁宁点点头,托起凉皮倒进芭蕉叶,不多不少,正好装满。 司宁宁想接过来拌,霍朗小心递给她,还不忘叮嘱:“拿好了,别撒了。” 霍朗或许不那么守“规矩”,但作为这个世界的原居民,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刻进骨子里的。 例如珍惜粮食。 司宁宁点点头,差不多拌均匀之后,她道:“我用饭盒吃,你用叶子裹着吃。” 几乎瞬间,霍朗摇头道:“我不吃。” 司宁宁好笑看了他一眼,尖尖的下巴朝炭火上的兔子抬了抬,“那你还让我吃兔子么?”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你不吃我的,那我还好意思吃你的么? 倒不是司宁宁逼迫霍朗。 不过说句实话,如果霍朗固执的话,那她也不好意思吃他的兔子。 放在后世和平年代,一只兔子百来块就能买到,可在这个年代却是不同。 这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谁家有口肉不是偷着藏着慢慢吃? 如果霍朗不是关照她,完全可以不给她。 可霍朗给了。 既然选择了接受,就要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还回去。 不得不说,司宁宁把霍朗吃得死死的。 短暂的沉默后,霍朗妥协颔首,“我不饿,少一点尝一下味道就行。” 让霍朗拿着盛装凉皮的芭蕉叶,司宁宁一边往自己饭盒拨凉皮,一边好笑睨了他一眼,“这时候如果你说你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素,或许更有说服力。” 第152章 揪心 这么大的个头,走了一上午的路,能不饿? 骗鬼呢! “小姑娘不要那么聪明,偶尔装一下傻,或许更惹人怜爱。” “比起别人的‘怜爱’,我更喜欢自己动手解决一切。”司宁宁说着收回饭盒,笑眯眯道:“我忘记带你的筷子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筷子的事好说,霍朗掰来两根树枝,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充当筷子吃了起来。 刚才司宁宁拌的时候,霍朗就闻到醋味了,“滋溜”吸了一口凉皮到嘴里,凉皮爽滑,醋的酸味配着清脆的黄瓜丝十分爽口,就是辣椒油加得有些多,后劲儿有点大。 霍朗吸溜那一口,差点没呛地原地去世。 司宁宁坐在他对面,见他呛得脸红脖子粗,连着咳了好几声,很不道德地“哼哼”笑出声,“你慢点吃,里面有辣椒油和蒜泥,之前要是没吃过这个口味的,可能会有点呛。” 霍朗颔首。 是有点呛,不过也很过瘾。 霍朗吃完凉皮,用小刀扎了扎烤的表皮金黄的兔子,见已经烤好,他毫不犹疑揪下一只后腿递到司宁宁跟前,“尝尝?” 司宁宁早就闻到香味了,这会儿当然不会客气,接过来一口下去,酥脆的表皮下面,油脂和肉里自带的汁水溢满口腔,咸淡适中,带着淡淡的辣味。 和空间烤鸡、烤鸭完全不一样的口感,滋味十分好。 只可惜司宁宁胃小,先前吃了小半碗凉皮,手里兔腿墨迹了好一会儿才吃完。 她小嘴油汪汪的,刚把骨头丢进火堆里,对面霍朗又投喂过来一只油汪汪金黄的兔腿。 司宁宁连忙摆手摇头,“我吃不下。” 说罢双手向后撑在地上,挺起小肚子让霍朗看,“都吃撑了。” 霍朗见她腹部衣服撑起浅浅弧度,便也相信了。 不过他也没有吃那只兔腿,而是把兔腿放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上,又剔下兔子身上大部分的肉和兔腿一起包起来放进篓子里,转瞬捧着干巴巴的兔子骨架吃了起来。 司宁宁将霍朗动作尽收眼底,吃饱喝足惬意扬起的弯月眉缓缓落下。 她大概能猜出来,那是霍朗准备带回去给弟弟妹妹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光秃秃的骨架,司宁宁总觉得霍朗对待弟弟妹妹太好,又或者说,霍朗对自己太过苛刻。 小孩子胃口小,能吃多少? 相反,霍朗个头大,几乎每天都要干体力活儿,更应该补充营养不是吗? 不过这些话,司宁宁也只是想想而已,不可能说出口。 作为外人,她没有立场指手画脚。 不过想到这个,司宁宁又忍不住想起来了一些别的事。 霍朗姓霍,禾谷和早苗姓陈。 而且那会儿霍朗言行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仿佛他本身和三队并没什么联系。 那,又是什么原因把他捆在了这里呢? 之前某些瞬间,司宁宁认为自己似乎摸清楚了霍朗的为人,可现在,她又觉得,她对霍朗一无所知。 人果然都是复杂的…… 正感慨,霍朗已经处理了骨头和火堆,站在一侧望着她道:“在这里再待一会儿,还是回去?” “再待一会儿……我想摘点树、刺泡儿。” “好。” 没有装刺泡儿的东西,霍朗给司宁宁带水的竹筒就成了临时盛装物。 司宁宁专注摘刺泡儿,另一边,一向严肃跟老干部似的霍朗,或许是觉得吃了司宁宁大半碗的凉皮,有点故意不去。 他竟短暂地褪去了浑身的冷淡与威严,趁司宁宁摘刺泡儿的空档,摸着后脑勺在花海里扯了很扎实的半捆野百合。 等司宁宁摘完刺泡儿,一转身看见扛着一扎野百合朝自己急速奔来的大个子,她脖子后缩,有点无语,有点惊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摘几朵就可以了,你摘那么多做什么?带回去多打眼?” 这个时代,过得太好,或者露富,都可能被人举报。 而整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同样会被人当成zb主义举报。 “这个没事,以前有婶子摘了拌菜吃。” “野百合可以吃?” 霍朗点点头,一手夹着花,一手又从竹篓里拿出木棍递给司宁宁抓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开水烫一烫,兑点醋。不过好像更多的是挖底下的根吃。” 司宁宁似懂非懂点点头。 她知道几种可以吃的花,比如金银花和美人蕉,这两种花的花管里都有许多花蜜,而金银花不仅可以吸食里面的花蜜,还可以晒干泡茶。 茉莉花也是。 不过野百合能吃,司宁宁确实不知道。 穿越前她曾养过猫,当时宠物医生告诉她,百合花粉会对猫咪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她身边很少会出现百合花,更别说野百合。 “生产队附近也有野百合?” “有。以前很多,现在少了。” “哦!” 两人边走边聊天,很快回到架了横木的小溪边。 下午露水已经彻底干透,林子里有些闷热,霍朗后脊背都汗湿了,他躬身在溪边洗了把脸,退去暑气,薄薄的褂子拉紧,隐约浮现健硕匀称的肌肉线条。 司宁宁脸颊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正要转开视线,忽然,一个吊坠从霍朗领口滑了出来。 黑色的挂绳下,吊坠十分晶亮,形状是竖长型的水滴状,有点特殊。 这处太阳太大,在阳光折射下,那吊水闪烁出光芒,司宁宁看不太清吊坠的细致模样。 眨眨眼想看清楚时,霍朗已经把吊坠塞进了衣服里,提起东西冲她道:“走。” “嗯。”司宁宁点点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下山比上山快,回到队上时,才下午三点多、四点的样子。 从霍朗手里接过竹篓和野百合,司宁宁点头道了声“谢谢”。 外出旅程就此结束,两人也就此分开。 司宁宁先回了知青点,路上遇到年轻嫂子,还被调侃了两句:“哟,摘这么多野百合呢!晚上桌上有菜了,哈哈哈。” “婶儿,这么多,知青点估计也吃不了,匀你点儿。” “那敢情好!哈哈哈,知青同志,正好我家那口子晌午刚从地里摘了个大冬瓜……我给你切一块,你带回去吃!你等等我的,我这就去切!” 然后,司宁宁的野百合少了三分之一,怀里却多了半拉莫约五六斤重的大冬瓜。 东西越拿越重,等回到知青点,司宁宁胳膊都麻了。 把冬瓜送回厨房,见野百合有打蔫儿的趋势,司宁宁想找东西装点水,把花先插起来保持新鲜。 前后屋转了一圈实在没有找到东西,干脆到井边打了半桶水,就着打水的桶,暂时把花都安置在里面。 司宁宁擦了脖子上的汗,在池子里洗了把脸,转身朝队上去。 半路从空间拿出米糠袋子,司宁宁走到猪栏那条小巷子时,闻到一股十分刺鼻的味道,她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正纳闷儿怎么回事,突然有个挑着担子的矮瘦汉子迎面走来,看清他挑的东西,司宁宁赶紧错开一步贴墙站着。 “叔。”她打招呼道。 “嗨呀,知青同志,最近一段时间是你打理的猪栏不?那猪栏可真干净!我瞅着猪都长肥了不少,粪也比以前多呢?!”黑脸汉子驻足停下,望着司宁宁喜气洋洋道。 汉子挑的是沤好的猪粪,味道很大,不过跟人对话,司宁宁也不好意思一直捂着口鼻,那样显得太不尊重人了。 她放下手,笑着回道:“叔,我跟队上的婶儿都是一样的方式喂猪,至于粪……呵呵,可能是我最近用水冲洗猪圈的缘故。” “八成是这个原因。”汉子认真点头。 司宁宁以为就此忽悠过去,对方忽然又冲她竖起大拇指,赞扬道:“不过这也是知青同志你的功劳啊!这水加得好,粪不光多了,还沤得更好了!这、这用你们读书人的说法,是什么来着?” 汉子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想到以前赵宏兵在打谷场开会的那些说辞,就套用了一些冲司宁宁道:“文化人!欸……科学!对,知青同志,你这是科学养猪!科学沤粪啊!” “……哈哈,呵呵……”司宁宁脸皱着,右手手掌茫然又匪夷所思地在腮边搓了搓。 实在不明白这是什么奇葩发展。 万幸挑粪的大叔身上还有活儿,跟司宁宁唠了几句,就挑着两桶猪粪火速跑远。 司宁宁摇摇头,掂起米糠朝猪栏走去。 后面的沤粪坑因为挑粪,上面盖着的东西掀开大半,味道很大。 几头猪好像也被挑粪的动静吓到了,几个脑袋顶在一起缩在角落,见司宁宁来,一个个地又“哼唧哼唧”地往食槽这边靠。 司宁宁利落拌好猪食,猪圈里不怎么脏,把下午新拉的猪粪扫到沟里,她又冲了一桶水,因为这边这会儿味道实在是太大了,她不打算多待。 走之前,格外留意看了几眼那几头猪。 这段时间,除了按照队上分配的量喂猪以外,司宁宁经常从空间带些猪草出来,偶尔还会投喂点儿空间里的黄瓜、南瓜什么的。 刚才听那位叔说猪长膘了,可能真的有长一点点肉? 司宁宁天天都见这几头猪,看不太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头猪确实干净不少,看起来不像刚开始那样,丑得那么狰狞了。 把东西归置好,司宁宁动身回知青点。 今天天儿早,西边天际红霞还没上来,然而回到知青点时,刚绕过屋侧,司宁宁就看见双手撑着额头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蒋月。 司宁宁步伐微顿,仅是片刻便提步走上前去,“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不怎么舒服,身上没劲儿……我就跟队长请了假,先回来了。”蒋月掀开眼皮看了司宁宁一眼,很快又蔫哒哒垂下脑袋。 蒋月没什么精神,一张脸又白又黄,就跟马上要油尽灯枯的人一样。 司宁宁手背在蒋月额头贴了一下,有点烧。 “会不会觉得头晕,想吐?”司宁宁问。 “头有点晕。那会儿想吐,回来喝了点儿水,稍微好些了。”蒋月如实回答,声音也还是没什么气力。 司宁宁基本可以确认,蒋月这是中暑症状。 现在只觉得头昏和四肢乏力,从症状上看,中暑症状不重,真正让蒋月不舒服的,可能更多的是来亲戚的特殊期间。 司宁宁空间有藿香正气水,不过念头刚起,就被她打消了。 她进屋找到蒋月平时在知青点喝水的竹筒,又开了自己的藤箱,找到红糖往竹筒里舀了半勺。 之前司宁宁自己尝试锯竹筒,试了好几次,每次都锯得歪七扭八。 后来男知青从生产队上借了锯柴火的锯子,用那锯子锯出来的竹筒十分平整,知青点每个人都分了两个。 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用来喝水。 知青点没有暖水壶,厨房又是冷锅冷灶的,没有热水,司宁宁干脆现烧。 折腾半个多小时烧好水,她担心红糖冲得太稀不起作用,就只装了半竹筒的水,之后把竹筒递给蒋月,司宁宁一转身坐,陪在蒋月身边,一起坐在门口台阶上,“我红糖也不多了,就匀你一点儿……” 司宁宁一手托腮,歪着脑袋看蒋月,催促道:“快喝,喝完说不定就能好点儿。” 蒋月愣愣捧着烫手的竹筒,望着里面枣红色的糖水,半天没说话。 刚才司宁宁进屋,蒋月根本没在意。 之后司宁宁一通噼里啪啦地忙活,蒋月也只是以为司宁宁在着手做晚饭而已。 完全没有想过,司宁宁是在烧水给她冲红糖水。 袅袅热气扑面,蒋月嘴唇颤了一下,也就是瞬间的功夫,她眼眶雾气上涌,眼泪说来就来。 司宁宁还没反应过来,蒋月就已经咧开嘴,哭开了…… 原本就扁平的五官,这会儿毫无形象张大嘴巴,满脸眼泪鼻涕,看着更磕碜了。 蒋月除了哭,期间没有吐出一个字,司宁宁大概能理解此时她的心情。 第153章 莫北,你哪里不舒服 大概和前两天的她一样……短短的瞬间没绷住情绪,心理建设崩塌,或者是想家人了怎么样的。 人的悲伤和情绪并不互通,某些特殊的情况,安慰也并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相反,它会让人更难受,甚至是自尊心受挫。 司宁宁没有打扰蒋月,收回目光抱膝坐在一边。 蒋月哭,司宁宁就在边上低着头,默数地上的小石子。 数到第四十九颗的时候,身侧蒋月吸吸鼻子,停止哭声,“咕咚”两下把竹筒杯子里的红糖水喝得一干二净。 末了一擦嘴巴,眼眶红红望着司宁宁,“嗝……谢谢你,司宁宁。” “以、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因为刚才哭过,蒋月还有点不能控制的抽泣打嗝,“红糖我会还你的,最迟在下个月的今天。” “嗯,都行。”司宁宁不轻不重应了一声,拍拍手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去做饭了。” “嗯……等一下司宁宁!” “什么?” 司宁宁驻足回头,蒋月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看她,扭捏了一下才开口道:“你、你那针线包能借我用用吗?我……我想做几个月事带。” 司宁宁没有迟疑,把针线包拿给蒋月。 司宁宁大概知道,月事带就是姨妈巾,不过对于蒋月说要自己做姨妈巾的这件事,司宁宁感到有些好奇。 故而做饭期间,她出来看了好几眼,直到看见最后成果,司宁宁不禁有些愣神,心底更加感慨女性的不容易。 这年代供销社是有月事带卖的,不过需要月事带的票,而且因为做工和材料的原因,月事带的吸水性其实也并不好。 蒋月会自己动手做月事带的原因,一方面因为目前手里不富裕,另一方面,则是最近一段时间实在太忙,抽不出空闲去镇里。 自制月事带需要用到布,蒋月裁了唯二替换的半袖衫,下半截裁下来做月事带,上半截把边缘处用针线定一下继续穿。 反正穿在褂子里面,能遮住胸前隆起就行。 再说所谓的月事带,乍一看像是后世的情趣系带小内内,然而接触私处的部分,缝制的又像是个小口袋。 司宁宁看得云里雾里,后来见蒋月又单独缝了一个松紧带的小口袋,去灶里装了一口袋的草木灰,然后将口袋扎进,把草木灰尽可能压得均匀、平整后,塞进系带小内内的小口袋里。 这就是一个完成的月事带。 而这样的月事带,蒋月用裁下来的那点布料,勉强做了两个。 司宁宁唇瓣蠕动两下,问:“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小时候我妈跟我说,她们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我现在也没有别的用,不行也得行了。”蒋月笑了一下,神色坦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注意点应该没关系。” “嗯。”司宁宁点点头。 蒋月又问:“你今天中午都没回知青点,是去镇里了么?” “没。”司宁宁摇摇头,不过也没提她跟霍朗进山的事。 因为司宁宁给她泡的那半杯红糖水,蒋月对司宁宁比之之前要亲近不少,她了然点头,解释道:“我以为你是去镇里,下午干活还在懊恼,没及时跟你说,托你顺带帮我寄点东西。” “是寄给你弟的?” “嗯。上回你教的那个蚊香,我抽空做了一些,想寄点给他,顺带问问他那边的情况。” 司宁宁默了默,错开视线转移话题,“最近忙,不好意思跟队上提这些等忙完这阵儿,到时候放假在一起去镇里。” “好。” 两人说着话,外面传来一声吆喝:“哎呀!哪来的介些花?怪好看的咧!” 说话的是李凌源。 男知青们也下工回来了。 司宁宁想起之前泡在井边桶里的野百合,连忙转身出屋。 透过树影隐约可以看见水井旁边,李凌源撅着屁股趴在桶边看。 司宁宁拔高嗓音解释:“我摘回来的。队里的嫂子说能拌菜吃,我就摘回了一些试试。” “啥?花也能吃?介咋吃啊?”李凌源回头看司宁宁,一张晒黑的脸满脸问号。 “应该是可以的,今天试试。”司宁宁走到井边,把花从桶里抱了出来,花枝上的水淅淅沥沥往下滴,打湿了她的布鞋。 司宁宁躬身把花拒得离自己远了一些,半晌问李凌源,“李知青,你们那屋有没有什么陶瓦罐儿的?” “是有个陶罐,不过侧边把手折了,你看行吗?我去给你拿?” “行的,那麻烦李知青了。”司宁宁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司宁宁要陶罐做什么,不过听司宁宁说可以,李凌源从池子里拨出来水快速洗了个脸,紧接着回到男知青那边屋,很快捧来一个黑灰色陶罐。 司宁宁把花暂时放在石台上,接过陶罐看了一眼,确认里面没有东西,她捡起洗涮池子边缘的丝瓜瓤,沾水开始清洗。 陶罐里面都是灰,司宁宁灌上水,用力蹭了几回也差不多洗干净了,反倒是外面,不仅积了灰,还有一些蝙蝠粑粑和尿啥的滴在了上面,混着灰尘有点结块。 司宁宁憋着气搓了好半天才搓干净,往里灌了半罐水,挑挑拣拣地,挑出十几支看着品相保存完好的花或者花骨朵,摘下花枝多余的叶子,以交叉的方式在罐子里插好。 十几支花明明也不多,可散开就跟一大束似的。 “怪好看的咧,司知青。”李凌源双手撑膝站在旁边看了全过程,感慨司宁宁手巧之余,又吐出金句:“要是口粮也能像介花一样,做饭越做越多就好了。” “想啥呢。”司宁宁轻哼笑了笑,把池子冲洗干净后,率先抱着插满野百合的陶罐往回走,“歇歇,一会儿饭就好了。” “唉,好的咧司知青。” 司宁宁把陶罐带到了女知青这边房里。 女知青房间很空,除了四张床,就只有一张之前司宁宁从镇里带回来的小桌子。 那小桌子勉强能并排坐两人,跟手里的罐子比例很不协调,司宁宁琢磨了一下,就把罐子放在进门口的墙边,正好挨着蒋月的床头。 “弄这些回来做什么?你也不怕别人说。”蒋月道。 司宁宁笑了笑,“这花能吃,一回吃不了那么多,免得糟蹋了,而且摆在这里看着心情也好。” 蒋月一听能吃,又想到知青点这边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就也没多说什么。 司宁宁拿了盆,在井边把剩下的野百合从花枝上揪下,一一清洗干净后,端着盆回厨房。 往后锅上了两瓢水,等水开的空档切葱蒜沫,司宁宁不知道队上的嫂子们是怎么拌的野百合,她从这个“拌”字上面,联想到的就是凉拌,所以准备的配菜、调料也是按照凉菜来的。 锅里水开,下花瓣,花瓣不像其他青菜,放下去没两秒就能看见明显变色。 司宁宁怕影响口感,赶紧捞出,之后用筷子夹着花瓣在锅里烫一烫就迅速捞出来,全部烫完后过一遍凉水,倒进海碗里。 司宁宁把切好的葱蒜末倒进海碗,接着就是酱油、醋和盐,厨房里没有别人,司宁宁又往里加了点香油和蚝油,拌开之后闻着香是挺香的,就是总觉得差点什么。 司宁宁琢磨了一下,脑海里灵光一闪,又往里加了点辣椒油才满意点头。 今天回来的时间虽然早,不过却在别的事上耽误了,司宁宁就没做其他复杂的,从厨房桌子底下捡了两根小黄瓜洗干净,接着又拌了个小黄瓜。 凉拌黄瓜里面只加了点醋和酱油,为的就是避免有的人不吃辣。 司宁宁喊开嗓子让大家自己盛饭,等大家相继坐上桌,除了李凌源支支哎哎跟司宁宁互动了几句,其他人都很安静。 司宁宁细看一眼,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应该真的是这几天太阳大,加上工作量又比之前增加很多,累狠了不说,一个个地,也差不多都在中暑的边缘。 而这样的情况,最短也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 司宁宁也不想像个圣母老妈子一样,事事都管,但是说真的,这些知青年纪都没多大,看着真的很惨、很可怜。 尤其是在司宁宁自己有空间物资,过着相对滋润日子的对比之下。 司宁宁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做到无动于衷,那也就不是一般人了。 不过就算要帮,她能做的,也只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想着,司宁宁夹了一筷子凉拌百合花,口感滑滑脆脆的,有点像凉拌杏鲍菇。 咽下嘴里的食物,司宁宁故作不经意地问:“好久没吃肉了,你们有谁想吃肉吗?咱们筹筹票?有钱出钱,有票出票,挑个日子去镇里买点儿。” 这话一出,堂屋里立马安静下来。 李凌源憨憨地先开了口:“我看行咧,我也有点馋肉了,要不是自制力好,队上婶子家养的鸡,我都啃了好几只咧。” “瞧你这出息,真给我们知青丢脸!”蒋月翻了一记白眼,狠狠怼了李凌源一句。 饭桌上气氛回暖,宋书瀚道:“钱票的事情好说,去镇里……请一上午假也能去,就是肉难买啊。” 可不是难买咋的? 就算是在城里,起大早都不一定能抢到肉,更别说是在乡下生产队,去镇里还得走一两个钟头。 “害……也是。” 转暖的氛围,瞬间又冷了回去。 司宁宁道:“买不到再说,反正最多白跑一趟,钱票也不会少。” 其他人想了想,都觉得行,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谁谁谁出多少。 七个人,粗粗一算,估摸能筹出一斤三两的票和钱,每个人都有份,不过出的钱票多少不一。 就比如徐淑华,她这个月刚攒下的钱,还上个月司宁宁帮垫的油钱后,也不剩几分了。 所以交钱的时候,她话说得很直白,到时候不分肉吃,喝两口汤就行。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其他人也都不是什么刁钻的人,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那到时候谁去?” 司宁宁连忙举手:“我去。我今天活儿忙得差不多了,之后会比大家时间多一点……明天我先去队里问问,要是队长同意我请假,到时候确定时间我再回来跟大家说。” “行嘞~” 正好一顿饭吃完,一群人乐呵呵分散洗饭盒。 司宁宁扣上自己的饭盒,也打算去井边洗,刚准备起身,就注意到了对面的莫北。 桌上的菜早就被其他人吃光了,而莫北饭盒里的米饭,却基本没怎么动。 司宁宁小脸闪过一丝疑惑,顺口问了一句:“今天的菜不合口味吗?” 这大少爷,该不会是觉得她做的凉拌菜太敷衍,所以不想吃了? 可以一看,莫北脸色有点苍白,剑眉紧紧皱着,好像不大舒服。 难道也中暑了? 司宁宁眉心担忧轻凝,对待莫北,她不能像对蒋月那样摸额头确认,正纠结怎么办,莫北忽然朝她看来,“司知青……” “嗯?” 莫北星眸无光,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而且整张脸都写满了不舒服。 他盯着司宁宁半晌,好似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问道:“之前你泡的茶,现在能不能再泡一点?” 茶?柠檬茶? 司宁宁顿了一下,反问:“很冰的那个?” 莫北轻轻点头,下一秒,脑袋软绵绵地抵在胳膊上,像是午睡一样,整个人都趴在桌上。 莫北确确实实是中暑了,而且比蒋月的情况更严重,他下午在地里吐过,也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适应,全凭着一股毅力撑到了下午下工。 这会儿莫北就觉得头晕,眼皮很重,想要睡觉,心里又闷得睡不着。 不知怎么的,莫北突然就想起之前干活时,司宁宁送的水。 蒋月今天也送了水,味道和司宁宁送的一模一样,但是没有冰凉的那种感觉。 可能是先前被司宁宁的冰柠檬茶养叼了嘴,这次的茶没有达到预期,加之中暑的原因,莫北喝完后,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第154章 司知青,喜欢花 这会儿,他就想再喝一口那冰凉酸甜的水。 司宁宁看出莫北情况不好,可是现在哪赶得及做冰柠檬茶? 而且,她如果答应了,其他人要是知道,指定得围观看她怎么做……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问:“很想喝么?现在做来不及,我水壶里还有一些……我把水壶里的倒给你,行吗?” 莫北没有回答,应该是真的难受到不行了。 司宁宁也不墨迹,起身就开始办。 莫北水壶还挂在身上,但看他难受成那个样子,司宁宁也没好意思惊动他,让他摘。 厨房里还有几只闲置的粗瓷碗,都是之前赵宏兵按照罗大庆的吩咐,给知青送来的。 司宁宁到厨房拿了一只粗瓷碗,把自己水壶里的水倒了大半进去。 水壶里的水,是上午出门时装的,原本打算上山喝,因为霍朗给她带了水,她在山上喝的是竹筒里的,自己水壶里反而没怎么动。 这批军用水壶质量也是过得去的,倒进碗里后,端着碗掌心都能感觉到冰凉凉的温度。 借着厨房模糊光亮,司宁宁找来筷子,挑出里面四瓣青金桔丢进泔水桶,只留几片薄荷嫩尖儿在水面起起伏伏。 司宁宁把碗端到莫北手边放下,“水来了,快喝。” “我听队上的婶子说,农忙过后能踏实休息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别盼了,我还听队上的老叔说,庄稼人一年四季没得闲的时候呢!” “那能一样吗?我们又不是农民……下乡接受再教育,最多算农民的学生,是学生都得放假!” “行行行,你说得对行了?” 屋外知青们叽叽喳喳,屋里却是一阵死寂。 司宁宁在桌边站了一会儿,见莫北没有动静,她放轻声音,试探着又喊了一声,“莫北?” 一阵“窸窣”,莫北动了一下,从双臂间侧头,露出一只眼睛看司宁宁。 他剑眉紧皱,眼睛有点充血发红,偏偏脸和嘴唇又白得吓人,额头隐约还能看清汗珠,当真是一副让人看着揪心的脆弱模样。 司宁宁弯月眉轻皱,隐隐露出担忧神色。 半晌,她躬身微微向莫北靠近了一点,声音比之刚才更轻柔了一些,“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看看我箱子里有没有对症的药?” 莫北轻晃一下脑袋,撑桌要起身,刚站起又晃荡坐了回去。 长条板凳没有靠背,司宁宁怕莫北会摔倒,下意识伸手去扶,然而也就手搭上莫北胳膊瞬间的事,莫北倏地躬身,“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司宁宁一个激灵,只觉得手臂和小腿一阵温热,莫北吐了一大摊,不偏不倚的,全在她身上了。 司宁宁欲哭无泪,压根不敢看胳膊上的呕吐物,不过很快,她重新镇定下来。 莫北只在膝盖前溅了一点,怕弄脏他衣服,司宁宁连忙松手后退,同时不忘安抚:“没事,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你有没有觉得好点?桌上有水,你缓缓再喝。” “地上一会儿我来收拾。我先去洗一下……” 司宁宁跟小龙虾似的,举着两只“钳子”去了井边。 李凌源他们在井边或蹲或站地聊天,看到司宁宁这副狼狈的模样,一个个地都凑了过来,“司知青,你介身上弄的啥?” “宁宁,怎么回事?” “没事。”司宁宁唇瓣弯起弧度笑了笑,“帮我打桶水,我先洗洗……” “啊……好!” 井边对话,堂屋里的人听得真切。 从溅得到处都是的呕吐物收回目光,莫北明亮星眸看向桌上那只粗瓷碗。 淡黄色的茶水中,翠绿薄荷叶在水面悠闲打转,不知怎么回事,莫北脑海里忽然闪现刚才司宁宁踉跄出门的模糊身影。 刚才胃里难受,脑袋又昏昏沉沉的,莫北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雾气屏障笼罩,看不清东西,也听不清周边人说话,只隐约感觉司宁宁好像是在跟他说话。 说的什么,其实也没听清,但有两个字,莫北是听清楚了的。 ——莫北。 清清脆脆,带着暖暖温柔的声音…… 或许是吐过之后,身体好受了的缘故,大脑逐渐恢复清晰条理,短短的时间里,莫北脑海里闪过很多细碎画面。 平静的心,像是抛进了一粒小石子,再次出现一丝丝涟漪。 笨老鼠…… 莫北一口喝完柠檬茶,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彻底抚平了翻腾难受的胸口。 半晌,莫北放下碗,起身去厨房铲了一些草木灰出来洒在呕吐物上。 等司宁宁回到堂屋,堂屋已经被打扫干净,桌上除了那只粗瓷碗,根本不见莫北身影。 应该是回屋休息去了。 司宁宁没放在心上,拿起那只碗准备去洗,一走出堂屋大门就撞上了李凌源。 “司知青!”李凌源嘿嘿笑得像个狗腿子,一伸手将一个水泥色的小纸盒递到司宁宁跟前,“这是莫老大让我拿给你的。莫老大说弄脏了你的衣服很不好意思,说用这个送得干净,要送给你。” 仿佛预知司宁宁会拒绝,话一说完,李凌源把纸盒往司宁宁手中碗里一丢,掉头就跑。 “欸!欸!” 跟了两步没追上,司宁宁驻足捏起碗里的小盒子翻看打量。 有点沉手,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徐淑华从井边回来,看见这一幕,笑着打趣道:“今天去镇里买的么?灯塔牌的不便宜呢,洗衣服用皂角就好了,村尾那片就有长。” 灯塔牌?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疑惑,直到听见徐淑华说“灯塔牌”,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相关记忆。 灯塔牌肥皂,海市出品,在这年代算得上是牌子货。 别的肥皂价格普遍在三毛到八毛,它的价格一直稳在一块八,而且一般在大城市的百货大楼才有得卖,要是去黑市上买,更贵…… 不能收。 司宁宁立马反应过来,不过也没有解释。 把盒子揣进口袋,司宁宁冲徐淑华笑了笑,往井边走去。 宋小芸和蒋月还在井边,她俩之间的关系确实有缓和,这会儿已经洗完了碗,准备回屋来着。 见司宁宁拿着碗走过来,蒋月问:“啥时候还有个碗?刚才怎么不拿出来,我好一起洗。” 司宁宁包办做饭的活儿,洗锅和盛菜的碗碟却是不归她管的。 她笑笑道:“就一个碗,随便唰唰就完事。你们先回屋。” 蒋月点点头,捧着饭盒和两个盘子跟宋小芸一起走了。 司宁宁蹲在井边,扒拉打水的桶从里倒了一些水出来洗碗,期间抬头透过树影缝隙朝男知青那边的门口瞄。 宋书瀚坐在门口乘凉,莫北和李凌源不在,也不知道在屋里忙活什么。 打量了一会儿,司宁宁拔高嗓子喊:“李凌源?李凌源。” 她声音刚落下,就见树影缝隙中,李凌源晒黑的脸贴在窗柩上,扯着嗓子回道:“唉!咋得啦司知青?” 那模样,好笑又滑稽。 司宁宁按下笑意,道:“过来帮我打桶水行么?” “好的嘞,介就来了。” 李凌源很快跑了过来,一弓腰就要提桶,等提起来了才发现手感不对。 “啊介、介个,司知青,介不是还有半桶水吗?你是不是要洗衣服?我给你把池子打满!” 李凌源把桶里的水倒进池子里,之后想要打水,反手被司宁宁按住了水桶把手,他提了一下没提动,有些茫然地看向司宁宁,“司知青,咋地啦?” 司宁宁仰着脑袋看李凌源,佯装慎重地开始下套:“李知青,我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 可这李凌源,平时看着挺憨,这会儿却激灵着呢,一眼就看穿了司宁宁的套路:“要是是把肥皂还给莫老大的事,就还是算了!介是我要是没办好,莫老大搞不好要拉拉我咧!” 唐山话里的拉拉,有打架、打人的意思,莫北的为人,动手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要是真赶上事儿了,李凌源甘愿被莫北打一顿,也不愿意对着莫北的那张冰块脸。 李凌源说着,松了水桶把手,掉头就走。 司宁宁见下套不成,声音倏地一厉:“站住!” 她平时都是笑脸模样,说话清清脆脆、和和气气的,李凌源哪见过她这样?登时被她唬住站在原地。 李凌源回头苦着脸道:“司知青,你就不要为难我啦!” “不为难你,我俩聊聊?” “聊什么?”李凌源有点蒙。 “我问你,上回吃的那个凉拌马齿笕,好吃么?” 司宁宁鹿眸闪过好笑,开始第二次下套,利诱! “当然好吃的啊!司知青做的菜,好吃的没话说,就是莫老大太小气了,就给我一丝丝儿!” 想起上回的凉拌马齿笕,李凌源瞬间气血上涌,背着莫北diss好几句。 “那你还想吃吗?”司宁宁继续诱哄。 李凌源双手握拳,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想!” 顿了一下,又迫切地问:“司知青,你什么时候再做?” “明天做。”司宁宁道。 李凌源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只要你把这个拿回去还给莫知青,我明天做一海碗,你吃多少都有,管够。”司宁宁唇瓣弯了弯,从口袋拿出水泥色的小纸盒。 李凌源看清那纸盒,脸色瞬间一僵,看向司宁宁的目光都有些委屈了,仿佛是在说: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在这儿等着我。 “我有肥皂,真的用不上这个……而且这个肥皂多少钱你应该也知道?我不能收。”司宁宁道。 她以为这事还欠点火候,李凌源肯定不愿意干,然而,她低估了凉拌马齿笕对李凌源的诱惑。 李凌源短暂的委屈后,顺势把纸盒接了过去,末了还不忘跟司宁宁叮嘱了好几句:“司知青,就介一回啊!马齿笕!你不要忘记啦!” 别看只是一份马齿笕而已,可架不住司宁宁用料足啊! 李凌源也是真的馋,为了一碗马齿笕,管够的马齿笕!一会儿就是被揍一顿,他也认了! 然后,李凌源雀跃地跑回知青点门口,进屋后,步子又变得稀碎起来,蚂蚁爬似的往房间挪,到了门口还怂不拉几地先探出脑袋。 见莫北坐在床边看书,李凌源“嘿嘿”地靠了过去,“莫老大。” 莫北抬眼看了李凌源一眼,眼见他手里攥着的东西,莫北微微怔愣,下一秒“噗”地把书合上。 想一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刚才东西明明都给出去了,就那一声“帮忙”,东西又回来了。 李凌源刚靠近,见莫北目光冷淡的盯着他,他又警惕地往后退开一步,嘶了口冷气无奈道:“介、介我也没办法啊!司知青非不要,她说她有……我、我也不能硬塞,她要是打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李凌源完全是慌不择路,随口说的。 可就他这随口一说的话,被后面进门的宋书翰听了个正着。 宋书翰一推眼镜,呵呵调侃道:“你怕司知青打你,就不怕莫北打你?他拳头可有司知青的两个大。” 李凌源脸都绿了,连忙厌弃冲宋书瀚摆手,“去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为我不晓得的啦?你也对司知青有意思。” 宋书瀚脸上闪过意思尴尬,耳根子微红,下意识扫了一眼莫北,“别乱说。” 莫北神色没有波澜,淡淡冲李凌源招招手。 李凌源会意把盒子递了过去。 莫北神色不明捏着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凌源咕哝道:“司知青是长得挺好看的,可人家又不只是好看……还要强呢。” 迫于莫北看过来的眼神,李凌源声音越来越小:“送花钱的东西肯定不行,今天的花司知青就挺喜欢的,老大你要是送花,司知青说不定会喜欢呢。” 虽然说花这种东西有点敏感了,可是知青点这边除了安保队的人,就没有别人会来。 悄悄地送,谁能发现? 花么…… 莫北垂下眼帘,看似盯着手里的小盒子,实际思绪早飘回半个月前,女知青窗户中央晃荡的金银花花环上。 题外话: 推一下阿谣的另一本书:穿书年代成了大佬心头娇已完结可放心入坑~ 最后阿谣碎碎念:求五星呀~ 第155章 瞧好了 男知青不可能进女知青的房间,但平时来回走过时,通过屋里对话的声音,莫北早已猜出司宁宁床铺的位置。 正对窗户……离窗户最近的那张床铺就是司宁宁的。 而那个花环,在窗前接连挂了三天,直到彻底枯萎才被取下。 如果不是喜欢,应该一早就会被摘下扔掉? “莫老大?莫老大?” 恍神间听见李凌源叫唤的声音,莫北愣愣应了声“嗯”? 李凌源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他现在还觉得不舒服,便道:“我说我要去打水洗澡了,给你一起打不?你今天身体不得劲儿是不是热水更好一些?” “凉水就好。”莫北摇摇头,薄唇张合又吐出两个字,“谢谢。” “好嘞,我一会儿就回来!” 另一边,女知青这边收拾完屋子,各自打水洗漱。 司宁宁在门后擦了个澡。 白天出了不少汗,本来打算晚上再起来好好洗洗,然而因为白天走了太多的路,身体实在疲倦,上床睡熟后,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做完早饭,司宁宁喝了点高粱米熬的粥,之后又爬上床补觉去了。 等上晌午再次醒来,和上次一样,知青点格外清幽,窗户上又出现一个花环。 和上次一样,扎得紧实精致的花环,不同的是,这回上面嵌入了几朵粉红色的野蔷薇。 司宁宁脸上顶着压出来的凉席睡痕,走近窗边刚想要触碰,就发觉花环上的野蔷薇花,还趴着一只褐黄色的小蜜蜂。 小蜜蜂翅膀持平不动,几根黑色的小脚飞速在花蕊上掠过,渐渐地,细小黄色的花粉粘在了它的腿上和腹部。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蜜蜂,司宁宁觉得很有意思,伴随阵阵花香,总有种大自然带来的奇妙感。 她脸上勾起明媚舒缓的笑容,还想继续看,却在这时透过窗户的一角,注意到坐在知青点门口台阶上的小个子。 “禾谷?” 想起前两天跟霍朗说好的事,司宁宁赶忙往外走。 堂屋大门大敞,她一出房间就跟门口已经起身转过来的禾谷视线撞上。 “等久了?怎么不叫我?”司宁宁轻声问。 “没有。我刚才先去的猪栏,没看见你才来这边的。”禾谷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刚来不久。 大概是霍朗前段时间在县里忙的缘故,早苗哄不住禾谷,因而禾谷看起来比之之前还要消瘦。 干瘦的小脸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这样就显得他两腮侧面和连接脖颈的地方青色脉络十分明显。 乍一看,很像穿越前,司宁宁看过的末世灾难片里,人类初期被感染、病变时的模样。 看着吓人,又着实可怜。 司宁宁心里莫名一软。 因为还不能敲定禾谷的具体情况,为了避免禾谷产生抵触心理,司宁宁没有轻易触碰禾谷,而是佯装回房间拿梳子,邀禾谷进堂屋坐下,“你在这儿坐会儿,我收拾一下,一会儿一起去猪栏。” “嗯……哦。”禾谷应了一声,乖乖在堂屋桌边坐下。 司宁宁拿了梳子回来,就坐在禾谷对面,一边打散头发梳着,一边打量禾谷。 小家伙除了太瘦了以外,其实在平时动作行为上,憨憨的,还挺可爱的。 “你来这儿,你大哥说什么没?” “没。”禾谷下意识摇头,想到什么又连忙点头,“说了,我大哥早上去县里了,走的时候让我中午准时回家吃饭,还说、还说……” 禾谷磕巴了一下,歪头看司宁宁,“还说让你有时间去家里做客。” 司宁宁把头发拢到胸前,歪着脑袋编麻花辫,听见禾谷的话,她手微微顿了顿,“做客?” 前一句倒像是霍朗的作风,可后一句“做客”是什么鬼? 难道是在暗示她?有事找她? 司宁宁蹙眉想了想,还没想出所以了然,又听禾谷问:“司宁宁,你觉得知青好吗?” 似乎觉得问得有些不妥,禾谷又补了一句:“我是说,男知青。你觉得男知青好吗?” 男知青好吗?这是什么鬼问题? 虽然疑惑,司宁宁还是如实回答:“大家都很好的,很好相处,平时也都友爱互帮互助。就像平时三丫她们和你一样。” 禾谷小眉毛皱了皱,心说:三丫她们脏死了,整天抠土坷垃,我可不跟她们互帮互助。 可想到一半,禾谷心里“咯噔”的一下,意识到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比起他大哥,司宁宁好像更喜欢男知青! 而且,回想起早上从家出来时的画面,他大哥还穿着那身褂子,胳膊、后背看着硬邦邦的,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他大哥真是一点都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禾谷皱着脸,忽然很不高兴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司宁宁一看他这样,瞬间想起之前霍朗说的,禾谷会在无征兆的情况下,易怒。 但是,情绪这个东西不可能没有征兆,一定有迹可循。 目前没有见过禾谷跟其他知青接触的画面,跟知青的关系应该不大,那么,是关于霍朗吗? 因为提起霍朗,让禾谷想起了被强迫喂东西吃的记忆,所以心生抵触,情绪因此受到影响? 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司宁宁佯装没发现禾谷的情绪变化,随口转移话题:“早上过来吃饭了吗?吃的什么?” 如果直接把人当病号对待,很容易会遭到抵触,可如果你把他当成朋友,说话也只是朋友之间的聊天,那么相对地,对方也会放松警惕。 不得不说,司宁宁完全猜准了禾谷的心思。 禾谷本来不想回答,可想起司宁宁之前说的:“没人喜欢不礼貌的孩子”。 再加上禾谷打量司宁宁,从她脸上只看出温和与淡然,仿佛真的只是唠家常随意提起的一句。 禾谷抵触降低了一些,没什么血色唇瓣张合两下,回答道:“没吃。” “为什么没吃?没人做?还是不喜欢。” 禾谷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半晌之后他认真道:“筷子上有水,我不想吃。” 司宁宁愣了一下,这个回答看似无厘头,但她总觉得其中可能说明一些问题。 脑海里也有相关想法一闪而过,只是太快,司宁宁没抓住那想法是什么。 司宁宁按耐住性子,继续随口问:“没吃饭饿不饿?正好我也没吃饭,有早上刚做好的凉皮,在我这吃点,尝尝?” 禾谷摇头摇得果断。 他心里是抵触的,不单单是不想吃东西,更有在这里吃饭,就有用这里碗筷的原因在。 他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虽然这是最真实的想法,禾谷开口的解释却是:“我不饿。而且口粮很贵重,大哥不让的。” 禾谷要是按照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司宁宁或许真的拿他没办法,可他偏偏拿霍朗当借口。 司宁宁粲然一笑,眼尾泪痣轻颤格外好看,“我都给你吃了那么多的糖,还舍不得这一点凉皮?再说你哥在县里有工作,一个月工资不少?他要是觉得不合适,回头让他拿粮票过来抵好了。” 说着话,司宁宁顺势将梳子插进口袋,完全没给禾谷拒绝的机会,径直去了厨房,飞快从空间拿出盛装凉皮的盆。 怕禾谷会来厨房,司宁宁手里便忙活往碗里拨,同时伸长脖子往厨房门口看了好几眼,见禾谷没动,才放下心来。 半晌,两份拌好的凉皮端上桌,一份用粗瓷碗装着,一份用铝制饭盒装着。 “你是不是不爱用别人的东西?”司宁宁把铝制饭盒装的那份推到禾谷跟前,“这饭盒是我的,每次都洗得干干净净,你看上面边缘处一点儿油渍都没有,先用我的,好不好?” 如果禾谷真的是洁癖,平时因为她收拾得比较干净体面,所以想要跟她亲近,这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餐具这种东西,毕竟入手入口的,司宁宁心里真的没谱,禾谷会不会接受。 也不出所料的,禾谷拧着眉毛、鼓着嘴唇,很抗拒的模样。 然而,司宁宁并没有改变神色,而是依旧笑语盈盈地望着禾谷,时不时地还会催促问一句:“怎么不吃?尝尝看呗?说不定你会发现我不光长得好看,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这话看似开玩笑,实则是司宁宁在不动声色中试探禾谷的底线。 禾谷低头,为难地看向桌上的饭盒。 铝制饭盒泛着银白金属色,外缘几乎映出人影,确实是洗得干干净净。 而里面盛装的凉皮,莫约有一指宽,通透的乳白色浇上红艳艳的辣椒油,配着蒜泥和切成绿丝儿的黄瓜丝,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光是闻着醋和香油的味道,就足以引人食指大动,更别提搭配起来,卖相还这么好。 饶是禾谷抗拒吃东西,对着这碗凉皮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司宁宁看在眼里,手指抵着筷子尖儿,把筷子又往禾谷那边推了推,“快点~一会儿还要赶时间去队里。” 禾谷目光从饭盒转移到筷子上,犹豫了一下,弱弱征求道:“我可不可以洗一下筷子?” “当然,如果你想,自己动手洗也可以。” 于是,在司宁宁的带领下,禾谷在井边自己洗了筷子,洗完后,还把筷子用力甩了好几下,即使上面还是有残留的水珠,他也没再说“筷子上有水”不愿意吃的话。 重新坐回堂屋桌前,禾谷拿着筷子几次要触碰碗里的凉皮,最终都收回了手,十分抗拒纠结。 然而他的纠结,在司宁宁又一句“赶时间”后,终于夹起一“条”凉皮。 以前应该是没吃过凉皮,因而禾谷吃凉皮的动作十分笨拙。 嘴巴叼起长条凉皮的一头,在筷子的辅佐下一点一点抿动嘴唇,将整块凉皮吃进嘴里。 第一口跟他大哥霍朗一样,被呛得咳了半天,眼角眼泪都出来了,司宁宁赶忙拿来水壶,“是不是吃不了辣?” “我不喜欢蒜,它很辣,很臭。”禾谷抿动小巧的嘴巴咽下食物,摇摇头婉拒了司宁宁递过来的水,低着脑袋继续跟下一块凉皮较劲。 “如果不喜欢,下次可以不放,但这次要吃完。”司宁宁想要解决禾谷身上的问题,同时也不忘引导禾谷树立起良好的社会三观,“好孩子是不会浪费粮食的。” 禾谷嘴里含着凉皮,小心嚼完咽下才点头道:“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司宁宁唇瓣弯起赞许一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禾谷很聪明。” 后者不好意思红了耳根,羞赧地低下头,开始认真吃东西。 出乎预料的,第一次尝试让禾谷吃东西竟然格外的顺利,顺利到让司宁宁觉得,对方只是个性格微有些别扭的孩子而已,并非存在什么其他的心理问题。 不过她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走一步看一步,往后看看再说。 两人吃完凉皮,司宁宁借口回房间拿东西,实则从空间拿出洗洁精往手心挤了一些,末了回到堂屋,她扬言要给禾谷看一个好东西,之后就带着禾谷去了井边。 平时饭菜没什么油水,随便冲冲就能洗干净,可拌了凉皮的碗就不一样了,底下一层红油,不是水冲冲就能洗干净的事。 司宁宁用粗瓷碗蹭着掌心刮去一半洗洁精,余下部分伸手蹭在了禾谷手里的铝制饭盒上,之后躬身把桶丢进井里打水。 这期间,禾谷就捧着铝制饭盒站在她身边。 禾谷不傻,吃完了饭,接下来当然就是洗碗了,,只是他不想触碰碗底的红油,可是又觉得,如果让司宁宁洗的话,他心里又很过意不去。 大哥有教导,口粮金贵要珍惜,而且不能随随便便拿人家的东西。 司宁宁给他东西吃了,他应该要帮司宁宁做点什么。 可是…… 禾谷小脸皱着,嘴巴鼓着,一副抗拒又犹豫为难的模样,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司宁宁“duang”地把水桶放在石台上,仿佛察觉出禾谷的想法,她唇瓣弯起温柔笑意,卷起袖子蹲到池子边,“小禾谷,瞧好了。” 第156章 司宁宁的“长项” 司宁宁压着水桶把手将水桶倾斜,碗里刚才加了洗洁精,水倒进去后激点泡沫,水面漂浮的红油在接触到泡沫的瞬间,如烈火燎原一般飞速向周围消散。 司宁宁莹白小手贴在粗瓷碗边沿转了两圈,将水倒去,又用干净的水冲了冲,而后倒了水,一伸手把碗递到禾谷面前。 粗瓷碗边缘呈现深褐色,碗底又泛着淡青色,其中还有不少烧制时造成的褐色斑点,很普通的一只碗,可是,它很干净。 没有了刚才的红油,也不像有的人家里那样,因为油渍一直洗得不彻底,瓷碗表面总笼罩着一层雾蒙。 司宁宁洗的碗,很透亮,叶间缝隙散落的阳光撒在上面都有些晃眼。 禾谷目光落回自己手里的饭盒,蹭在饭盒边缘的洗洁精早就滑入饭盒底部。 禾谷当然不知道什么是洗洁精,更不知道洗洁精除了清洁功能,还能去油,他只觉得,那些红油仿佛很怕那团透明的东西,纷纷躲得远远的。 大概也因为这种“害怕”,所以油渍才能去得这么干净。 禾谷抬头望着司宁宁,认真道:“它比草木灰好用。” 司宁宁点点头,浅笑鼓励:“有了它,你也能把它洗干净,要试试吗?” “嗯……”禾谷犹豫点点头,“好。” 司宁宁帮忙倒水,其他的除了引导以外,再不插手。 直到禾谷笨拙洗完饭盒,望着锃光瓦亮的饭盒,她问:“感觉怎么样?” “很干净。”禾谷如实道,同时举着饭盒凑到桶边,想让司宁宁再倒点水出来冲一冲。 “是的,很干净,所以这样就可以了。”司宁宁直接接过饭盒,言罢转身走在前面,“快点,该去队上了。” 禾谷小跑跟在司宁宁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动手洗干净一只碗,内心总有一股自豪的感觉,除此之外,他更是对那坨透明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司宁宁,刚才那个是什么?” “我偶然发现的,叫……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洗洁精”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司宁宁赶忙收住嘴,转口道:“你想要吗?正好最近农忙我工作增多,如果这段时间你愿意过来帮我分担干活,我就送你一些,怎么样?” “好,我帮你干活。”禾谷答应得干脆。 司宁宁轻“嗯”了一声,在禾谷看不见的地方,她浅浅樱色的唇勾起满意笑容。 之后去生产队领米糠,司宁宁喂猪、打扫猪栏,期间禾谷伸着手要上前帮忙,反被她轻推去了一边,“这些你做不好,我来就行。” 禾谷皱着脸站在旁边看着,有点不满又有点茫然。 司宁宁明明说让他帮忙干活,结果又什么都不让他做。 司宁宁把禾谷的反应看在眼里,她说让禾谷帮忙干活,目的是想慢慢改变禾谷,而不是真的让禾谷干活。 司宁宁心里有分寸。 猪栏打扫差不多了,现在就差用水冲。 提桶去周小翠家打水,这个点儿周小翠正好在家,正蹲在门槛里侧,不知道在抠搜着什么。 “知青姐姐,你来啦!“看见司宁宁过来,周小翠热情地打招呼。 “嗯。”司宁宁笑应了一声,用引水把井水摇上来,之后退开一步让禾谷把水桶摇满,她则跟周小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翠小同志,今天忙不忙?” “知青姐姐,我不忙……正打算去找三丫,再去猪栏找你呢!“ 听着司宁宁戏谑的”小同志”,周小翠不好意思笑了笑,接着又开心道:“上回的麻子扁担都干得爆皮了,我昨天折了柳枝回来重新做了一副,想找你一起玩儿!” 言罢,周小翠望着司宁宁问道:“姐姐,你今天有时间吗?” “有时间。”司宁宁朝井边压水的小身板扫了一眼。 小家伙实在太瘦,摇水的时候,两只胳膊都在打颤,但是仍然很努力地再压水。 司宁宁心思动了动,瞅着水桶差不多满了,她起身过去拎桶,“一会儿你喊三丫一起来,我先过去把那块儿收拾出来。” “我知道了知青姐姐!我们一会会儿就来!” …… “麻子扁担你会吗?” “之前我还能赢周小翠和三丫几回,最近她们都学精了,我赢不了了,唉……” 回猪栏的路上,司宁宁絮絮叨叨地说着,看似是在抱怨,实则是为下一步计划努力做铺垫。 “小禾谷,你说一会儿我能赢吗?”司宁宁偏头问。 禾谷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听见司宁宁问起,他轻“啧”了一声,道:“能。” 司宁宁玩麻子扁担很有一套,之前基本完爆三丫和周小翠,禾谷只见过她赢,从没见过她输。 而刚才司宁宁絮絮叨叨的一通说辞,也只是让禾谷觉得,可能是哪回司宁宁跟三丫她们一起玩麻子扁担输了,凑巧他刚好不在场。 禾谷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想,不过他对司宁宁很有信心,肯定能赢。 司宁宁黝黑鹿眸闪过丝丝笑意,嘴上依旧佯装失落,口吻有些夸大地说道:“希望能像你说的一样……要不然我会伤心的。” 一个游戏,输就输了呗。 禾谷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不过还是抿着唇瓣,认真点了点头。 打扫干净猪栏,周小翠和三丫正好过来。 还是之前靠墙角的阴凉地儿,禾谷不愿意参与,就蹲在一边,看司宁宁她们三个人玩。 连玩两把,司宁宁赢一局输一局,第三局玩到一半又有要输的趋势。 司宁宁轻轻“啧”了一声,不耐烦拧起一双黛色的弯月眉。 恰逢这会儿日头高升,墙角阴影越来越小,司宁宁的脑袋已经处在阴影之外,被太阳大喇喇地照着。 黑发吸热,司宁宁前额热出一圈细汗,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一拍额头道:“坏了,坏事了!今天还没去送水呢!” 三丫她们都知道,平时司宁宁会给下地的知青们送水。 周小翠提议道:“姐姐,这把快完了,要不玩完了再去?” “这段日子下地辛苦,不能因为玩耽误了大家。”司宁宁摇摇头,转头看向禾谷,道:“禾谷,你代我这局。” “我不……” 禾谷脖子后仰,下意识拒绝。 只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宁宁搭着肩膀带去了一旁。 司宁宁先是冲三丫她们笑了笑,而后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你要是不代我,她们肯定会以为我是怕输才跑的!” “她们要是会那样想,就算我代你,她们也还是会那样想。”禾谷智商在线,反驳得有条有理。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词穷,很快又回道:“那不一样,你要是代我,她们专心玩游戏,哪有心思想别的?” 好像有点道理。 禾谷噘着嘴唇沉默了。 司宁宁眼里闪过揶揄,很快又掩饰下去。 她继续压低声音,故作严肃嘱咐:“要谨慎一点知道不?不能输,要不然我会伤心的。” 禾谷受她影响,也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反驳:“我没答应你。” “你不帮我了?”司宁宁下巴往一侧偏去,斜眼睨着禾谷。 她那一张俏脸绷起,故作恼怒,实则嘴角翘起,颤动两下又飞速压下,如此反复几次,一看就是想笑又憋着不笑的模样。 看得禾谷心里直呼无语。 就算假装生气,能不能装得像一点?他又不傻。 虽然很抗拒,可是想起刚才在知青点答应司宁宁的话,禾谷小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小小眉头拧起,严肃又气鼓鼓道:“我就帮你这一次,要是下次还这样,我就不要你那个洗碗的了!” 司宁宁鹿眸弯起,“我又不会每次都有事……你记住哦,不能输!” 说着把禾谷往三丫她们那边一推,司宁宁乐呵呵道:“我先去地里,这局禾谷代我,输赢都算我的,你们可不要欺负他。” “对了,米糠袋子放在那边了,你们看好,别让人给顺走了。” “哦!知道了知青姐姐!” 司宁宁嘴角勾起弧度,呲出一排洁白贝齿,小跑出巷子时,依稀听见周小翠明朗的吆喝声:“禾谷,快过来~这把我赢定你了。”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这样的,我一口气能赢十个,走着瞧好了。”禾谷霸气回怼。 身后孩子们声音越来越小,司宁宁唇瓣弧度反而越来越大。 雀跃的步子更使得脑后麻花辫晃动,荡起的弧度如春日风中晃动的柳条一般。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漏着少女才有的蓬勃朝气…… 好忽悠的小禾谷,他会知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道理吗? 心里想着,司宁宁克制不住弯起眉眼,轻轻笑出声。 这回送水,司宁宁半路在地里遇到了赵宏兵。 赵宏兵见司宁宁拎着水壶,隐约想起前段时间他婆娘提的一句: “司知青不仅思想觉悟高,这心思还细腻呢!天天儿的上午、下午给下地的知青同志送水,别个家里就是亲生的姑娘、妹子也没见着有哪个跑那么勤的。” 说实话,一众女知青里,赵宏兵最不看好的,就是司宁宁。 为啥呢? 因为人长得漂亮,浑身白净又细皮嫩肉的,确实不像个能吃苦的。 而且,赵宏兵总觉得,越是长得好看、水灵的,就越能惹事。 不过,大抵是听多了陈莲米对司宁宁的美言,赵宏兵对司宁宁的印象,在后来也改变了不少。 尤其是前几天赵宏兵去猪栏看过,整个猪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头猪也瞅着比之前精神好了不少,仔细琢磨下来,司宁宁的表现也确实不像那种啥也不会的花把式。 要知道,身为生产队队长,每年压在赵宏兵肩上的重大任务就两个,一个是田地收成,另一个就是公家明确规定指标的几头猪。 猪和公粮不一样,交公粮要是因为欠收交不上数,欠着下一季再补上也一样。 可猪不同,要是在年底达不到指标重量,那就要从别的地方补的,就比如说现在三队猪栏一共四头猪,年底要上交三头,队里只能留下一头。 如果上交的三头猪重量不足,就得用留下的那一头去补。 三队一个生产队按户算就四十多户,可要是按人口算,就是没有二百口人,那也得有个一百九十口,留下一头猪都不够分的,更别说还要上交一部分出去。 司宁宁不会种地不要紧,可是她会养猪啊! 养猪也是个长项不是? 年底社员都能吃上肉了,对来年有了盼头,干起活儿来也更卖力的劲儿。 这么想着,赵宏兵心里燥热都散去了不少,他兜过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汗,难得地主动打起招呼,“司知青,送水呢?” “啊,是……叔。” 司宁宁刚才就看见了赵宏兵,不过赵宏兵忙着割谷子,她犹豫要不要出声打招呼呢,没想到赵宏兵先开了口。 赵宏兵割谷子甩了一身的泥点,一张脸也晒得反光发亮,司宁宁看清顺势问了一嘴,“叔,你带茶缸子了没?我给你也倒点?” “行。”赵宏兵乐呵呵应了一声,从田里出来找到放在田埂上的搪瓷缸子。 搪瓷缸子在地头放了一上午,早爬了蚂蚁,赵宏兵本质就是个农家汉子,也没那么讲究,随便拍了两下就把搪瓷缸子伸到司宁宁跟前。 等司宁宁倒了半碗水,赵宏兵抿了一口,冰凉穿过喉咙滑入肚子,又酸溜溜的,浑身都舒坦了。 赵宏兵舒服喟叹一声,低头随意一扫,就看见缸子里面有两片翠绿的叶子漂浮着,瞧着不是茶叶,更像是草。 “司知青,你这是用什么泡的?”赵宏兵手指勾了勾,直接把搪瓷缸子里的薄荷勾了出来,放在手心反复打量。 “是薄荷,夏天用来泡水,能解风热,避免中暑。”司宁宁笑了笑,如实回答。 赵宏兵诧异看了司宁宁一眼,问道:“司知青,你懂医?” “叔,这可跟‘懂医’扯不上关系。”司宁宁连忙摆手,随后又开口解释:“都是在书上看的,看的书多了,就积累了一点点日常预防和急救护理的知识。” 第157章 巧“卡”力 赵宏兵文化程度不深,司宁宁说得太专业,他也听不明白,只能意会。 因而他“哦”了一声后,忽然低头凑近手心。 司宁宁察觉赵宏兵的动作,赶忙开口阻止,“诶!叔,别……”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赵宏兵已经“吸溜”地一下,把手心的薄荷尖儿吸进了嘴里。 大多数种类的薄荷都是可以食用的,但“味道”也跟种类有关,司宁宁买的几包种子,种出来的都是y国薄荷。 y国薄荷的特征就是在刚开始是味道会比较刺激,之后会慢慢散去刺激的味道,逐渐清凉,一般普遍用于点缀果茶和做料理。 干吃的话,尤其是头一次尝试的人,一般不能接受那股刺激的味道。 赵宏兵就是。 他听司宁宁说薄荷解风热,能避暑,就觉得这薄荷是个好东西,想嚼嚼咽下肚,结果刚嚼两下,一张粗糙的黑脸瞬间皱成菊花。 司宁宁被赵宏兵的操作整得有点懵,反应过来连忙托起水壶,“叔,我再给你倒点水,你缓缓!” 赵宏兵摆摆手,几次干呕好险都要把薄荷吐出来,最后都忍住了。 梗着脖子把薄荷咽了下去,赵宏兵一双眼睛已经涨得通红,活像是遭了什么大罪。 赵宏兵红着眼没及时应声,旁边相邻水田割谷子的小伙子们听见动静,一个个抬起黑红粗狂的俊脸,吆喝道:“队长,你不喝,我们喝啊!” “司知青,你那儿还有多少?匀我们半缸子行不行?” “是啊!司知青,哈哈哈!” 搭讪有,调侃也有,小伙子们嘻嘻哈哈的,田垄这片热闹极了。 这年头物资相对匮乏,买点啥都金贵,司宁宁往水里加了三勺糖,被那一大壶的水兑过,知青们或许尝不出来,可赵宏兵却品了个真切。 毕竟是这年头真正吃过苦的一代人,较比知青,还是要敏感一些的。 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了点不算个啥,要是知道情况了,还要喝人家的,那就不地道了。 赵宏兵可没那个脸。 赵宏兵硬气,不吃人嘴短,也见不得队上的年轻后生们生出软骨头,登时爆呵出声:“匀你娘个巴子!渴了喊你老子娘送,再不济就去喝水沟里的!” 小伙子们就跟鹌鹑一样,瞬间收敛了笑意,相互推搡两下之后,都老实地低下头继续割谷子。 赵宏兵沉着脸,又冲司宁宁道:“行了,你去送水!这两天估摸要下雨,知青同志们干活儿也要抓紧些。” 司宁宁以为赵宏兵是在警醒她,当下也不好耽误下去,应过声后,提步朝其他知青干活的田地走去。 司宁宁却不知,她前脚刚走,队上的小伙子们又开始抬起脑袋呦呵起来了: “队长,刚才那水好喝不?咋瞅着你那样的表情?” “双喜,你这问的什么话?要是不好喝队长肯定就吐了,你没看见吗?队长都舍不得吐,那指定好喝呗!” “不就是个水吗?宏兵叔,你咋还小气的不让我们喝呢?” 调侃声过去,陆续浮现一些埋怨的声音。 三队年轻后生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没娶媳妇的占了大半,司宁宁长得水灵漂亮,平时跟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笑脸模样,这些大小伙子,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处盯着呢,逮着机会就想往人跟前凑,刷刷存在感。 要不是平时赵宏兵时常敲打,知青点的门槛都不知道要修多少回。 平时被拘狠了,这些小伙子不敢搞出什么动静,这会儿完全是见着人了,心里小心思压不住,才敢说这些话。 不过也就抱怨两声,有的还想再咕哝两句来着,一个个的已经开始“哎哟哎哟”地跳脚,躲避赵宏兵砸过去的泥巴团。 “一个个的混小子,b崽子!老子管不住你们了是不是?再给老子瞎掺和打女知青的主意,看老子不把你们脑壳敲下来!妈了个巴子的……” 赵宏兵化身超级棒球投球手,抠起来的泥巴抛出去,稳稳命中小伙子们的身上和脸上。 有人被砸了一脸的黑泥,连忙告饶,“不、不敢了!队长、宏兵叔!我们、我们就过过嘴瘾,就过过嘴瘾!别丢了!” “癞蛤蟆睡青蛙,长得丑想得美玩得花!你们这些崽子,也瞅瞅自己啥个样!知青要是能看上你们,那就是眼睛掉粪坑,被屎糊上了!再让老子听见这样的话,脑壳给你锤爆!” 赵宏兵嘴里骂着,手里还不断抠起泥巴往相邻的田里砸。 小伙子们见求饶不管用,一个个地跳着脚捡起放在田埂子上的鞋,跑着去了田头另一边,远离赵宏兵的地方割谷子。 “他娘的,瞅你们一个个的孙子样!” 赵宏兵嘴里骂骂咧咧,看见那一群年轻后生跟怂蛋一样,提着裤子后腰连滚带爬地跑路,心里是又生气又好笑。 连着又骂了几句,赵宏兵才渐渐收声,继续低头忙碌干活。 另一边,司宁宁送完水往猪栏赶。 她不是专业的心理老师,这个年代针对禾谷的情况,更没有什么辅佐抗压的药剂,所以就只能走引导路线,慢慢地引导禾谷,让禾谷接触平时抗拒的东西或者事物,直到适应接受为止。 今天算是让禾谷踏出了第一步,司宁宁原本想晚点回去,让禾谷跟三丫她们多接触接触,可是又担心这是头一回,不盯着点再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登时脚下步子不由更快了一些。 然而司宁宁前脚刚踏进猪栏那条巷子里,就听见了禾谷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说得没错?你这样的我能赢十个,再来一把你还是会输。” “你胡说!你以前总是不跟我们一起玩,这是你第一次跟我们一起玩,我让着你的。”周小翠辩解道。 小孩子大多经不起激,禾谷很快做出应对:“好啊,那再来一次,看着好了,这回我还能赢你!” “来就来,怕你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三丫,此时弱弱地开口劝解两人:“哎呀你们两个莫吵了!玩游戏输赢很正常的呀!” 要是这么计较下去,下回游戏又要组不起来了,到时候大家心里都在想:谁谁谁输了爱吵架,我不跟谁谁谁玩什么的。 玩游戏输赢是很正常,可禾谷心里记着一句话,他赢就是司宁宁赢,他输就是司宁宁输。 要是他输了,司宁宁又要长吁短叹念叨伤心了。 所以,禾谷不想输。 而周小翠完全是被禾谷的口气给激到了。 面子和自尊心这个东西与性别年龄无关,是个人就会顾忌一二,周小翠不认可禾谷的话,结果又确确实实的输了。 原本也没什么,偏偏禾谷嘚瑟几句,被周小翠记进了心里,扬言要再来一把。 可不甘心加上不想输,心里有了杂念,即使再来一把,周小翠也还是输了。 而禾谷这个年纪,对于女孩子需要关照的这个观念还没有成型,于是乎,两个小家伙一个生气,一个得意,便从最开始的愉快游戏,渐渐往口角上发展。 “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 司宁宁暗叹一声,反手一抓掌心瞬间出现四枚巧克力球。 剥去外层带标签的纸皮,司宁宁拿着被亮银色锡纸包裹严严实实的巧克力球走向禾谷几人,“我回来了,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 “司宁宁,你赢了。”禾谷立即起身回道,苍白泛黄的小脸难得有一丝喜色。 三丫蹲在一边抿着嘴唇腼腆笑了笑,“姐姐。” 周小翠对着禾谷的后脑勺“哼”了一声,也冲司宁宁甜甜地笑:“知青姐姐。” “嗯。”司宁宁唇瓣挂起温柔笑意,顺势揉了一把禾谷的脑袋,往前两步给周小翠和三丫各自塞了一个巧克力球,最后旋身往一侧走时,才给了禾谷的那份,“这边太阳大了,往那边挪挪。” 三小只双手合拢捧着巧克力球,乖巧地跟在司宁宁身后去了猪栏棚檐下的阴凉处。 “知青姐姐,这个是什么?” 周小翠问着话,已经手快把锡纸剥开,一旁三丫看见,稀奇道:“呀,黑乎乎的,好像还裹着瓜子呢!” 禾谷好奇看过去,随后立马道:“我知道这个是什么,这个是巧克力。” 司宁宁诧异点点头:“对,这个是巧克力。不过里面裹的不是瓜子仁,是杏仁和榛子仁。” 言罢,又问禾谷:“你怎么知道这是巧克力?” “我吃过这个,大哥在大城市上的朋友经常会寄东西来,偶尔就会有巧克力。”禾谷如实说着,半晌又皱起了小眉头,“不过那些巧克力跟这个不一样,看起来更黑,而且是块状的。” 说起这事,禾谷就想起巧克力那令人抗拒的苦味,浅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他这一席话,成功勾起身旁两个小丫头的注意力。 三丫羡慕道:“禾谷,那这个糖……那这个巧卡力是不是很贵?” 三丫问完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司宁宁是知青,从城里来的,她给的巧卡力肯定也是城里买的,指定不便宜。 想着,三丫瞬间收住准备抠巧克力外层锡纸的手,连忙把巧克力又捧回司宁宁跟前,“姐姐,我不吃这个,这、这个还是你自己留着!” 周小翠跟三丫的想法一样,只是她手快已经拆了锡纸,现在吃也不是,还也不是,就这么不知所措地捧着巧克力。 司宁宁好笑叹了口气,安抚道:“还记得之前给你们的糖么?这巧克力跟糖一样,不贵的……吃。” 三丫和周小翠不大相信,齐齐将视线转向禾谷,想要求证是不是真的不贵。 可禾谷在家也只是个负责吃的主儿,哪里知道什么贵不贵的? 他只将手里的巧克力递到司宁宁跟前,有点委屈又有点嫌弃地说道:“我不喜欢吃这个,它很苦。” “苦的?巧卡力不是糖么?糖还能是苦的?”三丫好奇地问。 “它就是苦的,比鱼胆还要苦!而且三丫,它不叫巧卡力,是巧克力。”禾谷严肃纠正三丫的错误。 三丫则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 不过也因这一遭,三丫和周小翠的注意力成功从巧克力的价格上转移,一门心思地想知道,这巧克力到底是苦的还是甜的。 “巧克力种类也分很多,味道跟成分挂钩,嗯……”说仔细了禾谷他们也没办法理解,司宁宁想了一下,直接道:“就是说呀,巧克力有甜的也有苦的,至于这个是甜的还是苦的,你们自己尝尝?” 说罢,司宁宁从腰间竹篓里摸出最后一个巧克力球,剥开锡纸一口咬下半个,半晌闭眼咀嚼巧克力,还坏心眼地故意发出“嗯”的享受声音。 司宁宁坐在草垛边的石墩子上,后背靠着支撑猪栏棚子的木柱子,嘴里含着甜滋滋的巧克力,面上感受小风拂面的凉意,畅快极了。 三小只将司宁宁团团围住,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 最终,周小翠率先吃了巧克力,舌尖一尝到那甜滋滋淳厚的味道,周小翠眼睛瞬间弯成小月牙,两手窝成拳头,激动得原地跺脚好几下。 看那样子就是好吃极了的模样。 三丫架不住诱惑,也跟着剥开锡纸咬了一口,比起周小翠激动的反应,她更像是一只呆萌土拨鼠,舌尖顶着巧克力舍不得咽,一双眼睛泛着小星星望着司宁宁。 “姐姐,好、好好恰……”嘴里含着巧克力,三丫有些口齿不清。 “慢点吃,这个太甜容易腻。”司宁宁长睫颤了颤睁开眼,鹿眸清澈面带温柔笑意,“下回有了,我再给你们拿。” 三丫被司宁宁看得一阵脸红,半晌慎重点头“嗯”了一声,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笑得看不见眼睛。 此时此刻的三丫,完全被司宁宁的美貌和巧克力所诱惑,至于爹娘平时教得早忘到了脑后。 气氛愉快美好,司宁宁目光转向绷着小脸、严肃盯着掌心巧克力的禾谷,正要开口,一旁周小翠忽然慌乱喊道: “呀!姐姐,知青姐姐,这个、我、我把它捏化了!” 第158章 迈出第一步 “巧克力是这样的,温度高了会融化……你不要攥得那么紧。”司宁宁说完,眼尾微微扬起含笑地再次看向禾谷,“禾谷,你再不吃的话,也要化了哦~” 禾谷犹疑又抗拒,然而最终也没能拗过司宁宁的期许和鼓励,揭开银色锡纸,小鸡喝水似的飞快轻啄一下,好像多咬下来一点就会被毒死。 看得司宁宁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等看见禾谷眉头舒展,细细咀嚼的模样,司宁宁弯月眉轻轻扬起,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慨笑容。 很显然,小家伙是满意的。 “吃的东西就和事物一样,拥有多面性,凡事遇到第一次不要急着退缩,鼓励自己尝试一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司宁宁环视三小只,末了又不轻不重望着禾谷点了一句,“男孩子更应该勇敢一点。” 周小翠和三丫非懂似懂的点点头,禾谷则是鼓着小脸怔怔地望着司宁宁。 说得多了会引起禾谷的抵触,而且今天才第一天而已,对于目前这个进展,司宁宁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点到为止,不必急这一会儿。 伸了个懒腰,司宁宁鹿眸闪烁,转口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知青点了。你们也快点儿回家去。中午热不要到处乱跑,等吃了午饭睡一会儿,下午再过来玩。” “哦!好!” 司宁宁浅浅一笑,跟三个小萝卜头说完后,就已经拎起放在一角的米糠袋子和水壶,往知青点走去。 另一边,禾谷也在回家的路上。 虽然人小,但禾谷也有自己的独立思维,有些事情还是会去思考的。 比如今天跟司宁宁接触,每每觉得司宁宁的举动让他不舒服,或者产生抗拒时,司宁宁就会立马回撤,转口说别的,或者干别的事去。 这里面有两种可能: 司宁宁故意的。 司宁宁无意的。 禾谷思想很简单,纵使会觉得不舒服,但他不认为这是司宁宁故意做出来的,因为没有理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应该是巧合? “嘿嘿~” 禾谷自己哄好自己,一直皱着的眉头稍稍松懈,蹦跶哼着歌钻进竹林小道,飞快往家跑去。 霍朗刚从县里回来,喝了口水打算出门,步子还没迈出去呢,就撞上了禾谷回来。 二话不说,霍朗一躬身将禾谷举起放在肩头,逗得禾谷“咯吱咯吱”地笑。 霍朗托着禾谷进屋,末了又跟拎小鸡似的把禾谷放到堂屋竹床上,“司知青回知青点了?” “嗯。”禾谷坐在竹床边缘,两条瘦得跟竹杆儿似的小腿前后晃荡,小嘴咧开笑着说道:“应该是回去做饭了。” 说到做饭,禾谷想起上午吃的凉皮,连忙抬头看霍朗,“大哥,司宁宁今天给我吃凉皮了,好大一碗!” 说着话,小手还跟着比画饭盒大小,禾谷口吻夸张地继续补充道:“而且里面好多油,比咱们家炒菜时用的油多多了。” 霍朗深邃眉骨微挑,捕捉到一丝丝讯息,“你吃了?” 禾谷以为会被责骂,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嗯……” 也就蔫儿那么一会儿,他又跟个新生的小鸡仔似的,扬起小脑袋道:“大哥,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粮票,把司宁宁的凉皮还上?” 如果禾谷是个正常健康的孩子,这种情况霍朗肯定会第一时间纠正。 可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再有先前和司宁宁的约定在,霍朗揉揉禾谷的脑袋,放松了口吻,“司知青好说话,这段时间大哥要忙,如果委托司知青给你们做饭,你能好好吃饭吗?” 凉皮的味道霍朗是知道的,因此他在心里推测:或许真的是司宁宁做饭手艺好,所以禾谷才没有推拒。 “啊?”禾谷惊吓又惊喜,有点反应不过来。 惊的是大哥没有怪他,喜的是大哥说要让司宁宁给他做饭? “这样会不会不好?”禾谷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不好,可小脸已经压抑不住挂上喜悦笑容,问出来的话也是选择了尊崇内心本意,“这样能行吗?” “吃饭要给钱票,而且,不许哭闹挑剔。”霍朗轻轻拍了拍禾谷肩膀。 “我知道的大哥!我帮司宁宁干活,我、我给她洗碗,帮她喂猪!”禾谷激动地喊着,苍白泛黄的小脸都浮现了一丝血色。 不过很快,禾谷又渐渐冷静下来,“大哥,你和早苗会和我一起去吗?” 霍朗脸上浅浅笑意微微顿住,似乎是经过了考量,他摸摸禾谷的脑袋,道:“你和早苗去,大哥有地方吃饭。” 禾谷没往别的地方想,以为霍朗说的有地方吃饭,是去县里工作时,领导会安排,于是答应得很迅速,“我知道的大哥,你放心好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禾谷又垂下脑袋矛盾的长吁短叹起来,“大哥,这都是你想的,可是事情能顺利吗?司宁宁能答应吗?我今天去知青点,发现司宁宁每天好像要做七八个人的饭菜,要是再加上我和二姐,那司宁宁肯定很累。” 霍朗眉宇微扬,察觉到禾谷身上的细微变化。 霍朗对禾谷很了解,禾谷的性格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刁钻,可在对待和司宁宁有关的事情上,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处处都能考虑得到…… “这件事我会去说。” 霍朗不是个多话的人,直接把事情决定下来,言罢又叮嘱禾谷:“好好听话,不许撒泼捣乱。” 禾谷先是点头,而后红着脸辩解:“我、我在家也没有撒泼捣乱啊!不对,我从来都没有撒泼捣乱!!” “吃饭哭鼻子就是捣乱。”霍朗把禾谷拎起来放在地上,食指轻点禾谷肩膀把人戳得前后晃荡,“多吃点,多长点肉,小男子汉要有担当,这么瘦……如果有人要扛走司宁宁,你拦都拦不住。” “三队有大哥,才没人敢来找女知青的麻烦。要是有,大哥就让他牢底坐穿!” “哪里学来仗势欺人的本事?” “这怎么能是仗势欺人?干了坏事的人,就要坐大牢。” 禾谷噘着嘴絮絮叨叨地说着,小牛犊子似的攒住劲儿反抗霍朗那根手指,结果还是被推得往后退。 霍朗叹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跟司宁宁一起待了没多久,嘴皮子都快变得跟司宁宁一样利索了。 又见小东西抵抗不过他的手指,已经开始跺脚有懊恼神色,霍朗干脆一转手,把小东西按在膝前一顿挠痒痒,禾谷登时又乐得“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大哥,大哥别、快别挠了,我输了,我输了!” 嘻嘻哈哈一通之后,霍朗把眼角泛着生理泪水的禾谷扶稳站好,“行了,准备一下,要吃饭了。” “那我去洗手!”禾谷说着,目光留意到霍朗腿边的竹篓,那竹篓一般挂在后院晾衣杆上,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被摘下来。 禾谷仰着小脑袋看霍朗,“大哥,你要出去吗?” “吃完饭再去。”霍朗拍拍禾谷脑袋,带着禾谷往厨房去。 霍朗原本是打算去找司宁宁的,禾谷回来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现在时间不合适,便把事情往后压了压,打算等下午司宁宁上工了再过去。 厨房里早苗早就盛好饭端上桌,禾谷上午吃得晚,这回也不怎么饿,然而迫于霍朗的威压还是乖巧地把碗端了起来。 端是端起来了,可是要他吃,这中间难免又要墨迹一会儿,什么“大哥饭多了”、“大哥,碗上有水”、“大哥,能不能帮我把米饭压平一点”等等要求、借口层出不穷。 禾谷也是会看脸色的,看见饭桌上基本都如自己的意了,赶在他大哥拍桌训斥之前,及时收声小口吃了起来。 饭桌安静不到一分钟,禾谷又抬起脑袋,“大哥,我、我想用你的小刀!” “要刀做什么,小孩子不能随便玩刀。” 霍朗正襟危坐夹了一筷子菜,眼皮也没抬一下。 禾谷认真想了一下,想着拿了大哥的刀,他也未必能搞定那些柳条,于是又道:“那大哥,你帮我折一点柳条回来行不行?我想做麻子扁担。” 霍朗筷子一顿,抬眼看他,“跟队上的小毛头玩?” “……嗯。”禾谷迟疑地点点头。 司宁宁喜欢玩麻子扁担,禾谷的本意是跟司宁宁一起玩。 不过按照他对司宁宁的了解,如果周小翠、三丫她们想跟着一起玩,司宁宁肯定会同意的。 所以他说是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这根本不算说谎。 霍朗默了默,半晌指尖轻点桌面,“吃饭。” “大哥,那你同意了么?你帮我么?”禾谷追问,直到看见自家大哥点了头,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灼灼日光下,苍翠竹林在风中荡如浮萍,这天午后的陈家小院格外热闹,不间断传来小女孩的笑声和小男孩一本正经的嘱咐声: “早苗,以后你跟我去知青点,一定要把手和脸都洗干净……司宁宁平时收拾得可干净了,我们过去,不能让其他知青觉得我们是小脏孩。” “嘿嘿哈哈,二哥,我知道的,我一定用皂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这还差不多……对了对了!早苗,我们去了司宁宁那里,还要帮忙干活!一定不能添麻烦,知道么?” “知道的知道的。”早苗笑嘻嘻道,小肉脸鼓起,露出一排整齐小米牙,“二哥,大哥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的。” “哦!”禾谷应了一声,小眉头皱起,严肃地垂下脑袋,思索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叮嘱到的,一定要在去司宁宁那里之前,都跟早苗说清楚。 与此同时,另一边,知青点: 回知青点后,司宁宁借着空档又冰了一壶柠檬茶,饭后,屋里屋外大家分散坐着喝茶乘凉,司宁宁拿出之前用来记账用的本子,坐到堂屋桌边写写画画。 徐淑华坐在对面,见状撑着桌子往这边看,“宁宁,你在写什么?” 蒋月和宋小芸听见动静,两人各自一边坐在司宁宁身侧,都好奇地打量着。 “昨天不是说买肉吗?”司宁宁伸手把左颊散落的头发扶到耳后,摇头环视众人,鹿眸弯弯笑着解释:“我今天去队里本来想请假来着,恰好遇见霍朗同志……他说他明天要去县里,我寻思着那也不用请假了,就跟他说,让他帮忙捎点肉回来。” 宋小芸犹疑了一下,问:“这样会不会不好?” “应该没事?有就带,没有就不带呗。而且人家去县里能坐小车,不比咱们腿着跑得快?”司宁宁道。 反正…… 这就是个借口而已,她又不是真的委托霍朗帮忙。 不过话说到这里,司宁宁泛着光晕的指尖轻轻在本子上点了点,“那,大家该交钱的交钱,该出票的出票。” 之前买肉一事,大家只是商量各自出多少,因为“请假”一事还没落实,众人并没有上交钱票。 现在既然说了让别人捎回来,那钱票肯定是要先给别人的,八毛一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怎么也没有让人垫着的道理。 “行,我那儿有四分,我去拿!” 委托人家顺路捎回来也好,省得让司宁宁单独请假,到时候耽误干活还得扣工分。 徐淑华想着,进房间前朝门口喊道:“男同志那边也赶紧的!” 于是乎,司宁宁在本子上写下所有人的名字,每收一个人的钱,就在本子上对应的名字后面一笔一画地记下。 等都收上来了,司宁宁数了一下。 之前粗略算的是能凑出一斤三两的钱和票,这次收上来再算,比上一次算的还要多出二两。 “下午上工我跟霍朗同志说,就这么些钱,能买多少买多少。回头要是有余下的钱,到时候再细算退给大家。”司宁宁把钱票抻开捋平,之后一张叠一张收起。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钢笔,纤细小拇指翘起,小手莹白好看,不经意翘起来的兰花指也好看,而且一点也不耽误她数钱数票。 第159章 可怕 宋书瀚坐在桌子对面,盯着司宁宁的手看了一会儿,又转眼去看司宁宁手下压着的本子。 这个角度看不细致,但也能看个大概。 本子粗略一看记了十几页的东西,近期最新的两回记录,就是上回买鸡仔和这次买肉。 “司知青记账很仔细,算账也快,以后要是返城了,找个会计的工作指定吃香。”宋书瀚笑道。 司宁宁含笑睨了宋书瀚一眼,摇摇头道:“你们就别打趣我了,算几分几毛还好,要是真上百上万的,指不定我能乱成什么样呢?” 蒋月一手托腮,“哼”了一声,撇嘴调侃:“大家都觉得你行,只有你觉得自己不行。” “你懂什么?这叫适当谦虚,促进同志们之间的友谊。”司宁宁耸耸肩,故作俏皮眨眼,“我要是啥都拔尖儿,还有你什么事?你不得嫉妒死了。” “谁嫉妒你了!”蒋月恼羞成怒红了脸,半晌又老实地趴回桌面,懒洋洋望着司宁宁,“唉,我觉得你说得其实挺对的,小团队确实需要你这样的……嗯,领头羊?” “咋是领头羊呢?要我说,司知青应该是鹰啊!”坐在门口马扎上的李凌源插嘴道。 宋小芸好奇地问:“为什么是鹰?” 领头羊是指司宁宁的能力强,除去这一项,宋小芸觉得形容司宁宁的,应该是孔雀才贴切。 聪明又漂亮,到哪里都受欢迎。 怎么扯,也跟老鹰扯不上关系啊! 别说宋小芸了,蒋月、徐淑华,还有宋书瀚的目光齐齐地望向李凌源。 这一刻,李凌源仿佛迎来的独属于自己的高光点,轻咳两声还想故作玄虚,结果被蒋月扬手要打人的动作直接吓唬老实了。 李凌源缩缩脖子,解释道:“那句话你们没听过吗?一个组织内有五种人:震山的虎,远见的鹰,善战的狼,敏捷的豹,看门的狗……” “你们就想,从咱们来介儿以后,司知青是不是帮咱们提前安排好了许些事?让咱们少踩了许多坑?介还不是有远见吗?” 屋里人沉默了,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别人觉得很有道理,司宁宁可不觉得。 在司宁宁眼里,李凌源现在完全顶替了徐淑华,或者说,他的彩虹屁吹得比徐淑华还要夸张,非但没有让司宁宁生出自豪的喜悦感,反而尴尬得脚趾想要扣地。 司宁宁把钱票夹在本子里,又“啪”地一下将本子合上,站起身冲李凌源道:“你说得对也不完全对,准确来说,一个组织里通常有六种人。” “啊?”李凌源懵了,“六种人?” 这话是他之前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书上写的就是五种来着。 听见司宁宁说起六种,李凌源成功被带偏了,后知后觉呆萌地问了一句:“那第六种是啥?” 司宁宁把钢笔还给莫北,胳膊夹住本子,掰着手指数给众人听:“震山的虎,远见的鹰,善战的狼,敏捷的豹,看门的狗,还有……搅屎的棍儿。” 言罢又笑得眉眼弯弯,补充道:“李凌源,我看你得端正一下态度才行,要是总东插一脚、西插一脚的,你就该是那第六种人了。” “嗯?我是第六种人……” 李凌源性格比较憨,反应总比其他人慢半拍,他还在纠结呢,屋里其他人早就笑开了: “哈哈哈哈,搅屎棍儿!” 蒋月笑得捶桌,“司宁宁,我看你说得对,他、哈哈哈哈,他就是搅屎棍儿!平时大家伙儿说点啥他都能插上嘴。” 屋里闹哄哄的,氛围和谐热闹。 李凌源也反应过来司宁宁是在打趣他,不过他心态好,也不生气,反而跟着大家一起笑,“搅屎棍儿就搅屎棍!有我搅和,大家伙儿不也挺高兴的吗?氛围多好啊!介搅屎棍儿我乐意当!” “咦~你要搅去别的地方搅!”蒋月前一秒还在嘻嘻哈哈,后一秒想到什么,一张脸瞬间皱起,“别在这儿搅,我们可不是屎!” “噗……” …… 面对一群活宝,司宁宁桃色唇瓣弯起,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她侧身跨过长板凳打算回房间,期间又冲众人道:“好了,趁着下工前还有点时间,都睡会儿。” 男男女女们便先后起身,嬉闹朝各自房间走去。 宋小芸刚坐在床沿上,就看见司宁宁从床底抽出洗漱用的脸盆往外走,她好奇跟在后面问了一嘴:“宁宁,你做什么去?” “啊?我啊?”司宁宁步伐微顿,半晌眉眼弯弯地解释:“我去弄点水。天太热了,窗口花环都蔫了……浇点水还能再挂半天,闻闻香味,心情也好。” 重要的是,能驱一驱屋里奇怪的味道。 说着话,司宁宁往外走去。 男知青里莫北落在末尾,司宁宁在堂屋跟他撞上,相互点头后,两人几乎并肩出了大门。 之后司宁宁去井边打水,莫北就站在堂屋门口望着。 后面跟着出来的宋小芸站在莫北身侧。 宋小芸身高是女知青里面最矮的一个,而莫北又是男知青里最高的一个,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像美型人物中的美男子,一个像q版公仔里的小可爱,搭配组合说不出的奇怪。 宋小芸看看井边方向,又看看莫北,在她的印象里,莫北一直是一个俊朗、认真且严谨的存在。 以为莫北是觉得司宁宁整花花草草那些东西,太过打眼,宋小芸想了一下,糯糯地开口解释:“宁宁长得俊,喜欢一些花花草草也是正常的,莫知青,你不要……” “多想”两个字,在莫北斜睨过来的眼神中止住。 那是一个疏远、冷淡,让人冷进骨子里的眼神,明摆出来的意思就是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宋小芸哆嗦后退一小步,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惊。 然而莫北已经收回目光,看也没再看她一眼,长腿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男知青那边屋里走去。 司宁宁端着盆回来,看见宋小芸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好奇地问了一嘴:“怎么了?” “没、没事。太可怕了宁宁!”宋小芸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挽住司宁宁胳膊往屋里带,“快点,我们赶紧浇完了水,睡午觉!” 宋小芸那模样就跟身后有猛兽追似的。 司宁宁满头问号朝门外扫了一眼,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可怕的地方,就也没多想,往窗口花环上浇了一些水,掩住房门爬上床惬意地午睡去了。 下午踩着热浪出门上工,司宁宁手里拎着冰过的柠檬茶,去猪栏时,特意往打谷场那边绕了一段。 打谷场已经修理平整,划分出来的三块区域现如今都派上了用场。 一部分用来打麦子,一部分用来碾谷子,还有一部分,则由队上的两位年轻嫂子一层一层地铺垫稻谷,等待碾谷子的牛车下来,无缝衔接进行第二场碾谷子的工作。 忙碌的社员们都是大汗淋漓、极其狼狈的模样,司宁宁站在打谷场边缘,冲他们摇晃手里的茶壶:“叔,嫂子,你们带茶缸子了没?我给你们倒点儿!” 她声音脆生生的,跟当地姑娘口音相差甚多,有年轻嫂子看见是她,都笑着热情地打招呼:“哟,司知青,上工来了!” “是啊嫂子,我这活儿不是相对清闲些么?别的我也干不好个什么,就想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给大家提供点方便。” “司知青你可别这么说,喂猪这事看着清闲,可把猪喂好了那也不简单呢!”年长的叔伯笑道。 话点到这里,在打谷场忙碌的社员们看司宁宁的目光,不由更亲切了一些。 打北方城里来的姑娘,不仅身高比当地姑娘要高一些,皮儿也白得很。 因为天热,黑色长裤裤腿挽到一段,露出半截白净小腿,站在那儿干净体面不说,还俏生生、水灵灵的,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最开始三队来知青,社员们都担心跟人相处不好,就没好意思接近,现在看来,他们队上来的知青都是好相处的。 不光好相处,人也接地气,有些时候比他们乡下人还要热情几分呢。 对于社员们的称赞,司宁宁笑着客套了两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往下聊。 之后给大家挨个倒完水,喝水的功夫唠了几句,话题自然而然扯到泡水的门道上,司宁宁又把先前跟赵宏兵说过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有嫂子听见薄荷能解暑,想到眼下正是暑热天儿,就多问了几句: “司知青,这薄荷长得什么样?” “一般都在哪儿扎根呢?” “这泡水的法子难不难?要是不难,回头我们自己也泡!” “薄荷知青点那边就有长,这东西好养活。嫂子们要是有时间,回头去那边挖几颗,回家拢一捧土栽上两三天就能冒新芽儿。” 司宁宁笑得眉眼弯弯,哪怕面对的是一群农村妇女、汉子,她也能亲和地与人谈笑风生,“泡这解暑的茶也没有什么大讲究,就是得用凉水泡,用热水泡出来的薄荷味儿太冲,喝不了。” 大家问泡水的方法更多的是想要避免中暑,就是担心这会儿正是农忙时节,日头太大真把人晒倒了,到时候拖累生产队的干活进度。 所以基本不会有人在意水的味道。 不过司宁宁还是补充了一句:“泡好了直接就能拎到地里喝,要是想解暑效果更好点,喝起来更舒坦,也可以用井水镇一镇。” “行嘞司知青,我们都记下了!回头等下了工,我们再跟其他老婶子、小媳妇们说道说道。” “今年要是农忙不减员,咱们生产队肯定还能得个‘勤勤恳恳’的劳模先进奖,到时候你可就是队里的大功臣啦!” “嫂子们可别这么说,这些都是小事,我应该做的。”司宁宁连忙摆手。 之后从打谷场离开,司宁宁小跑两分钟拐进猪栏那条巷子里。 象鼻壶里还有大半壶的水,足够晚点儿其他知青喝的了,为了让水保持冰凉温度,司宁宁一进巷子就把水壶收进了空间。 这天儿实在是热,她都没下地,光走来这一路就出了一身的汗,感觉热得受不了了,换位思考,下地的那些人才是真的煎熬。 心里感慨,司宁宁三指钳住胸前衣襟抖了抖。 猪栏这条巷子是个风口,周边又有大大小小的树,小风一吹甚是凉爽。 司宁宁身上的汗渐渐褪去,她捧起军用水壶喝了几口水,才觉得好过很多。 猪栏里,几头猪懒洋洋缩在阴影下睡觉,地上没什么粪便,食槽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现在还不到喂猪的时间,但是天热,牲口和人一样,都容易脱水。 担心几头猪中招,司宁宁往食槽里舀了两瓢泔水,随后把米糠袋子丢在靠墙的稻草堆里,随便抓了两下稻草做遮掩,她就转去猪栏后面,处理这两天空间里没来得及处理的猪粪。 一通忙活加上洗手、洗脸去除身上味道,再次出空间,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司宁宁刚从后面绕到猪栏,正好霍朗兄妹三人从巷子那边绕了进来,双方几乎迎着对方的视线,闯入彼此的视野里。 “司宁宁!” 几个钟头没见,再次看见司宁宁,禾谷高兴的直跺脚。 蹦跶着就向司宁宁跑了过去,禾谷仰着小脑袋问:“司宁宁,你刚才去后面干什么去了?” 他上午吃了一大碗凉皮,中午又数着米粒吃了半碗米饭,许是肚子里有货的缘故,说起话来声音都比平时要显得有气力。 “还能干啥,上厕所呗。”司宁宁随意回答,目光直接转向徐步走来的霍朗。 想起上午禾谷说的,霍朗让她去家里“做客”,应该是暗示她,有事要跟她说,然而她中午并没有过去,所以…… 这就主动上门来了吗? 想着,司宁宁眉心微蹙,眼眸闪过些许不解,“怎么了?” 霍朗下巴朝一侧抬了抬,没急着回答。 题外小剧场: 莫北:拒绝一切明婊暗……啊不,拒绝一切女性。 宋小芸:嘶~好可怕,宁宁我们快进屋睡午觉! 第160章 种花家的兔子 拍拍早苗的后背,让她跟禾谷去猪栏那边的阴凉地方玩,霍朗冲司宁宁点头示意,两人去了一旁说话。 “找我什么事?”司宁宁语调轻快的问。 霍朗没想过中间会发生禾谷乱传话的情况,只当司宁宁是因为他过来找她,才这么问的。 当下也没墨迹,简单把中午禾谷回家后的情况概括了一下。 半晌之后,霍朗灼灼桃花眸倒映出司宁宁热得绯红的小脸,嗓音低沉认真:“或许你说得对?你可以帮助他。” 司宁宁心里其实也没底,但是霍朗帮过她好多回,现在看见有让禾谷的情况转好的苗头,她愿意尽自己全力试一试。 “禾谷的情况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 回想上午和禾谷的相处,司宁宁沉吟道:“这也并不是什么‘病’,只是一种心理上的诱导,让他在特定的事物上产生抗拒。” “我会尝试帮他挣脱心理上的束缚,你也不要把他当作病人,或者特殊的存在去对待。” “你要把他当作一个正常孩子,他抗拒的地方耐心引导,不要给他施压。” “好。”霍朗默了默,点头答应,之后大手探进口袋里摸索,“还有一件事……” “什么?”司宁宁好奇地问。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票子。 一分、两分,五角、两块地都有,除此之外还有粮票肉票夹杂其中。 一大把票子本就没有叠好,现在被大剌剌地从口袋抓出来,有几张皱巴巴的都掉到了地上。 巷子里的风那么一吹,险些要吹进清理排泄物的水沟里,幸而司宁宁速度快,即使躬身捡了回来。 “这是?” 司宁宁手里捏着捡回来的六角钱,满脸茫然。 “……我跟他们说这段时间要忙,委托你帮忙做饭,中午让他们去知青点吃。” 顿了一下,霍朗又补了一句:“早苗会跟着一起去。” 这事算他先斩后奏,完全没跟司宁宁商量过,说出口时难免有点尴尬。 霍朗不自在扭动了两下脖子,不经意对上那双乌油油晶亮的眸子,耳根子都开始发热起来。 他避开司宁宁目光,颔首轻咳一声,抓了大把钱票的手往前晃了晃,示意司宁宁手捧住。 “哪用得了这么多?”司宁宁嘴里嘟囔抗议,又怕霍朗松手随意,到时候钱票在被风吹进粪水沟里,只能伸手接住,“我最近活儿不多,帮知青做饭的空档,顺手就能把他们的那份做出来,也不费什么事。” 说着话,司宁宁蹲下身,把钱票拢进怀里,飞快抻开一张一张叠起。 眼神掠过飞速点了一下,一共三块五毛钱,二两肉票三张,粮票零零碎碎,拢共两斤。 从中抽出五角钱、一张肉票和半斤粮票,剩余的,司宁宁规整卷起递还霍朗跟前,“我拿这么多,帮你盯十天。” 叠好的钱票最外围是一块钱,票子暗红发旧,衬得她小手格外白皙干净。 霍朗看了半晌,摇头道,“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吃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是你的报酬。” 其实他想说,如果司宁宁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可以尽管开口,只要他能帮上的,他愿意出一份力。 可细致一想,两个人之间交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深,这话说出来不像是承诺,反而更像是唬人的。 这么一想,霍朗便转了话锋。 他态度坚持,司宁宁也不好再说什么。 虽说不缺这一块两块的,可考虑到打“白工”也容易生出事端,司宁宁想了一下,把刚才卷起的钱票抻开,又从里面抽出两毛,之后再度卷起递回霍朗面前。 “这两毛算是我这十天的工钱,反正就是顺手的事,平均每天两分钱够了。”说着,司宁宁神情严肃,态度也公事公办起来,“霍朗同志,请你也不要再说什么都给我的话了。要不然我有必要怀疑,你不是想请我帮忙,而是忽悠我、想抓我的漏洞,举报我去公社!” “……” 霍朗手扶额头,往后搓了一把头发,无言以对。 司宁宁小嘴能叭叭,脑子转得还快,他是真的说不过她。 不过司宁宁愿意拿一部分也行。 两毛虽然不算多,可帮忙做几天饭也是足够的。 霍朗接了那叠卷好的钱票随意塞进口袋,司宁宁鹿眸弯弯,笑眯眯地转身就要往禾谷他们那边去。 “等下。” 霍朗一抖手,又扥住了司宁宁的麻花辫,成功获得司宁宁恼怒又娇嗔的一记瞪眼。 “有东西给你。”霍朗薄唇揶揄勾了勾,松开司宁宁小辫子,扯过颠到后腰的竹篓在里摸索一番,不多会儿掏出一个褐黄色的石头出来。 “嗯。”霍朗抬抬下颚,把石头递给司宁宁。 “这是?”司宁宁捧着石头打量,说是褐黄色的石头,其实更像是石质化的晶体。 司宁宁耸动鼻尖嗅了嗅,石头味道有点刺鼻,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天霍朗送她回知青点,当时在知青点井边的匆匆树影之下,他居高临下望着她,有一句话,他认真地重复了好几遍: “这件事,我记住了。” 司宁宁愣愣抬头,水润润鹿眸闪过一丝丝惊诧。 “这个是雄黄石?”她与霍朗对视,迟疑问道。 霍朗颔首,肯定了司宁宁的猜测,“泡过酒的雄黄石。” 雄黄属于中药的一种,破四旧时,老物件儿基本收拾得差不多了,中医就是其中的一种。 没了中医,在这年头,雄黄这东西委实不大好找。 眼前的这块,还是之前霍朗在县里听开车的小同志说了那么一嘴,说县长有泡酒的爱好,每年端午家里桌上都要有雄黄酒。 本来只是随意聊天,霍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前几天赶上司宁宁遇蛇哭鼻子那事儿,他就想起来了。 今天一早就去了县里,霍朗把县长预备明年泡酒的雄黄讨了过来。 这事不大,算不上承了县长的人情,不过霍朗还是许了对方一个要求,答应等农忙过后,就去县里帮忙处理一些事。 他说得轻松,可司宁宁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丝蛛丝马迹,“你今天去县里,就是为了这石头?” 霍朗点点头,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对味,他一搓剃得板正的寸头,描补道:“顺道带回来的。” 独在异世异乡,司宁宁没有任何牵挂,也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同样没有人会牵挂她,因此,她早就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 可是,此时此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从霍朗身上传递过来的暖意。 心里闪过意味不明的情愫,有失落,有惆怅,有感慨,但是诸多种种都不影响司宁宁向霍朗诉说谢谢。 司宁宁沉默地望着霍朗,半晌颔首叹了口气,仅是一瞬,她又倏地抬头勾起一弯真诚笑意,“谢谢你,霍朗。” 霍朗不由微微一怔。 他见过司宁宁牙尖嘴利的一面,也见过司宁宁泪眼汪汪娇气柔弱的一面,更知道司宁宁平时的聪明与娇憨…… 可此时的司宁宁,周身恍若镀上一层柔光,温柔诚恳,整个人像是春日阳光下拂面的暖风一般…… 莫名的,霍朗燥热别扭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平息下来。 他平静地看着司宁宁挂上温柔笑意的脸,嗓音缱绻低哑吐出两个字,“不必。” “队上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他们交给你。” “我会看好他们的。”司宁宁以拳抵唇轻轻笑出声,半晌掌心朝里往外挥了挥,眨眼俏皮道:“你去。” 霍朗又看了一眼蹲在阴影下,双手托腮盯着他们这边看的禾谷、早苗二人,他颔首离去。 直到他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司宁宁才收回目光,笑语盈盈走向禾谷和早苗:“你们大哥把你们托付给我,这事儿你们知道的?” “知道的。”禾谷大声道。 反之早苗,她站在禾谷身边,身上穿着跟禾谷差不多的半新衣裳,神情总有几分拘束,在禾谷说话时,也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司宁宁一眼就看出早苗跟三丫她们的区别。 三丫和周小翠属于那种,在面对生人时,行为举止会有所收敛,因此给人第一印象会觉得这孩子腼腆。 可实际上,一旦混熟,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活泼”。 而早苗,她是一种从骨子散发出来的腼腆,无论是神情,抑或是站姿都能感受到那股气息。 当然,“腼腆”并不意味着就是胆小或者害羞,它也是一种另类“知礼”的表现。 司宁宁躬下身在早苗头顶发间揉了揉,“你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跟禾谷一样叫我的名字。我跟你大哥是朋友,所以在我面前,不用拘束,嗯?” 早苗虽然见过司宁宁许多次,但是并没有直接跟司宁宁互动过,因此还是半陌生的状态。 不过司宁宁在孩子面前格外有耐心,在她的温声细语下,早苗很快放松下来,抿着小巧的唇瓣冲司宁宁笑:“知青姐姐!” “乖~” 一旁禾谷噘了撅嘴,没说什么。 司宁宁抓住孩子心理,选了一些浅显有趣的话题跟早苗互动,有禾谷帮腔助攻,很快就和早苗熟悉下来。 猪栏这边刚传出轻快笑声,周小翠和三丫就掐着时间点儿过来了。 两个小丫头看着刚从家里午睡过来,脸上还都顶着凉席印子呢。 “小翠,三丫!”早苗喜滋滋打招呼。 周小翠和三丫听见声音,都是一个激灵,午觉后的懒散瞬间清醒了。 “呀!早苗,你今天怎么出来玩了!?” “啊?嘿嘿……二哥出来玩了,我也就出来了。”早苗道。 霍朗平时不是在生产队上工,就是去县里忙,家里像一些细致的地方很难看顾上。 禾谷情况不稳定,在黏上司宁宁之前,他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早苗就负责盯着他,外加喂喂鸡、拾落家务什么的,基本不出门玩。 小孩子的友谊很纯粹,加上游戏单一,一副麻子扁担拿出来,早苗很快融入其中。 禾谷虽然没掺入游戏,却也没像之前那样躲得远远的,他蹲在一边搅着小手看女孩们玩,偶尔吐槽一句谁谁谁手笨,这也能碰到旁边的小木棍啥的,很快就会遭到周小翠的一句怒怼。 往往这个时候,三丫都在劝和,早苗则是一边哄自家二哥不要那么讲话,一边跟周小翠道歉。 猪栏这边童言童语、热热闹闹的,司宁宁送完水回来,见她们还在玩,也加入其中玩了两把。 有一句话怎么说? 远香近臭。 玩游戏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一两回还觉得挺新鲜,玩多了就觉得腻歪了。 尤其当下正值农忙,司宁宁总觉得老这样玩游戏有点过意不去,她琢磨了一下,一手拢过地上散乱的麻子扁担,打断了大家的游戏:“好了,今天玩得够久了,该歇一歇了。” 瞬间,四双黑溜溜的眼睛齐齐看向司宁宁,“那知青姐姐,我们现在要干点什么?” “嗯……” 司宁宁拖长音“嗯”了一声,笑道:“我给你们讲故事。” “讲故事?”四小只面面相觑,三丫率先举手问:“姐姐,我大哥给我讲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是那种故事吗?” “不是。”司宁宁摇摇头,弯眸笑容亲和,“这个故事很长,你们要听我慢慢讲。” 四小只其中三个乖巧排排坐,只有禾谷托腮蹲在最外侧,不过都是一副认真又好奇地模样望着司宁宁,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在过去很多年,有一个叫种花家的地方,在那里,炎帝和黄帝最先统一了那片地区,所以种花家的人民会以炎黄子孙为自称。” 题外话: 最近阿谣一直没出来冒泡,有人想念阿谣吗~~~ 《那年那兔那些事儿》这部国产动漫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是一部非常有意义的动漫,其中以各种动物形象代表各个国家,主要讲述了咱们国家近代历史,很有教育意义。 如果读者宝宝家里有上小学的孩子,可以安排给孩子们看一看,勿忘国耻,同时也要见证咱们国家步步走来的脚印! 最后祝大家阅读愉快呀~~ 第161章 纯天然 “后来又过去了许多年,始皇一统六国,种花家的统治者称之为皇帝,接着还有汉唐盛世,外邦居民都以能到种花家进贡深感荣幸,可是长时间的兴盛繁华使人们变得有点自满,在随后一段时间的自我封闭之后,种花家的情况暂时跌到了谷底……” 说了一大段,司宁宁累得缓了口气。 见四小只听得认真,她弯弯眉扬起,继续道:“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些可爱又强悍的小动物们。” “小动物?”三丫满眼好奇。 司宁宁颔首,“嗯,比如种花家的兔子,还有代表着其他的鹰酱、白象、毛熊、骆驼等等。” 禾谷两腮鼓成包子,皱着眉毛不解的问:“难道故事的主角是这些动物吗?” 他都快被弄晕了。 司宁宁点点头,耐心地解释:“这么理解也可以,后续的内容就是围绕着种花家兔子们展开的。” “原来是这样!” “嗯,继续听。”司宁宁笑了笑,开始继续讲解: 兔子们茫然时,出现了一个秃子,兔子们称这个突然出现的秃子为先生。秃子先生引领兔子反抗外部,把外部赶出种花家的国土,可种花家还没安定下来,秃子先生手下嫡系小秃子有了想法,在之后不断挑起争议,不少兔子群众倒下,争议断断续续的维持了长达十年的时间,直到后来的一次事变爆发中,脚盆鸡入侵欺负兔子,长达十年的争议迫结束,小秃子和兔子们一起共同对抗外来者脚盆鸡。 “知道么,秃子和兔子们都很坚强厉害,即使过程艰辛,但是大家很团结,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也因为其他小动物陆续出现,有了大家的间接帮助,事情又发生了转变。”司宁宁食指竖起,唇瓣构思浅浅微笑。 鹰酱在脚盆鸡的家里丢了两颗超级厉害的蘑菇,脚盆鸡们被吓坏了,自顾不暇,只能撤离种花家的地盘。 它们一走,种花家暂时安定下来,可是好景不长,兔子和小秃子的战争又开始了争议,当然,结果以兔子的胜利告终,小秃子被迫远赴种花家的湾省。 再后来,在某年的10月1日这天,新的种花家成立了,兔子成为了自己的主人,立志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不被别人看不起的种花家…… 司宁宁断断续续为小萝卜头们描绘出一个抽象又真实的世界。 时代落后,像三队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连电路都没通,更别提什么能从电视机上看新闻、动画片或者是小故事什么的。 孩子们不仅对历史一片空白,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是空白,司宁宁讲述的故事,他们都表现出十分新颖与好奇。 也因此,总会提出一些奇奇怪怪偏门的问题: “湾省是哪里?”禾谷问。 司宁宁耐心解释:“湾省是种花家的一个岛屿。” 禾谷又问:“那脚盆鸡又是什么?” 司宁宁笑答:“脚盆鸡代表着一个国家,一个岛国。” 禾谷又又又问:“鹰酱又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鹰酱一定也代表着一个国家!”周小翠脑子转得快,举手抢在司宁宁开口前回答。 司宁宁含笑点头,“没错。在那个时候,鹰酱的战力最强,因此在它的身后有不少拥护的小伙伴,脚盆鸡就是其中之一。” “那蘑菇弹又是什么?” “蘑菇弹么……” 蘑菇弹就是yuan子弹,这些东西放在当下时代可能比较敏感,怕小孩不懂事出去乱说,司宁宁斟酌了一下,解释道:“炮仗知道?蘑菇弹就是一个超级大的炮仗。” 说着随手往生产队外面的山头指了指,司宁宁道:“能一口气把那边的山头炸平。” “哇!这么厉害!”或许是男孩大多对这类话题比较敏感,禾谷很快反应过来,“那鹰酱放了两个那么厉害的炮仗,脚盆鸡的家都被炸坏了,它不是应该生气吗?为什么还会成为鹰酱的伙伴?” “这里面有很多原因。”司宁宁想了想,细致地用大白话解释:“大概最主要的是鹰酱帮助它们恢复了家园,而后又让它们吃饱了饭。” 一直没开口的三丫道:“炸了人家的家,又帮助人家,这个鹰酱真奇怪。” 一侧早苗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司宁宁,偏头好奇问道:“姐姐,那后来呢?还有吗?兔子们怎么样了?” “兔子是聪慧、坚强坚韧、勤劳和热血的代表,他们的故事很长,以后慢慢讲。”司宁宁莞尔一笑,拍拍手道:“好了小家伙们,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去。” 几个小萝卜头回过神,才发现在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偏向西山。 司宁宁拎过一旁米糠袋子,把米糠倒进猪栏食槽,舀进去四瓢泔水利落地拌好猪食。 这期间,没料到今天时间过得这么快,周小翠和早苗“哦”一声,恹恹地跟司宁宁道了再见。 两人走后,禾谷和早苗也站起了身。 禾谷道:“司宁宁,你明天还讲种花家的故事吗?” “当然,故事哪有讲半截的道理?”司宁宁笑道。 禾谷点点头,转身打算跟早苗一起回家,司宁宁又突然把他俩喊住了:“我明天早上要去镇里,你们晚点出门,不然撞空了。” “知道啦!” 两小只应着话,蹦蹦跳跳往巷子外面跑去。 期间依稀能听见禾谷嘴里嘟囔:“早苗,你当脚盆鸡,我是鹰酱,我要拿蘑菇弹炸你!” “二哥,我才不当脚盆鸡呢!我要当小兔子。司知青说了,小兔子是聪明勤劳的,我也是聪明勤劳的……” 童声淡去,司宁宁摇头笑叹了一声,意有所指地感慨嘟囔:“真希望种花家的小兔子们,都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啊……” 话音落下,她已经踩着栅栏缝隙翻进猪栏,一晃身进入空间,再出空间时,手里已经拎了满满一桶水。 几遍将猪栏冲洗干净,司宁宁进空间备了一壶柠檬茶冰上,便拍拍手收拾回了知青点。 傍晚磕磕绊绊吃完晚饭,众人坐在门前乘凉唠嗑,等到天彻底黑下,屋里不那么热了,才先后进屋洗漱睡觉。 司宁宁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几个姑娘呼吸逐渐稳定绵长,她悄咪咪爬起身,轻手轻脚套上鞋进入空间。 空间小农场越来越丰富,继早先种下的几种瓜和蔬菜之后,司宁宁又种了胡萝卜、生菜、菠菜,随手栽的葱头和蒜头长势也都很不错,绿油油的,连绵好大一片地。 看起来生机勃勃,但其实,还是缺点东西。 活的,会蹦跶的…… 不由司宁宁多想,几头猪已经发现了她,都抬起两只前蹄搭在围栏上面,哼哧叫嚣要吃的呢。 司宁宁在地里现摘了一个大南瓜,把南瓜抱到围栏旁边,进屋拿菜刀剁成若干盘子大小的块状丢进围栏。 几头猪瞬间跟着抛物线掉落的南瓜转头,一窝蜂凑到近南瓜挣阻疯抢。 “还有呢,抢什么?” 司宁宁又丢进去几块南瓜,差点打起来的几头猪这才渐渐分散开来。 花几分钟割来一大捆猪草丢进围栏里,估摸够几头猪吃,司宁宁就进别墅忙活别的去了。 司宁宁带着洗菜盆和菜刀去了装猪肉的塑料筐旁,割下一些猪肉拿回厨房,她从灶台底下的橱柜里翻出厨房专用小秤,隔上一层吸油纸,就从盆里拿了一块肉放了上去。 一斤半的肉就是750g 。 司宁宁原来的打算是,反正知青点没秤,她大概称一下,重量冒点也不会被发现。 结果看到电子显数框的数字,她直接傻眼了。 1655g! 三斤多! 刚才光觉得那块肉从体积看,让她很满意,可却忘记了,肉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压秤。 司宁宁“啧”了一声,只能把肉拿下来一分为二,取一半再秤,结果还是多! 拿下来再切,继续称,还是多…… 多一二两好糊弄,可要是多半斤,脑子再不灵光地也能察觉出一二。 司宁宁只好继续削削减减,最后终于拼出一斤七两的肉。 猪肉重秤,哪怕多给了二两,拼凑出来的猪肉仍然没多少,要想七个人分,一人能吃两口就很了不得了。 盯着秤盘上的猪肉,司宁宁神情凝重。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神情又明朗起来。 猪肉不好分,那棒骨呢? 带点零碎猪肉的棒骨! 想到就干,司宁宁提着菜刀再次奔往装猪肉的塑料筐。 平时吃肉都是随便割,根本不讲究什么“方法”,现在要从猪后臀那块儿把棒骨挖出来,司宁宁手上动作就显得愈发笨拙。 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成功把一整根大棒骨挖下来,猪后臀那块已经凹进去一个大坑,边缘的肉稀碎得惨不忍睹。 偏偏司宁宁就跟没看见一样,把棒骨装盆,又去装猪下水的筐里拨弄,从中翻出一副完整的猪肝一起装盆,这才终于掉头回到厨房。 一副完整的猪肝重一斤半。 棒骨整体是一根,实则是两节,称完三斤冒头,两者合在一起重量虽然快五斤重了,不过这两种都不属于猪肉,因此卖价比猪肉要便宜一大半,而且也不要票。 司宁宁琢磨了一下,觉得很合适。 在厨房哐哐把两节棒骨分开,又从中一分为二剁开,司宁宁收获四段猪棒骨。 把猪棒骨、猪肝装起来,预备着等明天用,司宁宁洗去手上血水,随便又拿出一个盆去别墅外的菜地里摘了一些水灵的生菜和黄瓜。 这期间,在菜地沟里撞上一只往土里扎脑袋、使劲撒欢的鸡,那鸡听见动静,立即支棱翅膀“咯咯咯”飞出去老远。 司宁宁没有征兆,被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大跳,事后她把菜放进厨房,去后院看。 这一看,又有惊喜发现。 先前临时搭的鸡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两只鸡扑腾垮塌,编织袋上压出旋涡状,在旋涡的中心,安安静静躺着两个粉白壳的鸡蛋。 知青点里的鸡,毛管刚褪去,硬管鸡毛还没长完全呢,可空间里的鸡,都已经开始下蛋了。 母鸡不知跑去了哪里,司宁宁站在那儿打量鸡蛋,顶着红冠的公鸡两只爪子抓住围栏,稳稳立在护院围栏上面,也在打量司宁宁。 司宁宁只怕软体、无脊椎生物,像公鸡这种,即便是再凶,她也是不怕的。 她小脸绷起,一挥手加上一跺脚,威风凛凛的红羽大将军瞬间怂了,抖着翅膀“噢噢噢”地跳出后院。 司宁宁如愿捧起鸡蛋。 这年头鸡蛋虽然廉价,可说真的,有阵子没吃鸡蛋,现在看着手里的鸡蛋,司宁宁嘴里都分泌出了唾液,竟然觉得有些馋了。 笑骂了两句没出息,司宁宁也没亏待自己,回厨房把鸡蛋洗干净,她把锅里加满水,鸡蛋放进去盖上锅盖,然后小火煮着。 这期间,她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吹干头发回来,刚好赶上鸡蛋煮好。 两只鸡因为安顿在后院的缘故,进空间不能第一时间看见,有时候就会忘记喂,之前还担心会饿死来着。 现在不光活着好好的,还下了蛋,应该是后期“翅膀硬了”,从鸡圈越狱,到处啄菜果腹。 司宁宁一边吃煮鸡蛋,一边在菜地里巡视遛弯,还别说,有的地方真的能看见被啄食的痕迹。 这些菜应该也属于纯天然食物? 加上放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宁宁觉得鸡蛋吃起来都格外的香。 两个鸡蛋下肚,胃里其实已经有很强的饱腹感了,但是司宁宁还是觉得馋,又去冰箱扒拉半块西瓜出来,吃完才算舒坦,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出空间休息。 一夜好眠无梦。 第二天众人出门上工,司宁宁从空间拿出头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蔬菜撇知青点厨房桌下,猪肝和棒骨替换进洗菜的木盆里。 原本打算端去井边池子里湃着,又怕有过路人看见了问,或者趁知青点没人的时候偷啥的。 题外话:阿谣稳定更新,是这两天审核慢!! 如果看得不是很明白,建议大家配合《那年那兔那些事》第一季第一集看,几分钟很短~ 第162章 引导 司宁宁只好放弃,折中往锅里上了半锅水,盆就架在锅里,盖上锅盖,估摸着应该也能起到一点保鲜作用。 忙完这些,司宁宁到处擦擦扫扫,一通忙活完,时间也差不多了,禾谷和早苗他们没过来,估计记着她昨天说的,不会出来那么早了。 司宁宁也就没等,往竹篓里塞了几粒供销社买的水果糖,戴上草帽,提着军用水壶和象鼻壶直接去了队里。 照旧先去领米糠,接下来就是去猪栏清扫喂猪。 原本以为禾谷他们还没出门,然而刚拐进巷子,司宁宁就看见了蹲在猪栏边上的两小只。 “昨天不是说了吗?怎么还这么早过来?”司宁宁走过去,把草帽和茶壶放到一旁的石墩子上,她一人塞了一粒糖。 司宁宁一边忙活喂猪,一边问:“来了多久?” “其实我们也才来,你说对?早苗。”禾谷把糖递给早苗,跟在司宁宁身后晃荡。 那边早苗接过糖,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嗯……对。知青姐姐,我们才来不久。” 司宁宁听后笑了笑, “好……你们在边上玩会儿, 我把这儿收拾了,再去给地里的知青送水, 晚点我们一起回知青点。” 早苗乖巧点头,禾谷则跟无头苍蝇一样地转悠,“司宁宁,你不是说让我帮你干活儿吗?” 禾谷一方面答应过司宁宁, 要帮她干活儿。 另一方面, 则是记得他大哥霍朗的话,不能给人添麻烦,“好”都是相互的,不能什么事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司宁宁想着, 锻炼一下禾谷也好, 也就没有推辞,下巴朝猪栏一侧的水桶抬了抬,道:“那你看看小翠在不在家?要是在家, 就把桶拎过去压一桶水,我一会儿过来拎。” “好!” 禾谷应得干脆,掉头就往巷子那头跑。 早苗紧随其后,“二哥,等等我呀,我也一起去!” 半小时、四十分钟忙完猪栏这边,司宁宁带着草帽,手里提着象鼻壶走在田埂子上, 身后跟着禾谷和早苗。 沿路有干活的叔婶看见, 纷纷打趣:“司知青,你人缘好, 现在都混成了孩子王呢?” 司宁宁笑着回应:“我干活儿不中用, 也就顶一个孩子的份儿,婶儿, 你们可别打趣我了, 要不然我真该臊得不好意思出门了。” 周二嫂也在附近干活儿, 听见这话直起腰道:“嗨哟司知青, 嫂子们的这话,可不是说你的不是。” 言罢, 周二嫂兜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汗,旋身冲周边干活的社员道:“你们不知道?人家司知青本事大呢, 不仅给孩子们讲故事,还教认字呢!我们家翠翠都会写自己名字了。” “哎哟喂!是真的不是?”立马有人惊呼出声。 虽然这年代人们思想保守,可绝大部分心里仍然认为,读书认字是唯一的出路。 一听司宁宁还教小孩认字,有嫂子:“司知青,我家二毛也听话,明天让他跟着你,你也教教他行不行?” “还有我家毛蛋!” “我家、还有我家的,我家的大锤!” 司宁宁嘴角抽了抽, 没想到衍生出这一出。 介于婶子和嫂子们太热情,司宁宁放松口吻客套道:“行, 我平时在猪栏那边干活儿,上午能空出一些时间。孩子们要是有意,婶就让孩子们去猪栏那边找我, 正好那片也凉快。” 一众嫂子连连点头应声,“要得,要得, 司知青那就这么说好了。” 农村人心思淳朴简单,对于认字就一个概念,要么一个字不认得,那是真的不认识。 可但凡认得一个字,那就是认得字,跟他们地里爬食的有很大的区别。 司宁宁点点头,带着禾谷和早苗继续朝知青们干活的地方去。 这回赶巧,一大片水田,莫北他们割谷子已经从田尾割到了这边田头,今天下午就能把这一片田割完。 司宁宁过来时,他们三各自拿着茶缸子、水壶过来。 莫北军用水壶接满水, 一只手反向顶着发酸的后腰,站在田埂子上仰着脖子喝了一口水,似是有些许不解,他低头先是盯着水壶看了两眼, 然后看向还在给李凌源他们倒水的司宁宁,“今天的水不冰?” 司宁宁顿了一下, 抬眼见莫北棱角分明地脸缀满汗珠,她斟酌解释:“我今天有点忙,就没用井水湃……” 今天跟以前一样,路过打谷场那边给队上的叔婶倒完水,司宁宁打算到猪栏那边,借助周围树木遮掩收进空间,只是没料到禾谷和早苗会等在猪栏那边…… 瞅着李凌源他们也跟莫北一样,都是满头满身汗的狼狈样儿,司宁宁道:“我下午提前湃好。” 莫北不是质问司宁宁,更不是责怪,只是顺口那么一问。 听司宁宁那么回答,莫北点点头,高挑的个儿站得笔直,沉默地连着又喝了两口水。 就在李凌源他们吆喝继续下地干活时,莫北忽然开口不重不轻说了句:“凉不凉,都是一样好喝的。” 司宁宁“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 莫北已经挪开视线,横向把喝去一半的水壶递到司宁宁跟前,恢复平时清冷模样,道:“灌满。” “哦!” 军用水壶灌水口小,司宁宁担心水会洒,所以在灌水时,低头看得格外专注,全然没留意到莫北眼睑下方,怪异又一闪而过的红晕。 只在莫北拧紧军用水壶后,提了一嘴,“肉没买到,不过买到了棒骨。中午炖棒骨汤,你跟李凌源他们说一声,下工别墨迹,早点儿回家!” 司宁宁说“回家”说得自然,全然不知因为这句话,莫北心里再次闪过异样的感觉。 “好。”莫北应了一声。 他前脚刚踩进田里,就听司宁宁提议道:“你要是喜欢喝冰的,以后下午下工就把水壶洗干净给我,我早上做饭顺手给你灌上?” “……好。”莫北点头答应道。 离开男知青这边,司宁宁带着禾谷、早苗往生产队另一个方向去。 这路上,司宁宁就想,军用水壶冬暖夏凉,很方便,回去一定要问问其他人买不买。 她和莫北用的是同一款,目前只有她手里有,在黑市上售价是12块一个,徐淑华他们肯定是买不起的。 不过也不一定就非要她这种。 现在市面流通的军用水壶也配有内胆,保温效果上可能比不了她这个,那也差不离了,多多少少能方便一些。 想着,已经到了女知青干活的田头。 司宁宁抬高帽檐扫了一圈,看见不远处埋头干活的几人,踮起脚尖拔高嗓音喊道:“淑华,小芸,过来喝水了!” 声音一落下,田地另一端蒋月率先探出头,小跑着就奔了过来,边跑边喊,“我就算着时间了,太阳到头顶你指定就来了!” 徐淑华跟在后面,噗嗤笑出声,“你可慢点,回头让别人看见,指定该说你干活不积极,就在这种喝水能躲懒儿的事上积极。” 蒋月脖子一梗,反驳道:“适当地休息一下,就是为了更好地干活儿!” 等一口水下肚,蒋月问出之前莫北问过的问题:“今天的水咋不凉了?” 司宁宁还是那套说辞。 蒋月“哦”了一声,道:“凉的好喝,不凉的也好喝。” 司宁宁弯弯嘴唇笑了笑,完全明白蒋月的意思。 把棒骨的事又提了一下,司宁宁嘱咐三人中午早点回家,之后在三个姑娘雀跃的欢呼下,带着禾谷、早苗回了知青点。 井边,司宁宁往池子里打满水,让禾谷和早苗洗手洗脸褪去燥热,又叮嘱两人不要靠近井口,就转身进屋拿东西去了。 末了再从屋里出来,就是怀里抱着棒骨盆,胳膊上还挎着装青菜的篮子,以一个艰难别扭的姿势往井边挪。 禾谷看见,连忙起身跑到司宁宁跟前,伸手道:“我帮你。” “不用,就这两步路。”司宁宁婉言拒绝。 这个姿势拿东西是有点不得劲儿,不过就几步路,她拿过去也就拿过去了,再拉扯掉地上,反而多添麻烦。 “哦……” 禾谷蔫蔫应了一声,跟在后面回到井边。 盛夏气温燥热,让人难以提起劲头,周遭围绕的树木又像是聚集了数不尽的知了,“vvvv”的蝉鸣从不间断,让人感觉到闷热的同时,心头又莫名缠踞一股火气,可能在任何一个口角,或者是不顺畅的地方彻底爆发出来。 木盆和篮子“咯噔”放到井边石台,司宁宁手背蹭去额头细汗,也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脊背好似背负了无形的重量一般,只渴望凉快一点,然后在清凉的小风中眯一会儿。 大抵也是应了那句话: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司宁宁双手交叠食指相插,掌心朝外抻过头顶,抻腰的同时又活动了肩头两臂筋骨,重新打起精神来,“把池子里的水放了。” 早苗顺势揪出堵在放水口的碎布头。 池子里的水汩汩流尽,正好新的一桶水从井里打上来。 司宁宁抬抬下巴,示意早苗再次将水池放水口堵住,之后将水倒入其中,率先从篮子里拿出小黄瓜洗干净。 篮子里只有三根小黄瓜,司宁宁本来打算中午凑一盘凉拌菜,眼下正好三个人,她洗干净后,直接一人一根,干脆当场分了。 “吃着玩。”司宁宁弯眸笑了笑,“吃完了再干活儿。” 说着话,已经率先咬了一口青翠欲滴的小黄瓜。 还别说,小黄瓜口感清脆,水分充足,虽然没有其他水果瓜类的甜,但经冰凉井水浸泡冲洗,清凉地感觉随吞咽滚入腹中,又是一种另类的舒坦劲儿。 一根黄瓜下肚,这期间吹着清幽小风,暑热渐渐退去,刹那间,司宁宁忽然失笑有些感慨。 她竟然觉得在这样燥热的夏天里,坐在阴凉地儿吃这样一根翠绿的小黄瓜,能给平淡的日子带来一丝丝安逸的乐趣。 日子忙碌平淡,可是却安逸呀~ 静安好的岁月与生活,有时候也是许多人渴望得到的生活中的一种。 而恰好,司宁宁就是这“许多人”中的一员。 在遥远的小山村感受地区文化,风土民情。 在陈旧的屋檐下看日月星辰转移。 在斑驳树影下,听风在叶尖行走的声音…… 这一切对司宁宁来说,是对身体的洗涤,也是对内心的沉淀。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现状,相反,有时候会觉得更加畅快。 从池子里拨出一些水冲洗胳膊,司宁宁把篮子里的生菜倒了进去,一边剥开外层叶子清洗根部泥土,一边笑容温和看向禾谷、早苗二人,“那就请两位勤劳的小兔子,帮我一起洗菜~” 早苗手脚利索,不等司宁宁话说完,就已经开始帮忙。 禾谷则是动作慢吞吞卷起袖子,一边挑选要洗哪颗菜,一边抿着嘴唇懵懂问:“为什么是小兔子?为什么不可以是鹰酱?鹰酱多厉害呀!如果是鹰酱的话,就不用担心被其他动物欺负了。” “鹰酱是很厉害。”司宁宁手里忙活不停,同时没有迟疑地打破了禾谷的期许,“可我们就是兔子,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我就不当兔子!” 禾谷瘦弱的瓜子脸两腮鼓起,固执、不情愿之余,眼角水光闪烁,好像是要哭。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你想当鹰酱,是因为鹰酱厉害,对吗?换句话说,就是觉得兔子实力弱,容易被其他动物欺负。”司宁宁点出问题所在,并及时引导纠正,“可是事实上,我们就是兔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想被别人欺负,首先我们就要自己站起来。”司宁宁定定望着禾谷。 说着话,她又探出手,拇指蹭去禾谷眼睛溢出来的眼泪,“就像现在这样,你是小男子汉,遇到事情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轻易掉眼泪,更不能因为事情不如自己的意愿,就掉眼泪。”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我也好想爆更,可是最近总是熬夜,起来都下午了!!吃完饭一天都过去了!!(崩溃撞墙) ps:我被系统盯上了,这两天章节总是放不出去! 第163章 我可以吗 早苗很了解自家二哥,看见这个情况,基本能预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早就停下洗菜的动作,拘谨地站在禾谷身边,眼神在禾谷和司宁宁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不敢有太多动作,更不敢说话。 而司宁宁这一席话,也让禾谷意识到了一点。 所谓种花家的兔子并非一个单纯的故事。 它有一个寓意。 种花家,种花家,中华家……这就是它的寓意。 大哥也曾教导过,现在的日子虽然苦,但却是很多革命老前辈用命换来的。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未来会好的。 会由他,和许多和他一样的孩子,将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越来越繁华昌盛! 他怎么能因为种花家的暂时落寞,而抛弃它呢? 禾谷偏开头,推开一步躲避司宁宁的手。 “对、对不起,呜……司宁宁,我会当好一只兔子的,像、就像大哥一样。”禾谷侧着身用袖子胡乱蹭去眼泪,“我是坚强的兔子!是小男子汉……我不哭,我不哭……” 然而眼泪越擦越多, 禾谷瘪着嘴, 满眼彷徨。 他眼角坠出豆大泪珠,望着司宁宁无措的道歉, “呜呜……司、司宁宁,对不起,是我不好……可是我忍不住……” “二哥……”一旁早苗也开始泪眼汪汪起来。 以前二哥哭,都是犟着耍性子, 可是这一回早苗明显的能感觉到, 她二哥不是耍小性子,是真的控制不住。 早苗年纪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看自家二哥, 又看看司宁宁, 只能红着眼眶在旁边偷偷抹眼泪。 “不怪你,不怪你。”司宁宁蹲着往前挪了两步,把禾谷搂进怀里, 轻轻拍着小家伙的后背安抚。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禾谷出了一身的汗,后背热得滚烫。 司宁宁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起先是觉得禾谷有点脾气用事,可是后面她也能看出禾谷的努力压制。 这个孩子……是真的控制不住。 “这不是你的错……第一次尝试与内心抗拒做抵抗,是会有一点点无措和不适应。”司宁宁搂着禾谷,提起他后背衣服轻轻抖动扇风,轻声安慰鼓励:“但是禾谷,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你相信自己吗?” 禾谷崩溃边缘的情绪, 随着司宁宁的轻声安慰, 渐渐安定下来,哭声也变成小声地抽泣。 他迟疑地问司宁宁, “嗝、我可以吗?” 不等司宁宁回答, 他下巴抵在司宁宁肩头,瓮声瓮气抽噎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好痛苦, 好难受……司宁宁, 我是不是得病了。” 童言童语本是稚嫩天真, 可禾谷声音轻颤,充满了心酸彷徨。 司宁宁心里虽然沉甸甸的, 但同时,她捕捉到了一丝丝讯息。 小手继续轻拍禾谷脊背安抚, 司宁宁放缓嗓音询问:“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我、我也不知道。”禾谷迟疑了一下,之后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 从最近讲到的故事里,禾谷提及不想种花家的兔子那么艰难开始,到后面说到日常生活,想要床铺干净整洁,想要筷子笔直对称等等等等。 除了第一条,其他的都是小事。 然而就是这些小事,让司宁宁瞬间抓住了重点。 “哈……原来是这样吗?” 她忽然笑出声。 早苗皱着小脸,茫然地看向司宁宁。 禾谷抽噎了一下, 也有些不解。 他从司宁宁怀里站直身,噘着嘴带着哭腔问:“什么这样?” “没事。我说呀,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小禾谷稍稍努力,就能把这些小事完美处理。”司宁宁粲然一笑, 牵着禾谷和早苗重新蹲回池子边缘清洗蔬菜。 之后又借口教两人唱歌转移视线,实则在心里,司宁宁基本已经将事情前因后果整理清楚。 一直强调“干净”, 就是洁癖吗? 不愿意吃东西,就是厌食症? 不…… 如果真的是这样,禾谷真的有洁癖,那么之前司宁宁在玉米地除草时,他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用手抠泥土里的杂草? 对于患洁癖症状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吗? 还有厌食症,如果真的是厌食症,那么昨天那一大碗凉皮,哪怕讨厌生蒜的味道,禾谷也还是吃得干干净净,这又要怎么解释? 所以,并不是洁癖和厌食症。 从一开始, 他们就努力错了方向! 司宁宁心里有了新的猜测,为了证实这一猜测,她在后面做饭时, 给予了行动。 棒骨洗干净下锅焯水,之后洗锅重新上水加入各类大料、作料熬煮,与此同时,司宁宁将洗干净的猪肝切下三分之一。 知青点的刀也是赵宏兵拿过来的,刚开始用着还行,最近用着感觉越来越钝。 司宁宁拿着菜刀去了外面,刀刃侧向顶着门口台阶来回蹭了几下,回厨房用水冲干净再去切猪肝,果然要快上许多。 司宁宁把切下来的猪肝片成薄片,这中间的空档,她往腾出来的木盆里装了半盆水,丢了一把小葱给禾谷和早苗,让他两摘干净。 片好的猪肝冲一边水倒进碗里,司宁宁回头扫视一眼,禾谷和早苗蹲在堂屋背对厨房,专注摘葱没往这边看,她飞快从空间拿出调味料,鸡精、酱油、耗油一样往碗里倒一点,末了又往里加了两勺淀粉。 调味料瓶瓶袋袋收进空间,司宁宁拿起灶头的盐盒舀了半勺盐加入碗中,拌匀后仰头喊道:“葱好了没?” “马上就好了!”早苗糯糯道。 之后很快送来了葱。 司宁宁迅速切出葱末。 说实话,饭做得多了,司宁宁现在的刀工都不是盖的,回想最开始做饭,当时要把竹笋切厚片,她都是勾着脑袋瞪大眼睛仔细瞧,生怕切到手指头。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嘚嘚嘚”的菜刀挥出残影,一小碟葱末会切好了。 葱白部分加入装猪肝的碗中拌开去腥,这时候后锅的水也差不多煮开了。 司宁宁揭开锅盖,厨房里瞬间烟雾缭绕。 往锅里下了一把鸡蛋面,用筷子随便戳了两下散开,司宁宁盖上锅盖准备焖一会儿,就听早苗拘谨皱着小脸道:“知青姐姐,这是细粮。” 司宁宁回头笑看两个小家伙:“你们大哥给了钱票,别管是细粮还是粗粮,到点了只管上桌吃饭。” 早苗懵懂点点头。 司宁宁推着两小只后脑勺往堂屋赶:“面马上就要煮好了,去堂屋坐着等。” “哦!” 两小只一走,司宁宁揭开锅盖,用筷子挑起面条看了看,面条夹生还没完全熟,这个时候下猪肝正好,一会儿出锅,面刚刚好,猪肝也能保持在最嫩的状态。 大半碗猪肝倒进锅里,司宁宁等了四五秒才用筷子把成团的猪肝戳散抖开。 盖上锅盖让它焖着,这中间的时间,司宁宁从篮子里拿了一把洗干净的生菜叶,两手各捏一头,将一把生菜叶拧成两部分。 揭开锅盖把生菜叶丢了进去,面汤没过菜叶,上一秒还发白的菜梗,瞬间变成脆嫩通透的颜色。 司宁宁取来一只碗盛出面汤尝了尝,觉得有点淡了,往锅里加了半勺盐,锅铲随意晃荡两下,便开始着手盛面。 一个是铝制饭盒,一个是粗瓷碗,都是半碗面条,半碗猪肝汤,最后是脆嫩冒着热气的生菜。 司宁宁先后把两只碗端上桌,出于内心考量,她给粗瓷碗配的是一双干净笔直的筷子。 而铝制饭盒,配的筷子当然也是干净的,只是两只筷子颜色不同,一只半新,另一只则布满了陈旧痕迹。 两只碗,两幅筷子,都有不完美的地方。 司宁宁想看看,禾谷会怎么选择。 早苗清楚自家二哥的性格,因此她也十分符合司宁宁的期许,站在一边,等待禾谷先选。 而当事人禾谷,继上一次吃完凉皮之后,首先想到的当然是选择司宁宁的铝制饭盒,可当走近看见桌上那副筷子时,禾谷鼓着小嘴茫然晃动脑袋。 半晌又扭头看向另一边。 那边的筷子是干净的,可碗却是深褐色的粗瓷碗,边沿还有不少或深或浅的褐色斑点,光是看着,禾谷就觉得难受。 司宁宁佯装倒水,实则一直留意桌边情况,她发现禾谷呼吸明显加重加粗,虽然没有哭,却一直在用力地抓挠耳后方位,显得十分急躁。 司宁宁放下水壶,把两个竹筒杯子放到桌边,及时出声询问:“怎么了?” 禾谷犹豫摇摇头,放下手没说话。 司宁宁扫视桌上两只碗,主动问:“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筷子?” “嗯……” 司宁宁说到筷子,禾谷迟疑点点头,又问:“司宁宁,你的筷子呢?” 司宁宁的筷子,是铝制饭盒匹配自带的筷子,也是铝制的,平时跟饭盒一起洗涮,很干净,而且因为是金属质感的,不会像木质筷子一样,很快出现陈旧的状况。 “刚才拌猪肝用了,洗了还是有腥味暂时用不了。”司宁宁随便找了个借口,又一伸手把粗瓷碗那边的筷子拿过来问禾谷,“这样,你跟早苗换一双筷子,行不行?” “那我能把它洗一下吗?”禾谷声音里带了一丝鼻音。 司宁宁摇摇头,拒绝了禾谷的申请,“我刚才洗过了,它是干净。” “可是……” 禾谷感觉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咽下嘴里的酸水,咬住嘴唇望着司宁宁,半晌唇瓣发颤接过司宁宁手里的筷子,翻身坐到长板凳上。 抬起胳膊擦了一把眼泪,禾谷一边用筷子挑起面条,一边哭着唱刚才在井边司宁宁教的歌: “不惧风雪,我、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 晶莹泪珠伴随着稚嫩断断续续的童声,一串串滚入面汤之中。 司宁宁站在旁边看着腰杆挺得笔直的禾谷,心头一阵发酸。 是的。 不是洁癖,也不是厌食症。 而是强迫症。 这个年代没有“强迫症”这一病症,人们对“强迫症”的了解约等于零。 又因为让禾谷感到不适、产生刺激的地方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人们根本注意不到,甚至不能理解。 在这种不理解的情况下,大人的态度可能会让孩子感觉到压迫、逼迫等感受,从而更加抗拒…… 心里得不到理解,久而久之孩子会内向,会抗拒与人交流。 而身体长期得不到饱腹,最初肠胃会逐渐缩小,在往后就是延伸出“厌食”症状。 一切都是强迫症引发出来的后续症状…… 司宁宁的想法一直都是只要确定了问题,就能对症下药,可是现在…… 稚子无辜,听着这样稚嫩童声断断续续唱出来的,自我鼓励的歌,司宁宁又忽然觉得,这个治愈的过程,可能不单单会是禾谷的煎熬。 也会是她的煎熬。 又见早苗拘束立在桌边,司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挂起温和笑容,轻声道:“好了早苗,禾谷吃这碗,那你就吃这碗,好不好?” 说着话,司宁宁把粗瓷碗挪到另一边,牵着早苗坐在禾谷对面,让他们面对面分开坐,谁也不影响谁。 “谢谢知青姐姐。”早苗甜甜一笑,拿起筷子埋头认真吃饭。 锅里还有一点猪肝和大半锅面汤,司宁宁单独拿海碗盛出来装好,之后洗锅开始做知青们的饭。 忙活的空档,听见堂屋早苗小小的惊呼声:“呀~!二哥,这个猪肝儿好好吃呀!比大哥做的好吃多了!” 这年头做饭,除了油盐,其他调味料都很少放,更别说专门买淀粉去保持食物的口感。 再者,霍朗一个糙汉子,干活那是没问题,可让他做饭还做出美味,简直是强人所难。 早苗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因为之前家里就有做过猪肝,她大哥做的。 做好后不光腥味很大,而且很干、很硬、很噎人! 然而因为知道食物的珍贵,哪怕味道不尽人意,当时早苗还是乖巧地坐在桌边,陪着大哥一起把那一碗猪肝吃了个干净。 有了过去做对比,眼下再吃到这么香、这么嫩滑的猪肝,早苗一双眼睛眯起,高兴又满足。 第164章 难得假期 禾谷也被美食俘获,已经停止了哭泣,但是小男孩大多爱面子,刚哭完难免觉得羞赧、不好意思,因此,即使觉得司宁宁做的猪肝面很好吃,禾谷也只是埋头苦吃,并没回应早苗。 两小只吃完饭,其他知青陆续回来,还没进门就能听见蒋月的大嗓门嚷嚷:“不是说买的骨头吗?啥骨头这么香啊!” “赶紧的,我口水都快来不及咽了!”李凌源道。 棒骨在锅里炖了一个多钟头,有骨头也有肉,加上司宁宁放了香叶、肉桂和一些其他的调味料,这会儿香味早就传开了。 李凌源和蒋月率先冲进堂屋,禾谷和早苗还没下桌,被他俩吓一跳,跳下椅子往司宁宁身后挪。 李凌源和蒋月也有懵,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饭在后锅,你们挑自己饭盒先拿。”司宁宁眨眨眼,拿上桌上的两只碗,带着禾谷和早苗去了井边。 给池子里打满水,司宁宁让早苗和禾谷稍作等待,接着挑一侧叶片较大的树叶摘下一片,佯装回屋拿东西挤了一些洗洁精。 再回到井边时,司宁宁望着禾谷道:“记得这个是什么?” 禾谷点点头。 昨天才用过,他记得的,这个东西洗碗很干净。 司宁宁弯眸浅浅一笑,“那好,我现在要去忙一下,早苗没用过这个,你能代替我,教教早苗怎么用吗?” 禾谷歪头想了一下,点点头,“我可以。” “很好。”司宁宁赞许摸摸禾谷的小脑袋,又嘱咐两人只在池子里洗,不能趴在井边,得到保证后司宁宁才回知青点。 堂屋里,徐淑华用平时洗菜的木盆把锅里的棒骨和汤都盛了出来,大家在桌边正襟危坐,见司宁宁进来,一个个都眼睛发光地望着她。 “司知青,咋这老多呢?这得多少钱?”李凌源问。 蒋月耸动鼻尖,双手捂着嘴巴跟着开口:“哎哎!司宁宁,你咋做的,这么香!” 那模样,好像不捂着点嘴巴,口水就会流出来一样。 “这一大盆棒骨实重三斤二两,还有半幅猪肝,一共四斤半,拢共花了一块钱,票一张没花。”司宁宁把事先想好的说辞说给大家听,“棒骨卖不上价,猪肝虽然不要票,但是平时基本买不到,霍朗同志能买的这些,应该也是走了关系的。” 猪肝、猪下水这类东西价格不如肉,去肉联铺买也不需要票,但是根本买不到。 因为这类东西,肉联厂的工人基本默认内部消化。 虽然不是正经的肉,但怎么也是一口荤腥,人家要么自己吃,要么拿到黑市去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事论事,他们当然是感谢霍朗的,但更多的也是觉得不好意思。 没人吭声,司宁宁继续道:“一会儿吃完饭,我把剩下的钱和票拿出来,大家算算看怎么分。”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莫北盯着眼前的白米饭,有一瞬间的走神。 之前他给了司宁宁大米,让司宁宁看心情岔开日子给他做,昨晚提前给了司宁宁高粱米,以为今天司宁宁会做高粱米米饭来着,但是…… 莫北清冷眸子闪烁,抬眼看向了司宁宁,“那两个孩子是?”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说:“我知道那个小女孩,叫早苗,之前听队上的叔婶说过,是霍朗同志的妹妹?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这段时间农忙,霍朗同志是队上壮劳力……”司宁宁早预想过这一幕,于是从容回答道:“他提前预知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管一双弟妹。听队上的婶子说我在知青点负责做饭,我托他帮忙买肉时,他顺口委托了我这件事……” 担心会有人产生不好的想法,司宁宁抿了一下唇瓣,继续道:“霍朗同志有给口粮,他们在这里吃饭,不会影响到大家。” “我没那个意思!” “我我我我我也没那个意思!” 一听司宁宁这话,众人连忙举手表态。 “霍朗同志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他的弟弟妹妹在这儿吃饭,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就是麻烦你了,司知青……”宋书瀚轻推一下镜框,“我们集体欠霍朗同志的人情,结果要你一个人还。” 可不是? 霍朗的弟弟妹妹在知青点吃饭,知青点做饭的是谁?是司宁宁啊! 再看那盆里装的冒着热气的大棒骨,上面的肉估计就有六七两…… 闻着馋人的香味,一向斯文的宋书瀚也不由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们……真是占了大便宜! 徐淑华也想留意到了这点,连忙道:“人家这么照顾咱们,咱们是不是也得想法子回报一下?” “不用了!”司宁宁心头一跳。 她早就想好了把“肉”这事在两头都圆过去,要真搞出个什么感谢仪式啥的,那不妥妥的露馅儿? 想着,司宁宁盯着屋里大家茫然的视线,强装镇定笑道:“我看这事儿就不用多说了,说得多了,反而容易引起误会,万一人家霍朗同志以为咱们这么客套,是不愿意帮忙,那该怎么想咱们?” “以后那两个小家伙过来,大家态度友好一点就行了,不用搞得那么复杂。” 说到后面,司宁宁声音都弱了下去。 人们心思淳朴固然是好的,可这种情况下,司宁宁忽然又感觉到了“淳朴”的鸡肋。 不过,这群人会让她萌生想要尽可能关照的念头,可能正是那种“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品质…… 但凡是个自私、贪心的,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能用最少的钱让大家都能吃上一口肉而想破脑袋。 想着,司宁宁弯月眉轻轻舒展,情不自禁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浅淡笑意。 万幸的是,大家对她的话,都十分认可。 “我觉得宁宁说得对。”宋小芸赞同道,“队上的叔婶也对咱们都不错,要是想回馈帮助过咱们的人,咱们也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 蒋月想了想,长“嗯”了一声,试探道:“我们干活儿也不如队上的社员,能占优势的就是认字,那……回头问问,看看队上谁家孩子想认字?” 蒋月环视大家,口吻中有太多的不确定,“要是有,咱们就给教教?” 徐淑华和宋书瀚点点头,“我看行。” 事情虽然中间曲折了一下,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向预期中的发展。 司宁宁放下心来,努努嘴道:“先吃饭!出钱多的吃棒骨,出钱少地喝汤。” 棒骨上有明晃晃的肉,汤肉渣稀碎,但也有不少。 说着话,司宁宁去了厨房飞快烫了一叠生菜,加点酱油、耗油拌开直接上桌。 “棒骨汤油重,觉得腻了可以吃点生菜。” 从下乡以后,都快两个月时间了,众人基本没有沾过荤腥,现在这一大盆的肉汤摆在跟前,一伙人早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了,根本没人细听司宁宁说什么。 司宁宁笑了笑没在意。 刚才尝咸淡,司宁宁觉得骨头汤有点腻了,于是就没去桌边跟众人掺和。 用剩下的一点猪肝汤拌了个汤饭,司宁宁端着碗去了门外。 禾谷和早苗早已把碗洗干净,现在两只碗摞在一起放在一侧,两下只蹲在石台树影下,头低头玩麻子扁担。 司宁宁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那副麻子扁担跟之前玩的不一样,柳条还没退青,像是新做的。 “你们……” “司宁宁,看!”司宁宁话还没说话,禾谷仰着小脑袋冲她招手,尖尖的瓜子脸列出开怀笑容,“这是大哥给我做的,等你吃完饭,我们一起玩!” 司宁宁点点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一会儿饭后休息,你们回家,还是就在知青点这儿?” 要是留在这边,她就把凉席撤下来,穿堂风从堂屋走,凉席铺在那儿,睡午觉也舒坦。 早苗转头看禾谷,全看禾谷的意思。 禾谷“唔”了一声,不确定道:“大哥好像去了县里?” 禾谷其实也不知道,不过联想到大哥之前说有地方吃饭,下意识觉得他大哥就是去了县里。 司宁宁一听这话,就知道怎么安排了。 她扒了一口饭,咽下食物道:“家里没人儿,你们就别回去了。等下午你们大哥回来了,再来接你们。” “好~”早苗乖巧点头。 禾谷更别说,他喜欢跟司宁宁待在一起,巴不得留下。 吃完饭顺势在井边洗碗,司宁宁带着两小只回屋,堂屋里男知青已经散去,徐淑华她们在收拾桌子。 司宁宁把钱票和记账的本子拿出来交给蒋月和宋小芸,让她两算一算,根据账本上记的按比例退还给大家。 蒋月和宋小芸都是初中文凭,这种小账根本不在话下,司宁宁并不担心。 交代完这些,司宁宁把堂屋门口那块地方清扫干净后,回房间撤下凉席扑了上去,床板上垫的被子则是抱到外面晾衣竿抖开晾晒。caso 翻出旧毛巾打湿透干够,把凉席蹭了一遍,等待残余水分被风吹干,司宁宁蹲在边上,拍拍凉席冲转战到门口玩麻子扁担的禾谷和早苗道:“好了,游戏等下午在玩儿,先睡午觉。” 徐淑华从厨房出来,听见话笑道:“你会挑地方,睡地上能行吗?” “咋不行?风从这过凉快着呢。”司宁宁弯眸轻笑。 不是下雨、回潮天,睡睡午觉还是可以的,要是长期睡肯定不行。 容易得风湿。 宋小芸问:“两小的睡这,你睡哪儿?” “我不困。”司宁宁摇摇头。 “这地儿好啊!凉席也大,他俩人瘦,睡下指定还能空出一大片。” 蒋月算完账,剩余的钱分成七份,女知青这边的各自拿好,还有三份等着晚点上工再给男知青们。 蒋月边说,目光边往司宁宁那边瞟,“我能上去挤挤不?” “行啊,你看看你是打算腿不要,还是头不要?”司宁宁耸肩笑着打趣。 拢共才一米五宽的凉席,两小只睡肯定是富余,再来个孩子也能挤下,可要是蒋月上去,那可就不行了。 蒋月瘪嘴傲娇轻哼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 禾谷和早苗又玩了一会儿,到井边洗了手才回来躺凉席上酝酿睡意。 反之屋里几个姑娘,难得没有午睡,围拢堂屋桌边团团坐,有托腮的,也有趴桌上的,但统一的是,她们都下意识放轻声音交谈: “队长说这季谷子割得差不多了,马上要忙着打谷子,还有插下一季度的秧苗,今天下午放咱们半天假,明天等安排。” “我都散架了,还好咱们这儿不是那什么、嗯……han省还是海南岛来着?要种三季稻子?”徐淑华挠挠脖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咱们这才收第一季,要真来个三季,皮都得磨掉两层。” 司宁宁颔首没吭声,心里却道:谁说不是? 这群从城市上来的年轻人,能没有抱怨的坚持那么久,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门外屋前屋后竹影树叶晃动,木窗发出牙酸的“咯吱”声,屋里有片刻的沉静,忽听宋小芸垂眸叹道:“我以为忙完这阵子怎么也能歇两天,现在看来,过几天还要更忙。” “也还好……累是累,不过要是能像今天中午这样,偶尔能吃一顿满足的荤腥,光是肉汤我也乐意。”徐淑华不好意思哈哈两声,“我家里弟弟妹妹多,父母让孩子,大的让小的,平时不管买点儿啥,我从来没沾上半点。” 徐淑华有些感慨地看向门外苍翠连绵的叶间,“其实我觉得,也挺好的,某种意义上挺舒坦。” 禾谷和早苗已经睡熟,两小只一个侧躺,一个呈大字躺开,一会儿要是翻身,都能滚到地上去。 宋小芸她们谈论农忙、谈论家庭,司宁宁自诩没有什么插话的立场,就没多说。 轻手轻脚走到门口蹲下,抱着早苗往凉席中间挪了挪,起身前,司宁宁抬手横向挥了挥。 知青点还剩大半幅猪肝,可能是散发腥味的缘故,吸引了几只苍蝇。 日常碎碎念: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你愿意回到过去吗? 第165章 来者不善 那苍蝇在屋里盘旋,有时落在桌上,有时落在禾谷、早苗的身上,扰得两小只懊恼蹬腿,睡得很不安稳。 司宁宁搬了小马扎做边上,默默听大家说话,偶尔伸手驱赶苍蝇。 蒋月脑袋抵在双臂间蹭了蹭,疲惫“嗯”地呼出一口气,趴桌上漏出一只眼看向门外。 宋小芸和徐淑华说话,蒋月一直都没吭声,眼下看见司宁宁坐在门口,对两小只细心呵护的模样,蒋月吞咽一下口水,撑起脑袋道:“你这照看也太细心了,你在家有弟弟妹妹吗?” “没有。”司宁宁回答的干脆,半晌意识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又补充道:“有个小几个月的继妹。” “唉?”桌边宋小芸愣了一下,好奇伸着脖子看司宁宁,“没有兄弟吗?差不多大的继妹……那为什么不是继妹下乡?” 一句“继妹”,让宋小芸差不多对司宁宁的出身有了新的想法。 继妹是后妈的孩子,怎么说,亲生父亲也应该更疼爱自己的孩子?下乡这种事,当然想把亲生的留在身边。 可,偏偏就是司宁宁下了乡。 司宁宁将散落的碎发抚至耳后,垂眸弯唇浅笑正要回答,这时,知青点屋侧却传来的声音: “早苗,禾谷?” 司宁宁一个激灵,看了眼睡熟的两小只,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屋里三个女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认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徐淑华感慨道:“我一直以为宁宁是我们之中处境最好的,原来,她身上也扛着压力……” 蒋月默了默,叹道:“司宁宁也不比咱们大,平时都是关照我们……以后大家自己都上点心,别什么事都指着别人。” 宋小芸十分认可的点头。 司宁宁长得漂亮,家境好,会的东西也多,不管是在知青点还是生产队,人员都很好。 说句那什么的话,宋小芸其实一直都很羡慕司宁宁,有某些个瞬间,甚至是嫉妒司宁宁。 可在听说司宁宁有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继妹,而下乡的是司宁宁,而非那位继妹时,宋小芸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场激烈撕逼大战。 眼下的宋小芸只觉得司宁宁可怜,很可怜。 连带司宁宁平时用的那些好东西,宋小芸都觉得那些不是司爸爸对女儿的“爱”,而是一种“诱哄”。 身为父亲,诱哄自己的亲生女儿甘之如饴的为继妻的女儿下乡。 想着,宋小芸忽然抽泣一声,眼眶一热抹起了眼泪,“宁宁、宁宁好可怜!” “你没事你?” 徐淑华和蒋月一脸莫名其妙,同时皱起眉头。 …… 且说另一边,司宁宁几步小跑到屋侧,与霍朗正面撞上。 “县里的事忙完了?他两睡着呢。” “嗯?”霍朗茫然了一下,反问:“什么县里的事?我算算时间,他两估摸在知青点吃完饭有一会儿了,一直在家没等到人,就过来看看。” 言罢,霍朗顿了一下,又道:“你说他们睡着了?睡在知青点?” 司宁宁桃色唇瓣轻轻抿起,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不过还是如实的点点头,“禾谷说你去县里忙了,我寻思那家里也没人,他两都小,回去我也不放心,就把他们留知青点了。” 一来一回,霍朗和司宁宁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原有。 “臭小子,一天天的就不学好。”霍朗登时沉下脸,虎步往知青点门口走,想把人拎回家教导一番。 司宁宁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错开一步,双臂摊开横在霍朗跟前。 她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别那么着急下定论,万一是哪个地方会错意了呢?而且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耐心一点!” 这个时代人们的理念,很多都是认为棍棒之下出孝子,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在一顿“打”之下解决,解决不了就再来一顿。 是,某些时候确实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对于禾谷这种七八岁年纪的小孩子,心性和各方面认知都还没完全发育成型,打是起不来作用的。 尤其,禾谷现在的心理上,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 司宁宁说这些话时,明显有些生气。 霍朗见她小脸固执紧绷,提起的脚步缓缓放下,耐下心询问:“那你说,怎么办?”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找到切入点去引导。”司宁宁弯月眉蹙起,沉吟片刻,又道:“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司宁宁把之前厌食症和洁癖等症状的考量全部推翻,像霍朗普及了一些关于“强迫症”方面的知识。 “他抗拒可能不是吃饭,而是吃饭时某些细节上的问题。” “你回去后观察一下,按照我说的去调整,看看他在家吃饭还会不会产生抵触的情愫……” “如果还是会,你就先记下来,不要去呵斥他……回头告诉我情况。” 司宁宁这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另一边,男知青那边屋里,李凌源坐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外打量。 宋书瀚手里翻着从莫北那儿借来的红宝书,看了一眼李凌源快伸成长颈鹿似的脖子,好奇问道:“你使劲儿瞅什么呢?” 而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宋书瀚已经蹲在李凌源身侧,一起伸长脖子朝女知青那边的屋侧看。 宋书瀚眼睛眯了眯,看不大清楚,摘了眼睛揉了揉眼睛,带上眼镜继续朝那边看。 等看清楚了,宋书瀚秀气长眉皱了一下,“嘶”了一声,犹疑问李凌源:“司知青跟那个安保队长,很熟?” “应该是熟悉的?要不然人家咋会走关系帮咱们带肉?而且还委托司知青照顾弟弟妹妹?”李凌源说着话,目光无意识回头往房间扫视一眼。 就是这一眼,李凌源忽然一个激灵,魂儿差点没被吓飞:“哎哟我去!莫、莫老大,你不是睡午觉咧么?人吓人吓死人的咧!你咋不声不响的就站我身后来了?我滴个娘唉!” 是的。 午饭过后,莫北就回屋睡觉了,宋书瀚单纯的因为睡不着,才借了莫北的书打发时间。 而李凌源,则是单纯的为了珍惜这一下午的假期,乘凉打发时间,同时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李凌源是咋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就他跟宋书瀚两句话的功夫,人就从床上站到了背后! 李凌源拍着胸口,还在安抚收了刺激的小心脏。 而莫北,压根没有搭理李凌源。 他站在门口,或者说站在门内以一个侧身站立的角度朝女知青那边屋侧看去。 午后阳光正是毒辣的时候,那女孩背对着他站在阳光底下,小小窈窕的身子几乎被男人霸道强悍的身躯笼罩。 而那男人,估摸也算是个体贴,宽厚的手掌抬起置于女孩头顶上方,虚虚遮住晃眼的阳光…… 还真是碍眼。 莫北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凌厉剑眉不觉紧紧皱起,沉沉呼出一口气。 李凌源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心脏,听这呼气声下意识抬头,一看莫北脸色,他嘴角抽搐一下,瞬间别过头。 即使莫北模样精神周正,可那样一张俊朗的面孔眉心紧紧皱起,戾气笼罩满脸,看起来已经十分唬人。 莫北中意司宁宁,李凌源感受得到,他大概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话才引出眼下这幅情绪,登时描补道:“也不一定是就是熟悉的啦,也、也有可能是、是那个,司知青不好意思……” 李凌源不描补还好,这一描补,莫北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凌源额角滚落一滴冷汗,心说:我滴个奶奶呀,介可真是无妄之灾,他介个破嘴,说啥点不行?非要说介个? 想归想,话说到一半,李凌源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 “一定是司知青不好意思拒绝,比较人家帮了忙……” 莫北一张俊朗更黑了,而且还以一个居高临下,很诡异的角度向李凌源斜睨过去一个可怕的眼神。 李凌源食指拇指捏在一起在嘴巴上划拉一下,做出拉拉链的动作:我错了行吗?我今天绝对不会在吐出一个字。 莫北转身回房间,李凌源“唉”地呼出一口气,还没放松下来,又见莫北从房间踱步出来。 李凌源连忙直起腰杆,等待吩咐,然而莫北却直直从他和宋书瀚身边走过,朝女知青那边屋走去。 李凌源伸长脖子,目光一路跟随打量。 宋书瀚盯着他叹了口气,半晌笑道:“瞅你这怂样,还看?不怕莫北回来找你麻烦?” 李凌源不敢跟莫北对着干,可他平时和宋书瀚属于打成一片的类型,听见宋书瀚骂他怂,他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回头梗着脖子道:“唉我咋就怂的啦?我介叫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懂啥子?” 说着,李凌源又上下扫视宋书瀚,扭动脖子十分欠扁道:“我看你才是真的怂咧,莫老大中意司知青,好歹有点表示,你呢?你就看着?缩头乌龟!” 宋书瀚有一瞬间的哑然,也仅是那一瞬间而已。 他摇摇头,莞尔一笑坐在李凌源身侧的门槛上,抬头望向枝头偏头晃脑、叽叽喳喳的麻雀,低声似叹息似感慨地呢喃:“中意也分很多种,不是非要在一起才是圆满。”筚趣阁 “等你以后遇到真心中意的人,就会明白。” 宋书瀚脑海里忽然浮现第一次下地回来,在井边遇见司宁宁的场景。 那姑娘明媚的像太阳,漂亮得像花,温柔的像月光…… 吴勇那件事情,在表明个人态度时,他已经落下下风。 即使没有吴勇那件事,那姑娘身边却会缺少优秀的人,他也永远排不上号。 宋书瀚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此时他偏头目光睨向女知青那边的屋侧,唇瓣忽然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温柔的月亮呀…… 最后会落入谁的掌心呢? 宋书瀚一伸手搭在李凌源的肩膀上,不经意的垂眸,眼镜遮去眼底的失落,他浅浅笑道:“唉……兄弟,好好跟我一起做局外人。” “啥呀,你介说的啥呀?奇奇怪怪的。”李凌源皱着脸吐槽,却也没推开宋书瀚的那只手。 另一侧,司宁宁刚把霍朗说通,正打算摆手打发霍朗回去,等下午下工了再过来接禾谷他们,或者到时候看情况让禾谷他们自己回去。 然而唇瓣刚张合一下,声音还没发出来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司宁宁”。 司宁宁“嗯”了一声回头,霍朗抬眸,与司宁宁目光一同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莫北?”司宁宁迟疑了一下。 目光扫见莫北手里提着的水壶,司宁宁想起了上午的话,可一想刚才屋里宋小芸她们说下午休息的事儿,她好奇问道:“是要水吗?下午不是休息吗?” “嗯……”莫北神色如常,颔首过后,继续道:“打算趁休息在附近转转,能帮我装点水吗?” 司宁宁点点头,旋身两步接了莫北手里的军用水壶,快要进门时她又转过身来,冲霍朗摆摆手,示意霍朗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回去。 霍朗点头后,司宁宁就进了屋。 霍朗目光转向身高与自己有一拼的莫北,友好点点头准备离开。 莫北眉心一闪而过的轻蹙,霍朗转身之际,他忽然开口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清冷带着一丝敌意的口吻,这可不是询问,更不是请求。 来者…… 不善。 霍朗步伐微顿,侧向回头,余光向后方扫去。 在看见莫北已经凝起的剑眉,以及和刚才气息截然不同的冷冽眉眼,霍朗愈发确认自己的猜测。 然而霍朗什么也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提步走在了前面。 司宁宁从厨房出来,门口莫北、霍朗谁也没瞧见,旋身想问问徐淑华她们,却见三个姑娘都趴在桌上睡熟。 司宁宁只好打消念头,抱着水壶坐在门口马扎上,百无聊赖的托腮等着。 等莫北回来。 司宁宁估摸莫北应该是去厕所了什么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知青点后方百余米的竹林中,两个男人针锋相对,气势谁也不输于谁。 第166章 别扭 “你喜欢司宁宁?”莫北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这是什么问题?”霍朗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便爽朗笑开,“你找我,就是说这个?” 在这个曾经战友的孩子面前,霍朗表现出远超于对待司宁宁时的随和与耐心,“是喜欢她。” “我只是……”莫北撇开视线,拧眉盯着身侧猫竹枯死的芽点,别扭辩解,“我也能勉强的算是知青里的负责人,女知青人身安危,在我的顾虑之内。” “嗯,不错,很好。”霍朗点点头,薄唇勾起弧度,嗓音嘶哑“呵呵”笑了两声,赞许道:“不愧是莫家的人,很有担当,我看好你。” “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希望你不要混作一谈。”莫北侧身冷冽的目光睨向霍朗,再次强调道:“如果你对司宁宁没有意思,希望你避嫌,离她远一点。” “安心小子,司宁……司知青现在16?17?”霍朗笑容敛去,桃花眼微微眯起,硬朗面容浮现一丝严肃,“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小女孩,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caso 霍朗以为事实如自己所说,可他却不知,说出这些话时,他看向莫北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让人难以捉摸审视。 将莫北那充满敌意的神情尽收眼底,霍朗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堵得慌。 臭小子…… 那是什么眼神? 他现在,又在以一个什么身份,什么资格来说这些话? 知青点的负责人? 负责人身安危可以理解,可插手个人感情,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霍朗面容逐渐冷峻,与莫北两两对视,像是较劲一样,谁也不会先退缩一步。 竹林起风了,“呼呼沙沙”中,伴随“喳喳”雀鸣,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忽听下方知青点屋侧传来一声吆喝,“知青同志在不在?跟大家说个事儿!” 赵宏兵的声音打乱了两个正针锋相对的人的节奏。 “下午还要上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霍朗先一步回神,转身从林间小道往生产队绕去。 莫北抿唇,忽然扬声提醒,“希望你记得今天自己说过的话。” 霍朗没有回应,几步消失在林间。 莫北剑眉紧紧皱起,虽然得到了霍朗的保证,但他心里仍觉得沉甸甸的,总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可话已经点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立场再去要求太多。 莫北呼出一口气,转身回知青点。 知青们已经在知青点门口集合,只差莫北一个。 见莫北从后方竹林绕下来,赵宏兵提点了一句,“这个季节蛇多,没事不要往深山,或者竹林深处去。” 莫北颔首,“只是在后面随便转了转。” 随后便归了队。 司宁宁把水壶递给莫北,打量赵宏兵一眼,见赵宏兵总结话术没往这边看,司宁宁抬头看莫北,顺口问了一句:“刚说让我帮你装水,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你怎么跑的那么快?” “想起之前吃的竹笋,正好站着没事,就去后面看了一眼。”莫北低着头,随意扯了个谎解释。 大抵是借口过于敷衍,又或许是其他,司宁宁忽然就有点不高兴了。 她弯月眉一立,清脆嗓音也硬邦邦起来,“莫知青,我好歹也算帮了你?你回答问题时能不能给个眼神?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很没有礼貌,不尊重我!” 莫北顿了一眼,依言抬眼看向司宁宁。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莫北抬眼的瞬间,司宁宁隐约好像看见他唇瓣委屈抿了一下? 司宁宁咬紧下唇,睁圆一双鹿眸认真看,却见莫北和以往一样,眉心紧皱,整张脸写满了不耐烦。 司宁宁轻轻吁了一口气,心道:果然是错觉。 两人侧着脑袋四目相对,司宁宁鹿眸闪烁有一点点尴尬,想着怎么把事情揭过去,忽听赵宏兵的大嗓门传来:“莫知青,我晓得司知青人长的标志,但这会儿你先看我,等我把事儿都说完了,你晚点再抽空接着看也不迟。” 徐淑华她们侧目,统一以一个玩笑打趣的目光扫视司宁宁和莫北,那瞬间,司宁宁倏地低头,尴尬地想要脚趾扣地。 而另一边,莫北也没好到哪里去。 莫虽然性格是冷淡了一点,但其实面子也薄,被赵宏兵这糙汉式的一打趣,一会儿清冷着一张脸目视前方,看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却没有注意到,他明亮清冷眉眼下方,浮现一层浅淡怪异的红。 “行了,都别看了。”赵宏兵咧嘴笑着拍手,集中大家注意力后开始说这次来的目的,“今天下午队里把剩下的水稻割完,明天开始就要重新分活儿,今天赶午休的空挡我先过来跟大家说一下,明天起男知青每隔一条抽个人出来,去田里跟老庄稼把式学架牛、犁田,女知青负责……” 赵宏兵的喋喋不休暂时缓解了司宁宁和莫北的尴尬,农忙双抢正式开始,每个人都分配到了新的新任务,比如男知青,三个人轮流学习架牛犁田,没轮到的就去挑谷子或者去打谷场打谷子。 生产队拢共就两头牛,这个时间段明显不够用,那么打谷子都需要人工来完成。 女知青工作则比较统一,还跟以前一样,拔秧苗,插秧。 介于司宁宁要负责喂猪,她不用下地插秧,不过也在原有喂猪的活儿上加了一项:空闲时候去打谷场帮忙扬谷子。 据赵红兵解释,这项活儿难度不高,也相对清闲,司宁宁有点相信了,并且斗志昂扬。 说完正事,赵宏兵又一挥手:“行了,解散!今天下午大家就好好休息,自己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队上的事就先别管了。” 说完正事,赵宏兵火急火燎地走了。 知青们下午休息,他可不休息,队上还有好些活儿没干呢。 “其实我感觉插秧比割谷子还好一些,割谷子总是弄得身上到处都痒。插秧泡在水里,反而没那么热了。” “我也这么觉得……” 姑娘们絮絮叨叨说着话,同时扎堆一起往屋里走。 司宁宁跟在末尾,心里考量明天扬谷子的事,她到底能不能行,在再一次提起脚步,马上就要跨过门槛时,身后出来传来莫北的声音:“司宁宁!”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明显要比以前多了一丝急促。 司宁宁顿住脚步,好奇扭头往回看。 莫北站在台阶下方望着她,周正俊秀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自然,目光也有一瞬间转向别处,不过很快又重新落回她身上。 “司知青。”莫北转了口,“方便两句话吗?” 莫北侧身站在门外台阶下,司宁宁立在门口,不足两米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两两相望,明明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一幕,叫人看在眼里,却安逸美好的像画一样。 司宁宁踌躇不定,想问问是什么事,身后徐淑华她们的笑声却先一步传来:“宁宁,你去,反正知青点也没什么事,有事我们也替你干了。” 一句话绝了司宁宁找借口的心思。 司宁宁回头怨怼地看过去,徐淑华她们还记得刚才赵宏兵的糙汉式的打趣,这会儿脸上揶揄笑容满面,纷纷朝司宁宁挤眼。 连蒋月也是如此。 蒋月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几个朋友误入歧途,把持不住搞对象啥的,但是司宁宁的话,她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司宁宁很聪明,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犯错。 因此,蒋月也加入了调侃的队列中,冲司宁宁道:“莫知青又不吃人,快去!” 司宁宁腮帮子鼓起瞪了她们一眼,半晌收回目光冲莫北颔首:“走!” 司宁宁也不是不好意思。 就是觉得尴尬。 莫北这人实在太冷,平时不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十分明显,虽然磨合了一两个月,司宁宁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但潜意识里仍然觉得他不好相处。 她实在想不到,如果别人把她和莫北扯上关系,在不愿意的情况,以后相处莫北脸色能难看成什么样。 一会儿还是找个机会解释一下。 司宁宁想着,“啧”了一声,深沉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两人已经走到井边,许是听见她叹气了,莫北旋过身来看她。 司宁宁蔫哒哒躬起的脊背瞬间挺起,打哈哈笑了笑缓解尴尬,继而正色问:“是什么事?” 井边树木环绕,枝丫叶片交叠,阳光层层穿透,在女孩身上以及地上落下细碎光斑。 女孩双手背后搅在一起,偏头乌油油鹿眸圆睁,看过来的视线,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灼热的感觉。 莫北与之对视,耳根莫名发热,心底异样情愫让他想要回避司宁宁的目光,可想到正事,他喉结上下滑动两下,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稍稍缓和片刻,莫北终于开口了,“司知青,你是京市人,对吗。” “是。”司宁宁迟疑点头,小脸茫然微皱,低头盯着望着她和莫北的脚尖。 这是什么奇怪发展? “我也是京市人。”莫北默了默,星眸望着司宁宁前额刘海分开的发旋,“甘家口,你知道。” 甘家口? 司宁宁再度点点头。 70年代的甘家口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是在二十年后的未来,那片区域属于军属院。 这个“院”不是指大院,而是独栋别墅小院,多是军官出身的住在那片,且军衔不低于上校。 说白了,就是有多是钱都买不到的地儿,属于国家分配。 司宁宁想着,不由抬眼认真打量起莫北来。 宽肩窄腰大高个,虽然为人冷淡,但是谈吐不凡,而且领导能力很强…… 几乎是瞬间,司宁宁肯定了莫北高干子弟出身的身份。 也是瞬间,让司宁宁更加坚定的想要找机会把刚才的乌龙事件解释清楚。 相处不对付归不对付,她可不想被人误解成巴结的狗腿子或者物质的女人…… “莫……” 司宁宁唇瓣张合一下,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莫北道:“知青里只有我们两个从一个地方来,你现在知道我的家庭住址,也算是对我知根知底,我……” 莫北忽然顿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不是很不合适。 这话让人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为了同行知青伙伴人身安全而考虑,反而更像是相亲处对象时的自我介绍。 莫北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脸红紧张,又担心司宁宁会误会,急着想要描补解释,可以他不就是个话多的人,一着急反而更乱: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别误会。” 司宁宁一头雾水,鹿眸微眯茫然地望着莫北直摇头。 莫北见她这幅神情,心下更加着急,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司宁宁,让她别急着走,等她说完。 然而手探出去在即将触碰到司宁宁的瞬间,莫北仿佛理智回笼,猛地将手收回。 “对不起,我……”莫北没说下,指节修长的手掌覆在眼前揉了揉。 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几句话就能说完,为什么会这样急促迫切、慌不择乱? 莫北内心产生质疑,可在质疑产生的瞬间,他眼前闪过零碎景象,仿佛心中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他……在害怕? 害怕司宁宁会跟那个姓霍的男人,越走越近…… 那一次从索桥走过时看见的画面,时常会浮现眼前,让人感到碍眼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 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可莫北又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变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是那一次早晨对方关切的目光?还是对方平时笨拙又细致的关照? 又或者是其他? 莫北说不清楚。 四周雀鸣喳喳,司宁宁一直等待莫北的后话,可见莫北大手覆在眼前不断揉捏两侧太阳穴,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想了想,提议道:“难得有一下午的休息时间,要不还是先睡会儿?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不必。”莫北放下手,剑眉紧促,一双星眸泛着不适的微红。 题外话: 阿谣委屈碎碎念: 你们都不给我打五星、评论了!!!!忍心看可怜的我单机更新吗!!! 第167章 莫北:我是我自己的绊脚石 莫北情绪基本已经稳定下来,再度看向司宁宁时,目光也恢复的平时的清冷镇定,不仅如此,连口吻也恢复如常:“就几句话而已。我说你听着就好,以后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己拿捏考虑。” 司宁宁轻轻点头。 “司知青,希望你能明白一点,即使我们与社员们相处再融洽,但知青点的知青才是团体。” “我认为,同为知青点的同志,才应该是更值得信任的。”莫北垂下眼睑,掩去眼底挣扎犹豫的神色。 他刚开始自报家门,就是想告诉司宁宁,他们是从一个地方来,双方对彼此的情况要更熟悉一些,换言之,也更加可信。 司宁宁,完全可以信任他。 可是…… 他不喜欢被情绪左右自己的感觉。 莫北紧了紧拳头,侧过身去,冷声严肃道:“你是女同志,长得也……总之,要提高警惕,不要想着走捷径,更不要轻易相信男人说的话,尤其是那种长得还可以,个子还高的男人的话。” 莫北几乎要说出“不要相信那个姓霍的男人”这几个字,可司宁宁完全没有gte到他的意思。 实在是莫北平时无论分配到什么工作都勤勤恳恳,跟队上的叔婶最多点头打招呼,根本没有太多交流,在一个,司宁宁也从来没看过他和霍朗正面交锋,自然想不到他字里行间指的是霍朗。 此时此刻,司宁宁的重心都在莫北的那句“不要想着捷径”上面。 结合之前的揣摩猜测,这句话给司宁宁的讯息就是,莫北在警告她,不要妄想走他这条捷径。 司宁宁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冷盘的人。 她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梳理冷淡,嗓音清脆果决回应道:“莫知青,请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仅是一瞬,她又抬头笑容明媚灿然的莫北对视,“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莫北拧眉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 “当然。”司宁宁微笑点头。 就算手里没有空间屋子在,单单是对未来走向的了如指掌,等待她的也绝不会是穷途末路。 她,绝不对因为丁点的蝇头小利就出卖自身。 更不允许别人看不起她! “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司宁宁果断转身,走出去两步又突然慢下步子看莫北,“东西一会儿我喊李凌源拿给你。” “好……”莫北点头。 等司宁宁进了屋,他又茫然皱眉,东西?什么东西? 怀揣疑惑的心情,莫北回了男知青那边屋。 殊不知女知青这边房间,司宁宁沉着脸气势汹汹房间,把徐淑华蒋月她们吓了一跳。 司宁宁摸出藤箱钥匙,摔摔打打开了藤箱。 徐淑华她们本是坐在床边唠嗑,看见这动静,都套上鞋围到了司宁宁身边,“这是咋了?宁宁?莫北跟你说啥了?咋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没咋。”司宁宁小脸不愉紧绷,从箱子里拎出半袋米,她捧着米袋子环视几个姑娘道:“明天开始要忙了,你们也知道,我身上也安排了好些活儿,明天起就不能给大家送水了……不过早上做饭时我会烧一壶,到时候大家直接拎到地里喝。” 说完,司宁宁径直走出了房间,留三个姑娘面面相觑。 司宁宁在门口拔高嗓子喊李凌源,那边李凌源也不知道司宁宁跟莫北之间到底发生了啥,登时应声就出来了。 司宁宁把米袋子交给李凌源,“这是莫知青的东西,你帮我拿给他。” “啊?介、介里面装的是啥呀?” 李凌源捧着袋子捏了捏,还想再问,司宁宁已经转身进屋了。 没有办法,李凌源只好把袋子拎回屋交给莫北。 而莫北一看见那米袋子,一张俊脸都快绿了,手里捧竹筒杯子更是“吱”的一声,捏出两条宛若蛛丝的细纹。 刚才司宁宁神色古怪,他就知道她不可能领悟到他的意思。 莫北“duang”的一下把杯子扣在床头,接过李凌源手里的袋子就出了门。 李凌源还一头雾水呢,就听到外面传来莫北的声音: “司宁宁,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司宁宁!” 莫北声音听似冷冽,实则带有一丝气急,仿佛真的气得不轻。 只不过他在门外等了半晌,又连喊司宁宁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最后还是屋里的女知青看不下去了,搭了句话:“宁宁去队上了,刚走……莫知青,有什么事你等宁宁回来再说?” 莫北剑眉紧紧蹙起,大手攥紧米袋只能败兴而归。 窗外一阵寂静,而后听着淡去步伐淡去的声音,宋小芸不赞同看了徐淑华一眼,“你搭理他干啥呀?看宁宁都气成啥样了……他指定欺负宁宁了。” 宋小芸说着,又想起之前莫北那一记冷淡的眼神,登时一个激灵,趴着床铺相邻的蒋月认真嘱咐:“男人嘴骗人的鬼,蒋月我告诉你,长得周正的男的都是妖怪变的,指不定啥时候就要吃人,你可别被他们骗去了。” 自那冷淡的一眼之后,在宋小芸眼中,莫北已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般的存在。 而没了莫北这一层纠葛,司宁宁基本也就成为了宋小芸的主心骨,现在主心骨被莫北欺负了,宋小芸自然对莫北也是恶意满满。 蒋月皱着脸“嘶”了一声,手在头顶用力挠了挠,但是最后,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蒋月想:宋书瀚瞅着长得也不丑,这么说的话,宋小芸这应该是放弃的意思? 行! 管他是鬼还是妖怪呢,只要宋小芸不犯错误,咋样都行。 另一边,因为女知青们下午休息,能搭把手做晚饭,司宁宁忙完猪栏的活儿也没急着回去。 被禾谷求着又捋了几遍“不惧风雪”的歌词后,司宁宁打发禾谷、早苗跟周小翠他们玩,自己则是去了打谷场那边。 上午铺好的谷子已经打完,上了年纪们的叔伯正在用木杈把脱完粒儿的稻草拢到一堆。 司宁宁捡起打谷场边缘的大扫把,跟在两个年轻嫂子身后,把谷粒扫到一起。 忙活之余,嫂子们笑道:“哟,司知青。我听说知青点下午休息,你咋个不休息还跑这儿来晒?这事儿我们来就行!” “嫂子,不瞒你说,我也分了新的活儿,明天起要上打谷场这边来扬谷子……我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弄。”司宁宁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也是满脸坦诚的笑,“就想着过来看看,到底怎么个操作法儿。” “扬谷子好说,那事儿简单。”嫂子们相互好笑的对视了一眼,继续手里的活儿,“就是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头一回干,胳膊肘指定受不住。” 这么一说,司宁宁心里基本有了数。 就说割谷子、割麦子,主要是躬着身腰受累。 而扬谷子是手臂、胳膊受力,一次两次还好,重复次数多了,肯定会酸痛。 司宁宁在打谷场帮着忙活了一会儿,等所有稻草拢去了一旁,谷粒堆成小山包,便见一个叔伯拿来了木锨。 那叔伯站在打谷场观察风向,司宁宁就蹲在一旁阴凉地方观察他。 等确认了风向,那叔伯找了个顺风的位置,黑瘦却有力量的手攥紧木锨,将木锨用力扎进谷堆,随后铲起整整一木锨的谷粒高高扬起。 万千金色谷粒犹如天女散花,卷着热浪的微风从打谷场掠过,将谷粒中一同被扬起的稻草碎屑和灰尘卷起带去了另一侧。 司宁宁打量了半个小时,趁叔伯喝水的空档,主动请缨要求尝试一下。 平时去猪栏干活儿,司宁宁时常顺带给在打谷场忙活的叔伯、婶子们送水,这些叔伯婶子看她也亲切,当下也没阻拦,负责扬谷子的叔伯喝水回来,见司宁宁一直不得要领,还在边上帮忙指点了两句: “司知青,这个木锨柄不能拿得太短咧,要不然扬起来高度不够,灰扬不出去……你劲儿小,拿太靠后也扬不起来,就稍微往后挪挪就行,试试……唉,就是这样扬,再多点儿劲儿。” “对对对,这样就不错!” 司宁宁来来回回扬了十几次,等待能够规范地把谷子扬好时,后背褂子都已经被汗水打得透湿透。 这活儿要是针对男性,那可能真的是个轻省的活儿,可让女性来做,也是相当的吃力。 额头汗珠滚落像下雨一样,司宁宁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抬起胳膊草草蹭了一把,司宁宁把木锨重新递回负责扬谷子的叔伯跟前,“叔伯,还是你来!” “哈哈,行咧!” 司宁宁没有在打谷场久待,自诩差不多掌握扬谷子的技巧,她跟几个叔伯、婶子打招呼,抱了半捆干稻草就转身回了知青点。 却不知在她走后,负责扬谷子的叔伯一边扬谷子,一边抽出空闲回头跟其他人唠嗑,“宏兵咋个想的?知青点好几个男知青,咋就叫司知青过来扬谷子了?” “那个晓得哦!怕是忙昏了头,没想到这个节骨点儿上……等明天再看看,要真是司知青过来扬谷子,到时候咱们商量着换换呗。” “行,我看行。” 另一头,司宁宁看似回知青点,实则在无人经过的小角落晃身进了空间。 她带稻草带回来,就是想做一个规整鸡窝,原本打算把空间的琐碎事一起忙得差不多了,就去洗澡。 结果空间恒温,进来后身上汗虽然干得很快,却总让司宁宁觉得身上残留一股很重、很难闻的汗味儿。 忍无可忍,到底还是先去洗了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浴室时,司宁宁对着镜子扣衣服扣子,与此同时也在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瓜子脸儿还是没有圆回来的迹象,不过面上血色什都挺正常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也长高了一点。 浴室墙壁大理石分割线映入镜子,以前照镜子的时候,那条分割线距离司宁宁头顶莫约五公分,现在看着不足三公分,应该是伙食营养跟上了,加上平时干活儿运动量也没落下,个头真的长了点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司宁宁摸起洗手台上的黑色皮筋,双臂上台想将头发拢到一起扎起来,然而手臂刚抬到一半,腋下部位紧绷,一阵拉扯的晃。 司宁宁打量了一眼,终于确定自己长个儿的事实,连衣服都不那么合适了。 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考虑到最近干活动作幅度偏大,司宁宁转身跑去之前买的衣服里翻腾,适合她身量的衣服好找,但是未必就能穿得出去。 看着翻出来或黑或红或橙的体恤衫和褂子,司宁宁彻底放弃了。 空间以外的世界衣服颜色普遍低调,不是黑灰蓝,就是军绿和一些相对朴素的颜色,这黑色要是穿出去,就那大太阳,非把她热死不可。 其他颜色呢? 如果穿着出去,那就真的成了整条街最“靓”的崽了。 司宁宁只好打消念头,小脑瓜接着一转,想起了之前买布料时一起带回来的缝纫机。 可不可以自己做呢? 当初光布料就买了六十多万,里面大多都是素雅清新的颜色,司宁宁越是想,就越觉得这事可行。 主要还是觉得自己行。 可能每个女孩心里都装着一个设计师的梦,尤其是设备、条件都充足的情况下。 司宁宁有些迫不及待,就连鸡窝也不做了,半捆稻草随便往后院一铺,把缝纫机挪到书房窗前摆好,倒了一杯冰好的柠檬茶放在桌边,之后坐下就不挪窝儿了。 论做衣服,司宁宁当然不会,可她懂变通,而且手上资源丰富,布料有,能供她拆解研究的衣服也有。 虽然手头资源丰富,但司宁宁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去裁布料上手做衣服。 一来是不会。 二来则是穿越过来的一两个月里,她也体会到了眼前人民在许多事物上的不容易,担心贸然动手会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第168章 棘手 把刚才找出来的t恤衫和褂子一股脑地抱了过来,司宁宁挑最简单的t恤衫着手开始。 用小剪刀挑开线头一路拆,等所有的线头都拆开了,司宁宁将呈现一片式的衣服整齐铺在地上,就地从书架底层抽出崭新的本子,她趴在书桌上,用尺子比对划出衣服拆解后的形状。 画完之后,司宁宁又去测量各个边角的尺寸,在本子上一一记下。 忙完这些,司宁宁把拆解的布料拾起,在缝纫机的台面上按照原有走线的纹路摆好。 而在重新走线之前,她又细心地在本子的解析图边缘标记上了转弯方向的箭头,用以提示,在以后制作衣服时好更清楚地分辨出哪边对应哪边,避免把袖口、或者领口定得歪扭,或者定死的尴尬现象。 t恤衫结构简单,刚开始在缝合走线时,司宁宁还会把布料定的歪扭,或者是遇到跳针的情况,针对这类情况,她翻出之前拍视频的手机,对照视频一次次调整,再又连着把衣服拆解、缝合两回之后,她基本已经能上手了。 司宁宁内心满足,很有成就感,打算再试试难一点的褂子,结果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刚才看视频已经过去了快五个小时。 这么一算,也就是说外面时间差不多过去两个小时了,时间点应该已经快六点多,社员们估摸都在着手准备下工了。 担心知青点那边因为她的迟迟未归出来找人,司宁宁只好先把事情放一放,又喝了一杯水,出别墅在地里揪了几根小黄瓜和青辣椒,就闪身出了空间。 司宁宁抱着东西往回跑,才跑到知青点屋侧就撞上了蒋月和宋小芸。 “你做什么去了?这个点儿才回来?” 如司宁宁所料,蒋月和宋小芸正准备去队上找她。 “本来早就回来了,路上遇见一摘菜回家的婶子,硬塞了我这些……我寻思也不好拿了东西就走,就原地跟婶子唠了一会儿。”司宁宁挺挺小腹,把怀里抱着的小黄瓜和辣椒晾给两人看。 队上的婶子们确实热情,之前也有别的知青盛情难却被塞东西的,蒋月和宋小芸根本没有怀疑。 先后从司宁宁怀里拿走一些分担重量,三人往回走,宋小芸望着手里的小黄瓜,道:“又是这个小黄瓜!” “怎么了?”司宁宁眼眸闪过不解。 “没事。”宋小芸摇摇头,蒋月好似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先一步开口:“小芸是想说这个品种的黄瓜比较好吃?” 宋小芸点点头,蒋月“嗯”一声,继续说:“我也发现了,这个品种的小黄瓜口感确实要好很多。” 之前宋书瀚他们带回来的黄瓜,虽然个头大,也较粗,但合着皮吃有点涩,去了皮,中间的子又很大颗。 而且别看着个头大,里面水分真的不如司宁宁拿回阿里的这些小黄瓜多,口感也不脆,更多的是发面。 蒋月她们以为是品种的问题,实则不然。 这年代物资匮乏,大多时候都吃不饱肚子,黄瓜也不像其他瓜果,存在甜不甜的问题,社员们在自留地里种黄瓜,大多想法都比较朴实,想等着黄瓜长得大一点,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摘,老一点根本没什么所谓。 至于口感发面,完全是近一段时间天热、太阳大,给晒的。 聊着天跨进门槛,徐淑华听着动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饭好了,喊大家吃饭!” 宋小芸出门吆喝,司宁宁要洗手,徐淑华就舀了一瓢水,让司宁宁接在泔水桶上面,她则慢慢倾斜往下倒水,“上午的骨头汤还剩好些,我就把汤热一下,炒了个茄子……我看还剩大半幅猪肝,放明天会不会坏?” “应该没事?实在不行就拿海碗装着放桶里,掉在井里湃着,晚上黑不溜秋的,别人不知道,也不会抹黑过来偷。” “我看行,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徐淑华点点头。 想到什么,司宁宁解释道:“那猪肝是咱们和霍朗同志一人一半的。他放在这个让做着给他弟弟妹妹吃,今天我切了一小块下来……” “好,一会儿我跟大家吱一声。”徐淑华会意点头,转口又提了另一件事:“下午咋回事儿?你走了之后莫知青又来找你了。” 莫北来找她了? 司宁宁放锅盖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丝疑惑,不过也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也不是讨厌莫北,只要人品没问题,司宁宁觉得怎么样都可以相处。 而现在的情势,怎么说呢? 莫北应该是想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的,而她也仔细想过,保持距离对她也是比较有利。 司宁宁心里也有考量过,平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但是一切不必要的接触,完全可以避免。 “宁宁?” “啊?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司宁宁回过神,事情经过也不好跟徐淑华明说,于是就随便扯了借口,“他说我做饭不好吃,可是你知道的,我做的饭,平时大家都挺喜欢……反正我就有点不高兴了。” “……”徐淑华一张脸质疑皱起,当然,她质疑的不是司宁宁,而是莫北。 司宁宁做饭的手艺在知青点获得大家一致好评,而且是真的很好吃,炖了骨头汤比上回在国营饭店吃的那一块红烧肉还要香呢。 要是这样莫北都能嫌弃,那还有什么能让他满足的? 徐淑华叹了口气,成功被司宁宁转移注意力,末了还不忘安慰司宁宁:“算了,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了,收拾一下吃饭!” “嗯。” 继下午收到米袋之后,莫北就坐在门口捧着书,明面上市看书,实则就是蹲点儿等司宁宁回头。 知青点四周环树,傍晚司宁宁回来时,这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莫北进屋放书的空档,司宁宁已经进了屋。 之后两人再对上,堂屋桌边已经坐满了人,莫北想开口也找不到机会。 饭后想喊司宁宁出去说话,每每要开口,又总是赶巧有人先一步把人叫走。 一通墨迹,天色已经全部黑下,再叫司宁宁出去也不方便,莫北只好暂时放弃,一张俊脸剑眉紧紧拢起,不仅心里沉甸甸的,周身也仿佛笼罩一层压抑的黑气。 莫北一路回屋,李凌源大气不敢喘,反之宋书瀚,嘴唇挂着浅浅笑意,推了一下镜框,眼观鼻,鼻观心,充当起合格的旁观者,半句话不多说。 一夜安稳过去,第二天清早司宁宁做好早饭,后锅的水也烧好了,考虑到今天知青带水去地里喝,不用她送,司宁宁也就没有往壶里灌。 拎着象鼻壶在井边洗干净,顺手摘了一些薄荷,回屋里把壶搁在灶边,司宁宁拿了一只碗装薄荷嫩尖儿,并写了一张字条压在碗下。 大概意思就是大家起来吃饭的时候,后锅水温度也差不多了,自己装壶,再把薄荷放进去就行。 忙完这些,司宁宁打着哈欠又爬上床补眠去了。 打谷场那边早上一般都是忙活铺稻谷、碾谷子,扬谷子的活儿在靠近中午和半下午那会儿,她正常时间点儿出门去猪栏喂猪,然后过去时间刚刚好,不用那么早出门。 因为安排的工作上工时间点不同,司宁宁很少早上跟大家一起吃饭,本来也没什么,然而经过昨天下午的事后,今早饭桌上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 李凌源一边吃红薯一边打量,硬要说出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直到吃完早饭,徐淑华她们灌上拎着往外走,李凌源问了一嘴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男女知青干的活儿不一样,前后分两拨走。 李凌源怂唧唧的眼神往一脸阴沉的莫北身上扫:“莫老大,你是不是惹司知青不高兴了?昨天晚上司知青都不做饭了,今天还让咱们自己带水……” 莫北垂下眼帘,没说话。 他知道司宁宁生气了,可又不知道司宁宁到底为什么生气,是哪句话误会了还是怎么样? 想问清楚,又一直找不到机会。 莫北也烦着呢。 平时干活儿太累,李凌源便把乐趣建立在每天吃饭的时候,每天的饭点儿对他来说就像是“开盲盒”,就期待着司宁宁能做出什么稀奇古怪、还好吃的菜上面。 昨晚司宁宁没做饭,是徐淑华做的。 虽然今早是司宁宁做的,但是李凌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担心之后司宁宁会真的撂挑子不干,那他的人生真的要跌入谷底了。 李凌源想要多说,可看着莫北那不好看的脸色,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琢磨来琢磨去,李凌源化身情感大师,劝道:“莫老大,你要是喜欢司知青,就、就贴心点儿呗?你老是冷着脸,别说司知青,我就怪害怕的……” 说着话,李凌源双手环肩做出搓鸡皮疙的动作,“而且是你喜欢司知青,又不是人家司知青喜欢你……你说话时候温柔点的啦,别让人家女孩子反过来猜你的心思。” 他什么时候说他喜欢司宁宁了? 莫北听不下去了,倏地驻足冷冷望着李凌源:“多事。” 莫北和司宁宁之间,李凌源为了口腹之欲自然而然地就偏向了司宁宁。 这会儿他也不怕莫北了,跟头老黑牛一样皱着黑脸原地跺脚:“你看,你看!就是介个眼神!你还不让我说……介眼神就跟要吃人,司知青看见了肯定要生气。” 莫北神色有一丝不知所措,解释的话几乎脱口而出:“我没用这种眼神看她。” “那你用啥眼神看司知青?或者说了啥子话?” “我……”莫北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可以想到当时情况,他脸色又迅速冷冽下来,一言不发地越过李凌源。 “咋地啦?咋又不说了?”李凌源一头雾水,之后任他怎么问,莫北都是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李凌源哪里知道莫北的为难? 要说的话,怎么说? 说:“我告诉司宁宁,霍朗对她图谋不轨让她不要相信霍朗,让她远离霍朗”? 还是说:“我告诉司宁宁,让她不要相信霍朗,相信我”? 无论是哪一种,像这种荒谬的话,莫北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想到什么,莫北倏地驻足。 跟在后面的李凌源没有事先预判,鼻子一下顶上了莫北后脑勺,登时“哎哟喂”的一声惨叫。 “咋、咋地啦?莫老大?怎么突然停下了?”李凌源泛着眼泪躬下身,心里嘀咕:还好是他,这要是宋书瀚,估计眼镜儿都得磕破,到时候指不定眼睛都得瞎了。 莫北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在刚才短暂的瞬间,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同时也有了一个新的猜测。 他觉得在李凌源面前一个字都难说出口的话,却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说给了司宁宁…… 而司宁宁,到底是误解了他的话生气,还是因为…… 她喜欢霍朗?而他却说了那些针对霍朗的话?所以她才生气? 莫北眉心无意识拢得更紧,新的猜测比之先前的情,还要让他觉得棘手。 半上午,司宁宁起床进空间收拾,再从出空间时,顺手带了大半盆马齿苋出来。 知青点中午一般不开火,最近几天因为禾谷他们要过来吃饭,所以算个例外。 马齿苋司宁宁打算中午拌一点,余下的留到晚上。 也是因为昨天莫北的事,让她想起之前答应李凌源的马齿苋还没做。 洗洗涮涮准备出门,手刚把大门带上,禾谷就掐着点儿过来了。 司宁宁快速用麻绳把大门完好,招手跟禾谷一起往队上走,“早苗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宏兵叔说现在忙,让大家去打谷场赶麻雀,早苗在打谷场。”禾谷含糊不清道。 “原来是这样。”司宁宁点点头,手搭在禾谷头上,边走边问:“吃糖吗?” 禾谷迟疑了一下,双手捂住嘴连连摇头。 司宁宁觉得奇怪,蹲身拨开禾谷小手打量,“怎么了?藏什么呢?是不是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 第169章 老斯,老司,老师 “唔……没、没有!”禾谷脑袋偏来偏去躲避司宁宁,“司宁宁,你不要弄了,我要生气了!” 禾谷说着狠话,司宁宁已经发现了端倪,以拳抵唇“噗嗤”笑出声。 禾谷如临大敌,捂住嘴瞪司宁宁,“不需要!” “好好好,我不笑。”司宁宁憋住笑,起身带着禾谷继续往生产队走去,期间不忘给禾谷顺毛,“这只是暂时的,新的牙齿很快就会长出来,没什么好害臊的。”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换牙期。 禾谷掉的是两颗门牙,可要是说最明显的地方,只要张嘴就能看见。 也难怪刚才听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原来吐字漏风。 想着,司宁宁眉眼弯弯,情不自禁又抿出了微笑。 这回禾谷倒是没有凶司宁宁,不许她笑,“司宁宁,我真的能长出牙齿吗?” “它前两天动了,我、我有点害怕就一直没跟大哥说。昨晚吃锅巴的时候,两颗牙齿一下子就硌掉了,流了好多血,可疼了。”禾谷小手扽着司宁宁的衣角,很是惶恐。 “这是换牙期,属于正常,会长出来的。” “等新的牙齿长出来,就意味着小禾谷成了小大人,以后要更坚强,不能随意哭鼻子,也不能撒谎骗人,知道么?” 禾谷小鸡啄米点点头。 牙齿能长出来就好,他以为以后都要顶着“门洞”了,昨天晚上都没睡着觉。 想着,禾谷小下巴绷紧,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司宁宁不知道他昨晚没睡好,只在走着时偶尔嘱咐几句关注口腔、牙齿健康的话: “长牙齿时,会有点痒痒,不要用舌头去顶它,要不然牙齿会长歪,知道吗?” “……嗯。” “不光早上起床要刷牙,晚上睡觉去也要刷牙……刷完牙就不要吃东西了,要不然时间长了,牙龈会被腐蚀,以后会牙痛,记住了吗?” “嗯……”禾谷点点头,侧向抬头望着司宁宁。 林荫小道下阳光斑驳,禾谷的视线里,司宁宁下颚莹白,隐约能看见她脸上弯起的笑容。 很温柔的笑…… 如果司宁宁是他的姐姐的话,那一定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姐姐。 最温柔的姐姐…… 禾谷想着,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闪现早苗她娘喊她吃饭的场景,一时没注意到脚下,被地上横倒的树枝拌了个趔趄。 幸而司宁宁及时抓住了禾谷的胳膊,才避免了禾谷摔倒的结果。 “想什么呢?”司宁宁低头,弯弯眉微微皱,轻声呵斥,“走路时要看路。” 说着,就要牵禾谷继续走。 禾谷却扥住司宁宁的衣摆,不肯前行了。 司宁宁回头还未询问,禾谷仰头认真望着她,先一步开口问:“司宁宁,你能不能像昨天一样,抱抱我?” 司宁宁没想太多,只考虑到禾谷情绪比较敏感,以为他是因为换牙心里抵触害怕,登时便没有犹豫,躬身抱住禾谷小小瘦弱的身体,轻拍后背道:“没什么好害怕的,天你就能看见新的牙齿的,在等半个月就能长好。小禾谷有没有信心坚持半个月?” 禾谷脸埋在司宁宁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司宁宁身上有一股很温暖、很温柔的气息,还有一股很淡,但是很好闻的香味,有一瞬间,禾谷感觉内心空缺的一块,好像在这一刻彻底被填满。 他好像,感受到了有娘的感觉。 真好。 禾谷泛白的唇瓣扬起大大的弧度,“我有信心。” 他从司宁宁怀里直起身,黑黝黝的眼睛与司宁宁对视,十分认真,“司宁宁,我以后再也不会哭了,我是男子汉。” 我要保护你。禾谷默默在心里补充。 “好小男子汉,今天中午记得好好吃饭。”司宁宁莞尔一笑,起身走在前面。 禾谷跟在后面,稚嫩同音拔高边跑边喊:“我一定吃一大碗,我会长得跟大哥一样结实!” 打谷场上的小孩很多,一部分是安排过来赶麻雀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之前司宁宁说过的话,愿意在闲暇时候教孩子们认字。 队里的婶子知道她忙完猪栏的活,就要去打谷场扬谷子,肯定不会在猪栏那边久待,就让孩子们先来了打谷场这边。 叔伯婶子在忙,一群萝卜头顶着大太阳乌拉乌拉的闹腾,喉咙都快喊哑了,一点都不怕热。 司宁宁招手让他们在树荫底下玩,留一点打谷场上的谷子,有麻雀飞来了再去赶,之后又鼓励禾谷留下跟大家一起玩。 禾谷有点抗拒,但是想起之前司宁宁的教导,饶是不情愿也还是留下了。 孩子们闹哄哄的,玩的也是什么正经的游戏,或者说连“游戏”都算不上,就是你追我,我追你,快被追上了就往草垛上爬,摔跤也是摔在稻草上面,一点点的痛都被忽略不计。 然而,就是这看似无厘头的玩法,都能让他们“哈哈”笑得嗓子发干,直到咳嗽干呕。 司宁宁站在边缘看了一会儿,见禾谷在早苗的引领下渐渐和其他孩子靠近,她微悬着的心随之放下,转身去仓库领米糠,然后去喂猪。 天气热得厉害,猪栏这边打扫得在干净,也还是会有一些味道的残留。 司宁宁拌好猪食,趁着几头猪吃食的空档,进去猪栏里,一晃进入空间,又从空间里面出来,手里拎着满满一大桶水,拿过扫帚头正打算好好清理一番,外面巷子里忽然传来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司宁宁抬头打量,正队上站在猪栏外面,男人灼灼望着她的目光。 司宁宁心跳慢了半拍,心道还好她只是进入空间就立马出来了,要是手脚慢一点,搞不好真的会被人当场抓包。 不过想归想,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忽然和霍朗独处,司宁宁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司宁宁稳了稳心神,连抛出两个问题,“你不用上工吗?” “猜你这个时间应该在这,就过来看看。”霍朗抬抬下巴,示意让司宁宁出来。 原是伸手想去扶,想到什么,霍朗伸到半路又收了回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司宁宁以为真是什么要紧事,担心猪把水桶打翻,她把桶拎到墙边才翻身出了猪栏。 司宁宁拍拍袖子上莫须有的灰,望着霍朗问,“是什么事?” “临时接了任务,要去公社拿批条,之后应该还会去趟县里,你不是先给家里去信?县里能发电报,也能打电话。” 霍朗说着,长腿提起埋出,当着司宁宁的面跨进猪栏,接替她刚才还没来得及干的活儿。 “唉……”司宁宁伸手“唉”了一声,根本没拦住,见霍朗已经躬身忙活起来了,她便没有再多说。 只是想到霍朗刚才提及的去县里,司宁宁有些意动。 但意动归意动,司宁宁要是摇了头,“谢谢你,霍朗同志。但是这次恐怕不行……生产队到处都忙,很难抽出功夫出去。” 她倒是想去,可这个时候哪好意思找赵宏兵请假? 就算好意思开口,赵宏兵也肯定不会答应。 司宁宁干脆打消了念头,可霍朗胸有成竹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如果你想去,你就可以去。” “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司宁宁呆了呆,趴在猪栏边缘望着霍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整个猪栏静默一瞬,只听见鸟雀喳喳和几头猪供食槽的声音。 霍朗默了默,反问道:“你帮了我,我会帮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司宁宁以拳抵唇轻笑,眼神往猪栏地面扫了扫,“那这?也是因为我帮了你?”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毛病。”霍朗把猪栏冲了一遍,抬颚让司宁宁往一边站站,“水没了,我去打水。” 司宁宁点点头,后退两步鹿眸含笑望着霍朗,道:“那,去县里的事就拜托了?” “好说。” 霍朗从猪栏里跨了出来,提起水桶朝猪栏后方走去。 司宁宁望着他走远,笑着摇摇头,又往食槽里舀了两瓢泔水。 两人言笑互动,殊不知,在距离猪栏不远的巷口外面,一个抱着铳担高挑的个子,此时后脊背紧紧贴住巷子外墙,背对两人站着。 莫北一直找不到跟司宁宁说话的机会,就算着时间,想等司宁宁来猪栏这边时,把话说开,可是现在…… 莫北垂下眼帘,修长手指扣紧铳担。 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了。caso 因为…… 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喜欢司宁宁吗? 或许。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不可以。 莫北下颚线紧绷,再次抬眼时,已满目清冷,他提起铳担,决然离开。 猪栏这边的活儿有了霍朗帮忙,很快就忙完了,两人大概约定了一下去县里的事,司宁宁便准备去打谷场。 临走前,霍朗又扥住了她的小辫子,“桶就放这边,我有时间就过来帮你收拾。” 介于心情不错,司宁宁仅是拢麻花辫并没有生气。 至于霍朗的提议,司宁宁也没有反驳,她潜意识里认为霍朗帮她,就和她帮助禾谷一样。 等将来那天禾谷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样的关系自然就会终止。 离开猪栏,司宁宁去了打谷场。 如昨天她从打谷场离开,叔婶们的交谈一般,扬谷子的活儿早被人接替了。 司宁宁走上前,还没开口呢,忙着扬谷子的大叔一挥手,道:“去去,司知青,你还是去翻稻草,扬谷子的活儿还是我来。” 司宁宁弯弯眉茫然皱起,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旁又一个嫂子劝道:“是啊司知青,咱们女同志气力有限,翻翻草事半功倍咧,你要是扬谷子,累不说,也赶不上进度咧!” 这话很有道理,司宁宁怕真的因为她一个耽误了大家的进度,只好放弃坚持。 其实司宁宁也能看出来,这是大家对她的关照,因此,在走开之前,冲接替她扬谷子的大叔诚恳道了声谢:“叔,那谢谢你了。” “害,这算啥?”大叔笑了笑,一摆手继续忙活起来。 司宁宁抽出插在一旁稻草垛上的木杈,帮忙翻稻草。 早上稻谷铺满打谷场,经过牛套上石磙来回来去地碾压,大部分谷粒已经脱离,为了防止稻草上面还有残留,就要把稻草翻过来,由牛和石磙再碾两回才能拢到一起,堆去一旁。 这活儿基本没有难度,就是灰尘大了一点,外加要顶着太阳晒。 司宁宁低头忙碌,动作由笨拙变得麻利,基本都忘记了周边闹腾的孩子们。 直到身边的婶子提醒她:“司知青,司知青?那些娃娃叫你呢?!” “啊?哦!”司宁宁回过神,几个身上套着麻袋的小光头站在旁边望着她,嘴里含着:“老斯老斯,我娘说你会教我们认字,是真的吗?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起先司宁宁还以为这群孩子叫她“老司”,后面反应过来当地方言的口音,才知道这群孩子是在喊她“老师”。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词穷,脸跟着也红了。 老实说,这声“老师”喊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看着小萝卜头们期待又热切的眼神,司宁宁想了想,道:“现在抽不出太多时间教大家认字,不过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先教你们别的。” “愿意!我们愿意!” 都不知道司宁宁要教啥呢,小萝卜头们就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这些孩子有的是出于自身对读书认字的好奇才跑来这里,也有因为家里父母说过,人要想有大出息,就得读书认字而来。 一群孩子站在一起,说闹腾是真的闹腾,可闹腾之余,又有一种莫名的规整的感觉。 禾谷在阴凉地方蹲着,看见大家起哄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司宁宁将一切看在眼里,抿抿唇笑道:“我知道大家的意愿了。先去树荫底下坐会儿,我得先想想。” 打发走一群小萝卜头,司宁宁便杈草便转动脑瓜子思索。 现在教认字什么的,肯定是行不通的。 一来没有时间,二来也没有那个条件。 第170章 去县里 琢磨了半天,司宁宁打算先教这些孩子绕口令和歇后语。 不过绕口令也好,歇后语也好,司宁宁为了能让这些孩子尽快记住,也是绞尽脑汁。 农村孩子跟城里孩子不一样,他们有一定的劣势,当然也有一定的优势,就比如说,对比与城市上的孩子,这些小萝卜头要更加了解乡间农作、种瓜点豆上的一些琐碎事。 因此,教一些和这方面挂钩的东西,他们能记得更快。 司宁宁想着想着,就有了注意,她调整了一下干活的位置,挪到靠近树荫那边的地方,对着小萝卜头们说道:“先教你们一段顺口溜,谁最先会背,谁背的最好都有奖励,有没有信心学好?” “有!” “有!” 洪亮的声音此起彼伏。 司宁宁弯眸浅笑,擦去额头汗珠,开口吐出一长段顺口溜:“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头伏萝卜二伏菜,末伏种的好油菜。冬至收萝卜,小雪收白菜,白露种葱,寒露种蒜,秋分不收葱,霜降毕定空。谷雨种上红薯秧,一颗能结一大筐,番茄能结五六层,打顶去芽莫心疼。” 小萝卜头们脸色骤变,还没开口呢,一旁忙活的叔婶听清司宁宁念的是什么,都笑着夸赞:“司知青,好口才咧!” 司宁宁也笑:“可不是我好口才,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种菜口诀。” “那这一大串念下来也不容易唉!” 司宁宁无奈笑了一下,没再应声。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是这些叔婶想夸人,你说点啥他们都能夸出花儿来。 司宁宁目光转向树荫下面的小萝卜头们,柔柔笑道:“怎么样?能行吗?” “……” 一阵沉默之后,又两个小光头率先迈出一步,含糊道:“我、我觉得我可以!但是需要老师多念几遍!” 还不错,至少没有临阵脱逃。 司宁宁点点头,告诉小萝卜头们她念一句,他们就跟在重复念一遍。 教口诀和干活儿,司宁宁两不耽误,不过稻草下面灰尘实在重,中途她被呛了两回,咳嗽不断。 不过小萝卜头们也算给力,在司宁宁领着念了三遍之后,第四遍开始,已经有个别孩子能磕磕绊绊地从头念到尾。 司宁宁很欣慰。 看日头差不多该回去做饭了,司宁宁把木杈重新杈回稻草垛,跟一群小萝卜头道:“先到这里,下午在继续。平时没别的事,都可以念一念、背一背加深影响,知道么?” “知道了!老师!” 司宁宁又红了脸,转身跟其他叔婶打过招呼后,就招招手带着早苗和禾谷回了知青点。 司宁宁中午焖的米饭,菜色分别是凉拌马齿苋和一碗用量实诚的猪肝汤。 吃饭时其他知青还没回来,三人在桌边团团坐,司宁宁观察禾谷的情况,换了筷子之后,禾谷吃嘛嘛香,就是吃到马齿苋里的蒜时,嫌弃得直眨眼。 “二哥,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啊?为什么一直那个样子眨眼睛啊?”早苗不知情,眉毛挤在一起,噘嘴好奇问道。 禾谷摇摇头,叼着马齿苋笨拙地往嘴里抿。 司宁宁食指轻点桌面,笑道:“凉拌菜放蒜才有味儿,不喜欢蒜的话就吃猪肝,猪肝补血。” 禾谷又夹了一筷子马齿苋,信誓旦旦认真道:“其实蒜也不是很难吃,司宁宁我发现了,只要沾着下面的汤,这个凉拌菜就可好吃了。” 凉拌马齿苋的汤底用料丰富着呢,耗油、酱油、凉拌醋还有香油什么的,味道当然不会差。 司宁宁没有明说,只是叮嘱两小只好好吃饭,吃完就在门口转一转消食,等知青们回来吃完饭,再来小睡一会儿。 两小只乖巧应声,然而吃完饭后却并不像司宁宁说的那样,在门口转悠消食,而是蹲在井边池子边,一边玩水,一边相互对着念叨司宁宁上午教的顺口溜。 吃完饭的知青们看着稀奇,打水洗脸褪去热气的空档,打趣问道:“你们念叨的啥呢?” “没看出来啊,你们两个介么小,就晓得怎么种菜的啦?” “这是司宁宁教的。” 禾谷仰着脖子,别扭又傲娇的样儿逗得几个姑娘、小伙哈哈笑了起来。 徐淑华满脸笑容进屋放下脸盆,见司宁宁捧着本子看,她坐过去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两个小的那么好了。” “嗯?”司宁宁扫了眼徐淑华,示意她继续说,接着目光又落回本子上。 刚才凭着记忆,司宁宁把在空间拆解的服装版图在记账的本子后面又复刻了一份。 t恤衫版型结构简单,刚才对过,细节分毫不差。 “可人呗。”徐淑华说着,又笑了起来,神情恍惚好似在怀念什么,“我最小的妹妹应该跟他们差不多大,不过比他们还要瘦一些。” “城里压力大,也不是谁都能有份稳定工作,家里人口多,难免的。”司宁宁叹道。 徐淑华点点头,很认可。 半晌,徐淑华又偏头看司宁宁手里的本子,“你看什么呢?那会儿我回来你就一直捧着这本子。” 徐淑华认得这是司宁宁用来记账的本子。筚趣阁 平时除了记账,司宁宁一般就搁在床头不怎么动它,今天一直盯着看,徐淑华担心是账出了问题。 “喏。”司宁宁把本子递给徐淑华,大大方方让她看,“乡这段时间天天劳动,我都长个了,好几件衣服穿着都挤得慌,就想着研究一下做衣服的手艺。” 司宁宁懒散后仰,瘫在床上打哈欠,“到时候试着自己做,也好过麻烦队上的嫂子,花钱就不说了,总欠人情也不好。” 徐淑华点点头觉得司宁宁说得有道理,可很快又叹道:“你把事儿想得太简单了,布票可不好攒。” “那可不一定。” 上午累着了,这会儿身体乏得厉害,小风一吹瞌睡就来了,司宁宁又打了个哈欠,微挑的眼尾,纤长睫毛坠着两滴晶莹生理泪水, “嗯?”徐淑华茫然了。 司宁宁歪躺床上,一手托腮懒洋洋的点醒徐淑华:“乡下不比城里。” “城里不少人能开工资,大多只有短票的时候,买布那几毛钱怎么都能凑出来。” “可乡下不同,各种票据每月、每季或者是年底定期发,各公社大队下面,社员每天都要忙活下地,哪有功夫去找挣钱的营生?” 所以也就造成了一种现象,乡下人手里布票之类的票券会相对富足一点,毕竟买东西钱和票缺一不可。 经司宁宁这一点,徐淑华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可还没确切抓住,就被她否决了。 原本想着在这边换好布票,再寄给家里的爸妈、弟妹,可一想,布票和粮票一样,分地区票和全国通用票。 顾名思义,全国通用票在哪里都可以用,而地区票,仅限票据上的地点,别的地方是无法使用的。 要是她的家境跟司宁宁一样,说不定还可以让家里寄钱过来,她在这边把布买好了再寄回去。 可事实呢?她跟司宁宁的家境差了十万八千里。 徐淑华轻轻叹了一声,撇开脑海杂七杂八的念头,笑道:“我虽然不会做衣服,不过我会做鞋,你回头要是做衣服有边角料剩下,可以攒一攒,到时候我帮你……” 咕哝半天不见身边有动静,徐淑华侧头一看,那自信又漂亮的姑娘脑袋歪向一边,纤长浓密像小扇子似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层浅淡阴影,人早在不知不觉中睡熟了。 徐淑华轻轻叹了口气,半晌笑得有些无奈,轻手轻脚帮司宁宁脱了鞋,又把她小腿挪到床上稍稍调整了一下睡姿,起身将窗户撑到最大,徐淑华出了房间。 禾谷和早苗还在门前蹦跶,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顺口溜,徐淑华默默听了一下会儿,招手把早苗叫到了跟前。 “怎么了知青姐姐?” 徐淑华家里弟弟妹妹多,跟小孩相处也算有经验,当下躬下身笑容温和问:“在外面玩着热,要不要进屋睡会儿?” 司宁宁今天睡着了,凉席自然而然没办法腾出来,徐淑华本来想着让两小只进房间,暂时睡她的床铺,她在堂屋桌边对付眯一会儿就行。 早苗却在她话音落下后,扭头看向树影下的禾谷,“二哥?” 早苗在争取意见。 禾谷拍拍手站起身,不解地问:“司宁宁呢?” “宁宁睡着了。”徐淑华如实回答。 禾谷对徐淑华不熟悉,对她说的话也不那么相信,登时跑到窗边,小手扒着窗柩朝里看了一眼,确定司宁宁真的睡着后,他转过身又走回门口。 “谢谢你,知青姐姐,那我们晚点再来。”禾谷横在早苗跟前对徐淑华说道。 几乎是话音落下,他就转身朝知青点屋侧走。 早苗慢吞吞跟在后面小跑,“二哥,等等我!” 禾谷很有灵性,换句话说,就是很聪明。 他喜欢谁就愿意跟在谁身边,不喜欢或者不熟悉的人,很难跟他亲近,但同时,礼貌、礼节方面,只要是大人点过的地方,他也不会出半点差错。 徐淑华弟弟妹妹多,小孩子多么刁钻的脾气她都见过,察觉到禾谷的排斥与疏离,她也没有生气。 反之觉得这是小孩子认生,再正常不过的表现。 归根到底,最后不过一笑了之。 知青点怪异的气氛仅持续了一个上午,在那个上午过去之后,知青点的大家各司其职,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远点,又好像没有。 比如姑娘们每天照旧欢声笑语不断。 再比如男知青里的莫北,性子仿佛比之从前还要清冷几分,从那个下午之后,又或者说是那个上午之后? 没有人再看见他笑过。 少年人还未摸源于清胸腔内的朦胧心意,就已经遭到了扼杀。 象征着美好、浪漫与神圣的爱情,还未触及到一丝半点的甜蜜,就先被泼了一盆冷水,尝尽失意与酸楚。 大概除了莫北本人,没有人能懂得他复杂的心境转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连接两天的大幅度忙碌之后,时间终于到了司宁宁和霍朗约定去县里的日子。 去县里的头天下午,司宁宁去队里开介绍信,其实心里很忐忑的,因为这事她从头到尾都没出面,全部都是霍朗一手包办,开介绍信的时候就担心会撞上赵宏兵的黑脸。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赵宏兵对她很客气,还客套地说了一些让她云里雾里的话: “司知青,你是文化人,跟文化人打起教导来应该也容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尽全力!” “咱们第三是生产队年底分粮,就指着你了!” 司宁宁含糊应声,大概猜测到应该是霍朗给她拦了什么活儿。 赵宏兵说得挺严肃的,司宁宁心里琢磨着祈祷,霍朗给她揽的别是什么高强度、难以完成的工作。 要不然等到时候不管是她还是霍朗,都不好收场。 以司宁宁的知青身份,去县里的机会真的不好得,这回能沾光去一趟,司宁宁很感激霍朗,绝对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拖霍朗后腿。 回到知青点,司宁宁大概说了一下明天要去县里办事的情况,徐淑华她们三个商量明天暂时由谁先顶替一天做饭的时候,司宁宁则是怀揣小忐忑到处洗涮。 等到晚上夜阑人静姑娘们都睡下了,四您能又进空间收拾了一圈,差不多把第二天可能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这才出空间睡觉。 日月调转,斗转星移,天空浓墨褪去,东边逐渐浮现与层鱼肚白。 随着若有若无的公鸡打鸣声传来,司宁宁已经从床上坐起身。 屋里几个姑娘还在睡,许是日常工作太累,偶尔还会发出一声轻鼾。 司宁宁轻手轻脚起身洗漱,末了将头发打散梳顺,十根纤长手指在发间穿梭,很快就将头发扎起。 司宁宁晃晃脑袋,确定头发不会松散,这才起身往生产队那边走。 去县里跟去镇里不同,尤其还是跟霍朗一起,背大筐太过惹眼,司宁宁就只背了原身从家带来的土黄色单肩背,外加一个军用水壶。 题外话: 阿谣哭唧唧:右手腱鞘炎犯了,明天请假一天! 后天准时更新,411爆更3w,你们要爱我呀,一直爱我!我会努力的!奥利给! 第171章 梁院士 但其实,筐什么的,一早就被司宁宁放进了空间…… 身上没有负重,司宁宁脚步也轻快起来,七八分钟就从知青点绕到了生产队,隔着老远就看见朦胧光亮中站着一个高大结实的大个子。 “霍朗!” 这个点儿社员们都躺在床上琢磨是睡一会儿还是直接起呢,外面根本就没人,会等在这里的,不是霍朗还能有谁? 司宁宁提起步子跑了过去,等到了霍朗跟前,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先听霍朗开口道: “今天头发怎么这样扎?” 小姑娘今天把头发盘起来了,搂着纤瘦莹白的脖颈,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脆弱得不用多大力气就能掐断。 “怎么?是怕我揪你小辫子?”霍朗揶揄问。 ……讨厌的家伙! “你揪别人辫子,好好意思说?”司宁宁吃瘪瞪了霍朗一眼,反手摸了一把头发。 麻花辫从脑袋左侧一路编到右侧收尾,乍一看像是普通麻花辫盘起来,实则要比编麻花辫麻烦得多。 不过之所以把头发盘起来,不乏提防霍朗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天热,麻花辫一长条坠在脑后,后脖颈经常出汗。 司宁宁收回目光,小手手扥住前胸背包带子,往前一步和霍朗并肩前行,“不说这个了,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霍朗偏头问她,之后又错开一步走在司宁宁前面,“早上露水大,跟我后面。” 司宁宁步伐微顿,不禁哑然片刻。 她这一慢下,前面霍朗纳闷回头,“走啊。” “……哦!”司宁宁闷闷应声,晃去脑海一闪而过的奇怪想法,重新恢复平时的朝气,小步跑着跟在身后,“我昨天去开介绍信,队长说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给我揽了什么活儿?” “嗯……”霍朗顿了一下,嗓音嘶哑笑了声,“是有个事儿,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一个借口。” 说罢,侧向回头含笑睨了司宁宁一眼,“我会处理好。” “可到底是什么事?”司宁宁桃色唇瓣轻抿,“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知会一声?” 霍朗深邃眉骨一闪而过的轻皱,以为司宁宁是因为被强迫揽下“麻烦”事而感到不耐烦,刹那的一瞬间,霍朗心里闪过一样情愫。 失望,失落……有一点复杂。 而就在霍朗以为,司宁宁好像并不如想象那么灵动、通透时,后脊背衣角忽然被一道若有若无的重力扽住。 那小姑娘絮絮叨叨说道:“如果有事情是我能使上劲的,我一定会帮。” “但是你下次可不可以先跟我一声?” “万一你答应人家了,我又确实做不到,那以后相处大家怎么看我?”caso 清脆的嗓音带了点小气愤,又有点无奈。 霍朗深邃眉骨扬起,下沉的心忽然豁然开朗。 是啊。 如果司宁宁是个嫌弃麻烦的人,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主动要求着想要帮禾谷…… 他刚才在想什么?竟然会觉得司宁宁是那种人? 霍朗叹了口气,心情倏地明亮起来,可就在这时,后脊背衣服忽然又被扽了一下,司宁宁声音明显拔高:“我跟你说话呢!” “听见了。”霍朗揶揄应声,又说:“知道了。” “那你还不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是关系熟络到了一种地步,又或者是,被霍朗关照的次数多了的缘故,司宁宁的口吻中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横。 “好,告诉你。”霍朗哑然一笑,将事情娓娓道来:“其实就是……” 其实就是盛夏丰收季,一批新的粮食收上来,除去上交给公社的公粮以外,生产队还剩下不少。 那些粮一般会存入生产队的仓库或者粮仓里,等待秋季粮食一起收上来后,在年底按照社员们一年的劳动工分去计算,每家每户的去分。 三队粮食放在仓库里,平时白天由记分员看着,晚上安保队的人偶尔路过巡逻,偷粮的人好防范,可会打洞老鼠就不好说了。 所以就需要一只守粮仓的猫。 而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去养猫? 野猫倒是有,可那些玩意儿就跟成了精一样,可没人能逮着它们, 唯一能找到猫又刚好被霍朗知道的,就是县里。 司宁宁听得云里雾里,“你知道哪里有猫,你借一只,或者直接带回来一直不就好了吗?这是用不着我去?” 司宁宁不明白,赵宏兵为什么会答应。 霍朗笑了一声,嗓音低哑的解释:“我跟队长说,养猫的是个文化人,脾气不好,司知青的文化在知青里属于拔尖儿的那个,让她去说不定能行。” 司宁宁一阵词穷。 这么说的话,这事好像能说得过去? 可好像又有些牵强了…… 司宁宁犹疑不定,说着话已经走到山里的索桥处,天色已经大亮,而索桥的另一边停靠着一辆军绿色的小皮卡。 是上回送霍朗回来的那辆。 司宁宁偏头看霍朗,霍朗正好也侧头看向她,硬朗的面容带了丝笑意,“每个月的这一天我都会去县里。” 所以皮卡才会提前等在这里。 司宁宁点点头,也不奇怪之前霍朗会把进县的时间挑在这一天了。 她之前从县火车站到公社集合,那拖拉机摇摇晃晃走了两个多小时呢。 这要是没个车代步,腿着去估计得走一整天。 两人上车,霍朗坐进副驾驶,司宁宁坐后排座位,期间霍朗简单地做了个介绍:“这是小单(shan),这是司知青。” “司知青你好,我叫单满堂,你叫我小单或者单同志都行。”驾驶员单满堂从后视镜跟司宁宁打招呼。 司宁宁唇瓣弯起,点头回应,“你好,单同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霍朗在和单满堂交谈,司宁宁没怎么听,偶尔会有一两个钻进耳里,比如“巡逻”“新兵选拔”等等。 应该是和霍朗在县里的工作有关系。 司宁宁没留意,目光看向窗外打量,原本是在看风景,然而因为昨晚忙到太晚,今早又起得太早,没一会儿功夫司宁宁的眼皮就已经在打架了。 又过了几分钟的时间,司宁宁脑袋一歪,整个人顺着椅子靠背在颠婆中慢慢歪向一边,直到彻底窝在座位上。 司宁宁睡熟的瞬间,车内安静下来。 单满堂瞟了一眼后视镜,没好意思多看,“霍朗同志,这是你对象啊?” 霍朗被这句“对象”震得脑袋一麻,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是队上的知青,进县办事的,顺道带一段。” “哦!” 车子摇晃到县里,司宁宁一路睡得也不安稳,几乎在皮卡停下的瞬间,她眼皮颤了颤,跟着睁开眼。 思绪还有些茫然,身侧车门被打开,霍朗躬身看了过来,“睡醒了?” “嗯……”司宁宁打着哈欠点头,往外挪着下车,“已经到了吗?” “嗯。” 霍朗应了一声,司宁宁下车后,他转向副驾驶车窗跟单满堂打招呼,“我处理点个人私事,你帮我给师长带句话,一个小时后我会准时到达。” “收到,放心好了霍朗同志,你的话我一定带到!”单满堂笑了笑,目光又往霍朗身后的司宁宁身上瞟了一眼,这才踩动油门掉头离去。 “走。”霍朗发声,人已经走在前面。 司宁宁跟在身后,“现在就去找猫吗?” “不。”霍朗摇摇头,之后任司宁宁再问什么,他都没说话。 司宁宁茫然跟在身后走了几分钟,前面霍朗忽然停下脚步,她跟着顿住步子抬头往前看,这一看就傻眼了。 “国、国营饭店?” 霍朗侧头看司宁宁,“先吃饭。” 不等司宁宁说其他,霍朗已经大跨步迈过门槛。 “……”司宁宁被动进入国营饭店,一进去又听霍朗道:“你去二楼先找位置做,我马上过来。” 司宁宁只好照办。 县国营饭店比镇上的国营饭店要大不少,空间更开阔,桌椅板凳的油漆也是半新、八成新的样子,看上去面貌都不一样了。 司宁宁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注意到墙壁上标语之间还挂着挂钟,她赶紧摸上脖颈处的毛衣绳,从领口带出拆去表带的“怀表”。 司宁宁之前在生产队上根据上下工哨声调整过时间,这会儿再跟饭店的挂钟一对比,发现她表上的时间要慢十二分钟,也还算可以,这个时间相隔的不算太夸张。 司宁宁按照挂钟上的时间调整表上的时间,调好后把表塞回衣服里,正缝霍朗端着托盘从楼下上来。 “这里!”司宁宁举手招了招。 等霍朗走近放下托盘,司宁宁扫了一眼,直呼好家伙。 两份雪菜肉丝面,一份梅菜扣肉,还有四个芝麻酥饼,一碟清浊菜心。 有荤有素,大多都是细粮,司宁宁打量的空档,面前已经被递过来一碗面,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一顿至少要两块钱。 司宁宁慢吞吞吃着面,“一会儿我把我的那份给你。” “先吃饭。”霍朗道。 司宁宁只要默默吃面。 霍朗豪迈吸溜一大口,不经意抬眼看见司宁宁慢条斯理地吃相,他定定看了会儿,忽然开口:“吃完饭,我先带你去发电报……你要是记得你家那边的电话,打电话也行。” “等忙完了这件事,大概需要你先等待一下,我处理一下县里那边的是事……之后我带你在县里转转,晚点我们回独队里。” 司宁宁一直默默地在听,听到末尾,她弯月眉蹙起,十分不解地问,“那猫?” “猫……”霍朗顿了一下,半晌失笑摇头,“怪我之前没跟你说明白,梁院士脾气古怪,想要从她那儿借走猫,不可能的。” 司宁宁眉心皱得更紧,“那你还答应队长?” “猫借不到,回去多买几个老鼠夹就是了。”霍朗低头,又吸溜了一口面。 他人长得硬朗帅气,也不像后世那种花瓶、小鲜肉似的,刻意顾及形象什么的,相处起来要更加自然舒服。 不过此时此刻,司宁宁心里还是腾起了一丝丝的不悦,她皱着眉,一双鹿眸倔强固执地望着霍朗,“猫是猫,老鼠夹是老鼠夹,你这样,不是糊弄队长吗?” 霍朗一碗面刚好吃完,抬头深邃桃花眸直直与司宁宁对视。 他脸上没太多表情,可神情仿佛在问司宁宁:那你觉得怎么办? 司宁宁被他盯着不自然地躲开视线,咋说这借口也是霍朗为了带她来县里才说的。 可是连试都不试一下就回去了,司宁宁总觉得很不甘心,“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可以呢?万一能行呢?” “你知道那位梁院士平时的落脚点吗?或许我可以试试?”司宁宁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之前已经给家里去过信了,现在没什么需要发电报告诉他们的……你可以去忙工作,这段时间我自己去找梁院士。” 饭桌上忽然安静下来。 司宁宁隔着桌子望着沉默的霍朗,小心翼翼地试探性:“不行吗?霍朗!” 司宁宁哭丧着拖长音,明明是一副有求于人的架势,可叫人听在耳里,就跟撒娇似的。 “不是。行。”霍朗眉尾微挑,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拿起一个酥饼咬下一口,“那这样,吃完饭你先跟我去党委部门,等忙完我们一起找梁院士。” 党委部门……一听就很严肃的样子。 司宁宁犹豫了一下,没有急着答应,反是问道:“你大概什么时候忙完?或者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找梁院士。” 霍朗心里盘算了一下,道:“差不多要下午两点。” 两点么…… 司宁宁视线往霍朗背对的那面墙上扫了一眼,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二分,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差不多五个小时。 想清楚后,司宁宁推阻道:“我就不跟你去了,难得来一回县里,我想转转,嗯……两点前我们在这里碰面,到时候再去找梁院士,行吗?” 第172章 纺织厂家属楼 霍朗上下扫视司宁宁,反问她:“你行吗?要是走丢了……” “县里又不是山里,而且我有嘴又认字,找不到了找人问路就是了,你别小看我!”司宁宁轻哼瞪了霍朗一眼,筷子伸出在梅菜扣肉里夹了一筷子,也就眨眼的功夫,司宁宁瞬间被调转了注意力,惊呼道:“不是梅菜扣肉吗?怎么不见梅菜?这是干豆角?” “豇豆扣肉是浠县的特色做法,你尝尝看,味道不必大城市里国营饭店的梅菜扣肉差。”霍朗说着,很自然地就给司宁宁夹了一块字。 不过他夹的不是干豆角,很是三块很扎实的肉,以至于那碗里的肉直接少了三分之一。 司宁宁始料未及,只能眼睁睁看见那肉被房间碗里。 雪菜肉丝面算清汤面的一种,几块肉放进碗里,油花瞬间飘荡开来。 那肉肥的居多,要是70年代的原居民肯定是爱吃的,可司宁宁不一样,她来自未来,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肥肉司宁宁根本就吃不下,而且比起肥肉,她更喜欢吃瘦肉。 不过眼下肉已经放进了碗里,也不能夹回去给霍朗,更不能浪费,司宁宁轻叹了口气,脊背微躬颇有些生无可恋的韵味夹起一片肉咬了一小口。 “嗯……” 怎么说? 其实没有很油腻的感觉,瘦肉部分有点柴,肥肉部分很软糯,只有边缘肉皮的位置有一点点的硬,至于味道嘛…… 有点点像酱香肉,不过肉内汁水更足,吃起来也比酱香肉的口感更润滑。 很香。 司宁宁觉得,这肉配米饭吃应该会更好。 吃完肉,司宁宁又夹了一筷子干豆角。 豆角皱巴巴的,不论是颜色还是品相,都和干枯的老树枝很像,但吃起来味道却让司宁宁觉得很经验。 豆角虽然干巴巴的,但如果嚼到其中隐藏的豆粒,会有一只糯糯的口感,加之上锅蒸煮的时候,豆角里吸满了肉里溢出的汤汁和油脂,素和荤相互中和,非但不油腻,还越嚼越香,简直比吃肉还要过瘾! 之后司宁宁严肃拒绝了霍朗的几次夹肉行为,反之,碗底余下的干豆角则被她包圆儿了。 等司宁宁进行完清盘轻动,捧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靠在椅子上舒坦叹气,那边霍朗也已经干完四个芝麻酥饼,也差不多包了,“好吃吗?” “何止是好吃?简直是幸福啊!”司宁宁感叹道。 有荤有素,味道过得去,最只要的是,她只负责吃,不需要自己做,这还不算幸福? “下次得空再来,等到了冬季莲藕问世,到时候可过来尝尝藕夹……知道吗?h省有一个湖,从那儿出来的莲藕清一色的都是九个孔。” 九孔藕? 司宁宁来了点兴趣。 九孔藕的说法她以前也听过,知道是南方某地产出的,但是没想到,现在居然会距离她那么近,就在同一个省! 司宁宁想多问两句,霍朗却看了一眼窗外,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 “一个人真的能行?”霍朗目光迟疑扫视司宁宁,“还是先跟我回党委部门,你想在县里转转,我跟小单打声招呼,让他开车送你。” 仿佛是为了说服司宁宁一般,霍朗后面刻意又补了一句:“坐小皮卡多气派。” “……”司宁宁额角一排黑线,轻了轻嗓子再次拒绝,“真的不用,我就在附近转转,丢不了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司宁宁态度坚定,霍朗没了办法,只好答应。 越好两点在国营饭店集合,霍朗起身要走,想要什么从口袋摸出几张票打算递给司宁宁,让她中午买饭吃,难料刚一伸手,司宁宁拿着花花绿绿票子的小手也递了过来。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半空队上。 司宁宁抬眼与霍朗对视,满目不解,“你干啥?” “你做什么?”霍朗反问。 “给你钱票啊,午饭我们a……刚才吃饭,我的那份。”司宁宁解释着,之后简介弄清楚霍朗给她钱票的用意,她真是差点被气得笑出来。 司宁宁呼出一口气,清澈鹿眸上下扫视霍朗,“你这是把我当你对象对待了?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 霍朗哑然。 他对司宁宁肯定不是当成对象那样,但是这会儿顶着司宁宁的目光,“对待孩子”这几个字他也不能说出口。 要不然按照他对这妮子的了解,她指定得蹦起来跟他叫嚣“谁是小孩”了。 霍朗一搓前额头发,站起身,“行了,那我先去忙,两点你别忘了。如果找不到这儿,就跟人问党委部门,那儿有县里最高的楼,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司宁宁不耐烦摆手。 即使霍朗不说,她也感觉到了一些。 小孩就小孩,反正该讲道理的讲道理,该怎么相处的还怎么相处,基本没差。 想归想,可望着霍朗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司宁宁又无意识轻哼了一声,“明明也比我也没大几岁……” 夏风带动窗柩发出的牙酸声音唤回了司宁宁思绪。 司宁宁拍拍脸,下楼询问柜台大姐,哪里有厕所,得知国营饭店有独立厕所或,司宁宁按照提示去找厕所,期间沿路打量,发现厕所正对饭店后门,眼下后门大开,还有人扛着网袋正往后厨送土豆。 司宁宁心思微动,进厕所后反手插住门闩,五六分钟在从厕所出来,便是以一个清瘦小子的模样。 司宁宁提着空背篓,巡视从国营饭店后门离去。 县里不常来,地形不熟悉,加上时间也有限,司宁宁这回只在脸上做了遮掩,为了能走快点节省时间,脚上穿上的是一双黑色布鞋。 浠县比巴河镇大很多,各种巷子错综复杂,司宁宁差点迷路,最后顺着朦胧人声才渐渐回到主要路段。 街上人不少,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穿白衬褂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飞快驰过的男人,看打扮,如果不是工厂正式工,就应该也是什么供销社主任或者百货大楼经理之类的人物。 司宁宁边走边打量,不知不觉一栋挂着招待所牌子的小二栋平房,正缝里面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婶出来倒垃圾,司宁宁脚步一快迎了上去,“大婶!” 说着又磕巴补了一句口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婶,我、我能跟您打听点事儿不?” 司宁宁不好意思挠了挠耳后,比之之前清俊小伙的形象,她这回说话故意磕巴,面上也做出羞赧神色,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没多大年纪,还在怕羞的男娃。 果然,大婶丝毫没有预防心理,扫把拍拍铲垃圾的簸箕背面,倒完垃圾后还扣着司宁宁胳膊往路边带了带,“啥事儿啊小同志?” “我、我大姐生孩子了,我娘让我来县里送东西,说是什么厂,我给忘记了,现在找不到地儿了……” “嗨哟,添人口是喜庆事儿咧!”大婶先是夸,见司宁宁神情着急,连忙安抚道:“小同志你别急,县里的厂子就那几个,啊……” 大婶想了一下,反手用胳膊手夹住扫把和簸箕,掰着手指给司宁宁数,“有纺织厂,砖厂,屠宰场,就这三个。”筚趣阁 司宁宁快速思索了一下,道:“大婶,我想起来,我娘说让我去纺织厂!” 见司宁宁想起来了,大婶松了口气也为她感到高兴,不过旋即又问:“那小同志,你大姐是家属还是工人?” 一听这话,司宁宁就猜测到了一些,估摸是县里工厂跟家属楼应该是分开在不同的地方。 这样也好…… 想着,司宁宁答道:“我大姐是家属,我姐夫在纺织厂里工作,大姐跟着一起过来料理姐夫起居的。” 招待所大婶登时了然笑了,给司宁宁指了个方向,道:“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往左拐走到头,到时候再往左拐走上二百米的样儿,看见挂满衣裳的巷子,那儿就是纺织厂的家属楼了。” “你呀,到那儿去了在找人问,要是还是问不着,就喊一下试试。你姐要是刚生娃,肯定在屋里没出去。” “好的,谢谢大婶!”司宁宁咧开微笑,冲这位大婶深深鞠了一躬,之后转身离开。 时间太短,来不及摸s县里黑市在哪里,工厂后门倒是可以试试,可那边需要等到中午工人们下工才行,时间太过紧凑。 思来想去,没有哪里比家属楼更合适的。 人口密集,而且家里至少有一位是在工厂里工作的,有主要收入来源,手里的钱票相对灵活一些。 在去纺织厂家属楼之前,司宁宁又找人问了路,在百货大楼买了一杆小秤,这才朝目的地出发。 家属楼立在一条巷子后方,楼房外侧大部分墙皮脱落,楼体局部有明显皲裂的缝隙,还有雨水浸泡青苔滋生的痕迹。 而家属楼和巷子之间的过道更是拉扯了无数条绳子,上面挂满各色打着补丁的衣服褂子。 说是家属楼,可司宁宁看在眼里的第一感觉是认为这里更像是贫民窟。 拥挤杂乱的感觉,比之之前在镇里看见的居民楼还要不如。 她那些东西,真的能卖出去么? 来都来了,没道理试都不试就打退堂鼓…… 司宁宁自我打气,蹲身做出找东西的模样把肩上的空背筐放了下来,小手揭做遮掩的布料一角,探进背筐从空间去除一部分东西。 司宁宁反向把筐背在跟前,边走边打量。 三米多宽过道里,不少婶子和年轻媳妇架着盆洗衣服,家里有小孩子的就往旁边放个桶,再把孩子往桶里一搁,免得摔倒,也免得到处爬,眨眼就找不到人的情况发生。 司宁宁走走停停,也不敢贸贸然开口,就怕招惹是非。 那些婶子和嫂子们倒是注意到司宁宁,但看司宁宁的一身打扮,单看布料也是不差,只以为是哪家的弟弟或者是侄子过来了,压根没往“倒爷”上面想。 就这么走走停停,司宁宁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正当她掉头要往回走时,忽然听见有两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交谈: “害,这事儿啊羡慕也羡慕不来!嫁个好男人就是女人的第二回投胎,只可惜啊,咱们没赶上个会疼媳妇的主儿……你瞅瞅那刘晓慧?连生两个丫头家里男人还疼得要命呢!那红糖鸡蛋的,每天都有。” “可不是咋地?红糖贵也不说了,好歹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也能买到,你说那鸡蛋那么难抢,她男人从哪儿搞回来的?” “还有哪儿?”女人声音因谨慎压得更低,“县里黑市你是不是没去过?指定是从那儿弄来的……只可惜咱们没胆儿,要是有胆子的话,也能——” 声音戛然而止,角落里议论的两个年轻媳妇齐齐抬头看向跟前一脸明朗笑容的少年。 周翠花嘴皮子一抖,迟疑询问:“小、小同志,你有事?” “两位嫂子,我想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司宁宁放下筐,佯装憨厚揭开上面封口的布,大剌剌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给两人看,她咧开笑问,“我大姐叫朱红花,前两个月搬过来跟姐夫住,我娘算日子说我大姐要生了,叫我送点东西来。我找了半天没找着我姐人,你们认识她不?” “她是纺织厂的家属不?这儿没有叫朱红——”周翠花话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杨芸拉住了。 “干什么?”周翠花''啧''了一声,杨芸先是摇头,而后下巴冲那筐抬了抬。 周翠花目光盯上了司宁宁背筐里的东西,喉咙滚动吞咽口水,完全忘记刚才司宁宁问的什么话了,赶在司宁宁盖上布之前,一把扒住背筐边缘,“卖吗?卖吗?钱?还是票,都可以!” 周翠花抬头看向司宁宁的目光跟饿狠了的狼似的。 司宁宁嘴角一抽,原本还想做做样子铺垫一下,现在铺垫都不用了…… 她唇瓣抿了抿,轻点了一下头。 杨芸招招手,三人一起往墙根死角走了走。 第173章 半根 “这肉好,这肉好!”周翠花猛点头,“小同志,这多少钱一斤?” 这个傻婆娘……还不知道价儿呢就先夸起来了,一会儿还咋杀价? 杨芸嘴角一抽,赶紧拨开周翠花扒着筐的手,“这肉要不要票?” “刚好路过听见嫂子们有需求,我也不说别的,嫂子要是打算要,我就给个实诚价,猪肉一块八一斤,不要票。猪板油一块九一斤。” 这回杨芸也绷不住了,差异地问:“真的假的?” 刚才周翠花说的黑市,她其实是去过的,之前在哪儿也碰到有人卖肉,但是都没多少,还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基本都是瘦肉,看着就跟肉联铺割下来的处理品一样。 而且价格还不便宜,一般看时候定价,多在两块到两块儿二之间。 再看眼前这小伙儿筐里的肉,肥多瘦少,油汪汪的,光是看着嘴里就已经在毛口水了。 不过想到什么,杨芸上下扫视司宁宁一眼,见司宁宁年轻没多大,最多也就十几岁,估摸没什么倒卖的经验,琢磨了一会儿抛出质疑,道:“黑市上肉都两块、两块二一斤,你怎么买得这么便宜?一斤差好几毛呢,别是哪儿拖来的病猪肉?!” 司宁宁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看着她说的价格便宜,心动了,但是还想更便宜呢。 司宁宁直接拨开周翠花又扒拉上来的手,盖上筐口布料,皱着脸满脸不高兴的就要把筐往身上背,“看嫂子你这话说得,别是看我年纪小想忽悠我的?你不要算了!我给我姐送去!” “唉!你这小同志咋那么着急呢?”杨芸急了,连忙把司宁宁了回来,“要,我要!我这嘴就是欠的……” 说着就往嘴上轻轻拍了两下,又一冲周翠花和司宁宁使眼神,悄摸摸道:“去我家?一层转角就是!” 这块是家属楼,这个点儿男的基本不在家,发生意外事件的可能很小。 司宁宁想了一下,点了头。 三人很快转移到杨芸家里,按照杨芸要求,司宁宁把框里的东西一一都拿了出来,肉十五斤,板油四斤,油纸包裹隔离的奶粉、红糖各十小袋。 那些肉昨晚司宁宁在空间已经称过,一条正好一斤,扣了洞用空间里的猪草藤串着。 把肉摆好后,司宁宁把刚买的称往旁边一搁,让她们自己称,她们更放心,也省的她麻烦。 周翠花利落的要了两斤板油,一斤猪肉,反之杨芸,她在十几条肉里反复挑拣。 司宁宁赶时间,就说了一句:“嫂子,这肉肥瘦都一个样。你们知道黑上猪肉的价格,肯定也看得出来我这肉只比黑市上好,不比黑市上差。” 确实是这样。 杨芸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挑了五条肉出来,让司宁宁算钱。 一旁周翠花瞪大眼睛问:“杨芸你咋买那么多?天热放得住不?” “咋放不住?一会儿我把肥的单独切下来熬油,下午在回趟娘家,给娘家送一条去。” 周翠花一听这话,再看看手里的板油,忽然就不香了。 是啊!这肉肥肉多,肥肉也能熬油啊! 想着,周翠花不好意思地看向司宁宁,“小同志,我、我这板油能退不?我多买两斤肉,行不?” “行啊!”司宁宁点头,反正也都还没给钱呢。 周翠花退了猪板油,也要了五斤猪肉,算下她跟杨芸各是九块钱。 “这天热,这么好肉你背着出去肯定也要闷臭了,小同志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我出去给你问问,我有几个好姐妹儿,估摸也都能买点儿。”周翠花道。 司宁宁点点头,“行,那麻烦嫂子了!” 周翠花给了钱,之后应声推门出去。 杨芸拼拼凑凑,手里钱就凑出来七块八,有点尴尬。 正想跟司宁宁上来,要不然少要一块算了。 司宁宁看出她的为难不是作假,脑瓜子一转道:“嫂子,你家里那口子是在纺织厂工作?家里有布不?处理啥的都行,可以低的。” “有、有!你等等。”杨芸把肉送去厨房,用麻布反复擦了手这才摸进房间,在房间衣柜下面翻腾半天,从里抽出一卷微有些发黄的麻布,“你看这样行不行?” 麻布是次等布,一般都是纺织厂送去给供销社的。 这类布颜色单一,而且十分单薄,一般作为处理布,供销社卖4分钱一尺,不要票。 司宁宁目测了一下,也没说抻开比量的话。 杨芸见司宁宁没提让她补钱的话,心里其实还有点犯嘀咕,总觉得沾了大便宜怪不好意思的。 琢磨了一下,杨芸道:“小同志,你这肉真的挺不错的,你给嫂子行了方便,嫂子也帮你一把,一会儿你别说话,看嫂子眼神行事,行不行?” 虽然有点云里雾里,不知道面前这女人整的哪一出,不过司宁宁还是点了头。 周翠花很快带了几个妇女回来,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几人一进屋看见摆在地上的肉,都是眼前一亮。 “怎么样?我没说错?”周翠花得意洋洋的道,就跟那肉全部都是她的似的。 众人打量肉的空档,杨芸把周翠花拉倒一边,几句话确定周翠花没说价格,杨芸把自己的想法跟周翠花说了一下。 周翠花有点犹豫:“这样不好?大家街坊街里的……” “有啥不好的?”杨芸“啧”了一声,拉着周翠花瞥了一眼司宁宁,继续道:“咱们已经占了便宜,要是再买个好,以后这小同志在来,咱们肯定还能得到更多优惠!” 周翠花心动了,“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司宁宁坐在一旁的旧椅子上喝着杨芸给她倒的凉白开,看那两个达成共识的女人一唱一和的演戏: “猪肉两块一斤,板油两块二,你们赶紧的!这么大的便宜不占还等啥时候?” “就是,我这侄子马上可就要走了!” 介于司宁宁带来的猪肉卖相好,价格又确实比黑市上低不少,在杨芸和周翠花的吹捧下,剩下五斤肉和四斤猪板油很快被一抢而空,就连小包的奶粉、红糖也卖出去不少。 送走那些人,司宁宁点了一下钱票,本来说想抽点出来给周小翠和杨云的,两人态度统一,都摆手坚决不肯要,直说让司宁宁下来回来的时候,再给她们一点便利就行。 司宁宁满口答应,心里却叹道:这个地方她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从纺织厂家属楼出来,司宁宁揣着刚赚来三十七块六毛钱钱,如法炮制跟人问了屠宰场家属楼的地址,不过这回买的却不是肉了。 纺织厂工人的家属通常不会缺布,桶里,屠宰场工人的家属也不那么馋荤腥,因为平时偶尔就能吃到,但类似布匹、奶粉这些,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基本没有获取途径。 司宁宁找了个角落,把昨晚收拾出来的布转移到背篓里,死命压实了这才朝屠宰场家属楼走去。 昨晚收拾最占时间的就是称肉和裁剪布料,串肉还相对好说,裁布真的是灾难,一个人不好操作,司宁宁裁坏了好几块布才渐渐上手。 布料的价格,司宁宁原本想以每尺六毛钱、不要票的价格往外销售,不过刚才在纺织厂家属楼那边跟杨芸大概聊了一下,司宁宁了解到了更多的东西,因此布料上的价格,也有一定的调整。 空间的布料都是穿越前在布艺城里买的,各色各系都有,有用于窗帘的那种厚实布料,也有用于床上用品柔软透气的,像那种质感好用于当桌面装饰的桌布面料也有。 虽然料子材质不同,但质量好却是统一的。 司宁宁给它们定价分别是八毛、一块五和两块一尺的定价。 对比当下年代的物价来说,这个价格乍一听会让人觉得离谱,可一想不要票,而且再把质量摆出来,让人亲眼看见,亲手触碰去感受,该买的还是会买。 司宁宁在屠宰场家属楼一个拐角借机把东西漏出来,立马就有人鬼祟上前询问,如司宁宁之前所料,有的人一听价格掉头就走,有的人则在摸过之后,买了好几尺,更有个别几个不同花色都买了一些。 “这花色好看,我大姑娘年底要嫁人了,正好给她压箱底。” “嗨呀,嫁姑娘买那么好干啥?到时候还不是带到婆家去,便宜了婆家?你啊你,真是傻!” “滚你娘的,老子疼闺女跟婆家有啥子关系?这是老子买给老子闺女的,到时候谁想打这主意,先看老子手里的杀猪刀同不同意!” 买布料的光头和另一个瘦高个几句话呛上了。 司宁宁不想把事情闹大吸引人注意力,在筐底翻了翻,扯出半块之前裁歪的布料递给光头,之后便息事宁人道:“害,自己的闺女自己疼,我是赞同叔的,要是闺女受了委屈指定得帮着出头,要不然你说这放纵第一回,不还得有第二回?” 瘦高个是屠宰场负责清洗内脏的,知道这光头是主刀杀猪的,杀猪也是门技术活儿,心知自己没有对方后台硬,瘦高个连忙点头笑着附和,“对对,是这个道理,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 光头“哼”了一声,接了司宁宁递过去那半块布小心收起来,继而顶着一脸油光笑的跟弥勒佛一样,“这布可是个好东西,小子,我也不白拿你的,我那儿刚拿回来一筐大棒骨,你要不要?要我就给你匀半筐!” 空间里有新鲜的猪肉,想吃棒骨也能先“挖”,可这年头对于普通人来说,猪棒骨也是个好东西,要是拒绝才是傻子呢,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司宁宁就说:“那敢情好?叔给我装点两根?我带回去给我媳妇吃。” 光头二话不说,扬扬手走在前面,示意司宁宁跟他走。 司宁宁在后面跟了一段,转角之后道路两侧零散种着几个国槐树,其中一棵树下堆了不少垃圾,隐约可以看见被火光灼烧过的黑迹,平时应该就是这片家属楼堆放垃圾的垃圾堆。 司宁宁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怎么留意,可打那儿路过时,那垃圾堆忽然“哗啦”的一声,一个人站了起来,“房同志,你可算是回来了!” 那人一身破烂,衣服接近土色打了近百个补丁,往垃圾堆里一蹲瞬间和垃圾堆融成一体,司宁宁刚才压根就没看见那还有个人,对方冷不丁站起身,着实吓得她一激灵,原地蹦了得有三尺高。 “我去……” 司宁宁拍着胸口,没控制住爆了一句粗口。筚趣阁 走她前面光头也被吓了一跳,等看清垃圾堆里的人后,光头“啧”了一声,颇有些不耐烦,“你咋又来了?你说你个女同志,不修边幅就算了,老在这地方扒拉……” 司宁宁这才反应过来,那叫花子一样打扮的人喊的“房同志”,是在喊她跟前的光头。 而且看光头的反应,两人貌似还挺熟悉的? 两个人说话,司宁宁没有插嘴,就在边上默默地听着。 “房同志,我有几天没过来了,你这儿今天有棒骨没有?能不能给我点儿?我、我……”叫花子同志看了司宁宁一眼,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这回不是空手来的。” 这话一出,司宁宁就大概知道,对方目的跟她差不多,只不过她是过来卖东西的,人家是来买东西的。 这叫花子打扮似的女人蓬头垢发看不起模样,不过听声音估摸得有三十多、四十岁的样子,从外形上看相当落魄,实在不像个有钱的主儿。 而且都这样的,有点钱买米买粮不香吗?跑来买棒骨? 司宁宁想着,又摇摇头。 还是不要以偏概全的话,万一人家是因为什么事才有这个需求也说不定。 光头发愁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我今天是有棒骨,但是我先答应了别人。” 说着,光头目光扫了一眼司宁宁,而后又继续说道:“我自己也得留点,这样,我也不要你钱了,这回允你半根。”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谢谢大家的打赏啦~大家的支持是阿谣坚持的动力!阿谣会努力的~ 第174章 基层劳动人民 “行、行!谢谢你啊房同志,我替党和人民谢谢你!”那女人连连冲光头鞠躬。 光头“啧”了一声,继续摆摆手,“可别了……小子,你就跟她一起在这儿等着,我上楼去拿,一会儿就来。” 司宁宁点点头,光头转身后,她还听见了光头的小声咕哝:“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放着个玩意儿养又养不活,还非要带着身边,把人拖累的啥也不是……” 这话应该是说一旁那个女人的。 司宁宁不明白事情经过不好多加评判,不过却对身侧那女人多了几分好奇。 偏头上下打量两眼,凑巧对方也在打量她。 本着礼貌和素质,司宁宁想着点点头笑一下也算是打招呼了,可就在这时,巷子里一阵清风急速而过,将那女人面前乱糟糟的头发带起,露出斑驳疤痕的脸皮和灰白外翻的左眼眼珠,画面过于惊悚,司宁宁克制不住抖了一记,脚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那女人也觉察到自己的脸吓到人,连忙将被风扬起的头发往下压,两侧拢到一起用手攥紧,生怕再漏出丁点皮肉。 那疤痕应该是烫伤落下的,加上眼珠过于恐怖,没有心里准备却是会被吓到,可反应过来之后,司宁宁又觉得有些抱歉。 司宁宁有意想说点什么,光头在这时拎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喏你的。”光头把半截碗口大的棒骨丢给那一个女人。 “小子,这是你的。”和给女人的不同,光头给司宁宁的,则是用编织袋装好的。 鼓鼓囊囊,真不老少。 “我要不了……”司宁宁想说要不了那么多,可以匀一点给那个女人,结果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吓着司宁宁,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拿到骨头之后,掉头就跑。 司宁宁只好转口,“谢谢叔,那我就拿着。” 光头点头,直言道:“小子,你叫我房胖子就行,我在屠宰场干活,以后有好东西可以来我这儿,到时候我买也好,拿肉或者肉票换也行,怎么都成,我看准你了,你这人实诚,我也绝对不坑你!” 说着话,房胖子宽厚的巴掌在司宁宁后背拍了拍。 挺豪爽的一个人,司宁宁感觉得到,于是也应道:“行,房同志,下回再有好的,我指定先来你这儿!” “这才对嘛,哈哈!” 从屠宰场家属楼离开,司宁宁寻了个偏僻角落进了空间,洗澡、卸妆一气呵成,末了粗糙涂了一点滋润的面霜以后,司宁宁把今天挣到的钱规制出来数了数。 纺织厂那边是三十七块六毛钱,去屠宰场家属楼后,所有的布和后来又补充的二十多袋奶粉全都卖了出去,反之红糖卖的很少。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供销社里有得卖,而且也不要票,就是贵点。 屠宰场家属楼那边赚了32块,大部分收入来源于布料,少部分是卖奶粉得来的。 奶粉每份只有一小包,莫约9克,勉强够冲三回,要是节省就想尝个奶粉味儿,当然也可以多冲几回。 这样的一包奶粉司宁宁卖两角,平时买奶粉分地方,一边需要外汇劵或者奶粉票,价格也不低。 司宁宁卖两角其实并不过分,只是有别的东西在跟前做对比,咋看都会觉得不值当,也的亏屠宰场的都是肥差,要不然可能真没几个人买。 司宁宁盘算以后看看能不能找到大点的袋子装,实在不行就不卖奶粉了,留着自己喝……自己喝不完就留给下一代,反正有空间也不会坏。 把钱票捋直轻点出来,照旧把保存程度较为完好的票子架在成语字典里,司宁宁回洗手间重新把头发编了起来。 她也不想每次倒卖完之后就洗澡洗头,但是没办法,戴假发的缘故头发都压塌了,不洗一下重新吹根本不能恢复原样。筚趣阁 要真顶着一个刘海乱飞、颅顶扁塌的发型去见霍朗,保不准就会被无意外是不是在路上被车撞过,或者是被人抢过。 收拾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戴上来时的背包和水壶,又把从杨芸那儿得到小卷麻布塞进包里背着,预备一会儿霍朗要是问起她买了什么,可以做个应答。 晃身出空间,司宁宁看了一眼怀表时间,下午一点零二分,也没别的事要干了,司宁宁直接转悠回了国营饭店。 到饭店时时间是一点半,司宁宁楼下楼上看过,没看见霍朗,料定霍朗会掐点来,她也没多想,花五毛钱和二两粮票点了一碗雪菜肉丝面上楼吃,刚放下托盘人还没坐下呢,楼梯口方向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司宁……知青。” 司宁宁回头,就见霍朗拿着两瓶玻璃瓶装的橘色汽水走了过来。 司宁宁干脆又站直了,“我以为你还要等一会儿……你吃了吗?我下楼给你点一份儿去。” “我在那边吃过了。”霍朗下颚抬了抬,示意司宁宁坐下,之后坐在司宁宁跟前,当着司宁宁的面,中指拇指屈起对着瓶口一弹,就听“啵”的一声,汽水瓶盖直接被弹飞。 “……”司宁宁呆了一下,讷讷道:“你手真有劲儿。” “你把脑袋凑过来,准弹你一个大鼓包。”霍朗哑声一笑,难得开起了玩笑。 然而这笑话并不好笑,还成功获得了司宁宁一个大白眼。 如法炮制开了另一瓶汽水,霍朗哑声笑着将其中一片推到司宁宁跟前。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逗司宁宁,瞅着司宁宁瞪眼,他反而有一种被逗乐的感觉。 司宁宁扫了一眼汽水没动,吸溜一口面后,她咽下食物抬眼问霍朗,“你对梁院士了解多少?” 一会儿就要去找人家了,司宁宁想提前多了解一点。 “不多,知道的一些也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霍朗如实说道,之后把他知道的,尽数都告知给司宁宁。 司宁宁听完之后,瞬间有些发愁。 这梁院士是从农科院出来的,一直研究动物学,据说之前被牵连送去过西北,查清楚之后才被组织转送到了h省,就地为人民服务,帮助处理牲口方面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来当兽医。 因为之前在西北的一些事情,梁院士性格一直很敏感,但是在日常工作上面也是兢兢业业,完全不怠慢。 就比如说之前跟吉岭大队一个公社的周岗大队那边,犁田的牛病了,咋治都治不好,社员们都准备揭锅盖料理牛的后世了,这梁院士一个人硬是从县里走去了周岗大队,帮人把牛给治好了。 要说这么兢兢业业又刻苦的人,在知道社员被老鼠困扰之后,就算手里没有猫,也能给配一副老鼠药不是,怎么也不可能不管,可人家就是不管了! 因为这里面,它也有一件事。 按照霍朗说的他所听到的版本,就是之前有人在秋收时过来借过猫,当时说好了过完年分了粮就给还回来,结果呢? 年过完了,猫是没还的,但是还了一副猫皮。 说是猫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药死了,后来又传出来,说是被人打了吃…… 反正从那以后,别说借猫,就是给附近公社、大队的牲口看病,梁院士都积极不起来。 这事儿别人怎么想,司宁宁不知道,反正她听完之后心里挺不舒服的。 那猫如果真的是被药死的,找个地方埋了也就完了,到点儿了给人赔礼道歉如实说,谁都无法预料的情况也确实没办法,大概率都是可以被谅解的。 可被药死的猫会被扒皮么?真正答案是什么,大家心里门儿清。 也难怪梁院士态度会变得刁钻。 “唉……” 忽然听到司宁宁叹气,霍朗低低笑了一声,“怎么?觉得棘手?” 转手又把汽水往司宁宁手边推得更近,“供销社放在冰褥子里冰过,喝喝看?” “……嗯。” 司宁宁犹豫了一下,托起瓶子喝了一口。 空间里有冰箱,司宁宁当然不是馋眼前的冰汽水了,而是纯属对这个年代的汽水感到好奇。 小口喝了一口,味道甜得过分,而且不知道是糖精还是色素,味道很大。很奇怪。 这样的一瓶汽水在供销社售价一毛,喝完把瓶子退回去,还能退五分钱回来,可是在大环境里,或许有许多的少年少女渴望、想要喝上一瓶这样的汽水,但实际上,大家并不会买。 因为觉得奢侈。 而这瓶在许多人眼里代表着“奢侈”的汽水,此刻在司宁宁眼里却并不好喝。 “不好喝?” ‘是很不好喝’这几个字在司宁宁舌尖上转了转,最终被她咽下。 司宁宁摇摇头,“没有。” 浪费可耻,但就这一回了,以后她遇到肯定不买! 司宁宁皱着鼻子又喝了一大口,继而将汽水往旁边推了推,继续一边吃面,一边跟霍朗交谈:“这个事情确实有点棘手,而且我们下午就赶回去……” “如果先前那只猫的事情是属实的话,这么短的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取得梁院士的信任,更别说借到猫。” 霍朗薄唇张了张,司宁宁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率先道:“让我试试,万一呢?实在不行我们就买老鼠夹。” 老鼠夹当然也是有作用的,可回想来之前赵宏兵的神色,明显还是希望能把猫带回去的。 许多的细节里也能体现出一些问题,例如老鼠夹毕竟是死物,无论作用还是灵活度都远不及老鼠的天敌。 越是想,司宁宁越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于是加速几口吃碗面,又闭上眼仰起脖子“咕咚咕咚”把一瓶汽水一饮而尽,末了把空瓶子推到霍朗跟前,抽了一口气站起身,“走!” 小脸板起,看着信心十足又夹杂几分视死如归。 霍朗无可奈何摇摇头,提起空瓶子跟在司宁宁身后下楼。 单满堂的车早就等在门外了,两人上车,再次经历十几分钟摇晃的车程,最终在一个破败的巷子口。 “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你的,晚点再过来接我们。” “知道了,霍朗同志!那我先祝你们好运,那位梁院士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单满堂呲出一口大白牙笑呵呵道,说完又看了一眼后排车座门口。 霍朗站在门边帮司宁宁打开车门,而司宁宁,几乎是从霍朗胳膊下钻过去的。 单满堂手里忙活打方向盘掉头,想到什么,他回过头来嘱咐了一句:“那个,霍朗同志,司知青,我听说那个梁院士见不得长得周正的,反正你两要去的话……注意点!” 说着,一踩油门跑了。 留下司宁宁和霍朗二人原地面面相觑。 司宁宁问:“啥意思?” “字面意思。”霍朗答。 见不得长得周正的人…… 司宁宁想了一下,道:“那要不然你别去了?你把我引到地方,然后你在路口或者哪个地方等我……” “为什么不是你别去?”霍朗淡笑问。 “梁院士不喜欢周正的男人,又不是抵触姑娘,我不去谁去?” 霍朗笑司宁宁单纯,也不解释了,长腿一迈走在前面,“快点,时间不多了。” 司宁宁弯月眉挤了挤, 念叨归念叨,脚下步子已经迈开,还是听话地跟在后面。 巷子错综复杂,里面的陈旧破败,比之刚进来时还要夸张,里面的住户也没有之前见到的那些体面,身上衣服不光打着明显的补丁,而且污渍黑漆漆的都快结饼了。 再看那一张张转过来打量黑瘦的脸,莫名让司宁宁联想到了国外闹叛乱的贫民窟,让司宁宁有点不适应,小手下意识攥住霍朗的后腰衣摆。 霍朗目光向后斜睨,看出司宁宁的害怕,他安抚道:“这条巷子里住的大多都是砖厂工人或者其家属,他们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司宁宁点点头,一听到原有,她紧张的心确实放下不少,甚至都觉得眼前的基层劳动人民的面孔都亲切和善了起来。 砖厂工作特殊,而且工作量很大,在卫生方面确实要落后县里的其他两个厂子。 第175章 司宁宁的秘密 如霍朗所说,那些人并没有恶意,在打量之后,有人好奇上前询问,得知司宁宁和霍朗两个人的身份和目的时,还热情给指了路: “你们顺着这条主道走到头,从那儿左拐就能看见一个草棚,梁院士就住在那儿!” “谢谢叔。”司宁宁松了霍朗的衣摆,微微躬身感谢。 黑瘦的汉子“哈哈”摆手,“害,多大点儿事?你们快去,晚了梁院士指定就不在家了。” 司宁宁点点头,侧身与霍朗对视一眼,两人朝着汉子指的方向走去。 刚开始听见“草棚”,司宁宁还没意识到什么,等转弯之后,看见几十米开外的破败草棚,司宁宁晃晃脑袋,弯弯眉质疑打结:“梁院士就住在这里?” 草棚黑灰色,茅草已经接近腐败,支撑棚子重量的是两根腕粗的树干,其中一根歪歪立在那里,整体连个正经的门都有。 现在门仅是一个被拆解开来的蛇皮袋,蛇皮袋边缘被扣出洞,用麻绳穿过草草的系在门框顶上,从上往下坠着做遮掩,但其实并遮不住什么,风一吹就会被掀起,没风的时候只要蹲下身。也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 整个棚子不光陈旧破败,而且摇摇欲坠的随时就有倒塌的风险。 霍朗也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迟疑了一下,他推测道:“虽然从西北那边转过来,但看眼前这阵势,应该是个人成分上仍存在争议。” 要不然一个正经的院士,怎么也不可能住这样的地方。 提起成分,司宁宁想到了队上的胡婆,这梁院士应该和胡婆一样,是hei五类的其中一种,又或者像霍朗说的一样,身份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被人利用猜忌上了…… “过去看看。”司宁宁扽住背包带子,把因为走路挪动到后腰的背包调整回腰侧,率先提起步子。 梁院士是兽医,自己应该也有饲养动物,走进草棚就明显闻到一股猫尿的味道。 司宁宁曾经也有过养猫经历,对着味道很熟悉。 草棚里有“咯噔噔”的声音传来,像是用很钝的刀在切东西,又像是封闭的铁盒子里放进去了几粒小石子,之后又被晃动的声音。 司宁宁站在门口,这个一道蛇皮袋帘子试探喊道:“梁院士,您在家吗?” 无人应答,里面“咯噔噔”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看这情况,应该是有人的。 司宁宁紧张舔舔嘴唇,心里琢磨出话术后,开始诉说来意:“梁院士,我是巴河公社的知青,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要拜托您,如果可以,能跟您当面说吗?” “……” 屋里仍然没有动静。 司宁宁偏头看向霍朗,眼里闪过一丝无措,仅是一瞬,她又看向门口试探喊道:“梁院……” 这次还没喊出口,身后忽然“哗啦——嘭”的一声巨响,司宁宁刚才注意力集中,完全没有防备身后,冷不丁被这一声巨响惊得一记激灵。 霍朗先她一步转身,一条结实的胳膊已经横在司宁宁身前,以一个护短的姿势将她护在身后。 司宁宁回头看见身后脚边堆着一堆腐木干柴,还有一些明显还挂着各种污垢的袋子,因为被人重重摔在地上,有些带湿迹的污垢被反向弹起,溅在了司宁宁和霍朗的衣服上面。 站立方位不同,大部分污垢都被霍朗挡了去,司宁宁看清情况,眉心不由轻皱,可看清棚檐外面站着的人时,她眉心舒展,一双鹿眸渐渐愕然睁大:“你……您是梁院士?” 草棚外面站在太阳底下的,可不就是司宁宁之前在屠宰场家属楼遇见的那个女人么? 那个脸上有着明显疤痕的女人。 她是梁院士? 司宁宁有点不敢置信,可如果对方不是,那也不会把东西丢在这门口,如临大敌一般站在这里跟他们对持? 在这个时代的背景框架下,虽然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说法,但实际上女性绝大多数仍然得不到公平对待,没有几个女性能成功上完大学,更别说被评定为拥有最高学术的“院士”。 因而初时听见“院士”两个字是,司宁宁下意识地把人们口中的梁院士视为了男人,可此时站在眼前的,不光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这么落魄的女人…… 司宁宁感觉认知受到了冲击,而且,心里有一种无法言喻复杂的感觉。 她原本以为,这位院士只是住的地方不好而已,完全没有想到处境会这么差…… “梁院士,您……” 司宁宁刚开口,看似比他们还要紧张的梁院士已经镇定下来,躬身拢起柴火码在一边,声音沙哑疏离道:“要是给牲口治病,你们就留下地址,过两天抽出时间我会过去看看。” “要是是来的要猫的……哼。”梁院士用力把柴火往下压,同时哼了一声。 她头发散乱压根看不清脸,更别说神情,可单从声音上听,从提起“猫”开始,她语气明显冷下一个度不止。 之前霍朗听说的那件事,八成是真的跑不了…… 意识到这一点,司宁宁忽然觉得这事更加棘手了。 只是想到什么,司宁宁又在瞬间之中转了话风,“那好……这里有点乱,那我们帮你收拾一下在离开。” 说着,不等梁院士拒绝,司宁宁就向霍朗眨了眨眼。 后者立即会意,挽起外褂袖子先冲着歪歪斜斜的承重的木桩子伸出手。 那木桩不过腕粗,顶头和下面接触地面的地方已经有腐败的迹象,基本不能继续使用,如果强行调整留下,这棚子也撑不了两天。 霍朗打量完,又转头去看另一根木桩,两边情况都差不多。 “我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能顶替这两根桩子的。”霍朗歪着身子凑近司宁宁身边,压低嗓音说着,半晌又缓缓问出一句:“你一个人在这儿,行吗?” 司宁宁重重点头,“去!” 刚进来确实有点束手束脚,不过在了解清楚这边的情况之后,司宁宁就觉得没什么了,而且身边还有梁院士在呢。 虽然对方对他们并不亲近,可要是谁来找事,也不能当着梁院士面前把她绑走? 催促走了霍朗,司宁宁也挽起衣袖,把腰侧的单肩背挪到身后,她躬身见地上散落的柴火捡起码在柴火垛上,这样一来,原本整理柴火垛的梁院士反而被她挤去了一边。 梁庆红站在一边,透过乱糟糟的头发打量蹲身忙活的姑娘。 年轻的姑娘模样生的十分表示,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也很是柔和,这会儿蹲在地上收拾柴火碎末和灰尘,因着没有扫把撮箕,她便直接伸手,将那些碎渣拢在一起。 那样白皙的手,比之曾经她的手还要纤瘦白皙。 梁庆红浑浊的视线继续打量司宁宁的动作,等注意到司宁宁腰侧衣服上的污秽时,梁庆红顿了顿,她知道,那是刚才她摔东西时弄上去的。 那些破蛇皮袋,都是她从垃圾堆里翻出来,上面不光有泥土,还有许多烂掉的果皮,说不定连人吐的痰都有…… 可即便是这样,被这些脏东西溅到身上,这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姑娘却连神色都没有变过。 如果是曾经她遇到这样的事,大概率也无法此时这个姑娘一样淡定。 近十年里断断续续发生的事,让梁庆红不想和他人有多过联系,但是…… 考虑到一些情况,梁庆红只好妥协。 她选择,给司宁宁一个机会。 “你是知青?” 干涩沙哑的女声忽然响起,司宁宁愣了一下,连忙站起身点头道:“是,我是京市来……” 梁庆红只听司宁宁前半句,后面根本没有耐心听,直接掀开门口蛇皮袋进了草棚里面。 司宁宁原本就是想借着“干活”的名义多留一会儿,好寻找机会搭话,现在对方主动开口,无形中让司宁宁感觉成功的概率更大了。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跟着进了草棚。 草棚内空间不大,但东西堆了不少,上面大多都带着灰黑色的污垢,看起来整个空间都不是很干净,但摆放什么的却十分规整。 空间有限,草棚内不像别的居民楼或者知青点那样,有做饭的灶台,但在中央有个会石头垒砌的圆圈,里面还有木柴烧过的痕迹,显然平时就是在这个上面做饭的。 空间那么拥挤,火堆占了空地的五分之一,硬要说好处,大概在冬天能起到一点供暖的作用,可现在是夏天……而且那火堆不论是距离床,还是其他零碎摆件,距离都离得太近了,稍不注意就可能会引起火灾。 “梁院士,现在天热,在屋里做饭也不方便,要不我帮你把这些都挪出去?”打量完,司宁宁回头看向梁庆红。 对方背对着司宁宁,正在拢头发。 几乎在司宁宁话问完的瞬间,梁庆红转过身,她头发被拢起用一根麻绳勉强在脑后扎着,一张狰狞疤痕的脸和灰白的眼珠大剌剌漏出来,似乎是为了故意吓唬司宁宁似的,梁庆红瞪眼眼睛向司宁宁走进,乍一看,灰白眼珠就跟凸出来似的。 要是之前没见过这张脸,司宁宁肯定会被吓一跳,但是她事先见过,并且当时因为自己不太礼貌的动作感到抱歉。 有了先前的铺垫,司宁宁当然不怕了,不仅不怕,随着梁庆红越走越近,她弯月眉皱起,茫然歪头,整个一黑人问号表情代表。 那边梁庆红其实也是在试探司宁宁,她伸长脖子靠近司宁宁,一张脸都快跟司宁宁的脸贴在一起了。 可司宁宁只是微微向后缩脖子躲避,神色并未有半点变化。 梁庆红后退几步将头发放了下来,遮掩眼底飞速闪过的尴尬,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又问出了第二句话:“你不害怕?” 司宁宁摇摇头,坦言道:“如果是在特定的情况,冷不丁的一下或许会被吓到,但容貌并不能代表所有。” 草棚内恢复片刻安静,突然的,之前那“咯噔噔”的再次响起,司宁宁偏头循着动静寻找,发觉是火堆左侧的一个陈旧木箱里发出来的声音。 那木箱很破,确实推拉样式的门,第一眼看上去有点像鸽笼,但里面的东西绝对不是鸽子,因为司宁宁已经看出边缘缝隙处漏出的皮毛。 灰扑扑得有点脏,看不起是什么动物。 司宁宁身体前倾想凑近打量,步子还没迈出去呢,沉默的梁庆红又开了口,“你是刚才那个在屠宰场家属楼的孩子。” 司宁宁一记哆嗦,后脊背到尾椎骨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蹲在那木箱前,染了灰尘的白皙手指在小木门上戳戳点点,装作没听见刚才的话,问道:“梁院士,这里面是猫吗?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隔着木板能闻到一些味道,应该是猫没错了。 梁庆红默了默,没有回答,继续戳破司宁宁的伪装:“你不用装了,你身上有股香味,和我在家属楼那边闻到的一样。” 味道比之前要淡一点,但确实是一样的。 加上刚才司宁宁那看似有些无厘头的回答,梁庆红更是确认这一点。 这连翻的话让司宁宁装不下去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冲梁庆红无奈地笑:“梁院士发现了我的秘密,那么可否信任我,让我带走一只猫?” 这个“秘密”就好比喻把柄,任何一个人的把柄被别人抓在手里,都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如果她带走猫咪,梁庆红也不用担心她会轻易反悔。 然而,梁庆红摇摇头,但口吻稍稍软和了一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会顶着那么大的风险,总归是生活所迫。” 就和她一样…… “我虽然知道了你的秘密,但我以尊严发誓,别人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的消息。” 司宁宁坦诚也好,心思深沉也好,但不可否认的是,梁庆红在她身上确实发现了一些特别和优秀的地方。 第176章 “噱头” 比起那些乡下说话不算话的社员们,梁庆红更愿意相信眼前司宁宁,而且,现在许多情况不容她迟疑。 梁庆红打算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司宁宁一个机会,但真正做决定的不是她,更不是司宁宁。 挥手让司宁宁退开半步,梁庆红蹲下身推开了木箱的门,让司宁宁看清里面的景象。 箱子里是一只橘猫……不,是四只。 一只大猫,三只小猫。 大猫缺了一条前腿和半边脑袋,腿的部位已经愈合长出新的毛发,反之那缺了半边脑袋的地方,隐隐还能看到一点血红,显然还在恢复期。 而此时此刻大猫躺平,三只瘦歪歪的小猫趴在它扁平的肚皮上,努力地想要多吃一口奶…… 因为小猫格外的瘦,就显得毛发格外的稀疏和长。 仅是看了两眼,内心的难受拒绝司宁宁继续看下去,因此她转开了视线。 梁庆红沙哑“呵呵”笑了两声,有些伤感的感慨,“这是第六只了。” “第六只?” 司宁宁眉心轻轻蹙起,不是很明白。 而梁庆红接下来的话,间接告诉了她答案:“在有些人眼里,这些不过就是个畜生,杀了宰了吃了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畜生也分种类,有些人连畜生都还不如呢。” “你想要猫,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但不是你选它们,得是它们选你。” 梁庆红絮絮叨叨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半截棒骨。 那棒骨是之前在屠宰场家属楼得的,司宁宁知道。 梁庆红从火堆边拿过薄薄的石头片,一手按着棒骨,一手用石头片往下剃上面仅存的一丝丝肉丝。 司宁宁以为她是收集起来自己吃,却又见她把那一丝丝肉放进了箱子里大猫的嘴边。 大猫舌头发白,仿佛张嘴会牵动伤口似的,仅是舔了舔便又躺了回去。 梁庆红叹了口气退出位置,示意司宁宁试试。 司宁宁没有迟疑的木箱一侧蹲下,她之前有个养猫经历,知道猫咪身上有几个敏感,只要被撸动就会发出愉悦的呼噜上。 避开大猫伤口,司宁宁小手在大猫脖子和腮边挠了挠,那大猫警惕了两秒,之后便开始调整姿势配合司宁宁,这样持续了大概一分多钟,大猫发出震耳的呼噜声。 司宁宁偏头看梁庆红,梁庆红说让猫做选择,可她不知道怎么才算是猫咪选择她。 司宁宁踌躇不定,而梁庆红乌糟糟的头发下,表情格外精彩,沉默半晌,梁庆红开口叹道:“它很喜欢你。” 言罢,又问:“你以前养过猫?” 看着抚摸的姿势很熟练。 “没,不过以前住的巷子里有一只猫,它很亲人,我经常摸它。” 司宁宁之所以没说有养猫的经历,就是怕梁庆红会问她,之前都给猫吃什么。 她给猫吃什么? 司宁宁大致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以前养猫的时候,日常大多是管家在打理,吃的是进口猫粮,辅食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新鲜鹅肝、鹿肉…… 毕竟也没在70年代养过猫,要是真被这么问起,那真得不好回答。 万一回答出了什么差错,反而又多引出事端。 好在梁庆红没有多问,口吻也没有之前那么生疏强硬了,“我也不怕告诉你,确实是这猫下了崽我养不了,这片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使能养也养不了几天就得死。” 梁庆红蹲在司宁宁身边,黑漆漆的手把里面三只小猫全部都兜了出来,“你如果能带走就带走,但是得说好,你得对它们好,我得了空闲也会过去看看。” 司宁宁有点呆,难道能把猫撸得打呼噜,或者这猫愿意让她触碰,就算是选择她啦? 梁庆红仿佛是怕司宁宁会担心几只猫吃得多,犹豫了一下开始解释:“这骨头是因为大猫被人打了,又要喂奶,我这才想着法子弄过来给它补补……它们平时不吃肉,也不需要怎么喂,自己个儿会抓老鼠吃。” 三只小猫看着小,其实马上就满一个月了,已经可以断奶,只是梁庆红手里实在没东西给它们吃,放出去又怕被人抓走剥了吃,这才跟大猫一起关着。 梁庆红也是没办法。 她最好的年华在颠簸中度过,遭遇了许多旁人无法想象的伤害,以至于她不愿意相信旁人,而“猫”,却又像家人一样陪伴着她,给予她薄弱的信念与温暖。 当她渐渐敞开心扉,愿意重新接受他人时,那些人再度给她重头一击…… 后来,梁庆红终于觉得累了,不对他人抱有希望,想要独挑大梁,可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在这人口密集的地方,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保护那些小可怜,经济也是一大难题。 时也命也……面对眼前的司宁宁,凭靠第一感觉,梁庆红心里最多只有百分之六十的信任,可是没办法,乡下地广天阔,如果司宁宁带走这几只小家伙,说不定它们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我会好好对待它们,也一定会确保它们的安全。但是……”司宁宁点点头表示明白,她白皙小手抚摸骨瘦嶙峋的小猫,目光看向梁庆红,犹豫地问:“不用给您留一只吗?” 这样一只骨瘦嶙峋,连路都走不稳的小猫,在有些人眼里是畜生,可在有些人的眼中,它们却是救赎。 那种大猫活不了多久了,如果梁庆红身边不留下一只,司宁宁担心她没了精神支柱,会想不开,到时候再出什么意外。 然而司宁宁的担心,梁庆红并未领情。 “不用。”梁庆红摇头摇得果断,已经起身着手给司宁宁装猫的东西,“你把地址留下,回头我想它们了,会去看看。” 司宁宁只好点头,把三队的地址重复跟梁庆红说了好几遍,直到梁庆红点头说记住了才停下。 霍朗也在此时回来,手里带回两根崭新结实的木桩子,还有半捆稻草。 他把稻草放下,迎着司宁宁打量的目光解释,“跟那边住户换的,说是特意从村里带来的稻草,准备铺床用的。” 司宁宁会意颔首,霍朗躬身准备替换承重木桩,梁庆红已经从屋里出来,用了一个袋口破了大窟窿的蛇皮袋把三只小猫装起来。 袋子里小猫无法站立,一只叠一只地摞在一起,“喵喵喵”叫得十分凄惨,以至于屋里那只大猫,此时正焦急地扒拉木箱的门。 梁红玉把袋子交给司宁宁,“地方我记下了,你们走,其他的我自己收拾就行。” 司宁宁犹疑不定,梁庆红作势她不走就要上前夺她手里的袋子,没了办法,司宁宁只好妥协,小手拉着霍朗的一边后退,一边做着保证,“梁院士,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照料它们的……以后得了机会,我就托人稍信过来告诉您近况!” 在梁庆红半是驱赶的相送下,司宁宁和霍朗转过拐角绕进巷子里。 霍朗接了司宁宁手里的蛇皮袋,低头往里打量,“怎么做到的?” 他出去找东西,这中间半个钟头不到,司宁宁不光借到了猫,还一下子借了三只。 “其实也没费什么劲,可能就是合梁院士的眼缘。”司宁宁幽幽说道。 她真没做什么,更多的应该是梁庆红的自我说服。 不过,梁庆红的苦衷和用意,司宁宁大致也能明白,“这三只猫,以后就是咱们三队的了……咱们是第三生产队,连猫也是三只,你说巧不巧?” 霍朗倍感诧异:“我以为是你借来的。梁院士肯给你?” “那是。我出马还能有差?”司宁宁故作得意的挺挺胸口。 仅是一瞬,想到梁庆红的生活现状,她又“啧”的一声皱起眉心,脚步也随之停下,“你、你去巷口等我!” 迎上霍朗疑惑的目光,司宁宁脚步小步后挪,“我有件事忘记告诉梁院士了!我回去一趟,马上就来!” 说着,转身朝刚才的转角跑去。 霍朗愣了,站在没动,就在原地等待司宁宁。 梁庆红已经进了草棚,司宁宁绕过拐角自后,整个巷子只有她一个。 左右打量,确定附近没有地势高且能藏人的地方,司宁宁虚空一抓,之前屠宰场那个光头给她装的棒骨,瞬间出现在手中。 司宁宁跑向草棚,越靠近她动作越轻,直到快走到门前,她将编织袋往柴火堆上一放,随手抽出一根柴火棍在棚子外侧敲了敲, 听见里面传出脚步声,司宁宁丢了手里的柴火棍,撒开脚丫掉头猛跑。 梁庆红从里面出来,正看见司宁宁跑远的背影,心里还觉得有些奇怪,直到看到柴火堆上的东西后,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心情也复杂起来。 大抵真的是个心善的姑娘…… 以后要是有机会,她应该会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良久之后,梁庆红叹了口气,拎起编织袋进了草棚里。 另一边,因着蛇皮袋是透气的,霍朗随手在路边扒拉了一根野草还是什么草藤的,避开袋口破洞部分,将蛇皮袋拦腰扎紧。 单满堂好像一直都没走远似的,很快赶来。 两人上车,霍朗看了一眼天空,又透过后视镜打量司宁宁,“时间还早,难得出来一回,不去百货大楼转转?” 百货大楼么…… 县里的百货大楼有三层楼高,里面东西肯定要比镇上齐全得多,那会儿从百货大楼买了秤就离开了,司宁压根没有仔细看过。 现在听霍朗提起,司宁宁有些意动,然而脚边蛇皮袋里的东西撞了她一下,“咪咪咪”微弱的声音传来,一下子将司宁宁飘远的思绪拽回。 天那么热,车内温度也很高,蛇皮袋虽然透气,可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蒙着一层东西,司宁宁担心几只小猫会承受不住,就摇摇头婉拒了霍朗的提议:“还是算了,下回再得了机会来县里,再去也不迟。” 霍朗见她态度坚持,也没再多说,抬抬下颚,示意单满堂可以送他们返程。 回去路上,车程再次将司宁宁的瞌睡颠了出来,可就在一次小鸡啄米打瞌睡时,似梦似醒中,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划过,许是觉得可行性很大,司宁宁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霍朗!” 司宁宁身体前倾,从驾驶座与副驾驶中间的空隙中扒住副驾驶椅子背。 “嗯?”霍朗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刚才应该也眯了一会儿的,这会儿桃花眸微微眯起,目光看起来迷离,整个人的状态也显得有几分疲倦。 司宁宁无暇注意细节,她鹿眸圆睁神采飞扬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找公社帮忙会有用吗?” “就是我们去公社,跟公社主任商量,把猫和梁院士的事前后说一遍,请求公社帮忙立下关于这几只猫的保护协议或者字据,你觉得可行吗?” 司宁宁思想活跃跳转极快,霍朗深邃尾骨挑起,微微晃动一下脑袋,仿佛正在考虑可行的概率。 却在这时,一旁开车的单满堂开了口:“哈哈,哎呀我说司知青,你这想法真巧妙!” “单同志,你也觉得可行!”以为是夸赞和支持,司宁宁脸上抿出粲然笑容,然而单满堂下一句话,瞬间让她心情跌入谷底。 单满堂摇摇头,笑叹着说道:“司知青,你这想法虽然很巧妙,但这事儿,距离让公社插手的程度还远着呢!你就是去啊,公社也指定不管……” “我也不是真的要让公社撑腰……”司宁宁喃喃自语,略显失落地垂下眼睑。 想想也是,这个年代根本没有什么动物保护协会,即使有,那也是保护那些什么孔雀、老虎等珍稀物种的。 这事说小不算小,但也绝对算不上大,即使公社真的立下字据,以后出了什么事也绝对不可能站出来插手。 可司宁宁原本打的算盘,也不是冲着让公社给她撑腰去的,只是想拿到那在普遍普通人民心中能代表公社的一纸字据和印戳。 公社会不会插手根本不重要,但一旦有了字据就等于有了被袒护的“噱头”,再穷凶极恶,只要是普通老百姓就得忌讳个一二。 第177章 字据 可现状是什么? 即使去了公社,她都未必能见到公社主任,更别说讨来字据…… 单满堂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司宁宁,也让司宁宁意识到了自己的异想天开。 明媚的姑娘眨眼的功夫就跟即将要枯萎的花一般,笑容以肉眼可见的消失,随即负气地撅起了嘴。 霍朗深邃眉骨皱起有松开,松开又皱起,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舒坦。 收回视线,霍朗懒懒靠在副驾驶靠背上,状似不经意提了一句:“那就去试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安慰司宁宁,霍朗轻薄唇瓣张合,吐出之前在国营饭店司宁宁反复跟他叫嚣的话。 单满堂原本还笑司宁宁的天真,一听霍朗这话,他瞬间笑不下去了,偏头诧异地看向霍朗:“霍、霍朗同志,你确定要去?带着司知青一起去?” “麻烦你了小单,多踩一脚油。”霍朗闭目养神,低哑散漫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熟过去。 虽未正面回答,可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单满堂再清楚不过。 单满堂瞬间收敛一切从嘴里发出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司宁宁,机智且及时发现,眼前这个城里来的姑娘,对他身侧的男人而言,身份和地位绝对不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单满堂速速收回目光,收腹挺胸开始聚精会神地开起车来。 一时之间,车程都不那么颠簸了。 再看司宁宁,本来心情低落,在听见霍朗话中的鼓励和直接让单满堂前往公社的指令后,她眼眸眯成小月牙,颔首偷偷“哼哼”笑得像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一样高兴。 车子摇晃近两个多小时才到公社,等从公社立下字据又盖了印章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下。 司宁宁摸出怀表,借着门口倾泻出来的光晕看了一眼,七点零五分。 小广场上忽然亮起两束光,单满堂从车里探出脑袋:“司知青,是完事儿了吗?” “嗯!”司宁宁点点头,小跑过去立在车边,脸色笑容止不住,同时又有些抱歉,“耽误你时间了单同志,让你等了那么久,回家都得深夜了……” “害,都是小事,司知青你是霍朗同志的……额,朋友,就是我……” “对象”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单满堂磕巴了一下,咋解释都觉得不对味,于是干脆转了口,“咱们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这点事儿客气什么?再说了,我的职责本来就是霍朗同志司机,他平时都不让我跟着,为这事儿,党委部门其他分配到同样工作的同志,可没少笑话我呢!” “今天晚点儿反倒是好事,看他们还能说什么!”说着,单满堂自己绷不住笑了。 铁饭碗有铁饭碗的好,但也有不好说出口的弊端。 就比如霍朗也算是单满堂的上司,可他平时多活动于生产队。 而地貌关系,单满堂的车也开不进生产队,无法及时待命,霍朗就干脆让他待在县里,平时听其他领导的差遣,不用时刻候着他。 可县里的那几位领导,人家大多都有自己的司机,哪会使唤单满堂? 这一来二去,个别眼红单满堂工作“轻省”的人嘴里就传出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例如单满堂只拿钱不干活儿云云。 可这是真要议论起来,能怪单满堂吗? 或者说,怪霍朗? 这些事司宁宁不知情,但通过单满堂的言语和神色,她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二,可她毕竟不是当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气氛刚有僵持苗头,霍朗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公社主任李德坤:“霍朗同志,这事你只管放心!在我这儿过了明路,条子拿回去公布了,要真有人敢铤而走险逆着来,公社绝对下达处分,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好,麻烦你了李主任。今天太晚,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县里小单过来了,要不顺路栽你一程?” “不不不,你们去就成,我早上骑自行车来的,家离这儿也不远,眨眼功夫就能到。” 司宁宁先上了车,趴在窗户边缘看霍朗和李德坤。 李德坤对霍朗的态度很客气,甚至有点过头,就像霍朗是他的上级。 联想到一些细节,司宁宁不觉对霍朗的身份越发好奇。 她看向单满堂的后脑勺,斟酌过后才问:“单同志,你对霍朗同志的了解有多少?” 看单满堂跟霍朗的相处模式,两个人应该是相识已久的,那么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霍朗的事。 “啊?”单满堂被司宁宁问得一愣,顿了半晌伸出手,说一句话就窝起一根手指,“了解算不上,不过我知道,霍朗同志是英雄,人虽然话不多,但是相处一直都很体恤大家,不管比他年纪大的,还是比他小的,他都很照顾。” 这一点倒是确实…… 司宁宁点点头,桃色唇瓣轻抿,鹿眸闪烁继续问:“那他是h省的人吗?” “当然不是了!呃……以前不是,不过现在是。” 单满堂一开始回答利落,可下一秒,仿佛是联想到了什么,迅速改口。 司宁宁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副驾驶车门忽然被拉开,霍朗坐了进来。 单满堂发动引擎缓缓掉头,期间李德坤躬身跟在副驾驶车窗边,嘱咐不断:“夜里山路不好走,小单同志开车要谨慎小心!” “霍朗同志,好走,慢走,有时间再来公社喝茶,我们好好唠一唠……” “行的,李主任。别送了,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 “哎哎,好!” 一开始觉得李德坤的态度,让人觉得霍朗才是他的上司,可现在再从这些嘱咐的话语中听,李德坤的态度,又像是把霍朗当成自己马上要离家的小辈一般…… 司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这事和关系真是复杂又奇怪。 车子缓缓驶出公社大院,司宁宁从窗外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霍朗侧过头来,“刚才我上车之前,你们在聊什么?” “就是司知青她问……” “没什么,就是讨论猫咪以后的事儿,对?单同志。”司宁宁打断单满堂,最后“单同志”三个字发音咬得略微重了一些。 单满堂会过意,连忙点头,“啊对!” 随后夸张符合,“我真没想到,司知青真的能把这事办成!” “主要还是霍朗同志的功劳!”两人干巴巴地一唱一和,说完之后谁也没再开口,车内一阵安静。 霍朗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见司宁宁有意回避,他便识趣没有多问。 而司宁宁则是轻吁了一口气,目光漫无目的看向窗外的黑暗。 她是对霍朗有一些好奇,但她并不想让霍朗知道这些。 或许是怕尴尬,又或许是担心会因为这件事,从此打破两个人之间自然的相处模式…… 司宁宁弯月眉矛盾皱起,黑暗中,上排贝齿无意识紧紧咬住下唇。 她不想那样。 不想这段自然、温馨又温暖的关系遭到破坏。 一路杂乱心思翻涌,车子什么时候停下的司宁宁都不知道,直到身侧车门被人拉开,她才回过神。 “啊?已经到了吗?” 门外霍朗也愣了一下,随即嗓音低哑“嗯”了一声,“我以为你睡着了。” “把猫给我。” “哦……好。” “路这么黑,霍朗同志,要不我再送你们一段儿!”单满堂跟着从车上下来。 车肯定是开不了的,只能腿着送。 “这段路我熟,不碍事。”霍朗摇摇头,“你赶紧回,回头再丢在山里还麻烦。” 单满堂不好意思挠挠头,“那、那我走了?” “走!” 车子很快离去,没有车子照明灯,周围一下就黑了下来。 四面八方都陷入无尽黑暗,连月光都撒不进这片山林,怎么看都觉得阴森诡异。 司宁宁滚了一下喉咙,循着小猫“咪咪”的叫声靠近霍朗身边。 而霍朗,则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一截树枝,他握着一头,另一头塞到司宁宁这边,引领司宁宁抓紧后,便和之前去山上散心那回似的,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四周黑洞洞一片,眼睛睁得再大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视线受阻,之前走起来觉得稳当的索桥,此时随着步伐轻晃,铁索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在明明知道索桥的宽度近有两米,可走在上面,司宁宁就像是走独木桥似的,每走两步就要停下缓一缓,生怕一不留神就栽进下方河里。 即便如此,这期间她也趔趄了好几回,每次都险些摔倒,最近一回霍朗差点没拽住她。 黑暗中霍朗眼眸如星,沉默半晌,忽然抽走司宁宁手里的树枝,在司宁宁发出低呼时,她宽阔大掌稳稳扣住了司宁宁手。 短短刹那之间,两个人的呼吸都错乱一跳。 夜里行走在山中的微风卷着暧昧的炙热扑面而来,司宁宁跌跌撞撞,袋袋任由霍朗牵着漫步前行。 良久之后,司宁宁理智回笼,说服自己这只是因为山路摸黑难走,霍朗出于避免她摔倒的心思,才会牵她的手。 这么一想,乱跳的心稍微安顿下来,司宁宁转口问起刚才在公社的事:“公社李主任好像对你很忌惮?” “忌惮?”黑暗中,霍朗哑然一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忌惮?” “你一开口,他问都不问就同意了。这还不是你身份特殊?” 原本以为这件事要费一番功夫,因此在进李德坤办公室之前,司宁宁早已在肚子里打好腹稿,可是呢? 进去之后李德坤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更别说给她说话的机会。 李德坤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霍朗身上,听见霍朗提及来意,李德坤大概走流程听了个经过,之后立字据、盖章一气呵成,剩余的时间都是在拉着霍朗,东一句西一句地唠家常。 司宁宁一面感慨事情的顺利,一面心里又有点小小的不平,“你心里有数,一直都知道这事能成,但你不告诉我,让我吓捉摸了一路。” “所以你生气了?”霍朗反问。 司宁宁沉默了。 算不上生气,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让她有一种托霍朗关系“走后门”的感觉,让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负担。 如果是别人,司宁宁可以尝试从别的地方把这份人情还回去,可霍朗不同,他不会轻易接受她给的东西。 仿佛知道司宁宁在纠结什么,霍朗攥紧司宁宁的手,唤回她纠结的心神,哑声安慰,“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最后受益的是生产队,又不是你。” “你纠结什么?” 司宁宁脑海里“叮”了一声,忽然觉得有点道理。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听见霍朗的沉声叮嘱:“专心走路。” “……哦。” 压在心头的顾虑暂时被解开,司宁宁心情恢复如常,果真依言开始认真走路,这一认真,连带被霍朗攥紧了手都忽略了。caso 就这么手牵手摸黑走了四十多分钟才渐渐踏入生产队的地界。 前面隐约能看见生产队社员家的灯火,霍朗衡量了一下松了司宁宁的手,“送你回知青点,还是先去队长家?” “嗯……先去队长家,把经过说一下,看明天怎么配合安排。” “行。” 兜兜转转几分钟到了赵宏兵家,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队上家家户户都吃完饭或者洗完了澡,现在不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就是在家门前坐着乘凉。 赵宏兵一家也不例外,陈莲米坐在堂屋煤油灯下,眯着眼睛纳鞋底。 三丫坐在一边,在大桌子上一人分饰几角玩着麻子扁担,而赵宏兵呢?他则是叉开腿坐在门槛上抽旱烟。 一见门口先后走进来的人,赵宏兵敲敲烟杆,起身把烟杆挂在门框子侧边的钉子上,接着往院里迎了两步,“阿朗,司知青,你们回来了?咋样?事情成没成?” 司宁宁和霍朗还没开口,蛇皮袋里已经传出小猫的叫唤声,赵宏兵听着动静直接就把蛇皮袋接了过去,几步拎进屋拆开麻绳,“嗨哟,有三儿呢!”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你们为什么不给我、留、言、了!!! 是不是我失宠了!!! 第178章 奇怪的转变 赵宏兵勾着脑袋打量,那边桌边,三丫看见了司宁宁,连忙跳下椅子凑了过来,“姐姐!” “嗯。”司宁宁点点头,手再三丫头顶摸了摸。 霍朗听着动静侧目一眼,见司宁宁脸上虽然带着恬静笑意,眼底疲惫却十分明显,今天一天从早奔波到晚上,没一会是停歇的,小姑娘估摸也是真的累了。 霍朗收回目光,从口袋掏出两张盖了章的字据递到赵宏兵面前,直接切入正题,“之前有关从梁院士那儿借猫的事,叔大概也听过。为了避免同类事情发生,公社立了保护这几只猫的字据,现在这些猫就属于生产队的一员,人为死伤,公社那边都会追究责任。” 赵宏兵眉头皱起,沉吟片刻还没开口,霍朗继续道:“公社主任说了,猫拿过来咱们得益,但是梁院士那边也得有个保持才行,要不然以后别说借猫,估摸牲口病了她也不会给看了。” 霍朗担心赵宏兵会怪司宁宁多事,因此解释时并没说这是司宁宁的主意,而是全部推到公社那边。 反正只要字据上的印戳是真的就行,过程如何根本不重要,赵宏兵也不会较真去公社核实,就算去了,李德坤那边也会给出合理解释,根本不会牵扯出司宁宁。 霍朗的话,赵宏兵信了个十成十,他大手一拍大腿,道:“行,这事儿我明天就召集全体社员说一说,绝不会像之前那些瘪犊子一样,吃了猫不说,还把皮给人送回去,那不是赤裸裸扎人家的心么?” “那可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赵宏兵骂骂咧咧好几遍,又抻开蛇皮袋勾着脑袋往里看,“虽说是个畜生,可要把粮仓守好了,那也是大功臣!” 三丫听见猫叫,也凑了过去,赵宏兵顺势把麻袋交到她手里,叮嘱她看好,别让猫跑了。 赵宏兵摆手招呼司宁宁和霍朗坐,陈莲米也早就放下手里的鞋底,去书房洗了一海碗番茄出来张罗让两人吃。 司宁宁连忙推阻,“婶儿别忙活了,说实话跑了一天我也有点累了,事说完我就回去了。” 陈莲米嗔怪“啧”了一声,又去厨房拿了葫芦瓢,把海碗里的番茄往瓢里到,末了把沉甸甸的葫芦瓢塞进司宁宁怀里,“那你带回去吃,等明儿上工顺手再把瓢给我送回来。” 司宁宁还想再推,一看陈莲米那瞪眼的表情,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只好接了。 这中间的空档,赵宏兵已经看完字据上的内容,狐疑问道:“阿朗,我这字儿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看上面说这猫是归咱们生产队,不是借来的?” “……” “……” 霍朗和司宁宁同时陷入沉默。 介于之前霍朗已经帮忙圆过一些场,这回司宁宁不想再麻烦他,便直接坦白道:“叔,这猫是我从梁院士那儿要来的,本来是打算要一只,凑巧梁院士那儿生了一窝,她那儿不方便养,我寻思就都带回来了。” 缓了缓,司宁宁挺起腰杆,继续说道:“叔,这几只猫的口粮,算我的,我掏,绝对不占用咱们生产队上的资源和口粮。” 堂屋一阵安静,司宁宁认真望着赵宏兵。 之前只说借“一只”猫回来,喂养也只是从现在喂到年底而已,现在不光比预期说多了两只,而且这投喂从现在开始,到这三只猫自然寿终正寝前,一直喂。 三只猫不一定能吃多少,可就怕人计较。 司宁宁索性承担这几只猫的口粮,并且已经做好挨训斥的准备。 却没料到,训斥没等到,反而等来了赵宏兵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 司宁宁“嗯”了一声,茫然偏头。 赵宏兵笑得快岔气儿了,话都说不利索,最后还是一旁的陈莲米开的口,“司知青,你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这几只猫现在看着小,实际上喂不了两天就能自己捉耗子,到时候就不需要再喂了。而且啊……” 陈莲米叹了口气,好笑地望着司宁宁,“这猫归咱们还好一些,也省的来年再求爷爷告奶奶。” 言下之意就是根本喂不了几粒粮,而且比起喂出去的几粒粮,到时候能保住整个粮仓的粮食,那也还是他们得益。 “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听陈莲米说得很有道理,司宁宁不由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今天跑了一整天的缘故,真的累狠了,司宁宁感觉大脑都顿得快转不动了。 陈莲米也看出她的疲倦,就长话短说把事情捋了一遍,赵宏兵承诺明天会跟社员们把事情公布清楚,就将其中一份字据交到了司宁宁手里,“司知青,这猫是你带回来的,字据你也拿一份。” 司宁宁点点头,没有拒绝。 事实上,盖了印章同样的字据一共有三份,除去眼前她和赵宏兵手里的,公社那边还存了一份呢。 没让赵宏兵夫妻送,司宁宁冲霍朗眨眨眼,后者什么也没说,出了赵家远门之后,老老实实地送她回知青点。 路上司宁宁把叠好的字据交到霍朗手里,“这字据给你,等你什么时候要去县里,就带去给梁院士,她看着也能放心一些。” 司宁宁在霍朗的牵引下跨过小水沟,顿了一会儿又道:“到时候你去县里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下?我有东西想带给梁院士。” 霍朗一想梁院士现在处境,就知道司宁宁打的什么主意,“你想帮助梁院士?” 司宁宁轻轻点头,意识到黑暗中霍朗看不见她的动作,她慢吞吞开口“嗯”了一声,“我现在的处境也有些受限,大的帮助给不了,但是你看像那种什么萝卜、黄瓜大丰收,我做一坛子腌菜、咸菜捎过去,也算是点儿小心意不是?” 这倒也算合情合理,要是大剌剌的给米给粮,或者给钱票什么的,按照梁院士那性子,只怕会当成侮辱。 “嗯。”想清楚之后,霍朗低低应了一声,颔首算是答应,“知道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知青点屋侧,整体来说今天确实办了不少事,司宁宁有些疲累,可这会儿站在风口,耳边听着竹木树叶摇晃摩擦以及小爬虫“吱吱”“滋滋”叫唤的声音,面上再感受微凉带有一丝丝泥土气息的小风,倦得有些混沌的意识,忽然清醒不少。 司宁宁指尖动了动,那只被霍朗攥在手里的小手,像使坏又像是调皮的在霍朗掌心挠了挠。 她嗓音慢吞吞,明显有些不自然地压低,“还不松手?” 霍朗这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松了那只被他攥得发热的小手。 “你回去!”司宁宁说着,往知青点门口走去。 黑暗中只隐约能看见一个高个子轮廓站在那里,并看不清霍朗,可他的声音,司宁宁却听了个真切,“我看着你进去。” 沉沉嘶哑…… 很有磁性,也很好听,更有着十足的说服力,让人觉得很踏实。 这一趟浠县之行,好像隐约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让司宁宁只要一想到霍朗站在身后,用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她离开,就会让她产生一中不好意思的感觉。 司宁宁不敢回头,这么想着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跳着脚跨过门口阶梯,司宁宁在黑暗中“咚咚”拍响了知青点大门:“淑华,淑华?你们睡了么?” “快!快开门,是宁宁回来了!” 屋里传来模糊对话声,很快传来门栓被抽开的声音,随着“咯吱”一声大门从里侧拉开,司宁宁若有若无往屋侧方向看了一眼。 屋里点了煤油灯,她迎面站在光晕倾泻的缝隙中,霍朗看清了她,她却看不清霍朗分毫。 不由司宁宁打量,徐淑华直接把她拉进了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知青点大门“啪”的合上,霍朗听着姑娘们忽然低下去的交谈声,转身踩着月影星光离开。 另一边,司宁宁摘下身上的水壶和包,坐在床上缓了口气,“锅里还有水吗?累死我了。” “有,吃饭那会儿见你没回来,想着你肯定得晚点儿,就烧了一大锅备着呢……”宋小芸说着起身,“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水估计都凉了,我再去烧一个草把子。” 说着话,宋小芸已经蹲下身,抽出司宁宁平时用作洗漱的盆。 “不用了小芸,我自己来就可以。”司宁宁赶忙阻止,宋小芸却不听她的,端着盆已经跑了。 司宁宁有点懵。 宋小芸性格有点矛盾,平时跟她时而亲近,时而疏离,但像这么热情的,还真是头一回。 司宁宁满头雾水,一侧蒋月嘴角抽搐,点播了她几句:“就之前那天下午,你提了你家里的事,她就这样了。” “害,小芸的考量可能是跟咱们有点不同,但不是什么恶心思的人就是了。”徐淑华也跟着无奈解释。 司宁宁把两个人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大概推断出一个事件演变过程的雏形。 大概就是她之前提到有关“继母”和“继妹”的事,可能某种意义上让宋小芸产生了共鸣,因此重新衡量了和她之间的关系。 而现在宋小芸的举措,则完全是在照拂有着不好遭遇的同类人? 只是,宋小芸似乎刻意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司宁宁平时若有若无中超越众人的滋润生活…… 毕竟只是猜测,司宁宁也不敢随意判定为事实就是如此,反正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别人,好赖都是相互的。 想着,司宁宁打了个哈欠,起身摸黑去了厨房,“小芸,现在天热,水不用烧的,稍微有点温度就行。” “啊,好!这些水够吗?” 司宁宁探手在锅里摸了一把,道:“够了,都够洗两回澡的了。” 之后又道:“这么晚了,你先回房间睡,我自己来就行。” “这么黑,我还是等等你!” 司宁宁便没有多说什么,打完水后跟宋小芸前后脚回了房间。 因着不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脱光光洗漱,司宁宁便灭了煤油灯,在门后把快速擦了个澡,换上睡觉穿的衣服两下爬上了床。 水和盆则还放在门口,等明天起来再去到。 “宁宁,你今天去县里到底是去干什么呀?” 司宁宁累得不行,迷迷糊糊听见有人问,她嘟囔回应:“去梁院士……借猫。” “什么?” 断断续续地回答,听着其他几个女孩云里雾里,还想再问,那边司宁宁的呼吸声已经沉重起来,且明显要比平时粗重很多。 司宁宁睡相是女孩里最好的一个,平时睡觉动静也是几个女孩里最轻的一个,徐淑华与她床铺相邻,听见这动静,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是真累得不轻。” “八成是队长安排了什么磨人的活儿,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明天早上肯定起不来。”蒋月撑起身打量,月光下隐约看见靠窗户那边的床铺上,司宁宁侧躺的轮廓。 宋小芸跟着提议,“那早饭咱们做?今天宁宁不在,是徐淑华掌的勺,那明天就我来!” “也行,那后天我来。” 每天起早做饭也挺不容易的,替换让司宁宁缓缓也好。 几个姑娘相互达成共识,很快也在蛙叫虫鸣下,沉沉睡去。 因为徐淑华她们交替做饭,司宁宁确实松散了几天。 这几天里,除了正常按部就班的上工,每回出门司宁宁都会夹带一个本子,在猪栏或者打谷场忙活时,这个本子就会由禾谷拿着。 而往往与此同时,禾谷的身边都会围拢十多个小家伙。 就比如此时,天空艳阳高照,司宁宁刚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听见一侧年轻嫂子喊她,她马不停蹄地就前往了打谷场的另一边,扎紧衣袖帮忙铺谷子。 而另一边,打谷场边缘的树影下,禾谷手里捧着本子坐在闲置的石磙上。 他左右分别站着早苗和三丫,周小翠和其他人则都勾着脑袋站在他身后,十多双眼睛齐齐盯着他手里的本子。 题外话: 不要碎碎念:五号请假一天,回家祭祖!11号爆更! 第179章 温柔的她,温柔的对待所有人 “我记下来了,这个字读葱!”有个小光头伸手,黑漆漆占了灰尘的手指想要触碰本子,被禾谷发现,一把拍开。 小光头委屈的咬指甲,“禾谷,你太霸道了!我不服气!” “你手这么脏,一定会弄脏本子。这是司宁宁交给我保管的,我有权利拒绝你摸它。”禾谷挺挺小胸脯,继续道:“司宁宁说了,要勤洗手,要不然容易得病,肚子里要长虫子。而且你手这么脏还喜欢咬指甲,以后别人肚子里长一条虫子,你要长十条!” 禾谷说着,噘着嘴斜眼认真看小光头。 小光头一听,哪还敢咬指甲?赶紧的收回了手,小黑脸皱成一团:“我、我以后再也不咬指甲了!” 而禾谷这一席话,彻底唬住了所有的小光头和小羊角辫。 小萝卜头们一个个都把手往身后缩,下意识想要把小脏手藏住。 禾谷“哼”了一声,故意吓唬其他人:“别藏了,我知道你们的手都是脏的。我告诉你们,我刚才可没骗你们,司宁宁最不喜欢的就是小脏孩了,你们这么脏,以后司宁宁肯定不教你们认字了。” 本来只想恶作剧吓唬吓唬大家,但是禾谷低估了一众小萝卜头想认字和对司宁宁的喜欢,一群小萝卜头登时纷纷后退,“那我现在就回去洗手,保证洗得干干净净的!” 说着,乌泱泱一溜烟地跑了。 司宁宁铺完一圈谷子,擦着汗往回走,看见这一幕,她茫然皱起眉头,问:“怎么都跑了?刚才让你带大家朗读十遍,都读过了吗?” 司宁宁之前教小萝卜头们顺口溜和歇后语,教了几天小萝卜头们基本倒背如流,她就在本子上把之前教过的东西写了下来,趁着之前吃午饭的功夫在知青点先教了禾谷和早苗,让他们对字比对着读。 一个中午的空档,禾谷和早苗看着那些字都能认出几个。 禾谷脑瓜子转得快,甚至都能临摹写下来,只是笔画顺序不对,被司宁宁纠正了好几次才改了过来。 后面司宁宁上工的时候,本子就由禾谷拿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大家读。 “啊?这个、那个……” 听司宁宁问起,禾谷磕磕巴巴,低下了头。 说好让他带着大家读十遍,可是他只带着大家读了七遍……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吓唬他们了! 禾谷懊恼地噘起嘴。 早苗、周小翠和三丫三人在一侧配合说出经过,司宁宁听后蹲在禾谷跟前,想伸手揉揉禾谷脑袋,一想手上沾了不少灰,还有汗,伸到半空她就没在继续,后缩着准备收回。 禾谷发现她的动作,宛如新生小猫一般,主动凑上脑袋在她掌心眷恋蹭了蹭,“司宁宁,我以后再也不做恶作剧了。” 小家伙淡色眉头紧锁,小脸板起,十分认真地道着歉。 勇于承认自己错误的同时,在强迫症的心理方便,也有了明显的克服。 很不错。 司宁宁轻柔揉了揉禾谷的小脑袋,弯弯唇瓣笑容温和,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跟大家普及卫生情况这是好事。” 而在夸奖之后,司宁宁也不忘及时做出正确引导,“但是我们是一个小课堂,在规定的时间里说好干什么,就要遵守规则。至于其他问题,可以课后选择合适的时间去说,你们说对吗?” 司宁宁目光扫视在场的四个小家伙。 “对!”四个小家伙们认真点头。 司宁宁莞尔一笑,“好了,也快下工了,一会儿等大家回来读完最后几遍,我们就回知青点。” 这回,禾谷和早苗齐齐点头,朗声回应:“好!” 小光头们陆续回来,禾谷带领大家一起读完最后三遍,司宁宁那边也忙得差不多了,就一挥手跟叔伯嫂子们打了声招呼,准备带禾谷他们回知青点。 临走前,司宁宁嘱咐垫着脚、伸长脖子不肯离去的小光头们:“天热中午不要出去玩水,好好午休,下午等太阳小点儿了再出门。”caso “哦!知道了老师!” 司宁宁摆摆手,示意大家回家。 等人走了,司宁宁把草帽罩在早苗头上,军用水壶由禾谷拿着,她躬身把裤管挽起,莫约挽成五分裤的样子,露着小腿稍微凉快点了,这才扬手发号施令,“好了,回去了。” “哦!太好咯!” “司宁宁,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你今天还教我写新的字吗?” “想学新的东西是好事,但是之前学的也得记牢再行……今天把前几天学的在写几遍,明天再教你们新的。” “啊~那好!” 不同于禾谷拖长音的失望,草帽下早苗扬起圆乎乎的小脸,笑得很文静,“好~!” 中午为了照顾禾谷换牙期,司宁宁做的西红柿疙瘩汤。 里面虽然没有鸡蛋,不过司宁宁往里滴了香油,还从门口萝卜缨子里摘了不少嫩叶加在里面。 三人一人一碗吃得香甜,等吃完后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司宁宁拎着两小只去井边洗手、洗脸散热,之后在门前扫出一片干净地方,任由禾谷和早苗一人拿着一截树枝,在上面写写画画。 司宁宁空间有不少本子,但那本子和这个年代的作业本材质差距很大,用来办公面前可以说服过去,如果拿出来给两个孩子写字、练字,那着实太打眼了一些。 司宁宁干脆放弃了念头,暂时让禾谷他们在沙地上写,之后等有时间去镇里了,再到供销社里买些便宜的本子回来。 之前换回来的鸡仔已经养了一个多月,现如今已经不能称它们为小鸡了,司宁宁心里琢磨,小母鸡能不能称之为童子鸡? 奇怪的想法刚在脑海里行程,就被司宁宁晃动脑袋抛到脑后。 因为外面和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鸡长得也没有空间里得快,不过这段时间那三只鸡也已经长出了带有一定防御性的硬管羽毛。 应了那句老话,翅膀硬了,所以要反了天。 三只鸡可能觉得自己行了,所以日常生活中渐渐会做出一些令人讨厌的事情,比如会跳进门口种着萝卜的菜地,在里面撒泼打滚儿各种刨,几天下来已经刨坏了十几根小萝卜,不少萝卜缨子也被啄食得惨不忍睹。 这种情况,每天都比前一天要更严重一些,司宁宁担心萝卜还没到收成的季节,就要被几只鸡给嚯嚯干净,于是乎,趁着禾谷和早苗在门口练字的空档,她带上劳保手套去了水井那边,砍了一些杉木树枝。 杉木的树叶很长一条,说是树叶,又很像是棘刺,一长条树叶上密密麻麻布满近百根的长刺,硬要形容的话,很像鱼骨刺。 司宁宁把看下李的杉木树枝围拢菜地插了一圈,觉得应该能起到一定的防范作用。 等忙完,其他知青陆续回来。 絮絮叨叨半个小时,等众人吃完饭各自回到房间准备休息,司宁宁从屋里抽出凉席铺在堂屋里铺了凉席,张罗两小只躺下,司宁宁拿着笔和本子在桌边坐下。 禾谷小手攥着司宁宁的裤腿一角,昏昏欲睡跟条懒蛇一样瘫在凉席上,“司宁宁……” “嗯?”司宁宁脑袋往桌边偏了偏,认真听他说话。 却见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犯着迷糊的嘟囔:“你什么时候再讲种花家的故事?” “你想听的话,现在就可以给你讲。”司宁宁说着,“嗯”了一声,声音放得极其轻缓地讲述:“后来,兔子有了大哥,就是毛熊。” “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强悍的毛熊给予了兔子许多帮助,种花家的崛起离不开毛熊的帮助,而毛熊还亲切地称兔子为‘达瓦里氏’。” “唔……”禾谷侧过身,迷糊睁开眼很快又闭上,声音微弱细碎地问:“什么是达瓦里氏?” “达瓦里氏么……那是俄语里“同志”的意思。” “俄语……” “嗯,俄语。”司宁宁颔首,裤腿负重倏地一轻,继而迟迟没等到禾谷那边的动静。 知道禾谷这是睡着了,司宁宁弯月眉扬起,脸色浮现浅浅明媚笑意,“可爱的小兔子,希望你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将来为这个国家贡献出自己微弱的力量。” 司宁宁低声感慨,却没注意睡熟的小家伙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 禾谷半梦半醒并未彻底睡熟,司宁宁那一声感叹被他听在耳里,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也刻在了心底。 禾谷和早苗睡熟后,司宁宁坐在桌边,手压住本子边角连续整齐地撕下来十几页,随后在撕下来的纸张上依次复刻写下之前教的种菜顺口溜。 之后这些纸张会发放到那些孩子手里,按照背诵的顺口溜去找对应的字,适应两天应该也能记下,以后有机会再教他们写。 这个方法或许让人有些无语,但在目前时间、场地都不具备的情况下,也算是个有效法子。 就算以后不能教队上那些孩子写字,光是跟着纸上读,也能认识几个,总好过睁眼瞎。 “这么好的本子,你撕它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司宁宁回头,是蒋月。 蒋月麻花辫被睡得松散,脸上还有被子隔出来印子。 司宁宁大概解释了一下用意,蒋月打着哈欠在她对面坐下,蔫蔫趴在桌上望着司宁宁奋笔疾书,“大家都说愿意教那些小光头认字,可就你一个人记在了心里……你这也太认真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司宁宁笑着回答。 蒋月蔫蔫“哼”了一声,“天天干那么多活,这还叫没事做?” “那是体力活。” “人在精神上同样也需要得到释放和消耗。” 说深奥了蒋月未必能体会,司宁宁偏头想了想,道:“有一句话怎么说?脑子越用越灵活。而且这些事其实很有意义,忙碌起来或许会有点累,可生活一旦充足起来,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说玩又浅笑反问:“这样不是很好吗?” 司宁宁模样标志,说话有条有理,让人很难不信服。 蒋月被司宁宁含笑盯得不好意思,摆手不让司宁宁继续看她,“你说的是有道理,可真正要转移注意力,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蒋月吃完午饭就上床躺着了,干了一上午的活儿,骨头都累软了,可躺下之后怎么也睡不着。 蒋月很担心…… 这段时间三队一直很忙,蒋月担心西北那边是不是也像这边一样忙碌。 她弟弟以前在家基本没干什么活儿,现在能上任吗? 如果干不好活,得不到工分,吃不饱肚子怎么办? 吃不饱肚子又怎么干活儿?人还能行吗? 兜兜转转,蒋月心里更忧心了。 “唉……!” 蒋月烦闷趴在桌上。 司宁宁眼眸晃动,问:“在为你弟担心?” “嗯……” 司宁宁笔尖在纸上轻点两下,随后顺势把纸笔推到蒋月跟前,“手有点酸,帮我抄点。” 蒋月犹豫了一会儿,她已经很久没写字了,而且在司宁宁的字迹下,她那一手字就跟鸡扒的一样。 可一想到刚才司宁宁说的“转移注意力”,蒋月还是接了过去: “你字真好看……你把是铁路工程师,一定也很有文化,平时是不是对你要求很严苛?” “还好。”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司宁宁托腮望着蒋月,见她一直攒眉苦着脸,就知道她转移视线的法子并没有起到作用。 斟酌了一下,司宁宁小手搭上蒋月按住纸张的手背,“有个道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只有自己过得好了才有余力帮助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代表着很多,亲人,朋友,陌生人。 蒋月笔尖微顿,司宁宁知道她在听,便继续将声音放轻缓,“朋友在跟前,有难处不要觉得不要意思开口,适当寻求帮助。有时候哪怕自私一点也没关系,个别特殊情况下,大家都会选择先紧着自己来……” “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或者令人不齿的事情。” 说着话,司宁宁手在蒋月手背轻轻拍了拍。 第180章 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爱问,一个愿意回答,氛围倒也温馨和谐 “我知道。” 蒋月明白司宁宁的意思。 司宁宁在嘱咐她,非必要情况下先紧着自己,不要总是去想弟弟…… 如果连她自己都过得不好,还要透支自己去接济弟弟,那样或许会短暂地让自己安心,让弟弟舒坦,可时间稍微拉长一点,最后拖垮的就是两个人。” 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蒋月呼出一口气,速速底下了头。 再次抬头看向司宁宁时,蒋月眼睛里续起了眼泪,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倔强又无奈的瞪着:“每次就你会说,你说就说了,还那么温柔干嘛?” 虽然被安慰的时候很受用,可对比起来,司宁宁那么温柔,心思还那么细腻,她就知道伤心哭鼻子,总觉得有点奇怪,怪丢人的。 司宁宁鹿眸故意用力睁圆,勾起浅笑冲蒋月挤眉,“是的,下次不那么温柔了。在发现你情绪负能量,我应该当初打醒你。” 蒋月瞪司宁宁。 司宁宁摆摆手,“去睡会儿,我还要忙呢!” “你有没有多余的笔?我帮你一起抄!”蒋月提议道。 笔当然是有,而且有很多,可是拿不出来啊。 司宁宁现在用的,是从中性笔里拆出来的笔芯,外面用纸稍微包裹了一下,伪装出笔芯漏油的模样。 要是再以永阳方式拿出来一只,到时候蒋月发现端倪怎么办? 想着,司宁宁摇头,“没有了,我这儿也剩的不多,快搞完了,你去睡。” “那好!” 蒋月只好放弃,郁积的心情经过司宁宁开导好受了不少,回房间躺下后,很快睡熟过去。 司宁宁拿起军用水壶喝了一口冰水,清凉下肚一阵舒坦,她挺直腰杆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继而继续奋笔疾书。 写完十几张种菜口诀的顺口溜,司宁宁又把之前教给禾谷的“不惧风雪”的歌词写了下来: 不惧风雪 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 永不悔,入华夏显神威 信念坚如铁 不怕苦也不怕累 铭记革命先烈的英勇无畏 满腔热血 歌颂中华少年勇敢不后退 有智慧有担当,展腾飞 努力学文化 长大建设大中华 勇往直前自信的创造明天…… 小手前三指钳住纸张抖了抖,司宁宁目光追随歌词低声哼唱两边,随着最后一句歌词落定,她小手握起拳头,颇有些振奋的韵味在桌上敲了敲,“课程进一步完善,精神信仰也有了,很好!” 司宁宁眼眸弯起灿然笑了起来,摸出怀表看了一眼,距离上工将近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眯一会儿养养神好了! 拢过桌面散乱的纸张压在胳膊下,司宁宁懒散打了个哈欠,顺势趴在桌边。 平时午饭休息时间是一个半小时,这几天因为实在太热,担心社员们被大太阳晒出事,赵宏兵就把中午上工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小时,下工时间顺势往后挪。 反正现在天黑得晚,也不影响整体干活进度。 仲夏时节的双抢是真的忙,忙着割年前种下去的最后一批冬小麦,还要抢收夏季的谷子,割完谷子跟着就要把水田犁出来,把秋季收割的谷子秧插下去。 除去这些,还有秋季收获的玉米和大豆、十一月收获的花生。 队里社员忙得团团转,知青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男知青挑谷子的挑谷子,犁田的犁田,偶尔夜里还要跟队上的社员轮流去打谷场守夜。 女知青们则负责运送秧苗,插秧、打谷子等等。 一开始被司宁宁负气推掉的送水工作,兜兜转转又落回了她身上。 而又因为一手泡“避暑茶”的好手艺,再次掌握送水的工作,却又不再像之前那样,只单单负责知青们的水,还要负责一部分社员的水。 为此,陈莲米不光送来的自家的水壶,还在队里募集过来两个闲置的水壶。 一共四个水壶,要不是有禾谷和早苗搭把手,出门时偶尔能帮忙拎一个两个的,每天光是送水,司宁宁就得花费不少的时间。 这天送完水,司宁宁回到猪栏,小萝卜头难得没跟着,让她能缓口气。 利落拌好猪食喂猪,趁着几头猪吃东西的空档,司宁宁翻进猪栏扫扫蹭蹭,之后进空间打水再出来,冲洗地面一气呵成。 末了洗干净手和脸后,还有空闲能坐下来,啃两粒被冻成球的果冻。 嘴里含着果冻球,那种极致的冰寒瞬间凉得脊背汗毛都竖立起来。 司宁宁顺手把塑料壳收进空间,这期间还没来得及抬头,视野忽然暗下。 跟前地面出现一双蹬着解放鞋、穿着工装裤又绑着灰色布条的腿。 能这样打扮的,除了霍朗没有别人。 司宁宁两下降果冻咽下,天空光芒扎眼,她只能眯着眼睛仰头看霍朗,“你出远门了?” 平时在队里,霍朗衣着一直很随意,就跟普通社员一样。 去县里会相对正式一些,而今天霍朗衣着虽然朴实,但腿上绑了布条,显然是去了车子到不了的地方,而且距离还不近。 “不算很远,红旗公社第七大队离这边只有七八里。”霍朗低哑应声。 ‘只有’七八里,一个来回不也十几里了吗? “……”司宁宁一阵无语。 又见霍朗微微躬身,宽厚手掌在大腿外侧的口袋不知在摸索什么,司宁宁好奇多看了两眼,才留意到她腿侧两边的口袋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被塞了什么。 正打量,怀里就被塞了两个碗口大的莲蓬。 司宁宁怔然,“哪来的?” 顿了一下,又试探问:“红旗公社那边?” “水库渠道打那儿路过,那片有几个小湖泊,生产队搞副业养鸭、种莲藕。”霍朗点点头,侧过身朝猪栏里打量,想着要是没收拾,他就进去帮忙收拾,结果里面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个季节刚好莲蓬问世,我就顺手摘了几个。” 司宁宁抠下一粒莲子剥开塞进嘴里,莲蓬很嫩,即便没剔除中间绿色的莲子心,吃起来也还是一股清甜的味道。 一连吃了好几个,司宁宁才收住嘴,后知后觉的问:“都给我了?没给禾谷他们留?” 霍朗摇摇头,“留了,还有一个。” “……” 司宁宁看看手里的莲蓬,两个莲蓬被她抠了半个,现在只剩一个半了。 想想禾谷和早苗共吃一个莲蓬,怪可怜的,司宁宁不好意思挠头,把完好的那个莲蓬重新递回霍朗跟前,“我又不是小孩,有一个尝尝鲜就行,这个你带回去,让禾谷和早苗一人一个。” 霍朗倚在围栏旁边,居高临下睨着司宁宁,没有动。 司宁宁起先不明所以,等看见霍朗桃花眸里的神色,瞬间就恼了。 那眼神分明就是再说:你就是小孩。 连带另一个被抠了半个的莲蓬一起塞进霍朗怀里,司宁宁起身就要走。 霍朗伸手虚拦了一下,把她挡了回来,“好好地,怎么说生气就生气?” “你说为什么?”司宁宁鹿眸睁圆瞪他,仅是片刻又恢复平常神色,“你不知道吗?小孩子本来就是喜怒无常的。” 司宁宁脸上扬起灿然又温和的小欧让,声音却含了一丝丝阴阳怪气的韵味,霍朗一听就知道,她就是生气了。 小姑娘横眉竖立,轻哼一声小脸迅速绷紧冷了下去,霍朗也不想跟一个小丫头置气,于是转动脑筋抛出橄榄枝,“还想不想去山里玩?明天。” 司宁宁只觉得脑海里“叮”了一声,瞬间绷不住了,偏头问:“明天?” 霍朗颔首。 司宁宁想了一下。 霍朗会说这话,心里应该有打算,也能把事情安排妥当,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双抢进入尾声,队里的活儿慢慢就会减缓下来。那边山窝有半亩大豆地,明天还需要一个人。”霍朗朝去镇里那条路的方向指了指,“如果你想去,明天去仓库领完豆种,就可以一起。” 换个地方干活,间接也能变换心情。 繁复的农活过去后,司宁宁也想轻快一下, 司宁宁很心动。 后挪一步坐回刚才的石墩子上,司宁宁顺势在身侧拍了拍,示意霍朗坐。 等人坐下了,她手肘撑在膝前托腮看霍朗,好奇地问:“那你今天去红旗公社,是什么事?” 留意到霍朗满头大汗,犹豫了一下,司宁宁摘了身上军用水壶递了过去。 霍朗也没多想,接过去顺势拧开瓶盖,扬起脖子隔空喝了两头,冰凉凉的一路滚入腹中,霍朗舒坦地抽了一口气,拧好瓶盖还给司宁宁: “那边有个别生产队也是挨着山,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有野猪下山,再过两个月就能收成的红薯地被踩得不成样子,公社那边来人让我过去看看。” 司宁宁瞪圆眼,“那、那你把野猪打死了?” 说着目光转向一边,看向霍朗搭在膝前的手掌,“用拳头?” “想什么呢……”霍朗难得一扫之前的严谨,桃花眸瞪起睨了司宁宁一眼,也只是那一瞬间,他神情很快又恢复平常,“用铳打的,打了三发。” 说着话,手指还比划了一下。 野猪司宁宁只在动物世界里看过,活生生的野猪从来没见过,像这种发生在身边的打野猪事件,也是头一回听说,不觉好奇多问了几句: “那野猪大么?” “二百斤有吗?” “牙齿很长?” 司宁宁好奇,霍朗也没藏着掖着,悉数告知: “没多大,也就五六个月。” “身上花纹和鹿很像,獠牙就这么点。” 霍朗大拇指在食指第一个指节掐了一下,“不凑近看根本注意不到。” 司宁宁会意点头,“我听说野猪的繁殖期有两个时间段,一个是一二月份,另一个七八月份,这么看来,你打的应该是开春那批的。” 霍朗颔首,司宁宁又抛出一个灵魂问题:“土铳是不是没有枪厉害?打一头小猪需要三发子弹?” “是两头。打第一头时惊动了第二头,后来追的时候打空了一梭子。”霍朗沉吟了一下,又道:“至于‘威力’这个问题,也要看跟什么枪比。” 猪栏边上的大石墩子上,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爱问,一个愿意回答,氛围倒也温馨和谐。 “不过比起大多数的枪,铳的准头确实要差一些。” 霍朗当过兵,而司宁宁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兵哥哥好感的缘故,她觉得霍朗提起这些东西时,眼睛格外清亮,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魅力。 “你以前是不是很擅长用枪?” “还好。比起枪,我比较擅长开战……呃——”霍朗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司宁宁瞬间转了话风,“小姑娘不要总是开口闭口枪啊炮弹的,想什么话?” 话音落下,霍朗把司宁宁刚塞还给他的莲蓬放在石墩子上,起身拍拍袖子准备离去,“明天等你上午忙完我们再出发,中午不回来了,所以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不回来吃饭…… 这话就是变相告诉司宁宁,明天会跟之前上山一样! 司宁宁本来因为霍朗刚才类似训斥的口吻而感到一丝丝的不高兴,一听这话,她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小鸡啄米点点头,“知道的。” 和霍朗分开,司宁宁把猪栏外沿收拾扫了一下也回知青点去了。 回去的路上,回想霍朗那说了一半没继续说下去的话,司宁宁心里猜测不断。 比起开枪,更擅长开战……战什么呢? 战坦? 战斗机? 可这种大家伙在当下年代的过去几年里,属于比较稀少的战斗器械,一般应该是比较有资历的前辈才有资格摸得到? 一路琢磨到知青点,司宁宁晃晃脑袋,索性不再想了。 管他开飞机还是开坦克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 都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放眼当下……! 司宁宁拍拍脸,摘下水壶进了屋。 第二天出门中午不回来吃饭,因此不光要准备她跟霍朗要吃的东西,也得把禾谷和早苗的午饭提前做出来。 第181章 准备 想来想去就打算烙饼,下午抽出零碎时间进空间发了一团面,琢磨其他知青快回知青点了,就从空间里出来,蒸红薯、拌凉菜,一气呵成半个小时搞定。caso 洗衣服唠嗑,闲坐乘凉,等天色暗下,姑娘们上床睡觉,司宁宁又进了空间。 处理完空间琐碎事情,司宁宁取了一把小葱,又取了两根大葱,随后进入厨房。 小葱切末,预备一会儿熬葱油。 大葱则在去掉外皮后,借助餐具叉子划拉成葱丝,在装盆推到水龙头下加入水暂时浸泡。 锅里倒油小火加热,等待油温上来加入葱末,油锅“滋滋”作响的空档,司宁宁从橱柜里翻出了电饼铛和擀面杖。 本来想找找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小刷子可以用来刷油,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司宁宁就放弃了。 锅里荡出烟雾状的热气,渐渐飘出葱香味儿,司宁宁估摸差不多了,就取来了一只碗,将锅里的油全部倒入碗中,把之前预留的葱末一起加入碗中,额外再加入盐和鸡精拌匀。 忙完这些之后,司宁宁把事先发好的面揉成一个个的小剂子,用擀面杖随意擀成饼状,手和筷子并用将碗里拌好的葱油,倒了极少一部分在饼上,将饼交叠揉成团儿,再次用擀面杖擀开。 如此重复四次,司宁宁在电饼铛里薄薄刷上一层油,将擀开的饼放了进去,扣上电饼铛听着里面的“滋滋”声,静静等待一分钟,再将电饼铛揭开时,第一张葱油饼就这么出锅了! 司宁宁把饼挑了出来,忍着烫,撕下一小块送进嘴里,面团发的到位,加上重复擀面的次数,以至于口感酥脆,葱香味也很绝,可…… 就是有点淡。 司宁宁及时往碗里加了半勺盐调味,拌匀后用筷子戳着试了一下,味道有点微咸,不过如果是摊饼的话,那应该正好的。 司宁宁干掉第一张饼,之后将剩余的面团做成了十几张葱油饼。 小孩子胃口小,明天留四张给早苗和合谷当午餐,剩下的就是她和霍朗分了。 当然,光有饼是不够的。 司宁宁将目光投向盆里浸泡的葱丝半晌,顺手从里面拿出一根葱丝送进嘴里。 有点辣,但是没有最开始那么辣了。 “嘶……” 司宁宁轻轻咬了一下舌尖,嘶着冷气找来海碗。 捞出葱丝挤压脱去多余水分,加入辣椒粉两勺,糖一勺,盐半勺,米醋一勺,生抽一勺,拌匀后稍稍撒上一勺白芝麻,一大份凉拌大葱丝就完成了。 凉拌葱丝是穿越之前,司宁宁跟同学在东北滑雪时,偶然在一家烤肉店吃到的,当时觉得好吃,回家搜索各种制作配方,这个配方做出来的味道是最接近的。 想着,司宁宁忍不住抽出筷子吃了一口。 微微的辛辣伴着淡淡的甜味,无论是当做凉拌菜吃,还是夹在生菜中伴着烤肉吃,既爽口又解腻,味道都非常令人惊艳。 一口下肚,还想吃第二口,可一想到这是为明天做准备的,司宁宁只好压下馋虫。 把厨房狼藉收拾干净,司宁宁又去后院捡了鸡蛋。 之前没有专门装鸡蛋的东西,她就用了一个不锈钢盆。 后院的鸡蛋有两天没捡了,今天过去捡了四个。 将鸡蛋放进盆里,司宁宁大概数了下,一共有十六个。 葱油饼禾谷和早苗应该会喜欢,但是凉拌大葱丝……司宁宁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想了想,司宁宁踱步去了屯放调味料的物资堆,从上回拿大料的箱子里依次找到肉桂,草果,公丁香、香叶等等。 从这些大料中各自取出来一部分回到厨房,司宁宁往深槽平底锅里注入七成左右的水,依次放下加入盐,鸡精,酱油,又数出十个鸡蛋洗干净放了进去。 盖上锅盖用小火煮着,司宁宁转身到别墅外面装肉的框跟前,割了两指宽的一块肉皮。 她打算再卤一点鸡蛋,而这个卤鸡蛋的方法则是从姥爷那学来的。 姥爷说过,在卤鸡蛋的时候往里加一块肉皮,等待锅里水沸,油脂从肉皮中脱离,慢慢被鸡蛋吸收,这样卤出来的鸡蛋会更加香,更好吃。 姥爷还说过,想要卤鸡蛋更好吃,除了肉皮,还有一个重点,那就是必不可少的十三香。 小袋十三香倒进去三分之一,司宁宁扣上锅盖,抱肩站在一侧,盯着厨房墙壁上的挂钟等待。 差不多有七八分钟的样子,估摸鸡蛋已经煮熟,司宁宁锅盖揭开,浓郁略显厚重的卤肉香味伴随热气在空中飘散。 司宁宁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随便用菜刀背面将锅里的鸡蛋敲出裂纹,随后再次扣上锅盖让灶台保持小火。 这中间空档,她则拿起平时洗菜的盆,打算摘点黄瓜洗干净,准备着明天能直接拿着吃。 空间不论是树还是蔬菜,长势都很好,蔬菜绿油油一片,而黄瓜,虽然不间断地找借口往外拿,但是消耗起来真的很慢。 之前架起来的几排爬藤架,现如今有不少已经被压得变形,加上土地肥沃,黄瓜产量翻了一倍不止,不少瓜藤都被重量坠断掉在地上,搞得种黄瓜的那片地看起来乱七八糟的。 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架子上的瓜藤还在开花,预备结出新果…… 最开始是因为不小心撒多了种子,看着壮实的瓜苗实在不忍心浪费,所以后续才会花大力气,又是砍竹子又是搭架子的,没想到到头来搞了这么一出乌龙。 现在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司宁宁咬咬牙,把盆随便放地上,带上手套一口气拔了八垄地的瓜藤,只留一垄供平时食用。 黄瓜摘下来堆在一边,瓜藤卷卷,一部分直接丢入猪圈,余下的则等着以后分批次喂猪。 虽然只留下一垄地,可产量高还长得快,哪怕是整个知青点七八张嘴,天天吃、顿顿吃,也是能供给得上的。 不过话说回来,一下子空出来那么多的地,视野都觉得开阔了不少。 司宁宁坐在地上擦汗喘气,也顾不上黄瓜洗没洗了,拿起一个直接上嘴,“咯吱咯吱”嚼了起来。 一根黄瓜下肚,司宁宁差不多缓了过来,回厨房看了一眼锅,油汪汪的卤汁不断翻涌,有溢出锅的架势,司宁宁直接关火。 鸡蛋已经熟了,放在里面浸泡入味即可,不一定非要燃着火去煮。 当然,如果燃着火煮会更好,只是那样需要时刻有人盯着,司宁宁暂时没有那个条件。 刚在前面菜地忙活了一阵,这会儿也不困,司宁宁干脆又翻腾出几包菜种种了下去。 吃不吃的了不重要,种下去再说,万一以后有用呢? 不过比起各式各样的蔬菜,司宁宁其实更想种一些谷物、豆类。 一方面这类属于粮食,另一方面,像猪啊、马的之类的牲畜,只有吃谷类、豆类才能长膘。 瓜藤、菜叶喂得再多也只是吃个水饱,没什么营养可言,有时候甚至因为水分大,间接增加了猪的排泄次数,甚至还能把猪越喂越瘦。 空间情况,水稻未必能种,不过麦子和豆类应该是可以的,现在手上没有这类种子,司宁宁打算等出空间后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从生产队里弄到一点。 拍去手套上泥土,司宁宁找来放在一边的盆,装了半盆小黄瓜回厨房冲洗干净,之后飞速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空间。 等后背贴上床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还真是……什么时候睡觉都成为一种享受了?”小声咕哝一声,司宁宁摸出怀表对着窗口朦胧月光眯眼看了一眼。 一点二十一分…… “睡觉睡觉!”司宁宁一翻身,直接骑上小被子。 夜深人静,“唧唧唧”的叫声下,一只黑色蝈蝈从砖瓦缝隙中钻出,想要蹦跳进草丛,占据先机品尝黎明破晓前的第一滴晨露,然而刚从缝隙中蹦出,一条长舌横空出现,将它卷入腹中。 脊背顶着鼓包的蛤蟆下颚鼓动,很快被其他小虫子吸引,慢吞吞调动方向跳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 丛丛叠叠的竹影在风声中摇曳,墨色叶片遮去皎洁光晕,好似过去万年,又好似只是眨眼工夫,半空银色圆月淡去,继而被一轮丹红的圆盘代替。 清晨淡淡雾气笼罩群山,田野小道之间,露珠压弯野草纤腰,“滴答”一下层层下坠,绿色的长腿螳螂路过不慎扭了腰,趁着被人发现之前,快速顺着青草的一段跳往另一端。 知青点里闹哄哄的,有人强忍着烫手从锅里抓了个红薯,转身就往外跑: “快快快,搞快点!早上做梦去了,给起晚了!” “你们今天在哪儿干活?” “六道田,你们呢?” “我们在生产队后面那块儿……” 司宁宁洗漱回来,听见大家议论,顺口提了一句,“我今天要去山那边的大豆地,路太远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们中午要是需要热饭,提前说,看看谁先回来一会儿。” “离生产队很远吗?你一个人安全吗?”徐淑华问。 司宁宁淡笑回答:“不是我一个,还有其他人呢。” 徐淑华点点头,没再说话。 饭后七八个少年少女分散行动,司宁宁草草把女知青这边屋收拾了一下,就挎着背筐也出了门。 距离去猪栏的时间还早,司宁宁没去生产队,而是插田埂小路去了陈家。 刚来时,知青是八点左右出门,三队社员总会早知青一步。 最近因为天热加上抢收,下午上工时间虽然推迟了一个小时,但是为了避免毒辣日头,早上也提前了上工时间。 知青们大概七点、七点半这样出门,霍朗作为第三生产队本土社员,又是壮劳力,当然比知青们更早,因此,司宁宁到陈家时,陈家只有禾谷和早苗。 早苗已经自己梳好了头,正在院里用大铡刀压草喂鸡。 反观禾谷,他蹲在屋檐下,一手端着搪瓷缸子,一手捏着牙刷,眼睛眯着还在打瞌睡呢。 司宁宁手在院门上拍了拍,“早苗,禾谷。” “宁宁姐!” “司宁宁!” 禾谷瞬间清醒,几乎跟早苗同时起身。 司宁宁笑着点头,直接说明来意,“你们大哥跟你们提过没有?我们今天要去大豆地,中午不回来了。” “大哥说过了,还提前给我们准备了中午要吃的东西。”早苗侧过身,小手指向堂屋方向。 进堂屋直走跨过两个门洞就是厨房。 司宁宁看过去,隐约还能看见厨房里有烟雾飘散。 “他给你们做了什么?” 禾谷两步走到司宁宁身边,抢先回答,“是蒸红薯和糠菜团子!” “红薯是粗粮,吃一吃还可以,糠菜团子有什么营养?”司宁宁按住禾谷脑袋推去一边,“乖乖刷牙去!” 言罢目光转向早苗,司宁宁褪下肩头背筐,淡色唇瓣扬起弧度,“我也准备了一些,走,我们进屋去,找两个碗装起来。” 早苗很守礼,有在知青点吃饭的经历在前,她以为司宁宁这次带东西过来也是她大哥授过意的,于是便点点头,引着司宁宁一起去了厨房。 农村房子对比城里的房子要稍微宽敞一些,有的社员也会觉着自家房子拥挤,但实际上,那是因为一家几代人挤在一起的缘故。 而陈家总共就三个人,因此里里外外就显得格外的宽敞。 司宁宁沿路打量进厨房,澡堂里还有明火,锅里冒着热烟,她好奇揭开锅盖看了一眼,锅里架着竹制蒸盘,上面有红薯,还有几个拳头大小呈现灰褐色的团子,应该就是刚才禾谷说的康菜团子了。 让早苗拿来碗和盘子,司宁宁把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 葱油饼放在盘子里,拌好的大葱丝和两个卤鸡蛋则分别装进碗里,而后又从背篓里拿出几根翠绿的小黄瓜。 “宁宁姐,这是不是太丰盛了呀!大哥要是看见,一定会说太铺张了。” 看着鸡蛋和饼,早苗口水都快赶不上咽了。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最近陷入了一个小误区,正在努力调整中qq,可以求一下票票鼓励吗? 第182章 教养“恩” 有鸡蛋、有细面饼,还有小菜,这也太幸福了! 霍朗是个好大哥,从来不会克扣弟弟妹妹的口粮,不过家里养的鸡下蛋虽然都是留着自家吃,可大多情况下都是一个鸡蛋打一大碗汤。 像现在这样实打实一人一个鸡蛋的情况并不多,而且还是配着细粮吃。 早苗望着泛着淡淡金黄表皮的饼,心里不免嘀咕两句:司知青真的很厉害,不光人长得好看,做饭好吃,连烙的饼也那么好看,跟她大哥烙的黑饼一点也不一样! “又不是天天都这么吃,怕什么?他要说就让他来说我。”司宁宁微微躬身,亲昵捏了一把早苗肉嘟嘟的小脸,“你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适当调整饮食,要不然以后长不高了。” 早苗羞涩笑了笑,没说话。 司宁宁也不知道她是认可她说的,还是单纯的不敢反驳。 空盘子空碗放进背筐,借助身高掩饰收进空间,司宁宁背上背筐,和早苗一起找东西,把桌上的食物盖了起来。 司宁宁提醒道:“饼到了中午可以直接吃,要是想热一下,生火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这个凉拌葱丝我吃着不错,不知道你和禾谷吃不吃得惯,所以我又额外煮了两个卤鸡蛋。” “什么是卤鸡蛋?”早苗仰着脑袋满眼好奇。 “呃……” 司宁宁直接被她问住了。 70年代没有卤鸡蛋吗? 不能? 司宁宁觉得应该社员们认为卤鸡蛋太麻烦了,或者材料不足,所以干脆就不做了。 而做的人少了,小孩年纪小,没见过当然也是正常。 于是斟酌了一下,司宁宁解释道:“嗯……卤肉你知道吗?就是跟那差不多的卤汁里,把鸡蛋放进去煮,煮熟后敲开裂纹继续煮,直到变颜色入味为止。” 早苗似懂非懂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以前莲米婶家里养了一只乌鸡,这个蛋黑黑的,我还以为是乌鸡下的蛋?” “这可不是乌鸡蛋。”司宁宁好笑又无奈地解释:“乌鸡虽然通体发黑,但它下出来的蛋是跟普通鸡下出来的蛋,颜色是差不多的。” 早苗点点头,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外走,还没走到堂屋呢,就听前院禾谷“咕噜咕噜”吐了漱口水,发出雀跃惊呼:“大哥,你回来了呀!” 司宁宁愣了一下,没想到霍朗这个时候回来。 这时,又听禾谷的声音传来,“大哥你回来得正好,司宁宁来了!你、你快点……” 说到后面,禾谷声音明显有鬼祟的压低。 司宁宁弯弯月眉皱得都快打结了,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想着,脚步一晃已经来到堂屋,和一条长腿埋进屋的霍朗正面对上。 霍朗个人责任感很强,加上是个实打实的壮劳力,一般农忙时候分在他肩上的活儿都不是一般的重,饶是如此,在忙完自己的那份,他还会想着见缝插针的腾出时间帮助别人。 就比如说今天,一早确认好了去大豆地干活,生产队就不会再给他分配别的工作,可是呢? 就在出发前的两个钟头,霍朗早早就出了门,把生产队的牛牵出去喂得饱饱的,甚至还绕去打谷场打了一圈谷子。 霍朗捏起脖子上的汗巾擦了一把汗,早上还凉快着,他身上褂子却已经汗湿了,进院子前他扣子解了四颗,原本打算打赤膊压点井水洗洗,听着禾谷的话,他把扣子又扣了回去。 “怎么想着过来?不说等你上午忙完再出门吗?”许是一大早一直没说话的缘故,霍朗嗓音格外低沉嘶哑。 司宁宁努努嘴,如实回道:“想着中午不回来,就提前把禾谷他们中午吃的东西做出来了。” 话音落下,禾谷顺势从门口外面探出脑袋,“司宁宁,你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霍朗反手就按住他的脑袋,把他又按了回去,“我已经过好了,你拿回去,他们吃不了那么多。”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司宁宁就问:“你给他们做了什么?康菜团子?” 小姑娘鹿眸圆睁,丝毫不加掩饰的直直望着他,显然是在等待他的回答,而且还有一股很不赞同的韵味。 霍朗喉咙滚了滚,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一种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又刚好被人抓包了的感觉从心里腾起。 他不自在向后搓了一把头发,避开司宁宁的目光走到桌边,往搪瓷缸子里倒了半缸子的水“咕咚咕咚”就是两大口,“偶尔吃一回,也不是经常吃。” 霍朗看得出来,司宁宁是真的喜欢小孩子,而且在小孩子之中也很受追捧,但他没挑明的是,锅里的那些康菜团子是他吃的,红薯才是禾谷和早苗的。 司宁宁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清楚,而且说句实话,霍朗才是陈家当家做主的人,他要给弟弟妹妹吃什么,她没有插手的权利。 不过送过来的东西,当然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司宁宁跨出门槛,“他们要是吃不了,那就留着下午回来你吃,我也不是白做,你给了我那么多的粮票呢……” “我去猪栏了,忙完就去领豆种,我们可以早点出门,下午也能早点回来。” 说完,司宁宁已经走出过来院子。 霍朗注视她离开,腿上挂着禾谷限量版“挂件”去了厨房,早苗一路跟了过去。 司宁宁送来的东西,装了两只碗,一个盘子,用竹编破军和木盆扣着,放在桌上别提多显眼。 霍朗走过去,直接把东西揭开,白色带着金黄的葱油饼率先闯入眼帘,早晨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在上面,还能看见明显的油花。 霍朗薄唇抿了一下,又揭开另一个,露出里面色泽诱人的凉拌葱丝和鸡蛋,这回,他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 霍朗回头扫视弟妹,“平时在知青点吃的也是这些?” 禾谷点点头,半晌又摇头,“没有鸡蛋。” “但是有肉。”早苗举手补充。 霍朗深邃眉骨皱得更紧,又问:“吃的都是细粮?” 禾谷点头,“对,有米饭,还有面条,还有疙瘩汤……大哥,司宁宁做饭的手艺可好了,做的饭可好吃了。” 早苗一直“嗯,嗯嗯嗯”跟在旁边连续点头,十分支持二哥说的。 “你们这两个棒槌。” 霍朗忽然觉得头有点疼,伸手在两小只头上各自不轻不重拍了一记,歪身坐在灶前木墩子上。 难怪每天从知青点回来,就说午饭怎么怎么好吃。 能不好吃吗? 都是细粮,又是肉又是蛋的,还舍得用油…… 这哪是帮忙做饭? 养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霍朗沉下呼吸,眉头紧拧扫视早苗和禾谷。 两人仿佛意识到了点什么,都收敛起玩闹的心思,规规矩矩在霍朗跟前站好。 霍朗没说话,厨房安静半晌,一时之间连前院母鸡打嗑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 眼见早苗越发圆润的小脸,还有禾谷脸上明显回转的血色,霍朗沉沉叹了口气。 他没有厉声训斥两人,而是语重心长地推心置腹道:“你们是不是觉得,给了人家粮票就能敞开肚皮吃?” 两小只望着他,禾谷不说话,早苗有点害怕,“大哥……” 霍朗不给早苗开口机会,继续道:“队里各家叔伯一家子好几口,全年不间断的下地干活,一年下来凭工分也就分那么点粮,换成粗粮翻好几倍,也才勉强维持饿不死。” “知青们从城里来,干活不如庄稼把式,他们能有多少工分?司宁……司知青还是个女同志。” 霍朗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禾谷一向最喜欢司宁宁,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立马道歉悔过,“大哥,我错了……” 禾谷意识到他们这样不对,可要说错在哪里,他年纪太小,实在说不上来。 霍朗深邃眉骨皱起,胸腔里压抑得厉害,却还是把弟弟妹妹拉近跟前,耐心引导:“那些钱票有限,细粮价格不用我说,你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即使是帮忙,人家也没有义务顿顿给你们吃好的,喝好的,除去这些还要带着你们玩闹,伺候你们睡觉……她完全可以不这样,但她就这么做了。” “人要懂得感恩,知道么?” “这份情谊,你们要千倍百倍地还回去,少一分都是亏心。” 因为这已经超过了最开始的预期,已经不是单纯的“帮忙”,更不是简单的做饭。 司宁宁的举动已经超越普通邻里的照拂,而是一位女性源自内心对孩子的关爱和教养。 霍朗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禾谷和早苗比较特殊,没爹又没娘,这几年霍朗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他们拉扯大,无论是内在条件还是外在条件,他都给他们最好的。 放眼望去,整个生产队大的、老的、小的没一个能比得上禾谷、早苗。 可小孩子的成长之中,光有这些是不行的。 生命中只有女性能给予,能带来的温暖,即使霍朗再努力也无法带给他们。 可现在,司宁宁给了他们…… 这是一种“恩”,对禾谷和早苗来说是教养的恩情,对霍朗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帮助。 霍朗会将司宁宁对他的帮助铭记于心,同时也会让禾谷和早苗记住这份情。 “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记住了,大哥。” 两小只齐齐应声。 霍朗点头“嗯”了一声,摆手让两小只,该干嘛干嘛去。 早苗回到前院继续喂鸡,禾谷则是看见自家大哥脸色有了缓和后,他又跟块膏药似的粘上霍朗大腿,仰着脑袋充当起挂件,“大哥,你喜欢司宁宁吗?” “你肯定喜欢司宁宁,要不然昨天就不会去给她送莲蓬,想不到?我都看了。”禾谷一脸得意。 下一秒被霍朗一手挑翻压在膝前,照着屁股就是两巴掌,“年纪小小就学会听墙角了是不是?” 霍朗故作生气,“你是男孩,又不是好打听的小媳妇,还要不要脸了?” “我才没偷听,你找司宁宁又不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过去找司宁宁,一眼就看见你了。”禾谷蹬腿反抗,“而且要脸有什么用?大哥你比司宁宁大了那么多,都是老男人一个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应该不要脸,要脸就讨不到司宁宁做媳妇了!” 找僻静地方做什么? 他就顺路给司宁宁塞了个莲蓬而已,又不是真的幽会…… 又听禾谷说话越来越不着调,霍朗“啪啪”照着他屁股又是两巴掌,“死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下回再说,看老子不抽你嘴巴子?!” 禾谷老实歇了声,等从霍朗腿上挣脱,跑出厨房前,他又挺着腰板大声道:“你老说让我和早苗听司宁宁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娶回来?如果她是我大嫂,我不光听她话,我还孝敬她,我带着早苗一起孝敬她!” 一看自家大哥左右晃头扒拉趁手的柴火棍,禾谷赶紧捂着屁股跳脚跑了。 “臭小子。” 霍朗骂了一句,接着轻叹一声,起身回房间从破衣橱底下翻出一个铁皮盒。 霍朗坐到床边打开铁皮盒封盖,里面除了几张发黄被霉斑侵蚀的一寸照片,还有一个小本子和好几扎捆好的钱票。 霍朗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 肩上的担子,让他无法接受、更无法容忍再去拉一个女人陪他吃苦受累,共同承受心理负担。 更何况…… 那姑娘才十六七,连女人都算不上。 霍朗深邃眉骨紧蹙,从中拿出一扎钱票放进口袋,之后又转手捏起里面的大合影照片看了半晌,末了盖好盖子放回原处。 出房间找到柴刀放进背篓,霍朗又收拾了点儿别的东西,之后叮嘱了禾谷和早苗几句就提着背篓和水壶动身去了队里。 另一边,司宁宁已经忙完猪栏那边的事,正往仓库那边去,半路和前来领农具的霍朗不期而遇。 两人四目相对一秒,心照不宣点点头一起跨进仓库院子: “宏发叔,我来领锄头。” “叔,我来领豆种。” 第183章 小朋友 赵宏发从门里踱步出来,看见司宁宁和霍朗一起来,登时笑了起来,“哟,巧了不是?你两一道来。” “嗯,叔。” 霍朗一颗心被禾谷搞得七上八下,矛盾的要死,因而应了一声就没有说话。 再看一旁的司宁宁,脸上始终挂着亲人的微笑,大大方方道:“我跟霍朗同志分到一处了,路上又赶巧碰上……这样也好,省得我再去找他了。” “这个安排好,队长肯定也是经过考量的。”赵宏发呵呵道。 这期间的功夫,前几天带回来的小猫一直围着赵宏发脚边打转,好几回都差点把赵宏发绊倒。 三只猫养在仓库这边,平时在仓库停留最多的就数赵宏发,这三只猫自然也跟他最亲近。 怕踩着它们,赵宏发干脆一躬身把它们捞起来,放在写字的桌子上。 桌子高约80公分,三只猫还不大,一时之间站在桌边冲着赵宏发“咪咪”“喵喵”的直叫唤。 司宁宁走过去挠挠小猫脖子,小猫顿时打起呼噜来,“叔,这三种猫取名了没?” “哈哈,取了,队长给取的,大黄、大花、大黑,你瞅它们背上的花色就能认出来。”赵宏发先给霍朗拿了锄头,接着又去拿秤给司宁宁称豆种,“这名儿接地气,好养活。” 司宁宁点点头,这年代她也不指望生产队长能取出什么扬起的名儿了。 赵宏发专心忙手里的活儿,同时续上刚才的话题,“队长人选得好,阿朗这人可靠,要是换了别的小子,别说队长怎么安排,今天这豆种我也不能给你。” 说着又笑了起来。 “哈哈,是。”司宁宁尴尬瞥了霍朗一眼,附和笑了声,没接话茬。 接过赵宏发称的两斤豆种,司宁宁和霍朗先后跨出院子,赵宏发在身后跟了两步,拔高嗓音喊:“司知青,装豆种的袋子跟米糠袋子一样的咧,重复利用……下午你忙完记得给我捎回来。” “知道了叔!” 走出巷子,司宁宁把装着豆种的袋子递给霍朗,接着侧过身把身后的背筐凑过去。 原是想让霍朗帮忙放进背筐,结果霍朗直接放进他侧腰的背篓里。 迟迟没等到背后的负重,司宁宁好奇偏头看了一眼,正看见霍朗一气呵成的动作。 司宁宁两腮鼓了鼓,弯月眉微微上扬,仅是片刻又步伐雀跃的跟在霍朗身侧。 两人虽是并肩同行,中间却始终保持着一步距离,这样一来,司宁宁说话时,总会下意识地往霍朗那边偏一偏,“我是不是也应该领一把锄头?” “不用。”霍朗嗓音沉闷,“你的任务是撒豆种。” “好……” 司宁宁“哦”了一声,之后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一直安静了得有十几分钟,从生产队出来都走到了前往大豆地的林间小道。 黑色布鞋踩在散落在枯枝落叶上的碎散光阑,司宁宁终于忍不住了,她偏头看向霍朗,“你心情不好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霍朗步子慢下半拍,司宁宁干脆直接停下,继续问:“你是不是后悔了?不乐意带我来?” “……”霍朗垂眸睨向司宁宁。 小姑娘弯月眉纠结皱起,一双漆黑清亮的眸直直望着他,直白又坦率,就是在等他的答案。 司宁宁年龄确实不大,可她到底是个女同志,不能像对待禾谷他们那样。 本来也没什么,可早上禾谷那一通闹腾,霍朗总觉得跟司宁宁相处有点不得劲儿,觉得这样独处的场合,好像真的有点不适合。 可话语在舌尖转了又转,霍朗扭头看向一边,吐出两个和想法截然相反的字,“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回答?” 这话一出口,司宁宁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台词: 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 出自87版西游记,女儿国国王之口。 原本只是正常交谈,司宁宁却忘了有些许东西在县里回来的那晚,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至于意识到时,她忽然收声。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气氛都变得有点尴尬了。 而就在这时,霍朗转过头来,沉沉桃花眸凝视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我说,没有。” 两个人心里其实都有点别扭和尴尬,但霍朗毕竟是个男人,不会在司宁宁尴尬的时候,还等着她主动化解尴尬,于是他很快收回视线,下颚往前抬了抬示意继续走。 半晌主动跟司宁宁介绍起大豆地附近的情况: “去那边要经过一条小溪,宽的地方十几米,窄的地方五六米,水位大概在小腿肚子……一会儿要拖鞋。” “好。” 司宁宁点点头,被转移视线后,整个人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霍朗说什么她都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应一声。 “那片地势还不错,旁边是树和小溪,很凉快,而且在小溪和田垄之间还有一棵合欢树,算算时间这个时间段正是花期……和之前去山里差不多,周边还有不少灌木花树。” 霍朗难得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末了停下缓口气的功夫,他目光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司宁宁光洁的侧脸,喉结滚动一下移开视线,既矛盾又坦然地补了一句:“如果你喜欢,可以摘一些。” 司宁宁微微怔愣,发现了一丝丝霍朗和从前的变化,不觉以拳抵唇轻轻笑了声,“好。” 莫约又前行了半个小时,霍朗说的小溪终于出现在眼前。 司宁宁原本以为,会向之前下乡渡过的那条小河一样,是横向跨过,然而并不是。 按照霍朗的说法,他们要逆着水流向上游走两百米左右。 “附近就这一块地吗?记分员就给了那么点的豆种,这地应该也不大?”司宁宁脱掉鞋袜,又将裤腿挽高。 顶多就两分地,地理位置还这么偏,就算放弃去生产队附近重新开一片地,也要比这个合适? “以前从生产队那边过来的一路都是地,这块儿依着山坡,前两年下了几天暴雨,上面塌下来了,压得就剩现在这一小块。”霍朗先挽起裤腿踩进水里,“这片挨着林子,枯枝落叶肥力足,加上旁边又有水源,除了偶尔需要过来除草,基本不用怎么打理……所以这片地一直留到了现在。” “原来是这样……”司宁宁了然点头。 小溪水很清,里面成群的小鱼仔清晰可见,由此可以推断水质也是极好的。 但因平时基本没人过来,水底许多石头长了滑溜溜的水草还是青苔,司宁宁光着脚丫踩进去,先是觉得溪水冰凉凉的很舒服,紧接着就陆续滑了好几次。 两次是踩到青苔,一次将石头踩翻,还有一次是被石头绊倒,每回都是霍朗及时伸手,把要栽进水里的司宁宁拉住。 于是乎,牵手似乎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走的时候脚趾蜷起一点,可以避免滑到。”霍朗沉声提醒。 司宁宁依言蜷起脚趾,还别说,走起来确实要稳当一些。 霍朗一手牵着司宁宁,一手撑着锄头。 两人踩着溪水前行,两侧树木逐渐变得高大粗壮,树冠好似直破云霄。 斑驳光影恍若实体,无数道淡金光柱从翠绿枝头叶间倾斜而下,或散落在溪中冒出水面的石头上,或直接坠入泛起白花的溪水之中。 明明很普通的场景,却又美的像画一样,让人心生安宁。 上回让司宁宁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十六岁的时候。 当时在澳大利亚过生日度假,某天傍晚潜水,无意从海底目睹了在夕阳下卷起的浪花,曾有一度,司宁宁认为,那是在过去的十六年里,她见过最美的景致…… 傍晚淡淡幽蓝的海水,在夕阳的照耀下呈现清澈的碧色。 橙色暖光与碧色波澜交叠,浪花激起的小水泡,像散落的星光,有短暂的瞬间,确确实实的治愈了司宁宁被父亲冷落的心。 见司宁宁目光一直仰望前方树冠方向,以为司宁宁是在寻找合欢树,霍朗提醒道:“再往前面走走就能看见了。” “好。” 司宁宁颔首,只当霍朗说的是再往前一点,就能看见大豆地了。 顺着溪流往上莫约又走了五十多米,阴凉的光线渐渐明朗起来,右手岸边一个歪脖子临近水面的树,吸引了司宁宁的注意力。 是霍朗说的合欢树。 合欢树树干粗壮,树皮龟裂呈现黑灰色,阳光下树叶郁郁葱葱,而在青葱般的叶尖顶着一簇簇粉色茸毛小刷子似的合欢花。 那棵合欢树也不是真的歪脖子树,而是有一根臂粗的枝干横向探向水面,让人见到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它的重心是向水面倾斜的。 “到了。”霍朗低声道。 司宁宁“嗯”了一声,搭着他的手,被他一施力带上岸。 上岸之后,司宁宁又开始打量起大豆地来了。 溪流在大豆地的左侧地头,四周树木环绕,而大豆地就如之前走过的索桥一般,是这片潮湿阴凉的树林中,唯一被阳光笼罩的地方。 之前应该种了别的东西,地面上隐约能看见拔掉作物植株留下的浅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开着或粉或白的花儿的杂草。 司宁宁放下背筐。 筐里有吃的,她事先用油纸包好了,担心引来蚂蚁,她踮着脚尖走动几步将筐挂在了一侧的小树上。 之后在地头长满草的田埂子上坐下,司宁宁拍去脚底灰土穿上鞋袜,“这得先拔一下草?” 地里的都是那种长了十几公分的杂草,司宁宁看过,这边土地松软,稍稍一带就能连根拔起。 “这边草不多,我稍微过一遍就行。”霍朗将负重卸下,开工之前从背篓里拿了一小捆绳子,“现在还用不上你,一会儿我挖坑需要拨豆种了再喊你。” 司宁宁点点头,又茫然地盯着他手里的绳子,“可是不是种大豆吗?你带绳子干嘛?” “给你整点乐子,要不然我干活,你就傻在这站着?” 司宁宁瞪眼。 什么傻站着? 她又不傻,不会找点事儿干吗? 霍朗笑叹一声摇头,陆续在周围搜罗婴儿小臂粗的枯树干。 司宁宁见状,就跟在霍朗身边一起找。 “够了。”霍朗很快喊停,蹲在堆在一起的树干前,挨个拦腰压了压试探是否结实,挑出一些快要腐败的烂木头之后,霍朗把绳子套在胳膊上攀上合欢树。 “你小心点!”司宁宁在树下担心叮嘱。 虽然树干够粗能够支撑起霍朗的重量,但这块儿湿气很大,周边不管是树还是石头都有青苔爬过的痕迹,稍不注意就会滑倒。 要是从树上摔下来,甭管高低,那都是不好受的事儿。 “知道了。”霍朗踩着树干分叉口往前挪动,在合欢树伸向河面的树干上打了个结实的死扣。 估算了一下绳子长度,霍朗又在树干上缠绕了几道,随后灵活的像只猎豹一样从树上一跃而下。 拢过刚才捡回来的树干,绳子两端分别将树干两头缠绕捆起,渐渐地,一个临水的秋千轮廓浮现出来。 霍朗一松手,那被绳子缠绕拼成树干座椅顺势荡向水面。 “试试?”霍朗挑起一边锋利的眉头回头看司宁宁, 司宁宁脑袋微不可闻的晃了晃,弯月眉皱起,一双鹿眸深深看了霍朗一眼,饶是捉摸不定,却还是听话的小步靠了过去。 霍朗踏入水中,捞过秋千绳子递到司宁宁手里。 司宁宁攥着那绳子试了两次,每次都在要将重心落在秋千上时,又犹豫收了回来。 秋千座椅悬在水面之上,距离水面大概有六七十公分的距离,而距离岸边,将近两米远。 这要是出点差错,整个人就会掉进水里,司宁宁有点不太敢。 霍朗意识到无论是从岸上,还是下到水里,司宁宁都不可能爬上秋千,他深邃眉骨一闪而过的轻蹙,“再等一下。” 说着话,他也没上岸,直接涉水走去另一边,把周围冒出水面的大石头推了过来,硬是从岸边到秋千底下堆出了一条石头路。 第184章 你只对我这样,还是对别人也这样? 霍朗擦了一把汗,深邃桃花眸抬起,人就站在水里向司宁宁伸手,“再试试?” 司宁宁眼睑下垂,扫视霍朗不知何时松散泡在的水里的裤腿,桃色唇瓣不觉轻轻张合一下,怕打湿鞋袜,她把鞋子和袜子脱了整齐摆在岸边,才搭上霍朗的手。 小巧白净的脚丫踏上还带着水渍的大石头上,司宁宁轻声喊了一声,“霍朗。” “嗯?” 霍朗牵引司宁宁在秋千下坐下,之后微微躬身,想要再检查一下对应秋千的石头的稳定性,防止一会儿司宁宁蹬腿晃动时会踩翻。 然而双手还未触碰到石头,司宁宁忽然又开口了:“会对一个晚辈、一个小孩这样,也只有你了。” 这话意味不明,却又意有所指。 司宁宁在反向质问霍朗。 如果霍朗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晚辈,何必做到这个底部? 霍朗在骗她,还是在骗自己? 霍朗手上动作微顿,下一秒搭在石头上用力晃了两下,水中石头纹丝不动。 他喉结吞咽滑动,哑然一笑,选择没有听出其中含义,反问司宁宁:“当小孩,被人招呼袒护的感觉不好吗?” 司宁宁双手紧紧攥住秋千绳子与霍朗对视,想要从那双眸子里看出点别的东西,同时没给霍朗转移话题的机会,再次抛出问题,“你只对我这样,还是对别人也这样?” 司宁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霍朗的好感,也能感觉到霍朗并非对她一点意思没有,可她的感觉毕竟只是她的感觉,跟当事人亲口表示是不一样的。 假设霍朗的回答与她的猜测相反,那么毫无疑问,司宁宁立马会抽出所有注意力。 司宁宁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更不喜欢去维持没有意义的暧昧。 很不喜欢。 可能也好,不可能也好,但凡涉及到感情的事情,司宁宁永远倾向于双向奔赴,而不是彼此之中任何一方没有自我、没有尊严的去捧着、哄着另一方。 霍朗身子倏地一震,神情严肃地看司宁宁。 后者毫无畏惧地与他直视,非要求个答案不可。 此时此刻应该怎么回答,霍朗再清楚不过,可对上那双乌油油认真的眼睛,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最终他深邃眉骨渐渐皱紧,霍朗喉结滚动烦躁呼出一口气,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奈的承认,“你大概会是唯一的一个。” 司宁宁眼睛微微一亮,弯月眉明显随心情扬起,“真的?” 霍朗用力搓了一把寸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毕竟也不是谁都愿意接近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老男人。” “老男人?”司宁宁眨巴眨巴眼睛,没忍住“噗嗤”一声被霍朗逗得笑了出来,她眼神上下扫视霍朗,“你?” 司宁宁很快反应过来,这会儿是七十年代,不是她那个年代。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像霍朗这么大的早就三年抱俩了,而霍朗至今连个对象都没有,会被打上“老男人”或者“大龄剩男”的标签也不足为奇。 可话说回来,按照这个年代审美,除了一双弟妹,霍朗算得上十分优秀的了,至今没有对象,这其中应该也有他自己的坚持…… 意识到霍朗身边没有其他什么红粉知己,司宁宁心情更加通透了。 “我去忙了,你玩的时候小心点。” 霍朗硬朗面容绷紧又松懈,松懈又绷紧,最终摆摆手上了岸。 “嗯,好。” 司宁宁笑容灿然点点头,霍朗转身之后,她脸上笑容越发加大。 这结果,还算符合预期。 心情大好,司宁宁脚尖蹬动石头,随着秋千晃动幅度越来越大,风拂过脸颊,风声擦过耳廓,溪边响起她清脆婉转如银铃的笑声。 附近树林里的鸟儿仿佛感受到了司宁宁的欢愉,“叽叽喳喳”,争先恐后为她奏乐。 燥热的夏季总是容易让人心生烦闷,而当这清脆笑声传入偶尔中,一边除草一边跟内心较劲的霍朗,忽然感觉心里一阵平静。 他手上动作慢下半拍,杵着锄头柄朝溪边看。 那姑娘身穿翠绿衣衫,随秋千晃动,比风中摇曳的花还要像花…… 罢了,总归不是轻易就会说出口的情谊,何必自欺欺人一直否认? 她要是高兴,就由着她。 她个姑娘都那么直接了,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霍朗无奈摇头,忽然释怀了。 他躬下身,手里锄头几乎挥出残影,两分大豆地的杂草很快被他打理得干干净净,之后在田垄边缘挖了一个浅坑,把杂草拢起用锄头推了进去,在上面覆上一层薄土让它沤着,等下回他,或者是其他社员过来种别的东西,就可以直接充当肥料育苗。 树荫之下本就比大太阳底下凉快,加之临水,晃动时脚尖短暂擦过水面,舒爽又畅快。 荡了一会儿秋千,司宁宁嗓音拔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霍朗聊天: “霍朗,陶罐应该去哪儿买?之前去镇里一直没看到。” “罐子、陶盆这些东西,只有镇里菜市场才有得卖。”忙活之余,霍朗回了一句,“你缺这个?” “知青点里有,平时倒也不缺。”司宁宁两只脚晃动,脚尖挑起丝丝水花波纹,“之前不是说想给梁院士带点东西吗?知青点的东西都是共用的,不好拿……我寻思问问哪里能买,回头有时间买两个回来。” 霍朗默了默,道:“我那儿有,回头给你拿。你先用着。” “有几个?你平时不用?” 霍朗做饭都勉勉强强,家里平时都是早苗做饭,至于腌咸菜之类的,他能会? 司宁宁向后仰脖子瞄霍朗,大概联想到了这点,她道:“那我跟你换一个!到时候如果你有其他限制的可以一起拿给我,我做小咸菜的时候给你也做一份。” “一个罐子值当什么?拿去用就是了。”霍朗停下砌沟的动作,撑着锄头柄看司宁宁,仅是片刻,又继续忙碌,“禾谷他们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你到时候方便就帮我做一坛子。” 司宁宁鹿眸转动,这样也不是不行。 她正想着,一边的霍朗提起禾谷和早苗,不由又停下动作,远远望着她继续道:“他们毕竟是小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吃好东西的机会多着了……你别太惯着他们,东西留给自己。” “也别不好意思使唤他们,该打的打,改骂的骂,尤其是禾谷。”霍朗想起早上禾谷那蹦跶劲儿,眉头微皱,口吻也严肃了一些,“我看他也好得差不多了,之后也不用去你那儿蹭饭了。” “那也得他依才行。”司宁宁好笑看着霍朗恼火的模样,“再说了,你平时忙又顾不上管,两个小的在家多危险,万一出点啥事儿……” “队上的孩子哪家不是这样的?”霍朗打断司宁宁的话,“你把他们想得太娇气。” 也不是娇气,但跟司宁宁相处得时间久了,禾谷和早苗的性格确实有了一些变化,连说话口音都有点变了。 许多方面,变得比以前更讲究,但也不是穷讲究、瞎讲究。 至少说话、行事方面,禾谷和早苗确实要比以前更懂事,更有逻辑条理…… 这是司宁宁的功劳。 “这有什么好比的?”司宁宁轻哼一声,鄙视霍朗古板,“他们懂事能干归能干,那也得注意一点,要不然真出了什么事你哭都来不及。” 霍朗被司宁宁怼的没话了,沉默半晌,他道:“那还按照你说的来……有点细粮就留着自己吃,别都给了他们。” 重复听到“留给自己”这几个字,司宁宁也算明白了这段对话的中心思想。 她心情很好的弯起唇瓣,蹭着石头让秋千荡得老高,“知道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一听这话,霍朗就知道司宁宁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你给他们吃好的,就得收下对等的钱票。你要是不愿意收,别管他们愿不愿意,我都不会让他们再去知青点。”霍朗强硬道。 司宁宁闻言,回头瞪他,“哪有你这样的?有便宜不占?还非得多花钱?” 霍朗低声笑了一声,反问司宁宁,“那有你这样吗?” “……” 司宁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幽怨“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霍朗锋利眉头挑起,笑得愈发欢愉。 两人这边交涉完,与此同时生产队打谷场上,也发生了一件事。 小萝卜头们守着谷堆,盯着不让鸡和麻雀啄食谷子,手里还攥着从司宁宁那儿领到的纸,时不时低头磕磕绊绊念两句。 偶尔还会偏头指着纸上的字问身边的人:“这个字读什么来着?” “好像是读番?” “明明是茄字啊!” 说法不统一,小萝卜头们一边用力抓头,一边挣得脸红脖子粗,“明明就读番!” “说了是茄就是茄!” “哎呀,你们有什么好争的!”周小翠看过不去了,上去左一把右一把把两个缠在一起就快打起来的小光头推开,“要是不知道怎么读,重头过一遍不就知道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唔……好!” 两个小光头被说服了,叉开腿蹲在地上,脑袋抵着脑袋重新读了起来。 他们消停了,周小翠目光转向一边,又发现了新的亮点。 “禾谷,早苗你们念叨什么呢?你们的为什么跟我们的不一样?”周小翠伸长脖子凑近早苗,跟着把手里的纸也凑了过去做对比,“啊,真的不一样!” “这是歌,宁宁姐教的。” “歌?”周小翠好奇反问,其他小萝卜头听见动静跟着一起凑了上来,“什么歌?什么歌?” “宁宁姐说叫‘不惧风雪’。” “好听吗?怎么唱的呀?早苗你唱一个呗!” “对呀对呀,早苗,你唱一个!” 早苗不好意思,瑟缩往禾谷身边挪了挪。 禾谷顺势抬头,“你们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手里的都读完了吗?” 禾谷浅淡眉头皱起,小脸板着瞪了一群小萝卜头一眼,“上回是谁拖后腿来的?本来都该学新的东西了,就因为你们一个个的不努力!你们要是再这样三心二意,我、我去就你跟你们娘告状!” 禾谷小脸清秀,虽然如今还稚嫩着,却也能看出和霍朗是两个不同的类型。 可这会儿他板着脸,身上莫名地就有霍朗那味儿了,一群小萝卜头成功被他震慑住,“支支哎哎”的低下头,又开始朗读起来。 禾谷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纸张看了两眼,又抬头看众人,“等你们读完了,我会教给你们的。”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司宁宁说过,要懂得分享。 “哦哦!太好了!” “禾谷,你真的太好!” “哎呀行啦!别扒拉我了,赶紧的!”禾谷嘟嘟嘴,“马上都快下工了,我都快饿死了。” 饿是不饿的,惦记家里司宁宁做的吃得才是真。 一听禾谷着急回家,小萝卜头一个个地就跟开了挂似的,原先卡的地方不卡了,磕磕绊绊的地方现在也不磕磕绊绊的,短短十来分钟就完成了剩下的任务。 禾谷脸皱着,有点无语,但还是按照之前说的,教大家唱歌: 不惧风雪 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 永不悔,入华夏显神威 信念坚如铁,不怕苦也不怕累 铭记革命先烈的英勇无畏 满腔热血 我中华少年勇敢不后退…… 一开始禾谷还有些不好意思,唱了两遍之后便渐渐放开了。 打谷场还有其他忙活的叔伯、嫂子在,听着一侧断断续续传来的歌声,大人们手上动作慢下,纷纷朝树荫底下看去。 “这唱的啥呢?怪好听的呢!”有个嫂子道。 年长叔伯回:“没大听清楚,好、好像是唱咱们英雄同志的咧?再听听?” “呀,队长你咋在这站着?站了多久?是不是要调动人手去别的地方??” 有人发现站在打谷场边缘的赵宏兵。 赵宏兵一张黑脸浓眉严肃皱着,摆摆手直直接朝树荫底下走去。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重申一遍,本篇文整体主调温馨有爱,内含更多的是一些在都市中忙碌奔波的人们“期待”“憧憬”的安逸乡村生活。 或许不如其他小说那样有激烈的冲突,大起大落的剧情片段,但也会有它的特色和亮点。 如果不符合您的阅读期待,退出换一本即可,喜欢的人会继续看,没必要因为自己不喜欢就恶言相对,你重伤的不单单是作者,还有喜欢“它”的人。 大家相互理解,让这个世界多一份友善,多一份爱! 最后,感谢一直给我投票、打赏的宝宝们,爱你们!么么么! 第185章 儿媳妇 赵宏兵来了也没多久,刚好听完禾谷唱歌。 最近队上小丫头、小子的变化,赵宏兵都看在眼里,他其实很乐意看见这样的画面。 知青们能干一件“趁手”的事,丫头小子们也能学点本事。 这人呐……还是得认点字。 “二叔!” “宏兵叔。” “叔~” 小萝卜头看见赵宏兵纷纷打起招呼。 赵宏兵“哈哈”笑了两声,脸色缓和摆摆手,“你们唱你们的。” 说着话,就在树荫边缘坐下了。 孩子们便又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这首歌歌词总共只有十来句,禾谷反复唱了几遍之后,渐渐有其他小萝卜头跟着开口。 稚嫩的童声唱英勇先辈,唱自己的未来,唱国家的未来…… 比之普遍大字不识的社员,赵宏兵好歹认识一些,他将孩子们歌声中的寓意听得明明白白,登时胸腔颤抖,漆黑的脸上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 古板的糙汉子眼里憋出了一泡眼泪…… 赵宏兵心头既难受,又欣慰。 难受的是想到了战士们的苦,欣慰的是稚嫩童声中的蓬勃志气。 赵宏兵抬起手臂,佯装擦汗顺手蹭去眼泪,深呼吸两回蹲到禾谷跟前,“陈禾谷。” “怎么了宏兵叔?”禾谷小脸皱起,虽然一直在努力克制强迫症造成的一系列附加症状心理,但是赵宏兵身上汗味太大,禾谷身体后仰,克制不住想逃。 赵宏兵哪知道这档子事?直接扣住了禾谷肩膀,“刚才唱的歌是谁教你的?” 赵宏兵心里其实有猜测,平时常在打谷场这边忙活的,只有司宁宁。 禾谷脸色不适泛白,扭着脖子看别处,磕磕巴巴道:“司宁宁,是司宁宁教的。” “不像话,你不叫姐姐也应该叫声司知青。”赵宏兵拍拍禾谷脑袋。 之后又透漏出想把禾谷带回去,把歌词写下来的意思。 一旁早苗见自家二哥脸色不好,就把手里记着歌词的纸递了过去,“宏兵叔,我这里有现成的,你拿这个……你把二哥放开,二哥不舒服了!” 赵宏兵这才看清禾谷小脸煞白,额头滚着大滴的汗。 赵宏兵把禾谷按着坐下,手掌晃动给禾谷扇风,“这在还中暑了?” 早苗知道她二哥不是中暑,可是具体原因她又不知道怎么说。 身板小又挤不开大块头的赵宏兵,早苗索性绕到一侧,把禾谷拽到一边,“宏兵叔,你看完记得还我,我们回家吃饭了!” 小手把纸塞进赵宏兵手里,早苗拉着禾谷往家跑。 脱离打谷场,禾谷坐在树荫底下喘了两口气,面色逐渐恢复。 早苗蹲在他跟前,双手托腮问:“二哥,你好点了吗?” 禾谷点头。 早苗又问:“那我们回家吗?还是回打谷场去?” 距离下工还有一会儿呢。 “当然是回家去!”禾谷站起身,扬起拳头走在前面,“快走,我都饿了。” “好!” 两小只神情兴奋写满迫不及待,一前一后地往家跑。 而另一边,赵宏兵家里,陈莲米忙活做午饭,几次进出见赵宏兵坐在桌边,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盯着一页纸瞧,终于忍不住上前推了一把,“看什么呢这么用心?上面还花儿还是朵儿?咋不钻进去?” 赵宏兵板着脸“啧”了一声,“你瞅见这个了没?司知青写的。” 一听跟司宁宁有关,陈莲米来了点兴趣,可惜她不认字儿,只能等着赵宏兵继续说。 “这上面写的:不惧风雪,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赵宏兵粗糙手指抵着字一个一个说给陈莲米听,半晌抬头问,“你说写得好不好?” 陈莲米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宏兵就拍起了桌子,“简直太好了!” “……”陈莲米觉得怪没意思的,转身想回厨房接着忙,胳膊却被赵宏兵一把攥住:“你说你这个人,别人说这话呢!你那么着急走干啥?” 赵宏兵一扫之前的低落难受,满面油光开始的了长达十分钟的独角戏: “我瞅着这个司知青是真的不错,是个好榜样,你说呢?” “最近队上那群丫头小子的变化,瞅见没?今天早上赵光柱他老子还拦了我一下,你猜他说啥?” “说对上的知青好本事,把他家楞得跟猪头一样的孙子都教会了,现在都能写两个字儿了!” “啧啧啧,这司知青,真了不得!”赵宏兵一通夸,末了又抿着嘴深沉的摇摇头,“你说咱们队上抛去送走的那个,还有七位知青,怎么就司知青那么拔尖儿呢?干活还能教认字,一样不耽误!” “我有个点子,你听不听?” 陈莲米看了一眼攥住她胳膊的大黑手,心说:我说不听,能行吗?你愿意吗? 赵宏兵也不是真的询问陈莲米的意思,就是想有个人听他说心里话。 “咱们年纪大了,认不认得字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小辈不一样,还是得读书、认字,只要有文化,干什么都得劲儿,都能事成功倍。” 说着,赵宏兵又提起了司宁宁,“你看就说司知青,人家就有文化,同样是喂米糠,生产队里都是有数的,人家就能把猪喂得白白胖胖的。” “你就说,这是不是本事?”赵宏兵大手蜷起,举着胳膊在空中晃动,慷慨激昂的询问,不…… 或者说,是在寻求陈莲米的认可更为合适。 陈莲米一直都很相中司宁宁,端看她平时怎么对待司宁宁就知道了。 赵宏兵这一通夸,陈莲米听着心里还挺舒坦的,“行了,你什么意思我清楚了,我也是那么想的,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是?” “放心好了,这事儿我来办,保管办成。”陈莲米笑着抚开赵宏兵的手,转身去厨房。 “你能行?你怎么行?你有点子?”赵宏兵黑脸疑惑皱成菊花,跟在后面往厨房去,“你跟我说说?” “这事儿还不好办?我明天一早就去镇里把老大叫回来,去早点,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抢到肉,中午或者下午的,找个借口把司知青喊过来吃顿饭,让他们俩……” “停停停,你说啥呢?!”赵宏兵连连摆手,脸上那点好奇神色瞬间被无语替代,“这跟老大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就别下掺和!整得跟相亲处对象一样……” “咋?”这回轮到陈莲米诧异了,“你把司知青夸得跟花儿一样,不是想让司知青做儿媳妇?” “儿、儿媳妇儿?放你娘的狗屁!”意识到陈莲米心底的小算盘,赵宏兵一下子就炸了,“老子他妈的什么时候说了那话?!” “我告诉你个死婆娘,你也不准打那主意!”赵宏兵站在厨房门口,大巴掌“啪啪啪”地往门板上拍,“人家咋说也是城里来的姑娘,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这一个村的天天碰面,人家怎么想我?我还要不要脸了?” 知青们都是从各个城市上过来的,司宁宁还不一样,她是从首都来的,人长得漂亮,有文化,活儿也能干,样样都出挑。 这事要是传出去,就算司宁宁不吱声,一个村的人也得戳他赵宏兵的脊梁骨。 什么早有预谋、挑拔尖儿、先下手为强之类的话,赵宏兵已经有了预判。 陈莲米原本以为赵宏兵跟她一个想法,现在听赵宏兵一下话,也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 可即使如此,陈莲米也听不得赵宏兵的这些话。 “噔”的一下把菜刀钉在砧板上,陈莲米怒道:“是,司知青是样样都好,可咱们家宝康也不差!别说咱们大队,你看其他几个大队里有几个跟宝康一样能进橡胶厂?” “十里八村的谁不艳羡你赵宏兵?谁不夸声你儿子能干?” “端着铁饭碗一个月十几块的工资,要是司知青跟了宝康,那也不用吃苦……怎么就配不上司知青了,要被你这样诋毁?!” “人家司知青都没说行不行呢,你就先嫌弃上了,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我咋个就嫌弃宝康了,哦,我不支持这事就是我嫌弃了?”赵宏兵双手背在身后愤愤往桌边走了几步,一副非要理论出个所以了然的模样,“你这个死婆娘,还讲不讲道理了?” 讲道理? 别说讲道理了,陈莲米连话都不想讲了。 摘下围裙摔桌上,转身就要出厨房。 赵宏兵“啧”了一声,跟在身后拽住她胳膊,“你这个婆娘,老子就跟你说几句话,你跑什么?这个点了不做饭哪儿去?” “还做饭?”陈莲米一把甩开赵宏兵的手,绷着脸甩出一记白眼,“做你娘的狗篮子,吃屎去你!” “唉你!” 赵宏兵也上头了,眼看两人越吵越厉害,堂屋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咯吱声,夫妻二人齐齐看过去,就见队上的赵光柱背贴大门站着。 赵光柱嘴角抽了一下,“队长,我、我这来得不是时候,我、那我晚点儿再……” “赵光柱你啥事儿?有事儿进来说。” “就是!咋不是时候,快快,进来坐!外面多热……你们有事儿说你们的,我给你们倒水去!” 上一秒还在拉扯的夫妻,在短暂瞬间松开彼此,两人同时收敛情绪,气氛一下子变得和气起来。 自己人在家吵归吵,当着外人的面,赵宏兵夫妻双方都想让对方体面。 “欸,欸!好!”赵光柱有点尴尬抓抓头,迈腿进了屋。 赵宏兵家这边传出嗡嗡低语的交谈声,而另一边,远生产队两里的大豆地,司宁宁和霍朗正在为午餐做准备。 出来的时间不算早,等霍朗锄完草又清理完排水沟,太阳已经转到了头顶,灼热热浪扑面,眼前空间景物都有了一丝丝扭曲。 霍朗摘下草帽,一边朝溪边阴凉走,一边卷着帽沿扇风。 等到了溪边,他长腿直接踩进溪里,“哗啦”两下兜起水洗脸、细胳膊,也没说要歇一会儿的意思,直起身就冲司宁宁深处了胳膊,“走。” “去哪儿?” “找地方吃饭。” “哦!” 司宁宁扫了一眼溪边潮湿的环境,没有犹豫,小心从秋千上下来,搭着霍朗的手上了岸。 霍朗把背筐和背篓的绳子穿在锄头柄上,又将锄头柄架在一侧肩头,就这么挑着背筐、竹篓等待。 司宁宁穿好鞋后,霍朗率先转身走在前面。 “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干活吗?”司宁宁马尾辫晃动,小跑跟在身后,“看起来好像对这边很熟悉。” “来过几次。”霍朗沉声回应,“以前环山地界野猪多,经常会巡山,一来二去也把地形记了个大概。” “原来是这样。” 山里草木多,知了和鸟雀也多,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蜜蜂、蝴蝶。 大太阳底下那些蜜蜂、蝴蝶也不怕热,围着小道两侧的野花盘旋。 司宁宁跟在霍朗身后从其中穿过,不时会伸出双手尝试捕捉被惊动飞在空着的蝴蝶。 “这里这么多蜜蜂,山里能找到蜂蜜吗?” “偶尔能碰上,刻意去找却未必能找到。” 蜜蜂筑巢也很讲究,而且人家有翅膀,有时候在哪个悬崖断壁上搭了窝,你就是看见明晃晃的蜂蜜了,也未必能摘得下来。 司宁宁樱色唇瓣噘起“哦”了一声,想到什么又问:“那你能抓住兔子吗?呃……不是上次那种用铳打的,我指的是活的,小的。” “或者你告诉我,什么方法可以抓到也行?” 霍朗侧身睨了她一眼,“想吃,还是养着玩?” “想养养看。” 小兔子那么可爱,而且基本没肉,肯定不是抓来吃的。 司宁宁想收进空间养,但是当着霍朗的面,她没法直接说,只能委婉地问:“生产队允许吗?” “兔子吃草,一般会跟养鸡一样,有限定只数。” 那就是能养了!? 司宁宁弯月眉刚刚扬起,就听霍朗又道:“但现在找不到家养兔子,山上的不能随意打,明白吗?” 说来说去,还是不行。 “……知道了。”司宁宁蔫蔫叹了口气。 霍朗眉宇微挑,桃花眸光晕流转晃动,面上没有多说却把事情记在了心里。 第186章 展颜而开的“花” 沿着小道走了分钟,两人再度踏进林子里。 周边树木没有刚才在溪边时那么密集,零散阳光倾入,地面都是干燥的。 出于对地形的不熟悉,司宁宁只能依仗前面的霍朗带路。 跟在霍朗身后的时间里,她小手也不见停下,或粉或白的野麦花摘了一大捧,去除多余的茎叶再经过调整收拢一起,形成一个圆滚滚的球状,十分精致漂亮。 左右晃动花束打量,司宁宁刚点点头表示满意,余光隐约扫到前方出现一抹白,再抬眼望去,便见淅淅沥沥的林荫中一棵花树高耸如伞。 那花树叶少且小,分支、侧桠千千万,而在每一个枝丫顶端,都坠着一朵朵由数朵小花凝结而成的白色花球。 是木绣球,花球很美、开得很大。 看清的第一眼,司宁宁就停下了脚步。 她的想法或许比较粗俗,不像有些人说什么“美好事物”看着就行,大家一起欣赏啦啦的,她中意那枝头上的花,就想折一只带走。 于是乎,小手下意识扥住了霍朗衣角。 霍朗扫了她一眼,顺势把锄头和筐放下,“就在这儿。” 霍朗知道这里有花树,并且从第一次上山之后,就知道司宁宁喜欢花花草草。 大概也是这个缘故,每次出行前只要意识到目的地附近有大片的花,或者是特殊的花,他脑海里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司宁宁。 至于今天这出…… 硬要说,也算是他事先筹谋。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作为感谢。 至于现在……谁能拒绝见证一朵“花”展颜而开呢? 霍朗敛下目光,用锄头将周边落叶简单清理收拾出一小块干净地方。 司宁宁在树底垫脚跳了两下,都没够着花枝,索性暂时放弃,回来扒拉背筐,“我带了饼和鸡蛋,还有一点凉拌葱丝,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总是尝尝看!” 说着话,一一往外拿。 油纸包好的饼和卤蛋,饭盒承装的凉拌大葱丝,一揭开盖子就露出了里面红艳艳霸道的颜色。 那是辣椒粉的颜色。 和辣椒油不同,辣椒粉颜色更显眼扎眼,但没那么油腻,口感也没那么厚重。 如果喜欢吃辣的,可以选择它来拌一些相对爽口的小菜。 “我自己也带了。”霍朗看了一眼司宁宁拿出来的东西,搓了一把头发在司宁宁跟前盘腿坐下,拿过背篓从里面提出一个小布口袋。 司宁宁盯着霍朗动作,便见他从里面拿出四个深棕色的疙瘩。 正是那会儿,她在陈家看到的糠菜团子。 两者对比起来,霍朗手里的简直不是寒颤一两个度的事。 然而霍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相反,他很坦诚:“能吃饱就行。” 以前最难的时候,连树皮菜根都啃,冷得没东西吃,一根指头长的干辣椒就能顶一天。 没道理日子好过起来了,就开始摆谱,嫌这嫌那的。 司宁宁真的很钦佩霍朗,尤其是在隐约之中推断出他曾经的经历之后。 “我不是说糠菜团子不好,现在情况毕竟和你以前不一样,而且你现在是壮劳力每天干那么多的活儿,一直这么吃怎么行?” 司宁宁准备齐全,这回连筷子都带上了。 取一双筷子,又拿起一张薄饼,司宁宁夹着葱丝放在饼中央,末了圈起递到霍朗跟前,她俏丽小脸偏向一侧,下颚轻抬示意霍朗伸手,“偶尔也应该爱惜一下自己,吃点好的。” 而且,在县里工作一个月怎么也有个十几二十块,又不是条件不允许,干嘛要这么苦。 霍朗盯着探到跟前的白皙小手,深邃眉骨挑起反问,“比如上次的兔子?” 司宁宁一囧,瞪眼道:“快点儿,手都酸了!” 霍朗没有接,反是从口袋掏出一沓票子递到司宁宁跟前。 不等司宁宁问,霍朗就解释道:“你要留禾谷他们吃饭,这些就是伙食票,少收一分我都不让他们去。” “……” 司宁宁有点无语,还能这么豪横的吗?caso 有之前的交涉在先,司宁宁没再推辞,接了票后,托着饼的手又往前递了递,“那你,现在可以吃了?” 霍朗颔首,顺势接了过去。 司宁宁满意呼出一口气,目睹霍朗咬掉半张卷饼,硬朗侧颚线咕咚咀嚼吃得香甜的模样,她唇瓣弯了弯,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收起那叠票,司宁宁继续张罗,“这里还有,筷子在这……葱丝单独吃卷着吃都可以,你不喜欢的话就吃饼好了,啊……还有鸡蛋。” 小姑娘光洁脸颊带着明媚的笑,也不知是在傻乐什么?把东西一股脑地往他跟前递。 霍朗吃完一张饼,终于按捺不住扣住了司宁宁往他跟前递鸡蛋的手,“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吃。” “嗯!” 一顿午餐悠闲惬意,吃得半饱时,出于对糠菜团子的好奇,司宁宁从霍朗那儿掰了半个尝了尝,才第一口下去就后悔了。 很硬,很干,嚼开以后就像在吃沙子一样……而且似乎没有放盐和任何调味料,味道寡淡难以下咽。 总结出来就是两个字:难吃! 三个字就是:很难吃! 司宁宁一张俏丽小脸皱成菊花。 霍朗见她这幅表情,就知道她接受不了糠菜团子的味道,伸手就要过来接,被司宁宁侧身躲了过去。 “干嘛?这是我的。” 司宁宁瞪了霍朗一眼,低头两口把那半个糠菜团子全部吃进嘴里,末了双手托腮努力咀嚼吞咽。 内心戴军绿底、红色五角星帽子的小小宁双手握拳打气: 好样的司宁宁!向革命老前辈致敬! 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司宁宁喉咙被粗糙感刮的直抽气。 霍朗把水壶递到她跟前,深邃桃花眸微微下压皱起,“知道吃不了还硬吃?” 司宁宁摇摇头,拿起自己的水壶扬了扬示意她有带水。 喝了两口水缓解喉咙上的生涩,司宁宁舔了一下泛着水光的唇瓣,一本正经道:“我们就应该中和一下,我平时吃细粮,偶尔吃点粗粮调和。你呢,吃粗粮多,偶尔就要吃点细粮。” 说完,司宁宁鹿眸转了转,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总是吃干粮会伤肠胃,最显着的一点就是上厕所费劲,我可没骗你。” 知青点里徐淑华她们就是,每次上厕所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回屋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霍朗深邃眉宇拧了拧,忽然就觉得手上的糠菜团子不香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浪费,把几个糠菜团子吃了个干净。 司宁宁胃口一直不大,吃了三张薄饼和一个鸡蛋之后,就已经有些撑了。 把垫着油纸的葱油饼和饭盒往霍朗跟前推了推,司宁宁佯装严肃地叮嘱:“我吃饱了,这些都归你,不要浪费!这么热的天要是捂一下午指定会馊。” 接着就在霍朗的眼皮底子下,整个人跟条懒蛇一样身体后仰,倚靠在木绣球树,伸着懒腰打哈欠。 本来就是容易犯困的季节,加上一吃饱,吹着清凉的小风,困劲儿便愈发明显。 司宁宁蹭去眼角生理泪水,“要是能睡一会儿就好了。” “困的话,就睡。”看着司宁宁半阖着眼睛犯迷糊的样儿,霍朗薄唇轻轻张合,下意识放轻声音:“等到点儿了,我喊你。” “……嗯。” 粗壮古老的花树下,面容精致的姑娘宛如花儿幻化而成的精,此时此刻睡颜恬静,静静依偎在树下,风带动花枝,淅淅沥沥的白色花雨飘落,画面美得像梦中一般。 那种“怦怦”、“怦怦”,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彻耳廓。 男人深邃眉骨皱起,缓缓地低下头。 宽厚的掌心不知何时落入了一片皎洁花瓣。 男人盯着花瓣出神,仅是短暂片刻,他慢慢收紧手掌,将那花瓣紧紧攥紧手中。 “风动还是花枝动”的深奥问题,你不知,我不知,大抵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 司宁宁在入眠后的一个小时醒来,醒来时身侧的背筐里装着绣球花,仅是四支而已,从外面看却将整个背筐都填满了。 司宁宁拉过背筐打量,又发现放在背筐一侧的绿色小包裹。 小包裹由绿叶组成,层层包裹最后用一根细丝藤蔓缠绕,应该是霍朗趁她睡着时弄的。 司宁宁略有些好奇,抽开细丝藤蔓,层层绿叶便如荷花花瓣一般展开,露出里面包裹保护的东西。 树莓…… 就是上回在山上吃的那种刺泡儿。 司宁宁没想到这附近也有。 她捡起一个送进嘴里,甜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正想吃第二个,一侧忽然传来声音:“醒了就走。” 霍朗从几米外的树影里走了出来。 司宁宁点点头站起身,想要把刺泡儿重新包裹起来,却不懂这叶子包裹的技巧,越包越乱不说,还撒了不少瓷抛。 司宁宁“啧”了一声,弯月眉皱起心疼得不行,蹲下身就要去捡。 霍朗伸手虚拦了一下阻止,“掉了就掉了,这东西又不值钱,想吃哪儿都有。” 语毕接过司宁宁手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绿色,几下整理好,再度缠成严丝合缝的小包裹后,才重新丢还给司宁宁。 司宁宁噘了噘嘴,道:“你说到处都有,那我怎么没看见?” 霍朗不答反问:“你的花要我背,还是你背?” “我自己背!” 中午那会儿摘得野麦花已经蔫了,司宁宁索性不要了,背着轻飘飘的背筐跟在霍朗身后,哼着小调回了大豆地。 司宁宁把几只绣球花固定在溪水中浸泡,拍拍手来到了地垄之间。 大豆地大体已经处理完,现在只差挖坑播豆种了。 霍朗身高体重,身板结实,浑身上下有一把子力气都使不完,他几锄头下去,地里已经多出一排宽5深八的小土坑。 司宁宁提起地头装豆种的袋子跟上他的脚步,躬身手里豆种还没撒出去,就听霍朗嘱咐的声音传来:“一个坑粒豆种就行。” “知道了。” 两个人一个挖豆坑,一个播豆种,分工合理,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播完了一垄地,效率十分可观。 光埋头沉闷地干活,过于无趣。 要是自己一个人干活,那还好,可两个人在一起,司宁宁就怎么也忍受不了那种枯燥的劲儿。 于是没安静两分钟,她小嘴又开始叭叭起来了:“你昨天说的红旗公社有副业,咱们公社就没有副业吗?” 霍朗斟酌回道:“地理位置不同,各个公社的定位不同,像吉岭公社这边以前就有学校,前两年因为一些因素停了,之后?就没再开。” 司宁宁点点头,接着又问:“我觉得咱们生产队的地理条件也不错,四周阴阳潮湿的地方也有不少,不用人工培养就能长出好多菌子,那如果人工培养,效果不就更显着吗?” 霍朗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半晌回道:“队上的社员都以种田为生,你让他们种地还行,种蘑菇未必行得通。” “不会可以学呀!话不要说得那么死嘛,再说了,按照你这种说法,红旗公社那边种植莲藕,他们不也是摸索着来吗?”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真的要搞,肯定不是那么容易。 涉及到整个生产队的利益,如果没有一个真正懂行的人,那么进行起来必然处处受阻。 霍朗不懂这些,但见司宁宁这么热衷,推断司宁宁或许懂一些,于是转圜口吻,低哑嗓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你要是懂就试试,但凡行得通,队长那边我会去说。” “那我研究一下,要是有戏我再告诉你!”司宁宁雀跃道。 司宁宁当然也不会种蘑菇,但是她了解一些蘑菇的习性和培育原理,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这么一想,司宁宁忽然就觉得有了一个目标,一成不变的安逸生活随之多了一丝丝困难,等待着由她克服跨过。 要培育蘑菇,那肯定就需要“种子”。 司宁宁想着,偏过脑袋看霍朗,宽大的草帽帽檐下,一张小脸红扑扑、汗津津的,“我需要试验用的蘑菇……” 第187章 谁是他的救赎 停顿半晌,司宁宁偏过脑袋,乌黑清冷的眼眸看向霍朗,“我们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上山?” 言下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不光需要蘑菇,还得是新鲜的蘑菇。 “要等过几天。”霍朗沉吟“嗯”了一声,深邃眉骨仰起,“如果你着急的话,这两天我可以抽出空闲去帮你摘一些回来。” 司宁宁怪不好意思的。 这回出来虽然打着干活的名号,但整个过程就跟玩儿一样,而且今天还没过去呢,她就开始惦记下一回了…… 霍朗要是明白她的心意还好,要是不明白,那得怎么想她? “也不是我着急,不过如果你能弄到一些,就尽量帮我弄一些!”司宁宁轻咳一声,手里几粒豆种稳稳丢进坑里,“蘑菇这种东西也讲究生长季节,要是等之后天冷了,温湿度有了变化,就不利于种植实验了。” 霍朗点头低“嗯”一声答应。 之后干活。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出两个小时,整块大豆地就已经被料理完了。 两斤豆种原本刚好播完两分地,司宁宁记着霍朗说的话,每个坑粒豆种即可,于是在播种时,她把控十分严谨,绝不少于三粒,也绝不超出五粒。 这么一来,两斤豆种最后还余下一小兜。 司宁宁正四处搜罗豆种和麦种,这类虽然是口粮的一种,但是并不好买。 一般去黑市找,也都是加工之后的形态。有关系当然也可以找黑市上的人提前“订”,可司宁宁身份受限,下一回什么时候去镇里,真不好说。 撑开袋子,一边打量,一边朝田埂走去,犹豫再三,司宁宁借着打量的功夫往空间抓了两小把。 先借用…… 她会从别的地方还回去的。 司宁宁心里默默念叨。 收拾完家伙什,两个人溪边树荫下挺住,打算休息休息,缓口气再回家。 这期间,司宁宁洗去脸上汗渍,草草擦了一下脸,便将双手摊开持平,踮起脚尖踩着石头又坐上了秋千。 荡秋千的感觉太好,加上附近夏日森系氛围拉满,就这么回去了,司宁宁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想着怎么也要玩个够本才行。 秋千前后摇摆,穿着嫩绿色褂子的司宁宁跟着晃荡,好似枝头飘落而下的嫩叶。 婉转笑声时而清脆,时而低哑如窃窃私语,风从太阳底下吹来,炙热中带着一丝丝连微风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霍朗默默看着眼前这畅快自在的一幕,自然看出司宁宁对秋千的喜欢,深邃眉骨不由舒展,嗓音尽显低哑舒缓,“如果你喜欢,也可以在知青点搭一个。” “唉?”司宁宁微微怔愣,回过头来,“这个,生产队能允许吗?” “只要选对树,就可以。” 小树承受不住重量,贸然搭秋千肯定是不行的。 “好。”司宁宁点点头,“那我回去以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如果有的话,倒也可以搭一个。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可以荡一荡,平时禾谷他们过去也能有得玩。 休息得差不多了,司宁宁从秋千上下来,把泡在溪里的绣球花提起,重新放进背筐。 这中间的一点时间,霍朗已经解下绳子卷起放进竹篓。 两个人就如来时一样,牵着手顺着溪流往回走。 回到生产队,司宁宁和霍朗一起前往仓库,一方便汇报大豆地那边的情况,另一方便则是还锄头和剩余的豆种。 赵宏发一看还有豆种剩余,着实有些诧异,也想过司宁宁第一次干大豆地的活儿会不会出现差错,不过又一想到有霍朗陪同,一颗提起的心就放了回去。 “大豆地的活儿都干完了,是?”赵宏发问。 霍朗颔首。 “好嘞。”赵宏发应了一声,从桌子抽屉里拿出工分本子和一支旧钢笔,当场写下工分。 那块大豆地太远,赵宏发不方便过去检查,不过霍朗为人可靠,赵宏发信得过他。 余光扫见踮着脚尖朝本子上打量的司宁宁,赵宏发以为她是好奇得了工分,爽朗“哈哈”笑了两声,坦然告知:“那块地不大,但是活儿多又杂,阿朗得八个工分,你得五个,其中一个是富余豆种的奖励。” “嘿嘿……谢谢叔。” 司宁宁手指蹭蹭鼻尖,因为被抓包偷看,而感到不好意思。 不过这个得分情况,司宁宁还是很服气的。 甚至觉得工分再少一点,也能接受,毕竟活儿基本都是霍朗干的。 但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好跟赵宏发多说。 司宁宁想着,鹿眸闪烁瞄了霍朗一眼。 之后跟赵宏发打招呼,拎走上午寄存在这里的米糠袋子,她挥手先行离去,“那叔,霍朗同志,我先去猪栏那边了。” “诶诶,好,去!” 司宁宁走后,霍朗也准备回家去,赵宏发却在这时忽然笑问:“那个阿朗啊,怎么样?跟司知青这样的文化人儿一起干活,还应付得过来啵?” 霍朗脚步顿住。 回想了一下相处经过,脑海里莫名浮现了司宁宁那两片喋喋不休的桃色唇瓣…… 默了半晌,霍朗大手向后搓了一把前额头发,“司知青人很健谈,很好相处。” “哈哈,那就好。”赵宏发拍拍霍朗肩膀,笑着笑着口吻倏地语重心长,“阿朗啊,你也年纪不小啦!叔瞅着你跟司知青登对,现在有这个机会,你可得把握好了!” 语毕,赵宏发冲霍朗眨了眨眼。 因着天天守仓库的缘故,赵宏发肤色比队上同龄汉子要略浅两号,脸上褶皱看起来没有那么深邃,笑起来要显得和蔼的多。 不过听清他说的话,霍朗还是有些无奈,登时就想反驳解释:“……叔。” “行了,我不听你说那么多。”赵宏发仿佛早有所料,摆摆手不给霍朗开口的机会,“你莲米婶子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肯要,以前也不愿意跟姑娘亲近,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亲近的,这还不赶紧攥紧手心了,还等什么?” “铁铮铮的汉子,咋跟个丘八一样墨迹?” “那两现在年纪小,以后等再大一点晓得人情世故了,知道因为他们的事耽误了你的一辈子……”赵宏发皱着眉头,看霍朗如看自己小辈一般,“你以为他们心里就过意得去了?” “听叔一句劝,适当也要为自己考虑。” “叔,这事我心里有考量。”霍朗敛下眉眼,说完长腿一迈,直直跨出仓库院门。 孩子是个踏实本分、有责任心的好孩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能放过自身? 责任绊住英雄汉,只希望那司知青真的是个通透人,能帮一帮那孩子…… 望着霍朗高挑背影远去,赵宏发晃动脑袋低声轻叹。 另一边,霍朗回到家。 家里静悄悄的,除了院里母鸡打嗑的声音,就是前后院竹林簌簌摇曳的声音。 霍朗推开院门,踏入院子的瞬间,身上半袖褂子已经被他像脱t恤衫一样剥下,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他褂子随手丢在堂屋竹床,径直朝后院走去。 身体莫名一阵疲累,饶是热得厉害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井口清洗,而是歪身坐在了厨房屋檐下的摇椅上。 霍朗闭上眼,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深深呼出一口气。 胳膊搭在额前,眼底倏地黑下,视线受阻,霍朗只觉得脑袋一阵混沌,迷糊之中,无数道久远的声音了陆续在耳廓边缘响起: “阿、阿朗……这是最、最后一场仗了,我……我们的任务完、完成了……” “霍朗,霍朗!别、别把我、把我一个人丢、丢在这里……要、带我回去!我、我家在江苏、在江……” “我娘是个瞎子……还有一双弟妹,我、我回不去了……我、我……不放心。阿朗、阿朗……帮、帮我……” “阿朗——” 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阿朗”,直接将霍朗从梦中惊醒。 男人健硕结实的个子几乎从摇椅上弹跳而起,热汗混着热泪滚落,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霍朗左手握拳,胳膊筋线暴起,右手捂脸躬身喘息不止。 透过手掌缝隙,视线注意到胸前垂挂摇曳的吊坠,霍朗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缓缓放下捂脸的手将那枚赤金色吊坠捧起。 快慢机的弹壳…… 在曾经,能获得一把与之匹配的枪,是极高的荣誉。 而现在,这枚弹壳时刻在提醒霍朗,他的责任,他的允诺。 如果他是他们的救赎,那谁又是他的救赎? 司宁宁么? 也许是每一个身处黑暗中的人,都可渴望抓住散落在身上的那缕美好明媚的光。 霍朗不敢多想,但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说明。 那么他的说明是,他愿意守护那个笑容治愈明媚的姑娘。 一颗心压抑得太久,此时此刻,霍朗的身心及各项感官都在向他叫嚣,要让他去见一见那个会让他短暂分神,忘记压抑的姑娘。 大手将弹壳握紧握了握,霍朗起身在井边从头到尾连冲了几桶水,直到压抑沸腾的情绪连同燥热一起被压制,才回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提起事先跟衣服一起撇在竹床上的竹篓,又在家里翻腾了一圈,霍朗挽上远门,朝知青点的方向去。 与霍朗的复杂心境不同,此时此刻,司宁宁的心情格外好。 今天下工很早,距离晚饭还有将近两个多钟头,司宁宁原是准备回知青点随便收拾一下,就进空间把那两把豆种种上,难料路上遇到禾谷和早苗。 两小只就跟事先预判司宁宁会从那儿过似的,提前就在那儿等着了。 一见司宁宁出现,又蹦又跳撒着欢儿地跟着一起回了知青点。 “宁宁姐,这是什么花?真好看,边缘还是绿色的呢!” 木绣球山里偶尔能见到,生产队附近却是没有的。 早苗一看那白色又带着绿边的球状绣球花,瞬间被吸引了眼球。 “这个叫木绣球……还有一种绣球花是那种矮植株的,那种颜色更多,什么粉的白的,蓝的紫的都有,如果是成片生长,到每年花期的时候,画面就能美的像仙境一样。” “哇,那得有多美呀?我能看到吗?” “好好读书,好好认字,以后走出三队走出h省,你呀,就会发现外面漂亮稀奇的东西数不胜数。好了,先洗手!” “哦!” 司宁宁打水把井边池子装满,把背筐里的绣球花取了出来后,勒令两小只洗手,之后又从筐底拿出空饭盒和绿色的叶子包裹。 “里面是刺泡儿。” 司宁宁在边上洗饭盒,叶子包裹则是交给两小只。 禾谷一看那叶子扎成的小包裹,眼神登时一亮。 早苗没禾谷沉得住气,偏着脑袋懵懵懂懂道:“宁宁姐,这个包裹我大哥也会扎,扎得跟这个一模一样。” 司宁宁愣了一下,刚要开口,禾谷已经扬起小拳头,在早苗脑袋上敲了一记。 “哎哟!”早苗一声痛呼。 禾谷大声道:“笨死你算了,司宁宁跟大哥一起出的门,这包裹肯定就是大哥编的。” 说罢,目光转向司宁宁,禾谷满眼期盼等待夸奖似的问:“对,对?司宁宁!”筚趣阁 “是,你说得没错。”司宁宁嗔怪睨了禾谷一眼,捏住他腮帮子轻晃。 她手上压根没使劲儿,禾谷更是享受一般,鼓起腮帮子任她捏。 司宁宁叹了一声,又好笑又好气,“但是男孩子要讲究绅士风度,不许欺负女孩子,知道么?而且你是哥哥,要保护妹妹。” 禾谷噘噘嘴,发表出不同的见解,“我不欺负别人,也没欺负早苗。她是我妹妹,我跟她闹着玩的,而且只能我这么对她,别人不许。” 说着晃晃小脑袋,“要不,就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嚯!还挺霸道的一个小子。 司宁宁刚想说点什么,一旁早苗忽然站起身,“大哥!” 这一声“大哥”,成功让司宁宁扭头望了过去。 屋侧那边男人个子结实高挑,两臂袖口挽起,腰上挂着竹篓,手里还提着两个圆口胖肚的坛子,正朝这边走来。 第188章 我不逗你了! 不是霍朗又是谁? 而他这会儿手里拎着的,正是之前在大豆地那块儿,司宁宁提到过的陶罐、腌菜坛子。 “害……” 两下涮干净饭盒放在池子边缘,司宁宁起身朝着霍朗快步走去,“我中午才说,你这么快就找来给我了?” 这也太效率了! “下工早,正好没别的事,就搜罗了一下。” “那先谢谢啦!” 司宁宁甩甩湿哒哒的手顺势要接坛子。 霍朗见她手小,手腕胳膊也纤细,担心她拿不了就只松手给了她一个。 “哼哼~” 司宁宁小小粉唇微微上扬,眸子一弯冲霍朗咧出一个笑容,率先抱着坛子回到井边,霍朗则跟随其后。 “大哥!” 早苗想像平时在家一样,大哥回来后,亲昵地围绕大哥打转,结果刚准备起身,胳膊就被禾谷拉住了。 “大哥!”禾谷也叫了一声大哥,霍朗点头算是回应,接着放下坛子躬身帮司宁宁打水。 这时,禾谷才悄悄贴近早苗耳边咕哝:“别去给大哥捣乱,我们玩我们的!” 早苗眼里闪过迷茫,却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司宁宁按住霍朗打水的手,把桶接过放到一边,“这坛子好久没用,上面积的灰得泡会儿才能刷得下去。” 见霍朗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司宁宁弯月眉闪过不解,“是不是要喊禾谷他们跟你一起回去?” “不是。” “唉?” “不是说搭秋千?”霍朗大手探进腰侧背筐,从里拿出一卷麻绳,“你选地方,其他的交给我。” “……啊,好……” 司宁宁没料到霍朗过来是因为这个事,之前她以为霍朗就是随口一提,为此回来路上还琢磨过,要是真考虑搭秋千,到时候还得想个话术,请霍朗过来帮忙长长眼,看看哪些树合适。 免得弄巧成拙伤了树,生产队那边再生事端。 司宁宁手背撑腰呈现双耳壶状,目光四处环视一圈,没什么好的主意,所以直接询问霍朗,“我也不知道哪种树能搭秋千……就想着现在天热,能搭在阴凉地方就行,要不然位置你来决定?” “行。”霍朗颔首,目光晃了一圈扫视周围,半晌又低头睨向司宁宁,“锄头或者镰刀有吗?” “镰刀没有,锄头有……有半个,我去给你拿。” 霍朗浓眉扬起,锄头还能有半个的? 司宁宁小跑到知青点门前,刚才回来直奔水井,她还没进屋呢。 两下抽掉门上麻绳,进屋把依在门后烂得只剩半拉的锄头拿了出来。 把锄头递给霍朗,司宁宁不好意思挠挠前额左侧,“这个行吗?要是不行,我去生产队借一个。” 她也不知道搭秋千为什么要用上锄头,要是没什么大用处,倒是可以对付着用,要是需要锄头出大力,那就只能去队上借一个。 霍朗提着锄头柄掂了掂,“这个行的。” 说着话,长腿已经迈出,穿过小道去了水井对面杂树丛里。 自留地在知青点右边,水井则在知青点的右侧斜对角。 霍朗选的那个地方与水井相邻,不过大体范围正对应女知青这边屋子的大门,只是中间隔着一排树,还有一片宽敞平坦的开场。 霍朗来时本来打算在门口那几棵树中的任意选一棵,听司宁宁要求说要避阳,他就打消了念头。 知青点附近不是树,就是竹子,除了自留地那边,平时大部分地方都接触不到阳光,就下午靠近傍晚那会儿太阳能照进来。 赶巧的是,太阳照到的地方,正好就是那几棵树的底下。 而知青们平时干活,也就下午下工时间多点儿,能松快一下,要是放在冬天还能蹭上最后一丝丝的日光,暖和一下。 夏天那么热,还是算了。 霍朗想着,已经躬身把那半拉锄头挥得“簌簌”作响。 这块地方看着树多,其实都是已经木质化的藤草和一些指头粗的小树苗,因为生长过于密集,即使不被清理,一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 或者还有另一种结果,那就是养分抢不过,直接被淘汰。 霍朗清楚这一点,因而手下动作快如闪电,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清理出一圈干净的地方。 饶是如此,他环视一圈,仍觉得不满意,于是又躬下身,向周围继续拓展。 目的不光要能荡秋千,还要确保周围安全。 杂草杂树多了,容易藏污纳垢,躲些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司宁宁见他后背全被汗湿透了,就回厨房取了一只海碗,从空间拿出两瓶冰矿泉水,飞快挑出一碗冰柠檬茶。 “歇一歇喝口水?”司宁宁把碗端给霍朗。 霍朗旋身睨了一眼碗,又抬眼看向司宁宁,最后才将海碗接了过去,“咕咚”喝下一大口,“冰的?” “早上出门就用水湃在厨房了,还有一些……你先喝着,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倒。” “够了。”霍朗淡淡应声,扬起脖子又是“咕咚”几口,碗口宽大,两侧零碎水珠从他唇角溢出下滑。 司宁宁本是等着霍朗手里的碗,霍朗仰脖子,她视线下意识跟着碗走,也就这不经意的一瞥,不知怎么的,视线聚焦点忽然落在霍朗滚动的喉结上。 水珠滑过脖颈棱角分明的小鼓包,有种莫名的性感,而且那小鼓包还会动…… 戳一下会怎么样? 喉结这种东西,就像腹肌、人鱼线一样,爱的人是真爱,怎么样都会觉得又欲又撩。 司宁宁拇指修剪圆润的指甲克制不住的刮了刮食指,食指有点发热,还有点痒痒的,是想要做坏事的征兆。 她舔了一下粉色唇瓣,目光盯着那个因吞咽、还在上下滑动的小鼓包,脚下无意识小步往前了一步,同时伸出食指,颤巍巍抬起了手臂。缓慢的靠近。 近了…… 更近了,再往上一点点,就要碰到…… 啊—— 试图作乱的手被人扣住了手腕,司宁宁一秒回神。 男人扣着她的手腕,俊脸被碗遮了大半,只浅浅露出一侧眉眼与薄唇,此时正居高临下灼灼望着她,“你想做什么?” 低沉嘶哑,带着一丝丝质问的口吻,让司宁宁感受到了久违的压迫感和侵略性。 霍朗是温柔的,但同时,他也是野性霸道的…… 就像是身姿敏捷健硕的猎豹,亲昵时像大猫,冷淡时,他就是暗夜立于枝头,俯视一切、随时都会伸出爪牙的“兽”。 强大,危险,令人畏惧,同时也容易激起人内心底层的征服欲。 司宁宁喉咙不自然滚了滚,桃色唇瓣微微上扬勾起甜甜弧度,“那里,有片树叶。” 话一出口,那只被霍朗扣住的手腕,因惊吓而有些萎靡的食指再次支棱起来,往一侧偏了偏,指向霍朗右侧肩头。 霍朗微微侧目,右键确实粘着一片破碎的枯叶。 霍朗缓缓松了司宁宁的手腕,见那白皙手腕被他捏出明晃晃的五指印子,他深邃眉骨皱起,心里不由轻叹了声“娇气”,可面上又摆出一副严肃老干部的架势: “你是个女同志,不对男同志多加防范就算了,别总做出这种让人容易误会的举动。” 霍朗说着,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唾沫。 司宁宁捕捉到他的小动作,不觉玩心大气,偏着脑袋故作的无辜眨巴眨巴眼睛,“我只是想帮你把叶子摘下来而已,你误会什么了?” “没什么。”霍朗不自然地偏过脑袋。 他感观敏锐,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司宁宁的动作。 随着那只手越来越靠近,霍朗当然知道,司宁宁原本目的就不是帮他“摘”叶子那么简单。 可当他意识到某种可能时,手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扣住了司宁宁的手腕。 他的心乱了半拍,就在刚才那片刻。 这一点不置可否。 “好了不逗你了!”caso 看多了霍朗或温柔或严肃的模样,这种一本正经的害羞,她还是第一见。 反差太大,怪稀奇的。 司宁宁以拳抵唇笑得眉眼弯弯,“喝完了没?” “喝完了。” 霍朗把碗还给司宁宁,交接时两个人指尖偶然擦过,又迎上那明艳如桃花一般的面容,霍朗侧过身打着忙碌的幌子,以此来掩饰略显僵直的脊背。 司宁宁说话算话,说了不打趣霍朗就会做到,她接了碗往回走,半晌拔高嗓音问井边的两小只,“你们渴不渴?要给你们倒点水不?” 很快,早苗乖巧的声音和禾谷邀功的声音传来: “好!谢谢宁宁姐!” “司宁宁,我今天可厉害、可听话了!我把你教给我的歌儿分享给周小翠他们了,他们想学,我一点都没有偷藏,全都教给他们了!” “哇,那他们学会了吗?” “大部分都学会了,就是铁蛋太笨了,我都单独教了他十几遍,他还是只会唱前两句。” “大家的先天条件不一样,要多一点耐心~不过你已经很棒了,要继续保持!”司宁宁摸摸禾谷脑袋,毫不吝啬地给予鼓励和夸奖。 “嗯!”后者则是仰着小脑袋,十分认真地点头,“司宁宁,我会的!我一定会成为你的榜样!” “哈哈,好~” 一大两小先后进了屋,门前树丛里,霍朗暗暗骂了一声“死小子”。 不过仔细回顾,司宁宁教育孩子的方式确实很独特。 这,或许就是知识女性和糙汉的区别…… 霍朗摇摇头。 差不多清理完毕,霍朗抽出一根藤条,把杂乱的小树和草藤一起扎成捆,拖到门前空地零散铺开,晾两天脱去水分就能当柴火烧。 忙完这些,霍朗问司宁宁有没有锯子,司宁宁刚想说没有,想起什么,她问:“锯子没有,锯条行吗?” “行的。” 司宁宁火速翻出锯条。 霍朗带着那小小薄片的锯条去了屋后竹林,不多会儿再从竹林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根腕粗的竹子。 随便捡了块石头逆向去除分支,霍朗将已是光杆的竹子压在台阶上踩着,聚成七八塅、长40公分的竹筒。 大概罗列了一下,觉得宽度可以就将竹子拢到一起去井边清洗,进行下一个捆绑的步骤。 司宁宁给早苗他们倒了水,便走到井边,看霍朗操作。 见竹子截断部分十分整齐,司宁宁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粗点的竹子能锯吗?猫竹那种?” 霍朗睨了她一眼,“簌”的一声两臂忽然使劲,几节竹子瞬间被拉拽并拢,宛若一个小型竹筏的雏形,“能。” “你想要做什么?” 司宁宁眨眨眼,“知青点的杯子太少了,平时禾谷他们过来都不够用。” 霍朗敛下眉眼沉稳调整“小竹筏”上个别突出的竹筒,嗓音低沉嘶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嘿嘿。”司宁宁眼眸弯起,笑得狡黠,“谢谢啦~” 的劳动力,使唤起来真得劲儿。 司宁宁挽起衣袖往一侧挪了一步,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搓洗浸泡有一会儿了的坛子,她眼睛笑眯眯弯起,眼底泪痣随之轻颤,灵动又可爱,心情有多好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诉说…… 也就侧目打量两眼的功夫,霍朗忽然“嘶”的一声,按住竹筒的手迅速抽开。 “怎么了?”司宁宁偏过脑袋询问。 霍朗摇摇头,“没事。” 说着话,霍朗身体往一边侧了侧,在回避司宁宁视野的地方,他冷静抽出扎进指腹竹刺,暗红血珠冒出,很快被他用大拇指捻紧蹭去。 三心二意办不成事。 古人诚不欺我。 霍朗将秋千扎好,撑着锄头把周围一圈枯枝落叶拢到边角处堆着,石头块丢去一边,坑坑洼洼的地方填平,可谓真的是细心到了极致。 忙完秋千这块,他就去竹林里拖出一根粗壮的猫竹。 一整根竹子也不可能就锯下来两节竹筒,其他的都不要了,于是乎,当着司宁宁的面,霍朗给她锯了足以堆起一个小山包的竹筒。 “够了够了!太多了……一会儿你拿几个回去!” 在井边把新锯好的竹筒洗干净,司宁宁分批往屋里搬,留几个她和禾谷他们用,其他的看晚点儿徐淑华她们要不要。 第189章 为什么信他,不信我 忙了这么久,天色也暗了下来,估摸也快到下工的点儿了,司宁宁打算再把井边的罐子什么的搬进屋里后,就开始着手做晚饭。 霍朗看了天色,也准备带禾谷他们回家,可见司宁宁一个人来回来去搬得辛苦,他弓着身,想着帮着搭把手,弄完再走。 仲夏真正农忙的时候已经过去,因此知青们下工时间比平时略早一些。 莫北从生产队那边回来,刚走到知青点屋侧,就撞上司宁宁和霍朗从井边往回走。 司宁宁衣袖高挽,纤细白皙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支棱着,手里捧着一个还在往下滴水的黑灰色陶罐。 霍朗跟在她身后,高挑结实的个子手里攥着一个背筐,不知名的花枝将整个背筐填满,纯白带着嫩绿的颜色十分皎洁清新,却也扎眼得很。 莫北步子顿住,视线在那背筐上面定格,李凌源曾经说过的话,忽然响彻耳廓: ——司知青喜欢花,你要是送花,指定能讨到司知青的欢心。 莫北双手无意识收紧,视线从花转移到霍朗身上,神色清冷莫名。 口口声声说着对司宁宁没意思,说着会和司宁宁保持距离,这就是保持距离? 莫北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不善的目光从霍朗身上转移到了司宁宁身上,可对上那双清澄明亮的眸子,莫北既觉得压抑,又觉得莫名的憋屈。 他很想质问司宁宁: 为什么相信霍朗,不相信他? 那个男人的目的性那么明显,你就看不出来吗? 你的聪明,你的机灵劲儿都去了哪里? 傻女人。 “回来了?先歇会儿,晚饭马上做。”司宁宁与莫北对视,见他剑眉微拧一副很不耐烦的模样,就客套打了声招呼,之后偏头看向霍朗,“帮我放门口就行,时间也不早了,你带早苗和禾谷他们回去,晚上让他们早点睡觉。” “好。” 霍朗颔首应了一声,跟在司宁宁身后朝大门口走去,只是在路过莫北时,霍朗友好点了下头。 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莫北之前说的那些话,包括现在看待司宁宁的眼神代表着什么,霍朗一清二楚。caso 因而莫北无视也好,敌视也罢,霍朗能懂。 他不会轻视,但也不会重视。 “争风吃醋”不是他这个年龄段会做的事,比起这些,他更愿意尊重司宁宁的想法。 霍朗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后,司宁宁进屋做饭,莫北也在这中间的空档回了男知青那边屋 高挑皙长的个子立在窗边,莫北神色晦暗不明,几次捏紧拳头又松开,最后像是妥协放弃挣扎似的,从腰间提起水壶拧开盖子朝掌心倾斜倒了两下。 几朵带着剔透水珠的黄色小花顺势从中滑进掌心…… 是蒲公英。 在还是花朵状态时,它的话语是“开朗”。 而在成长成毛茸茸的花球之后,它的话语又是另一重意思…… 一如少年人多变的心思,明明明确勒令自己不去喜欢,却在见到时,还是会心动,目光还是会追随…… 他鄙视霍朗口不对心,行为卑鄙,说着保持距离却又送花讨好,可他自己,又能好得到那里去? 剑眉挣扎皱起,莫北终是浅浅叹了口气,将那几朵没有机会送出去的小花,别在了窗台竹筒薄荷盆栽里。 在同龄人之中,莫北或许稍显成熟,但在霍朗面前,很容易就能看出他身上属于少年人的优劣势。 或许意气风发,但也有稚嫩沉不住气的地方。 就比如今天,霍朗的言行明显与之前的交涉不符,莫北认定霍朗动机不纯,却因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选择了漠视旁观。 他甚至觉得,他说的司宁宁不愿意听,那就只有等司宁宁真正吃了苦头,自己反思长记性。 莫北的做法有错吗? 没有。 但莫北不会想到,这其中还掺杂着一个误会。 平时油绿的小盆栽里突然多了几朵花,别提多扎眼,李凌源和宋书瀚随后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了,“莫老大,介是哪来的花?” “……”莫北眉心轻拧,踱步转去另一边收捡床铺上凌乱的书,“自己长的。” “啊?哦……” 李凌源对薄荷也不了解,要不是之前司宁宁科普,他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薄荷这东西,因此莫北这么说,他也就信了。 “我今天回来听到消息,说这两天忙完能放咱们两天假,你们有什么打算?”宋书瀚道。 “真的假的?”李凌源一脸兴奋,一手叉腰一手扥住晾毛巾的麻绳,想了一下乐道:“那肯定得去回县里,我要给我老娘寄信,向她汇报我的英勇事迹!” 宋书瀚一推眼镜笑他,“得了你,犁个田都能被牛拖着在泥里打滚,还英勇事迹啊?” “去去去!你介人咋介样?专挑人短处说,不爱搭理你。”李凌源不高兴地瞪了宋书瀚好几眼,半晌目光一转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莫北,“莫老大,你什么安排?” 莫北沉吟了一会儿,回道:“看看再说。” “要是真放假,肯定也会去一趟镇里。” 他也需要往京市那边寄一封信,同时还有一些东西要买。 男知青这边屋里低声唠嗑,隔壁女知青那边忽然爆发出欣喜嬉闹声: “哪儿来的?” “这么多!” “天哪,这也太阔气了!” 李凌源浓眉拧成毛毛虫,趴在窗台卡着缝隙使劲往外探脑袋,“啥事儿啊?咱搞得介么热闹?”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宋书瀚说着,已经站起身往外走,“反正一会儿就到吃饭的点儿了。我先去,你们两个跟上啊!” 李凌源摆摆手,转头询问莫北的意思,“莫老大?”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行的。” 宋书瀚和李凌源先去了女知青那边堂屋,一进屋就看见女知青们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李凌源上前凑热闹,“啥事儿?啥事儿?咋介么热闹?给我也说说呗!” 蒋月连忙把桌子边角的木盆推到中央,“你瞅瞅,这是什么?” “我滴娘唉?介、介哪来的肉?”李凌源眼睛瞪得老大。 木盆里装着一大块肉,重量至少有三四斤! 徐淑华笑着解释,“回来路上赶上霍朗同志往这边走,说是别人送的……给咱们送来一些,一部分给禾谷他们做伙食,剩下一部分给咱们……” “害……说起来也怪不好意思的,平时照顾禾谷他们的一直都是宁宁,咱们真是沾了宁宁的大光!”徐淑华说着,不好意思地捧捧脸,“这肉,我看就交给宁宁来分配!” 司宁宁没说话,宋小芸她们和后来的两位男知青都表示同意后,她才张合顺便解释了两句:“之前听说霍朗同志帮别的公社打了野猪,这肉应该人家是为了感谢特意送来的。” 这情况也是司宁宁从上回霍朗讲的打野猪事件上面延伸推测的,具体是不是这样,司宁宁也不确定。 不过肉都收了,而且没听霍朗的说辞吗? 一部分是早苗和禾谷的伙食,一部分给知青,大概也有担心禾谷他们打扰到知青们的考量在。 想着,司宁宁道:“平时禾谷和早苗虽然是我在带,但是应该也有打扰大家的地方,这肉既然收下了,那就合理分配。” “不过肉价贵,大家都是知道的,咱们割点边角料,或者割一小块沾沾荤腥就行,别太那啥……人家本来是好意,别回头让人家觉得咱们没见过世面似的。” “我看行,这主意好,我支持司知青!” “我也支持!” 这肉出现得突然,知青点一众人其实都怪不好意思的,平时司宁宁带娃的时候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临了得了好处却一个个的都能平坦…… 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好意思,有心想说不吃,让司宁宁这个真正干了活的人自己吃就行,可那是肉啊! 荤腥这么难得,知青里个别条件好的,偶尔去镇里还能打打牙祭,可问题是前段时间一直农忙,压根就没机会去镇里。 现在面前这么大的一块肉摆在眼前,光是看着嘴里口水就冒出来了,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司宁宁看他们一个个就跟饿狠了的狼似的盯着盆里的肉,嘴角抽搐两下,弯弯眉轻皱试探提议:“知青点还剩几个辣椒,那我今天就割下一小条肉,炒着吃?” 刚才还围在桌边盯着肉的人,现在全部都看向了司宁宁,乖宝宝似的齐齐点头:“行的!” “强、强烈支持!!!!” 司宁宁眉尾下耷笑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端起木盆往门外走,“帮我拿一下菜刀。” “好嘞!” 司宁宁从大块肉上面切下一条两指宽的肉,往池子里盛满水泡着,剩余的肉,则用麻绳穿起挂在厨房梁上的钩子上。 当然,这期间司宁宁只负责池子里的那块肉,其他事都是其他人完成。 也许是为了这口几乎白得来的肉,也许是真的不好意思,所以想从别的地方表现一下,因而每个人都很积极。 司宁宁好笑又无奈,可一想到这一幕反映出来的连锁问题,她就笑不出来了,索性低头专心处理起猪肉来 野猪肉腥味很大,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很重的膻味。 司宁宁用清水洗过,又用盐搓洗了两遍,之后拎到厨房,因为徐淑华等人在身侧,司宁宁不好从空间拿瓶瓶袋袋的调味料,就虚空抓了一小把花椒出来用刀柄捣碎,加酱油、盐一起在涂抹在肉上,反复揉捏。 莫约分钟,司宁宁拿来海碗把肉放了进去,静置腌制。 这中间的空档,她从桌底地上捡了几个青椒洗干净切小段,菜刀“哆哆”的,手起刀落又快又利索。 蒋月撑在桌边感慨,“难怪你做饭好吃呢,以前我在家,我妈把肉冲冲就开始切,直接下锅就炒……现在再看你?光是料理一块肉就这么多门道。” 司宁宁抬头冲她眨眨眼,“家养的猪肯定不需要这么麻烦,可这是野猪,你之前没闻到味儿?那么重的腥膻味怎么吃?” “白的来的肉,别说有腥膻味,上面就算有坨猪食,洗洗我也吃得下去。”蒋月一本正经地说道,半晌又了一句,“但是得是做熟的,生的我可不行。” “恶心死了!”司宁宁被蒋月的话搞得有点无语,胳膊肘直接把蒋月怼去一边,“起开你,把我光都遮干净了!” 蒋月就歪到灶膛口那边,贴着徐淑华嘻嘻哈哈起来,“现在也没之前那么忙了,那做饭和收拾的安排,就还恢复以前那样呗?要是再得了什么好吃的,例如肉啦之类的,宁宁再帮忙做一下?” 司宁宁颔首,“行啊,我都可以。” 司宁宁到不觉得做饭是什么为难的事,而且徐淑华她们平时的工作量确实比她大很多,如果她一直都表现出“清闲”的一面,甭管合不合理,久而久之很有可能会引起内部协调问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平时有个什么情况跟徐淑华她们打声招呼就能协调,也不影响个人,司宁宁就觉得更无所谓了。 反正生活嘛,不就那样? 大亏不吃,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谁还没个忙的时候? 你行我方便,我行你方便,相互帮衬也就过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一碟热气腾腾的青椒炒肉端上桌,因着加了酱油的缘故,整体菜色较深,配着从边角猪皮上熬下来的猪油,油汪汪、晶亮晶亮的,看起来食欲更胜。 之后司宁宁就去厨房端着自己那份高粱米米饭,再从厨房出来,徐淑华她们三个手摆得跟花儿一样,“来,宁宁坐这儿!” “坐哪儿都成,赶紧吃!”司宁宁笑了笑,挨着蒋月坐在了长凳边缘。 随着她话音落下,饭桌上一共七双筷子,其中五双都伸向那碟肉,速度之快,司宁宁看得暗暗咂舌。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大家都不是自己吃,而是齐齐将夹到的第一块肉,递到了司宁宁跟前。 五双筷子空着碰撞,愣住的不单单是司宁宁,还有他们彼此。 第190章 羞怯,别扭 “害……吃肉都不积极,你们还有没有点儿出息了?”蒋月翻了一记白眼,转瞬冲司宁宁笑,“司宁宁,你吃我夹的,别管他们。” “说别人,你还不是一样?”李凌源辩道,跟着把肉放进司宁宁碗里,“司知青,你吃我的!” “还有我、还有我……” 相继两块肉被放进碗里,司宁宁无语了,赶在其他人把肉放进碗里之前,她赶紧起身端碗一手护在碗前,直接退下了桌子,“你们这是干啥?” 见众人要辩解,司宁宁赶忙又道:“我要吃自己会夹,你们可别强迫我吃你们筷子上的口水!” 桌上众人一愣,皆是一脸讪笑。 徐淑华打哈哈道:“好好好,你自己夹就你自己夹,快坐回来!饭菜都要凉了!” 司宁宁这才重新坐回桌前。 经历刚才那一场小插曲,桌上闹哄哄的,每个人都笑开了,不过也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莫北。 他是除刚才司宁宁以外,唯一一个没向碟子伸筷子的人。 刚才过来,莫北已经从李凌源嘴里听说了关于这肉的来龙去脉。 有句话怎么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霍朗送来的,他会吃吗? 必然不会。 光是看着那碟肉,莫北就觉得胸腔气血上涌,加上周围闹哄哄的,情绪一上头,一时没控制住,莫北扣上饭盒倏地站起身。 整个桌子的吵闹,因为这一下,彻底消停下来。 “咋地啦?莫老大?” 莫北呼吸局促了一下,不适应自己的反常,更也不适应突然转换的气氛。 默了默,霍朗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跨过长板凳往外走,“你们吃,我今天上火。” 是的,上火。 不过不是身体上火,而是脾气上火。 李凌源挠挠头,“上、上火?好不容易吃上一回肉,吃完了再上火不行吗?” 桌子上陆续发出轻微筷子碰到碗沿的声音,却没人说话。 “下午干了一下午的辛苦活儿,又那么大的块头,怎么可能会不饿……”宋书瀚眼神若有如无扫向司宁宁,笑容腼腆别有深意道:“这会儿走了,应该是真的不舒服。” 徐淑华她们顿来一下,面面相觑道:“那咱们给莫知青留点儿,碟子里还有不少,一人少吃一筷子,留五六块出来……” 司宁宁沉默吃了两口饭,最终叹了口气,道:“你们吃你们的,一会儿我单独给他做……肉都吃不下,估计是热着的毛病。” 说着,司宁宁目光转向李凌源,“我记得莫北那里有细粮,一会儿你问问他,看他想吃什么就拿什么过来,我给他做。” 这一刻,司宁宁忽然就觉得,莫北根本不是什么大冤种,她才是那个大冤种! 明知道人家不待见她,还要往上凑…… 可是真不管,又不是很放心。 都是天气太热惹的祸! 过了这回,基本也能适应了? “以后上工别勉强,多喝水,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去阴凉地儿歇会儿。”手里筷子无意识扎了几下米饭,司宁宁弯月眉轻拧,环视众人叮嘱,“虽说大家互帮互助,可一旦真忙起来就很难抽出空闲。再者,大家伙儿也需要挣工分填饱肚子。” 是讲究互帮互助没错,可每个人情况表不同。 都住在一个屋檐下,赶上别人有事,不帮衬说不过去,帮衬又耽搁自己,与其让人两头尴尬,两头为难,个人能注意的,就还是自己多注意。 知青们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都道:“嗯……我们都记住了,司知青。” “莫老大,司知青让我问你想吃什么,可以拿过去,她给你做。”李凌源在饭后回屋告诉莫北消息,彼时莫北饭盒放在床头一侧,人坐在床边拧着眉头看书。 莫北翻书页的手微微一顿,拧成川字的一瞬间舒展,仅是片刻又再度轻皱,抬头看向李凌源问:“她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宋书瀚也在边上听着了,不信你问宋书瀚!”虽说是让莫北问,却在话音落下之后,李凌源率先看向宋书瀚,“宋书瀚,你说是不是?司知青是不是介么说的?” 宋书瀚一推眼镜,笑叹道:“是,司知青确实是这么说的。” 莫北修长手指磨蹭书封,沉默半晌将书合上压在了饭盒上,起身慢吞吞摸索翻出装米的袋子。 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从包里翻出一个长条圆柱形的油纸包裹,那里面是之前在黑市上买的面条。 莫北把装米的袋子放回原处,拿着油纸包裹递给李凌源,等李凌源手伸到跟前来接时,他又倏地将包裹收回。 “咋啦?莫老大?” “还是我自己去。” 莫北垂下眼睑,长睫敛去眸中晃动犹豫的光晕,骨骼分明、修长如竹的手稍稍收紧,人已经提步朝门外走去。 李凌源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想到什么,他跟在后面追了两步,压低声音提醒:“莫老大,你注意点的啦!客气一点,别再惹司知青生气啦!” “行了,别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了。”宋书瀚反向勾住李凌源的脖子,把人带着往屋里走,“这事儿咱们不好插手,由他去。” 李凌源睁开宋书瀚的手,一头雾水,“你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 宋书瀚“哼哼”轻笑,眼睛一眯摇头欠扁道:“我说你在这么唠叨,以后指定得打一辈子的单扇。” “滚你娘的!”一听要当一辈子和尚,李凌源瞬间就把刚才的事忘了个干净,跟宋书瀚推搡着又闹腾起来了。 另一边,厨房已经被徐淑华她们接手打扫干净,司宁宁洗干净饭盒放回房间,原本想拿出本子再琢磨琢磨之前描的衣服结构图,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想法,结果门外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出去一看,天空乌青中泛着昏黄,半空积了好大一片乌云。 之前好几回天气都显现出要下雨的征兆,结果都没下来,这回应该能下下来了。 而且积攒了那么久,看这阵势,这场雨恐怕不会太小。 正打量着,司宁宁忽然觉得身边站过来一个人,收回目光转头一看,不是大冤……不。 不是莫北又是谁? 司宁宁往下扫视一眼,莫北手里还拿着东西。 油纸包裹,长条圆柱形,司宁宁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鸡蛋面就是之前她卖给莫北的,她能认不出来吗? 司宁宁一伸手,莫北就把东西递给她了。 之后司宁宁转身往屋里走,莫北默默跟在她身后进屋。 “你坐着等,一会儿就能好。” “我给你烧火。” 司宁宁一看脚底下的阴影就知道莫北跟上来了,原本想打发莫北在堂屋等,一听莫北回答,她倏地扭过头,鹿眸睁得有些圆,颇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莫北只与司宁宁对视一秒,就侧向偏头转移目光,薄唇轻抿别扭的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你烧火。” “嗯……烧火。”司宁宁弯弯眉打结,不知道莫北这搞的又是哪一出。 茫然挠挠额角,司宁宁还是同意的点点头:“行,你烧火。” 灶膛里还有火星子,莫北坐在灶口木墩子上,拢了一把干树叶塞进去,拢拢就冒出了浓烟,很快又小火苗闪烁。 司宁宁在灶台上把包裹拆开,窗口倾泄进来的模糊光亮下,仍然能看出鸡蛋面的雪白,“下一把,应该够?” “嗯。” 莫北点头,司宁宁心里就有数了 因着推断莫北吃不下东西跟中暑有关,司宁宁估摸他油重了吃不下,就打算做点清淡点的。 清汤面又过于清淡,斟酌了一下,司宁宁就有了想法。 锅里上水,让莫北烧着,司宁宁出门掐了一小把小葱,又从萝卜缨子上掐了一把嫩叶,在井边洗净,回屋将小葱切末,萝卜缨子随意来几刀切成小段,这时恰好锅里的水也开了。 司宁宁将面下入锅中,眼瞧着煮软有七八分熟,司宁宁准备捞出装碗,往灶台一侧一摸,摸了空,她愣了一下,扭头看坐在灶膛口的莫北,“你饭盒呢?没拿过来?” “我饭盒……”莫北顿了犹犹豫豫站起身,“我去拿。” 司宁宁颔首,莫北走后,她又看向锅里,面条更软了,再煮下去就不好吃了,想着,司宁宁先取了一直粗瓷碗控干面条水分盛装。 锅里面汤盛出,稍稍清洗一下,等余下水分烧干蒸发,司宁宁往里倒了一点油,丢几粒花椒,感觉油温稍稍上来了就往里加入事先切好的葱花,倒入莫约三勺量的酱油,半瓢水,小半勺盐,之后盖上锅盖,等着熬开。 这中间的间隙,司宁宁切了半根黄瓜,菜刀“嘟嘟”挥出残影,她将那半根黄瓜快速切成细丝,刚丢下黄瓜蒂,莫北就端着饭盒回来了。 司宁宁从他手里接过饭盒,入手一掂就觉得不对劲,揭开一看,司宁宁沉下一口气,抬眼看向了莫北。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莫北。 空气安静一瞬,莫北清冷俊脸浮现一闪而过的尴尬和羞赧,目光不自然转向一边,很快又转回来与司宁宁对视,锋利下颚线轻轻颤动,吐出三个字:“嗯……没吃。” “没吃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就少下一点面了,这不就浪费了?”司宁宁无可奈何道。 饭盒放在桌上,她抓着黄瓜丝走近灶台跟前,放进之前装面条的粗瓷碗里,“先将就一下用这个碗。” “……嗯。”莫北跟在司宁宁身后挪动,却始终保持一步之遥,沉默半晌,他忽然开口,“我能吃下。” 怕司宁宁没理解意思,莫北刻意地又解释了一遍,“面能,米饭也能。” “那我给你盛点料汁,你伴着吃?”司宁宁试探询问。 今天除了那碟青椒炒肉,也没做别的菜,现在再想去做,知青点也没食材了。 好在莫北不挑剔,点点头答应了。 司宁宁嫌他个子高,站在背后有压迫感,让她觉得不是很舒服,就让他去外面坐着等,莫北大概也知道马上就要出锅,所以也没什么争议,听话的就出去了。 正好锅里开锅,司宁宁揭开锅盖,往装面条的碗里盛了两勺拌料,同时不自觉“啧”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莫北这人奇奇怪怪的。 有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很高冷正经,可有时候,又感觉怪别扭的…… 嗯……怎么说? 就像、就像,就像青春期叛逆少年? 司宁宁摇晃脑袋,甩去奇怪想法,利落把面拌好,又拿起饭盒揭开,往里成了两勺拌料汤汁,一起端到堂屋。 “酱油汆面,吃。” “哒哒”两声,司宁宁把碗放在桌上,甩甩手就要走,莫北忽然开口喊住了她:“司宁宁。” “嗯?” 司宁宁回头,两人视线不期而遇。 莫北内心本来淡然一片,跟她这样一对视,莫名又有些紧张,顿了半晌才问:“你喜欢花?” 这是什么问题?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茫然,不过想到一个小时之前三人对持的画面,她觉得了悟了什么。 莫北会这么问,应该指的是那些绣球花?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桃色唇瓣微微向上弯起,偏头笑容明艳如花,“也不是多喜欢,但是看见了心情会好……可能、嗯……” 司宁宁不确定地挠了一下额角,“大概是因为人都会向往美好的东西或事物?” “原来是这样。”莫北轻轻点头,心里却想:那还是喜欢的。 可是想归想,莫北整理了一下思绪又恢复成平时清冷淡然的模样,规规矩矩的跟司宁宁道了声“谢谢”。 司宁宁摆摆手,被声音吸引到门外。 水井那边传来徐淑华和蒋月她们的惊诧的议论声:“我说门前怎么多了些树杈子?谁把这块怎么收拾得这么干净?还搭了秋千呢?!” “走!过去瞅瞅!” “哎哎!让我坐下,小芸,你推我呗!” 司宁宁循着声音过去,蒋月已经在秋千上坐上了,徐淑华和宋小芸一边一个,正推着她荡着呢。 第191章 自我攻略 蒋月一看见司宁宁,就问:“司宁宁,这是不是你整的?平时下工就属你早,我一想就知道是你,不能是别人。” 知道蒋月这话不是恶意,司宁宁唇角微微勾起,半真半假的解释,“也不是我……今天霍朗同志来过,我跟他说禾谷他们平时在这边没什么能玩的,合计了一下就搭了这秋千。” “啊?给小孩玩的?”蒋月麻溜地从秋千上下来,末了攥着秋千绳子反复打量,“这是给小孩玩的,我这荡了半天,不会给我坐怀了?” “别大惊小怪了,绳子那么粗,哪那么容易坏?放心玩。”司宁宁笑道。 她这话像是定海神针,三个姑娘心里踏实以后,宋小芸推着蒋月道:“你玩呗,玩完了让我也试试!” 门外女孩们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起初听出司宁宁受其他几个女孩追捧、欢迎的话语,莫北唇角克制不住往上扬了扬,直到听到两字名字,莫北脸上笑容敛去,抿着菱唇做出一个和气质极为不符的翻白眼动作,之后捧着饭盒,认真吃起饭来。 细粮,加上京市老巷做法的酱油汆面,又是司宁宁亲手做的,生气归生气,莫北莫名的又有些得意。 莫北想:可惜知青点独门独户,假使知青点跟陈家隔壁挨着,他说不定真的会端出去遛一遛,最好能当着那个男人面前,一口一口地吃完。 会送花有什么了不起的?司宁宁收了又怎么样? 这是司宁宁,给他做的。 独一份! 莫北吸溜一口面,清冷清眸中星光明明灭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起,短暂瞬间,好似注入一汪温柔春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 脑补,使人快乐。 傍晚时候起了风,到晚上七点左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风也愈发的大了,吹得门前屋后树枝、竹林“哗哗”作响,偶尔还伴随阵阵“呜呜”跟哭声似的风声,听着有几分吓人。 徐淑华关了大门,司宁宁则将胡乱摇晃拍打的窗扇关死。 窗户最开始是雾面玻璃的,因着原主人的缘故,早就被人砸烂了。 知青们在天正热的时候入住,根本就没修整,这会儿关了跟没关一样。 “也不知道这风要吹多久?这么大的动静,怎么睡?”宋小芸叹道。 蒋月跟着开口:“你还有心思担心能不能睡着,我现在就想,这房子结不结实,会不会塌?唉……这动静要是小不下去,我看也别睡了,听见啥苗头咱们就赶紧跑路。” 说着话,蒋月就听见对面床铺,司宁宁爬上床的动静,登时急道:“我刚说完,你怎么就躺着了?” 司宁宁无奈道:“那怎么整?这么大的风往屋里灌,煤油灯又点不着,总不能傻坐着?” 蒋月一听这话,想反驳也找不到点,这时司宁宁又开口了,却是开玩笑似的打趣:“要不然我们都睡觉,你坐着,有啥动静你喊一声?到时候咱们好一起跑。” “噗——”徐淑华绷不住先笑了,半晌止了笑意,把洗漱的盆推进床底,跟着爬上床,道:“白天那么累,干净睡……队上那么多土砖房都不担心,咱们住砖瓦房,还有啥好担心的?” 蒋月还在僵持,宋小芸推了她一把,“好了,睡!能这么早就躺下的机会可不多。” 身边人都陆续睡下,蒋月跺跺脚,跟着一起爬上床。 再说另一边,赵宏兵家: 继中午被赵柱子打断之后,因为要忙上工,司宁宁那事儿赵宏兵就一直没机会说。 这会儿洗完澡爬上床,赵宏兵穿着白色小背心,双手垫在后脑勺躺在床上,听着外头鬼哭狼嚎死的风,赵宏兵望着坐在床边泡脚的陈莲米道:“中午那事儿还没说完呢,我跟你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听见没有?” “哎呀!”陈莲米不耐烦啐了一口,“晓得了晓得了!” 陈莲米就不乐意听赵宏兵说这些。 一来是觉得赵宏兵贬低自己儿子,二来则是相中司宁宁做儿媳妇的念头黄了,心里总是觉得可惜。 那么好的姑娘嫁不到他们家,白瞎给了别人,想想陈莲米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连带着牙帮子都一抽一抽的疼。 “唉……” “叹啥气啊你这?我跟你说话呢?” 陈莲米脸偏向一边,没好气翻了一记白眼,道:“刚想儿子去了没听到,你说啥?再说一遍。” 赵宏兵只好重新说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说咱们老几辈的这辈子就这样了,小辈还是得读书!我看司知青就不错,有文化,性格好,也能带娃,我打算在队里在腾间屋出来做教室,请司知青当老师,教队上的后生娃娃认字。” 赵宏兵说了一大串,陈莲米一直没吭声,他直愣着轻轻踢了一下陈莲米后腰,“咋不说话?这事你说能不能行?” 陈莲米没什么文化,不过正事上面也绝不会懈怠,“啧”了一声琢磨了半晌,她擦干脚把盆踢到床底,转身整个人面对赵宏兵,“这本意是好的,可外头到处都停课,公社能愿意?难道还要偷偷摸摸地不成?万一谁走漏了消息,人家查过来怎么办?到时候别说日子怎么过,一个不好一大家子都得赔进去。” 赵宏兵眉头严肃皱起,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还能因为一点小事把一代人都耽误了不成?” 越说越慷慨激昂,赵宏兵翻起身,盘腿坐着,大手在膝盖上拍了拍,“这事儿总得有人迈出第一步,别人不敢是因为没胆,我赵宏兵别的本事没有,就一身的胆量!” “困醒困醒,明天一早吃完早饭,我就上大队找大队长去。” 【注:困醒:方言睡觉的意思。特定情况下,单独的“困”字,意思通睡。】 陈莲米知道他牛脾气上来,越劝越犟,于是就转变了话风,“那你明天跟大队长商量商量,这事儿要打算干,怎么也得有个章程。” “我晓得了,你把灯吹一下,我懒得下去……” 陈莲米下床吹灯,屋里瞬间黑下。 摸索上床,睡前夫妻俩避免不了的又咕哝了两句: “困里面去点嘿!” 一阵窸窣,赵宏兵往里面挪了挪,“这回老天开眼了,打谷子的时候没下雨,赶着玉米、豆种播下去了才下,省得挑水浇地了,你说说,这省了多少功夫?” …… 雨在晚上八点左右才下下来,如司宁宁一开始的猜测,确实很大。 落在屋顶瓦片上,就跟小石子砸一样,“哐啷啷哐啷啷”的,司宁宁本来半梦半醒眯了一下,直接被这动静给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继司宁宁醒来之后,蒋月也醒了,不过她不是被吵醒的,而是被飘进来的小雨滴给惊醒的,“塌了,是不是房塌了?” 迷迷瞪瞪的一通叫唤,徐淑华和宋小芸也醒了,都从床上爬起在黑暗中眯着眼睛打量,“怎么了?” 细丝儿的小水珠被风带着往屋里灌,一同进来的,还有厚重的土腥气。 要知道知青点两边门前,各立了两根柱子承重,屋檐向外延伸出去至少80公分,这样小水珠都能被吹进来,可见外面风吹得有多厉害。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雨飘进来了。”司宁宁解释了一下,摸索下床从床底抽出脸盆,拿出里面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你们谁那有绳子?” “我这有捆包裹的。” 徐淑华摸黑翻出绳子,配合司宁宁一起把衣服固定在窗户上。 窗户太大,后面又陆续搭上了蒋月和宋小芸的衣服,才勉强遮了个大概。 雨飘不进来了,但是风还是会漏进来,不过影响不大,煤油灯也能点起来。 雨点落下的声音冲散了几个姑娘的瞌睡,司宁宁点燃煤油灯,屋里亮起,暖色灯光摇摇曳曳,几人坐在床上聊天。司宁宁觉得有点无聊,就翻出之前在县里带回来的那卷麻布,“前段时间去县里,赶上县百货大楼处理布搞活动,这一卷麻布是九毛八角钱,应该有二十五、六尺,我看着合适就买了一卷……” 司宁宁随便遍了个由头,把布拿出了过明路。 做衣服的过程不一定要明示,但东西得有一个出现的过程,不能每回都让人觉得她的东西都是凭空出现,时间久了,肯定会有人起疑。 毕竟平时去镇里的次数有限,而且包裹就那么点大,不管是去镇里买,还是找借口说家里寄来的,包裹都装不了多少,只能逮着点机会,就往外拿一点。 司宁宁从藤箱里抽出一根小指粗、半米长的淡紫色绳子,仔细看其实也不是什么绳子,而是由十多根长度差不多的毛衣线组成的,中间打了两个死结固定,两个死结之间的距离,正好是一尺。 70年代裁缝用的大多是木制尺子,司宁宁不确定卷尺这个东西目前有没有,担心贸然拿出来引起什么乱子,就事先在空间用毛线绳对比软尺临时做了一个用来丈量的东西。caso “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你们有谁要吗?我给你们算三分八一尺。”从司宁宁拿出布的瞬间,就成功吸引了屋里其他几个姑娘的目光。 再一听司宁宁解释的说辞,三个姑娘瞬间都围了上来,“真的三分八吗?” 处理布价格便宜,也不要票,但不是每天都有,偶尔有一批送到供销社,基本都是瞬间就能被抢空。 知青们出入受限,很难赶上时候,眼前有机会买,徐淑华她们当然心动,可考虑到一些问题,三人还是有些犹豫。 蒋月把布往外抖开了一点,手在上面轻轻抚摸,“供销社处理价是四分,你给我们三分八,不得亏了?” “是啊宁宁,其实四分钱一尺也可以。你从外面带回来,已经省得我们走那么远的路去买了。”徐淑华附和道。 宋小芸虽然没说话,却是站在司宁宁横在床边的小桌对面,不住跟着点头。 “我买这个是按卷买的,又不是按尺……细算下来也差不多就是三分八一尺。”司宁宁唇角弯弯,半晌故作不耐烦摆摆手,“哎呀你们快点,要的话就赶紧,我现在就给你们裁,回头我塞箱子里了,轻易可就不拿出来了!” 蒋月默算了一下,确定司宁宁没有吃亏,当下也没啥不好意思的,举手积极道:“那、那我,我要!我要三尺,不、四尺!” “我也要点!我手里钱不多,就要两尺。” “那我也要两尺!” 徐淑华和蒋月紧随其后。 “好,一个一个的来!” 蒋月先说的,司宁宁就从蒋月开始。 抖开布料,捏着毛衣绳跟布料一角对齐,压着布料往下倒腾四下,就是四尺了,想着麻布容易卸边,司宁宁又放宽了半寸才让蒋月掐住布料做记号。 她则从藤箱里翻出针线包里摸出小剪刀,让徐淑华帮忙一起将布料抻直,贴着蒋月手下把那一段布剪了下来。 蒋月拿了布料后,司宁宁拿着那卷布调转方向,依次给徐淑华和宋小芸也裁了布。 之后又按照自己需求丈量了两尺,让徐淑华帮忙抻直布料裁剪下来,最后连同几个姑娘给的买布钱,将剩下的布料一起锁进箱子里。 布料门幅,也就是宽度,常见是110,往上还有150的,不过不多见。供销社和百货大楼售卖布料,不看门幅,收费统一按尺计算。 司宁宁手里的这卷布,门幅就是110的,一尺下来布料的规格是110x34,裁剪拼凑一下,按照女孩子身量做一件半袖衫,还能有点剩余。 麻布单薄,透气,这些算是优点,但是也有缺点,那就是布料整体偏透。 司宁宁裁两尺布料下来,也是提前算好了的,做完两身换洗的半袖衫后,还能余点边角料,到时候在特殊部位扎点荷叶边,能做遮掩,也好看。 原来也有两身半袖衫,因为长个子的缘故,肩膀和胳膊肘那块有点紧,活动起来很不舒服,而且其中一件在之前打扫猪栏时,翻栅栏的时候给挣开线了。 之后回来洗干净后,司宁宁装箱闲置了,最近穿的一直都是褂子。 第192章 长得最标致的那个 毕竟外褂要穿春、夏、秋三季,冷的时候套在衣服外面穿,热的时候就当单衣穿,尺寸要宽松许多…… 司宁宁伏在桌边整理布料,偶尔侧目一眼,比对本子上面的解析图琢磨着,怎么裁剪好。 对面蒋月刚把布料叠起缠好,看见这一幕,叹气感慨:“之前还说你那桌子除了放煤油灯就没别的用处了。现在再看……害,我看以后干点啥事儿真的得把你当标杆了,你干啥,我们就干啥,指定吃不了亏。” 她床边要是也有桌子的话,现在也能蹭着光亮着手做月事带了。 司宁宁睨了蒋月一眼,莞尔笑道:“就算不裁衣服,有个桌子放东西也是好的。而且咱们这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住着这么几个人呢,处处收拾规整一些,平时看着也舒服。” 要是短时间居住,凑合一点倒也无所谓。 可她们明显是长住,肯定要以舒服为主。 房间安静了半晌,蒋月躺回床上双手垫在脑后,语重心长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知想到了什么,蒋月又道:“那下次再去镇里,你给我引路,我也去淘个桌子回来。” “行啊。”司宁宁眼眸一弯,答应了下来。 宋小芸撑起身,在蒋月床头拍了拍表态:“那到时候咱俩平摊,桌子就跟宁宁和淑华那样摆着,一起用。” “行!” 司宁宁就没想过要回京市的家。 蒋月则是家里落难,已经没有所谓的家。 徐淑华呢? 她家里姊妹多,还打算靠下地挣工分补贴家里呢,当然也不会想着回家。 至于宋小芸,一开始因为干活累,确实是想返城的,可是近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基本已经适应了这里。 而且每天都能吃得七八分饱,跟大家伙儿相处也挺愉快,仔细回想一下确实要比家里自在得多。 再加上,要是能返城,平时生产队长或者大队长那边怎么也能传出点风声,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那不就摆明了目前返城的机会渺茫吗? 渐渐地,宋小芸一颗心也落定了下来,觉得留下来也不错。 几个姑娘或主动、或被动地来到这里,但是现在都统一有了暂时在此处安定的想法。 徐淑华坐在床沿撑着桌子托腮,一边看司宁宁忙碌,一边听大家聊天,半晌轻叹一声感慨: “其实我觉得在这儿也挺好的,踏实干活儿就能有饭吃。而且咱们下乡搞建设,不就是为了报效祖国吗?现在给生产队干活,以后上交的公粮送往全国各地,多少人民能享受到咱们的劳动果实?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远大抱负当然也有,但是吃饱肚子更重要。 徐淑华已经想清楚了,只有先过好自己,才能管别人。 半晌鼓励自己,又像是鼓励大家一样,徐淑华双手在桌子上拍了拍,振奋道:“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种地咋地了?说不定咱们也能种出名堂来!能为国家解决人民口粮问题方面献上一份力量,咱们照样是光荣的!” 老实说,司宁宁被徐淑华这突然的一下雷到了,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宋小芸忽然翻起身,双手跟着振奋握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肯定行!” 蒋月懒洋洋的,以一个四脚朝天的姿势抬起胳膊和腿,“支持你们。” 司宁宁嘴角抽搐,跟着符合了一句,“嗯……我也支持你们。” 出发点是好的,就是表达方式有点那啥……可能这就是当代年轻人的朴质想法! 司宁宁在心底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两句,随即也就坦然了。 这样也挺好的。 有了精神向往和精神寄托,以后日子也不至于无趣难熬。 “唉……” 司宁宁合上本子压在布料上,打散麻花辫五指插入发间,一边给头皮按摩,一边转头看徐淑华她们:“我准备睡了,你们怎么着?还要留灯吗?” 其他人也都困倦了,蒋月打着哈欠懒散摆手,“吹,我也困了……” 煤油灯应声而灭,屋里陷入黑暗,视野受到阻碍,听觉反而灵敏起来,屋顶已经小下去的雨滴“滴滴答答”,听着听着,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动听。 是大自然助眠的声音…… 司宁宁莞尔感慨。 虽然是盛夏,但因这一场雨,温度掉了七八度不止,光盖小毯子有点凉飕飕的。 把之前收起来叠在床尾的蚕丝扒拉打开,盖好下腹以下,司宁宁调整了一下睡姿,很快阖上双眼。 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下起大雨,徐淑华她们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司宁宁今晚就不准备进空间了,偷个懒,睡一回早觉。 清早公鸡啼鸣,环山小村烟雨朦胧,雨雾环绕,陈旧院门踏出一条裤管高挽穿着草鞋的腿,“嘿,他娘的,昨晚就下那么一小会儿,没想到还挺大的!” “河沟那边肯定涨水了,你多走几步,往桥那儿走。说完了就干净回来,队上一堆事儿呢。” “晓得了!” 赵宏兵拢紧破蓑衣,带上斗笠一头扎进雨雾里。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饶是昨晚并没下多久,河床和水沟里的水位却上涨了半米不止,各处水田水位基本都和田埂子并齐。 男知青们一早接到通知,前往各处田地,清理堵塞的水沟或给水田切排水口。 女知青们则被通知跟婶子们去地里收红薯藤。 红薯分地区,北方种植一年一熟,多为春薯。 南方一年两季,种植时间也分地方,像三队这边就是在每年的3~4月份和7~9月份扦插种植,收成季节分别是秋季收成和冬季,也称秋薯和冬薯。 有的地方育苗会用前年留下来的红薯种植培育,三队这边的秋薯还没到收成的季节,地里绿油油一片,根本不缺红薯藤。 司宁宁负责猪栏的活儿,不用跟着去,等她上午队上喂完猪回来,正好赶上徐淑华她们卷着一大捆红薯藤回来。 徐淑华把红薯藤放在台阶上,乐呵呵地解释:“莲米婶儿说让掐成小段,这两天赶着地里泥土还湿着赶紧插下去,省得回头再让人挑水浇地了。” 司宁宁点点头,许是因为下雨到处都是泥泞,禾谷他们今天没过来。 司宁宁在门口蹭去鞋底泥饼,考虑一会儿没什么安排,就道:“那我去烧点热水,一会儿好喝,等下过来一起帮忙。” “好!”徐淑华笑着点头,舔了一下冻得泛起的嘴唇,扭头跟蒋月宋小芸嘀咕:“这边天气真是无常……前几天热得人头昏脑涨,下了一场雨又这么冷,早上我一脚踩进泥里,就跟踩进冰窟窿里似的。” “可不是?”蒋月脱下打的透湿的鞋,踮着脚尖回房间拿脸盆往井边走,“我昨晚睡觉都冻醒好几回了,最后卷着被单才睡得踏实了一点。” “那是,你跟宁宁的床铺都对着窗户,窗户透风,肯定冷。” “窗户得修一下?看看怎么弄?现在天热还好点,过段时间入秋了入冬了,不得冷死个人?” “那一会儿看看,平时洗澡也是,总拿衣服堵着也不像话。” 三个姑娘往井边去,洗干净小腿上的泥泞,用蒋月的盆打了一盆水,之后赤脚回到门前,用盆里的水又冲了脚才进屋。 司宁宁烧水时切了一些姜片丢进去煮,末了拿来徐淑华她们的竹筒杯子,挨个盛满一杯端到堂屋桌上。 宋小芸抿了一口,问道:“宁宁,水里你放姜了?” “嗯。”司宁宁颔首,回房间翻出针线包里的小剪刀,率先拿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开始剪红薯藤,“温度一下子降得厉害,你们蹭着雨水回来,喝着暖一下胃免得着凉。” “我刚才就闻到姜味了,可喝着又没感觉到姜味,还以为是错觉呢。”蒋月忍着烫嘴喝了一小口,“不过还别说,喝了肚子里都暖洋洋的。” 得到蒋月符合,宋小芸水汪汪的眼睛开心弯起,毫不吝啬地夸道:“宁宁,你每次都想得那么周到。” “就是一时想到,顺手就加了两片。”司宁宁扬眉浅笑,“把书本上学的东西运用到现实,我了解的你们可能不那么了解,你们知道的我也未必知道,反正就相互磨合,相互学习。” 司宁宁的话,获得屋里其他三个姑娘的统一认可。 徐淑华她们喝了生姜水,身上寒意逐渐褪去,一个个下桌或蹲或坐在司宁宁身边,扒拉红薯藤一起忙活,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红薯秧说是要一主二侧三摘心,掐的时候下手要利落,尽可能让切口整齐一些,说是这样容易活。” “都记着呢。” “这么一大捆的红薯藤,得掐多少苗出来?咱生产队有那么多地吗?” “我听说是原来社员交完公粮,余下分口粮就有点紧,担心今年咱们过来了秋后年边口粮不够分,队长前两天就带人在生产队村后面又开了两块荒地。” “原来是这样……” 知青点这边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另一边赵宏兵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快有一个钟头,终于来到大队队长罗大庆的门口,“哟,还吃着呢!” “昨晚下雨到处都淹了,这不刚从地里清完水沟回来?”罗大庆坐在桌边夹着两粒萝卜头配着粥一起吃,见赵宏兵登门,罗大庆站起身,手在桌边轻拍示意赵宏兵坐,“啥事儿让你跑一趟?地里都淹坏了?要种子重新补苗?” 问话期间,两人一同落座,罗大庆反应过来又问:“你吃了没?没吃坐下一起吃,边吃边说。” 罗大庆说着,摆手就要叫自家婆娘。 “吃了吃了,我吃了来的。”赵宏兵忙压住他的手,“也不是地里的事儿,是关于知青同志的。” 一听不是地里的事,罗大庆稍稍放心,两口扒完稀粥收拾干净桌子,罗大庆给赵宏兵倒了一缸子热水递过去,“又谁闹事?” “害,什么闹事不闹事的,我们队里的知青好着呢。”赵宏兵阴阳怪气“啧”了一声。 “那稀奇了,不是地里的事,也不是知青闹事,你说说,你这一大早的跑过来做什么?” 前两天去公社,正好赶上公社主任处理知青斗殴事件,罗大庆当时还在庆幸不是他们大队的。 现在赵宏兵大老远跑过来,一进门就说知青。 有公社里的所见和吴勇的事情在先,罗大庆潜意识里觉得就是知青闹事,可赵宏兵非说不是,他反倒好奇了起来。 赵宏兵心里压着大事,连水都顾不上喝,更别说再去费功夫打太极。 一股脑把事情和想法全部说了出来,赵宏兵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纸,摊开顺着桌面递到罗大庆跟前,“你先别急着否决,先看看的。” 一看罗大庆皱成菊花的黑脸,赵宏兵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先一步打断罗大庆的退路,赵宏兵黝黑粗糙手指压在纸上戳戳点点,“你晓得我这个人,我别的想法没有,就盼着大家都好。一般敏感的事儿我不会说,可你看看这写的词儿。” “这要不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同志,能写出这样的词儿来?” 赵宏兵给罗大庆看的,就是之前司宁宁教禾谷他们唱的那首歌的歌词,只不过纸上不是司宁宁娟秀公正的笔迹,而是歪歪扭扭跟蚯蚓一样的字迹。 是赵宏兵照着早苗给他的那张纸“复刻”下来的。 现在情势,谁敢提搞学校的事? 罗大庆拒绝的话都到嗓子眼了,可看见赵宏兵递来的纸上写的东西,他又迟疑了。 抽过纸捧在手心仔细打量,罗大庆皱着眉头问:“这是知青写的?哪个知青?” “司知青,叫司宁宁。”怕罗大庆对不上人,赵宏兵就描述了几句,“是个女娃子,就是长得最标致的那个。” “哦、哦哦,那我知道是谁了。”罗大庆点点头,盯着手里的纸张挪不开眼,半晌叹息感慨:“是有点没想到,这谁能想得到……” 第193章 闹事 知青们分在三队,除了送他们过去的那回,罗大庆就没跟他们打过几次照面,不过对于司宁宁,罗大庆还是有些印象的,不过都是些片面的印象,例如挺水灵的一个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不像是个会干活的。 为此,之前罗大庆还嘱咐过赵宏兵,让赵宏兵对女知青多照拂一些…… 至于司宁宁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罗大庆确实不知道。 眼下看那纸上的宏伟词句,如果赵宏兵不说,罗大庆真的想不到,这会是出自司宁宁之手。 看出罗大庆心思有了些许转变,赵宏兵继续道:“咱俩也认识半辈子了,双方什么人什么性子都清楚,我也不满你……一开始你把人推我手里,我是不看好他们,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 “都说乡下人不如城里人,可这城里人也分三六九等呢。先前那个吴知青,你瞅见没?他就是个刺儿头,可除了他,那些孩子都好着呢。” “你像那个莫知青,人家话虽然不多,可办事利索。再有那个李知青,也是个憨厚的好孩子。” “当然着重要说的还是司知青,人家文化水平高,能干活儿,猪也养得白白胖胖的,让办什么事儿也能办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的。对……还有一个,人家还长得漂亮。”赵宏兵掰着手指给罗大庆的好,末了突然抬头盯着罗大庆来来一句:“人家姑娘长得水灵是优点,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就否决人家的实力?再说了,怎么也是个姑娘,要长得跟你这样的,人家还嫁不嫁人了?”caso “?” 罗大庆:我怪异你在内涵我。 见罗大庆还是皱着一张黑脸不发话,赵宏兵沉不住气了,食指对着桌面一点一戳,正色道:“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就是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能说的就这些,可你不一样啊,老罗,你是党员。” “孩子们是未来的希望咧,这时候你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唉去去去,别给我扣高帽子。”罗大庆啐了赵宏兵一口,皱着浓眉沉默半晌,忽然收起那张纸站起身,“你今天要是不忙,就跟我走趟公社。” 这事确实不好办。 可赵宏兵有一句话,罗大庆从心里认可。 孩子,是未来的希望。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罗大庆还是决定跑一趟公社,当下便将大手穿进一直搭在肩头的褂子里,率先出了门。 赵宏兵粗犷的脸漏出些许喜色,连忙跟在后面,“今天不忙,今天是不忙。还剩下点活儿得等明后天出大太阳了才能收尾……” 两个汉子踩了一个多钟头的泥泞路,终于赶到公社大院,却在大院门口遇上了另一伙人。 赵宏兵以往跟罗大庆来公社这边开过会,因此附近其他几个大队长都认了个脸熟,因此认出对面打头走着的是周岗大队的大队长,胡强。 胡强身边还带着大队底下的一个生产队队长,除此之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后生。 赵宏兵和罗大庆扫视一眼,就分辨出来那几个年轻后生是知青。 看胡强脸色,明显不是什么好事找到这儿来的,于是,罗大庆只是客套打了声招呼,“胡强同志,你也过来办事啊。” 胡强笑容勉强,深沉地在罗大庆肩上拍了拍,“老伙计,当初分配之前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笑话你,现在……” 当初罗大庆接收知青,因为蒋月和司宁宁私底下较劲的缘故,旁的大队长都觉得罗大庆接手的不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就是刺儿头,明里暗里或打趣或嘲笑地调侃了好半天。 想这事儿,胡强就觉得臊得慌。 当初他们打趣的时候,罗大庆说什么来着? 当时罗大庆说:“你们现在笑话我,以后头疼最多的,指不定是谁呢!” 瞅瞅这话说得,真他娘的灵验!! “唉!得了!”胡强摇摇头,头疼摆摆手:“回头得了时间再唠,我先领人进去了。” 胡强带着人率先穿过公社大院,进入主任办事处。 罗大庆见胡强火急火燎的样,就也没说什么,拉着赵宏兵一起在门外等,打算等胡强他们处理完了,他们再进去。 不过等待时,两个大糙汉并肩坐在台阶上,像心领神会一般将目光斜向对方: 赵宏兵悄咪咪问:“你刚才看见了没?吴勇在里面。” 罗大庆接触吴勇比接触其他知青多一回,就是之前把吴勇调走时,送吴勇的那回。 罗大庆当时又没盯着吴勇看,加上平时各种忙,早把吴勇长啥样忘到脑后去了,遂摇摇头,脑袋朝赵宏兵那边偏了偏,压低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架势的提了一嘴:“之前我来公社接手知青,那个胡强最得意,笑话我接手的都是刺头,你瞅瞅他刚才那个德行?嘿!” 罗大庆意味不明笑了声。 正说着,屋里忽然传来李德坤的呵斥声:“这次又是谁带的头?” “主任,就是前段时间调过去的那个……啧,”屋里胡强很是无奈,解释了一句后,忽然道:“吴知青,既然你觉得在大队上跟我说不清楚,那你就亲自跟主任说,看看我之前告诉你的,是不是真话,有没有藏私!” 胡强话语里有无奈也有义愤填膺,再听这说辞,就跟来之前被人破锅脏死似的。 罗大庆和赵宏兵两张黑脸面面相觑,心里同时浮起一个想法:他们可不是在听墙角。 胡强是知道他们在门外的,而且这瓦屋房本来就不隔音,更何况门还大敞着呢……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屋里很快传来吴勇硬邦邦的声音:“李主任,这次实在不是我们几个故意闹事。我们都是从城里来的,从小捧书本没干过什么活儿,生产队长让我们干活儿,我们确实很为难。” “对,我手是拿笔杆的,怎么能拿锄头?” “就是!” 一起带过来的几个知青积极配合吴勇的说辞。 李德坤坐回长桌前的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吴勇,“那你说说,你不想下地,想干什么?返城?” “返城”两个字让吴勇心头一阵,几乎瞬间,吴勇激动往前迈出一步,“没错!” “李主任,我们下乡过来是奔着搞建设的,不是种地的。再者专业要对口,你把我们这些读书的拒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许是察觉到自己太过激动,吴勇缓和了一下,继续道:“种地的活儿我们干不来,让我们下地也是给大家添麻烦,总之,为了让大家都好,还请主任替我们费费心,争取一份返城的名额。” 李德坤一张脸阴晴不定沉了下来,目光转向吴勇身后的其他几位知青:“据我所知,在吴知青调到周岗大队之前,你们干活一直很稳当,现在你们跟他是一个想法,是吗?” “是、是的。”其他三位男知青犹疑点头,面面相觑道:“李主任,我们觉得吴知青说得不错,专业要对口,即使我们能干活,可那又怎么样?速度效率都赶不上出身就是农民的。我们读了那么多年书,心里有远大抱负,为的是报效祖国,而不是种地!” 见这些知青在公社还不知收敛,胡强和大队底下的生产队长周利民都有些怵得慌,生怕时候李德坤把事情上升到他们身上,觉得他们一点小事都压不住。 而李德坤,听着这几个男知青嘴里一口一个“读书人”和“农民”,哪怕知道是吴勇私下窜起来的事儿,心里头还是不高兴了起来,登时一记巴掌“啪”的排在了桌子上,唬得众人一记哆嗦。 “读书人!你们这也叫读书人?我看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德坤猛然起身,严声呵斥,“连伟人都在歌颂农民,怎么的,就你们几个觉得自己特殊?农民不如你们?没有底下这千千万的农民,你们就是回了城里,吃什么?喝什么?吃的穿的用,那些不是底下这些农民给你提供的!” 李德坤大巴掌在桌面拍着,别说屋里一群人被他唬住,门外台阶上的两个,也吓了一跳。 “这是真气的不轻……”罗大庆叹了一声,悄咪咪压低声音问赵宏兵,“以前那个吴勇在三队,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不是个东西?” 赵宏兵琢磨了一下,同样悄声回答:“倒也没有这么夸张。这个应该也是看周边的人,要是大家都是好同志,单那一个刺儿头也不好意思翻腾起花儿来。” 罗大庆“嗯”了一声,重新正襟危坐专心听屋里的动作。 屋里李德坤不给众人开口辩解的机会,吴勇会挑拨,李德坤就学他的挑拨,凶神恶煞训了一通后,李德坤缓和了神色,道:“你们想返城是,我能理解,我这里现在确实有返城名额。” “真的,李主任!”连吴勇一起,四个男知青都激动了起来。 “当然。”李德坤和善一笑,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半晌又为难道:“不过我这里名额只有一个,你们现在四个都想返城,这名额分给谁,我确实不好下结论,要不这样,你们一起来的公社,关系看着也都不错,你们自己商议。” 四人先是一愣,而后几乎是同时开口:“给我!” “……” “……” “……” 四人又是一愣,面面相觑之后,原本看着坚不可摧的小团体,瞬间瓦解溃不成军,“我家里就我一个,我回去还要养我爹妈呢!刘启,你干活儿是一把好手,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搞建设!” “你别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姊妹六个!上回你户籍页调出来,我看过了!” “……” “……” 一场闹剧延伸成另一场闹剧,李德坤懒得再掰扯下去了,又一拍桌子呵斥道:“什么是搞建设?下乡种地就是搞建设!你们以为这事儿是过家家不成?跨道门槛儿就能回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半上午的,就因为这点事耽搁一个钟头,李德坤脾气也上来了,“赶紧他娘的滚回去!下回再整出这种幺蛾子,看老子不记你们大过!返城,返个蛋!进局子吃教诲饭!” “一群大老爷们,丁点儿苦吃不了,丁点” 吴勇连带胡强和周利民几人被李德坤一通臭骂,继而就被哄出了公社办事处。 吴勇等人铩羽而归,而胡强和周利民因为这些破事被连累一通臭骂,之后就被轰出公社办事处,可想而知脸色有多难看。 有刚才李德坤的一通警告在前,几个知青这时候不服气归不服气,却不敢多言半句,只能灰溜溜的,跟在胡强和周利民身后返回大队。 罗大庆见状起身,拍拍被台阶冰得发凉的屁股,“走,到咱了。” 赵宏兵糙汉式抓头,皱着黑脸满脸迟疑:“要不再等会儿?这会儿进去李主任正在气头上,指定得挨骂。” 罗大庆怪笑着冷眼瞧他,“咋?这会儿怕被骂了?来的路上干什么去了?” 赵宏兵负气翻了一记白眼,不说话了。 两人前后脚进屋,罗大庆笑着喊出口号:“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李主任。” 李德坤刚压下脾气,翻出吴勇几人档案记录坐在桌前查看,听着动静抬起头,见是罗大庆几人,李德坤脸色稍稍缓和,把档案页收回抽屉,起身道:“罗队长,赵宏兵同志,你们这回过来是?” “是知青的事……”罗大庆刚说一句话,见李德坤嘴角瞬间抿紧下撇,他连忙摆手解释:“李主任,我们跟胡队长不同,我们是别的。” 李德坤脸色稍稍缓和,伸手引两人在一旁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开始谈起正事。 罗大庆说明来意,期间不忘递上从赵宏兵那儿拿的纸条。 赵宏兵为了增加事情成功几率,则是在一旁把司宁宁平时的为人行事附带提了一提。 一直絮絮叨叨半个钟头,李德坤算是了解了前后。 老实说,现在的处境,这事真的不好办,可看着纸上写下的词儿,李德坤眉头紧拧,陷入了沉默。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写的时候阿谣会参考年代大背景,但是那个年代大家都懂,许多东西是不能写的,所以个别地方会“模糊”处理。另外,阿谣写的时候,一直很掐“逻辑”问题,也一直努力让人物立体,但小说就是小说,请不要把它带入“正史”然后告诉我那个年代的人怎么怎么样。 人是个体,是感性复杂的,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看到的和别人看到的,也未必都是一个样。 阿谣没经历过那个年代,所有提及到的东西都是参考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讲述,可能做不到让大家都喜欢,但是大家相互尊重,不喜欢下一本就可以,请不要恶言以对,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194章 护犊子 李德坤将那张泛黄的纸放在桌上捋平,胸腔一股气流流窜,只觉得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或许有很多人不明白,甚至是不理解,为什么几句歌词就能给赵宏兵和李德坤等人带来这么大的情绪影响? 那是因为他们活在当下年代,知道现在所处的安稳,是多少英勇忠烈徒步长征,用命换来的。 他们或许没有什么大文化,可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感恩和铭记,而纸上歪扭字迹记录的词,更是映衬从小刻进骨子里的记忆,让那些口口相传、其实没有亲眼目睹的画面,此时一幕幕鲜活地出现在眼前,让人铭记,让人珍惜,同时教导后辈自强不息…… 好一个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 好一个铭记革命先烈的英勇无畏。 好一个长大建设大中华…… “都是知青,怎么就这么大的区别的?”李德坤借着揉捏额头,顺势抹了一把眼眶。 这么好、这么激动人心的词句用这么丑的字迹,看着总觉得不完美,李德坤从抽屉里拿出钢笔和一个黑色牛皮封的厚本子,一字一画重新抄录,半晌经过深思熟虑,他抬头看向罗大庆和赵宏兵,“这个事也不是不能办,你们要是下定决心想搞,我给你们支个招。” 赵宏兵紧张搓搓手,“李主任,要怎么做你尽管说,我们生产队一定积极配合调动!是大队长!” 说着伸手推了罗大庆一把,赵宏兵歪过脑袋,掩耳盗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催促道:“你咋还苦着脸呢?赶紧表态啊!” 罗大庆“啧”的瞪了赵宏兵一眼,转瞬黑脸笑呵呵地着看向李德坤,等待李德坤下文。 “现在的条件肯定是办不了学校的,不过你们要是有心,倒是可以成立扫盲班,”李德坤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个用来开会记笔记的本子,他打开本子翻了几页,向罗大庆和赵宏兵转述内容,“为了提高咱们城乡下广大农民文化水平,上面下达指标,每个大队下的生产队都要成立扫盲班,不光要抓小辈的教育,大人也要参与。” “这是前两天去县里开会刚得指令,本来打算今明两天组织各大队队长过来开会,这不早上还下小雨,就耽误了一下,刚才正要出发,又赶上周岗大队那些事……”李德坤合上本子,“这里头哪些事能干,哪些事不能干你们都清楚,其他的自己衡量,别整得太过火让大家都难做就行。” 罗大庆办事稳妥,李德坤信得过他。 至于赵宏兵,因着生产队里的安保队,来公社得了几次表彰,李德坤当然也认识,也知道赵宏兵的为人品性,大家都知道分寸,因此这事点到为止,李德坤没有多说。 赵宏兵跟在罗大庆身后起身,冲李德坤道了几声谢,就打算跟罗大庆一道回去了,只是这转身刚走到门口,赵宏兵忽然停下脚步。 罗大庆一懵,“走啊,咱站着不动?” “等下子!”赵宏兵转过身,耿直又有点小狡诈地问道:“李主任,那办扫盲班是不是还可以申请点啥?” 李德坤刚想问“你想申请点什么”,就看见赵宏兵右手伸出,前三指并拢搓了搓: “比如补助资金啥的?” “……” “……” 李德坤和罗大庆同时一愣。 缓了缓,罗大庆先开的口:“公社下面那么多大队,大队下面还有那么多的生产队,这要是能申请补助资金,得要多少钱票?你这个赵宏兵,你……” 罗大庆本来想变相提醒一下赵宏兵,见好就收,哪知道话还没说完,就听赵宏兵“哈哈”粗嘎笑了起来,一挥手道:“那怎么能一样?” 那把队里有人上过学,文化程度也赶不上城里的知青,如果开创扫盲班,那担任老师一职的肯定还得知青来。 一想到这儿,赵宏兵就有话说了,“他们队上有哪个知青能跟我们对的司知青比的?那词儿写得啥样先不说,就说另一件事!前阵子双抢忙着,队上的妇女同志怕忙的时候娃子跑去玩水,提前跟人家司知青打招呼,央着人家司知青教教娃子们认字,本来就是个半真半假的客套话,可你们能想着吗?人家司知青农活半点没耽误,还真把那些毛孩子给教会了!” “有一句话怎么讲滴?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能力有准备的人的!我认为我们队上的知青同志定定优秀,为了知青也为了毛孩子们,我以生产队长的名义特此向主任申请!” “如果有补助的名额,还请主任帮着费费心。” 生产队有事要发言一边是通过跟大队长沟通,大队长觉得事情行了,才会继续向上层汇报,没有越级一说。 现在赵宏兵人都在公社了,避免以后传话或者怎么地的再出岔子,他必须把所有想法和有利的地方全部说出来,这样才能争取到更多的资源。 李德坤沉默半晌,短暂深思熟虑后,点点头:“这事我晓得了,过两天开完会,到时候收录完其他大队长的意见,我会统一在县里说明,至于其他的,你们就先回去等通知。” 一听这话,刚才还梗着脖子很是硬气的赵宏兵忽然又笑弯了腰,硬气不见,显现出来的全是市井小民的讨好陪衬,“那谢谢主任,谢谢主任,我代表我们队上所有知青向主任致谢,等到时候啊,这扫盲班办起来一定积极完成扫盲摘去“文盲”帽子的光辉任务!” 从公社出来,赵宏兵算是暂时了去一桩心事,嘴角咧开还没笑呢,就被罗大庆沉着脸瞪了一记。 赵宏兵呵呵笑着搭上罗大庆肩膀,两人熟络亲昵地往回走,“老罗呀,你别怪我刚才话多,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你说说,这些话咱们不说,还能从谁的口里说出来?” “你呀是大队长,手下管好几个生产队,可我不一样,我能力有限,管不了旁个,就只能先紧着我手底下的娃子们。”赵宏兵说着,叹气拍拍罗大庆的肩膀,祈求理解。 罗大庆岂会不知道他的为人? 沉默半晌,罗大庆跟着叹道:“你说你,好歹是个生产队长,张口闭口的跟公社要钱,你说说这叫什么话?人家主任心里八成骂你‘不要脸的老东西’。” 赵宏兵顺势收回胳膊,咋咋呼呼道:“脸又不能当饭吃,我就不要脸咋了!他们要脸是他们的事,等回头我的毛孩子成了气候,你再去看他们?哼,让他们哭去!” 说完拔腿就走。 罗大庆知道赵宏兵牛脾气又上来了,皱眉“啧”了一声,赶紧跨步跟在身后,“你看你,你看你!说你啥子了嘛?你还犟上了!” 半路跟罗大庆分开,赵宏兵心里惦记队上的活儿,又惦记扫盲班的地点物色,一路火急火燎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赶回家,前脚刚跨进院门,进屋还没赶上喝口水,门口就跟着进来了一个大高个。 “叔。” 赵宏兵倒水的手一顿,旋身看了一眼,道:“哎,阿朗啊,什么事儿?” “早上在后山脚那块儿砌水沟,赶上了一窝兔子,大的估计是被我吓着了,撞了树……”霍朗侧过身,把背上背筐放在堂屋桌子上,末了把筐口往旁边扒拉了一下让赵宏兵看里面,“小的有六个,都没多大。我寻思放外面也活不了就带回来了。” 山上的野鸡兔子都是公家的,按照规矩,不能随便捕捉猎杀,一般特殊情况抓着了或者怎么样,都是上交给生产队处理。 霍朗这话漏洞百出,可架不住赵宏兵对他的信任。 背筐里大兔子瞳孔扩散,身体已经僵硬,小兔子还活着,一个个仅有拳头大小,这会儿都扎堆挤在大兔子肚皮下。 “估摸是昨晚雨下得大,淹了洞,大的带小的出来寻食儿,正好叫你给赶上了。”赵宏兵看了一眼,“就是这小的太小,看着估摸都没出十天,放了是死,养也难养活……” 赵宏兵斟酌还想再说点什么,霍朗先一步开口:“那不然给司知青试试。” “之前梁院士把那么小的猫都给她了,估摸是她对这方便有点了解。” “这事儿……我看行。”不用霍朗多说,赵宏兵已经脑补出了大半。 只是不等片刻,赵宏兵浓眉又皱了起来,摆手让霍朗在桌边坐下,道:“这事儿是不是得在衡量一下?” 司宁宁平时的活儿虽然不重,但是却很杂。 这马上又得安排她当扫盲班的老师,赵宏兵潜意识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感觉啥事儿都往人家那推,要是个男同志还好说一些,偏人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司宁宁之前透露想养兔子的意思,霍朗一直记在心里,可他知道归他知道,这事儿却不好跟赵宏兵说,要不然赵宏兵指定得怀疑霍朗刚才那套说辞。 斟酌了一下,霍朗转圜口吻:“那就先问问,要是司知青看顾不过来,我就先收着,等养大了再看是放了还是怎么着。” 赵宏兵连连点头,“行,我看行。” 话说到这,赵宏兵知道霍朗是个有远见又见过大世面的人,忍不住就把上午在公社的事儿提了一嘴,“公社的意思是大家伙儿认得几个字就行,可我想,咱们队上有现成的知青在,那可都是正正经经的文化人……你说这能人摆在眼前,能捂着不让她发光发热吗?” 赵宏兵胳膊架在桌子边沿晃了晃,继续道:“这要办就好好办,办利索!” “叔已经有明确打算,那就按照想法办。”霍朗颔首,“这事惠及大家,大家也会一条心地支持。至于其他地方需要安保队搭把手的,叔只管说。” 有霍朗这话,赵宏兵心里更踏实了,“那行,回头我琢磨一下,看看是腾出空屋修正还是重新垒一间……” “至于这兔子,你一个人带着陈家两个小的也不容易,捂严实了拿回去吃了。小的就先帮着养着,等回头我问问司知青,得了消息在跟你合计。” “我提禾谷和早苗谢谢叔的照拂。” 霍朗桃花眸敛下思考片刻,点点头起身重新背上筐。 虽然有抚养弟妹的能力,但这是赵宏兵作为同村人对陈家的照拂,霍朗不好拒绝。 正事闲事说完,霍朗离开赵家往自家去。 赵宏兵则是站在院里喊回了到处疯玩的三丫,让三丫去找司宁宁。 而大家嘴里一直提及到的司宁宁,这个时候人在哪里?又在干什么? 第三生产队后面的小山坡,司宁宁半躬着身,脚尖卯足了劲儿在草地上蹭去鞋底泥巴饼。 上午寻思没什么事,司宁宁就跟着出来一起插红薯秧了。 就分了两分地,因为扦插时中间还要空出生长间隙,所以活儿并不算重。 只是这两分地是新开出来的,都是松软的新土,昨晚被雨浇了个透,司宁宁刚过来时,一脚下去就能踩出一个窟窿,鞋子越踩越重。筚趣阁 要不是地里有不少从钻出地面透气的蚯蚓,司宁宁都想把鞋给脱,所幸都已经干完了…… 蹭完鞋底的泥,又在地头小水沟里洗干净手,司宁宁站起身跨上背篓准备回知青点,然而刚顺着山坡往下走了几步,就有了新的发现。 这处山包没多大,大体十多层一环套着一环,呈现梯田样式。 司宁宁站在半山腰,在她斜侧方玉米地边缘拐角的坡上,长着了一小片杂乱的矮灌丛,其中金银花和另一种刺藤缠绕, 其中金银花藤开出一朵朵长嘴喇叭似的小花,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反之那长的和刺泡儿藤蔓十分相似的刺藤,却显得十分的不一样。 小巧绿叶与弯钩棘刺之间,挂着一个个或黄或橙长着的小果子,而那些小果子和坠着它的刺藤一样,浑身都长满的小刺…… 司宁宁认得那是什么。 金樱子…… 跟刺泡儿一样,金樱子也是乡间小野果的一种,以前在姥姥家那片儿的时候,司宁宁还被村里的小伙伴带着一起吃过,很甜。 第195章 打瞌睡送枕头 也因为含糖量高,吃起来很甜,金樱子在有些地方也叫糖罐子。 除了直接吃,金樱子还有别的作用,譬如金樱子本身就是中草药的一种,富含一定的药用价值,用来泡酒也属一大进补的利器,男人补肾固精,女人益气养血的效果。 再比如可以收集起来熬膏,熬出来的膏会像蜂蜜一样黏稠,也可以像蜂蜜一样冲水泡茶喝,对脾胃有好处,腰膝酸软之类的症状也能有一些辅助治疗的作用。 泡酒工序繁杂,司宁宁自诩没那个精力,不过熬金樱子膏嘛……还是可以的。 司宁宁蹲身过去,小手穿过刺藤缝隙,挑着颜色橙红摘了两个,大拇指指甲逆向过去果子上的小刺,递到嘴边轻轻一咬剥开两半。 抠去里面的种子和绒毛,整个果子的果肉只剩下薄薄一层,因为现在还不是金樱子成熟的季节,司宁宁只试探咬了一点,舌尖传来丝丝的甜味,她才将余下的塞进嘴里。 说是野果,但其实在咀嚼中那种木质化纤维的感觉十分明显,所以司宁宁只是嚼着玩,甜味没有了就会吐。 正如法炮制将第二个金樱子小刺刮干净,司宁宁还没来得及咬出开口,一侧忽然传来清冷嗓音:“你在做什么?” 毫无征兆地惊得司宁宁浑身一抖,手里的金樱子都差点掉地上。 偏头看了一眼来人,司宁宁松了一口气,“你们不是去切排水口了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山包这边都是山地,种的不是红薯就是玉米、高粱,每块地连田埂子都没有,根本不会积水,如果是清理水沟,根本不会来这边。 莫北局促了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把铁锹扎在一旁,莫北躬身蹲在司宁宁身侧,身体微微后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黄底儿麻壳的石榴出来。 莫北手很大,手指也很长,一只手捏着两个石榴往司宁宁跟前递,目光却耿直地盯着跟前一连串的金银花,“队上的叔伯给的。” 司宁宁看了一眼石榴,没有接,低头剔去小果子的子和绒毛,塞进嘴里鼓动两腮嚼了嚼,见莫北更递进她跟前,她弯月眉拧了拧,不解问道:“叔伯给你的你就拿着,你给我干嘛?” “……嗯。”莫北轻“嗯”了一声,喉结上下滑动一下,转回目光看司宁宁,“我晚上想请你帮我做饭,这是报酬。” 说着话,修长的手攥着那两个石榴,更递进司宁宁跟前。 大少爷有求于人,却又不想欠人家的。 司宁宁一想就也了解了,她从莫北手里拿走了裂开口的那个,道:“那我拿一个,这一个就够了。” 莫北棱角分明的下颚点了点,“回知青点吗?” “等一下再回,我摘点这个。”司宁宁把石榴放进腰侧背篓,小在刺藤缝隙中穿梭,除了青色以外的金樱子,但凡看见了的就都摘了下来。 莫北陪在一侧看了一会儿,就伸手帮着一起摘,一些司宁宁够不着的,他都能够着,但他胳膊肘比司宁宁粗许多,几次下来胳膊上就被构刺钩出几排小血眼。 “你别弄了,我再把那两个摘了就完事了。”司宁宁呵斥莫北,不让他再动。 莫北乖乖收回手,蹲在一边等着。 刚开始以为司宁宁是在折金银花,却原来不是。 看了一眼那刺疙瘩一样的小果子,莫北菱唇张合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许是被转移了注意的缘故,莫北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局促了,“摘这个有什么用?” “这个叫金樱子。”司宁宁见他一副涉世不深的大少爷模样,指尖动作迅速,已经清除小刺,将用力果子捏开缝隙清理完里面的子和绒毛后,递了过去,“尝尝看?” 莫北剑眉轻皱,动作却没有迟疑,接过去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微微皱起的没有随之舒展,“甜的?” “嗯。”司宁宁点点头,巴掌大的小脸呲出明媚了然的笑容,“这个只有乡下或者依山的地界才有,乡下小孩没什么可吃的,到了季节,这些就是他们的零嘴。” “你怎么知道这些?” “啊?”司宁宁愣了一下,继而眉眼弯弯半真半假道:“我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那边属于城市近郊,就有这些。” 莫北轻轻点头没有追问,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身,提起一侧插进泥土里的铁锹,用铁锹压着刺藤,方便司宁宁摘到更里侧的。 原本觉得摘不到的就算了,现在能摘到了,司宁宁当然不会放过。 莫北见她认真仔细的模样,默了默,道:“下次我要是在别处看到,就摘回来给你。” 司宁宁随口应答,“好啊,到时候如果多我就帮你熬成膏,以后闲的时候泡一杯喝,唉~滋润又惬意。” 莫北目光微微闪烁,司宁宁描绘的安逸场景仿佛就在眼前,他菱唇唇角微不可闻轻轻勾起,颔首轻“嗯”了一下声。 等待司宁宁摘完最后几个金樱子,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你晚上想吃什么?” “都好。嗯……我有大米和面条。” “刚吃过面条,这回吃点别的……呃,好像也没什么菜了,就黄瓜还有两根,那晚上就淹点小黄瓜大家一起吃!” “好。”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刚绕到猪栏后面的小山坡,就撞上从巷子里小跑过来的三丫。 一看见司宁宁,三丫眼神都亮了起来,“姐姐!” “三丫,”司宁宁从莫北身后往下偏了偏脑袋,见三丫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显然是有事找她,于是连忙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三丫绕过莫北站到司宁宁身侧,小手牵上司宁宁的手往回走,“是我爹让我找你的,说是有事,可是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好。”司宁宁颔额,心里琢磨了一下, 最近生产队上一直安稳太平,农忙过去活儿也都干得差不多了,赵宏兵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找她。 “那莫北你先回去,我去趟队长家。” “嗯……好。” 莫北点点头,目睹司宁宁被三丫拽着跑出巷子,他在原地驻足片刻,才重新提起步子。 另一边,跟三丫一起回到赵家门口,司宁宁跺了跺脚,震去鞋子上多余的泥泞这才进到院里,“队长,你找我。” 赵宏兵一直等在家里,听见声音连忙起身,“哎哟,司知青来来来,先坐,坐下说。” 赵宏兵边说边招手,等司宁宁近了屋,他帮着把桌边的长板凳拉开让司宁宁坐下,之后又转身去提藤编罩的暖水壶给司宁宁倒水。 “队长,我听三丫说你有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赵宏兵有严肃的时候,也有和气的时候,可像现在这么和气还是头一回,司宁宁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坐立难安。 “不是什么大事,司知青你别害怕,叔啊,不吃人!”赵宏兵黑脸皱出褶子,干巴巴笑了两声。 摆手让三丫出去玩,赵宏兵在司宁宁对面桌角坐下,这才开口进入正题:“前段时间忙的时候,你教队里的丫头小子们认字,那些娃子的爹娘私下跟我说过,毛孩子们多的能认十几个字,少的也能记着两个……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教会他们,司知青,你呀,是真的很了不起!”caso 赵宏兵竖起大拇指。 “这……”司知青尴尬挠头,“队长,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是用了些笨法子,原本也没想到会起什么大作用,这里面其实更多的,还是孩子们自己的努力。” 司宁宁实话实说。 小萝卜头们虽然资质参差不齐,但确实一个个的都很努力。 不会的地方热衷提问,碰见会的、记得快的,也热衷帮助身边其他人,不光肯学,学的时候氛围也十分的好。 赵宏兵看出司宁宁对队上的那些孩子很是看好,心里想法略稳了一些,搓搓脑后半寸头发,提了一嘴上午公社的事儿,“今儿我去了一趟公社,在公社得了一些消息,说是马上就会有指标下达下来,公社下面的大队、生产队都要组织建立起扫盲班。” “这个扫盲班针对的不单单是孩子,还有队上的老少爷们和妇女同志……但是,扫盲班里也有一些门道,这次我就想着司知青你带孩子很有一套,就想问问你,到时候开创办起来了,你愿不愿意担任老师的职位。” 赵宏兵说的门道其实就是在过去的几年里,生产队也有办扫盲班的经历,只是当时针对的是大人,而这些大人有的觉得臊得慌,有的则认为都一大把年纪了,学了也没什么用,上课时插科打诨,效果进展并不好,到后来扫盲班也就不了了之。 这回赵宏兵经过考虑,索性不在大人身上投入太多心思,把重心着重放在孩子们身上。 孩子们年纪小,肯学,好管教,将来走出大山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司宁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赵宏兵的良苦用心,莫名觉得心里一暖。 她在穿越前见过太多为自身谋求利益的人,像赵宏兵这种真真切切为他人考虑的,实在太少太少…… 短暂思索片刻,司宁宁弯弯唇瓣,颔首答应:“如果队长目前没有更好的人选,我愿意暂时担任老师的职位。” 司宁宁垂下眼睑,她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胜任老师,她会尽自身所能为孩子们树立起正确的旗帜,引导孩子们向前向上。 倘若以后有更适合担任老师的人选,她也会毫不迟疑地让出位置。 能者居之,她毕竟也不是真的“老师”出身。 可司宁宁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在赵宏兵眼里,她就是最最最最适合的人。 一听司宁宁愿意,赵宏兵“哈哈”爽朗笑了几声,乐得跟什么似的,“好好,司知青,这事儿你能应下来就好!我原先还担心你不乐意。” “目前咱们是收到了这个消息,确切怎么个安排分配法,这两天应该就能落实,到时候是修整旧屋,还是选地方重建一间,总之我会找你进一步沟通,听听你的意见在着手安排的。” “好。”司宁宁点点头,应了声好,“那队长,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哎,好,好好。”赵宏兵先是点头,想到什么又把司宁宁喊住了,“等一下司知青,那个还有一个事。” 司宁宁刚起身,听见这话,她转头看过去,等待赵宏兵的下文。 赵宏兵横向挠了挠前额,心里过了两遍词儿才提起之前跟霍朗说的兔子的事,“那几个畜生都还小,你要是懂这方面的知识就拿回去当家畜养。” “欸……”赵宏兵想了想,继续道:“毕竟不是正经家畜,队里不好给你拨工分,就这样,要是真能养活,其中一半就归你,另一半年底上交给队里,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当然行了! 刚才从刚听见小兔子的事开始,司宁宁眼睛都睁圆了。 不过司宁宁也不傻,赵宏兵刚才提到过霍朗,司宁宁就知道,这事儿八成跟霍朗脱不了干系。 那个男人……嘴上什么都不说,却在私底下把什么都给处理好了。 司宁宁桃色唇瓣弯了弯,看向赵宏兵道:“行的队长,我可以试试。不过还有一点我想问清楚,就是如果这些兔子长大了又下了小兔子,那要怎么算?也是知青点和队里各自一半吗?” 赵宏兵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想过这些问题。 不过司宁宁既然提到了,赵宏兵就认真琢磨了一下,半晌道:“如果按照家禽算,像鸡鸭那些每家每户最多养三只。兔子方面就跟鸡鸭一样,按你个人的标准只能算一户,至多养三只,如果是按照知青点的标准,算两户,最多养六只,其他的都要上交给生产队。” 目前小兔子有六只,其中三只板上钉钉是要还给生产队的,但是兔子繁殖很快,而且每一胎都能下很多崽…… 第196章 未来欣欣向荣 到时候只要不耽误上交给生产队的数量,知青点偶尔杀一只吃,再用小兔子替代上大兔子的名额也可以。 就像队里有的人孵小鸡一样,小鸡出来吃大鸡,确保饲养数量在六只及六只以内就行。 如果真的能养住,以后就能很大程度改善知青点的伙食了…… 司宁宁考虑清楚利弊,很快就点了头,“行!” 事情都已经说完,从赵宏兵口中得知兔子现在陈家,司宁宁礼貌道别,直奔陈家而去。 陈家院里,霍朗已经砍回来不少竹子,这会让正坐在小马扎上劈竹篾,他身侧不远处有个箩筐,禾谷和早苗正趴在箩筐边缘朝里打量。 司宁宁刚走到门前,看见这一幕瞬间了然。 兔子,就在那箩筐里! “咳,咳咳——”司宁宁跺跺脚,故意轻咳两声,院里三人听见动静,齐齐回头。 “司宁宁!” “宁宁姐!” 禾谷和早苗一看见是司宁宁,忽地蹦起跑了过来,一人牵着司宁宁的一只手,把司宁宁往院里箩筐边上带,“司宁宁!大哥抓了好几只兔子,说编好笼子了就给你送去!” “嗯,我知道了。”司宁宁眼神狡黠瞟了望着她的霍朗,鹿眸轻轻弯起蹲到箩筐边缘,跟着禾谷他们一起打量箩筐中的兔子。 小兔子有六只,因为是野生的,通体皮毛深灰,脊背和耳朵尖尖上的毛还带着一层浅淡的黑,每只大小都差不多,司宁宁捧起一只,正好有她一个手掌那么大。 禾谷和早苗被箩筐里的小兔子吸引注意力,没注意到司宁宁捧着那只小兔子挪到了霍朗身边。 霍朗宽厚手掌攥着的柴刀卡在竹筒上,侧向一用力,圆通竹筒瞬间裂了开口,他将柴刀卡进开口缝隙中,一路向下压去,长条的竹子彻底一分为二。 不等司宁宁开口,霍朗忙活手里的活儿,率先问道:“队长跟你说过了?” “嗯。”司宁宁眼尾挑起,得意又有些娇俏的问,“是不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时候,你心里就已经打算好了?” 霍朗抬眼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司宁宁两腮不满鼓了鼓,小手轻抚小兔子脊背皮毛,稍稍提高了分贝,“我跟你讲话呢!” “没有,只是赶巧了。”霍朗怕她真恼,停下动作认真道,“队长没跟你说吗?兔子淹了窝,所以……” “所以正好被你给撞上了,然后母兔受了惊吓,正面上演了一处‘守株待兔’?” 司宁宁口吻不善,霍朗张口想解释,抬眼对上那眉眼含笑的脸,话语又咽了回去。 霍朗了然了。 这狡猾的姑娘,哪里是真的生气? 这是在诈他啊…… 霍朗停下动作,就这么岔着腿,一双桃花眸沉沉直愣愣地盯着司宁宁,颇有些不满罢工的韵味在其中。 司宁宁眼眸圆睁,故作阴阳怪气道:“怎么?就兴你总是藏着掖着,还不兴别人逗逗你了?” “我没说这话,你别给我整活儿。”霍朗一瞬间词穷,再度开口手里活儿也恢复了进展。 司宁宁眯眼“哼哼”笑了两声,心里大致清楚前因后果是。 可清楚归清楚,她嘴上还是念叨了两句:“下回类似这种事,你能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 “说那么多做什么?”霍朗神色凛然,手下有板有眼地忙活,轻薄唇瓣却是上下张合两下,反问司宁宁,“做就做了,还一定要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 “这怎么能是宣扬……这回是我事先跟你提的,所以我心里有数。那下回我不知道呢?我连你帮我都不知道,那怎么谢你?”司宁宁弯月眉矛盾皱起,很不认可霍朗的说法。 可霍朗接下来的话一句话,让她紧蹙的眉头愣愣舒展,连带一双清凉鹿眸都睁得圆溜溜的。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图你的一句‘谢谢’。” “什么?” 话一出口,霍朗就意识到了不对味。 他性感喉结滚动一下,深邃眉骨微挑,迟疑抬眼去看司宁宁,果然在那张如春日桃花般艳丽的面容上,看见了怔然之色。 “别闹了。” “谁闹了?” 霍朗手里柴刀有一下没一下劈着竹篾,眼瞅着司宁宁弯月眉又不悦的皱了起,他默了默,轻薄唇瓣轻轻张合:“昨夜下了雨,山里有菌子冒头,你……” 司宁宁手里小兔子忽然蹦跶一下,一时没抓住就让兔子跳出了掌心,正着急,还是霍朗及时揪住了兔子耳朵,将兔子重新放回她手里,“想去吗?” 司宁宁本来就没有真的恼,又被兔子这一蹦跶,直接就被转移了视线,小鸡啄米点点头,道:“去,当然去了!” 她想种蘑菇,怎么也得实验几波才能知道行不行。 而实验需要的正是鲜蘑菇。 晒干的蘑菇应该也行,不过司宁宁只在网上看过鲜蘑菇提取孢子的方法,了解一点的,总比从头抓瞎摸索得好,所以这次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司宁宁问。 雨后两天山里湿度大,那个时间正是采菌子的最佳时间。 夏天天热,等之后太阳出来,水分很快就会被蒸发,菌子也会迅速老化腐烂。 大致斟酌了一下,霍朗道:“如果你能空出时间,明后天都可以。” “那就明天!”司宁宁鹿眸闪烁,心里盘算了一圈,“跟上次一样,等我忙完猪栏的活儿了就动身,下午四点前回来,行吗?” 霍朗还没来得及回答,司宁宁桃色唇瓣上下张合叭叭,“嗯……我提前把中午吃的东西准备出来,你就不要再单独做了,你做的禾谷他们也不爱吃。” “……”霍朗刀削俊脸微不可闻皱了皱,总觉得又被伤害到。 不过继前两天刚给过司宁宁钱票,霍朗心理压力没有之前那么大,就点了点头,默许了司宁宁的说法。 跟霍朗说好,司宁宁重新挪回箩筐边缘,陪着禾谷和早苗一起又逗弄了一会儿小兔子,便站起身道:“今天也不早了,知青点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脚步往院子门口挪动时,司宁宁又回头嘱咐了一句,“霍朗,你别忘记我说的了!” “嗯。”霍朗颔首,想到什么,他又将司宁宁喊停了,“司宁……你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司宁宁被他叫到半截又不的名字给别扭到了,不过还是驻足等在了原地。 霍朗进了一趟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块血淋漓的东西。 司宁宁小步后退了一步,“这什么?” “兔腿。”霍朗说着,已经走到司宁宁身侧。 原是想装进司宁宁腰间的背篓里,可见里面装着东西,霍朗就打消了念头。 要是大剌剌拿着兔腿走门串巷回知青点,队上那些年纪大的婶子看见,恐怕要不太平。 琢磨了一下,干脆抽下脖子上挂着的汗巾,两下把兔腿包了起来才放进司宁宁的竹篓里,“回去再洗,这个拿在路上不好看。” 司宁宁手压在竹篓封口,桃色唇瓣张合刚想说点什么,霍朗嗓音低沉浑厚,先一步开口:“有来有往,不要推阻。” 好。 司宁宁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记着我说的话,明天中午的饭我来做。” 又叮嘱了一遍,得到霍朗的点头保证,司宁宁桃色唇角满意上扬,摆摆手小跑离开。 司宁宁一路跳脚避让从土里钻出来透气的蚯蚓,回知青点刚走到屋侧就听见屋里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两步跑进门,却见众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正议论着什么。 司宁宁抿了一下嘴唇,还没来得及问,徐淑华已经靠了过来,挽着她往门里走,“宁宁,你可算回来了!跟你说件喜事儿!” 司宁宁茫然问:“什么喜事?” “就是……” “咱们养的鸡下蛋了!我发现的!” 徐淑华咧开微笑,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宋小芸抢了先,“就在门后鸡圈的木板上,下了两个呢!”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还得再等段时间……在哪儿?给我看看?” 司宁宁也来了些兴致,她空间的两只鸡早开始下蛋了,除去平时消耗的,这会儿也还攒了有小半盆。 那两个鸡蛋蒋月一直攥在手里,听司宁宁说要看,蒋月就把手伸了出来。 司宁宁顺势接过,两个鸡蛋仅有乒乓球大小,比空间的那只母鸡下的蛋要小一圈,而且因为刚才蒋月一直握着的缘故,这会儿上面都还热乎着呢。 司宁宁看了一眼就重新交还给了蒋月,“已经有两只鸡开始下蛋了,其它四只应该也差不多快了。” “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怎么着?要不今天就把这两个鸡蛋吃了!我好久都没吃过鸡蛋了……这蛋还是咱们自己养的鸡下的,指定更好吃!” “两个鸡蛋,可以打很大一盆汤了!” 一群少年少女说着,吞咽口水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司宁宁。 司宁宁额角滑过冷汗,偏头提起腰侧的竹篓扒拉两下将霍朗之前包好的兔腿抽了出来,“要不然鸡蛋先攒着?今天,先吃这个?” 徐淑华和李凌源等人或许不知道国的自由女神,可司宁宁举出兔腿之后,他们只觉得眼前的司宁宁晃眼得厉害,或者,是司宁宁手里的那块肉晃眼得厉害。 李凌源眼睛震惊快速眨了几下,吞咽口水道:“司知青,你、你介个是什么肉?从哪里来的?” “是兔肉。” 司宁宁简单说了一下之后可能会养兔子的事,至于兔腿,她没明说是谁给的,众人只当是赵宏兵给司宁宁。 虽然馋荤腥,但是昨天沾光吃了一点野猪肉,众人好歹能控制一点自己了,而且司宁宁跟他们讲清楚了以后的利弊好处,他们就更不好意思了,因此推阻道:“这肉还是你吃!你别总给我们分……” 徐淑华眉毛严肃皱起,“是啊宁宁,这兔子本来可以你一个人养,现在你愿意带着我们一起,以后很大几率能改善大家的现状,说到底一直都是我们占你的便宜……这肉你自己吃!” “行,那这次肉我就不跟你们分了,以后等养好了兔子,大家伙儿再一起吃肉。” “好!” 司宁宁颔首笑了笑,没再多说。 司宁宁并不馋荤腥。 这只兔腿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觉得,不管是一个人进空间偷偷吃,还是当着众人面吃独食,给她的感觉都有些怪异,所以才提了一嘴。 不过徐淑华他们的人品也没有让她失望。 馋归馋,一个个的却十分守礼、明事理。 合理的就沾光吃点儿,不合理、占便宜的,绝不多贪。 司宁宁翻出一直没用上的笸箩,把刚在山坡摘的金樱子倒上去分散扒拉开,搁在台阶上晾着,事后进房间拿上脸盆和肥皂就往井边去。 其他人都扎在堂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莫北看了眼司宁宁手里拿的东西,顿了一下提步跟了上去,“司宁宁……我帮你打水。” “不用,打水我自己可以的。” “……顺手。” “那好。” 两人前后脚往井边走,屋里李凌源化身长颈鹿,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挠头诧异咕哝:“嘿……介、介两人讲和啦?” 话音刚落下,李凌源后脑勺就挨了一记不重不轻的巴掌,宋书瀚笑眯眯骂道:“你个傻憨,不懂就别瞎掺和。” 李凌源气恼捂住后脑勺,不服气转身,“是,就你聪明,你聪明你咋不分析分析?” 两人又推搡上了,周边女知青笑着打趣:“你们要闹回你们那边闹去,我们这边忙着呢!” “忙啥啊!介不马上都要吃饭了吗?”李凌源梗着脖子好奇地问。 “忙着大扫除!”蒋月拿起扫把,“过两天等休息了,你们男知青也别闲着,知青点的柴火不多了。” “嗯嗯,晓得了!” 司宁宁脑瓜子灵光,平时总是照拂大家,蒋月觉得,他们这些人脑子转得没那么快,大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在一些小事上多上点心,避免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细节,再让司宁宁操心。 第197章 点到为止 一群青年少女或许没有什么大的能耐,却胜在一颗心真诚赤诚,始终明白且记得司宁宁对待他们时的真诚与照拂,也愿意回馈司宁宁同等的真诚,至于照拂…… 或许就像霍朗说的那句“有来有往”一般,蒋月等人无法像司宁宁照拂他们一样,去照拂司宁宁,但是却努力地想要尽自己微弱的力量,从别的地方找平这一层缺失。 这种行为突出来的品质,恰好是司宁宁愿意看到的。 钱财易得,真心不易得,在相处中所得到的回馈,从让司宁宁从内心中觉得,为这些人考虑,是值得的。 知道司宁宁爱干净,蒋月把女知青这边的房间、堂屋、厨房各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扫的干干净净。 宋小芸则是找了一块碎布头,将桌子、窗柩上的灰一一擦去。 徐淑华负责做众人的口粮蒸上,之后按照司宁宁的提议,把事先预留下来的几根红薯秧在门口一侧的自留地边缘见缝插针的找地方插上。 按照司宁宁的说法,结不结红薯不重要,只要能活,平时掐红薯藤也是一盘菜。 而司宁宁那边,莫北帮忙打完水,又问了两句有没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忙的,得知没有,莫北没有久留,随便找了借口就回了屋。 司宁宁则是把兔腿放在池子里泡着,转手把脸盆拖到身侧,把沾了零散血迹的汗巾放在盆里泡着,这期间她试着搓了搓,颜色一点没有要掉的意思。 即使已经预知到这汗巾不好洗,司宁宁也没有放弃。 肥皂在汗巾上用力来回蹭了几遍,直到沾染血迹的地方被涂上厚厚一层,司宁宁才停下,转手把盆里的水倒去大半,毛巾放进盆里,由着盆底浅浅一层水先泡着。 扒着水桶把手倒了点水冲去手上滑溜溜的肥皂,司宁宁回厨房拿来菜刀,小心将兔腿上的肉剃下,她将兔肉单独放起,腿骨拿到厨房腾出后锅,快速勾兑了半锅汤。 盖上锅盖,司宁宁一边切葱末,一边冲着徐淑华道:“一会儿大家一起喝汤,问问谁那儿还有土豆,可以拿两个过来。” 徐淑华连忙起身,“我那儿还有几个,我去拿。” 这两天下雨,空气湿度大,她那些土豆再不吃也要抽芽了。 司宁宁点点头。 知道徐淑华情况紧,司宁宁从她拿来的土豆里挑出一个稍大点儿的,其他的就没动。 司宁宁用勺子侧面刮去土豆表皮,草草用水冲了一下就将土豆对半切开,继而切成豌豆大的小粒。 锅里的汤烧开,司宁宁用菜刀把土豆粒儿铲起,分两回倒进锅里,回头见徐淑华在桌边扒拉那十几个土豆,其中挑拣出一些已经有了泛青趋势的土豆,打算明天吃。 回回都吃蒸土豆,吃的了不光腻,还噎得慌了。 司宁宁想了一下,道:“明天晚点我给你溜个土豆丝,你少蒸点高粱米,到时候配着吃。” 能吃饱,也能消耗土豆,最主要换个口味,对身体和胃都好。 徐淑华笑着摇摇头,“那太麻烦了,这样吃就挺好的。” “你要是觉得麻烦我不好,就自己动手做。”司宁宁搅了搅后锅,土豆因为切得小,很快就被汤水煮得软烂,汤汁也随之粘稠起来。 把葱花撒了进去,司宁宁盖上锅盖,之后侧过身胯骨顶着灶台,目光睨向烧火的徐淑华,“日子长久过,过得舒坦了才有盼头。现在也没之前那么忙了,如果能分出一点心思爱护自己,也挺好的。” 徐淑华愣了一下。 司宁宁的话刚入耳里,徐淑华会觉得司宁宁跟她处境不一样,所以理解不了她的为难之处,可细细品过之后,徐淑华忽然又觉得,心里腾起了一阵暖意。 先前忙的时候是真的累,人都能晒掉一层皮,这两天没那么忙了,徐淑华其实挺焦虑。 平时干活赶不上队里的那些婶子的进度,拿的工分本来就不多,现在一闲下来,能拿到工分的机会就更少了。 工分一少,她自己都顾不上,还怎么兼顾家里? 徐淑华很着急,可司宁宁的话点醒了她。 家里那边再差也有父母顶着,可这边只有她自己。 如果连她自己都不顾自己,不爱护自己,别人谁还把她当回事儿? 徐淑华身体后倾,靠在黑漆漆的墙上,声音疲累中透漏出感激,“谢谢你,宁宁……我这阵子忙昏头了。” “偶尔忙昏头一次不要紧,及时清醒过来就行了。”司宁宁弯唇笑了笑,点到为止,无论徐淑华听不听得进去,她都不会多说。 而很明显,徐淑华是听见去了的。 揭开锅盖,司宁宁转移话题道:“汤好了,喊大家吃饭。” 原定是快速淹点小黄瓜吃,现在有了汤,小黄瓜就只能延后了。 知青大多吃的都是粗粮,有人蒸的土豆,有人蒸的高粱米米饭,吃土豆的就单独盛汤,吃米饭的,就吃汤拌饭。 油水足,还沾荤腥,哪怕没有实质上的肉,一顿饭也让一伙人吃得十分满足,免不了又嚷嚷着夸了司宁宁一通。 类似的话听得多了,司宁宁觉得腻歪,摇摇头端着饭盒去井边洗。 先前泡在井边的汗巾颜色退下去不少,不是单单的血迹颜色,而是整体颜色。 司宁宁洗干净饭盒后搓了搓,血迹很快就被洗干净了,连带原本呈现淡黄色的汗巾都白了两个色号。 一想到那上面沾的是汗,而霍朗那大个头清洗得又没那么仔细,司宁宁不由在心里嘟哝了一句“糙汉”。 挺巧鼻尖凑近汗巾闻了闻,虽然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司宁宁却仍不放心,打了肥皂又搓了两遍,这才拿到门口台阶里侧的晾衣杆上晾着。 徐淑华她们清理完灶台,正在烧水准备洗脸。 司宁宁拿出莫北给的石榴,切成四块给她们都分了一点,末了蹲到一旁,边扣着石榴籽吃,边道:“你们吃完把皮留着给我。” “这皮有什么用?”蒋月问。 “嗯……”司宁宁犹疑了一下,才回答:“昨天裁的布颜色太素了,我今天一直寻思找点什么东西给它染一下,现在有石榴皮了,正好。” “石榴皮还能染色?”蒋月登时诧异出声,半晌晃晃脑袋又道:“不是,你、你还会染布?” “谈不上会,就是书看得杂。之前扫了一眼相关知识,但是没有实际操作过……说白了我也是抓瞎摸索。” 司宁宁说的是实话,不过她看的不是书,而是短视频。 以前看的那些短视频里,任何植物都能染色,但是视频都是经过人为剪辑的,具体是真是假,她真不知道。 不过能确认的是,石榴皮是可以染色的。 这一点历史上就有记载。 只要辅助的媒染材料准备得当,就可以用石榴皮染出黄色、绿色以及黑色和灰色等四种颜色,最坏的结果最多就是不上色,反正布也不会坏,司宁宁打算试一试。 司宁宁明说没有染布经历,可在别人眼里却不是这样的。 尤其是在蒋月眼里。 在司宁宁之前种种机智、优秀的表现下,蒋月对司宁宁的能力深信不疑。 一听司宁宁说想尝试染布,蒋月挤到司宁宁身边,瞪圆眼睛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赞成,“你染的时候喊我,带我一个,我也染!” “那我也染!” “那也算我一个!” 大抵和司宁宁的想法差不多,认为染布最差的结果最多就是不上色,布又不会坏,理所当然没什么好顾虑的,所以徐淑华她们几个都很积极的参与。 “行,先把石榴皮留着,等哪天得空了,我再喊你们。” 反正到时候要煮一大锅水,一起染也不费什么事,司宁宁就应了下来。 水烧好后,司宁宁打了半盆热水,掺着凉水一起草草擦了个澡,之后就上床躺着了。 昨晚还冷着,今天躺下时也觉得凉飕飕的,可卷着小被子盖了一会儿,司宁宁又觉得热得不行,蹬腿把被子踹去一边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司宁宁心里盘算明天出行的事儿,根本也不困,等了半个钟头徐淑华她们都睡着了,她便轻手轻脚出了屋,晃身进入空间。 翻出之前收进空间的大豆种子种了下去,当时只抓了两小把,算下来莫约百来粒,全部种下去也只占了小半垄地,跟旁边其他一种就是好几垄地的蔬菜完全不能比。 暗戳戳拿来的种子,司宁宁当然不会嫌弃它们少,只希望它们快快生根发芽,好结果收成种下下一批。 往复几回,空间内也能自产自销了。 顺势溜达一圈把鸡和猪都喂上,司宁宁走到之前堆放黄瓜的地方,连着往厨房运了两回,直将洗碗池堆满才停下。 霍朗拿过来的罐子事先已经洗干净,司宁宁一早就收进了空间,今晚就打算先腌上两坛子黄瓜,回头一坛子给霍朗,另一坛问问霍朗什么时候去县里,到时候顺手稍去给梁院士。 知青点其实也有一个坛子,就是之前用来插放野百合的,只不过野百合早已经吃完,现在被司宁宁用来插放木绣球了。 原本打算一起收进空间,又一想到时候拿出去,别人看见了肯定会问她什么时候做的云云。 怕到时候不好弄,司宁宁只好打消念头,准备回头另寻时机,在知青点单独做。 打开水龙头将小黄瓜一根根洗净装盆,统一搬到身后桌上,架上砧板将黄瓜切成长条去除瓜瓤,加上适量盐、白糖、白醋一起拌匀腌制。 这中间的功夫,司宁宁翻出干辣椒、花椒和鲜姜蒜,又去地里摘了一把青红辣椒。 之后姜蒜洗净切片,鲜辣椒改刀去籽,去籽能降低一部分辣度,为的就是预防梁院士那边可能吃不了太辣。 至于干辣椒和花椒则在锅中加入油后,炸至香味散出后关火。 这时,事先腌上的黄瓜也已经杀出水分,司宁宁过水清洗,用厨房吸水纸吸去黄瓜表面的水分,依次加入姜蒜片、鲜辣椒。 除此之外,还有生抽大汤勺两勺、香醋一勺、白糖一小勺,花椒油一勺,外加炸好的油一起拌匀,这样一来,一大盆凉拌黄瓜就已经完成了。 司宁宁直接伸手捏了一根尝了尝,酸辣爽口,口感艮啾啾的很是脆口。 连吃了两根,司宁宁到水龙头前洗干净手,带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开始装坛。 这个算凉拌黄瓜,不能算腌制,其实更适合用来放冰箱里冷藏,偶尔夹点出来不论是配饭还是下酒,都是不错的选择。 最主要的是,它的味道和口感会比腌黄瓜更好吃。 味道好归味道好,但因为不是意义上的腌制,所以装坛封存也很讲究, 司宁宁装完两坛,把盆里料汁一起倒进去,在表面加上一勺油封口隔绝空气,以确保能在常温状态下保存更久。 忙完两坛黄瓜,司宁宁翻出绿豆淀粉。 刚才一通忙活算不上累,但是这个点儿了还没洗澡,司宁宁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于是便歇了研究明天外出吃食的想法,取了一碗淀粉到进大海碗,准备简单的做个凉粉。 就着舀淀粉的碗盛一碗水一起倒进海碗中,把粉和水拌匀,拌到感觉不到淀粉疙瘩就算合格。 还是刚才舀淀粉的碗,司宁宁用它往深槽平底锅中加了七到八碗水,开火烧至冒小泡微微开,往里慢慢加入刚才调兑好的淀粉水。 这个过程一定要慢,在控制速度时还要不间断的搅拌,以防起粉疙瘩,等淀粉水完全倒入锅中,全程保持中火。 防止糊锅沾底,司宁宁拿来平时盛饭的勺子,贴着锅底顺时针搅拌,莫约持续一到两分钟,锅里淀粉水渐渐变得黏稠,颜色也由一开始的白色渐渐变成透明色。 司宁宁留意锅中变化,手里搅拌依旧不停,直到小锅边缘一圈“噗噗噗”的冒出小气泡,随即又破裂开来,她心里琢磨差不多了,又多等了一分钟左右,估摸里面淀粉应该已经彻底熟化,便“哆”的一下将火熄灭。 第198章 钻研生活 司宁宁提起小锅放到灶台一侧的隔热垫上,转身去找盛装的容器。 厨房四十多平不算大,东西却十分齐全,在灶台下方的橱柜中翻出长方形长用于腌制的不锈钢容器。 简单清洗用吸水纸擦去容器内的水分,司宁宁将锅里熬好的透明糊糊一股脑倒进容器里。 到这一步,凉粉的工序基本就完成了大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凉拌的料,和凉粉凝固成型后刮成粉条。 专用于刮凉粉的小刀司宁宁已经翻了出来,不过一时半会用不上,毕竟那些糊糊成型至少得两到四个小时,她可没时间等。 快速准备好各色调料用小袋封存起来,司宁宁简单收拾干净厨房,就带上门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临了吹干头发准备出空间,她脑海里又冒出一个想法。 空间里虽然只有两只鸡,却是一公一母,那么下的蛋是不是就是受精蛋了呢? 如果是的话,目前一个人也吃不完,那是不是就可以研究一下孵小鸡的事儿? 司宁宁出空间躺上床,孵小鸡的事儿越想越觉得可行,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莫名地就腾起了一股兴奋激动的感觉,让她翻来覆去大半晚上都没能睡着。 凌晨鸡叫前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迷迷糊糊中司宁宁还在想,是不是因为现在生活脱离了富裕,越来越接地气,所以让她也变得愈发的节俭市侩起来? 不等想清结果,睡意袭来,司宁宁脑袋偏向一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徐淑华她们已经出门上工,整个知青点安安静静,只听见门外风吹过树叶沙沙声和枝头上鸟雀喳喳的叫声, 丝缕阳光从叶间倾斜而下,只凉快了一天的天气,再度热了起来。 400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掐着时间洗漱完去队里领米糠喂猪。 因为下雨的缘故,昨天早苗和禾谷都没有出来,今天一早就等在猪栏那边,一看见司宁宁,两小只高兴的直跳脚,“宁宁姐!” “司宁宁!你终于来了!我告诉你哦,你写给我的顺口溜和主席语录,我全部都会背了!” “宁宁姐,我也是,我也会背了。” 两小只仰着脑袋,一左一右跟在司宁宁身边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 “是吗?”司宁宁伸手捂住嘴唇,故作诧异,“你们两个都这么棒了?” 早苗认真点头,道出缘由,“二哥背的比我快,我有好些不会的地方,都是大哥抽出时间陪我背的。” 霍朗会认字? 仅是怔愣一瞬,司宁宁便释然了。 霍朗虽然话不多,可但凡开口都有条有理,加上上回在公社帮她周旋让李德坤立下字据,那时就已经隐隐露出识字的头角…… 想到那些事,司宁宁就更不觉得奇怪了。 “好,既然这样的话……” 司宁宁翻进猪栏收拾,半晌直起身,“那背给我听听,让我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记下来了?” 禾谷和早苗对视一眼,小脸板起先踏出一步,“我先来!” “好。”司宁宁颔额,弯月眉扬起满脸温和笑意。 “咳咳。”禾谷小大人模样清清嗓子,挺直腰板张开小嘴叭叭:“学做人,讲礼貌,礼仪之邦人知晓;有礼节,互尊重,礼貌待人好品行;坐立走,要端庄,举止文明有修养;常洗澡,勤换衣,仪表文明好风纪;同学间,邻里情,民族习惯要尊重;见外宾,要大方,彬彬有礼树形象;重礼节,讲礼仪,社会生活铺路基……” “团结就是力量!” “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一大段的顺口溜和十多句主席语录,禾谷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流畅背出,后面早苗接上,背诵是虽然有些磕磕绊绊,却也是一字不落的完整背下。 才昨天一天的时间而已,虽然东西不算多,可对于从来没接触过书本的孩子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司宁宁给禾谷和早苗一些夸奖和鼓励,心里默默记下这些细节,“今天回去再熟读几遍,多看几遍,等明天抽出空闲,我再给你们写新的。” “好!”禾谷和早苗弯起大大的笑容。 司宁宁在两小只头上摸了摸,想到今天出门的事,她问道:“你们大哥平时出门会带饭吗?家里有没有饭盒?” 禾谷不清楚这些,转眼将目光投向早苗。 “唔……”早苗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大哥出门办事都是在外面吃饭,不带饭的,不过家里确实有一个旧饭盒。” 司宁宁立即会意,有就行了。 “去把那个饭盒拿过来,再拿两只碗来,我在这里等你们,知道了吗?” 禾谷捂着嘴,笑嘻嘻往巷子里退,“知道的知道的,大哥说了,今天要出门!” 带司宁宁一起出门! 早苗也笑了起来,“哼哼哼”的朝着巷子里跑,“宁宁姐,那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人小鬼大的小东西。 司宁宁暗笑轻叹。 打理完猪栏这边,禾谷他们正好回来。 司宁宁接过粗瓷碗和饭盒,摆摆手没让禾谷和早苗跟上,“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刚才说的那些就是你们今天的任务,完成之后就可以玩了。现在去找毛蛋他们一起背书去!” 放在以前,禾谷肯定要说两句“跟在你身边一样可以背书”,可今天不动,今天司宁宁要跟他大哥一起出门! 一想到这里,禾谷不仅听话配合,还格外的积极,拉着早苗就往巷子外面跑,“知道啦!司宁宁,等你回来了,我一定倒着背给你听!” 司宁宁弯弯唇瓣以拳抵唇轻笑了声,趁着身边没有旁人,她将饭盒和米糠袋子收进空间,又伸手虚空一抓,手里就多了一个沉甸甸的竹篓。 司宁宁提着篓子出了猪栏这条巷子,转身又绕进另一条巷子。 “叩叩叩——” 司宁宁敲响了青砖瓦屋的院门,里面很快传来磨蹭脚步声,旋即老妇人沙哑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是哪个呐?” “是我,婆婆。”司宁宁抿了下唇瓣,笑着应声,“我是队上的知青。” 对着巷道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胡婆眯着眼睛探出脑袋,看清来人是司宁宁,她将门又拉开了一下,人跟着往旁边退开一步,“是你啊司知青,这回是什么事?鸡又被夜猫子祸害了?” 说着话,胡婆干瘦的脸皱起,露出心疼神色。 “不是的婆婆。”司宁宁迈进院子,也没说要进屋的话,她两步走到井边,把篓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放在院里木质的井盖上,“婆婆,这里是队里婶子给的一些菜,也有些是知青点种的,这个季节知青点那边也吃不了,怕老了糟蹋了,就给您送点过来吃。” “哎哟,你这孩子……” 胡婆想说不要,大抵是想到了生活现状,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再吐出来的就是几声重复的“谢谢”。 “婆婆,这些都是应季菜,不值当什么,您老人家不用记在心里。”司宁宁笑着摆手,半晌轻抿了唇瓣,正色道:“不过我遇到了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下您老人家。” 眼见胡婆又紧张起来,司宁宁忙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想问问您,母鸡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孵小鸡……” 一听只是孵小鸡的事,胡婆狠狠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司宁宁开口的事是她无能为力的,到时候不能帮忙还拿了人家东西,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有的时候啊,这母鸡自己就打嗑想抱窝了……要是它没打嗑,你又想要孵鸡仔,你就往鸡平时下蛋的窝里多放几个鸡蛋,它下蛋坐上去了,自己就晓得抱窝了。” 胡婆有一手孵小鸡的好手艺,先前跟司宁宁交易过两回,胡婆一直都觉得司宁宁长得好,面向讨喜和善,心里对司宁宁总有几分欢喜的心情。 这回司宁宁又送了菜来,胡婆心里更是感激不已,所以说起孵小鸡的事,格外详细。 “等抱上窝了,头三天你呀,先不要去动它,等过了三天之后,隔三差五的去翻动一下就行,这翻动的时候动作一定要轻……” “等到了第七天,你寻个暗处点上煤油灯,把那鸡蛋拿出来大头朝上对着煤油灯照一照,看看里面有没有心子,要是能看见了,就放回去让它继续孵,要是看不见就赶紧拿出来吃了,免得时间长了捂坏糟蹋了东西。” 司宁宁连连点头,听得很认真。 把翻蛋、照蛋、踩水和破壳的时间都记下后,司宁宁连连道了好几声谢,“婆婆,我都记下了!要是回头孵蛋再有不清楚的,我再来问您!” “唉、唉,要得要得。” 司宁宁拜别胡婆,又在胡婆的注视下,出了小院回知青点。 半路在小树林旧屋角那块进入空间,司宁宁进空间别墅,将模具中凝结成型的凉粉块倒了出来。 把之前翻找出来的凉粉刮刀冲洗干净,顺势又接了一碗水端到桌旁,司宁宁先是在凉粉块上抹湿了一些,随后将刮刀用水浸了一遍,这才贴上凉粉块上。 力道轻轻下压,从头拖到尾,六条指宽的凉粉便轻易的刮了下来。 刮下来的凉皮统一先放在海碗里,随后每刮一次,司宁宁都会事先在凉粉块上抹湿一层,这样一来,不仅刮取时会更加顺溜流畅,刮下来的凉粉也不会坑坑洼洼,更加美观。 这回做凉粉用的是绿豆淀粉,其实豌豆淀粉也能做凉粉,只不过绿豆淀粉做出来的凉粉效果会更好,口感q弹有韧性,更不会出现被筷子一夹就碎掉、断掉的尴尬现象。 快速将凉粉刮完,司宁宁把两个饭盒塞的满满当当,再将禾谷和早苗两个拿来的粗瓷碗都装上,海碗里的凉粉还剩下一些,她用保鲜膜封好放进冰箱冷藏。 饭盒叠起放进背筐,司宁宁刚准备背筐端碗出空间,想到之前胡婆说的话,她把东西放下了,抽出用来收集鸡蛋的盆,拿出几个留着吃,剩余十四个端去后院。 简单整理了一下母鸡平时下蛋的“窝”,司宁宁将鸡蛋放了进去。 这种事就不能一直放在心上,要不然不仅时间难熬,某种程度上还会影响到小鸡出壳率。 心知这一点,司宁宁算着时间比例,明天中午之后进来翻蛋就可以了。 之后晃晃脑袋,回厨房拿上东西就出了空间。 背筐这些东西一早就收进了空间,这会儿都拿上了,也不用再回知青点,司宁宁调转步子抄小路往陈家去。 禾谷和早苗找队里的孩子一起读书去了,这会儿陈家就只有霍朗在。 司宁宁过来的时候,霍朗正坐在院里编东西,小小圆圆的,像是竹篓,又比她平时背的那个要小上许多。 捉摸不准是什么,司宁宁胳膊肘顶开院门,问:“你编的什么?兔笼已经编好了吗?” “编好了。”霍朗睨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里端着的碗上,“刚才早苗他们回来拿碗……你又做得什么?” “等中午吃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先拿进屋?” “嗯。” 司宁宁努努嘴,在霍朗身边站定,霍朗点了头,她才朝屋里走去。 到厨房把碗放下,又从旧碗柜里拿了两只碗扣在上面,司宁宁重新回到院里,两步走到霍朗身侧蹲下,她手肘撑膝托腮看霍朗编东西。 横看竖看都觉得霍朗编的不是竹篓,架不住好奇,司宁宁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这是编的什么?” “编完笼子,竹篾还剩下一点,不够编篓子就寻思编个小筐小篮子什么的。”霍朗扫了一眼司宁宁的侧脸,故作不经意地把手里半成品扬了扬,见司宁宁眼神一直跟他手走,他不觉笑叹一声,“想要?”caso 司宁宁目光从那半成品小筐挪到霍朗脸上,与之对视时,张合唇瓣问:“可以吗?我正缺个放零碎物件的东西。” 要是有个小筐什么的,以后针线包之类的东西就能放在里面,省得每回都要箱子里箱子外的倒腾。 第199章 “偏爱” 霍朗深邃眉骨微微扬起,不答反问:“这个会不会太小?” 司宁宁用力摇头,急切期盼的模样,隐隐透漏出两份娇憨可爱。 霍朗眼里不觉浮现浅淡笑意,手指在小筐边缘划拉一圈,又问:“再给你编一圈小金鱼?” “呃……” 司宁宁忽地一愣。 这是在询问她的意思,那不就摆明了给她吗? “嗯!”再度用力点头,司宁宁桃色唇瓣咧开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如果不麻烦的话!” 霍朗没回应麻不麻烦的问题,只说:“要明后天给你,今天先出门。” 避免小筐松散,霍朗手指灵活的将编到一半的竹篾卡进下层缝隙之中,随后起身进屋提起背篓、铳和柴刀,抬抬下巴示意司宁宁可以出发。 司宁宁后知后觉想起今天的目的,连忙起身跟在霍朗身侧往外走,“我不着急,回头你慢慢来就好。” 霍朗颔首,伸手要接司宁宁背上的大背筐。 司宁宁脚步后挪本想躲避,可见霍朗神色平淡中透漏出坚定,她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顺势摘下背筐递了过去。 之前下过大雨,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山里小路湿润依旧,因而这次出行自然也少不了“木棍”的帮助。 小小一截木棍,司宁宁握住一头,霍朗在前面开路,她则小心跟在身后。筚趣阁 司宁宁左右偏头,目光搜罗林间小道的两侧,寻找蘑菇的踪迹。 看了一路没什么发现,司宁宁转回脸,清澄小鹿眸盯着前面男人的后脑勺,“我昨天回去把菜腌上了,那坛子里随吃随拿……兔笼也编好了,下午回来你帮我送过去,到时候一道拿回去。” “嗯。”霍朗浅浅应声。 司宁宁又问:“你最近还去县里吗?” 霍朗反问她:“要带去给梁院士?” “嗯。不过还有一个事,想托你帮忙。”司宁宁颔首,话音落下,又发出轻浅的一声“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不好出门,你能去县里的话,就想托你顺道帮我看看。” 这话成功引起霍朗的好奇。 霍朗偏头刚想去看司宁宁,余光扫见前面支棱到小路中间的刺藤,他随手拨开,“看着点刺藤。” 绕过刺藤,霍朗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想找什么东西?” “我想要明矾。”司宁宁没有隐瞒,“我想试试染布,媒染需要用到明矾……” “白矾、绿矾都可以。如果县里医院有中药科,那那里应该就能找到。” 明矾可以用来净水,同样也是自然界矿物质地的中药一种,外面没有中药店,医院算国营产业,那里应该会有。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具体有没有司宁宁其实也不确定,上回虽然去过一次县里,但是时间有限,她身上事又多,根本没时间转过。 霍朗经常去县里,司宁宁料想他对县里熟悉,所以才会开这个口。 “还有别的什么想要的吗?”霍朗问。 “唉?”司宁宁倏地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没有了,只要明矾就好!固色之类的问题,我有法子应对。” 染布的事,霍朗也不怎么了解,司宁宁说要,他就点了头,“后天应该就会去一趟,你有什么要买或者要带给梁院士的,提前收拾出来,明天我抽空过去拿。” “嗯!”司宁宁鹿眸一弯,高兴应声。 了却一件心事,司宁宁再度专注搜寻起蘑菇来,沿路倒是碰着了两簇,却都是不能吃的毒蘑菇。 司宁宁蹲在毒蘑菇跟前,不觉有些泄气,想到什么,她又抬头倏地伸手扽住了霍朗卷起的裤脚,“去那里!” “嗯?”霍朗弯弓眉疑惑轻蹙。 司宁宁眉眼弯弯,笑容灿然:“就是上回发现刺猬的那边,我们去山谷市还路过的,记得吗?” 司宁宁这么一说,霍朗就知道她说的是哪里。 一伸手将木棍递到司宁宁跟前,等司宁宁握住了,霍朗微微发力将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继而转身,两人攥着同一根小木棍,一前一后的再度出发。 司宁宁把主意打在上回摘榆黄蘑的那棵枯木上。 上回摘蘑菇曾留下过一些细小干瘪部分,而且长了那么大一片的榆黄蘑,怎么也会有一些孢子残留? 只要有孢子,温湿合适就会长出新的蘑菇。 算盘打得很好,可真正到地方,司宁宁却是大失所望。 那根枯木在之前去山谷那边时,被霍朗架在了小溪上方,前两天下过大雨,小溪涨水,水平面几乎和两岸持平。 那枯木原就带了些重量,被雨水一淋就更重了,现如今压着小溪两岸泥土下陷,树身三分之一都泡在水里,湿度大过了头,即便有孢子的残存,这会儿也长不出蘑菇来…… 司宁宁不死心,顺着小溪在竹林边缘搜寻。 忙活大半天,竹荪倒是收获了不少,可除去竹荪之外的蘑菇一个也没有。 竹荪带回知青点倒是可以,但当地居民都不吃这个,推行就是个难题,更别说奔着大范围种植去的。 指定没戏…… 这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司宁宁哭丧着脸哼了哼,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霍朗见她皱着一张小脸,满脸失落沮丧的模样,眉头不觉皱起,伸手又把木棍递到了司宁宁跟前,“丧气什么?” 司宁宁咬着唇瓣抬头,便听霍朗低声略带两分嘶哑的嗓音持续传来,“这么大的山,还愁找不到两簇蘑菇?起来。” 司宁宁伸手攥住木棍,被霍朗拉起来的瞬间,她软声提议:“要不先吃点东西?” 出来的时候时间就已经不早了,在山里又走了那么久,这会儿怕是已经过来午饭的点儿。 司宁宁倒觉得还好,不怎么饿,可是考虑到霍朗那么大的个头,加上沿路过来一直背着东西,体力消耗的多,饿得肯定也更快,她斟酌一下继续道:“吃饱了再找。” 司宁宁考虑霍朗,霍朗则是考虑司宁宁。 找东西归找东西,却不好让小姑娘饿着肚子找。 本来就是个瘦小娇气的模样,再饿两顿,都能把人饿得没有了 霍朗点了下头,丝毫没有迟疑。 于是乎,两人在溪边零碎的竹影下方清出一小块干净的地儿。 司宁宁扒过霍朗放在一侧的筐,从里翻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张长宽25x25的油纸铺在地上。 让霍朗用手压着,防止油纸被风吹跑,司宁宁从背筐里拿出新旧两个铝制饭盒,而后一次是小袋装的花生碎、蒜泥、辣椒油、葱末和醋。 盐和鸡精一早就加入饭盒里拌好了的,至于其他的调味料,司宁宁挨个介绍后,让霍朗动手按照个人喜好去调。 “这饭盒装不了多少,你不够吃我匀你一点,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的。”司宁宁道。 霍朗轻“嗯”一声点头。 霍朗也有带小腰篓,司宁宁话音落下,他反手就从腰篓里摸出两个黑炭疙瘩。 哦……不是黑炭疙瘩。 司宁宁看了两眼,发现是红薯,灶里焖熟的那种。 霍朗心里记着司宁宁之前说的,让他不要单独做饭,眼下见司宁宁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红薯,他喉结一滚,沉声解释:“早上吃剩下的,带出来吃着玩,免得浪费。”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司宁宁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带了就带了,一会儿吃完加个红薯,我也不用担心你吃不饱了。” “……嗯。” 小姑娘颔首以拳抵唇笑的眉眼弯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如春日中的暖光,署夏日清幽的风一样,让人心底的浮躁彻底安宁了下去。 霍朗不是思想守旧的人,可看见这样的一幕,他弯弓眉禁不住轻扬,眼底闪过一丝丝柔和。 恰逢山风走过,丛竹摇曳,树荫婆娑,鼻尖嗅着草木泥土气息,心里莫名畅快安逸起来。 霍朗缓缓阖上桃花眸,情不自禁直起脊背,微微抬起下颚仔细感受这份畅快与宁静。 这片山林,他穿梭了几个来回的春夏秋冬,这样的感受还是头一回有。 而这特别的感受,是司宁宁带给他的…… 看似娇气的姑娘,实际却有暗藏着许多的特别之处。 出尘的气质。 举手投足间的不凡。 以及从容的谈吐、待人的温和纯善和治愈暖心的笑容,莫名就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能让人心生安宁,发现身边的美好,在窘境、逆境中看见希望…… 霍朗见过很多高知识家庭出生的高干子弟和知识分子,那些人品行有好有坏,但归根到底,像这样能将众多良好优点集结与一身的人,司宁宁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更别说能给他带来这种特别的感觉的。 而司宁宁模样生的虽然十分精致漂亮,可在这个年代,她的精致漂亮不符合大众审美,因而算不上优点,或者说,这甚至是个缺点。 会被别人诋毁、指正的缺点。 可随之在她身上发现可圈可点的地方越来越多,霍朗心里对她的感觉便愈发的不平。 那种想要袒护,想要偏爱的感受几乎要从胸腔中迸射出来,除此之外,心里隐隐还有一些莫名让霍朗觉得心情烦躁的东西。 可真要说出来,霍朗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霍朗呼吸烦闷沉下,眉心随之皱起。 司宁宁摆好碗筷,听见霍朗气息转变,她抬头一看,便见霍朗如僧人入定一般盘腿坐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闭着眼睛不说,一双弯弓眉还死死的皱着。 “别烦了,赶紧吃饭!”司宁宁说着话,手在霍朗膝前拍了一记。 霍朗刚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心底问题还没想明白呢,被司宁宁这一下,冷不丁将他从冥想世界中拉倒了现实,周边风声与雀鸣倏地放大,霍朗清醒的瞬间,身体一个抖机灵。 他这一抖,司宁宁没有防备,也被吓得一哆嗦。 两人坐在地上,脑袋同时后倾,就这么大小眼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对方瞧。 温馨宁静的氛围退散,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息。 “你、你刚才在想什么?”司宁宁抚平胡乱蹦跶的小心脏,睁圆一双灵动鹿眸率先打破尴尬,“还是说睡着了?” 霍朗薄唇轻张了一下,继而抿起, 在想什么? 能说吗? 我刚才在想你? 当然不能。 深邃眉骨皱起松开,松开又皱起,霍朗低哑嗓音干巴巴吐出几个字,“山里风吹着舒服,眯着了一下。” 说归说,霍朗眼神却不敢跟司宁宁交汇,垂下眼睑拿起筷子,半晌端起饭盒问:“这回做的这个是什么?” “是凉粉。”司宁宁解释道,心里记着刚才霍朗说的话,她盯着霍朗的脸多看了几眼。 没看见黑眼圈,料想不是没睡好,那应该就是平时干活累着了。 自顾自拌好凉粉,司宁宁顺口叮嘱道:“现在活也没那多了,天还那么热,你平时别光想着帮别人怎么样,偶尔注意一下自己,该休息的该是要休息……” “好。” 霍朗低低应了一声,司宁宁便收住嘴不再多说。 囫囵吃完凉粉,在溪边洗干净饭盒装进背篓里,灶里焖熟的红薯霍朗和司宁宁一人一个。 这两个红薯内含糖分很高,在灶里焖熟和烤熟差不多的原理,表层溢出不少油来,司宁宁动作斯文,剥皮不仅手掌心蹭的乌黑,红薯还被剥得坑坑洼洼的。 霍朗看不过去,直接接了她手里的红薯掰成两半,又将两半一分为二,一个红薯瞬间被分成四小块。 霍朗将红薯依次在油纸上排开,“吃。” “哦!” 司宁宁干巴巴应了一声,捧起一块红薯反向窝起,鹿眸弯弯笑眯眯地小口咬着吃,“好甜!” “冬薯是要比秋薯甜一些。这是去年的,藏在地窖里陆陆续续的吃,还剩下一些。”霍朗一口咬掉半个红薯,吃了沾上灶灰的红薯皮也不在意,“你要是喜欢,下午给你拿点。” 司宁宁点点头,“行的。” 这红薯甜,熬粥滋味也好,回头禾谷他们过去喝正好。 第200章 格局 偶尔掺着吃点粗粮,营养更均衡,小孩身体长得结实。 吃完红薯在溪边洗干净手,司宁宁顺势洗了一把脸,半晌脸上挂满亮晶晶的水珠,没东西擦就用袖子随意蹭了两下。 也就是这两下,司宁宁又想起了一码事: “昨天汗巾我洗干净了,出门忘记带,下午你记着点,我拿给你。” “好。” 背上背筐,两人再度出发。 还是霍朗在前面引路。 大抵是感受到了司宁宁急着找蘑菇的心情,霍朗比出门时更上心了一些。 脱离小道,牵引司宁宁扎进山中狭窄的蔷薇小道,霍朗沉声提醒:“跟上。” “会不会有蛇?” 嘴上担心,司宁宁步子却乖乖迈出。 山里野蔷薇很多,眼前小路两侧更是生长密集。 雨水打落了一地的花瓣,两侧枝头却丝毫不见萎靡,成千上万朵或粉或白的花在阳光下,又在风中晃动摇曳,清新秀丽的颜色产生视觉盛宴,太美了…… 司宁宁老实跟在霍朗身后,目光却跟随身侧摇晃的花枝偏了头。 她虽在走,步伐却明显比之前慢下许多,霍朗察觉不对劲,侧身看了一眼,便见司宁宁侧向抬头盯着攀在树身上方的花枝瞧。 阳光下小脸白净胜过白蔷薇,唇瓣比之冬日里的山茶还要红艳,原本黝黑的眸子也在阳光下折射出浅褐色的光晕,专注的神情俨然一副被繁花迷了眼的模样。 盯了那花枝半晌,司宁宁才发觉出不对劲,霍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转回小脸,不经意对上霍朗深邃目光,司宁宁问:“是不是很美?” 小姑娘唇瓣勾起,纤长卷翘的睫毛下眼眸弯成小月牙,笑容明媚又粲然。 山风好似早已揣摩洞悉一切,迈着轻盈的步伐卷起零碎花瓣和不知名的“怦怦”声响,一起晃荡离去。 “嗯。” 霍朗低应一声收回目光,心中默默念叨:山精,自然是美的。 司宁宁一直惦念那成片的野蔷薇,霍朗见她挪不开眼,抽出柴刀“噋噋”几下砍下几根花枝,又用柴刀略钝的刀刃贴着花枝来回几下刮去小刺,随手扯下一根细藤缠把两下,下一秒,扎成大束的野蔷薇便塞了司宁宁满怀。 “行了。”霍朗收起柴刀,“走。” 司宁宁原地呆愣三秒,倏地展颜而笑,抱着花束小跑跟随霍朗身后,“其实我就看看,你就给我摘啦?”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哦!”司宁宁瘪瘪嘴,其实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她跌跌撞撞跟在霍朗身侧,小嘴叽叽喳喳像是小麻雀似的,“你家也是挨着竹林,晚上睡觉蚊子是不是很多?” “还好,每天都有用艾草熏。” “那多麻烦!我那里有蚊香,下午我给你拿一点。” “蚊香?” “嗯!嗯……就是驱蚊子用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自己做的不是买的,放心!” 十点多的进山,起先一直没什么收获,后面在霍朗的带领下,司宁宁成功采到半筐蘑菇,司宁宁还数过,有六个品种。 喜悦是喜悦的,就是一路走了太多山路,加上插科打诨不断,等到下山往回走时,司宁宁着实有些累,连带叽叽喳喳一路的小嘴都停下了。 霍朗听惯了她闹腾,她一停下反而有些不习惯。 “歇会儿再走?” 司宁宁摇摇头,挺起胸脯活动了一下胳膊两臂,“还是先下山!等回去了再歇!” 现在单单想坐下休息已经满足不了她了,她想躺着! 等回去就能躺了,想到这里,司宁宁又多了两分气力,“走,快点快点~” 司宁宁坚持,霍朗当然不会有意见,弯弯绕绕半小时,终于回到陈家门前。 司宁宁站在门口等,霍朗进屋把兔子装进笼子,半晌拎出来挽上远门,跟在司宁宁一起去知青点。 路上见司宁宁一直频繁看兔笼,霍朗拎搞让她看得更仔细,同时解释道:“兔子现在还小,所以笼子编得密,过两天抽出空闲再编个大点的,回头兔子大了直接换。” 司宁宁会意点头,把之前跟赵宏兵敲定说的好养兔子的事,跟霍朗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顿了一下,司宁宁不确定地问:“你说,我能养好吗?” “我还跟其他知青说了这事,要是到时候养不活,岂不是丢大人?” 养猫是养过,养兔的经历是真没有。 原本想在空间里养,现在绕这么大一圈,尽人皆知,司宁宁忽然真有点担心兔子养不活。 要是真养不活,到时候失望的不光是她,还有知青点的所有人。 兔子是兔子,也是肉,更是走向好生活的一种期许。 越想越深,司宁宁弯月眉皱起,心情都差了起来。 “慌什么。”霍朗提着笼子的手落了回去,目不斜视望着前方的路,“不是还要给梁院士送东西?你写封信,我一起捎过去。” 司宁宁眼前一亮,忽然来了精神,“梁院士!!我怎么没想到?!” “真有你的!” 心情大好,司宁宁伸手在霍朗胳膊上推了一把,随即小跑去了前面。 她只顾着想怎么给梁院士写信说这件事合适,却没注意到,身后男人短暂驻足,灼灼看向她的目光。 一路回到知青点,霍朗在门口等候,司宁宁抽开大门细绳,进屋先将两个坛子搬了出来,她记着汗巾和蚊香的事,不用霍朗提醒随后就把东西拿了出来。 汗巾叠成整齐块状,蚊香则是撕了一页本子,用纸包着。 霍朗一手一个包着坛子,司宁宁就把东西塞进他褂子侧面的口袋里,“蚊香跟香是一个原理,你晚上睡觉前点燃放在床下,让它熏着就行。至于给梁院士写信的事……” 司宁宁顿了一下,耸耸鼻尖俏皮道:“我今晚再想想,明天写好了再给你!” “好。” 霍朗点头应声,拿了东西就走,并未久留。 而在他走后不久,眼瞅着知青点只有自己一个人,其他人下工也要等一会儿,司宁宁计算着进空间一趟,还没来得及动作,门外一阵“哒哒”的脚步急速靠近,与此同时,年轻人叽叽喳喳欢快的声音传来:caso “真好!” “可不是咋地?你们什么安排?” “还能什么安排,肯定得去趟镇里的啦!我还想去菜市看看能不能捡着漏!” 一行人兴奋议论,才走到屋侧前,就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司宁宁,蒋月兴奋上前,“宁宁,有好事儿,你听不听?” “嘿嘿,司知青!”李凌源和宋书瀚怀里各自抱着一堆黄瓜走了回来。 司宁宁颔首算是打招呼,含笑的目光睨了蒋月一眼,径直转身坐在桌子旁边,“是放假的事儿。” 蒋月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去,翻了个白眼坐在司宁宁身边,她推搡司宁宁质问:“你说,是不是队上的婶子提前跟你说的?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我盼着放假这事,眼睛都快望穿了!” 司宁宁唇瓣勾起浅笑,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宋书瀚和李凌源把黄瓜一股脑放在桌上,一推眼镜调侃道:“这还需要提前说吗?刚才回来一路你嗓门那么大,司知青估摸早就听到了。” 说着看了司宁宁一眼,目光发生交汇时,宋书瀚腼腆笑了笑。 司宁宁笑着称是,蒋月更懊恼了。 李凌源平时说不过蒋月,这会儿抓准时机蹦出来调侃,蒋月不服他,上去按住他胳膊就开始锤,屋子里顿时嘻嘻哈哈,闹哄哄一片。 司宁宁笑容恬静,坐在桌边看他们闹腾。 “队长说了,给咱们放两天假,还说以后只要不是农忙时候,就半个月给咱们放一回。”徐淑华坐了过来,解释完放假的事,又抬抬下巴,说起桌上成堆的黄瓜,“这些是刚才回来管记分的宏发叔给的,连黄瓜藤都拔了,说是要应季胡萝卜来着。” 司宁宁点点头,顺口提议:“这么多黄瓜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不如腌上,以后当小菜吃。” 刚才想进空间就是打算顺点儿黄瓜出来,现在好了,徐淑华他们直接带回一堆黄瓜,倒省得她再费力。 司宁宁的建议或者提议,从来不会遭到反驳,因此徐淑华点头十分迅速,“我看行。” 徐淑华不会做司宁宁那种凉拌式的腌黄瓜,但是她会腌菜。 司宁宁说腌黄瓜,徐淑华就觉得腌黄瓜和腌菜差不多,登时起身去厨房拿盆,端着黄瓜去井边洗。 司宁宁回房间把坛子里的绣球花拿了出来,捧着坛子跟着朝井边去。 蒋月看出她的动机,松开被打的“哎哟哎哟”叫的李凌源,上前接过坛子,“我来洗,你荡秋千去!” 司宁宁还没反应过来,宋小芸跟着从她身边跑过,“是啊宁宁,大事你做主出主意,小事儿我们来干!” “那好。”司宁宁反应过来,失笑摇头。 大抵是因为女知青都出来了,男知青们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屋里待,各自回屋拿了脸盆、衣服出来,一个个在井边打了水,洗衣服的洗衣服,洗头的洗头,这期间有一嘴没一嘴地唠着嗑,都在说明天的打算。 最后众人统一意见,约定明天早上比平时上工早一个点儿起床,争取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到镇上。 大家都支持,司宁宁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晚上蒋月她们收拾寄给家人的包裹时,司宁宁则握着笔杆,坐在桌边煤油灯下罗列明天要买的东西。 禾谷和早苗的学习进度一直很稳定,上回霍朗给的那沓钱有六块多,刨去口粮部分,还剩下不少,司宁宁没想过要据为己有,打算明天给两小只买点笔和本子回来。 再晚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引导两小只在本子上写字了。 还有煤油灯,也要再买一盏…… 以后蒋月她们配了小桌什么的,这煤油灯肯定不能一直放在她这边,自己买一盏就买一盏,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也不用担心别人口舌…… 司宁宁在本子上写下“煤油灯”三个字,心里不禁又想:禾谷和早苗的文具解决了,队上其他那些小萝卜头怎么办? 这是惠及的不单单是那些小萝卜头,还可能是未来国家…… 格局摆开了,铅笔和本子也没几分几毛,司宁宁想过自己掏,又怕这几分几毛在队里掀起什么事件风波。 毕竟年代艰苦,她眼中的几分几毛在别人眼中未必就是小钱。 思来想去,司宁宁还是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具体情况等到时候扫盲班建立起来了,再看风向行事。 正想着,蒋月忽然趴到了小桌对面,“宁宁。” “嗯?”司宁宁思维倏地被拉回现实,“怎么了?” “你那笔一会儿能借给我用用吗?我想写封信……没有笔。” “行的。”司宁宁会意点头,目光落在本子上,不知想到了什么,顺势在上面写下“钢笔”“墨水”几个字,随后将下垂床沿的腿缩了回来,歪去一旁把位置让给蒋月,“来。” 中性笔好用归好用,但是不保险,为了防止以后被人问起,明天去镇里还是顺势买支钢笔…… 徐淑华她们带了信纸,却没带笔,于是在蒋月唰唰写了几页信纸之后,她们也跟司宁宁借了笔用。 司宁宁当然不会拒绝,等几人写完信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司宁宁收拾桌面准备睡觉,宋小芸问:“宁宁,你不给家里写信吗?” “啊……”司宁宁手上动作顿了一下,莞尔笑道,“前段时间我不是去县里了吗?当时顺道寄过信了。” “哦!”宋小芸了然点头,没有再说。 房间里煤油灯暗下,其他三个姑娘或侧躺面墙,或平躺直视黑漆漆的房梁,心里都在期待明天寄信和几天之后家里收到书信的喜悦情景,只有司宁宁,她脑袋向着窗户的方向躺着,一双眼微微上抬,盯着窗外树梢间隙中的月亮不知道到在想什么。 一只调皮的绿尾萤火虫悄然晃荡进屋,司宁宁余光扫视一眼,侧身抱着小被子瞌上眸子,等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 第201章 不该问的不要问 相邻的几个床铺微微颤动,发出窸窣声响,意识到徐淑华她们已经起身,司宁宁抻直腿全身绷起抻了个懒腰,跟着在后面爬起身。 快速洗漱完,天还没有大亮,一行人踩着露水出发。 原是想着这么早不会遇见旁人,可事实上,一行人刚走进生产队就撞上了挑着箩筐担子的陈莲米。 “婶子。” “婶儿。” 知青们开口打招呼。 陈莲米看见知青,笑了笑,道:“这么早,是去镇里?” “是啊婶儿,这不前段时间忙不开身吗?这两天放假,大家伙儿打算去镇里买点生活用品。” “哈哈。”陈莲米又是一笑,挑着担子跟在知青后面走,“那正好,我能跟你们一起走一段,边走边唠,时间过得快!” 听说同道走,李凌源往前迈了一步,伸手要接陈莲米手里的担子,“婶子,那我帮你挑一段路。” “不不不。”陈莲米连忙摆手,“这里面也没装什么,就是一些泡发的黄豆,轻飘飘的也不重,我自己来就行!” 李凌源呵呵笑着挠头,也没再说什么。 司宁宁跟陈莲米熟络,听着陈莲米的说辞,她放慢脚步问了句,“婶儿这么早,做什么去?” “今年自留地里见缝插针种了点黄豆,前几天收上来留下做种的还剩下不少,我寻思挑到大队磨一盘豆腐。”陈莲米笑着解释。 做豆腐? 司宁宁愣了一下,还没发声,一旁蒋月先咋呼上了,“咱们大队的副业是做豆腐的?” “也算不得什么副业,就是一些简单的物件,大队下的几个生产队,像磨豆腐、给谷子脱壳还有春夏时候油菜籽榨油,这些都得去大队上弄,一般其他的大队、公社也都有。” “原来是这样!” 沿路边走边唠,临分别时,陈莲米提议让知青们跟着去,也好认认去大队的路。 一众知青统一看向司宁宁,等待司宁宁发话。 司宁宁弯月眉挤了挤,道:“那就去!” 跟着一道能认认路,回头要有什么事要找大队长,他们自己也能来,省得到时候要麻烦别人引路。 从三队到大队差不多五十分钟、一个小时的脚程,司宁宁等人跟着陈莲米到大队的豆腐坊时,已经有人在磨豆腐了。 按照陈莲米的说法,磨豆腐的人应该跟她差不多的情况,都是怕剩下的黄豆放久了生虫,所以拿过来磨成豆腐,回头挑回家用水浸着,一板豆腐能吃好几天。 陈莲米给一众知青指认哪户是大队长罗大庆的家,之后又趁着知青们看老庄稼把式磨豆腐的功夫,陈莲米冲司宁宁眨眼挥手,把司宁宁招到了后院。 “莲米婶儿,怎么了?” “你们出来的早,没来得及吃早饭?”陈莲米扶在门框伸脖子看了一眼,顺势将门带上,从院里窗台上端来一只碗,“这会儿磨豆腐正好轮到我一个老姐妹儿,我跟她讨了一碗豆浆,你快喝。” 陈莲米笑眯眯的望着司宁宁。 虽然司宁宁做儿媳的念头落了空,可陈莲米心里对司宁宁的喜欢丝毫不减。 司宁宁看着递过来的豆浆,心里有些感慨,也有点尴尬。 目光望门边扫了一眼,司宁宁踌躇道:“婶儿,这不……” “婶儿知道你想的什么。不是婶儿偏袒,要是自家磨豆腐,其他知青指定人人都有,现在就只有一碗,婶儿肯定先紧着你来。”陈莲米拉过司宁宁的手,把碗塞了过去,“快喝,啊!省的一会儿饿坏了!” 说是不偏袒,其实还是偏袒了的。 但是也确实有些尴尬。 一行过来七个知青,只有司宁宁被投喂……陈莲米是好心,可要是其他人知道了,心里只怕会不平。 上回吴勇那一出,司宁宁可没心情再来一回,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下去反而不知好歹了。 司宁宁心思通透,也怕在耽误下去徐淑华她们找过来,到时候大家都尴尬,于是便什么也没说,弯弯眉扬起笑容乖巧,诚恳的道了声谢。 之后捧着碗“呼呼”喝了起来。 豆浆是现磨现煮的,已经经过过滤,喝起来还算细腻,不过里面没有加糖,味道算不上好喝,而且豆腥气有些重。 这年代口粮贵重,别看只是一碗豆浆,也是陈莲米的心意。 心知这一点,司宁宁分了四口气,很努力地将一碗豆浆喝完,半晌抬起小脸将碗还给陈莲米,中途还打了一个嗝儿,“嗝,谢谢莲米婶儿,我饱了!” “就是喝了个水饱,豆浆不顶肚子,可是呀,养人!”陈莲米笑着看了一眼司宁宁因喝豆浆热红的小脸,摆手道:“行了,去,别让徐知青他们等久了。” 司宁宁呲出笑容又道了声谢,这才拉开后门走进屋,朝前面去。 然而进屋没走两步,司宁宁就迎面撞上的徐淑华,徐淑华仿佛没有料到一般,被吓了一跳,“宁宁,原来你在这儿,大家都找你呢。” 说着拍拍胸口,上前拉住司宁宁一只手,徐淑华道:“要走了。” 司宁宁点点头,跟着加快脚步。 到门外,徐淑华一声吆喝“找到了”,其他人陆续归队,众人按照来时陈莲米指的方向,朝镇里去。 大队距离去镇里的主道不远,几分钟走上主道,又走了半个多小时,众人成功抵达巴河镇,彼时时间早上八点二十,镇上邮局已经开了门。 蒋月和徐淑华她们都有书信和大包裹要寄,就合计了一下打算先去邮局。 司宁宁听了半晌,道:“你们去,我先不去了。” 头天晚上说过之前给家里寄过书信,司宁宁这会不寄信,当然不用跟着去。 而且换位思考,假使邮局那边有家里寄过来的包裹,她现在去签收,回头不还得拿一路? “那行。” 蒋月她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强求司宁宁跟上,只在分别时叮嘱司宁宁:“我们一会儿打算跟男知青们去菜市场看看,要是期间碰不着,那就中午在国营饭店碰面。” “行的。” 司宁宁颔首答应,冲众人挥手,一行人就此分开。 司宁宁来镇里,就一个目的,那就是买东西。 而今天必然会在镇里待上大半天,买东西几分钟就能搞定,得找点儿事干打发时间才行。 前后一琢磨,司宁宁打定主意,去黑市! 找了个巷子死角进入空间,再出空间,司宁宁已经是一副瘦高青年的打扮。 提起空背筐,司宁宁朝渡口灯塔走去。 等到了灯塔附近听见人声,司宁宁确定黑市今天开市,便在沙堆后面将空间里的东西转移进背筐,而后反向把背筐半背半抱的捧在怀里进了黑市。 和上次过来一样,黑市上人很多,而猴头等人专干倒卖这一行,差不多还是上回那个位置,司宁宁又遇上了他。 猴头刚成功一单,正忙活低头点票子,根本没注意到司宁宁,司宁宁把背筐放在他摊位一侧,他还伸腿在背筐上踢了提,“唉去去,什么人呐?这是别人的摊位看不见吗?” 然而踢了一下那背筐丝毫未动,背筐的主人也没有要拿走的意思,猴头一张脸不高兴皱起,抬头就要开骂,可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他眼睛倏地一亮:“他奶奶的!是你!快快快,进来说话!” 猴头扯着地上的麻袋腾出位置,司宁宁跟上次一样,跟他借了蛇皮袋铺上,随后开始往外拿东西。 猴头一直絮絮叨叨:“我蹲点找你很久了,一直没看见你,还想着你是被谁给做了,还是被抓了呢。” 司宁宁“啧”了一声,眉笔侧影修饰出来的硬朗面容侧向睨了猴头一眼,不悦道:“会不会说话?” “是是是,是我乌鸦嘴。”猴头笑嘻嘻在嘴上拍了一记,刚才一直坐在小马扎上,这会儿忽然挪动一步,蹲到司宁宁身边,伸长脖子想朝筐里看,“你这回都带了什么?上回那种米和面还有没有?我都要!” “带了点……”往蛇皮袋上摆了点大米和鸡蛋面,司宁宁就把背筐顶上的布盖上了,她把猴头推了回去,继续道:“米十斤,面十五捆,你能吃得下?” “十斤!?”猴头心里飞快算了一笔账,咬咬牙问:“还是上次的价?” “嗯。”司宁宁轻点了一下头,猴头登时拍板做下决定,“要!” 司宁宁眼里闪过诧异,不过也没多说,能一口气卖出去当然好,省得她在这里等。 猴头摊子上有称,司宁宁就没拿自己空间的,把背篓里余下的米面全部都拿出来,等猴头过秤。 确定没问题,猴头利落数了厚厚一沓票子给司宁宁。 别看那一沓票子够厚,可实际上都是一分一角的毛票,拢共算下来正好八块。 司宁宁收好钱,猴头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神登时又往一侧的背筐上瞟,“你那竹筐那么大,是不是还带了别的好东西?” 司宁宁斜了他一眼,挑眉没说话,猴头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还没来得及催促呢,就见司宁宁从筐里提出了三条肉。 白花花的大肥肉!三条!!! 猴头眼睛都看直了,那肉不知道比他们之前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路子里搞到的肉,好了多少倍! “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肉!” 猴头跺脚十分气恼,想到什么,他伸手就要去抓那肉,然而已经为时已晚,过往来回来去的倒爷、路人眨眼的功夫全部都凑了过来,将小小的摊位围得水泄不通: “这肉多少钱?怎么卖?我要!” “我也要,我也要!” 有人察觉猴头想要私藏的举动,一伸手就把猴头推去了一边,气得猴头直跺脚,“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你们不讲理!不要脸了是!” 众人只顾着抢肉,压根没人听他说什么。 猴头气得一张脸都绿了,双手握拳继续跺脚咆哮:“那是我兄弟!我兄弟给我带的肉,你们赶紧起开!” 说着话,就挤上前去。 然而猴头个头不高,人还精瘦精瘦的,哪挤得过那些人?很快再次被人推到一旁,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谁,还朝他脸上来了一下。 等司宁宁卖完了肉,手里攥着票子数,余光扫见一脸铁青还在流鼻血的猴头,着实被吓了一跳,“你这是咋啦?被谁打了?” “哼。”猴头没好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还没硬气一秒呢,又把脸转了回来。 皱巴巴的脸上写满生气,同时还有一丝丝憋屈,“我把你当兄弟看,所以照顾你生意,你看你,你有肉也不说……” 不说就算了,好歹给他留点儿! 不留也没关系啊,那就别让他看见啊!那么好的肉!! 猴头肠子都悔青了,他刚才就不应该说话,直接抓了肉上称就完事儿了,现在倒好,肉没抢着就算了,还他奶奶的不知道被哪个瘪犊子给来了一下。 司宁宁愣了一下,到黑市上卖肉她是头一回,会这么抢手,她确实没想到。 不过司宁宁不是不知道感恩了人,猴头行了她方便,她自然也愿意行猴头的方便。 “不至于,我筐里还有一条,给你就是了。”司宁宁说着,手已经伸进背筐里面勾起草绳把肉提了出来。 周边人见她还有肉,又有上前的阵势,可见司宁宁把肉挂上秤钩,知道这肉已经被人定下便在半道止步,没再靠上前来。 猴头一脸惊喜,鼻血也不擦了,乐呵呵蹲到司宁宁跟前,“行啊,够义气!” “跟他们一样,两块二一斤,这条正好一斤。”司宁宁淡淡道。 行方便归行方便,钱还是正经要收的。 猴头利落掏了钱,顺口问了一嘴,“这肉这么新鲜,还是这么肥,你小子来头挺大啊?” 能拿到这么好的资源,不是自己胆大偷着养的,那就是上头有人有路子。 经过几次接触,从司宁宁衣着行事来看,猴头的猜测更偏向后者。 司宁宁皮笑肉不笑回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 第202章 被盯上 司宁宁笑意轻浅,有几分提点,也有几分神秘莫测,猴头微微怔愣,仅是一瞬便猛然清醒过来。 “是我多嘴了,你别往心里去,我、我没那个意思!” 解释了两句,猴头都觉得自己这话一听就没什么说服力,鬼才会信,可离奇就离奇在,司宁宁没有继续追究! 猴头扯了一块油纸把肉包起来,心里越想越过意不去,最终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拉着司宁宁说起悄悄话,“你手里要是还有米面,回头可以蹲点儿等那些下乡来的知青……那伙人从大城市上来,嘴叼得很,大部分出手都阔绰。” 司宁宁抬眼看猴头,“所以你刚才在我那儿买那么多米面,是……” “嘿嘿嘿……” 司宁宁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已经从猴头的“嘿嘿”笑声中得到了答案。 货钱两清,那些大米和鸡蛋面后续猴头如何操作运转,司宁宁管不着,不过司宁宁还是提了一句,“不要太过火,大家都不容易。” 猴头爽快摆手,“放心好了,我有分寸,只吃一点毛利。” 司宁宁颔首,卷好蛇皮袋还给猴头,之后拎起筐打算走了,却听猴头又问,“打了几次照面,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么?不方便吐露姓名随便取个代号也行啊!” 司宁宁步子微微一顿,一想也是。 以后还要继续打交道,不能每次都“喂”啊,“兄弟”的叫。 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别的,司宁宁忽然想起之前在家属楼那块儿,张月梅说她侄子叫“继东”的事,她一顿,就道:“东东,你叫我东东就行。” 猴头点头,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你一般多久来一回黑市?一会儿还去橡胶厂那边吗?” “橡胶厂晚点会去。至于什么时候会来黑市……”司宁宁顿了一下,想起昨天徐淑华她们说放假的事,便道:“大概十天半个月来一回,但也不一定会来镇里……你要有事找我,到时候也可以蹲点试试。” 猴头点点头,“那行,下回有消息我给你留意着……啊对,你要是有肉,下回也想着我点啊!尤其是肉肥的时候!” “肉肥”两个字,猴头发音咬得格外的重。 司宁宁听进耳里,随意摆了摆手示意知道,这期间她并未回头,只背上筐朝灯塔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在司宁宁走出黑市的瞬间,人群中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会意点头,一路小心跟随司宁宁身后出了黑市。 司宁宁从出黑市就有所觉察,身后步伐虽然断断续续,却十分有规律,一直和她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其他路人,直到故意绕过几个河沙堆,那脚步依旧跟随身后,司宁宁便知道是冲着她来的。 眉粉修饰过后的深邃眼窝下,清凉眼眸晃动,司宁宁司宁心里一凛,步子一转,一阵“簌簌”响声,主动钻进一侧人高的荒草地中。 身后尾随的两个人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机会”两个字,登时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两个人尾随出来的男人刚开始还保持着镇定,可在荒草地里转悠了一圈之后,终于绷不住狂躁起来,“人呢!”筚趣阁 “不知道啊!刚看见那小子钻进来的,我们跟着进来就找不着了,真他娘的邪门!”说着话的男人,脑海左右转动,还在不断搜索着司宁宁的身影。 刚才在他们眼前扎进荒草地的小子,短短眨眼工夫彻底失去踪迹,怎么找都找不着。 “赶紧找!他后面肯定有人。要是拉拢不了,那就把人绑了,怎么也要套出消息来……” “行,我去那边,你去那边!” 两个男人做下决断,登时分散行动。 而他们口中的“小子”,此时正悠闲地蹲在空间啃西瓜。 司宁宁心中盘算过,这几次黑市交易,陆续攒下来的钱,刨除夹在书本里收藏起来的,流动资金莫约有一百一二十块的样子,在这年代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但是对司宁宁来说这些还不够。 虽然空间中有足够多的物资,能够确保衣食无忧,可谁能料到明天会不会有突发情况呢? 而且,生老病死这种事,也不是“吃饱”就能解决的。 手上怎么也要有足够运转的钱才行…… 只是现在外面已经有人盯上了她,从各个方面考虑,她都不应该再去黑市,又或者说,以现在这幅面貌,已经不适合去黑市了。 司宁宁眉梢烦躁轻皱。 一块西瓜吃完,掐算时间那两个男人可能还在荒草地找人,司宁宁就没急着出空间,随便在小溪旁洗了洗手。 空间里的西瓜不仅个头长得大,含糖量也很高,不经意粘在手心的西瓜汁如果不及时洗,稍稍干一点就有些粘手。 溪水清澈冰凉,司宁宁专心洗手,许是撩水的动作太大,惊动的水底生物,一只河虾“呲溜”一下从水底一晃而过。 司宁宁顺着河虾跑的方向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足有两指宽的河虾! 应该是之前放进去的那些小虾米…… 不过小虾米能长这么大吗? 司宁宁还真不知道。 她喜欢吃海鲜,像什么澳龙、帝王蟹她是常吃,河鲜她吃得少,但曾经的生物课程中从学习过关于“食物链”的相关课程,在河道之中,河虾属于生态链底端,大部分会成为其他鱼类虾蟹类的盘中餐,只有极少数能生存下来。 而在这存活下来的极少数中,一部分被捕捞端上餐桌,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对水质的要求过高,随时可能被自然界淘汰…… 这么说来,司宁宁觉得很有可能是空间小溪里的水质好,加上没有天敌的缘故,所以小虾米生长迅速。 可之前还有一同放进去的小鱼什么的。 想到这里,司宁宁沿着小溪走了一段,果然看见了鱼的踪影。 和河虾一样,鱼儿们生长也十分迅速,现如今已不再是先前放下去手指长的大小,而是一条条的莫约都有筷子长的大小。 老实说,司宁宁觉得很惊喜! 虽然一开始买那些小鱼小虾的时候,确实有过饲养的念头,但是后续一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完全没有顾上。 原本以为已经全军覆没了,却没想到不仅活得好好的,还长得那么大条! 什么虾滑、清炒虾仁、酸菜鱼、水煮鱼等等,吃了那么久清淡口味的东西,只要一想到这些,司宁宁馋得口水都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有心想抓一条上来,可想法刚生出,那些鱼虾就跟预知到了似的,迅速摆尾窜去了另一边。 司宁宁跟了两步就打消了念头,预备回头整个什么工具再来捞。 想法落定,又担心鱼的个头长大了,会把虾或者刚孵化出来的小虾吃掉,司宁宁去菜地那边,挑着蔬菜嫩叶摘了不少,全部丢进小溪里。 有的鱼,像青鱼、草鱼之类的会吃草,嫩嫩的菜叶什么的,当然也不会挑剔。 司宁宁见着有鱼儿浮出水面嘬食菜叶,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登时放心不少。 多一份可吃的食物,对小鱼小虾的捕捉量应该也会宽松一点? 司宁宁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同时不觉又多了几分考量。 等抽出空闲以后,空间也需要好好打理一下了。 司宁宁不满足现状,她更期待空间能像一个小世界一样,有自己的生态链…… 在空间溜达一圈,司宁宁把几头猪都喂上了,又去后院看。 原是想翻蛋来着,结果母鸡趴在窝里,司宁宁来回来去的试探走了几圈,母鸡连动都不动。 司宁宁只好放弃,装了一盆水,又在旁边洒了不少米,就带上后院的门回到屋里。 之前做的凉粉还剩下不少,司宁宁懒得再做饭了,从冰箱拿出凉粉调了一个重辣的口味“呼呼”吃了起来,等吃完凉粉,小巧鼻尖已经辣出一圈晶莹汗珠。 司宁宁吸吸鼻子把碗筷、盆洗干净,厨房简单归置了一下,便在大厅的沙发上瘫下了。 空间温度适宜,加之吃饱喝足实在太过舒坦,司宁宁眼睛眯了眯,恍惚间的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打着哈欠翻起身,司宁宁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半眯着,迷迷瞪瞪到冰箱前开了一瓶冰透的肥宅快乐水,一口下肚,迷糊劲儿瞬间一扫而空。 司宁宁拍拍脸,踱步出了空间。 脚还没踩上实地呢,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司宁宁刚打起精神挺直的脊背,瞬间又萎靡躬了回去。 司宁宁在空间前后大概待了有三个多小时,外界时间至少过去一个小时,这么热的天,先前尾随的那两个男人因为没有找到司宁宁,原本动了守株待兔的念头,可惜天实在太热,那两个男人没熬住,守了十几分就撤了。 司宁宁原地蹲了一会儿,没听见附近有什么声响,她嘟囔了一声“打倒我的不是天真,而是天真热”,随后以灯塔为参照物,很快回到小道,朝镇上走去。 算着时间还早,橡胶厂那边还没到下工的点儿,司宁宁就调转步子先去了镇卫生所后面的家属楼。 在进去前,司宁宁就把东西转移到背筐,末了怀里还抱了半拉西瓜。 居民楼和卫生所之间跟上次一样,半空各自绳子交错,挂满了衣服,司宁宁一进巷子,巷子里几个站在墙角阴凉处聊天的中年妇女,目光齐齐转了过来。 司宁宁顺势咧嘴漏出招牌清爽的微笑,“嫂子们好。” 她收拾得很精神,长得也好,怀里揣着西瓜背上还背着筐,这要是在黑市上,一看就知道是出来倒卖的。 可现在不是在黑市,而是在家属楼,她这幅打扮,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过来探亲的。 毕竟给倒爷十个胆子,也不敢像这样明目张胆地跑到家属楼这边来倒卖。 听着司宁宁打招呼的声音,几个妇女从西瓜上收回眼馋的目光,笑着回应:“嗨呀,小同志,是过来找人的?” 司宁宁颔首,抿抿嘴颇有些少年的羞赧,“我、我找我舅妈,我娘自留地里种的西瓜让我给舅妈送点儿。” 司宁宁大概知道张月梅住在哪儿,可到底是哪一户,这会儿在不在家,她却是不知道的。 也没法上楼挨个敲门,能从这几个妇女嘴里套点话,这些人要是直接帮她找到张月梅,那就更好了。 司宁宁这么一说,那几个妇女顺势就问:“你是不是头一回来,找不着哪户?你舅妈叫什么?要是认识,我们给你带路、指路的都要得。” “我舅妈叫……”司宁宁修饰后裸粉色的唇瓣轻轻张合,一句话还没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声音:“继东,是你不,继东?” 司宁宁抬头,正和二楼趴在窗户往下看的张月梅视线对上。 张月梅愣了愣,立即喝道:“你这小子,这大热天的,怎么来了也不上楼?还不快赶紧上来!” 巷子里的妇女打趣道:“月梅姐,这是你大姑姐家的?长得精神呢,娶媳妇了没?” “你们别想了。”张月梅摆手笑骂,“我这大外甥定了亲的。” 说着话,张月梅已经消失在窗边,很快楼道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这天儿热的,我这大侄子估计还没吃饭,我就不跟你们唠了哈!”张月梅下了楼,冲几个妇女笑了笑,便扬手招呼司宁宁上楼。 司宁宁原本有些抵触,可见外面都是人,也不方便交易,思索了一下,就跟着上了楼。 别瞧着居民楼外面看着板正,实际同一楼层住着有八户,每户虽然客厅、房间、厨房都有,但空间十分拥挤。 张月梅家堆放的东西很多,但胜在人收拾勤快,倒也还干净整洁着,可饶是如此,也无法忽略空间狭小的事实,司宁宁进门第一眼,便觉得十分压抑。 “先坐,坐下说话!”张月梅反手关上门,张罗请司宁宁坐,言罢,又转身去给司宁宁倒水。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看见有小可爱问爆更的事,最近可能都不太行qaq! 这段时间一直忙生活私事(马上要去拍结婚照啦),存稿的时候不太多,等忙完这段时间,阿谣会奋发图强的!!! 么么么,谢谢一直投票、订阅支持阿谣的宝贝们哦~ 第203章 司宁宁的算盘 司宁宁跟着走进客厅,目光随意打量,留意到桌子斜对角的窗户下边摆着一张小竹床,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肚子上搭着一条枕巾,这会儿正嘟着嘴睡得香甜。 应该是张月梅的孙女,司宁宁隐约记得上回有人提起过。 司宁宁没有多看,把西瓜放在桌上,摘了筐才坐下。 这时张月梅从厨房端来搪瓷缸子,乐呵呵递了过来:“这两天我那孙女老喊着热不吃东西,我就熬了点绿豆汤……小同志你也喝点,一路晒大太阳过来,也累了?”张月梅乐呵呵道。 “谢谢婶儿。” 司宁宁道了声谢,结果搪瓷缸子放在桌边,没有动。 有句话怎么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吃。 警惕是其一,其二则是刚在空间吃饱肚子来的,司宁宁这会儿肚里塞不下东西。 这要是一杯水,她还能客套抿一口,可里面是绿豆汤,她要是喝了又喝不完,那就是浪费。 别人愿意给,或许是出于心意,当然可以接受。 可关系没到那一层,选择拒绝,是司宁宁从小接受优等教育下形成的涵养。 “刚才我在屋里躺着,听着下面说话的声音觉得耳熟,推开窗户一看,没想到真的是你。”张红梅在司宁宁对面坐下,解释时视线不时扫过桌上的西瓜,想到什么,她吞了下口水,紧张又激动的又看向了司宁宁腿边的背筐,“小同志,你、你这回带的什么?” “哈……”司宁宁客套笑了一下,揭开背筐封口处的布,毫不避讳地让张月梅看里面,“上回婶儿说想要肉,我刻意留意了一下,这回抢先弄到了一份,不过也不多,就三斤……其他的就是一点奶粉。” 司宁宁随后拿出来的三斤肉,是泛着油光的五花肉。 张月梅一看,眼睛都直了,脸上笑容夸大,高兴地连嘴角局部皮肤都有些抽搐,“好、好好好,小同志,你、你这真是本事了!” 上回张月梅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司宁宁真能给她弄到肉。 许久没吃上正经荤腥,张月梅忍不住连吞了口唾沫,努力压下激动问司宁宁,“小同志,这肉怎么卖?” 张月梅狠了狠心,心里打定主意,只要价格不离谱,她就把这肉全部都拿下! “婶儿,市面肉联铺猪肉好几个等级,下至七角八,上至八角几分的都有,黑市上的肉价你应该也晓得,上回咱们说做长久生意,我也不给你多说,就按照黑市常规价,一斤两块二,你看行不行。”司宁宁道。 “啥?”张月梅愣了。 “一斤两块二。”司宁宁口吻淡淡,半晌又道:“这个已经是最低价了,婶要是要,就拿,要还是觉得贵,那我也没得办法了。” 司宁宁说着,揪住封口黑布就要把背筐盖起来。 张月梅赶忙伸手阻止,“害,小同志你别……婶子不是嫌贵,你送来的这肉什么品质,婶子能看不出来吗?” 司宁宁停住手,就听张月梅松了口气,继续道:“婶子刚才是惊着了,这肉黑市上两块四、两块五也能卖得出去,你行婶儿方便,婶子知道。” “这肉婶子都要了,你再过一下秤,还有你说的奶粉,是旁边那小包的不?奶粉怎么卖?” “奶粉两角一袋,都是大城市来的好货。”司宁宁把成递给张月梅,让她自己过秤,随后直接拆了一包奶粉递给张月梅。 张月梅顺势接过,还没凑近鼻尖就闻到浓郁的奶味,心里登时就知道司宁宁拿来的是好东西。 张月梅道:“奶粉也给我来两包!不、三……哎呀五包!” “行的。” 张月梅利落过了秤,确定没问题,当着司宁宁的面就开始数钱。 毕竟是工人家庭,跟黑市上那些人给的毛票不同,张月梅给司宁宁的钱里头有两张整额的两块。 收好钱,司宁宁扫向窗边小床上的小女孩,道:“这回没有糖,西瓜算添头,给妹妹吃。” 语毕,司宁宁已经提起筐背后背。 最开始会大剌剌地抱着西瓜过来,就是作幌子的,现在抱着带走外面不好解释,装筐背司宁宁又觉得不至于。 这年代田地都用来种粮食,极个别大队会开山地种植瓜果经营副业,以此应对生产队其他项目支出。 像西瓜、花生等经济作物都算比较珍贵的种类,因为不是寻常人家舍得买的。 司宁宁大致了解一点,不过介于张月梅这人交易爽快,她也不想拘着一点。 加上空间西瓜种的多,还高产,潜意识上让司宁宁觉得西瓜贬值,不值当什么。 “这怎么好?” 是个会过日子的,都会想着从任何地方抠搜省下点儿前来,可跟司宁宁的机会交易,张月梅觉得自己总是受益不说,还总是占其他地方的便宜。 张月梅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却也没再推辞,而是喊住司宁宁坐下稍等,随后就进了房间,再从里面出来时,张月梅手里多了一个包裹。 “一码归一码,你是个实诚的孩子,干这行挺风走险不容易,婶儿也不占你便宜。”张月梅把油纸包裹塞进司宁宁筐里,顺势又帮司宁宁把背筐筐口的布仔细遮好,“我家那口子平时在厂里上工,家里就我带着孙女,基本天天都在家……你认了门,下回再有什么,直接上门来就是。” 这次司宁宁也没再推辞,道了声谢便提着筐走了。 而司宁宁一走,张月梅就用自家的秤把肉称了一遍,不出意外,三斤又二两…… 张月梅喜上眉梢,可喜完之后心里又有些复杂,思忖着等下回司宁宁再来,一定要从别的地方抠搜点什么下来补贴点司宁宁才好。 要达到长久利益,需得双方维护,单方面占便宜可要不得。 司宁宁从家属楼出来,掐着点转去了橡胶厂。 猴头在,顾阳他们倒卖渠道主要就是橡胶厂这片,自然也在, 司宁宁这回目的不是倒卖,意思意思卖了几斤肉,她就提着背筐先走了。 而橡胶厂后门一行人倒卖得差不多了,顾阳等人翻墙离去,猴头个头矮,没那么大的本事,收拾了一下空背筐、背篓又收好钱,打算原路返回,结果刚拐过巷子一角,猴头步子倏地顿下,“东东?” 司宁宁双手环肩,后背依墙,嘴里刚嚼完一粒巧克力豆,余光扫见人影,她懒散偏过头来,“嗯。” 司宁宁是被高温烘烤的提不起劲来,所以才会依墙借力,殊不知她这副模样倒映在猴头眼里,变成了耍帅。 猴头挠挠头问:“你怎么还不走?” 司宁宁收起身上懒洋洋的气息,“换个地方说话。” 猴头呼吸一敛,整个人都正色起来,他左右在巷子打量一圈,冲司宁宁点点头道:“跟我来。” 司宁宁跟在猴头身后,原本以为猴头会带她去个什么隐蔽的犄角旮旯,却没想到在巷子里一通弯弯绕绕之后,两人出现在了废品站的后门。 司宁宁剑眉狐疑皱起,却见猴头蜷起拳头在门上三长两短,很有规律地敲了敲,等开门的空档,猴头回过头故作恶狠狠地叮嘱:“我信得过你才带你来这里,你可别转头把我卖了,要是你把我卖了,阳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司宁宁迟疑点头,小木门在这时打开,管废品站的老头探出脑袋,“你个小犊子,这个点儿敢往这里跑……” 老头看见了司宁宁,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停住,惊诧犹疑的目光扫向猴头。 猴头贱兮兮的笑:“舅爹,这是我兄弟,绝对信得过!我带他过来说点事,说完就走!” 【舅爹:意通舅爷爷。】 废品站老头瞪了猴头一眼,暗骂猴头傻小子没有警惕心,头一回带人来就把他们的关系全摊开了。 可到底有司宁宁这个外人在场,废品站老头没说什么,将门拉开一条缝隙侧过身让他们进屋,期间叮嘱道:“就在隔间里说,说完赶紧走,大白天的人来人往,你们真是……” “晓得了晓得了!”猴头摆摆手不乐意听他唠叨,扯着司宁宁跨过横七竖八的烂木头进了小隔间,“啪”的一下关上门。 “你咋长的?”猴头转过身,上下扫视比他高半个头的司宁宁,“长这么高的个子,手腕这么点细?” 说着话,猴头还伸手将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圈出一个圆形。 司宁宁心底一凸,不悦道:“我有正事跟你说,你扯那些歪七歪八的事作甚?” 猴头倏地反应过来,左右晃动脑袋扫视,“我这、我这不随便唠一句吗?” 隔间很小,除了那道小门以外,只有一个长40高20的长条形换气口,整个空间密闭而幽暗。 猴头打量完一圈,一躬身胡乱扯过几张烂报纸铺在地上,示意司宁宁坐,“这儿平时就偶尔放放东西,条件差,别嫌弃!” 司宁宁找过来,猴头心里其实有一些猜测。 等司宁宁坐下后,猴头盘腿坐在司宁宁对面,粗糙的手叠在一起,紧张又激动的反复搓着,“说!” 行内人心思活络,猴头猜出苗头,司宁宁一点也不意外。 她不方便露面,既然做出决定找人替她办事,这会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司宁宁直接进入正题:“我手里有货,但是出来活动的时间不多,想问问你口袋大不大,能吃下多少?” “啊这……”猴头抿了一下略厚的嘴唇,颇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你不用觉得为难。”司宁宁观察猴头神色,继续说道:“如果担心货会压在手里,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谈。” 猴头收回手,问:“什么方式?” “我负责供货,你负责卖,我会把我的价格告诉你,至于最终成交价你加多少,只要卖出去,那些都是你的。” 司宁宁心里算过,猴头从她这按照五毛钱一斤收走大米都能吃毛利,其他方面自然也有赚头。 而且这些买卖都是顶风作案,说是只吃“毛利”,最后进入口袋的真的只是“毛利”吗? 果不其然,猴头一听就来了精神,“真的假的?你手里都有什么?价格都怎么算?” “米、面、富强粉、精麦粉这些渠道我都有。”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司宁宁心里留下后路,没说这些东西是自己的,只说是渠道。 如果猴头还算聪明,或者身后还有更大的人物,为了长久的利益,他们就不会轻易动她。 非但不会动她,暗中或许还会选择袒护保她。 “肉和布这方面也有,只是这两个渠道还不太稳,如果你这边能稳定,后续我可以争取一下,至于价格,就按照平时我在黑市的售价来。”司宁宁淡淡道。 猴头皱起毛毛虫似的眉毛,心里飞速盘算。筚趣阁 司宁宁带来的东西品质好,经他倒手,超出黑市的价格也能卖出,可问题就出在…… “你能保证吗?货的质量?”猴头严肃问。 司宁宁颔首,“能。” 默了半晌,司宁宁刻意压低声音补充:“都是大城市上来的货……” 言罢挑眉,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来了一句,“你懂的。” 一句“大城市”入耳,猴头看待司宁宁的眼神都变了。 短短几句话,彻底坐实了猴头心里的猜测,司宁宁背后果然有大靠山。 如若不然,大城市上的货,怎么能通过层层把关运往这种小地方? 越想,猴头一颗心就越发激动,登时拍板做下决定,“行,这事我干!” “不过我一个人能力有限,能拉阳哥他们入伙吗?”猴头说着,小心翼翼看了司宁宁一眼,“那兄弟三看着不好惹,其实命苦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卖命来干这个。” 猴头干倒卖是为了搞钱养家,顾阳兄弟三干这行却是走投无路,绝地求生,处境是不一样的。 可因为兄弟三个胆大团结,倒卖的生意干起来也迅速,猴头刚入行那会儿也曾受过他们的照拂,现在有赚钱的路子,猴头第一时间也想拉他们一把。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阿谣可以拥有五颗小星星吗?(可怜眨眼) 评论区点一下五星好评,评论跟阿谣互动一下好不啦?要是不知道讲什么,就盲夸!(叉腰嘿嘿嘿) 第204章 姜还是老的辣 司宁宁颔首,“我只管供货,其他的我不管。” “对了。”司宁宁抬眼看猴头,“你认字吗?” 她供货,猴头他们负责卖,那么货款只能再第二次供货时才能拿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拉扯,账肯定要记一份。 猴头挠头,支支吾吾:“额……这个,我、我是不会认字,但是阳哥他们好像会。” “我十天半个月会过来一回,具体时间不好说……这事要打算干,就得记一份账,处处罗列清楚免得扯皮。”司宁宁轻点了一下头,斟酌一下继续道:“距离我下次过来还有时间,你可以找他们商量商量,这几天我尽可能抽出空闲过来跑一趟。” 猴头连连点头答应,“我来县里来的频繁,要是我不能来,我就提前把消息告诉我舅爹,你到时候来这边,他会告诉你情况。” “行的。” 事情说完,两人打开隔间的门。 司宁宁的打扮很有标志性,刚才他们进门谈事情的时候,废品站老头躺在摇椅上琢磨了好一会儿,想起司宁宁就是上回过来淘金的那个。 这会儿司宁宁从隔间出来,废品站老头看了一眼猴头笑嘻嘻的脸色,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谈成了,因此看待司宁宁不由更亲切了一些。 废品站老头主动开口问道:“小同志,你上回过来淘金没淘着什么好的,这回我得了点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时间已经不早,司宁宁都已经准备走了,听见这话,她顿下脚步“哦?”了一声。 废品站老头进入小隔间一通摸索,再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个锦囊似的旧口袋。 司宁宁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碰撞的声音,猜测是铜钱、钱币一类的东西。 废品站老头扯开松紧绳把里面东西倒了出来,是钱币,却不是铜钱,而是袁大头…… 袁大头在后世不值什么钱,品相保存较好的,一枚价格大概在300-500元之间,而且因为发行数量较多,司宁宁觉得没什么收藏意义。 正打算摇头,司宁宁却眼尖,看见老头手中七八枚袁大头中,夹杂着一枚较为独特的钱币。 周遭一圈盘龙吞日的花纹,中间印着“壹角”的字样,司宁宁将那枚小巧钱币拿过来翻了个面查看,另一边印着十几个字,“洪宪元年hu南开国纪念壹角银币”。 司宁宁心头一跳,淡淡道:“这个看着有点特别,怎么卖?” “这种老钱一般都是我们自己收着,私下往外卖是跟铜钱一个价,两角一个。”废品站老头“嚯嚯”笑了两声,摆摆手继续道:“你跟我家这个小子年纪差不多大,又是交好的,你要是喜欢这个,就给了你。” 这话明听挺敞亮,可细品条条框框却多着了。 这是担心猴头不够谨慎,怕被司宁宁暗下黑手,所以出来试探卖好来的。 如果司宁宁接受,那就说明愿意跟他们一条船,如果不接受…… 司宁宁明白这些道理,心里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随后不动声色收了钱币,敛下眉眼主动问:“您贵姓?” 废品站老头眼中闪过欣赏之色,和善笑道:“免贵姓程。” “程老。”司宁宁轻轻颔首,“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回去还要交接,就先走了,这几天我会抽空再过来一趟。” 双方说好,司宁宁走之前目光又在废品站屋里扫是一眼,冲着程老头提了一句:“如果后续有类似的钱币可以留意一下,我按照市价三倍收。” 三倍价格足以表现出对这“钱币”感兴趣,更高的价格司宁宁当然也愿意给,但是那样太打眼,容易引起怀疑。 “放心好了小同志,大件儿不好藏,这些小东西还是没问题的。”程老头保证道。 司宁宁颔首,从后门离去。 找了个角落进入空间,司宁宁去掉一身行头,十分钟内搞定洗澡洗头外加卸妆,又用十分钟吹干头发并且编好麻花辫,换上出门时的衣服,司宁宁晃身出了空间。 出巷子去了国营饭店,楼上楼下看了一圈,不见徐淑华她们,司宁宁转身下楼,去了国营饭店斜对角的供销社。 “为人民服务!同志,你要点什么?” 柜台里站着的,还是上回那个叫小荷的年轻女售货员。 司宁宁愣了一下,顺口接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随后才说明来意,要买本子、铅笔还有煤油灯。 小荷同志一躬身,从底下绿色玻璃柜拿出两样铅笔给司宁宁介绍,“煤油灯八毛一盏,煤油一瓶两毛,下回过来退瓶子能退五分……铅笔有两种的,像这种带橡皮的一分五一支,不带橡皮的一分钱一支。” 说着又蹲下身翻翻找找,“本子有格子本,还有条格本,都是两分钱一个,同志你要哪种?” “都拿给我看看。”司宁宁道。 铅笔一种通体呈现橘黄色,另一种则是带有红黑竖纹,顶头还带着玫粉色的橡皮。 司宁宁攥着黑红竖纹的铅笔,手在橡皮上压了压,橡皮很硬,表面就跟镀了一层胶质似的。 小荷同志把本子拿了上来,司宁宁随手揭开封皮打量。 本子纸质呈现黄色,纸质很薄,橡皮这么硬,估计错别字还没擦下去,就能直接把本子层破。 司宁宁做出选择,手在本子和橙黄铅笔上点了点,“两种本子各要二十个,铅笔要不带橡皮的这种,要二十支。” “行的。”小荷同志蹲身搬出一摞本子,又提出一袋子扎成捆的铅笔,数前打量了司宁宁一眼,笑道:“我记得你,你是知青。” “买这些是为了扫盲班的事?我们大队那边也听了些风声,具体怎么安排还不晓得呢。”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是生产队让顺路带回去的。”司宁宁点点头,随意唠了几句,“对了,这儿有钢笔和单独的橡皮卖吗?” “供销社有墨水,钢笔和橡皮得去百货大楼买。” “那再给我拿一瓶墨水。” “有两个颜色,红的和黑的,知青同志,你应该要黑的?” “嗯……”司宁宁顿了一下,“一样来一瓶。” “行!” 墨水一毛二一瓶,用完了带瓶子过来能退两分钱。 一通买买买算下来,前后只花了一块八毛四。 司宁宁利落付钱,额外多花了一分钱让小荷同志用大张油纸把本子包起来,小荷同志应下,外面还用细麻绳缠了两道方便司宁宁拎着。 “谢谢。”道了声些,司宁宁拎着朝外走去,刚出供销社大门就撞上从转盘那边路口走在的知青众人。 “蒋月,徐淑华!”司宁宁步子快了两步。 两边碰头,彼此都有收获,却都异口同声地问:“你们买了什么?” 众人同时一愣,露出笑颜道:“先去国营饭店,坐下说!” 司宁宁不太饿,花两分钱点了一份粥,国营饭店赠送一小碟咸菜,她先端着上了楼,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下。 早上出门时背着竹篓,等徐淑华他们的空档,司宁宁轻点了一下东西,把墨水和铅笔全部装筐,本子一大摞塞不进去,就暂时推到桌角贴墙放着,走的再拿。 徐淑华他们很快也上楼来了,和上回一样,条件好的吃得好,条件差的就点便宜的,能吃饱肚子就行。 “我们买了冬瓜,南瓜,还买了一个西瓜,大家一起凑钱买的。宁宁,你买的什么?” “我买了点铅笔和本子,还买了两瓶墨水……西瓜是凑钱买的吗?你们花了多少?算我一份。”司宁宁主动开口道。 蒋月摆摆手,“不用你出钱,买的时候大家都算好了。” 咬下一大口饼子,蒋月口齿含糊:“你平时有好事总带着我们,这回就别跟我们扯这些了。” 司宁宁眼眸打趣:“那行,这回我就厚着脸蹭一回,回头吃多了,你们可不能怨我。” “不怨你不怨你!”李凌源乐呵呵附和。 桌上有说有笑氛围很好,女孩子一边吃,一边计划接下去要去哪里,最后拍板作出决定,去百货大楼转转。 男知青们竟然也跟着符合,“那我们也去呗,来镇里几回了都没去过这儿的百货大楼,看看有什么要买的没?” 司宁宁一直记着刚才供销社售货员说的,钢笔和橡皮得去百货大楼买,所以当然不会有异议,饭后跟着众人一起去了百货大楼。 镇里百货大楼只有上下两层,每层一百二十平左右,边角打了简单的隔断,剧中部分则用绿色的玻璃柜台隔开,买的东西供销社多一些,品质也稍微要高一点。 事实证明,不论是哪个年代,女性大多都对逛“商场”十分热衷。 徐淑华等人身上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逛起来丝毫不影响兴致,偶尔在边角小隔间铺子里看见好看的花布,或者成衣裙子什么的,都会驻足下来,不约而同地压低声音,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那些衣服其实款式十分简单,而且很保守很老旧,徐淑华她们喜欢的不得了,司宁宁却完全t不到好看的点在哪里。 因为要买东西,小转一圈下来,司宁宁跟徐淑华她们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脱离了小团队自行转悠。 一路买好钢笔和橡皮,司宁宁称了两斤果丹皮,转身找徐淑华她们的途中,司宁宁留意到百货大楼有蚊帐,没忍住上去问了问,“你好同志,蚊帐怎么卖?” 柜台大姐坐在椅子上,懒洋洋趴在柜台边缘,听见问话,懒洋洋支起脑袋扫了司宁宁一眼,“蚊帐有两种,白色的五块,粉色的是喜帐,要八块。” 五块八块的对别人来说不是一笔小钱,可对司宁宁来说,就是小钱。 “能拿过来给我看看吗?有什么区别?” 蚊帐卖的不便宜,平时没什么活儿,随意柜台大姐一直都挺懒散的。 不过懒散归懒散,服务态度中规中矩,司宁宁说要看,她转身就拿来了两团捆好的大包裹,倒也让人挑不出大错。 “这两种除了颜色不一样,质量是一样的。喜帐额外送一对蚊帐钩。”说着话,柜台大家蹲下身,翻出一副用硬质塑料袋包着的蚊帐钩。 司宁宁埋头摸着两个包裹边角,感受质量差别,柜台大姐扫视她道:“姑娘,你是结婚要用还是怎么的?这个一般都是男方买。” 司宁宁动作微微一顿,颇有些尴尬的解释:“不是,就是自己用。” 两种蚊帐质量确实都是一样的,不过粉色质地更透,白色相比没那么透,司宁宁考虑实际情况,更偏向白色的蚊帐:“大姐,我想要这个,不过蚊帐是不是还得要劵?” “是的,要一张工业券。” 工业券吗…… 司宁宁把手里东西放在柜台上,侧过身假意在背篓里找券,实则从空间摸出一大捆票券出来。 司宁宁打散捆票的毛衣绳,扒拉半天才扒拉出一张印着“工业品购买券”的纸票出来。 把翻乱的票收进空间,司宁宁把钱和票一起递给柜台大姐。 两张两块,两张五毛,都是整钱,加上一张半新的工业券,柜台大姐接过去后,没忍住又打了司宁宁几眼。 原本心里还咕哝司宁宁什么来头,出手这么阔绰,但见司宁宁那张白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小脸,心里登时门清了一些。 这指定是那位领导家的姑娘,打着买东西的名号过来视察的! 想到这里,柜台大姐态度不由正经热情了一些,“那、那,我找个东西给你装一下,你好拿?” 司宁宁也没多想,看了一眼捆成豆腐块的蚊帐,归正是归正,但也确实不好下手拿,于是便点了点头,“那行,谢谢大姐。” “不客气!咱们都是好同志,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柜台大姐“哈哈”一笑,很快找来一个蛇皮袋,动作利落把蚊帐装了进去,末了攥住袋口积极的递给司宁宁,“来,同志,你拿好!” 司宁宁脑袋偏了偏,弯弯眉一闪而过的轻皱,不是很明白对方前后态度转变的原因。 第205章 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已经结清了钱,司宁宁也没多想。 提起蛇皮袋和放在柜台上的东西,又道了声谢,司宁宁转身去跟徐淑华她们汇合。 路上先跟男知青们撞上,李凌源和宋书瀚各自抱着冬瓜、南瓜,只有莫北空着手。 于是乎,莫北接手司宁宁手里的蛇皮袋,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 从百货大楼出来,蒋月想着买桌子的事,央着司宁宁带她去废品站。 司宁宁已经改头换脸,等一通弯绕再次来到废品站,程老头自然认不出她来。 进废品站的知青有点多,程老头怕人多会出现浑水摸鱼的情况,所以跟在知青们身后时不时盯一眼。 司宁宁则因跑了一上午,腿酸得厉害,跟程老头打了声招呼就坐在门口摇椅上等着了。 还别说,摇椅前后晃荡,时不时再摇一下蒲扇,怪舒坦的。 司宁宁整个人窝进摇椅里,脚尖点地晃荡,门外天空太刺眼,司宁宁把蒲扇盖在脸上,刚舒坦没两分钟,身侧忽然传来脚步声。 原本以为是程老头过来了,揭开蒲扇一角才发现是莫北。 “……” 四目相对,沉默半晌,司宁宁先败下阵来,挺直身子坐起,“怎么了吗?” “他们还需要等一会儿,你不去邮局吗?”莫北问。 “额……” 怎么又扯到邮局上面了? 司宁宁有点懵,又听莫北清冷嗓音继续传来:“我……我陪你去,如果有包裹,我帮你拿。” 司宁宁还没说话,离他们最近的蒋月先一步扭过头来,“司宁宁你们去!不用管我们!” 早上司宁宁没去邮局,是因为没有信要寄。可现在的情况是,马上买完东西就要回家了。 邮局有没有包裹不知道,但怎么也应该去看一眼,万一有呢,不去岂不是错过了? 众人的心思,司宁宁能理解。 她小脸皱了皱,在莫北和蒋月的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应声,“那行,那东西先放在这里,我们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嗯!” 司宁宁知道邮局大概范围,但其实一次都没去过。 跟在莫北身后,一直到邮局,司宁宁心里想的始终都是:只要有后娘和继妹在,她就不可能收到司家寄来的信件或者包裹。 可事实上,司宁宁刚把户籍页递进窗口,工作人员就说有她的信件,从京市来的。 司宁宁不可置信愣了一下。 还真有她的信? 大概等了有两分钟,司宁宁才拿到信件。 捏着信封朝外走去,司宁宁看着牛皮纸信封上熟悉的字迹,一些片段式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两个世界的记忆交错,有她的,也有原身的。 只那一瞬间,周围一景一物以及嘈杂声音倏忽淡去,随即浮现眼前的,是来自身穿着西装革履的父亲冷漠厌恶的眼神,还有一身麻布衣衫,掐原身、打原身的中年妇女。 司宁宁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情绪,还是曾经原身的情绪,只觉得在短暂瞬间,无形中好似一只大手将她的心紧紧攥住,让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那一个个或冷淡或恶毒的眼神,像是钉子一样,狠狠钉进她的大脑神经,脑袋好像也在瞬间变成了铜锣,被人砸得嗡嗡作响。 司宁宁脸色煞白,额间浮现一层冷汗,脚步发软,整个人站不住脚软了下去。 “你怎么了?”莫北发觉不对,及时扣住司宁宁手腕,才避免她摔倒的下场,“司宁宁?” 起先以为司宁宁是被绊着,直到看见她难看的脸色,以及额头浮现的汗珠,莫北才发觉不妙,“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他虽吐字很少,看似镇定,实际整个人都十分的急躁不安。 司宁宁思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强撑一丝意识扥住莫北衣摆,声音带着自身意识不到的轻颤:“我、我没事……天太热,我坐一下就好。” 莫北看向司宁宁抓住他衬衫一角的手,白皙手背青筋鼓起,修剪圆润的指甲和指节,因力道之大而泛起一圈扎眼的白。 “我带你去阴凉地方坐坐。” 莫北沉默拧眉,将司宁宁带到角落阴凉地方。 可他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质疑。 真的…… 只是天热的缘故吗? 真的,没事吗? 当然不是。 那些曾经被司宁宁封存在深处的记忆,伴随70年代司宁宁的记忆一起翻涌起来,看似愈合的伤疤再度被大力揭开,一颗心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那样淡漠、厌恶,居高临下像是看臭虫一样的眼神,反复穿透司宁宁的心。 一种阴翳、痛苦、怨恨、卑微和极致的委屈笼罩着全身,司宁宁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缓缓蹲下身。 ——粑、粑粑,宁宁五岁生日啦!要粑粑抱,粑粑…… ——走开!管家,把她抱走! 五岁时的厌恶呵斥。 九岁将她推开的大手。 十二岁踩烂蛋糕的高定皮鞋。 还有十五岁,打在脸上的巴掌和一次冷过一次的眼神…… 反正多么优秀,都还是会被厌恶,她早就不期待了,早就不期待了! 可是…… 司宁宁或许坚韧,或许善良,或许乐观,可她是人。 是人就会有弱点,亲情、家庭,就是她的弱点。 她的经历,和70年代司宁宁的经历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无形中,将心中复杂的感受扩大数倍。 司宁宁眼眶酸酸胀胀,眼泪如雨滴一般连绵落地,心里腾起一股恨意,彻底被情绪支配。 她恨他们! 不论是70年代的司振南,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司父。 司宁宁都恨他们。 恨他们生而不养,恨他们的冷血无情…… 既然厌恶,既然讨厌,既然恨她、不喜欢她,那为什么要生下她? 司宁宁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她不会原谅他们。 永远,都不会! 心里做出决定,可脑海中的记忆仍然不停地在翻滚。 司宁宁下唇被咬得发白渗出血迹,胸腔浓烈的恨意让她整个人都在发颤。caso 然而就在她想起越来越多痛苦的记忆,越陷越深时,司宁宁的肩膀忽然被人牵制住,有人在用力摇晃着她: “司宁宁,司宁宁!” 司宁宁仿佛身处幽暗的冰层下方,山涧滴泉一般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入耳中,那瞬间,像是有人破开冰层,试图将身处绝望境地的她,重新拉回现实。 可是,是……谁呢? 眼泪模糊眼眶,司宁宁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下来,镇定下来,可是心里的委屈和不甘一寸一寸消磨她的理智,让她无暇细想。 “不论、不论我多么努力,变得多么优秀,爸爸,爸爸也不会爱我,甚至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再也不要他爱我了!” “我再也不要被抛弃了!” 因为知道不会被爱,所以不去奢求。 不会奢求,就不会被抛弃。 司宁宁双手捂脸,眼泪从指尖缝隙渗出。 她在哭父亲的冷漠,哭自己的委屈和痛,可声音稀碎,每一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凌迟她矛盾的内心,更是狠狠扎在莫北心头。 莫北想象不出来司宁宁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心里想要对司宁宁好,想要看见司宁宁展颜而笑的念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强烈,更如烈火燎原一般,愈演愈烈。 “夏季烈日炎炎,可是也会有雨天,可那又怎么样?太阳不会一直在,但是会一直有太阳。”莫北拳头紧了紧,扣住司宁宁手腕,将她捂脸的手拉开,引导她与他对视,“爱……重视你的人也是。” 拇指蹭去司宁宁眼角长睫晶莹泪珠,莫北清冷眼眸闪过复杂,继而缓缓温柔下来,“或许不是每个人都重视你、爱你,但是一直都会有人重视你,将你捧在手心,纳入首要位置。” “你是温暖的小太阳,知青点的每个人都需要你,每个人都将你放在重要的位置,未来还有更多的人会认可你。” 一贯清冷淡漠的人以一个笨拙、文艺又保守的方式安慰着落泪的女孩:“偶尔一个刺儿头,根本不重要,忘了那些不好的事。” 司宁宁眼尾通红,沮丧摇头,“除了姥姥,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我。即使表现出喜欢,也是因为他们看见的都是表象,如果是真实的我……” 司宁宁没有说下去。 阴翳,敏感,自卑,负能量,谁会喜欢这样的人? 内心深处缺陷击垮了司宁宁一贯的明朗自信,此时此刻,她不仅敏感,更是陷入深度的自我怀疑中。 “怎么没人喜欢你?我就……” 莫北打断司宁宁继续胡思乱想,话说到一半,他星眸晃动转移话题:“大家都喜欢你。看不出来吗?每次有事大家都会征求你的意见,你,很重要,远比你想象的重要得多。” 像是在安抚司宁宁,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你很重要”四个字,莫北咬得格外的重。 司宁宁情绪激动,额头布满细汗,莫北手掌并拢给她扇风,持续温声引导:“你很聪明,知道怎么调整情绪,对吗?” 莫北心里其实有某种猜测。 司宁宁突然变得这样敏感脆弱,一切起因都是那封刚收到的信。 而那一句“无论变得多么优秀,爸爸都不会爱我”,足以说明寄信人的身份。 不知怎么的,莫北忽然就想起很久之前,大概刚下乡的时候,他曾偶然撞见的一幕,那时司宁宁卷起衣袖,纤细的胳膊上伤痕累累,青紫交错密布…… 是被打的痕迹。 想到某种可能,莫北垂下眼睑,前一秒还温柔的眸子顷刻间阴翳下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控制语调,温柔安抚司宁宁:“既然已经脱离了那里,就不要再想了,我们永远活在当下。” 爱你的人,永远会爱。 愿意陪着你的人,始终都会陪伴你。 那些不爱你的,轻视你的,更不必上心。 清朗温柔的安抚下,司宁宁情绪渐渐平复,红着眼眶与莫北对视,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良久之后,她垂下眼帘,迟疑点头沉闷“嗯”了一声。 “乖。”莫北心里倏忽一松,星眸微微弯起奖励似的在司宁宁发顶轻柔揉了一把,“渴不渴?” 哭了那么久,也该累了。 司宁宁缓缓摇头,仅是片刻,她唇瓣张合声音低哑:“眼泪干了,脸上不舒服……” 司宁宁已经平静下来,想起刚才当街哭鼻子的行为,加上刚说的那些话,她难为情地垂下眼眸,不自然避开了莫北的视线。 “我带了有水,我倒着给你,你先将就洗把脸。” 牵引司宁宁蹲到邮局一侧的台阶边缘,莫北拧开水壶盖子往外倒水,司宁宁洗脸时,他腾出手在口袋里摸索,赶在司宁宁用袖子擦脸之前,把帕子递了过去。 司宁宁望着递到跟前淡蓝色的帕子,愣了愣,迟迟未接。 莫北手又往前递了递,“嗯。” 司宁宁接过帕子,帕子质地不算很好,但是颜色清新干净,贴上脸时隐隐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味。 草草擦去脸上水分,看着因沾染水渍渐渐呈现斑驳深蓝的帕子,司宁宁还回去的手倏地又收了回来,“谢谢你,我、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怪埋汰的,司宁宁真不好意思还回去。 无关痛痒的小事,莫北本来想说不用,但见司宁宁神色认真,便默许了。 莫北重新将军用水壶斜挎在身上,语调清冷中透露两分温柔虔诚的韵味:“休息好了,我们要回去了?” “嗯。”司宁宁颔首轻“嗯”一声,才走几步,她纤细眉头挣扎皱起,“我刚才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才……” 犹豫再三,司宁宁唇瓣张合压低声音恳求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那些事情司宁宁自己都不愿意回忆起,更不希望被别人知道。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莫北能立刻忘记。 “跟别人说什么?说你太想家所以哭鼻子了?”莫北佯装对刚才的事情不知情,“放心好了,大家都想家,他们哭得可比你凶得多。” 这话半真半假,司宁宁却明白,莫北是在跟她统一口径。 第206章 心意 司宁宁心中微松,唇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丝丝的怅然弧度:“莫北,谢谢你。” 明明眉眼弯弯,和平时的温柔恬静如出一辙,却不知为什么,莫北只觉得胸腔像是燃起了一把无名的火,既气恼又压抑。 温暖像太阳,温柔如月亮一般的姑娘,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过去? 可这事除非是司宁宁主动说,要不然根本无从问起。 莫北剑眉渐渐拢起,颔首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两人回到废品站,蒋月等人已经挑好了东西。 来前司宁宁曾说过,废品站捆扎另外收费,为了省下费用,蒋月等人是带着绳子来的,这会儿已经将木板桌角什么的都已经捆绑好了。 见司宁宁和莫北从拐角绕过来,蒋月兴奋跳脚:“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司宁宁,你看我挑的,不错?!” 蒋月拍拍身侧扎紧的木板,一晃眼扫见司宁宁泛红的眼眶,她手上动作慢下,两步走近司宁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收到家里的信了,有点想家。”司宁宁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莫北,继而视线扫视众人,“既然都买好了,大家商量一下怎么拿回家!” 女孩子离家这么久,收到家信会哭、会想家并不难理解。 “慢慢适应,以后过年还是能回去探亲的。”蒋月安慰了司宁宁几句,又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几个拿瓜和小件儿,李凌源和宋书瀚背桌板。” 蒋月和李凌源他们各自都挑了一些木板,回去就能组成两张小桌,正好一边一张。 木板分量不轻,李凌源和宋书瀚两个男同志不好意思看女同志为难,就说让女同志们拿小件,他们两个背木板。 “那走,要是没其他东西要买,就可以准备准备回家了。”司宁宁颔首,李凌源他们还是挺照顾女孩的。 “该买的都买了,再想买也没票的啦。”李凌源嘿嘿笑,扛起木板往外挪,“走!回家!” 蒋月她们分别抱着冬瓜、西瓜、南瓜,除此之外再就是拎了一些小物件儿,司宁宁相对清闲一些。 莫北帮她拿了蛇皮袋,她身上负重除了背篓,就是手里拎着的那一厚摞的本子。 莫北跟李凌源和宋书瀚说的是,路上背不动了他们可以换着来,却遭到了两人拒绝。 莫北身上的负重可能比不上他们,但是东西拿得杂,大包小包一堆,要是来回倒腾,回到知青点又得多延后一个点儿了。 回家路上,司宁宁因为心情不佳,不想在交谈中影响到徐淑华她们,所以才故意放慢脚步的,莫北大抵是出于不放心,一直默不作声地陪同在她身侧。 走进大山地界,偶尔看见路边山坡有不知名的小花,莫北还会尝试腾出手摘一朵、两朵的,递到司宁宁跟前。 司宁宁能感受到莫北的特意照拂和陪伴,但是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并不好受。 就好像是莫北一直记得之前的事,提醒她的狼狈。 司宁宁不想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别人喜不喜欢她,重不重视她,其实没什么所谓。 她只是…… 不想再经历那种被抛弃,被推开的感觉了。 司宁宁侧身顿住脚步,眉心微微隆起望着递到眼前的花。 “这是交换,提前给的……”莫北攥住花的手紧了紧,又往前递进一分,“我晚上想吃上次那种汆面,可以吗?” 邮局的突发情况,让莫北更加确定对待司宁宁的心意。 他想对司宁宁好,想护着司宁宁,更希望能和司宁宁多一些交集,可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和借口。 司宁宁原是迟疑,听见莫北这样说,她心知是自己过于敏感,不觉又有些抱歉。 撇去在之前的事不谈,莫北好歹也帮她拿了一路的东西…… “做饭就是搭把手的事,不用讲究报酬……下回你想吃什么就说,我有时间就帮你顺带做了。”司宁宁接过花,随意插在腰间背篓,垂下眼睑时睫毛下耷,浓密如帘,“其实徐淑华她们也有拿手的饭菜,她贴的饼子就很好吃……你找她们,她们也会帮忙的。” “好。”莫北剑眉微扬,轻浅应了一声。 返程时“回家”说得轻松,可等回到知青点,已经是下午四点以后,李凌源和宋书瀚累得够呛,进屋放下东西坐在桌边就不想动弹了。 别看那些木头木板没多少,实际都是好料子,一路背回来真的挺不容易的。 知青点有头天夜里烧好的水,蒋月优先给两个大功臣倒上水,随后提着水壶转向大家:“你们要喝吗?快去拿杯子来!” 莫北把军用水壶递了过去,接了点水喝了两口,就转身往外走:“你们歇着,我去队长家借刨刀。” 李凌源和宋书瀚趴在桌上,一个蔫蔫点头,一个无力挥挥手,表示赞同。 莫北走后,司宁宁拿盆去了井边打水好好洗了一把脸,又把脖子上的汗都擦去,这才觉得舒坦多了。 稍作休息等身上热劲儿褪去,司宁宁又开始新的一轮忙活。 今早出门太早,几只兔子都没来得及喂,刚才进屋司宁宁过去看过,兔子精神头还算不错,就是笼子底下多了不少湿迹和一粒粒儿的黑色屎蛋,得尽快清理才行,要不然天热屋里容易出味。 司宁宁拎着兔笼往外走,蒋月见状把脸盆推进床底跟了上去,“是不是要喂兔子?我记着今天出门到回来还没喂过。” “嗯。现在天热,咱们在家的时候就把它们拎出来,屋里好散散味。”司宁宁点头应声,又道:“你去掐萝卜叶喂兔子,先从左边那垄地,挑外围一圈的老叶子掐,嫩叶回头没菜的时候,咱们自己吃。” 蒋月点头,却没走开,“我先跟你一起收拾,学一学……一会儿咱俩一起摘叶儿去。” 司宁宁失笑摇头:“这有什么好学的?就把屋里扫一扫,浇点水蹭干净就行了。” “你活儿干得仔细,我看你怎么干的,以后我就按照你的方式干。”蒋月固执发表自己的见解,已然是把司宁宁当成的模范标杆看待。 司宁宁干脆就由着她去了。 两人把堂屋收拾干净,一起去门前一侧的自留地里掐萝卜缨子。 司宁宁之前在自留地周围围了一些刺杉木,那会儿几只鸡没完全长大,还能防一防。 现在几只鸡已经开始陆续下蛋,“造”的能力比之前更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都能拍着翅膀飞进菜地里啄菜叶了。 司宁宁扫视一圈,带着蒋月一起优先把鸡啄过的叶子摘下,“过阵子就能拔萝卜吃了,到时候还要见缝插针种下别的菜。让鸡这么啄下去肯定不行,得抽空把周边围起来才行。” 说着话,司宁宁手指指着菜地边缘来回划拉,“最好扎个篱笆,还得腰高才行。” “那就明天呗!反正明天也休息。”蒋月眼睛一转,笑嘻嘻道:“让男知青来,今天先让他们休息休息,晚点我去跟他们说!” 司宁宁浅笑点头。 她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女知青力气没男知青那么大,围点树枝刺藤什么的还能帮上忙。 扎篱笆要把竹子扎进土里,如果力气不够,稳固性和使用寿命就都得不到保证。 “为啥可着这边一垄地掐?”知青点开出来的自留地不大,分为三小垄,司宁宁只让掐左侧的一垄地,蒋月有些不解,“那边种的不一样是萝卜吗?还是说有什么讲究?” “哪有什么讲究?”司宁宁摇头。 兔子还小吃不了太多,估量掐的叶子差不多了,司宁宁起身往回走:“淑华说留点儿等萝卜成熟的时候一起做腌菜吃,能吃好一阵子……还要留点开花接种,备着明年种。”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考虑得都这么周全?”蒋月跟在司宁宁身后,她怀里抱的叶子多,起身时掉了几片,忙着蹲身捡起才又跟上,“害……看来我有的学了。” “你想学就慢慢学呗,又没人要求你立马就会。”司宁宁道。 司宁宁能感受到蒋月身上的变化,之前的极端和得过且过,现在朝气积极,都是今天从镇里回来才有的改变。 可能是收到了来自弟弟的信,心里大石头落下了。 又或者是终于把攒了两三个月的东西寄了出去,心里积压的负重稍稍松散,让她有一丝丝喘息的机会的缘故。caso 具体是什么,司宁宁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样的改变对蒋月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大概人和人都是相互的,司宁宁的温柔和看待事情的长远目光,一直影响着知青点的所有人,而此时此刻,蒋月不经意外露的憨厚与明媚,同样影响着司宁宁,将她心里从镇里一路带回来的压抑,尽数驱散。 司宁宁一阵怅然,见蒋月对兔子的事情上心,她唇瓣弯了弯蹲在蒋月身侧,一边投喂小兔子,一边把对兔子的了解告诉蒋月,“家养兔子和野生兔子有点区别,家养兔子活动量没那么大,投喂时要注意,一些含水分大的菜叶萝卜包括瓜之类的,不能多喂,要不然兔子会窜稀。” “清早割回来的草也要晾一晾,带露珠的不能直接喂,跟前面说的含水分多的蔬菜差不多原理,吃了会影响兔子肠胃,到时候拉稀是小毛病,严重了会死。” “这么严重!”蒋月递萝卜叶子的手突然收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喂。 司宁宁晃晃脑袋,示意她不要紧张,“不要总是吓唬它们,应激反应也会造成兔子受伤……嗯,大概就是这些。” 见蒋月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司宁宁轻声安抚:“你不要紧张,其实没那么严重,平时稍微注意点就行了。” “像现在咱们掐的萝卜叶有不少,兔子还小一口气吃不了那么多,剩余的就可以先在台阶上摊开晾着,晚点或者明天直接丢进去,兔子吃了没事。” 蒋月郑重点头,表示都记下了,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她猛地起身扎进屋里,翻出下乡时带来的旧本子趴在桌前认认真真记了起来。 李凌源和徐淑华他们歇了这么久,基本也都缓过来了,见状一个个都撑着桌子,伸长脖子朝蒋月那边看,“写啥呢?” 蒋月挺挺胸脯,明明自己都一知半解,却很神气扭动脖子、铿锵有力地告诉众人:“论兔子的正确养殖技巧!” “你咋知道的?” “司宁宁告诉我的!”蒋月下巴抬起,更得意了。 “啊,介样、那你快记啊!记完了我们都看看!” 屋里几人脑袋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司宁宁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不觉轻笑了声。 正在这时,屋侧传来一阵“哒哒哒”绵密的脚步声。 司宁宁转头打量,就看见禾谷和早苗小脸红扑扑地跑来,两小只手里还各自攥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口袋。 一看见司宁宁,两小只登时蹦跶起来,不仅跑得更快了,嘴里还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宁宁姐!” “司宁宁!” “怎么了?跑得这么急也不怕摔跤。”司宁宁手心朝下压了压,让他们不要咋呼,等人跑近跟前,她又伸手一左一右在两小只脸上捏了捏,“要是把新长出来的牙磕掉了,可就长不出来了。” “唔——”禾谷皱着眉头,小手捂住嘴巴,“才不会磕掉,你骗人!” 司宁宁扬眉浅笑,“不会磕掉,那你捂着嘴巴做什么?” 禾谷立即收回手,鼓着腮帮子颇有些埋怨地望着司宁宁。 一旁早苗脑袋偏了偏,捧着口袋递给司宁宁,“姐姐,这是红苕,二哥袋子里的也是!大哥让我们拿来的,说是口粮。” 口粮…… 司宁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红苕就是红薯以后,心里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上回霍朗说起冬薯比秋薯甜,要给她拿一些回知青点吃,她当时光想着兔子的事,加上拿了不少东西,就给忘了这茬。 没想到这会儿霍朗竟然让早苗跟禾谷送了过来……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又被骂了好几条qaq,唉!要怎么才能让读者知道,女主三观正,不是女海王,不可能同时进行两段感情,同时跟两个人陷入暧昧? 说了双男主,大家戏份都不会少,只是先后问题而已!我觉得我写的应该不算小白文?大题逻辑应该有?宝子们骂的时候能不能想想一下,什么样的才会跟多个人暧昧?那是什么动机?真的好吗? 第207章 出了这个院子,没人会知道 门口动静,屋里的知青看了个分明。 司宁宁的为人,知青点的众人是知道的:聪明,善良,也不那么计较小事上面的得失;但是有时候看司宁宁对陈家兄妹太过上心,他们总担心司宁宁会吃亏。 眼下见禾谷他们拎来口粮,众人心里的担心瞬间去了大半。 仔细想想也是,上回那么大一块肉都拿来了,霍朗作为大哥,又是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允许弟弟妹妹白蹭司宁宁口粮。 是他们把人想得太差劲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不好意思。 咋说上回那肉他们也分了好几口呢。 “那个,禾谷小同志,咱们知青点前面搭了秋千,你知道不?走,我带你过去玩秋千!”李凌源抓抓头,主动试好往外走。 禾谷歪过脑袋,躲避李凌源要摸他脑袋的手,小嘴撅起拎着眉头很是不满:“我早就知道知青点有秋千了,那秋千就是我大哥搭的!” 说罢,扬起小下巴,用“想不到”的得意表情看李凌源。 李凌源性格憨,一时之间没品出其中细节,继续乐呵呵地逗禾谷:“你知道就知道呗,那你玩过没?没玩过我带你去。” 品出一些不对味儿的宋小芸侧过头,视线隔空与徐淑华对上,两人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些许不赞同的韵味。 “我以后得了空再来玩。”禾谷摇头回答李凌源的话。 李凌源继续憨笑调侃:“咋地,小家伙你还好忙的咧?” 禾谷直接不搭理李凌源了,转过头望着司宁宁认真道:“大哥说,让我们送完东西赶紧回去,还说明天要带我们去县里,所以我们明天不过来了。” “行的,我知道了。”司宁宁点头,“你们先回去,一会儿我再过去找你们。” 霍朗明天就要去县里,她得赶紧写好给梁院士的信才行。 禾谷本来因为被勒令回家而感到不高兴,一听司宁宁一会儿还要去找他们,登时又高兴起来,牵着早苗的手蹦跶往回跑,期间不住回过头来,“那我等着你,司宁宁你一定要来哦!不许骗人!” 司宁宁摆摆手。 司宁宁没有信纸,就跟蒋月借了一张,回访将往钢笔吸满墨水,坐在小桌前垫好东西刚准备动笔,眼前忽然一暗。 司宁宁抬眸,就见宋小芸下巴抵在桌面,蹲在了小桌另一头,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宁宁!” “……”司宁宁迟缓扣上钢笔盖,“怎么了?” 宋小芸嘴噘了噘,快速起身坐到司宁宁身侧,“就是那个,刚才禾谷他们来过……” “所以呢?”司宁宁眉心轻拢,有些莫名其妙。 原本以为宋小芸是有什么事想要找她帮忙,可是却提到了禾谷。 平时宋小芸跟禾谷基本没有交集,司宁宁忽然就茫然了。 宋小芸坐在床边,一只脚脚尖点地,另一只脚横向架在床沿,好几回欲言又止,最终好似下定决心似的侧过身与司宁宁对视,“宁宁,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嗯?”司宁宁弯月眉轻皱,比刚才还要懵。 这到底是哪一出?说得啥呀? 宋小芸轻吁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喜欢小孩,平时对队里的孩子好倒也没什么,你开心就好,可是那个安保队长,我觉得不行。” 安保队长,说的就是霍朗了…… 司宁宁顺口问出嘴:“他哪里不行?” “他长得好!”宋小芸迅速做出回应,可说出那几个字后,别说是司宁宁,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仅是片刻,宋小芸晃晃脑袋,又道:“反正,宁宁,你别跟他走得太近……你想啊,他明明姓霍,却又是陈家的人,我之前偶然听队上的婶子说起过,他根本就不是陈家包养的,那就肯定是入赘的……” “要是入赘的,你跟他走得近了别人要怎么想?” 宋小芸仿佛很怕司宁宁不上心,于是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这种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是不顶用,要不就是凶巴巴的,要不就是一肚子坏水,专门骗你这种善良单纯的,宁宁,你可以一定要把我的话听进去!” 宋小芸心想:莫北就是。 长得人模人样的,平时看人就跟要吃人一样。 司宁宁压根就不知道宋小芸的心理活动,但不可否认的是,宋小芸的这些话她听着很不得劲儿。 可对方一副为她好的模样,让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自己有分寸,放心好了小芸。”司宁宁重新在桌前端坐,揭开笔盖以要写信为由,不想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索性宋小芸只是又叮嘱了几句,一定要记着她说的话之类的就出去了,没有继续缠着司宁宁。 司宁宁手里的钢笔笔尖轻轻在纸上点了点。 入赘么? 应该不是。 不过这种事只是她推断的,真真假假,只有当事人说得才算。 一会儿去的时候问一问就知道了! 打定主意,司宁宁挺直脊背,继续思考措词写信,低头一看,却发现信纸早已被她用钢笔点成了蜂窝煤。 “……” 司宁宁一阵无言,歪头穿过房门口往堂屋看,“蒋月,我把信纸写坏了,再拿一张你的,回头还你!” “你自己拿,我们钉桌子呢!” “好。”司宁宁应了一声,从蒋月床单下面又抽出一张信纸,坐回桌前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年代的信应该怎么写呢? 嗯…… 鼻尖纠结皱了皱,司宁宁弯月眉舒展,埋首写下第一行字: 尊敬的梁院士,您好…… 司宁宁写好信就提着背筐朝陈家去,路上经过草木横生的旧屋角,顺势进空间切了小半拉西瓜装进筐里。 原是想切半拉,但空间里的西瓜都长得太大了,半拉西瓜分量不少,拿到陈家,霍朗指定又要墨迹。 司宁宁干脆就在半拉的基础上,又来了一刀。 禾谷他们回家后,顺带把司宁宁要过来的消息告诉自家大哥。 霍朗原是打算抽空把自留地收拾一下,听着消息就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坐在院里把之前编了一半的小筐继续编完。 司宁宁到时,他正手指灵活的忙碌着呢。 “去,拿刀去,切西瓜吃了!” 轻车熟路推开远门,司宁宁冲早苗和禾谷招手。 司宁宁的步伐声很好认,霍朗早就察觉到她来了,面上却是不显,一听司宁宁说切西瓜,他绷不住抬起头,“你买的,自己吃,又拿来给他们做什么。” 三队没有种西瓜的,联想到今天知青们休息,早上又去过县里,不用猜都知道西瓜是哪来的。 “我还当你看不见我呢。”司宁宁翻了一记白眼,故意阴阳怪气酸霍朗,“西瓜拿来当然是吃的,你不吃还不许他们吃了?” 司宁宁偏头冲着两小只笑,“你们大哥不吃,走着,咱们三个吃。” 霍朗盯着一大两小三人进屋,快速将手里的活儿进行收尾,也跟着进了屋。 屋里司宁宁已经将西瓜切开,早苗和禾谷正一人捧着一块吃着,霍朗走过去在两人头上拍了拍,“出去吃。” “哦!”早苗乖巧点头,冲禾谷道:“二哥,我们去门口吃,一会儿吃完了瓜瓤,把瓜皮丢给母鸡吃!” 两小只前后走出门,司宁宁挤挤眉毛,自己拿了一小块西瓜吃着,最大的那块递到霍朗跟前,“喏。” 霍朗接过西瓜,却是没有吃。 他将西瓜重新放回桌上,一双深邃的桃花眸直直望着司宁宁,“哭过?” 眼睛红红的,总归不是乐出来的就是。 低沉嘶哑的声音让司宁宁为之一振,本来已经褪去的脆弱,好像短暂之间再度被提起。 司宁宁忽然就觉得嘴里西瓜不如刚才甜了,垂下眼眸将西瓜咽下,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嘴里没了西瓜,又泛起了酸水,连带鼻腔和眼睛都开始变得酸酸的。 就好像一直坚强的人受了委屈,又一直被忽视,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出现,将这个受委屈的人揽进怀里,对她驱寒温暖,问她痛不痛,在意她难不难受一般…… 原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人就是很奇怪,所有的坚强也好,伪装也好,在这瞬间莫名其妙的全部化成委屈,争先抢后的要蹦跶出来。caso 司宁宁这会儿真有种,委屈他妈给委屈开门,委屈到家了的感觉。 就挺奇怪的。 她在别人面前会下意识想要遮掩的东西,在霍朗面前竟然会觉得委屈。 “我没哭!”司宁宁矢口否认,余光瞥见霍朗一直盯着她看,好似担心什么,她微微踮起脚尖,一手撑桌,另一只手手掌横向挡在霍朗眼前,“你别看我。” 她这气恼中带着颤音的语调,霍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霍朗不清楚司宁宁为什么哭。 明显能看出司宁宁不想旁人知道,霍朗便也没再多问。 有劲儿的手指伸出,将横在眼前的小手压了下去,霍朗利落拿起刀将桌上的西瓜“歘歘歘”切成若干小块,全部推到司宁宁跟前,“吃瓜,吃完了过来看,你要的小筐编好了。” 司宁宁沉默点头,吃完手里的西瓜跟在霍朗身后出了门。 霍朗不仅编好了竹筐,还额外单独编了一只小金鱼。 小金鱼脊背处连着一根细细的竹签,捏着竹签时,小金鱼自然锤在空中,晃晃荡荡地好似正在水中畅游。 “这个也是给我的?”司宁宁问。 “嗯。”霍朗颔首,“早苗他们早玩腻了这个。” 说出来的话就好像是早苗他们不要,所以才给了司宁宁似的。 换旁人或许不会稀罕,可司宁宁了解霍朗嘴硬老干部的性格。 这个,明明就是给她的! 捏着细竹签前后晃了晃,半空中小金鱼摇头摆尾,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司宁宁乌云密布般沉重压抑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慰藉,蹲在霍朗身边,司宁宁垂下目光望着晃荡的小金鱼,“呐,霍朗。” “嗯?” 司宁宁轻缓好似不经意一般问起:“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值得吗?” “我值得被善待,值得被爱吗?” 司宁宁喃喃自语,像是问霍朗,又像是问自己。 值得被善待,值得被爱吗? 这是什么问题? 霍朗倏愣了愣,缓缓侧目打量身侧的姑娘。 小姑娘一手抱膝,一手捏着纤细的竹签,下颚抵在膝前,纤长卷翘的睫毛下好像隐隐有水光闪烁。 刚才还觉得宁静舒服的画面,顷刻间,忽然有些落寞和压抑。 “任何人都值得被善待,爱也是一样。”霍朗深邃桃花眸闪过一丝担忧,心里沉甸甸的,半晌继续道:“你可以质疑别人,但一定要相信自己。” “有人喜欢月亮,有人爱星星,可是你说它们两个哪个好?总有人会和你的想法相左。”霍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凭靠感觉和内心去安抚:“不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影响你自己。” “开心点,我喜欢你笑。”霍朗偏头看司宁宁,话音落下不足一秒,他又忽然转圜了口吻,“算了,想哭就哭。” “偶尔哭一哭也没什么不好,走出这个院子,不会有别人知道。” “噗……” 司宁宁心里堵得慌,想要倾诉,可霍朗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就那一声,笑完之后忽然就没了先前伤春悲秋的感觉了。 司宁宁有点不好意思,憋了憋,最后还是掀起唇瓣笑了起来,她鹿眸睁圆故作气恼瞪着霍朗,“先让我笑,又让我哭,你当我这是川剧呢?说变脸就变脸?” “你这可比川剧精彩多了,脸谱可没你变得快。” “你笑话我?!” 霍朗摇头,佯装感慨故意逗弄司宁宁,不出意外,肩膀被司宁宁气恼掐了好几下。 他皮糙肉厚倒也不疼,反倒担心司宁宁会不会把自己的手掐疼了,遂主动开口服软,“行了,不逗你了。” 司宁宁噘了噘嘴,也不再闹了。 这么一通闹腾,她心情倒好了不少。 稍稍平息应闹腾胡乱蹦跶的心率,司宁宁想起这次过来的正事,翻出写给梁院士的信交给霍朗,之后又问:“你会编东西,那你会雕刻吗?”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 不知道大家对“三角恋”的定义是什么?最近收到评论有说这个的,和阿谣的想法不太一样,事后阿谣也有去问朋友对“三角恋”的认知和看法,但大家说的也都不一样。 想问问读者小可爱们的具体看法? 最后,明天请假一天,阿谣小区有人中招已经封锁了,明天要去想办法搞菜!!! 第208章 填充空间 “手艺谈不上好,就会点简单的。”霍朗如实回答。 司宁宁眼前一亮,抿着殷红唇瓣斟酌了一下,道:“那你能给我雕个小玩意吗?” 眼瞅着司宁宁心情转好,霍朗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也一同散去,点了下头,顺口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嗯……我想要,”司宁宁犹豫看了院子周围,忽然凑近霍朗耳廓,吐出一个字。 霍朗脑袋偏了偏,整个耳廓连带脖子都因那股轻浅的气息弄得有些麻痒。 可听见司宁宁说的东西,他几乎瞬间转过头来,拧着浓眉盯着司宁宁,还没将话问出口,就见司宁宁已经双手合十,地做出乞求状:“行吗?行吗?” 委屈巴巴又娇滴滴的,又娇又软,谁能拒绝的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 只要喜欢上了,月亮就是星星,星星也是月亮,从来不会计较你是或不是。 霍朗确认自己的心意,自然抵不过司宁宁的撒娇攻势,遂叹气应声,“行。” 司宁宁高兴了,弯月眉高高扬起,小嘴恢复平常叭叭地说个不停:“那要多久才能好?” “明天要去县里,得天才行。” “哦!” 天,倒也不算太久。 司宁宁瞳仁晃动,想起一件事,又道:“我还想要一个木盒子,嗯,就像抽屉那种差不多……兔笼放在屋里,长时间在一块地儿排泄肯定会有味道,我想着要是有个大抽屉盒放在下面接着,平时好清洗,也能晾晒散味……这个你能帮我做吗?” “能。”霍朗颔首。 司宁宁又问:“那大小你知道吗?不知道我回去丈量一下,明天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尺寸我知道。” 司宁宁一想也是,笼子就是霍朗编的,霍朗能不知道吗? “那好,那到时候我过来拿,你要是先做好了,就让早苗他们拿给我,或者让他们过去喊我。” “好。” 霍朗低应了一声,之后就没话了。 司宁宁托腮望着他,沉吟一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总是帮我,我也不能老把你当工具人使唤。” 霍朗想说这些都是小事,一想到司宁宁分明的性子,便转口道:“昨天不是摘了好些蘑菇?上回那个臭……那个竹荪给早苗他们吃了,我还没尝过。” “你要是有时间,再给我做一份?” “行!”司宁宁拳头砸在手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不就是个竹荪,那还不简单!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司宁宁也不久待,提起空筐边走边嘱咐:“桌上还有西瓜,你也吃,别都留给那两个小的,一回吃得太多容易坏肚子。” “知道了,去。”霍朗点头应声,目送司宁宁离去。 司宁宁前脚出陈家院子,后脚就想到还有事儿没问,可一想现在再回去问位面太过奇怪,到时候不知道霍朗会怎么想。 斟酌一番,还是迈着步子回了知青点,至于那件被她忘记问的事,下回再择时间。 夜里知青点吃完晚饭,男女知青回到各自房间,准备洗漱休息。 莫北坐在煤油灯前,摊开信纸预备写信。 李凌源看他坐的四平八稳一副淡然的模样,忍不住提了一嘴下午听到的消息:“陈家兄妹平时围绕司知青打转,司知青私底下肯定跟那个安保队长有交集……莫老大,你瞅见那个秋千没?那就是那个安保队长搭的!” 莫北本是纹丝不动,听将李凌源说秋千是霍朗搭的,他笔尖顺势在“调查”两个字上顿住,“谁说的?” “还能是谁?就是安保队长的弟弟,禾谷说的呗!是宋书瀚?”李凌源推了一把宋书瀚,宋书瀚轻“嗯”一声,顺手把李凌源推开。 李凌源也不恼,转回脑袋望着莫北,继续说道:“莫老大,你不是中意司知青的吗?喜欢就要讲出来的嘛!光在背后爱得死去活来有嘛用?你得主动,要不然怎么跟那个安保队长争?” 莫北凌厉剑眉微皱,以李凌源傻憨憨的性格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想着,他目光顺势转向一侧,看向正在洗脸的宋书瀚。 宋书瀚透干净毛巾挂在绳子上,重新戴上眼镜。 屋内视线昏黄,即使带上眼镜,宋书瀚看得也不是那么清楚,不过却能大概感受到莫北看过来的视线。 宋书瀚推了一把眼睛,笑容温和耸耸肩,“这回可不管我的事,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莫北收回目光,长呼出一口气,视线重新落回信纸上。 虽然极力的在忽视,但不可否认的是,莫北心里确实因为李凌源的那些话而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 优秀的姑娘,身上有着无数吸引人眼球的地方,会被人喜欢也是正常。 就好像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朵花,同时吸引来了蜜蜂和蝴蝶,而蜜蜂和蝴蝶都想得到花,两两相争,两败俱伤,可是那能怪花吗? 怪花绽放太美,味道太香? 不能。 虽然暂时摸不清霍朗的底细,但莫北能确认的是,那个男人很优秀。 即使觉得有压力,即使会不痛快,但莫北潜意识里是欣赏霍朗的,至少霍朗能发现他中意的姑娘身上美好纯粹的地方。 李凌源见莫北一直没有动静,也有些着急了:“莫老大!” “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莫北略略蹙眉,煤油灯下,修长如竹的手握紧了钢笔,“不早了,你们睡。” 说着话,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画面,皆是司宁宁眉眼弯弯,扬言说喜欢看书的画面。 莫北眼睑半阖,在信纸末尾又添了一句话,其中“书籍”两个字尤为显眼。 夜色渐深,池塘边角地带,水虿趁着月色攀上水草纤腰,企图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时蜕皮展翅,蜕变成翱翔天空的蜻蜓,却在破水的瞬间,不经意惊起涟漪。 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涟漪一层盖过一层,一如两个男人被搅乱的心。 白天累得够呛,晚上司宁宁睡得很早,也睡得很沉, 清早窗外光线蒙蒙亮,隐约有吱呀关门的声音传来,司宁宁昨天白天累得够呛,晚上睡得很早,早上比之前醒的也要早一些。 这会儿听着动静,她眼皮掀了掀。迷迷糊糊眯眼撑床坐起,就看见窗外一个高挑影子经过。 司宁宁顺口问了一句:“这么早,干什么去?” 莫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扭头朝窗口看过去,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看不见人,但是莫北却认出了司宁宁的声音,他嗓音清冷随便扯了个借口回道:“……昨天忘记寄信了,就想着今天再跑一趟。” “哦。”司宁宁刚醒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大脑也不灵光,根本没有细想莫北的话,她打了个哈欠,懒懒摆手,“那你去,早点去省得热。” 说着身体一歪,又晕乎躺回床上眯着去了。 门外莫北微微怔愣,下一秒收回目光,再度提步出发。 司宁宁再度醒来,是被门外母鸡“咯咯咯”的声音,还有蒋月不间断诱哄似的“快吃快吃”的说话吵醒的。 房间里宋小芸不在,相邻床铺徐淑华还躺着,司宁宁摸出怀表看了一眼,上午九点半。 她放轻动作起身,还没套上鞋,床尾徐淑华就仰头看了过来,“醒啦?” 司宁宁点头,“吵到你了吗?” “没有。”徐淑华笑了笑,跟着起身,“早上多睡了一会儿,真舒坦,还省了一顿早饭。” “那你中午可得多吃点,要不然可扛不住。” 司宁宁和徐淑华说着话,已经换了衣服又将头发编好,她端着脸盆和洗漱用品去井边洗漱。 蒋月心里一直记着司宁宁的话,早上一起来就把兔子拎到了门外,堂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台阶上兔子也吃上了。 见着司宁宁起来,蒋月小跑着跟在她身后,求表扬似的把早上做的事数给司宁宁听,末了追问不断:“刚才堂屋你看见了吗?我那样干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到处都收拾得很仔细。”司宁宁赞许道。 司宁宁说的不是假话,兔子这方面蒋月很上心,也是真的收拾得很干净仔细。 蒋月仿佛被得到了认可,嘿嘿一笑,乐道:“我都是按照你昨天说的来的!” 司宁宁打了一桶水倒进盆里洗脸,随口笑着附和,“继续努力,以后兔子养好,你就是大功臣!” 蒋月连连点头,喜滋滋跑回台阶蹲在兔笼前面都弄,半晌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司宁宁,你今天什么安排?” 这话把司宁宁问得一愣。 “嗯……我么?”司宁宁认真思考了一下,“说起来我还真有安排,我打算到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能吃的野菜之类的,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了。” 说着话,司宁宁目光转向身侧蹲着洗脸的徐淑华,“淑华,我前天摘了不少蘑菇还没清理,你今天要是没别的事,能不能帮着收拾一下?” 猪栏那边,因为休息,暂时是陈莲米在打理,司宁宁倒不担心。 “行啊!”徐淑华一口答应,擦完脸把毛巾丢进盆里洗,“我今天啥事儿也没有,蘑菇还跟之前一样不?洗干净晾干做干蘑菇?” “对。”司宁宁点头,“前天摘了不少,留两朵这两天吃,其他的做成干蘑菇容易储存,以后赶上青黄不接,也能有得吃。” “行!” 跟徐淑华这边说好,那边屋檐下的蒋月站起身,嗓音拔高喊:“司宁宁,你出门要背筐吗?” “要是不背,能不能让我使使?我昨天晚上才想起来之前听队上的大叔说过,春夏割草晒干就是草料,冬天就能给牛吃了……我也想割点草回来试试,要是晒干了兔子乐意吃,那冬天也不愁了。” “应该是可行的。” 后世不少宠物饲料都是类似的操作,不过不是晒干,而是烘干机大批量烘干的。 这个年代既然能晒出牛愿意吃的草料,那兔子应该也差不离了。 司宁宁心里想着,嘴上应道:“我背竹篓带点水什么的就行,背筐里现在有蘑菇,一会儿淑华收出来了你直接拿就行。” “行!”蒋月嘴上应着行,实际已经迫不及待找到司宁宁的背筐,在台阶上把蘑菇都倒了出来,“淑华,蘑菇我倒这儿了,筐我拿走了!” “唉,行~” 蒋月背上筐,临走之际又冲男知青那边喊:“李凌源,我跟你说的事儿你别忘记了!” “晓得的啦!你介人真是,一直讲一直讲!”男知青那边屋里传来李凌源不耐烦的抱怨声。 蒋月也不恼,站在台阶上笑眯眯冲司宁宁眨眨眼,“我让他给菜地围栅栏来着。” 司宁宁以拳抵唇轻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去队上看看能不能领到镰刀。” “嗯。”司宁宁颔首。 蒋月走后,司宁宁也没闲下,从门口蘑菇堆里各个品种都挑了两朵出来,司宁宁冲井边洗衣服的徐淑华道:“淑华,你到时候收拾就收拾大堆的蘑菇就行,小堆的不要动,那些我有用。”caso 小堆的要用来做实验。 其实那天背着蘑菇回来,司宁宁就把各类型的蘑菇都往空间里放了一些。 现在单独挑出来的那些,不过是为了做掩饰,避免之后有什么问题别人问起来好回答罢了。 “好嘞!”徐淑华忙里偷闲应声,又嘱咐道:“你一个人别去太偏的地方,早点儿回来啊。” “知道了。” 司宁宁嘴里应着,拎着竹篓也出了门。 今天一天时间不为别的,司宁宁的任务就是填充外加整理空间。 生产队附近零零散散的,都能撞上忙碌的叔伯,不方便操作,司宁宁就去了之前跟霍朗一起干活的大豆地那边。 差不多出了生产队范围,司宁宁就从空间拿出了锄头和镰刀。 镰刀放在腰侧背篓里,以备不时之需,锄头则是随手抗肩上,遇到不好走的地方还能充当拐杖,要是碰到那种草深又高的地方,避免踩到蛇,司宁宁也会先用锄头敲一敲。 第209章 两个时空的司宁宁 一路走过的地方,像那种什么风车茉莉,金银花,金樱子之类的植株,但凡是看见,司宁宁就会在边缘摸索挖下一两株收进空间。 后面来到小溪附近,司宁宁脱下鞋袜,挽起裤腿撑着锄头踏入水中缓慢前行,一些光滑的鹅卵石和若干大块的石头也被她一起收入空间,打算等着晚点进空间安排放进小溪里,可以丰富一下水族生物的生存环境。 司宁宁边走边找,沿路看得仔细,还真叫她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注意的东西,譬如鱼腥草,野苋菜,马齿笕等等。 鱼腥草地表以上称鱼腥草,地面以下的根茎在南方有些地方称之为折耳根,不少人觉得凉拌以后的折耳根味道神仙,司宁宁曾经尝试过,她不好说好吃还是难吃,但是她不是很能接受那个味道就是了。 司宁宁原本不打算摘鱼腥草,可考虑到药用价值,司宁宁还是挖了一些。 至于野苋菜和马齿笕,因为临水的缘故,加之两侧林子里土壤肥沃,长势相当可观,可因从来没有被人摘过,野苋菜开枝散叶虽长的有司宁宁大腿高,但是地步都已经老得木质化,大部分都不能吃了。 司宁宁挑着侧枝嫩尖儿掐了小半框,又用镰刀贴着地面,用镰刀尖勾着马齿笕底部割了一些收进空间,便又撑着锄头继续前行。 到大豆地那边,司宁宁上岸坐在田头,晾了晾脚丫子就又将鞋袜穿上了。 大豆地先前播下去的豆种已经全部发芽,小小嫩光的主茎大概长了有五厘米高,顶尖三四片叶子里有两片隐隐还能看出豆子的雏形。 稍稍打量一眼,司宁宁就收回了目光,撑着锄头朝上回吃饭的林子走去。 找到之前那可木绣球树,司宁宁原本打算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幼株的木绣球,可以挪到空间种植。 找了一圈没找到,司宁宁就思量着,绣球花可以扦插种植,木绣球说不定也可以,于是就在那棵大的木绣球树下,挑手指粗细,看起来结实又有活力的枝丫,用镰刀快速割了几根下来。 把树枝拢到一起收进空间,司宁宁继续在林子里转悠。 南方的山里草木多,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司宁宁忽然听见一阵密集鸟雀声,她琢磨是不是附近有鸟巢啥的,思忖还想抓两只鸟丢空间,结果循着声音走近才发现,鸟巢没有,挂满红、紫桑椹的桑树却有两颗。 树没多大,看着有两三米高,其实主树干也不过才比司宁宁胳膊粗了一点点。 司宁宁好不费吹灰之力勾到一根侧枝,将侧枝拉下,挑着熟透的桑椹尝了两个。 “唔……” 清甜的味道让司宁宁没忍住发出惊呼。 不知道是不是纯天然、纯野生的缘故,这桑椹比司宁宁以前吃的要甜上许多,而且渍水充足,她舌头盯着牙关又吃了几个,依旧觉得清甜的味道令人惊艳。筚趣阁 当下不做迟疑,松了手里的树枝,司宁宁进空间拿了一个不锈钢盆出来。 刚才扒拉树枝,加上树枝弹回去的声响,原本啄食桑椹的鸟雀有的被惊飞,有的则是立在附近其他树冠上方,“叽叽呀呀”的叫唤,仿佛是在冲司宁宁叫嚣,想把跟它们抢夺果实的司宁宁驱赶走似的。 司宁宁浑然不知,一门心思专注的摘桑椹,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工夫就摘了小半盆。 这些都不算什么,地上掉得更多,除了熟透自然掉落的,再就是被风刮掉的,厚实的一大层,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惜。 司宁宁“啧啧”了几声,继续摘桑椹,能摘够着的地方都摘了,差不多四十分钟、五十分钟的样子,就收获了满满两大盆。 司宁宁也不累,就是林子里密不透风的,总觉得闷得慌。 一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多,司宁宁干脆端着盆进了空间。 两盆桑椹端进厨房,司宁宁往冰箱冷冻层塞满酸奶,之后就去别墅外堆放物资的地方,翻出袋装的午餐火腿。 她懒得炒菜做饭了,就切了点火腿、蔬菜丁,洗完米后一起倒进电饭煲里i,往里加上适量盐、鸡精,又滴了几滴香油,就盖上电饭煲一起蒸。 等饭熟的空档,司宁宁想起照蛋的事儿,就去后院看了一眼,正好母鸡不在窝里,她会厨房拿了个盆,往里点了一点软和的布料,进后院把鸡蛋装进盆里,直接端着去了别墅的房间里。 关门、关窗拉窗帘,房间里光线瞬间暗沉下来,司宁宁打开手电筒,回想着之前胡婆说的话,将鸡蛋大头朝上,一手捏着鸡蛋,一手则横在鸡蛋上方避免光线晃眼,影响观察结果。 司宁宁原本以为,鸡蛋孵化初期内里形成的胎心不会很明显,结果鸡蛋刚凑近手电筒,就看见里面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胎心,以及蛛网一般满眼血丝,闪烁跳动十分有劲。 一看就是生命力很强劲、健康的那种。 胡婆说鸡蛋不能离窝太久,要不然脱温也会影响到出壳率。 司宁宁不敢多看,确定是受精的蛋后,便在盆里单独搁出位置放了回去,着手拿下一个鸡蛋继续照蛋。 孵化的鸡蛋一共有十四个,其中四个没受精,两个弱精活力不太足的蛋意外,剩余八个都活跃度都很足。 司宁宁把那四个没受精的鸡蛋拿出来,两个弱精蛋跟其他蛋一起放回鸡窝。 弱精蛋孵化出来的几率不大,但是让司宁宁蒸了或者煮着吃,想着里面有红血丝啥的,她真的下不去嘴。 索性一起放进鸡窝算了,能孵出来自然是好,孵不出来浪费也就浪费了。 往后院添了一些米和水,司宁宁关上后门,翻出劳保手套戴上拿上水果刀去了外面。 用水果刀把木绣球的枝丫削出斜切口,司宁宁随意则了几块地方进行扦插,金樱子和茉莉花也是随意种植,但像金银花那种会爬藤的,司宁宁则是选择在别墅周围有栅栏的地方种下。 刚才摘桑椹时,司宁宁有注意到那附近有小桑树苗,想着反正饭还没熟,她扛着锄头闪身出了空间,打算挖树苗。 司宁宁凭空出现,惊得飞回来啄食桑椹的鸟雀拍着翅膀,再度飞蹿起来。 “叽叽”“喳喳”的,鸟儿们渐渐在其他树干高枝落下,晃头晃脑地冲司宁宁骂骂咧咧,可惜司宁宁听不懂鸟语,此时她正半弓着身子,“嘿”一声,“嚯”一下的专心挖土,就怕会伤到小树苗主根。 那两棵大的桑树上桑椹长得那么好,除了可能是品种优良以外,土地肥沃应该也是一大关键。 空间里土地肥沃,移植进去正好,只要能活,到时候不光她能吃,小溪里的鱼也能吃。 司宁宁心里盘算着,手里锄头越来越贴近桑树苗根部,她动作不由越发小心起来。 小心翼翼,不时还会谨慎闭气,等一株桑树苗完完全全地被挖出来,司宁宁后背都汗湿了。 挽起袖子坐在地上,司宁宁两指钳住胸前衣襟抖了抖散热,稍作休息后又撑着锄头柄爬起,在周围陆续又找到两株桑树苗,小心谨慎挖起过后,司宁宁带着锄头和刚挖到的三颗树苗进了空间。 桑树苗司宁宁有打算,就在空间蜿蜒的溪流一侧错开种着。 以后能结了果了,她可以摘着吃,吃不了熟透了的自然脱落掉进小溪里,也会成为鱼儿们的盘中餐。 将三颗树苗分散在溪边种下,虽然知道空间作物不浇水也没什么影响,但司宁宁总担心小树苗不能活,大抵有自我安慰的成分在,她找来水桶给今天种下去的树苗、花藤等等,都浇了定根水。 忙完这些,司宁宁又将之前零零散散收进来的鹅卵石、大石头一一转移到的小溪里。 之前外面走过的那段小溪里,一直没看见有水草的踪影,司宁宁打算等回头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生产队的池塘、水沟里捞一点水草,或者适应于水边、水面生长的草也可以。 她想尽可能地还原空间小溪的自然生态,水族生长环境舒适了,才能安稳、绵延不断的繁殖。 不…… 不仅限于小溪,整个空间都是如此。 司宁宁希望它是鲜活的,有交替轮回的那种,而不是抽象意义上的“鲜活”。 单纯地生根、发芽,等待她采摘消耗,是能满足生活没错,但从其他角度来讲,“生命”的体现未免过于单调。 生命嘛…… 就应该自强不息,永无止息、永不间断地延续下去。 就着小溪边洗了脸,司宁宁胡乱用袖子蹭了两把,甩甩手进了别墅。 原是想去看看饭好没好来着,路过客厅目光不经意扫见小茶几上皱巴巴的信,司宁宁步子微顿,最终一转朝茶几走了过去。 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糟心的事差不多也该处理了。 司宁宁在沙发上端坐,撕开信封时看见上面熟悉的字体,内心还是会有些许的波动。 司振南的字迹和司宁宁父亲的字迹十分相似,甚至不能说是相似,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司宁宁以为自己自十五岁之后,把渴望得到父亲关注的念头藏得足够深,深得连她自己都要以为,她已经不在意那些了,可当这个年代的司宁宁记忆浮现时,她的记忆不受控制也跟着翻涌起来。 那天片刻的不能自我控制,让司宁宁知道,她还是在意的…… 很在意。 如果不在意,就不会想要变得优秀,变得更优秀,想要入父亲的眼。 可那又怎么样? 人一辈子是要朝前看的,一直回头看身后,惦记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日子就没法过了。 那天霍朗说的话,司宁宁觉得很对,也很有意义。 有人喜欢月亮,有人爱星星,不论说哪个好,总会有人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就比如司宁宁和司父。 也许是因为司宁宁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又或者,司父完全属于第三种人,星星和月亮他哪个也不爱,所以,能强求吗? 不能。 伤害者只会反复伤害被伤害者,因为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痛苦和眼泪。 司宁宁不想浪费时间原谅,也不想浪费时间怨恨,但这不代表她不在乎。 从小就被丢进冷风中,那些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的记忆和画面,她永远不会忘记。 将封口丢进垃圾桶,司宁宁心里默默做出决定: 从今以后,她的成长也好,优秀也好,努力也好,都是因为她想成就更好的自己,而不是因为被谁伤害了以后,为了讨好谁而变成那样的自己…… 司宁宁深呼吸一口,抽出信纸坦然面对,然而从信封里掏出来的,不光只有信纸,还有一张黑拾元。 司宁宁把钱放到茶几上,认真看起信上内容。 信上其实只有简单几句话,司振南询问了一下女儿下乡后的情况,又表述了个人近况,在铁路工程实地勘察时,不慎摔伤了腿,但是不严重,在家休息几天就能好云云。 末尾提了一嘴钱的事,让司宁宁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够用或者缺什么就给家里去信,家里会安排。 “呼……”司宁宁轻呼出一口气,眉头皱起松开,松开又皱起,目光从信纸转移到的小茶几的那张黑拾元上面。 十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应该是瞒着那对母女寄过来的? 可用意又是什么呢?明明都已经做出了那种过分的事。 司宁宁垂下眼睑,把钱和信纸重新叠好塞进信封,在书房书架抽下一本书,将信封夹在书里。 在原身的记忆中,司振南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 原身小时候也曾眷恋父亲的温暖,依赖父亲,可在后来有了后母继妹,那两个女人实在太过厉害,原身又是个小绵羊的性格,受了委屈也不说,久而久之的,还跟亲生父亲产生了隔阂,相处之间不再像父女,而像是上司和寡言的下属,在家里更是如外人一般…… 后面的许多事件,两个时空的司宁宁经历都十分相似,所以才能产生共鸣。 第210章 好,我保证 而现在,司宁宁作为旁观者浏览记忆,其实能推断出许多细节问题,譬如司振南纵容继妻等等。 但这些话没法说,也没说出来的意义。 原来那个女孩已经死,她再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希望下一次你可以被好好地对待,快快乐乐地长大,快快乐乐的终老,幸福一生。” 司宁宁轻轻叹息一声,拉开书桌抽屉,将书连带曾经那个可怜又温柔的姑娘一起放进抽屉,永久的封存保护起来,“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幸福,连带你的那一份。” 想开了,其实接受起来就没那么难,司宁宁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吃完饭,心情明显平静转好起来。 打开电脑自娱自乐播放穿越前为了预防末世而下载的音乐,在或轻缓或欢脱的歌曲下,司宁宁干了一大碗饭。 别看之前做饭过程粗糙随意,味道其实真的很不赖。 吃了有七八分饱,锅里还剩下一些米饭,司宁宁怕积食没有再吃,翻翻找找找到一箱紫菜,她开了一包抽出几片剪成碎末倒进电饭煲里拌匀,末了将剩下的米饭捏成拳头大小的饭团,一共六个,正好塑料饭盒排满。 司宁宁盖上饭盒,顺手就放在厨房桌上,只要不收进空间,下回进来再吃或者怎么样,始终能保持温热。 出厨房把最近因为翻找东西而搞得乱七八糟的物资堆重新整理妥当,司宁宁往背篓里随意装了点鱼腥草和野苋菜,便一晃身出了空间。 前后折腾忙碌那么久,一摸怀表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四十多。 司宁宁回忆上回去县里的情形,估摸这个点儿霍朗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想着今天也收获了不少东西,现在只等移植到空间里的那些树苗、野菜活了,于是乎,就也没在林子里多耽误,扛着锄头逐步返回。 心里惦记梁院士那事儿,走回生产队附近田埂子上,司宁宁眼神一直朝不远处蜿蜒山腰的小道上瞟,还别说,真让她看见了霍朗。 田埂和山腰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人影只有拇指大小,乡里衣服样式又差不多,司宁宁真不敢认定那是霍朗,还是霍朗主动挥手,她才敢确信。 霍朗则跟司宁宁不同,他沿路回家,目光偶尔漫无目的扫视一眼周边,刚才扫见远处田埂子上驻足望过来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是司宁宁。 不单单是因为眼神好,更有司宁宁那一身十分有代表韵味的衣服。 脆嫩脆嫩的绿色,整个第三生产队,独司宁宁一个有那样颜色的衣服,也就只有她一个才能穿出那种极致鲜明的朝气蓬勃之感。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感受,霍朗步子忽然一转,原本走在正道上,晃身眨眼的功夫就扎进小树树枝交错的山坡小道,一路狂奔踏上田埂,又顺着田埂一通弯绕,不足两分钟就在司宁宁跟前站定。 “上哪儿去了。”霍朗有些微喘,盯着司宁宁泛紫的嘴唇。 那是吃桑椹染的,司宁宁没留意,洗脸时也没着重洗,上面还残留了一些植物色素。 见霍朗时间一直盯着自己,司宁宁仿佛有所察觉,抬手蹭了一下嘴唇,低头再看,就看见手背两道暗紫色的印子,她小脸瞬时窘迫皱起,“回在大豆地那边干活,我留意到那边有桑树,今天没事,就寻思着那儿的桑椹肯定熟了,所以……” 这话真假参半,怕霍朗再问,司宁宁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好好地道儿不走,怎么突然从山腰那边滑下来了?还怕那么快,也不怕树枝树杈地刮着脸?” 说着话,司宁宁秀美蹙起,目光上下扫视霍朗,仿佛是在检查霍朗有没有被树枝伤到一般,眼里关切藏不住。 霍朗被她看得一阵沉默,薄唇张合一下侧身转过视线,下一刻有掏出小包裹递到司宁宁跟前,“皂矾和白矾都弄到了一些。” “真的!”司宁宁惊喜道,连忙接过油纸小包裹,霍朗转身往回走,她就捧着东西小跑跟在身后,“这些多少钱?” 皂矾就是绿矾,小包裹半个巴掌大,里面白矾、绿矾各自一半,虽算不上多,但是绝对够用。 “明矾不值钱。”霍朗淡淡道,又说起另一件,“信也送到梁院士那边了,她没有纸笔不能给你回信,就让我转述。” 司宁宁刚才还琢磨问明矾多少钱,一听这话,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梁院士怎么说?” “梁院士说兔子好养过,不光吃萝卜菜叶,刺槐树的叶子嫩枝也吃。”霍朗回忆了一下,继续道:“还说要是打算养兔子,就得提前背好秋冬时候的口粮。兔子下崽快,成年兔子胃口也大,冬天天冷外面没有草,光喂菜叶萝卜遭不住。” “嗯,嗯嗯。”司宁宁连连点头,很认同这话,“知青点蒋月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兔子这事儿整个知青点一起养,大家都很上心!” 霍朗轻“嗯”了一声,“梁院士说牛羊吃的草,兔子都吃,晒成草料照吃不误……你要是认不得那些草,平时禾谷他们去找你,你就让他们去割……他们都还小,应该锻炼,免得养成娇气又懒的性子,以后不好调教。” 司宁宁摆摆手,察觉霍朗走在前面看不见她的手势,她连忙开口补了一句:“这事儿我心里有数。” 牛羊吃的草有很多种,司宁宁不是所有种类都认识,但是也确确实实是认识一些的,哪里用得着禾谷他们? 至于懒惰什么的,要预防、引导的方式有很多,不是非要选择霍朗说的这种。 割草的活儿虽然不重,生产队很多孩子都在干,但司宁宁始终觉得不大安全,要是草里有蛇什么的,小孩子又不懂什么事,回头再给咬着了还麻烦。 霍朗不冷不热的又“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站在田埂上掏口袋,半晌又递了一个脏兮兮油纸包裹过来,比刚才装明矾的那个包裹要小一半不止。 “这是?” “治牲口肠胃、排泄问题的药,牛羊猪兔子都能用,要是赶上问题,泡在水或者加在草料里掺着一起给牲口吃,一两天就能转好。”霍朗敛下眉眼,盯着司宁宁尖尖的下巴,“梁院士给的,说感谢你送的腌菜。” 司宁宁微微怔愣,下一秒大喜过望,“看,我说什么来着?梁院士都被我感化了!” 霍朗带回来的消息,基本都是司宁宁了解的,作用不大,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药,司宁宁悬着的心才算真的落地。 不怕兔子吃不饱,就怕喂得杂了,知青们又不是专业养兔子的,一个失误造成肠胃问题,那可真的会要命,兔子说死就死,一死死一片的那种。 司宁宁把药收好,半晌缓过味儿来,她脸上喜色不减,抬头问霍朗:“你还没说明矾多少钱呢?这两件事都是托你帮忙才办成的,你帮了我大忙,我本来就应该感谢你,可不能再占你便宜!” 霍朗轻轻叹气,只好如实说:“一角。” 司宁宁捏捏口袋,口袋空空如也,丁点异物感也没有,顿时有些尴尬,“我今天出门没带钱,明天!你让禾谷明天过来时带上饭盒,我还答应了你做竹荪。”caso “还有上回的野猪肉,前几天禾谷他们没去我那儿,我怕肉坏了就抹了一层厚盐……明天我片点肉下来一起煮碗面疙瘩,到时候让禾谷端给你,你中午就不要做饭了。” 司宁宁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到什么卡壳一瞬,目光左右扫视一圈问道:“禾谷和早苗呢?你没带他们回来?” 一想也不可能,禾谷和早苗才多点大,丢在县里根本不能自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你又骗我!”司宁宁腾出手揪住霍朗衣摆,“你今天是不是根本就没带他们去县里?!” 怕她摔着,霍朗脚下步子放缓了一些,“看着点脚下。” “他们平时过去找你,你看重他们,不嫌烦,可是其他知青呢?”带着司宁宁跨过蓄水沟渠回到回生产队的主道上,霍朗嗓音沉沉开口道:“知青点难得休息一回,他们再去闹腾,怎么合适?” 司宁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嘴上还是辩驳了两句,“就两个孩子……而且之前你送肉过去,他们也都吃了。” “只想着得好处,别的事一点不想沾,哪有那么好的事?” “好了,相互体谅,你也正好歇一歇。” “哼……”司宁宁轻哼一声,有些埋怨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既然怕麻烦这个,又怕麻烦那个,那还给那么精贵的东西做什么?” “人都是相互的。”司宁宁眉梢轻皱,桃色唇瓣不悦微微撅起,“霍朗,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是不是?” “嗯。”霍朗轻应一声,“下回类似的事情,先跟你通气。” “真的?”司宁宁不大相信。 霍朗好笑点头,“真的。” 说话期间已经走到分岔路口,司宁宁却还是不相信霍朗,她驻足停下,横眉竖立神情强势,“你保证!” 已经间接被忽悠了好几次,这一回,她非要得个霍朗的亲口保证才甘心。 “好,我保证。”瞅司宁宁那娇气霸道的劲头,霍朗叹气点头,语调里隐约有两分纵容的味道,“这回说真的,不骗人。” “那行!”司宁宁满意了,眼眸弯弯勾起浅浅笑意,从霍朗身后蹦跶出来顺着分叉口一侧跑了几句,半晌半旋过身子看过来,“你自己亲口做的保证,你别忘了!回去,我也回去了!” 语毕,司宁宁再度转身跑开。 霍朗往着司宁宁背后晃荡的麻花辫,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觉晃晃脑袋哑然笑了一声,随后步子一转,也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 司宁宁回到知青点已经下午三点多,屋侧自留地周围的竹排篱笆也围好了一大半,选的是那种直径两只宽的竹子钉成的,而不是用猫竹一类较粗的竹子劈成竹篾再去加工,所以稳固性会更高一些。 男知青用木头自制三角支架,这会儿合理分工,一个清理竹子侧枝,一个将竹子架在支架上面踩着锯成两节,还有一个负责将锯好的竹子搬到自留地一侧,围绕自留地一根接着一根钉进土里。 剩下一小部分,今天应该也能完工。 司宁宁打量着,忽然听到轻缓男声传来:“回来了。” 司宁宁从篱笆上挪开眼,视线跟刚锯完一根竹子的莫北不期而遇,她“嗯”了一声,顺口道:“你寄完信了。” 又见莫北原本长长有些飘逸的碎发变成了规整的板寸,司宁宁很是惊奇,“镇上有理发店?” 这个年代是有国营理发店的,不过这几次去镇上,司宁宁都没看见哪里有。 莫北腾出手摸了一把脑袋,“寄信出来刚好赶上挑东西的剃头匠过街,就顺道请人给剃了。” 司宁宁点点头,好奇地问:“剃头匠算私下营生不?带肩章的看见不拦?” “这个不算,我问过了,说是生产队出的名额,安排跟理发店学出来的手艺,过街干活收钱收票,回去要上交给队里,到时候再从队里划工分。”莫北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司宁宁颔首,能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 正说这话,就听一旁宋书瀚叹道:“不走运了,我们昨天去镇里就没赶上。” 宋书瀚摘下眼镜蹭去额头上的汗,顺势把长度挡眼睛的头发往脑后抚了一把,半晌将眼镜架回鼻梁,他眯起眼睛,笑眯眯冲司宁宁道:“司知青,我记得你那儿好像有剪刀?能不能借给我们用一下?头发长长了碍事,我们自己琢磨剪剪算了。” “好。”司宁宁迟疑点头,半晌弯弯眉狐疑轻皱,“你们自己剪,能行吗?” 宋书瀚笑了笑,“应该行,反正也不是姑娘,不要求好看,不碍事就行。” 第211章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司宁宁没再纠结,进屋把东西放下,就开了藤箱的锁开始翻腾。 宋小芸看见了问:“宁宁,你找啥呢?一回来也没看你歇会儿?” “宋书瀚他们说要借剪刀剪头发,我给他们拿。”说着话已经翻出针线包,司宁宁从中拿出小剪刀。 上回从霍朗那儿拿回来的小筐一直就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因为暂时没有用到针线包的地方,司宁宁就没想起来转移。 这回赶巧用上,她顺势就把针线包丢进小框里,“针线我就放桌上了,以后你们谁要用自己拿,用完了卷好放回去就行了,尤其是针别乱扔,屋里光线不好,回头再给扎着人了。” “哎,好!”宋小芸点点头应声,跟在司宁宁身后出门看热闹。 司宁宁把剪刀递给宋书瀚,看见地上打去侧枝的竹子,她又想起一件事,“竹子有富余的不?能不能匀我两根?” 宋书瀚招手叫来钉篱笆的李凌源准备剪头,听见司宁宁问起,他点点头笑道:“屋后竹子多的是,你拿就是了,不够我们再去砍,反正今天从队上接了家伙什儿,砍竹子也容易。” 司宁宁扬眉笑了声,“那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我就要两根就行!!” 地上的竹子有两队,一堆是半腰锯断,用来钉篱笆竹子,另一边则是刚打掉侧枝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处理的竹竿。 司宁宁挽起衣袖在竹竿前蹲下,纤细胳膊伸出挑选竹子,大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莫北负责锯竹子的工作,看司宁宁蹲下身,他放下锯子,挪动一步顺势单膝抵地蹲到了司宁宁的旁边,“你要竹子做什么用?” “我昨天买了蚊帐,想挑两根结实点的挂蚊帐用。”司宁宁如实回答。 莫北心里有数,长臂探出,帮着挑出两根粗壮差不多的竹子出来,“这个就可以。” 司宁宁视线转向莫北手里,估量了一下也觉得行,点点头伸手要接,莫北却往一侧避了避,没有给她。 “等一下。” 莫北拿来宋书瀚刚才用的柴刀,把竹竿顶头不能承受重力的部分劈去。 想着蚊帐是网眼状的,担心穿杆时会刮坏蚊帐,竹子的两端莫北都用柴刀细致刮了一遍,个别明显刮不掉的竹刺,就削下去,都处理完了才递给司宁宁,“要帮忙吗?” “嗯?” “我是说,装蚊帐需要帮忙吗?”莫北重复了一遍。 司宁宁搂过两根竹子打横夹在腰侧,“不用的,钉几个钉子的事我自己就可以,谢谢啦。” “没事。”莫北晃晃脑袋,“需要帮忙随时说。” “好。”司宁宁应了一声,抱着竹子步伐欢愉进屋,刚进门口又转过头来,“李凌源,你手里的锤子一会儿借给我用一下。” “好嘞司知青,我跟宋书瀚剃头暂时也用不上,你直接拿就行,就在篱笆那块儿。” “行!” 司宁宁转瞬出来拿走了锤子。 昨天莫北去队上接刨刀,赵宏兵知道他们在废品站淘了木头回来钉桌子,怕他们钉子不够用,还家里拿了一把给他们。 司宁宁记得昨天钉完两张桌子,钉子还剩下不少,问过徐淑华后在窗台边角找到了装钉子的竹筒。 拿了四根钉子回房间,司宁宁从麻袋里倒出蚊帐,蒋月刚才外面逗兔子,听着动静跟进屋,“我说昨天你买的什么,那么一大兜子……这蚊帐得不少钱?” 虽是问着话,蒋月已经拿起司宁宁倚在墙边的竹竿,帮着一起抖开蚊帐,蒋月摸到边缘穿竿的小口,对着竹竿一端慢慢穿进去,嘴上却还是止不住地叨叨:“做的那蚊香不是挺好用的吗?你还浪费这个钱。” 司宁宁嘿嘿笑了笑,没有回答关于钱的问题,“我要钉钉子了,你那边墙也要钉两个,我把你铺盖先卷起来?免得落灰弄脏了。” “你看着弄。” “好。” 钉钉子起初司宁宁没掌握巧劲儿,连接钉弯两个钉子实在钉不进砖面,干脆退而求其次,将钉子钉在红砖连接之间的石灰缝隙里。 正常蚊帐应该需要四根竹竿,两长两短,长的架墙上支撑重量,短的则是将蚊帐撑开。 司宁宁嫌麻烦,只选了两根长竿穿在床头和床尾两边。 蚊帐都穿过去之后,为了避免蚊帐走位变形,司宁宁用麻绳将两端压着布条缠绕数道系上死结,之后只要固定好两根竹竿的位置,就能将整个蚊帐都托起来。 按照床的摆放,竹竿只能横向架起,但是这样一来就和墙上的钉子保持一个朝向,竹竿根本挂不上去。 期间蒋月擦汗道:“这下怎么办?忙活半天,白忙活了?” 竹竿上面现在带着蚊帐的重量,蒋月刚才为了配合司宁宁,连续举了几次竹竿,别说额头上有汗,她后背都快汗湿了。 蒋月提议道:“要不喊男知青进来看看怎么弄?” “不用麻烦他们,这事儿咱们自己就能解决。”司宁宁站在床板上,也有些闷热,蹙眉想了一会儿,跳下床板开始翻找起来。 蒋月偷了会儿懒,“噗”地坐在床板上,整个人懒洋洋的目光跟着司宁宁打转,“解决,怎么解决?” 司宁宁翻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麻绳,丢了两根绳子给蒋月,她坐到蒋月的床铺上,对着竹竿另一端就开始捆绑缠绕,“把这个缠在竹竿两头,留个活扣。” 蒋月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司宁宁的意思,“架不上去,挂上去?” 司宁宁抬头赞许看了蒋月一眼,樱色唇瓣弯起,调侃道:“蒋月,你进不了,脑瓜子转得越来越快了。” 蒋月起先还认真听司宁宁说话,听到一半的时候,嘴巴撇了撇,一记白眼甩上天,“是不是又弯弯绕绕的拿软刀子扎我?你以为我听不懂呢!?” 司宁宁失笑摇头,“没,这回是真话。” “哼,别说好听的,我不信。” 蒋月轻哼一声,嘴里说着不信,眼睛却带着笑意弯起。 有人帮忙搭把手,整个过程其实挺快的。 搭好蚊帐,又把边缘地带都压在凉席下面,司宁宁还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 这蚊帐在百货大楼售价五块钱外加一张工业券,价格实在不便宜,质量方面当然没得说,仰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看了几眼,蚊帐网眼密集,不光视野方面不透,连风都不透了……caso 司宁宁暗暗比较取舍,还是决定保留蚊帐。 晚上睡凉席其实也没有那么热,而且比起热一点,司宁宁更受不了没有丁点隐私的环境,这也是她为什么优先选择白色蚊帐的原因。 舒坦躺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司宁宁一翻身又爬了起来,匆忙套上鞋朝相邻的徐淑华的床铺跑去。 蒋月被她举动搞得一愣:“一惊一乍的,你干啥?” “蚊帐太厚实了挡风,我试试淑华这里,看看是不是都被蚊帐挡干净了。” 说着话,司宁宁已经坐到了徐淑华的床边。 好家伙,不光风被挡了,光线都差了。 司宁宁轻呼出一口气,眉心刚皱起,徐淑华甩着湿答答的手从门外走了进来,“哎蚊帐,啥时候买的?” 蚊帐太过显眼,徐淑华一进屋就看见了,转头又看司宁宁和蒋月神情古怪,徐淑华茫然挠头,“你们两个这又是怎么了,苦大仇深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司宁宁笑容颇有些无奈,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随后问道:“淑华,要不咱俩换个位置,我挪到里面去,你上我这儿来睡?” “害,不用。”徐淑华摆摆手,“蚊帐架起来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咱就不费那功夫倒腾了。” 语毕,徐淑华看向司宁宁,又道:“不过宁宁,你现在蚊帐,那原来钉墙上的凉席是不是就用不着了?要不你把那凉席借给我使,回头你要用,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司宁宁一听愣了愣,随即右拳砸在左手手心,“我去拆。” 其实刚才司宁宁也想过这方面,但是总感觉这话由她提出来的话,有点强人所难,现在徐淑华主动提出来,就说明徐淑华有这个意向。 事主之一都表示愿意了,司宁宁当然不会迟疑。 蚊帐拆装麻烦,之后没什么事儿,司宁宁基本不会再去倒腾它,凉席等同于半推半就的送给徐淑华了。 把贴墙的凉席拆卸下,见凉席贴墙的那面积了不少灰,司宁宁把凉席交给徐淑华时,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这个得洗一下,上面灰很重。” 司宁宁很爱干净,凉席正面朝着她,她每天睡觉前都会顺带擦一擦,所以是干净的,徐淑华睡上去不会弄脏衣服,但是近距离贴着凉席,还是能闻到背面厚重的灰尘味道。 “没事儿,我去打盆水回来,用力擦几遍就行。”徐淑华乐呵呵摆手,说着话已经从床底抽出脸盆往外走。 她不嫌弃,司宁宁便也不好多说。 蒋月刚才在铺床,一直没说话,徐淑华走后,她回头看司宁宁,“那凉席要是买也得好几毛……你就舍得?” “你情我愿,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家就相互帮衬行方便呗!有什么舍不得的。” 司宁宁检查了一下,见蚊帐里面没有蚊子,她将蚊帐拢在一起,边缘压在凉席底下,这样一来等晚上睡觉,就再也不用担心被蚊子吵了。 至于蒋月说的舍不舍得,亏不亏的话题,司宁宁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或者换个方式说,一张凉席能成就两个人的意愿,她觉得挺值的。 “你家里条件好,但是也得防着点人……”蒋月鼓鼓嘴,她家里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在司宁宁‘财大气粗’的行事风格下,总觉得有些不安,“要是真有人嫉妒或者怎么样,到时候把你举报了怎么办?” 听到一半,司宁宁唇角勾了勾,还想打趣蒋月:如果处处讲究谨慎敏感,她就不应该把家里的遭遇告诉她,应该死死藏起来才对。 可又听蒋月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司宁宁手上动作慢下半拍,回头就看见蒋月坐在床边,垂着脑袋彷徨不安的模样,一如之前被回忆缠身的她。 司宁宁心领神会,知道她的举动让蒋月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她坐到蒋月身边,言语保守的轻声安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被举报了又怎么样?让他们查,总有查清楚的一天,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清白的,我是被冤枉的。” 司宁宁手在蒋月手背上拍了拍,“所以,你明白了吗?蒋月。” “真的吗?”蒋月抬头看司宁宁,眼睛隐约浮现一丝红晕。 司宁宁坚定点头,“当然。” 司宁宁言语中字字以“我”自称,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在变相引导、鼓励蒋月,让她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坚持下去。 坚持到沉冤得雪,摆脱帽子的那一天。 “我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蒋月忽然拥住司宁宁,下巴抵在司宁宁肩头,她口吻失意中带着浓重的惆怅,“你知道吗司宁宁?对也好,错也好,一旦沾上了这些东西,我们就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有容身之地。” “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知道了我的身份也不介意,还会鼓励我,安慰我。” “我真是太蠢了,你那么好,我一开始还那样针对你……” 回忆起的东西越多,蒋月就越感性,说到后面,眼泪控制不住地就掉了下来。 蒋月觉得很抱歉,因为司宁宁真的很好。 蒋月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她一直坚持己见针对司宁宁,错过了司宁宁这个朋友,那她现在的处境又会是什么样的?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你的错。”司宁宁垂下眼睑,纤长睫毛向下耷着,浓密的像是小扇子一般,她口吻轻缓,轻拍蒋月后背。 安抚的同时,并没有给蒋月胡思乱想的时间,“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期望朝好的方向发展,最后的结果不论怎么样,我们都要爱自己,爱生活,明白吗?” 第212章 实践 “……嗯。”蒋月闷闷点头,从司宁宁怀里直起身,捏起拳头重新燃起斗志的模样,“我家只有我跟我弟了,我一定会坚持走到最后,看到真正的恶人受到惩罚!” 司宁宁点点头失笑,“好了,你整理一下心情,我去还锤子了。” 司宁宁起身出门,在出房间的瞬间,她明朗面容倏忽敛去,纤细眉头笼罩些许忧郁轻愁。 对于生活方面,司宁宁是极致的乐天、浪漫主义,可在世故方面,所受到的教育让司宁宁内心明白,什么叫做“现实”,所以看待事情方面,司宁宁偶尔会有不一样的看法和见解。 拿蒋月做例子,这个年代类似遭遇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可到真正到最后,能翻盘的没有几个。 而所谓幸运的那些人,等到翻盘、伸张正义的时候,已经老了、死了,或者已经经历了妻离子散,人生已经不可能重新来过,到那时候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这些只是司宁宁作为旁观者的一些想法,如她所说,不管事情最后结果如何,她都希望蒋月能好好的。 不能再想了,太丧了,太影响心情了。 司宁宁晃晃脑袋,把锤子放在自留地竹排一侧,“李凌源,锤子给你放原来的位置了。” 李凌源脖子上缠着蛇皮袋坐在知青点门前,宋书瀚手里拿着小剪刀,以一个别扭又奇怪的姿势给李凌源剪头发。 因为是头一回干这事儿,宋书瀚刚才揪着李凌源的一缕头发,几乎贴在头皮上来了一剪刀,直接给李凌源后脑勺剪秃了一块。 宋小芸在一侧捧腹大笑,李凌源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点什么,这会儿正跟宋书瀚嚷嚷急眼呢,压根没听见司宁宁的话。 司宁宁也没在意,踱步到秋千那边坐下,隔着树影缝隙看打闹的几人,一颗心缓缓地,再度恢复平静。 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大城市上的繁华与复杂,司宁宁已经体会过了,没兴趣再经历一回,农村地界虽然落后了一些,可如果好好经营,未必不能成为“世外桃源”。 司宁宁真的很珍惜眼前的安稳与平静。 …… 天色很快暗下,男知青们还在忙活篱笆的收尾工作,女知青们则是各自忙碌: 宋小芸和蒋月在井边洗衣服,徐淑华这周刚好轮到她做饭,这会儿正在井边洗菜,司宁宁可能算最清闲的,双手攥着秋千绳,脚尖点地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众人闲唠嗑: “知了猴你们吃吗?前段时间下雨,我看地面钻出来好多……我们家乡有人吃这个,我也吃过来着,味道还可以,小火煸出来有股肉香。你们要是敢吃,趁天热,也好抓。” “吃啊,咋不吃?我们那儿也吃这个,我之前就想说,怕你们害怕就没提。” “哎哎,徐知青,你跟司知青真行啊,现在知青点荤的素的,你两全包圆儿啦!”顶着坑一块凹一块发型的李凌源一边干活,一边伸长脖子朝井边喊。 “呵呵,这……” 徐淑华笑了笑,想说点什么,蒋月一记白眼已经甩到了天际边:“那是,我们女同志能干着呢!口粮啊菜的都给安排妥当了,你们男同志是不是也该支棱起来?我跟你们说,柴火屋的柴火可都见底了。” 当初搭伙做饭就说好了男女分工,现在女知青这边除了做饭,偶尔还能带回来蘑菇、野菜,已经超出了最开始的安排。 相比之下,蒋月觉得男知青干的活儿真不如女知青多,很多时候都是捡便宜吃现成的。 放别的事上,李凌源说不定还能跟蒋月互怼几句,可蒋月说得这些,李凌源真没法反驳。 李凌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前两回放假大家都去镇里买东西了……现在知青点东西差不多也备齐了,下回放假……不,明天下工我就去捡柴火!一准去!” 知青点的日子越来越稳定,最大的功劳确实归功于女知青,可是要想过好日子,就得大家一起努力才行,不能光指着女知青。 蒋月说得不错,他们确实应该支棱起来。 大抵是觉得李凌源还算识趣,蒋月轻哼一声没像之前那样一直揪着他,而是扭头跟宋小芸她们说笑起来。 李凌源微不可闻舒了口气,宋书瀚抱着最后一小堆锯好的竹子走了过来。 放下竹子,宋书瀚推推眼镜笑意意味不明,“冤家,我来帮你了。” 李凌源擦擦额头上的汗,无语的望着宋书瀚,“哪个是你的冤家?去去去!” “我也没说你是我冤家。”宋书瀚呵呵笑道,随手捡了块石头跟在李凌源身侧钉竹排,“明天咱们三个一起去。” “去哪儿?” “去捡柴火啊,说你是憨货真不冤枉你。” “唉我说宋书瀚,你想打架是不啦?” 一天在众人的嬉闹声中进入尾声。 夜里司宁宁不怎么困,心里一直惦记蘑菇的事,就在大家都睡着了之后,翻身进了空间。 种植蘑菇需要菌种,而菌种属于已发育阶段,司宁宁想要实验种蘑菇,就得从第一步提取菌丝着手。 不管是提取的过程,还是最后盛装的容器,都需要保持无菌状态,明白到这一点,司宁宁一进入空间就开始着手做准备。 之前为了在末世中生存,她没少囤积药品,其中消毒液和酒精就有不少。 拿了一份医用急救包,又把消毒液和酒精各自拎了一大桶在厨房中间的大理石桌上放好,司宁宁双手叉腰,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一会儿,转身出厨房继续翻找。 还差点东西。 差盛装菌丝的容器…… 为了方便观察,其实用透明试管的话会更好,但是现在没有,司宁宁只能找别的东西代替。 司宁宁先在购买物资时赠送的礼品箱子里翻找,找到两个跟她装白糖一模一样的带橡胶软赛的玻璃瓶,把两个玻璃瓶拿出来备用,接着继续翻找。 收集的物资真不老少,但是用瓶装,还是透明瓶子装的东西真没几个,司宁宁绕着物资堆转了半个多小时,在标记零食区的地方,找到勉强能用的水果糖罐。 说是糖罐,其实就是那种透明小圆盒,大小跟空气清新剂差不多。 算着蘑菇的种类,司宁宁拿了三盒,腾出来的水果糖随便找了个塑料饭盒洗干净装起来,回头带出空间给禾谷他们吃。 容器准备得差不多,司宁宁开始进行下一步准备工作。 玻璃瓶和塑料小圆盒洗刷干净,锅里加满水后放进去一起烧开高温消毒。 这中间的空档,司宁宁把桌子台面收拾出来,化妆棉沾消毒液先擦拭一遍,再用酒精擦拭一遍。 为了防止在操作过程中,呼出的气息里会带有微生物,到时候会造成菌种感染,司宁宁戴上了口罩。 和前面同样的步骤消毒完双手,再用酒精棉将台面擦拭一边,司宁宁重新取了一团酒精棉,将事先准备好的几种蘑菇菌盖表面轻轻擦拭干净,锅里的水正好翻腾起来。 司宁宁用酒精棉擦拭筷子,再用筷子将瓶瓶罐罐转移到已经经过多次消毒的台面上,稍稍控干一下水分,再次消毒过双手之后,司宁宁取酒精棉擦拭瓶瓶罐罐进行二次消毒。 提取菌丝的过程真的不难,做好注意事项就行,但不可否认的是,真的很枯燥。 消毒完瓶瓶罐罐,等待酒精挥发的空档,司宁宁消毒镊子,随后再度以酒精棉擦拭过蘑菇菌盖之后,将肉质厚实的菌盖掰开,用镊子小心夹取其中一小部分放进瓶子里,司宁宁放下镊子,迅速将橡胶瓶塞塞上。 口罩下的唇瓣微张,司宁宁呼出一口气,这样一来,一份菌丝就已经提取完毕了。 将瓶子放到一旁,司宁宁以同样的步骤继续提取其他蘑菇的菌丝,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后面盛装的容器替换成了小盒子,因为盒子口是那种螺旋滑道,司宁宁担心密封性不到位,在操作的过程中多加了一个步骤,就是在封盖时先用经过消毒杀菌的保鲜膜先罩上一层,再拧上盖子。 一通忙活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司宁宁摘下口罩随手丢进垃圾桶,抹了一把汗转身在水龙头前洗了个脸,临了擦完脸才发现手里拿的是抹布。 厌弃的把抹布丢进池子里,司宁宁有点累,不想收拾,打算等回头进空间再说。 打定主意,司宁宁将几个小罐子捧到书房,没有口取纸就撕了几页本子当标签,挨个写下蘑菇名称放在对应的瓶底压好,下回进来观察不至于弄混。 长长吁出一口气,司宁宁快速冲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切了块西瓜,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还想去后院翻一下蛋,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母鸡在窝里趴着。 杀好的白条鸡司宁宁敢剁,可这种活生生的鸡,司宁宁真不敢下手,一怕扑腾得太厉害打碎了蛋,二则是怕啄。 恐惧来源于心理,可能被啄一下也没多疼,但就是觉得怪吓人的,就像虫子、蚯蚓明明也不会咬人,可司宁宁还是怕的要死一样,都是差不多的道理。 带上后门,司宁宁一边吃瓜,一边朝前面菜地走去。 移植进空间的树啊花什么的,应该是活了,枝叶都很精神,一点打蔫儿的征兆都没有,要不是地面还有挖坑翻出来的新土,看上去就好像它们一开始就长在那里似的。 这一点值得欣慰,但同时,司宁宁心里也多了一个问号。 到底是她幸运,这一次挑选的几种全都是生命力强悍、容易存活的植物,还是说,空间其实有提高植物存活率的隐蔽功效,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 司宁宁不太确认,不过就着这个问题思考的空档,她又想起了一些事。 昨天她可不光移植进来植物,还有扦插呢! 如果空间有提高植物存活的功效,那么扦插的话,应该能看得更加明了一些? 想着,司宁宁朝着扦插木绣球枝丫的地方直奔而去,然而得到的结果是,扦插下去木绣球叶子打蔫,状态确实不如直接移植的植物。 司宁宁没有扦插的经历,眼下光是看叶子,她也看不出好赖,打算等明天再进来看看。 按照时间比例,外面两天,空间里差不多就是过去了六天,六天的时间,如果木绣球的状态没有好转,基本就能确认死亡了。 随手把西瓜皮丢进猪圈,司宁宁进别墅洗了个手后就出了空间,躺回床上还止不住地琢磨。 外面两天时间,空间里就是六天,孵小鸡21天,这么算下来,那岂不是这两天就能看见小鸡出壳了? 司宁宁一阵惊诧。 以前没太感觉到空间里和空间外的时间差距有多大,这回孵小鸡感觉就像是眨眼之间的事,一晃眼啥都没来得及管,啥都没来得及干,这小鸡就要出壳了!? 仔细想过之后,司宁宁由衷感慨空间时间加持的逆天之处,这样一来,也不用等太久,最多一两天就能看见蘑菇菌丝的变化了。 心里惦记着菌丝,司宁宁翻身搂过小被子,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这晚司宁宁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被堆成小山的鸡蛋砸到,一会儿跟前长出一个巨无霸蘑菇,还一扭一扭地跟她霸道提要求,说什么只接受蘑菇炒肉,不接受其他做法…… 梦里司宁宁一个头两个大,直到清早醒来,都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宋小芸刷完牙回来,拿盆洗脸时看见司宁宁坐在床边揉太阳穴,好奇地问了一嘴:“咋了?是不是装上蚊帐了,反而睡不习惯?” “那倒没有。”司宁宁摇头,“就是做了一晚上梦,我缓缓就好,你赶紧洗漱吃饭,一会儿上工迟到,要扣工分的。” “嗯。”宋小芸点点头,出房门时又回过头来,“宁宁,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别光劝我们,平时你自己也注意休息,别太累。” 第213章 筷子咬手指头 “好。”司宁宁颔首,心想可能真的是她最近惦记蘑菇的事儿,惦记得太狠了,还有鸡和鸡蛋也是,她最近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两码事儿。 快速换衣洗漱,司宁宁盛出自己那份早饭,徐淑华她们已经准备出门了。 在桌边坐下,想到染布的事,司宁宁开口提了一嘴:“对了,媒染的东西我已经弄到了,打算今天中午就着手染布,你们都谁要染布,到时候记得早点回来……要是回不来,就提前把布料给我,我来弄。” 宋小芸和徐淑华纷纷点头,说了句“行”,蒋月反应比较激烈,直接从门口扑到司宁宁身边,“我我我!我到时候要看你怎么弄!司宁宁,你中午一定要等我回来!” 司宁宁笑了笑,点头应声:“行。” 徐淑华她们走后,司宁宁吃完饭把锅灶收拾了一下,之后回房间把从供销社买的本子和笔各自拿了两个。 司宁宁削好铅笔,把台阶上的兔笼拎进屋,这才背上竹篓和水壶,挽上出门朝队上走去。 原本打算请假去一趟镇里,跟猴头进一步确定消息,一想昨天刚放完假,今天就请假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司宁宁就寻思着把事儿往后延一延,过两天再说。 一到猪栏那边,司宁宁发现不光禾谷和早苗等在那里,平时带着认字的几个萝卜头也都在。 一看见她,小萝卜头们瞬间蜂拥而上,“老师老师!” “慢慢说,别挤,当心摔着了。”司宁宁手下朝下,手掌向下压了,走进近小萝卜头跟前,她微微躬身看小萝卜头递过来的纸,笑容亲和温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会?” 被问话的叫赵小慧,十一岁,虽然是小萝卜头里最大的一个,但是因为家里条件苦,身高只有一米三几,刚到司宁宁胸口一点点。 “不、不是的老师……” 赵小慧不是害羞的性格,但司宁宁在孩子们心中的位置宛若神坛,被司宁宁这么温柔地询问,赵小慧还是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努力让自己吐字清晰,以避免带着地方口音的方言,司宁宁会听不懂: “老师教的这些,我都会认了!我、我奏是(就是)想问问老师,今天还会教新的东西吗?” 乡里的孩子平时四下疯玩乱跑,身上、手上脏点是很正常的事,司宁宁发下去的那些写着字的纸,除了强迫症的禾谷保护得比较干净平整以外,就连早苗的也没能幸免。 可让司宁宁觉得惊奇的是,赵小慧手里的纸保存得也十分干净完好。 司宁宁盯着赵小慧手里的纸打量,身边其他小萝卜头跟着一起道:“老师老师,我们也都会了!” 司宁宁目光扫去,一个个的小黑脸儿写着认真和渴望,让人很难忽视,但是遗憾的是,她今天出门并没有给他们准备新的知识点。 “嗯……”司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想了一会儿,道:“这几天我有点忙,没有时间整理新的知识点……” 眼瞅着一个个小黑脸失望垂下,司宁宁斟酌了一下,继续道:“有一个词叫做‘温故而知新’,意思呢,就是说温习旧知识从而得知新的理解与体会。” 小萝卜头们抬起头,认真望着司宁宁,等待下文。 司宁宁“哼哼”轻笑,眉眼弯弯:“过段时间队上要建立扫盲班,到时候会正式开班讲课,之前交给你们的东西到时候都会考。知道什么是班长吗?”筚趣阁 “嗯……”小萝卜头们摇头,“不知道。” “班长就是班级负责人,辅佐老师主持班级日常工作,是老师的参谋和助手。”司宁宁长“嗯”了一声,继续解释道:“同学们就好比是生产队社员,班长是生产队队长,老师么,就像是大队长一样。” 小萝卜头们一开始还不大明白,听到后面的举例瞬间会意,一个个的小手激动捏成拳头,兴奋道:“班长是官!” “嗯……”司宁宁顿了顿,不太确定道:“应该算是。” 没有学校和扫盲班的时候,司宁宁可以凭意愿和想法去引导孩子们,那种情况下,每认识一个字,或者多认识一个字,都会是意外收获。 可一旦建立了学校或者扫盲班,读书、认字识大道理就是主要的内容和任务,教学方案就会有一定的出入,为了提高孩子们积极性,偶尔设定目标,激发他们的好胜心很有必要。 想着,司宁宁继续说道:“班长不光要成绩好,各方面也要优秀正面,这几天我没时间带你们,你们自己也要好好复习,到时候小考争取当上班长。” “嗯!”小萝卜们眼睛亮晶晶,很是憧憬,“那老师,我们回去了!我今天一定多读十遍!” “我也是!” 司宁宁欣慰摆摆手,“去。” 小萝卜头们嘻嘻哈哈地拉成一长串抛开了,猪栏这边,就只剩下司宁宁、禾谷和早苗。 禾谷鼓鼓腮帮子,微微噘起小嘴偏头和早苗对视一眼,又看向司宁宁问:“司宁宁,那我们是不是也没有啦?” “有你们的。”司宁宁点点禾谷挺翘鼻尖,从背篓里拿出卷成圆筒的本子和削好的铅笔,“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在本子上练字,知道了么?” 司宁宁现在还不是生产队的老师,额外教禾谷和早苗东西,根本算不上偏袒什么的,完全是因为三个人的关系亲时在一起的时间也多,顺手就给教了。 但是这种情况仅限现在,等扫盲班正式开启,课堂成立起来,司宁宁就要一碗水端平。 “哦!”禾谷和早苗点点头。 禾谷爱惜的将卷起的本子封面抚平,他身侧早苗已经翻开了第一页,托着本子扬起小圆脸不解地问:“姐姐,为什么你把字都拆成小块?” “嗯?”司宁宁躬下身,看见早苗手指指着的地方,她弯眸笑道:“那是字体拆开的笔画,这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你写的时候按照我罗列的笔画顺序来。” 早苗慢吞吞“哦”了一声,想清楚了什么似的,小手轻轻在本子第一行开头的“陈早苗”三个字上轻轻抚摸,半晌她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挂满稚嫩天真的笑容:“这是我的名字!” 另一边,禾谷发现自己的本子上和早苗的本子上写的不一样,心里意会到了点什么,他拉住司宁宁的手问:“司宁宁,那这个是不是我的名字?” “没错,就是你的名字。”司宁宁摸摸早苗的脑袋,转过视线微笑的点点头。 较比早苗,禾谷的神色更加平常,仅是盯着本子上的三个字和笔画看了一会儿之后,禾谷一手笔一手本子的递到司宁宁跟前,“你在后面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司宁宁,我要连你的名字一起认得,还要会写。” 禾谷小脸板着,满脸认真。 司宁宁愣了一下,也没多想,接过笔和本子翻了翻,在第三页写下“司宁宁”三个字,拆解开来的笔画也没落下。 早苗勾着脑袋在一旁看着,司宁宁写完之后,她跟在后面把笔和本子递到司宁宁跟前,“姐姐,我也要。” “好!”司宁宁宠溺一笑,如法炮制将名字和笔画写下。 禾谷和早苗坐在石墩子上熟悉笔画,司宁宁开始喂猪轻扫猪栏,期间禾谷抬起小脸问:“司宁宁,等你成了老师,是不是就不用来这里干活了?” “嗯……不好说。”司宁宁认真想了一下,“得看到时候队长安排几位老师了。” 刚开始教的东西都是基础,比较简单,而且按着时间算,一天应该是上午下午各四节课。 讲课时会分散着讲,更多的时间还是孩子们自己读和写,司宁宁觉得自己能应付得过来,不过如果赵宏兵要她独挑大梁的话,那猪栏这边肯定就顾不上了。 当然,换而言之,如果课堂区分语文、数学两位老师,情况就要另当别论。 “就算宏兵叔安排两位老师,你也可以不来这里,这里这么脏,还这么臭。”禾谷浅淡眉毛皱起,“你平时那么爱干净,就不嫌弃这里吗?” 禾谷嘴里询问司宁宁嫌不嫌弃,实际却是自己嫌弃。 禾谷强迫症的心理虽然改善了许多,但心里其实还是介意这些。 司宁宁纤长睫毛下瞳仁微微闪烁,留意到细节,她只笑了笑应了声好,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但是心底却忍不住琢磨起来。 她平时引导禾谷走出心理障碍,都是采取比较温柔的手段,现如今禾谷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那么差不多的就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司宁宁心里打定主意,又见禾谷、早苗手上没拿饭盒,料想应该是霍朗忘了说,司宁宁也不恼,下达指令让两小只回去拿饭盒,她则趁着空档将猪栏收拾干净。 等禾谷和早苗带着饭盒再次回来,司宁宁刚好收拾完,三人提着东西一同朝知青点走去。 知青点的竹荪已经晒得半干,吃之前需要泡一下,为了节省时间,司宁宁趁早苗、禾谷在门外喂兔子的时间间隙里,从空间拿了一些出来。 一通洗刷忙活,面疙瘩配上竹荪和野猪肉,很快出锅。 司宁宁盛了三人份,她和禾谷他们一人一份。 给禾谷盛饭时,司宁宁一改往常,把碗筷换成了知青点公用的粗瓷碗和略微发旧的筷子。 不出意外,碗筷一在禾谷跟前放下,禾谷脸就因抗议而皱起,“司宁宁,这不是我的碗,我要你那个。” “不行。”司宁宁摇头摇得干脆,果断不留余地的告诉禾谷,“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在知青点吃饭,这就是你的碗筷。”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碗……”禾谷获得铅笔和本子的喜悦褪去,小脸涨红止不住摇头,“碗不应该是这样,它至少应该是光滑的,” “司宁宁,我不想要它,你帮我换一个,行吗?” 禾谷小手拿起筷子,在粗瓷碗边缘一个个褐色凸起的小疙瘩上戳戳点点,涨红眼眶望着司宁宁,试图说服司宁宁,改变她的决定。 司宁宁眉心纠结微蹙,轻轻呼出一口气,就在禾谷以为她会改变主意时,她又抬起眼眸,盯着禾谷正色果决道:“不行。” 禾谷充满期盼的小脸瞬间垮下,红润的眼眶有泪光闪烁,却又咬着唇瓣死活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禾谷一直都记得曾经答应司宁宁的话。 他是小男子汉,他不会随随便便地就哭鼻子,因为司宁宁说过,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 禾谷咬着嘴唇对着桌上的碗端坐起来,衣袖胡乱蹭了一把眼眶和额头,他握紧筷子,努力地尝试去吃碗里的东西,可是…… 筷子几次都快碰到碗沿,最终都颤颤巍巍地收了回来。 禾谷有点慌,还是没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不行,我不行,司宁宁,我不行。” 小家伙扭过头,眼角挂着泪珠,就刚才那一小会儿,额头已经浮现一层绵密的汗珠,此时正随着眼泪滚落而下滑。 司宁宁早就心软了,看见这幅景象,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可她明白,如果现在不能走出来,禾谷或许一辈子都会维持这副模样。 桌下的手缓缓握起,司宁宁面上虽维持着笑意,却并不如平时的亲和,反而隐隐浮现一丝丝严肃、严厉,“这些都是小事,你可以的禾谷,看,你不是讨厌这副筷子吗?你已经把它拿起来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对吗?” “碗也是一样的。”司宁宁把碗推近禾谷跟前一分,“你相信我吗?相信我就再尝试一次。” 禾谷先是点头,随着司宁宁的安抚,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碗,虽然也在点头,却又十分迟疑。 司宁宁忍不住地想,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禾谷都是抗拒迟疑写满一脸的模样,如果换个人来,禾谷只怕只有极端抗议的份儿了。 想着,她继续安抚鼓励,“我向你保证,不同的碗筷不会影响吃饭,也绝对不会张开血盆大口咬你的手指头,来,我们试一下……” 第214章 没有底气 一直没说话的早苗看着这一幕,又转头看看自家二哥,见二哥脸色很差,早苗小嘴抿起,求情似的看向司宁宁,“姐姐……” 司宁宁眉心紧皱,目光扫视过去,或多或少多了些许严厉,“早苗先自己吃饭。” 早苗有点被吓到,低头不敢在说话。 司宁宁有点抱歉,但是没办法,禾谷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棘手了,她不能再让其他因素影响动摇禾谷的心。 司宁宁收回目光再度转向禾谷,她鼓励的点点头,禾谷颤肩抽噎了两声,袖子横向扫过额头染上一抹湿迹,他放空眼神不敢仔细看跟前的碗,应对似的胡乱用筷子挑了一下,闭上眼就往嘴里塞。 然而入口有竹荪的鲜味,又有面汤的鲜香,禾谷惊奇地发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有要吐的感觉。 禾谷小脸怔然呆愣,缓缓睁开眼就对上司宁宁含笑的脸,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司宁宁温柔的声音传来:“没骗你,是不是?” 禾谷望着司宁宁温柔的面容,迟缓点头“嗯”了一声。 司宁宁继续鼓励:“那……今天把这一碗都吃了?等吃完,有奖励。” “唔……好。”禾谷应声答应,但并不是因为那所谓的奖励。 虽然质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闭着眼,看不见碗,所以才没有要吐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禾谷心里有一种预感。 他觉得,或许真的像司宁宁说的那样…… 这一次,他可以。 禾谷喉咙吞咽上下滑动两下,小身板挺起,正襟危坐地拿起筷子,小脸闪过视死如归般的神情,却也在这一回中,没有再抗拒的闭上眼。 司宁宁安静坐在一旁,看着禾谷将一碗面疙瘩吃完,她微微躬身擦去禾谷嘴角的湿迹,弯眸轻声夸赞,“很好,又迈出了一大步,禾谷是真正的小男子汉了。” 禾谷仰头看司宁宁,小巧唇瓣蠕动一下什么也没说,却不由挺起了小胸脯,仿佛是在回应司宁宁的话:“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小男子汉。” 禾谷目光转向跟前被他吃空了的碗,心里感觉挺奇妙的,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视线落在粗碗边沿的小疙瘩上,禾谷竟然头一次觉得它们看起来有些顺眼,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迷茫,那他以前都在害怕什么呢? 禾谷正想着,司宁宁已经站起身,回了房间摸索一通出来,手里多了两个透明塑料袋装的迷你小香皂,那是之前囤积洗漱用品时,相关商品附带赠送的,大小大概是正常肥皂的三分之一。 整体除了皂身十分洁白以外,包装就是简陋的薄膜塑料袋,拿出来也不突兀,当下时代百货大楼售卖的肥皂都是纸盒或者硬质塑料袋装的,看起来还要更加正规一些。 司宁宁一人给了一个,弯唇浅笑道:“你们两个表现都很不错,这是奖励。” 禾谷小手捧着香皂,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是香皂,嗯……和肥皂差不多,但是它是用来洗手洗脸,或者洗澡的,用完之后身上会香香滑滑的。”司宁宁斟酌着解释。caso 禾谷“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点点头,一旁早苗眨巴眨巴眼睛问:“姐姐,这个不可以用来洗衣服吗?” 司宁宁偏头耐心解释:“它的主要功效就是清洁皮肤,洗衣服会差一些……嗯,平时洗衣服用胰子或者肥皂会更好。” “原来肥皂还分那么多种类。”早苗挠挠头,听着晕里晕乎的。 “是啊,以后生产队成立了扫盲班,你们要好好学习,以后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无奇不有。” 司宁宁徐声说着,两小只眼睛瞬间憧憬亮起,铿锵有力点头“嗯”了一声。 司宁宁弯唇浅笑,快速吃完自己那碗面疙瘩,她打开禾谷带来的饭盒,把锅里的面疙瘩全部盛进饭盒里。 扣上饭盒,司宁宁担心两小只跑跑跳跳,到时候洒出来烫到自己,就找来麻绳以井字形交叠系好,留下一个圆弧系扣交给早苗拎着,“这个带回给你们大哥,猪栏那边没地儿,下午你们两个就在家写写字,把自己的名字写三页,写完了就看看之前教给你们的东西。” “三页是多少?”早苗懵懂问。 司宁宁翻开本子,手在上面划拉这些,“这是一面,这是一页,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面就是一页!” “对,真棒。”司宁宁在早苗脸上轻轻掐了掐,遂摆手道:“去。” 两小只道了再见,便下桌往回走。 临出门之际,禾谷手扶门槛回过头来,“司宁宁!” “嗯?” “你真棒!”禾谷夸赞道,半晌懵懂挠挠后脑勺,鼓着嘴目光扫视一眼桌上的碗,“我已经不害怕了。” 听到禾谷说已经不害怕,司宁宁有些怔然,仅是片刻,她将耳旁散落的头发抚至耳后,手心朝外摆了摆,神情和声音都十分温柔道:“不是我,是你很棒。” “我不管,就是你很棒!”禾谷丢下一句话,就跳着脚跑开了。 小小的身板踏出屋檐范围扎入阳光中的瞬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成小月牙,“嘿嘿哈哈”的两声,禾谷小脸浮现从未有过的畅快明媚笑容。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甚至比想象中还要快了不少。 真好啊! 孩童声音淡去,屋外雀鸣喳喳,司宁宁心情由怅然转换到一丝丝轻快,终是舒了口气,露出些许浅淡欣慰的笑意。 快速收拾完桌面和锅灶,赶在其他知青回来之前,司宁宁去了队上找陈莲米借陶盆。 临了借到东西,司宁宁端着陶盆半只脚踏出院门,回头冲院里洗衣服的陈莲米道:“婶儿,你这陶盆要是不急着用就给我,等我下回去镇里买了新的再还给你。” 陈莲米摆手,“一个陶盆值当什么?你拿去用,等用完了再给我还回来就是!哪值得你去买?” “嘿……”司宁宁龇牙笑了笑,模样鲜艳,又乖又讨喜,“婶儿,不瞒你说,这盆我借回去是想染布用的……染布要用到一些媒染的东西,我不放心在锅里折腾,这盆拿回去就得充当锅来使,到时候底下烧的黑漆漆的,肯定没办法再还给你了。” “哎呀,司知青,你还会染布咧!”陈莲米一阵惊呼,半晌再度摆手,“那也不要紧,你呀,就拿回去放心用,这盆搁在家里一直闲置着,也就年节之后会腾出来装点东西,没事儿的。” 陈莲米再三强调,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辞下去就是矫情了,司宁宁想着,索性不再多说,唇角一弯道了声谢,就抱着盆回知青点去了。 刚在知青点门口用碎土坯搭了个简易的小灶,司宁宁端着陶盆放了上去,两手压在陶盆边缘试探是否稳当,身后屋侧那边就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转头一看,便见知青们从树影那边踱步回来。 蒋月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司宁宁,“哇”的一声,兴奋跑近司宁宁跟前,“是不是要染布了!?” “是。”司宁宁笑着点头。 蒋月立即道:“我去拿布!” 徐淑华和宋小芸她们也都跟着快步进屋,三个男知青在司宁宁身后站定,看司宁宁搭得跟过家家似的小灶,道:“哎!司知青,你还会染布呢?!” “也不是会,就是以前在书上看过相关知识,这次是头一回实验。” “哦!原来是介个样子。”李凌源点点头。 见蒋月她们手里拿着布出来,李凌源抓了抓坑坑洼洼的后脑勺,问:“你们上哪儿整的布?” 徐淑华等人齐齐看向司宁宁,司宁宁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她们才开口解释:“是宁宁前阵子去县里碰上百货大楼搞活动买的,她买了一卷,分了我们一些。” 李凌源会意点头,又听司宁宁那边还剩下不少布,他“唉”的叹气感慨,“可惜我不会缝缝补补,要不然,我也买一些!” 李凌源话音刚落下,就见莫北倏地在司宁宁身侧蹲下身,“还剩下多少布?我要。” 司宁宁弯月眉轻轻皱起,偏头颇有些茫然地看向莫北。 “傻憨。” 另一边,宋书瀚笑骂了李凌源一声,跟在莫北身后在司宁宁身侧另一边蹲下,“司知青,我也要。” 司宁宁又扭头去看宋书瀚,眉心皱得更紧,“你们两个,会缝衣服吗?” “我们是不会,但是可以请女知青同志们帮忙啊。”宋书瀚一推圆框眼镜,转头看向徐淑华几人。 蒋月心里一咯噔,生怕宋书瀚找上宋小芸,到时候再把宋小芸那点心思搞得死灰复燃啥的,连忙上前一步,道:“我帮你!” “谢谢。”宋书瀚微笑点头,言罢目光转回司宁宁身上,“司知青。” 司宁宁轻“啧”一声,点头道:“那好。” 李凌源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举手:“那、那司知青,你那里又多少?我也要,行吗?” 司宁宁嘴角抽搐,“如果你们要得不多的话……嗯,应该够分。” 一伙人饭也不吃了,催着司宁宁裁布。 司宁宁只好放下手上的活儿,进屋拨开蚊帐,身体微微前倾开了藤箱的锁,把毛线绳和剩下的布一起拿了出来,拢好蚊帐,司宁宁又蹲下身抽出床底的脸盆交给蒋月,“石榴皮在窗台上,你拿着放陶盆里煮着,这个盆打一盆清水,先把要染的布用清水泡上,我一会儿就来。” “行!”蒋月接过脸盆,甩着辫子飞速转身,宋小芸端着早上蒸的土豆跟在后面,“我也去!” 司宁宁浅浅一笑,在堂屋桌子上将布料抖开,“这是细麻料子,按我买的价格平均下来是三分八一尺,你们要多少?” “唉……”李凌源挠头,“做一件衣裳,需要多少?” “也看做什么样儿的,这布110的门幅(宽度),按照女同志身量一尺布拼凑着点能做一身半袖,男同志就不够了,你要是想做长袖估摸就得两尺。” 李凌源点头道:“那,那我就要两尺!” 宋书瀚跟着道:“麻烦了司知青,我也要两尺。” “好。”司宁宁点头,目光转向坐在桌子对面仰头看她的莫北,“你呢?” “四尺。” 宋书瀚先是看了司宁宁一眼,而后挑眉看向莫北,“打算做两身替换?” 莫北轻轻点头。 司宁宁了然笑了笑,没有多少,手脚麻利地开始丈量布料,量好后让李凌源和宋书瀚各自抻住两边,司宁宁支开小剪刀,“刺啦”一声从头划到尾,“这是两尺的。” 之后以此类推,很快裁好布,司宁宁卷起剩下的小小一卷布准备回房间,莫北忽然喊住她,“司宁宁。” “嗯?” 莫北徐徐站起身,目光灼灼,“我……能委托你帮忙做衣服吗?” “哈?”司宁宁眼眸倏忽睁大一圈。 委托她? “。。” 她还是个菜鸡呢! 司宁宁尴尬捏了捏布卷,正缝徐淑华从厨房出来,司宁宁看见救星一般,“我、我也不擅长这个,你……要不你问问淑华?” 徐淑华刚咬一口土豆,突然被点名,她噎了个白眼,努力咽下土豆茫然问:“啥?问我啥?” “莫北找人帮忙做衣服,我不会,你会吗?你要是会的话……” 司宁宁话还没说完,徐淑华手已经摆出了话,“不不不,我不行。” 徐淑华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道:“你们要是做鞋什么的,我能帮上忙,做衣服我真不行。” 徐淑华只要了两尺布,就是寻思做两幅月事带,另外剩下的先留着,回头看看这边冬天冷不冷,要是冷的话,到时候再琢磨做双厚实点的布鞋。 就算是做衣服,徐淑华想的也是自己凑活穿,磕碜点不要紧,给别人做,她真没那个勇气啊! 更何况现在要做衣服的人,是莫北。 莫北的领事能力归领事能力,但他性格是真的太冷,徐淑华也觉得他不是很好接近和相处,为了避免尴尬,徐淑华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跟莫北扯上关系。 第215章 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 说句直白实在的话,徐淑华觉得,哪怕她愿意帮忙,莫北也没必会看得上。 “啊这……”司宁宁磕巴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尴尬。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她一直以为徐淑华擅长这方面来着,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莫北一直看着司宁宁,只是较比刚才,他凌厉剑眉微微皱了起来,似乎有点察觉到司宁宁的抗拒。 场面气氛僵持,莫北和司宁宁都没说话,正在这时,宋小芸进屋放饭盒,徐淑华预备当和事佬,喊住了宋小芸,想让宋小芸接手这事儿,然后赶紧翻篇。 那知宋小芸起初还挺乐意,后面一听是给莫北做衣服,她脖子倏地一松,目光转向李凌源,“我、我还是给李凌源做!” 之前被莫北瞪过一眼之后,在宋小芸心里,莫北就成了恶狼一样的人物,她肯跟莫北扯上关系才有鬼。 莫北从小到大一直被视为优秀的存在,眼下被推来推去的,他忽然就生出一种被遭到嫌弃的感觉,同时,面子上也感觉到一丝不堪。 莫北剑眉皱得更紧,菱唇抿起,一直盯着司宁宁的目光,更是失落地缓缓垂下。 气氛比之刚才还要尴尬! 让莫北陷入尴尬下不来台,绝非司宁宁本意,她刚才会推辞,完全是因为做衣服这方面,她也是才开始着手研究。 这回也是拿自己做实验,哪好意思坑别人? 可眼下这个情况,她再不表态,就说不过去了。 宋书瀚一向心思通透,见莫北陷入尴尬,他左腿迈出刚想打哈哈把事儿揭过去,然而步子还没落下,就听最开始推辞的司宁宁突然转圜了口吻,“我、我真的不擅长,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试?先给你做一身,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再给你做另一身,行吗?” “好。”莫北低下的头重新抬起,眸光清凉,好像在短暂之间,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宋书瀚微微怔愣,反应过来后会意一笑,收回腿将手里的布卷起,转移话音问道:“司知青,你们染布染成什么颜色?要是合适,能不能带我们一起?” “行啊。”司宁宁笑了笑,回房间把布锁进藤箱里,又拿出事先裁好准备做衣服的布,“有两种媒染材料,如果你们要染的话,可以染成褐色,就是灰色。” “那也行,现在这颜色太素了,不耐脏。” 说着话,宋书瀚等人跟在司宁宁身后出了门。 门前小灶上的陶盆“咕嘟咕嘟”冒着泡,石榴皮的颜色也熬了出来,现在盆里的水呈现透亮的焦糖色,有点像阳光下的可乐。 昨天莫北他们在门前劈竹子,门口有不少被打掉的竹子侧枝,现如今分散晾着,打算等晒干了好当柴火。 司宁宁随便捡起一根竹子侧枝,抖去灰尘在锅里搅了搅,“手上材料染两种颜色,一种是嫩黄色,就是春天刚探头的嫩草尖儿那种颜色,还有一种就是树皮那种褐色,你们都要染什么样的?” 说玩司宁宁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常情况下能染两种,但是到底能不能染上,现在还不好说。” “我想染棕色的。” “我也是。” “我也是!” “我染黄色的!” 知青一伙人利落表态,司宁宁点点头,又征用了两个脸盆,将陶盆里的石榴皮挑出,随后将煮沸的石榴染液一分为二,其中一份加入绿矾(皂矾),另一份加入白矾。 两边盆里的明矾搅拌均匀之后,染液颜色也发生了变化,加入绿矾的染液颜色变深,有点黑灰色的感觉,加入白矾的染液则呈现淡淡的黄色,有点像蜂蜜。 目前想染黄色,又用清水泡好布的就只有蒋月一个,司宁宁就把蒋月的布先挑了出来,拧干水分后抖开,尽可能顺溜地放进白矾那边盆里浸泡,以免染出来后,布料上面会出现多条条道道的印记。 随后如法炮制将宋小芸和徐淑华的布料放进绿矾的盆里,司宁宁转身接过宋书瀚他们手里的布料,连带她的那份,一起放进清水盆里浸泡起来,等个5到10分钟,就可以放进染液里进行染色了。 小灶搭在门前开场正中央,后背对着正午太阳晒了半天,司宁宁身上出了一层汗,她抹了一把额头上汗,手掌充当扇子扇风,起身踱步到门口阴凉处的台阶上坐下。 蒋月歪着脑袋眨眨眼,“这、这就完了?” 徐淑华等人也是一脸茫然,目光齐齐看向司宁宁,等待司宁宁解答迷惑。 司宁宁莹白小脸被太阳晒出红晕,两手一摊,笑容颇为无奈:“哪有那么快的事?剩下的交给时间。” 蒋月神情蔫蔫,沮丧在她身边坐下,“那这么说来,下午出结果的时候,我岂不是就不能第一时间见证了?” “也不一定,你们先吃饭,等午休起来,赶在下工之前或许还是可以看见的。”司宁宁道。caso 具体得看着色情况,要是着色不抬理想,到时候就得复染,说不定还有染第三遍、第四遍的时候,那样的话,估计今天下午都不能出结果。 蒋月小鸡啄米点点头。 把三个盆端到台阶阴凉地方,蒋月蹲在台阶上,手里捏着早上蒸熟的土豆吃着,除了喂兔子以外,又多揽了个看守脸盆的活儿。 司宁宁好笑摇头。 其他知青也都去吃饭了,司宁宁吃得早,也不大想睡午觉,把清水里的布转移到染液里浸泡后,就提着知青点的旧柴刀去屋后砍了根猫竹拖回来。 空间里的鱼虾长势不错,司宁宁寻思编个下小鱼小虾的篓子和捞鱼的网兜。 这种事平时都是麻烦霍朗,但是霍朗那边现在还有她委托雕刻小物件的活儿在身,加上霍朗肯定也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为她待命,司宁宁不好意思继续麻烦,就打算这回尝试自己编一编。 想到就干。 司宁宁利落打去竹子侧枝,进屋摸着之前买的锯条,将竹子锯成莫约两米长的竹节,锯了两节。 锯好竹节,接下来就是劈竹篾,司宁宁没有经验,以前也没见过别人怎么弄,完全是凭靠感觉一步一步地来。 柴刀先将竹子一分为二,然后重复的一分为二,直到竹子被劈成手指宽竹条才停下,司宁宁把竹条拢到一起抱到屋檐阴凉地方。 司宁宁也坐到阴凉处,捡起竹条横向一分为二,劈出轻薄有韧性的竹篾,这样更有利于后续的编制工作。 连接成功片出两根竹篾,司宁宁一直谨慎皱起的眉轻轻舒展,可刚松下一口气还没二十秒,司宁宁就“嘶”的抖了一下。 新劈出来的竹条边角格外锋利,为了劈出更轻薄的竹篾,司宁宁的左手一直捏着竹条,刚才柴刀用力的时候,她手也下意识用力,就那一下,左手大拇指里侧瞬间划出一厘米口子,伤口很深,鲜血汩汩涌出,很快便往地上滴去。 司宁宁吓了一跳,本来以为就是疼一下的事,没想到会出这么多的血。 当下什么也不想了,“咯噔”放下柴刀,将拇指抵在唇间吸吮跑去井边。 莫北没去午睡,司宁宁坐在门槛上忙活的时候,他就坐在堂屋里,歪头托腮看着。 司宁宁忽然跑开,莫北还觉得奇怪,等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地上几滴鲜红的血迹,莫北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莫北眉梢轻皱,跟在后面来到井边,司宁宁正扒着水桶把手往外倒水,冲洗伤口。 莫北不好凑太近,就站在知青点门口方向的小坡道上,放缓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唉?”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司宁宁微微一愣,抬头看去,便看见莫北立在叶影间隙中,正望着她。 “原本想编点东西,哈哈……有点高估自己了。” 司宁宁“哼哼”笑了两声,低头继续冲洗伤口,口吻里多少有点自娱自乐地轻嘲韵味。 莫北过去给司宁宁重新打了一桶水,“如果是竹子编的话,或许我可以。” 大拇指基本不流血了,司宁宁担心刚才的竹子太脏,会有细菌脏东西什么残留在伤口里面,就捏着伤口两边又挤了挤,听见莫北说话,她好奇地抬头看了莫北一眼,“你编过?” “没有。”莫北摇摇头,随后又道:“不过,我想应该不难。” “嗯……那咱们试试?”司宁宁斟酌了,这事儿她可能真干不了,不去找霍朗估摸也会去找队里的叔伯帮忙,要是莫北会的话,她就不用往队上跑了。 甩着湿答答的手站起身,往回走时,司宁宁想到什么,偏头咋咋呼呼跟莫北强调嘱咐:“咱们就是试试,不行就收手!不能跟自己较劲,竹片划手怪疼的。” “好。”莫北颔首,微扬剑眉挑起,星眸一抬去扭过头的司宁宁目光对上,“你很疼吗?” “啊?也、也还好!” 司宁宁磕巴了一下,她说那话只是担心莫北会走她的后路而已,至于她疼不疼这个问题,刚才划破的时候是挺疼的,这会儿基本已经缓过劲儿。 两人并肩往回走,莫北又问:“你哪儿碘伏还有吗?把伤口擦一擦,夏天天气热,伤口不仔细处理可能会发炎。” 司宁宁埋首点点头,“我知道的,一会儿就涂。” 说话的空档,她目光悄悄斜瞟了莫北一眼。 莫北一直留意司宁宁,她的小动作自然看在眼里,一时间顺口问出口:“怎么了?” “没事。”司宁宁打哈哈摇摇头,之后弯眸浅笑,坦言道:“我发现下乡这段时间,你变化挺多的。” “变化?”莫北呼吸一凛,有点没反应过来。 “以前会觉得你话少,不是很好接近,现在再看的话……”踏上台阶迈过门槛的瞬间,司宁宁轻笑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莫北有一瞬间的怔愣,短暂的片刻,他觉得他好像抓着了某种讯息,又好像并未抓牢,朦朦胧胧地只意会到了一些。 莫北想深究询问司宁宁,然而司宁宁已经进了房间,等她再度出房间,手里已经捏着一个铝制小盒子和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子,两步在桌边坐下,开始清理拇指伤口。 莫北再想去问,已经不合时宜。 “唉……” 莫北浅浅叹息一口,只能暂时收回心思,坐在之前司宁宁之前坐的位置上,提起柴刀劈竹篾。 司宁宁拿出来的铝制小盒子其实是干湿两分的酒精棉,墨绿色的小瓶子则是碘酒,她将原有塑料质感标注成分的纸膜撕了下去,这样一来,从外表上看,好像就是随便找的一个塑料小瓶子用来装碘酒一样。 司宁宁刚取干棉花球蘸取碘酒给伤口消毒,听见莫北叹气,她过头,就见莫北已经开始劈上竹篾了。 “你别急着弄,你等等我的。”司宁宁着急道。 两下擦完伤口拧好碘酒瓶盖,司宁宁蹲到莫北身边,翘着大拇指捡起一根竹条比划讲解,“这种边角很锋利,你要小心点。” “好。”莫北点头应声。 司宁宁碘酒和酒精棉放在桌上就没收,就是备着意外情况发生,然而在她手里不大听话的竹条,却被莫北料理得妥妥当当。 “你行啊!”司宁宁赞道,心里挺惊讶的。 劈竹篾和编篓子这种事,其实司宁宁和莫北都没干过,两个人先后劈出来的竹篾最多算半成品,根本算不上合格的竹篾,可是没办法,架不住两人都是愣头青,对着劈出来的半成品的竹篾傻乐呵。 劈完竹篾,莫北道:“我记得你平时都有背腰篓,拿过来看看?” “行的。”司宁宁赶忙去拿。 末了将竹篓交到莫北手里,司宁宁双手抱膝坐在莫北身侧,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我想编个可以捞东西的网兜,嗯……还想要个下小鱼小虾的那种竹篓,入口形状像滴漏那种圆锥形你知道吗?小鱼小虾能进去,但是出不来。”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司宁宁下巴抵在膝前,侧着脸看莫北,“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你才第一次编。” 第216章 目标明确 “没关系。”莫北轻轻晃动脑袋,双手捧着司宁宁平时背的腰篓打量,“让我想一下。” 司宁宁见他认真,就没出声打扰。 莫约两三分钟,莫北将竹篓放在一旁,提起柴刀又有了动作。 他取一根竹篾劈成四五根细签子一样的竹丝,又选了几根竹篾在地上以米字交叠,先用竹丝错落缠绕,底部缠出小圆盘的雏形,米字竹篾也就被固定住了。 不用担心松散,莫北将圆盘拿到手里,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圆盘编到一定大小时,他开始尝试向上收,弧线逐渐显现。 也是这个时候,莫北将余下细竹丝别进编制好的缝隙里固定,替换成竹篾继续编制。 司宁宁有一开始抱膝“吃瓜”的姿势,逐渐演变成双手托腮一脸崇拜的姿势望着莫北,“你真的第一次编吗?我怎么觉得不像?还挺像回事的。” 莫北编制时不如霍朗仔细,但是他作为新人而言,司宁宁觉得他已经足够厉害了。 至少悟性高这一点,是不容人质疑的。 “还好。”莫北嘴里云淡风轻,腰杆却不由直了直,似乎心情不错,他话也多了起来,编篓子时微微偏过脑袋跟司宁宁讲解,“这可能不是正确的编法,但是我计算过,对于我们从没尝试过的新人来说,这应该是最保险速成的。” 司宁宁了然点头,鹿眸眨了眨,又有些疑惑,“你计算过?” “……嗯。”莫北颔首,垂下眼睑重新专注编篓子,“以前经常画图,刚才打量竹篓,脑海里潜意识就浮现了画面,大概能估算竹篾数量什么的,所以想法会比较清晰。” 莫北这么说,司宁宁大概就能明白,应该就跟她做衣服画的解析图差不多的意思。 眼下也没旁的事,就着话题,司宁宁跟莫北又闲唠了几句:“你之前学过画画?” “也不算画画,画图和画画还是有区别。” “区别?”司宁宁弯月眉茫然轻皱,画画和画图不就是一码事吗? 仿佛察觉到了司宁宁的疑惑之处,莫北解释道:“地图和表格,还有建筑,我画的是那种。” 偏头对上司宁宁愈发迷惑的眸子,莫北眉尾微挑,无所谓笑了笑了,“是家里的意思。” 与本人而言,莫北其实并不喜欢,甚至是抗拒。 这也是为什么会莫北答应莫南缘,顶替莫南缘的名额下乡的主要原因。 虽然不喜欢,但是目前看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若不然,他也不会下乡,更不会遇见司宁宁。 想着,莫北侧目看向司宁宁,清冷俊朗的容颜菱唇微微勾起,露出如初春后第一抹暖阳般的轻浅笑意,“虽然没画过别的,但不是很复杂的东西应该也是能画的。如果……” “如果你有需要,或者有喜欢的,可以找我。”莫北轻“哼”的清了一下嗓子,视线落回手中竹篓,他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我可以试试画下来。” 司宁宁本来只是专注地听着,没有多想,可莫北这么一说,她忽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司宁宁扽住莫北胳膊处的衣袖,眼睛里好似有星星闪烁:“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真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是什……” “就是……” “哆——咕噜噜——” 莫北想问,司宁宁准备说,然而两个人话都还没来得说出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两人瞬间止住话头,齐齐扭头,就看见地上滚圆的竹筒,以及弓着腰追杯子的宋小芸。 不多会儿,宋小芸捡回竹筒杯,却是什么也没说,甚至没给门口两人眼神,神色古怪快步回了房间。 莫北没有在意,目光重新落回司宁宁身上。 司宁宁与之对视,没提刚才的事,反是道:“到上工的点儿了,你快去收拾一下,迟到了得扣工分。” “好。”莫北凌厉眉梢微皱,侧目又看了一眼堂屋方向,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幽怨,“那我下午……” 说到一半,想起昨天跟李凌源他们说好了今天下午下工后要去拾柴火,莫北顿了一下,将竹篾卡进下方编好的缝隙里后,交给司宁宁,“那剩下的,我明天中午再编。” 担心司宁宁不放在心上,等他走了又自己弄,莫北拧眉叮嘱:“我来弄。” “我知道了,你去。” 司宁宁无奈笑了笑,心里却想:莫北这是不是有点太上心了?难道是t到了某种乐趣? 摇摇头打断乱飞的思绪,司宁宁把半成品竹篓放到门后鸡圈上面,继而出门查看染液盆里的情况。 司宁宁先捞出底下蒋月的那份布料,刚从染液中捞出来,布料颜色有点像纯白布料被碘酒染透的既视感,虽然是黄色的一种,但并不透亮,有点嫌脏的感觉。 司宁宁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有点担心。 不会是要失败了? 这时蒋月他们从屋里出来,“司宁宁,布料染好了吗?” 司宁宁摇摇头,有点心虚地把布料又放回了染液盆,“还没,你们估计是见证不到了,先去上工。” “啊……”蒋月神情蔫蔫很是失望,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先去上工。 等知青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司宁宁翻手从空间拿出一双橡胶手套。 带上手套,司宁宁反复搓洗染液里的布料,大概洗了有十来分钟,她往自己装清水的脸盆里加上粒明矾搅匀化开,随后将布料上的染液拧干,放了进去,在加了明矾的清水里继续搓洗。 明矾可以当媒染,也是固色剂的一种,这个步骤会洗去布料上多余的染液,同时又能加深色牢度,降低以后布料做成衣服之后,洗刷时脱色、掉色的情况。 司宁宁揉洗时,明显能看见多余的染液在水中散开,而一开始呈现乌透透又嫌脏的布料,渐渐清明起来,逐渐显现出一种温柔淡黄色,效果还不错。 司宁宁紧张的心渐渐松懈下来。 之后如法炮制,把白矾这边的布料都清洗出来,司宁宁担心淡淡明矾固色力道不够,换了盆水加盐化开,又把布料过了一遍水,这才安心把布料搭在晾衣竿上晾晒。 选择将布料染成黄色的,除了蒋月,再就是司宁宁,其他人的布料统一选择染成耐脏的褐色。 司宁宁清洗绿矾染液盆里的布料,发现着色效果并不好,也不能说不好,或许是石榴染色饱和度就只有那么高,所以加绿矾的染料染出来的布料呈现浅淡的灰咖色,可能会比原有颜色耐脏一些,但整体并不好看。 司宁宁漂洗固色之后,再度放进盆里复染,复染浸泡时间一回二十分钟,大概复染了两回,反复漂洗,第三回的时候,布料上的颜色总算渐渐变实。 司宁宁觉得差不多了,将布料先后过了加明矾和盐的清水,拧干抖开挂上晾衣竿,草草地把几个盆洗刷干净拿回屋,司宁宁这才趴在堂屋桌上,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去猪栏忙活,赶上霍朗过来。 司宁宁还觉得奇怪,从猪栏里翻了出来,问:“怎么了?” 霍朗径直从腰侧竹篓摸出一个物件抛着丢给了司宁宁,“你要得东西。” “哎、哎哎!”司宁宁抖着手接了好几下,才将东西接住攥紧,垂眸一打量,一张小脸上鹿眸瞬间亮起,“这么快!” 司宁宁手里捧着的是一把小巧的手枪,颜色浅棕,木头质感,细节分明,要是换成黑色,掏出来乍眼一看,说是真的也有人信。 没错,之前司宁宁凑近霍朗耳廓说的,就是想要一把雕刻的枪。 “你雕刻手艺这么精湛,怎么还说只会一点点?”司宁宁把玩着木质手枪,扭头调侃地望着霍朗问。 霍朗拍拍裤腿,两步走到一侧石墩子旁闲散坐下,“以前摸过,会雕刻出模样也不值得惊奇。” “你这话好没道理。”司宁宁踱步在他身侧坐下,心情很好笑眯眯道:“照你这个说法,日常生活中的物件也是常见常摸,那岂不是能雕得更好?那就更谈不上‘不精通’了。” 霍朗被噎得说不出来,微微侧目斜睨像司宁宁,发现他是真的说不过司宁宁。 说不过就说不过。 霍朗将脸转正,目光虚虚看向几米开外的巷壁,整张刀削俊脸柔和下来,“那天去县里得了消息,这段时间县里会安排电影班子,赶在入秋农忙来临之前,在各大队、公社巡游,应该不久就会轮到这边。” “唉?”司宁宁把玩木雕手枪的动作微微顿住,微微侧首目露不解,“电影班子?” “嗯。”霍朗颔首,继续解释:“每年都会有一两遭,多在夏、秋两季丰收农忙之后,乡里没什么乐子,也有放电影的那一两晚几个生产队扎堆在一起,能热闹热闹。” “这算犒劳基层社员们忙碌的奖励?” “差不多这个意思。” 那还挺人性化的。 司宁宁点头,会意了。 她重新抛着木雕手枪把碗,想了一会儿,司宁宁回头问霍朗,“那到时候大家去看电影,你也会去?要一起走吗?” 这大概算是邀请。 不过,霍朗呼吸一滞,顿了一下才道:“这次不行。几个生产队人加起来有不少,而且可能还会有其他大队的人过来凑热闹。大队长的意思是安保队提前过去维持秩序。” “……嗯,那好!”司宁宁轻“嗯”地叹了口气,虽然有点失望,不过也能理解。 霍朗将司宁宁败兴的小表情尽收眼里,心里总觉得拒绝了司宁宁的第一次邀请而感到抱歉,想了一会儿,霍朗道:“下个月知青点再放假,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去隔壁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 “上回你去打野猪的那个?”司宁宁问。 “嗯。”霍朗颔首,嗓音低哑的解释:“上回跟你说过,那边有种植的副业,这个季节正好莲花莲蓬成熟。” 目光扫到司宁宁期盼的目光,霍朗故意停顿了一下。 司宁宁眉头蹙起“啧”的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继续说呀,怎么停了?” 霍朗扬眉轻笑,揶揄吐出最关键的一句话:“莲蓬随便摘。” “真的!?”司宁宁倏地站起身,两手握拳奋力举起,“去,肯定去!就是有事儿也要腾出时间去!”caso 霍朗眉宇含笑看着司宁宁兴奋跳脚,半晌起身撑在猪栏边缘往里瞅了一眼,见里面已经打扫干净,他就转过身对司宁宁道:“那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也回知青点歇着。” 司宁宁小鸡啄米点点头,霍朗转身刚走一步,想到什么,她又把人喊住,“对了,霍朗!” “嗯?” “禾谷的头发长了,你要是没时间带他出去剪的话,明天让他去我那儿,我给他剪?” “好。” 目送霍朗离开,司宁宁心情不错,哼着小调做完收尾工作,之后便转身回了知青点。 其他知青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司宁宁掐着时间,带着刚从霍朗那儿得到木雕手枪,和之前买到的黑色墨水一起进入空间。 司宁宁目标明确,要这木雕手枪就是用来唬人用的。 以防回头去镇上走动时,再被人盯上。 当然,想唬住人,还得进一步加工。 司宁宁带着两样东西去了浴室,将浴室洗手台堵住,戴上橡胶手套拧开墨水瓶盖,取来平时刷面膜的小刷子,稍稍清洗一下之后用小刷子蘸取墨水逐步往木雕手枪上面涂抹。 这把枪的细节部分雕刻十分到位,但司宁宁并不会把它拿出来跟人对钢。 如果真的遇上情况,她可能会尝试隐隐露出轮廓,只要不是个傻子或者愣头青,都会斟酌顾及一二。 毕竟真正混道上的倒爷心里都会猜忌,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的人,能是普通、没后台的人吗? 再有“枪”的加持,很容易就会让人产生主观上的误导,误以为司宁宁的后台是个铁靠山。 墨水很上色,只有个别地方出现斑驳的情况,司宁宁来回刷了几遍就遮上了。 第217章 互动机会 刷完放到后院台阶上晾着,后续等干了再看情况,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进一步操作。 余光瞥见母鸡不在窝,司宁宁进屋快速把洗手台和滴到地上的墨水清理干净,随后铲了半碗大米再次来到后院。 给后院里添上水,又添了粮,司宁宁凑近鸡窝。 第一眼没察觉出什么,细细打量又发现个别鸡蛋大头方向已经有起嘴的迹象,下次进空间应该就能看见毛茸茸的小鸡了。 之前翻蛋什么的都没做到位,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小鸡出壳率? 司宁宁弯弯眉犹疑挑起,担心小鸡出壳够不着喂食的碗,干脆又把碗里的大米都倒在了地上。 忙得差不多了又想起布料的事,司宁宁闪身出了空间,回房间拿布料和剪刀到堂屋桌边坐下。 细麻布轻薄,大夏天干得也快,司宁宁把它们收进屋才出的门。 这料子虽说便宜,也不是那么难抢,可到底还是怕有人趁屋里没人的时候顺走。 司宁宁按自己的尺寸对应本子上t恤衫的版图进行裁剪,以前没干过这个,因此裁剪时格外谨慎,等把各个部位裁剪分辨出来,其他几个姑娘正好回来。 “你这都剪了上,已经染好了?”徐淑华热得龇牙咧嘴,摘下草帽站在门口穿堂风经过的地方扇着风。 蒋月把草帽挂在墙上,第一时间去看兔子,听着徐淑华的话,她一个猛扎扑到大桌子另一头,“哎呀,这颜色!怎么跟之前那个水的颜色差那么多?这么嫩!?” 蒋月捡起司宁宁裁剪的袖子部分在胸前比划,“我穿这个颜色会不会显黑?” 之前司宁宁说能染出嫩黄色,蒋月想象得比较抽象,以为颜色会是很实很鲜亮的那种,但却并没有。 布料本身轻薄,自带一股通透,淡淡的黄色更是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是温和又温柔的颜色。 蒋月一眼就爱上了,不等身边徐淑华她们回答,她迅速表态:“黑就黑!黑我也认了!司宁宁,这是你的,我的呢?我的在哪里?” “都放你们各自的床上了。” 蒋月一个蹦跶扎进房间了,徐淑华和宋小芸也跟着进去。 “啊啊啊啊!司宁宁,我就知道你能行!” “真不错!” 前后不过二十秒的时间,就传出了蒋月和徐淑华的赞扬声。 反观宋小芸,她扭头看了一眼兴奋的直跳脚的蒋月,嘴巴酸溜溜的瘪了瘪。 深褐色的布料是挺好的没错,可是……嫩黄色真的好看太多了! 可是布都已经染完了,现在再想改也没辙了。 宋小芸只能紧了紧拳头,心里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深色耐脏,打糙干活都能穿!也挺好的! 司宁宁裁好了布,预备回头进空间借助缝纫机几下完事,于是就把布都收了起来。 徐淑华收拾准备做晚饭,蒋月和宋小芸两个人闲不住,借用了司宁宁的剪刀也着手开始裁布。 司宁宁喂完兔子,就坐在一边托腮看着,“你们打算做什么?” 宋小芸道:“我打算做件褂子,这布料薄,现在能穿,过一段时间入秋了套在外面也能穿。” 蒋月跟着道:“我本来想优先做月事带,你说染布我就想着凑个热闹……现在好了,月事带我都舍不得做了!” 司宁宁托腮“哼哼”笑出声,“这布门幅宽,做完两个月事带,剩下的也够你衣服的了。”筚趣阁 “等我裁完再说!”蒋月抿着嘴唇扭了扭脖子,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先裁个长袖,再拼个短袖,要是有剩余的,再凑个月事带!” “你怎么不说再裁身冬装?” “我倒是想,那也得够啊!” “你还知道够不够的问题吗?我以为你不知道。” 蒋月“啧”了一声,瞪司宁宁,“又埋汰我是不是!” 司宁宁嘻嘻哈哈笑眯了眼。 男知青们在傍晚晚饭熟了的时候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三大细枝丫捆柴火。 “粗的不让捡,细的不耐烧,这几天下午下工,我们再去捡。”宋书瀚解释道。 司宁宁点头。 徐淑华将饭菜端上桌的空档,蒋月已经开始在给男知青们丈量尺寸了。 “莫北肩宽49,李凌源47,宋书瀚46。” “腰围分别是86、88、82。” 司宁宁记尺寸的手微微顿住,“还跟刚才一样的顺序吗?” “对。”蒋月点头。 司宁宁颔首,目光重新落回本子上,“你继续。” 蒋月点点头,继续丈量,给李凌源量胸围的时候还吐槽了几句:“你怎么长得?跟个圆通似的,上下一样粗?” “嘿!你会不会讲话的啦?我是男同志,又不是女同志,难道还要跟你们女同志一样吗?胸前长鼓包?哎呀喂!别、别、别打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凌源话刚说完,就被蒋月凶狠恶煞锤的抱头乱窜,“我收回,刚才的话我收回!” 司宁宁歪头托腮,看他们闹腾。 “收回也没用了。”宋书瀚摇头失笑,“这顿打躲不了咯~” 闹腾了一会儿,才把胸围和袖长给量上。 司宁宁埋头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蒋月有动作,登时好奇问道:“就没了?” “这些就够了啊!” “嗯……”司宁宁沉吟片刻,在本子上添上胳膊和小臂四个字,“把胳膊和小臂的也量一下。” 毕竟不是专门的裁缝,甭管用不用的上,了解得多一点准错不了。 蒋月心里对司宁宁有某种盲目的自信,登时什么也不说,继续开量。 男知青们也看过司宁宁染出来的布,晚饭桌子上免不了又聊了几句,“司知青,你真行啊!书上看过一眼的东西,说干就干,一干就能成!” “可别这么说,下午你们去上工了以后,我都快慌死了。” 坐在对面的莫北掀起眼皮看司宁宁,“慌什么?” 司宁宁“啧”的一声,弯唇笑得尴尬,“浅色那边还好,一次呈现。深色那些耽误了好一会儿,一直不着色,染了好几遍才补救回来。我那会儿就担心染不上去,到时候布料白不白、灰不灰的,难看又嫌脏,白糟蹋了东西。” “你怕什么?这不是染好了吗?而且当时都说了,就是试试。”蒋月干了一大口高粱米米饭,“吱吱吱”鼓动腮帮子,跟只往嘴里藏食儿的花枝鼠似的,“大家自愿参与又没人逼着,心里都有承担风险的准备。” 说着咽下米饭,补充道:“就算真的染坏也没啥,丑就丑点,又不耽误穿。” 宋小芸点点头,应声附和:“没错!” 莫北默认这一说法,又以宋书瀚作为代表,挺身表态,“是这个道理,呵呵……” 宋书瀚笑容虽然有点尴尬,不过也没表现出反对的意思。 再看徐淑华和李凌源,一个点头附和,另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低头疯狂干饭。 司宁宁扶额。 也不懒得去想他们是不是出于真心说的这一席话,反正就目前而言,结果是好的就对了。 饭后宋书瀚和李凌源各自送来自身珍藏的零嘴,有饼干,也有江米条,作为帮忙做衣服的感谢,分别送给宋小芸和蒋月。 司宁宁帮莫北做衣服,莫北那边当然不会落下。 不过莫北不怎么吃零嘴这些东西,他拎来的是一小袋大米。 司宁宁一看,整个人都麻了。 之前猴头透露把东西卖给知青,司宁宁现在很确信,莫北就是那个高价买大米的冤种知青。 想想也是,她第一次去黑市的时候就赶上了莫北,当时莫北可是直接花十一二块买了她的军用水壶,这几毛钱一斤的大米,对他来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 “细粮不好弄,你自己留着。”司宁宁嘴角抽搐地把袋子塞还给莫北,赶在莫北开口说话之前,先开口道:“我帮你做衣服,你也帮我编竹篓了,你要是非要给,我也可以收,但我只收三分之一……而且剩下的竹篓,我不要你编了。” 帮司宁宁编竹篓,多好的互动机会! 莫北能轻易放过吗? 必然不能。 “那、那我先拿回去。”莫北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顿了一下,又道:“明天中午我帮你编。” 司宁宁点点头。 夜幕降临,天色暗下,男女知青各自回屋洗漱。 司宁宁买了煤油灯的缘故,一般情况下自己要做什么,都会点自己那盏,蒋月她们床边现在也摆了小桌,所以公用的煤油灯平时都摆在她们这边。 趁着睡觉前,蒋月和宋小芸商量先帮男知青把衣服做出来,比较都收了人家给的东西,也不好拖着。 司宁宁洗漱完原本想揭开蚊帐舒坦躺下,见宋小芸和蒋月都盘腿坐在床上,她想了一下也凑了过去,“我能上来么?看看你们怎么做?” “我还以为你会呢?” 靠近桌子光线足,蒋月往床边挪了挪,示意司宁宁坐里面。 司宁宁不客气地爬上床,“简单的女士花样我还可以,男士的我没做过。” 空间里也有男士衣服,司宁宁原本想像之前一样,抽时间进空间拆解两边,秒个版图啥的,现在跟前就有两位‘师傅’,她当然不会错过。 围观看看,能学点就学点,省得她自己摸瞎、琢磨。 “其实我感觉差不多,男的活动量多,有时候动作幅度可能会大一些,按着尺寸多放宽一寸裁,做宽松一点准备错。”蒋月道。 宋小芸赞同点头,“是的,女孩子衣服要掐腰线,还要麻烦一些。” 女孩子衣服从腋下要腰间会稍稍收窄一点,这样做不一定是为了好看,更多的是能省下一寸半寸的布料。 司宁宁非懂似懂点点头,围观半个小时,直到蒋月、宋小芸相互配合剪完布料,收拾准备睡觉了,才套上鞋爬回自己的床。 夜里睡得沉,司宁宁是第二天上午进的空间。 不出所料,小鸡果然都出壳了,她进后院时,母鸡正“咕磕磕”的带着小鸡们在后院闲逛悠。 小鸡跑来跑去,司宁宁数了半天没数明白,直接去窝边看,里面有三枚蛋……不,应该是两只蛋没动静,有一枚鸡蛋从小头那边啄壳,表壳只啄掉了一小块没动静了。 试着剥开了一点,小鸡发育不错,只可惜脖子卡在翅膀下边,无法转动……发现得太晚,已经窝死了。 “嗯……” 司宁宁叹了口气,觉得有点可惜。 但是也没办法,空间和外面时间流速不同,她没办法时刻关注。 检查了一下另外两枚蛋,确定没有生命迹象,司宁宁直接丢进了垃圾桶,找来扫把和簸箕把后院清扫了一下,补充上水粮,又丢了几片嫩菜叶。 司宁宁找来锯条,在后院篱笆墙的一角锯了一个正方形的小通道。 篱笆墙呈现交错状,有不少拳头大小的眼儿,小鸡可以钻过去,就是怕小鸡过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回来,为了以防万一,司宁宁才锯了个正方形的小窗口。 怕母鸡和小鸡们不知道,司宁宁还有大米扑了一条长线,从后院延续到篱笆墙外面。 母鸡带着小鸡们走一遭、两遭的,基本就能认路了,那样一来,司宁宁以后就不用惦记着进空间喂水喂粮了。 菜地里种了那么多的菜,随便它们啄。 不过空间里的鸡多了,鸡窝也要扩展一下才行。 司宁宁关上后门朝书房走去,心里琢磨一会儿去猪栏干活,路过打谷场时顺手扒点稻草回来。 想着,已经走到书架跟前,前天晚上提取菌丝的几个瓶瓶罐罐就放在书架的下层,司宁宁微微躬下身打量。 似乎是她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几个瓶子里面提取出来细丝儿一样的菌丝周边已经长出白色小绒毛,体积比之前大了倍不止。 那些细小的白色绒毛都是后发育出来的菌种,只要不揭开盒子,确保盒子里保持无菌的条件,那些小绒毛的体积至少还能再翻四五倍。 进展到这里,距离司宁宁想要种蘑菇的打算,已经跨进了一大步。 虽然还没进行全部过程的实验,但司宁宁有信心能成功。 题外话: 不要碎碎念:我要萎了,每天排长队做核酸(??) 第218章 点亮新技能 因为整个过程最难的一步就是提取菌丝,现在菌种已经成功发育起来,说明她的提取方式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寻找合适的材料制作菌包,利用瓶子里少量的菌种进行下一步繁育,培育出大量的菌种,达到可以种植的数量条件。 后世菌包常见的材料有木屑,这个年代没有粉碎机,就算有也不可能弄到,那么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大批量木屑不好收集,得想的办法找到合适、能替代木屑的东西才行。 心里装着事儿,司宁宁给军用水壶里装满水,出了空间。 去队上领了米糠再去猪栏,难得禾谷和早苗都不在,司宁宁干完活他们还没来。 坐在墙下阴凉处的石墩子上斜着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过来,司宁宁估摸应该是陈家有什么事给绊住了,就没在等,起身去了打谷场。 原本想着拢一小札捆稻草算了,一想知青点好像也没正经的鸡窝,司宁宁干脆抱了半捆。 回知青点,顺手把稻草丢在门口阴凉处,司宁宁推开门,把堂屋的兔笼拎到门口台阶上通风散味,这才拿了小马扎坐在稻草边上,着手盘鸡窝。 司宁宁手里忙活着,心里还在思索出门前的问题。 蘑菇并不是只能在菌包上培育,只要温湿合适,土地和腐木都可以作为培育的种桩。 但如果有菌包的话,就可以借助小瓶子里初始培育出来的菌种,扩展到整整一菌包的菌种,那样一来,偌大的菌包里,任意掰下来一块基本都可以培育出一簇蘑菇来。 一个菌包不能说可以分出无数份,但是十几二十份怎么也该有了? 就相当于将一份种子发展成二十份种子,这还只是一个菌包,如果是两个或者说十个菌包,效率将会更加可观。 可是,什么东西才能达到类似木屑的效果呢? 司宁宁想着,忽然大拇指一痛。 低头一看,发现是一片稻草屑正好卡进昨天被竹子划伤的口子了。 司宁宁拔出草屑,食指抵住拇指伤口轻轻蹭了一下,另一只手则拖着那片草屑“呼”的吹了一口气。 小小的草屑飘飘荡荡,在阳光的照耀下,一会儿呈现淡青色,一会儿又有些泛黄。 司宁宁目光一直追随那片草屑,直至草屑落地,她脑海中“叮”的一下,好似烟花炸开的瞬间,忽然就有了想法。 “稻草!!!” “稻草怎么啦?”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司宁宁一个激灵,偏头一看,就看见禾谷和早苗蹲在她身侧。 两小只应该是刚才她发呆的时候过来的。 司宁宁故作严肃的板起脸,伸手在禾谷和早苗的额前各自点了一下,“来了怎么不说话?吓我一跳。” 早苗脸上闪过歉意,反之,禾谷捧着肚子嘻嘻哈哈地跳开了。 司宁宁嗔怪等禾谷一眼,又摆手招呼他站到阴凉地方来: “我团两个鸡窝,马上就好。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过来的那么晚?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大哥让我们在家洗了头再过来。”禾谷想了一下,认真道。 司宁宁侧脸打量,才发现禾谷头发确实蓬松不少,早苗头发较长,这会儿边角还有点湿。 司宁宁刚才没注意看,还以为是天太热,汗湿的。 “你们大哥还挺讲究。”司宁宁“哼哼”低笑两声。 早苗见她笑,也跟着笑,“姐姐,大哥说请你帮忙,给我也剪剪。” 司宁宁含笑问:“好,那早苗想剪个什么样的?” “唔……剪成跟二哥一样的。”早苗指指禾谷,“大哥说了,把头发剪短了不容易长虱子。” “小女孩剪那么短做什么?”团好鸡窝,司宁宁领着两小只进屋,“长虱子跟头发长短没关系,勤着点洗就行。一会儿我看着给你剪。” 早苗眼珠转悠想了想,乖巧点头。 司宁宁把鸡窝放在门口鸡圈上,吆喝禾谷把小马扎拿着,她则进屋拿上脸盆、毛巾还有梳子、小剪刀,出来后摆手领着两下只一起朝井边去。 “一个一个来,先给禾谷剪。”司宁宁打了半盆清水,让禾谷坐在马扎上,她把毛巾垫在禾谷肩头,避免一会儿剪的时候碎头发掉进衣服里,回头弄得身上痒。 司宁宁以前用推子帮姥爷推过头发,正儿八经的剪头发,这还是头一回。 虽然没什么谱,不过想到宋书瀚和李凌源相互剪得坑一块凹一块的发型,司宁宁心里又莫名地生出一股信心来。 有一句话怎么说? 凡事啊,就怕有对比! 司宁宁唇瓣弯弯轻笑出生,禾谷扭头仰着脖子看她,“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赶紧的,坐好了。” “哦!” “剪短一点就可以吗?” “嗯……大哥说要是能剃成光头,就剃成光头。” 司宁宁在盆里沾湿梳子,把禾谷头发梳顺,“剃光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你大哥本事大,回头你回家让你大哥给你剃。” 剃光头需要特定的理发工具,司宁宁没有,她手上的东西,最多能给禾谷剪短一点。 “我才不要光头!”禾谷抗议摇头,“光头看起来太奇怪了。” 说着脑洞大开,“像一枚鸡蛋。”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好了别乱动,我要开始剪了。” “哦!”禾谷端坐起来,听话的不在乱动,不过一张小嘴还在不停地叭叭,“对了司宁宁。” “什么?” “来的时候我和早苗遇见宏兵叔了,宏兵叔让我们带话,说让你下午上工的时候去趟家里,有话要跟你说。” “好。” 司宁宁“嗯”了一声,心里大抵猜出应该是关于扫盲班的事。 将禾谷头发梳开梳顺,司宁宁用梳子垫在头发底下慢慢地剪。 夏天脖颈处爱出汗,小孩更是容易捂出痱子,所以靠近脖颈的地方,司宁宁梳子基本贴着禾谷后颈头皮,尽可能地剪短,反之靠近上面头顶一圈,长度会稍稍方宽松一点。 修修剪剪十几分钟,司宁宁伸手拨弄禾谷头发,抖去头发之间的碎发,随后绕到禾谷跟前打量。 嗯……怎么说呢? 碎发上长下短,干净利落的同时,将禾谷侧脸也漏了出来。 原先小脸巴掌大,下巴尖的吓人,总显得有几分病弱,如今再看,禾谷一整张脸都呈现出来,小脸盘儿大了一小圈,先前的病弱劲儿不见了,反而透露出一股小正太专属的奶萌劲头。 司宁宁满意捏捏禾谷腮帮子,“很不错!” 轻轻拍了拍禾谷脖子清理粘在上面的碎发,司宁宁抽出毛巾抖了抖,让早苗坐在小马扎上。 同样将梳子浸湿,司宁宁一边将早苗头发梳透,一边道:“一会儿做饭顺带烧一锅水,吃完饭了再给你们洗个头。” “可是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洗过了,不脏的。” 禾谷蹲在脸盆旁边,一边挠脖子,一边勾着脑袋在水里照了照,半晌不高兴扬起脑袋往上看。 头顶树影离得远,照得反而更清楚,禾谷勾着脑袋看,盆里只有一个阴影轮廓,其他的啥也看不见。 司宁宁心里琢磨怎么给早苗剪,嘴上顺口回道:“洗头是为了洗去多余的碎发,免得回头弄得到处都是,又扎又痒,不是说你脏。” “哦!” “早苗会扎头发吗?”司宁宁问。 “会。”早苗应了一声,半晌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扎得不好,总是容易散。” 司宁宁颔首,心中有数了。 早苗扎不好头发,陈家又没个女人,指望霍朗给早苗扎头发,基本不可能。 就算霍朗会,那也兼顾不了每天。 所以……剪短一点好打理,确实更合适。 早苗自身头发长度到肩头,司宁宁撩起一缕,动剪刀前低头说了一句:“要剪短了?” 原本以为小女孩把头发剪短会舍不得,可早苗懵懵懂懂,并没有异样的神色,反而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司宁宁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剪刀找准两边耳垂的位置,“欻欻”几下,早苗发型逐渐呈现出学生头那种波波头。 司宁宁原本想着向刚才给禾谷剪的那样,把早苗头发里侧贴近后脖子的部分剪短一些,衡量一下之后,还是放弃了。 早苗头发虽然很黑,但也很细软,在视觉上就给人造成发量稀疏的错觉,如果把后脖子里层的剪掉,可能就会很秃。 司宁宁打消了念头,小剪刀贴着早苗脖颈处,把头发边角稍稍找齐了一下,又把前面零碎、长度扎眼的刘海稍稍修整了一下,剪到齐眉位置才收手。 “好了,禾谷过来看看?” 早苗偏过脑袋,大大方方地给禾谷看。 禾谷伸长脖子看了一样,点头道:“很好的,像菩萨一样。” 【方言中说小孩像菩萨,意思类似“童子”,多指小孩精神可爱。】 司宁宁也觉得很不错。 早苗是肉嘟嘟的娃娃脸,现在剪成齐耳短发,因为头发细软的缘故,自带浅浅内扣的感觉,配上细碎跟空气刘海似的齐刘海,是真的很萌很可爱。 早苗小手端着而后短发往上推了推,见司宁宁和禾谷都盯着她看,她唇瓣抿起,羞赧地笑了笑:“姐姐,我感觉脑袋都变轻了。” “剪下去那么多,能不轻吗?” 司宁宁把毛巾抖干净,又过水透了一下,叠起来牵过早苗让早苗躬下身,她拿着湿毛巾把早苗脖子一圈蹭了蹭,接着就是禾谷。 末了透干净毛巾倒了水往回走,余光打量身侧利利落落的两小只,司宁宁唇瓣弯了弯,心里好笑的想: 好像无形之中,又点亮了一个新的技能点? 中午图省事,司宁宁把之前在空间捏的饭团子拿了出来,一共六个,正好一人两个,虽然是两个饭团,但论大小,禾谷和早苗吃饱肯定没问题。 至于司宁宁,她懒得做,就打算先应付着,回头再吃点水果西瓜什么的也差不多了。 司宁宁想得很好,却忘了饭团里还夹着火腿丁,她刚给灶里架上柴火烧水,禾谷就捧着饭团跑了过来,指着饭团里粉嫩嫩的火腿丁问:“司宁宁,这个是什么?好好吃。” “啊?这个……”司宁宁磕巴了一下,余光扫到厨房房梁上剩下的一小条野猪肉,灵光一闪,回道:“这是火腿丁,其实就是把肉剁成泥,混着淀粉一起做成的。” 说着手往房梁上指了指,“肉还剩下一点,如果你们喜欢吃,下次还给你们做。” “这个很好吃,还有这个碎末末,咸咸的,也很好吃。”禾谷诚实道。 “好。”司宁宁笑着点头,食指顶住禾谷鼻尖点了点,“下回还给你们做。” 禾谷“唔”的一声点点头,蹲在司宁宁身边,陪着司宁宁一起烧火、烧水。 吃完饭又洗了头,禾谷头发短干得快,早苗头发长,干得要慢一些,好在之前洗的毛巾也干了,司宁宁就垫在了早苗肩头。 知青们回来的时候,司宁宁正在堂屋纠正早苗写字的坐姿。 见大家都回来,司宁宁刚打算呦呵两小只腾出地方,就被徐淑华摆手制作,“让他们写,饭都是早上做好的,大家各自分散吃,也没几个在桌上坐。” 司宁宁点点头,坐在桌边跟徐淑华她们随意唠嗑,“今天干活怎么样?” “还不就那些活儿?”徐淑华笑着摇摇头,倒了一杯水坐在桌边吃土豆,“不过话说回来,确实比前段时间轻省多了。” “可不是?我干活干完活儿还在地里躲了会儿懒,就怕提前回来到时候记分员会说干活不仔细。”蒋月端着饭盒跨过长椅坐在早苗身边,伸长脖子往早苗那儿看,“小妮子,你姐姐今天教你写的什么?” 早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起身,大大方方给蒋月看。 “名字啊……”蒋月盯了一眼,随口夸道:“很不错,继续努力。” “嗯!” 早苗用力点头,旋即抿唇粲然一笑,肉嘟嘟的小模样配着新剪出来的发型,又软又乖,看得蒋月小心肝都软了下来,稀罕地捧着早苗小脸揉了又揉。 第219章 情诗 堂屋里的姑娘们随便聊着天,忽然视野一暗,门口站过来一个人。 一伙人齐齐看过去,是莫北。 蒋月心里还觉得奇怪,司宁宁已经会意站起身,从长板凳里退出去,两步小跑到鸡圈边上拿起昨天编了一半的竹篓递给莫北。 “你们先聊。”司宁宁冲蒋月她们笑了笑,接着又叮嘱禾谷和早苗,“好好写字,不要思想开小差。” “哦。”禾谷应了一声,见司宁宁跟在莫北身后出了门,他轻轻“哼”了一声,小嘴不高兴噘起。 宏兵叔也真是的,干嘛要把男女知青安排住得那么近? 那个莫知青长得那么好,还有文化,跟司宁宁住这么近,要是把司宁宁给勾跑了怎么办? 越想,禾谷越觉得有可能。 禾谷如临大敌地直起脊背,“簌簌”两下合上本子,跳下椅子,“快点儿早苗,家里还有事呢,咱们赶紧回去!” 他要回家通风报信。 他大哥条件那么差,要是再被那个莫知青抢在前面,那不就更没戏了吗? 早苗脑袋偏了偏,头顶一连串问号。 家里没事的呀? 虽然疑惑,早苗还是选择听禾谷的,快速合上本子,拿起本子和笔跳下椅子,两人火急火燎往外跑。 门外司宁宁看见,问:“你们两个做什么去?” “司宁宁,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唉……” 司宁宁没来得及说话,禾谷和早苗已经消失在了屋侧。 “……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现在,轮到司宁宁顶着一脑门问号了。 正愣着,耳边传来莫北的声音:“篓子今天就能编好,网兜想要什么的?” “啊,那个啊……”司宁宁倏忽回神,“我想要网兜深一点,结实一点。” 担心莫北会疑惑用处,司宁宁主动坦白:“我之前在河沟里看见鱼了,生产队只说不准捞大鱼,没说不让捞小鱼,所以……嘿嘿。” 司宁宁笑了笑,没继续往下说。 莫北了然,星眸平静转向司宁宁,口吻内敛:“这种事,不用你去做。” “唉?” 司宁宁侧眼看莫北精致的侧脸轮廓,忽然有些愣。 莫北敛下眉眼,继续道:“你知道得多,如果有发现,可以回来告诉大家,大家分工去做。” 司宁宁每次发现东西,费力弄回来都是一伙人一起吃、一起用。 莫北觉得,那天蒋月说的话很对。 但公不公平,不仅限于男女知青之间,再精准的说,应该是司宁宁和其他人。 想着,莫北慎重的补了一句,“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忙活。” “知道了吗?”莫北剑眉严肃皱起,望着司宁宁认真地问。 好像只要司宁宁否认,他就会跟司宁宁急眼似的。 司宁宁沉默半晌,才轻轻点头,绽放出明媚晃眼的笑容,“嗯!” 怎么说呢? 就刚才的瞬间,司宁宁觉得心里的感受很奇妙。 本来只是找借口来着,没想到莫北会跟平时的事挂上钩。 要细说平时的所作所为,司宁宁真的觉得没什么,但似乎,对她来说是顺手、顺路搭把手完成的小事,在别人眼里好像成为了莫大的帮助? 虽然从未计较过这些,但是通过莫北的口吻,司宁宁知道,她做的事,还是被人看在眼里的。 想着,司宁宁抱膝转脸看向前方,眼眸弯弯,笑声清澄婉转。 心情,突然之间变得很好很好。 司宁宁抱膝仰头看门前树梢摇曳的树叶,莫北侧目看司宁宁,一直严肃皱起的剑眉轻轻舒展。 在司宁宁轻轻婉转的笑声中,莫北微微抿起的菱唇浅浅勾起,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司宁宁,真的是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晕的人啊…… 只可惜,这明媚又温柔的光,并不只照着他一个人。 如果…… 如果,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呢? 温柔而又皎皎的明月。 “喂,司宁宁。” 像是水泡“嘙”的一下炸开,反应过来时,莫北已经喊出了司宁宁的名字。 “嗯?”司宁宁收回目光,满脸自在笑意地看向莫北,“怎么了?” 莫北微微怔了一下,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耳根微红收回目光,他强装镇定地专心进行手里的收尾工作,清朗的声音却不曾停下,“下次有需要的地方,就找我。” “如果我不会,我可以学。” “就像这次编竹篓一样,虽然是第一次编,但我会投入精力,认真对待完成的。” 话音落下,收尾工作刚好完成,莫北双手捧着竹篓递到司宁宁跟前,不经意的四目相对,两人皆是短暂怔愣。 司宁宁隐约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只是那股感觉一晃而过,她还没确切抓牢就和莫北的目光对上。 执着、诚恳,而又认真的目光,让司宁宁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会的。”司宁宁接过竹篓,胡乱点点头,“谢谢你!” 先应下来再说,至于会不会的,以后视情况而定。 司宁宁遇到事情,能自己解决都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的,才会考虑求助别人。 那种还没尝试过,就开口请求帮助,不是她的作风。 “网兜的事不急,今天距离上工还有一会儿,你去抓紧时间睡会儿午觉!” “好。”莫北颔首。 莫北心情本就不错,没有被司宁宁拒绝,现在更是又上了一层楼,起身走起路来都带着一阵清风,脚步格外愉悦轻快。 司宁宁目送莫北跨进男知青那边的大门,不觉感慨摇头:看来莫北是真的挖掘到了编筐的乐趣。 虽然这乐趣对于一个知识青年来说,有点奇怪,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噗……” 虽然但是。 司宁宁还是绷不住以拳抵唇笑出声。 前后反差太大了怎么办?真的好好笑。 司宁宁坐在台阶上“哼哼”低笑,蒋月探头看了一眼,“傻乐啥呢?还不快进来睡会儿?” “嗯,来了。”司宁宁勾起唇瓣,笑眯眯捧着竹篓进屋。 “我们刚才商量晚上蒸一份鸡蛋,到时候就打四个蛋,应该能蒸一大碗,大家都有得吃,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你们吃韭菜不?回头也找男知青问问,要是吃的话,可以跟队上的婶子打声照顾,下午下工割点回来。” “吃啊,肯定吃!只要能吃的,啥都不挑!”蒋月嘿嘿举手表态,“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会儿起来我就去问!” “行。”司宁宁揭开蚊帐,失笑爬上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看见蒋月积极有憨憨的模样,司宁宁总能联想到李凌源。 不过,这两个人在脾性上,好像确实有点相似? 司宁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脑海里回忆平时生活中有关于蒋月和李凌源的片段做对比,恍惚中,不知不觉地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男知青那边屋子又闹上了。 莫北进屋后没急着睡觉,而是从下乡带过来的巷子里翻出钢笔和笔记本,写画起来。 “莫老大,你写什么呢?” 李凌源心里躁得慌,一直就没睡,看见这一幕不觉有些好奇,于是跳下床铺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李凌源看清了两行字: 我爱月亮。 爱她的永无暇,爱她的隔千里…… 李凌源不光看见了,还念出了声,莫北“嘶”的一声,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抬头瞪向李凌源,同时双手下意识捂住了笔记本上的内容。 “一边去!”莫北凶道。 莫北平时一直很冷淡,这回动静这么大,还这么凶,李凌源一记哆嗦,着实被吓了一跳。 “莫老大,你是不是在写情诗?你用的是女字旁的‘她’咧?!” 吓到归吓到,李凌源忍不住嘴欠八卦,“月亮,还很浪漫……” 李凌源咧开笑,话没说完,视线对上莫北冰寒刺骨的目光,他一个抖激灵,瞬间回神。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睡觉吗?睡觉,睡觉……” 李凌源泛着白眼、神神叨叨地转过身,佯装梦游重新躺回床上,再也不动弹一下了。 别的不行,装傻充愣永远是第一名。 莫北从鼻腔哼出一口气,瞪了李凌源一眼才收回目光,继续刚才的思路继续往下写。 …… 午后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司宁宁再次醒来,是被蒋月她们朦胧的说话声惊醒的。 堂屋里蒋月等人听见动静回过头,见司宁宁揭开蚊帐,蒋月道:“我们准备上工去了,你不急着上工,可以再睡会儿。” 司宁宁懒散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下床套上鞋,“虽然不急着上工,但是还有别的事。” 司宁宁没忘记赵宏兵找她的事。 虽然这么说着,但司宁宁起得比蒋月她们晚,因此最终还是没能赶上一起出门。 蒋月她们走后,司宁宁索性不着急了,慢悠悠的打水洗脸醒神,又打散头发重新梳得整齐,这才把兔笼拎进屋,带上草帽挽上大门朝队里走去了。 真正农忙的时候已经过去,最近上工,赵宏兵出门没再像之前那样匆忙,加之上午有让禾谷他们给司宁宁带话,午休之后,赵宏兵干脆就在家等司宁宁过来。 左等右等,赵宏兵从桌边挪到靠墙的马扎上坐着,又从马扎上挪到门槛,望眼欲穿还是不见人来。 实在没事干,余光瞅见家里扫地的扫把败得只剩一点扫帚头,赵宏兵就把堂屋梁上吊着的半捆高粱秆放了下来,打算趁空闲编把新扫把。 把马扎拿到门口穿堂风经过的地方坐着,赵宏兵刚把高粱秆整理出一半,院里就传来一道清脆声音:“队长,你找我。” 是司宁宁来了。 “哎哟,司知青,来来,进来坐下说。” 赵宏兵放下手头的事,率先拿过搪瓷缸子倒水。 跟赵宏兵打过几次交道,司宁宁基本摸清赵宏兵的性子,因此赵宏兵让她坐,她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全然没有任何紧张和拘束。 “也不是别的事,就还是上回跟你说过的关于扫盲班的事。”赵宏兵把搪瓷缸子推给司宁宁,自己跟着倒了一杯坐在桌边斜对角,“公社那边最新消息,扫盲班是确定要办的,但咱们要是想教小娃子,那跟扫盲班还是有点区别的。” “这个我清楚。”司宁宁点头表态,望着赵宏兵问,“队长有什么想法吗?” 赵宏兵琢磨了一下,道:“这个……我们这庄稼汉子,认得几个字也都是歪路子学来的,正经学校具体什么样,我也不清楚。” 赵宏兵说着,话锋忽然又一转,“我的想法可能会让你觉得为难,但我想着先说给你听一听,具体我们再进一步沟通,你看呢?” 司宁宁点点头,认可这个提议。 “学校什么样,我们这些地里爬食儿的不清楚,但是司知青,你是正经上过学的,我想着以前你们在学校怎么学,以后就怎么教那些小娃子,这一点我相信难不倒你,但目前有个棘手的问题……”赵宏兵搓了一把黑脸,虽然觉得有点为难司宁宁,但还是照着事情说了:“公社那边说怎么个“教学”法,看咱们自己,但是不提供教学课本。” 对待大人是扫盲班,随意焦点生活中常见的字眼或者语录就可以,基本没有难度,可对于孩子们来说,扫盲班就是学校,赵宏兵想更专业化一点,让孩子们学到更多的东西。 别人赵宏兵不好去说,说了人家也未必会同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司宁宁这样有能力、喜欢小孩,关键是还好说话。 司宁宁听赵宏兵说了半天,大概明白过来赵宏兵纠结的问题,“就是说,要是想正规化地引导孩子们,就需要我们自己编教材。” “不不不……”赵宏兵连忙摆手。 司宁宁眉心茫然轻拧。 不是这个,她会错意了? 就在司宁宁以为自己会错意时,赵宏兵补充道:“不是我们,是司知青你!” “……”司宁宁用力抿起嘴唇,以一个哭不哭,笑不笑得表情无语地望着赵宏兵。 赵宏兵好像看不见司宁宁的无语,“呵呵”笑着继续自说自话似的说道:“我这大字不认得几个,哪好意思瞎掺和?呵呵,呵呵呵呵……” 第220章 生意 赵宏兵搓了一把前额,眼里有为孩子们着想的神采,同时身上也透露出属于基层人民的淳朴与憨厚。 司宁宁轻轻叹气,刚才都差点以为赵宏兵是在内涵她了。 “我知道了队长,这件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司宁宁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她长睫上抬看向赵宏兵,“不过比起这件事,还有一件事想问问队长的意思。” 扫盲班的事赵宏兵一直都十分重视,听司宁宁说有事要问,赵宏兵立马直起腰杆,“是什么事?” “孩子们没正经上过学,肯定要从基础教,对应的课程就是一二年级。”司宁宁“嗯”一声,侃侃道出自己的想法和疑惑,“一二年级课程就是语……国文和算术,一般情况下需要两位老师,我想问下队长打算安排两位老师,还是就我一个?” “嗯,这个麽……”赵宏兵手肘撑桌在头上抓了抓,手掌顺路下来,又在脸上搓了搓。 孩子们上课和日常中散养不一样,不是那么好带的事儿,外加还有编教材也不是简单的事,赵宏兵虽然相中司宁宁,但也怕压力太大,到时候把人给压垮了。 想了一番,赵宏兵表态道:“两位,那就安排两位老师。不过司知青咱们可得提前说好,你教文化课,算术的让另一个老师教。” 一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没什么难度,司宁宁想着没什么差别就点头同意了。 就着老师的话题,赵宏兵又问了司宁宁的意见,“知青点除了你之外,还有六位知青,司知青,你看算术老师这方面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一个不好就会拉仇恨。 “平时大家都下地干活,很少提起文化方面的事,具体文化程度不好说,不过教孩子们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司宁宁凝眉斟酌了一下,选了个这种的说法,“要从性格上看,女知青里可以看看蒋月和徐淑华,男知青里宋书瀚应该也是不错的。” 之所以没提宋小芸,就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司宁宁已经赶上好几次宋小芸神叨叨,说话云里雾里的情况,说得委婉一点,会让人摸不着头脑,直白点就是挺莫名其妙的。 对比之下,司宁宁觉得宋小芸个人逻辑条例不那么清晰,不太适合当老师。 至于莫北和李凌源,一个清冷寡言,一个憨得没天理了,也不适合。 要说憨,蒋月其实也挺憨的,但她是女孩子,性格较比男孩要细腻许多,而且以前有照顾过弟弟的经历,平时跟禾谷、早苗他们相处也挺融洽,司宁宁觉得她可以列入名单备选。caso 赵宏兵听后点点头,似乎也在琢磨,“行,这三个我回头找过来问问,到时候具体再看情况。哦对了司知青,还有那个教室的事,我私下问过了,林林总总有二十二个娃子,队里能腾出来的空屋都太小,装不下那么多人,我寻思在知青点拐角那边的旧屋角重新搭一间,这两天就开工。” 说着,赵宏兵又问:“你看看,教室这方面有什么建议没有?” 教室么…… 脑海里不由浮现曾经上学时候的光景,司宁宁晃晃脑袋甩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没别的什么,就是教室尽量宽敞亮堂一些,要是确定再旧屋角那边,杂草也要根除,避免里面藏着蛇虫。” 孩子们普遍年龄都不大,玩起来就喜欢往草丛里扎,他们注意不了的,就只能由大人们来注意、排除危险。 赵宏兵连连点头,司宁宁忽然又道:“哦对了,黑板是必须要有的。” 黑板赵宏兵是知道的,以前去公社开会,公社屋里的前后墙就有黑板,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解决,等他抽空去公社问问总弄就行了。 想着,赵宏兵拍胸口保证,“这个你放心,设施方面生产队会尽最大努力配给齐全。” “呵呵……好的,队长。”司宁宁汗颜,小脸窘迫皱起,心说:这话听着,咋跟是她在提条件似的? 想归想,司宁宁见事儿谈得差不多了,赶在离去之前,踌躇开口,“那个,队长……” “司知青,还有什么事?你只管开口说!”以为是扫盲班的事,赵宏兵格外豪迈爽快。 司宁宁不好意思笑了笑,“我明天想请一天假去镇里,可以吗?” 赵宏兵愣了一下,也没提前两天刚放假的事,就问司宁宁去镇里做什么,司宁宁以买日用品为由解释,赵宏兵沉默斟酌。 司宁宁怕赵宏兵会因为她耽误猪栏的活儿不同意,连忙表态道:“我去得早,就上午需要莲米婶代我一下,下午我就回来了。” 之前放假,猪栏那边的活儿都是陈莲米接手,如果请假,估计还得麻烦一下陈莲米。 “害,我担心倒不是这个。”赵宏兵笑着摆摆手,“就是突然想到以后你当了老师,就不方便再去管猪栏的活儿了,猪栏那边的事儿我也要尽早物色出人手来才是。” 这是同意她请假了! 司宁宁鹿眸闪过欣喜,猪栏的事本来想说她可以兼顾,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空间里有不少东西,身上钱票也有不少,根本不缺吃喝和那点工分,而且赵宏兵让她当老师肯定不是白当。 反正之前去猪栏那边干活儿也就是个幌子,现在有了别的工作,更没必要全抓在手里。 司宁宁想着自己的事,就没接话。 赵宏兵却忽然乐呵呵道:“司知青,到时候养猪的秘法你可不要私藏,要教教大家咧!” 养猪秘法…… “……” 司宁宁嘴角抽搐,忽然词穷沉默了。 她知道个锤子的养猪秘法? 空间的事不能说,司宁宁选了个折中的说法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牲口有时候跟人有些相似,生长环境好了,心情就愉悦了,这一愉悦就、就长肉了?” 司宁宁眉心打结,心里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说不过去。 正犹疑着,身侧忽然“啪”的一声,惊得司宁宁一个激灵。 赵宏兵一巴掌拍着桌上,仿佛豁然开朗一般,“嗨呀司知青,你说得可真是太对了!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回头我就交代下去,让人照着你平时收拾的那样接着干!” 赵宏兵对司宁宁的话深信不疑。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这世界会存在“空间”那么神奇的东西,更不会想到司宁宁平时干活会借助空间的便利,给猪栏的几头猪额外开小灶。 赵宏兵不知道,可司宁宁作为事主,她是知道的。 但是事已至此,司宁宁只能在心里为后续接手猪栏工作的人,默默地点了根蜡,别的她也插不了手。 又就着猪栏的事儿聊了几句,司宁宁就起身离开了队长家。 确定第二天会去镇里,司宁宁火速忙完猪栏的活儿进入空间,挑挑拣拣收捡一些东西打包包好。 司宁宁准备的东西不多,就布料五尺,大米五斤,猪肉十斤,外加军用水壶两个。 这是头一回往那边送东西,再加上顾阳那边怎么回应的,司宁宁也不知道,只能谨慎着来。 要是事成就把东西交给猴头,东西可能少点,不过第一次嘛,也能理解。 但要是不成,到时候找个借口说自己拿去处理就行了。 反正一个背筐就能装下,外人眼里好搬运,更别说司宁宁手里有空间,可以搭配空间转移。 顺道为了一群空间里饲养的家禽,司宁宁晃身出了空间。 夜里赶上蒋月她们缝制衣裳,司宁宁围观凑了会儿热闹就回到自己床铺,拢紧蚊帐躺下了。 为了养足精神应对第二天,这晚司宁宁安稳入睡,没再进空间。 翌日上午九点,年轻小伙打扮的司宁宁出现在镇里废品站,原以为碰上猴头的几率不大,却没想到正赶上猴头跟程老头一人一头架着扁担给一大捆木板称重。 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应该是过来淘东西的。 扫视一圈,司宁宁提步跨过门槛,压着嗓子道:“品相好点的柜子有没有?” 猴头刚想说没有,一听声音赶忙抬头,看清是司宁宁,差点没蹦跶起来。 “同志你好,离间有个缺了半扇柜门的,你要是觉得行,可以过去看看。”猴头努力压下激动,说完话收回视线,集中精神配合程老头调整扁担高度,以方便称重。 “行的,那我先看看。”司宁宁点头应了一声,心里感慨了一句猴头还算谨慎,便提步朝离间走去。 程老头那边很快称好重量,就摆手打发猴头去里间。 猴头一边往里间走,一边喊:“怎么样,这个行吗?” 等进里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猴头一个猛窜凑近司宁宁跟前,“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生怕别人看到似的,猴头警惕回头瞅了一眼,才又看向司宁宁,压低继续道:“我可急死了,一直盼着你呢!” “……” 司宁宁是看出猴头的急切了,瞧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 没有纠结太多,司宁宁直接进入正题,“那边怎么回复?” “事情成了,阳哥说愿意入伙!”猴头小声回应,总觉得在外面说话不安全,就给司宁宁使了一记眼神,“去隔间。” 司宁宁点头,之后由猴头打头阵,“介绍”着去了隔间:“这边有木板,你要是中意这柜子行,可以再看看这块木板,修修也能当柜门使。” 进入隔间,猴头顺势将门掩上,仔细跟司宁宁说这几天的情况:“我跟阳哥说这事儿,阳哥考虑说可以,账他那边也能记,不过他说他只会写软笔字。” 软笔字,应该指的就是毛笔。 司宁宁颔额,表示会意。 猴头继续絮絮叨叨:“上回你说隔十天半个月才过来一回,我心里总放不下,觉得你这两天肯定要来一回,所以这几天也没干别的,就在这等着了。” “阳哥说你过来肯定会带货,你带了没?”猴头伸长脖子打量司宁宁身侧的筐,有点犹豫又有点期待,“真带了?” “是带了。”司宁宁没有隐瞒,直接揭开筐口的布,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先看货,看完你觉得能出手,在找尺子或者秤盘过来验。” “行的,行的!”猴头随便捞过一张报纸垫在屁股底下坐着,激动搓搓手,等待司宁宁亮出宝贝。 “这次过来不确定你这边什么情况,拿的东西不多,米五斤,单价算每斤五毛。” 25\/11\/10\/ “猪肉五斤,每斤单价两块二。” “布五尺,单价每尺两块。” “这是军用水壶,有保温内胆……大城市里来的好东西,十二块一个。” “啥啥啥!?”猴头抽了一口冷气,前面大米和猪肉的价格还能理解,这什么布和水壶,能卖那么贵的价格? 等看清司宁宁拿出来的东西,猴头闭嘴了。 要问为啥,那还能为啥? 质量值呗! 猴头大手忍不住在司宁宁拿出来的那厚厚一叠布上面摸索,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了,“真软和……这是好东西,这确实是好东西!” “行了别瞎摸,你手刚才到处摸,脏不脏?要是把布弄脏了,回头可不好出手。”司宁宁嗤笑道。 猴头收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种好东西不常见,招人稀罕……没忍住,没忍住,哈哈!” “行了,我都看过了,没问题。”猴头说着,从隔间角落一堆杂物下,扒拉出一杆小秤。 他平时倒卖的家伙事儿就藏在这。 成了猪肉和大米没问题,禾谷喊司宁宁搭把手,帮着把布抻开,对着墙上的两道记号似的短线开始比划。 司宁宁一看就知道,那短线之间间隔的距离,就是一尺。 猴头抻开布料来回几下量完尺寸,“布料也没问题。” 话音落下,猴头转头看司宁宁,“东东,我跟你透个底儿,米肉肯定能卖出去,布价格有点高,但是料子好,应该也差不离。那军用水壶要十二块钱一个,我真没谱。” 司宁宁颔额,“不要紧,水壶我可以拿回去,你紧着其他的卖就行。” 题外话: 霸道求票!(叉腰) 第221章 我以为…… 猴头抿着嘴唇点点头,在口袋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把零碎票子,他当着面数完递给司宁宁,“这里一共是五块钱,是我跟阳哥他们一起凑的,因为不知道你会拿多少东西来,就先凑了这些。” “你拿着,其他的,下回你来了再给你。” 按照司宁宁的说法,她先供第一批货,第二次过来时才提第一批货的货款,但顾阳觉得,这样对司宁宁太不保险。 既然打算一起做生意,那就都拿出诚意来。 这钱是顾阳交代猴头给的,顾阳以为司宁宁不会拿来太多东西,五块钱差不多够。 可事实上,司宁宁拿来的东西确实不多,可单价却很高。 跟猴头打过几次交道,司宁宁对猴头的性格或多或少了解一点,知道给钱这事儿八成不是猴头想到的,就顺口问了一句,“是顾阳的意思?” “嘿嘿,你聪明,我瞒不过你。”猴头嘿嘿笑了笑,转瞬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惊道:“啧!对了!阳哥说你这边供货也要出份账本,还要单独写给我一份,经手的人多,免得中间出差错。” 顾阳确实是谨慎的,不过司宁宁早有准备。 几乎是猴头话音刚落下,司宁宁就从背筐底下拿出两个便宜的算数本,“我都写好了,你去送东西的时候拿给顾阳看,让他清楚东西都是什么价格、什么数量就行,至于记账方面看他自己。我只负责供货和提取货款,不会查你们的账。” 司宁宁按照自己的供货情况,罗列了两份账单,一份自己留着,一份是给猴头。 顾阳那边,司宁宁没准备,因为考虑的是,顾阳那边记账肯定是要记两份的,一个是进价,也就是她供货的价,还有一个就是出价。 出价关乎利润,属于比较隐私的东西,司宁宁不想打探,也没兴趣打探,而之所以强调要记账,就是怕以后遇到特殊情况,数目或者钱什么的对不上账,再去拉钩扯皮。 这批货来前司宁宁算过账,一共四十七块五角,猴头没要水壶,扣除两个水壶二十四快,剩下就是二十三块五角,减去猴头提前给的五块,余款就是十八块五角。 司宁宁交代完一切,又当面跟猴头点清账,将两个本子上原本写好的货款划掉,简单点明了一下情况,写下余款信息,双方都确定没问题了,司宁宁才把其中一份账本交给猴头。 “那今天就先这样,下回我在过来。”司宁宁背上筐,又道:“你们也可以留意一下,看看什么东西最好出手,我能弄到的,以后尽量弄。” “行!”猴头一口答应下来,收起东西用杂物遮掩,开门的空档他问:“你下回什么时候过来?我跟你确认好,免得总担心错过你,跑这儿来蹲点。” 司宁宁心里算了一下,道:“今天二十二号,下回过来应该是月初一二三号,具体哪天我说不准,那两天你勤着点过来,要是中午前我还没来,就不用等了。” 下个月一号农历是中秋八月十五,阳历是国庆节,知青点说是半个月一放假,算算时间,应该会卡着那个时间点。 “行!” 司宁宁点点头,率先往外走。 外间还有人淘客在,程老头不好开口问,老脸含笑意有所指地问司宁宁,“怎么样,相中没?” “柜子可以的,就是有点太大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回去喊人过来帮忙搬。”司宁宁颔首答道。 潜台词就是交易顺利。 程老头心里门清,面上笑着打趣了几句,就被其他淘客喊着转过头去。 司宁宁离开废品站找地方进空间换下装扮,再度出空间时直接去了国营饭店解决午饭问题。 今天走完这一遭,以后就不用她亲自去黑市了。 就算再去黑市,那也是以买家的身份前去,除了谨慎避开街道上神出鬼没带肩章的,行为上再收敛一点,暂时倒也不用担心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解决完午饭,司宁宁去了一趟供销社。 其实也没什么想买的,就是怕空手回去会被人问起。 买了一袋每袋十张装的信纸,司宁宁在玻璃柜前站了半天,想起之前蒋月她们料到的麦乳精,心里也对这个年代的营养品挺好奇的,于是就开口一罐麦乳精。 这回售货员换了个人,是个中年大叔。 听说司宁宁想要麦乳精,中年大叔转身就从身后人高的柜子上拿下一个红色铁皮盒递了司宁宁,“同志,麦乳精六块钱一罐。” 六块钱不算便宜,不过司宁宁还是买了。 出供销社大门,司宁宁就揭开了铁皮盒盖子,里面还一层塑料密封袋,袋子里麦乳精呈现细粒状,有点像鸡精。 虽然还是好奇,但司宁宁还是老实地把盖子盖上了,准备回家了再拆包。 另外京市那边给她来了信,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应一封。 想着,司宁宁把麦乳精放进背筐,背上背筐朝邮局走去。 与此同时,三队陈家,霍朗被陈莲米堵在了家门口。 “阿朗,不是婶儿说你,头两年你说放不下弟妹,现在两个小的也大,你是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霍朗抹了一把脸,刚把家里小的收拾安分下来,他提着篓子准备出门,难料还没出门,就被堵住了。 霍朗喉结滑动一下,提着竹篓背绳的臂膀肌肉鼓了鼓,“婶子,这事回头再说,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caso 说完就想走。 陈莲米叹了口气,挪动一步再度拦住霍朗去路,“你先别顾着忙了,人都来了,你好歹过去看一眼?要是真相不中就再说,下回婶儿在给你物色别的。” “婶子……” 虽然知道陈莲米是好意,但是他真的不需要人介绍对象。 霍朗弯弓眉不悦皱了皱,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陈莲米絮絮叨叨道:“这回的姑娘十八岁,就是隔壁大队的。六年级的文凭也有正经工作,在镇供销社当售货员呢!” “婶子,这是我真不用,你不用再说了。” “你这傻小子,婶儿知道你不图女方工资,可这事儿要是成了,以后你去县里办差,家里两个小的也有人照顾不是?你回家来也有口热饭吃……” 霍朗表明态度,陈莲米还是不肯让开去路,别无它法,霍朗干脆摊牌了,“婶子你别说了,我有相中的姑娘了。” 过来想看的姑娘,现在就在陈莲米家里,确实是个妥当又优秀的姑娘,陈莲米一早打定主意,怎么也要说服霍朗过去看一眼。 可就在一瞬间,陈莲米把腹稿忘了个干净,“什么?!” “你这傻小子,怎么不早说?是哪家的姑娘?现在走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过去认门儿?” 霍朗本来是想堵住陈莲米的嘴,把人打发走就行,难料陈莲米一听他的话,就跟被打了鸡血似的,脸上神色比刚才还激动,抛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陈莲米的嘴里吐出,霍朗由一开始的浓眉微蹙,到后来脑袋都有些发昏,实在招架不住,霍朗干脆放弃出门干活的念头,把握好分寸将陈莲米掉了个面前,双手撑在陈莲米身后把人推出了院子,“婶子,这些事我自己看着来就行了,真到了上门那一步,我在买上好严好酒上门请婶子保媒。” 霍朗推开一步,顺手关上竹排院门,隔着腰高的院门补充道:“至于其他的,婶子现在就别为难我了。” 陈莲米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清楚的霍朗性子,不好逼得太紧,便退一步乐呵呵道:“那行,你加把劲儿,赶紧把事儿敲定下来,婶儿等着吃你喜糖!” 霍朗脑海里闪过司宁宁偏过头来鲜亮的笑脸模样,深邃眉骨拢起,轻“嗯”了一声。 但愿有那一天。霍朗心中感慨。 想着家里还有客人,不好让人一直等着,陈莲米没在陈家多待,激励了霍朗几句就转身回家去了。 司宁宁回到生产队,正好赶上中午下工的点儿,拐去旧屋角那边的小路时,遇到了莫北。 肩宽腰窄的大高个徐步走在前面,画面似曾相识,让司宁宁想起刚下乡时,她和莫北前后脚走在这里的一幕。 当时她跟莫北打招呼,莫北反应很冷淡,甚至不等她话说完就转过了头去。 虽然现在相处模式好像有所缓和,但那段记忆对司宁宁来说,并不美丽。 司宁宁喉咙滑动吞咽了一下唾液,犹豫半晌,刚想打消打招呼的念头,前面莫北忽然驻足转过头来,“司宁宁?” “嗯?”司宁宁倏地抬头,对莫北目光,司宁宁腰杆下意识挺直,弯眸干笑回应,“哈……莫北,好巧。” “别停下,边走边说。” 司宁宁愣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小跑到莫北身侧。 有一瞬间,司宁宁想:莫北,好像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必回回都揪着以前,然后拘着这个,回避那个了。 累不累先不说,有时候还会搞得更尴尬。 “你——” “你——” 两人并肩往回走,一直沉默不说话有点尴尬,司宁宁琢磨着开口,然而话未说完,就被莫北的声音打断。 司宁宁偏过脑袋,见莫北菱唇微微抿起,不禁想到莫北高冷的性子,指望他找话题缓解尴尬确实有点为难他,于是乎,她眼眸一弯,虽是善解人意,却也有些强势地说道:“我先说!” “好。”莫北星眸微微闪烁,垂下眼睑放缓声音,“你先说。” “队里下工有一会儿了?你平时都跟李凌源他们一起回知青点,今天怎么落单了?”司宁宁好奇地问。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莫北顿了一下,继续道:“刚才去了趟队长家,请假来着。” 司宁宁呼吸一滞,顺口问:“队长说什么没?” 她昨天刚提请假的事,今天莫北又去提了请假,不会挨骂? 想着,司宁宁微微侧目打量莫北,却见莫北剑眉轻拧,纠结写了满脸。 司宁宁心里凸了凸。 真的挨骂了? 挨没挨骂,司宁宁很快就知道了,因为莫北开口说话了:“队长家里来了客人,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莫北继续解释道:“我前几天给家里寄了信,算着时间明后几天应该就能收到回信,所以想去邮局看看。” 这话真假参半,事实上,是莫北有些心急了。 他给家里寄信提了书籍的事,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就能收到邮寄过来的书。 一旦书到了,他就有理由找司宁宁…… 司宁宁隐约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之前有天凌晨看见莫北出门来着。 正想着,莫北转过头来,菱唇轻抿犹犹豫豫地问:“我过两天去镇里,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帮忙带回来的吗?” 司宁宁摇摇头,侧着身把背筐里的麦乳精给莫北看,“不用,我今天刚去过镇里。” 说完顿了顿,干笑解释:“上回收到信的事你是知道的,我昨天特地跟队长请假,就是为了今天过去寄信。” “是这样啊……” 莫北蹙眉垂下眼睑,想想也是。 即使司宁宁今天没去镇里,距离上次去镇里也才没过去几天,一般情况来下都不会缺东西的。 以前倒是有姑娘追在莫北身后跑,但生出主动追求女孩的念头,莫北还是第一次有。 少年人初次心动,难免有茫然的地方,莫北自知和司宁宁产生关联的地方不多,所以但凡能想到的,他都不想错过和放弃。 可是现在…… 莫北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莫北失落颔首,而司宁宁好似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似的,人往小道一侧歪了一步,躬身将缠绕在路边小树上的草藤扯了下来,挑着细藤掐了几段。 莫北被司宁宁的举措转移了视线,帮忙将小树压着向路边倾斜,好方便司宁宁操作。 “这个也能吃?”莫北问。 司宁宁诧异看了莫北一眼,“这是草,不能吃的。” “我以为……”莫北吐出三个字,便噤声没再说下去。 第222章 交锋 司宁宁平时很善于挖掘野菜,再有之前的金樱子在,因着大部分东西都是能入口的,莫北就产生了误解,以为这次摘的草也是能吃的。 “那摘这个有什么用?” “唔……”司宁宁想了想,解释道:“做衣服用。” “做衣服?” “是给我自己做衣服,不是你的。”司宁宁笑了笑,对自己的想法侃侃而谈,“上回虽然染了布,颜色也不错,但是纯色的话还是会觉得素净。我就想着,能不能通过植物在衣服领口或者袖口处,印染出纹路点缀了一下?” “如果成功的话,衣服不至于太过素净,也不会让人觉得花哨。” 莫北陪在司宁宁身边,帮她又摘了其他几种植物叶片,期间顺口问道:“这个也是书上看的?”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反应过来颔首,“嗯!” 莫北看她一副“对,就是这样没错”的表情,不觉翘起唇角,星眸微弯清朗笑出声。 “笑什么?” “咳……”莫北轻咳一声,温声坦言:“越跟你相处越觉得你会的东西多,这么一想,好像不会的就只有编竹篓了。” 司宁宁起先心里咯噔一下,听到后面,她无语的抬头瞪着莫北,“你这是夸我,还会损我?” 一直以来,除了浅浅笑意的模样,莫北鲜少在司宁宁脸上看到其他表情,现如今在司宁宁脸上看见一晃而过的娇纵气恼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烟花绽放的瞬间,莫北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自然是夸你的,你动手能力很强。”莫北如实说道。 司宁宁负气翻了一记白眼,原本还想念叨几句,但见莫北眼睛弯成月牙弧,菱唇微张笑容清朗且开怀的模样,司宁宁立起的弯月眉不由轻轻舒展。 这好像是下乡这么久以来,莫北头一回这么惬意开怀。 算了,看在他难得没露出面瘫脸,这次就不破坏他的好心情的! 司宁宁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轻轻呼出一口气,正回目光抬抬下颚率先走在前面,“不闹了,赶紧回去!累死了。” “嗯。” 莫北收敛大部分明朗笑意,唇瓣带着浅浅弧度逐步跟在司宁宁身后。 知青点大家还在吃饭,司宁宁在镇里解决过午饭问题,现在丁点都不饿,本着对麦乳精的好奇,就去厨房烧了点热水泡麦乳精喝。 还别说,这麦乳精真的有点惊艳到了司宁宁。 拆了塑料袋往竹筒杯里舀了两勺,开水还没倒进去就闻到一股馋人又很纯粹的香甜味道。 不光是司宁宁闻到了,她小勺子刚舀了一勺,蒋月就耸着鼻子看了过来,看见司宁宁手里捏着的盒子,蒋月问:“你啥时候买的麦乳精?” “就今天。” “今天?你去镇里啦?”蒋月一阵惊疑。 司宁宁点头,弯弯唇坦言道:“我昨天跟队长请了半天假,今天去镇里寄信顺路买的。” “原来是这样。”蒋月点点头,又狠狠深呼吸一口气,半晌艳羡感慨道:“真的好香啊……我都快忘记这个香味了。” “馋了?”司宁宁瞥了一眼堂屋方向,眨眨眼声音略微压低,“给你来点?” “还是算了,这么贵的营养品。”蒋月摇摇头,末了盯着司宁宁傲娇的补了一句,“我就是感慨一句,你不要多想。” “嗯。”司宁宁好笑点头。 她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觉得朋友之间偶尔分享一下也没什么,又不是天天都给。 吹着杯子里的热乎气,浅浅抿了几口,司宁宁发现,这麦乳精不光好闻,喝起来味道也不错。 不出意外,以后等喝完了,她应该还会回购。 喝完麦乳精,司宁宁出门洗了被子,再度回房间时,她将麦乳精放进藤箱里,顺便将箱子里裁好的布拿了出来。 把路上摘的花花草草全部掏出来放在桌边,司宁宁找到对应袖子的布料,平整铺开找好袖口方位,挑着细藤和其他两种叶片一起,在布料边缘一侧摆出自己喜欢的造型花样,随后便将另一边袖子布料平铺上去。 司宁宁左右转动脑袋,寻找趁手物件拓出植物中的颜色,蒋月以为她要缝制衣服,就也拿出宋书瀚委托给她的布料,想着跟司宁宁一起做,还能唠唠嗑。 可见司宁宁的一系列举措,蒋月茫然了,抱着布料凑近司宁宁跟前,“你干嘛?干嘛把草夹在布里?” 司宁宁简单说了一下拓染原理和自己的想法,蒋月立即表态:“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司宁宁无奈叹气,“我这是第一次,具体什么效果还不知道呢,你要不等我弄完了,看看效果再决定?” “你的‘第一次’还少吗?”蒋月翻了一记白眼,“哒哒哒”跑回床铺前拿出自己打算做衣服嫩黄布料,之后又跑回司宁宁跟前,笑嘻嘻道:“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染!” 司宁宁见她跟任性的小姑娘似的,不觉有些好笑。 又见蒋月态度坚定,司宁宁只好点头同意,“刚才的步骤你看见了?摆什么花样看你自己喜欢,反正具体步骤就照我那样来。” “好!”蒋月小鸡啄米点点头。 “你先弄着,我出去找点东西。” “嗯!” 没找到合适充当小锤子的东西,司宁宁就拿了两个干净的竹筒杯,一个自己用,一个递给蒋月。 等蒋月那边效仿把植物叶片和布料都铺好了,司宁宁才着手用杯底轻轻敲击布料铺着叶片的部分,“找不到锤子就先用这个代替,敲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把底下的叶片带动挪位了。” “还有,为了颜色着色很好很连贯,一定要确保叶片每个地方都要敲到。” 蒋月非懂似懂点点头,坐在床边埋首凑近桌前,认真敲击起来。 司宁宁笑了笑,继续解释:“拓染的话,这一步关乎最后成果,所以也算最难、最需要注意的一步。” 蒋月点点头,同时感慨道:“以前我妈就说要多读书,读书能出人头地,这一观点我不否认,但也不完全确信。”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做什么只要专心做,总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可是现在看来,长辈说的还是有不错的。” 蒋月抬头看司宁宁,“我就属于那种读书也没读好的,你看你,你就不一样,你书读得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司宁宁不知道怎么接这个问题说下去,索性干笑两声,没说话 长辈说的话不错,但蒋月的话也不错。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但能读书,还是要读书。caso 至于蒋月说的‘她什么都会’的这件事。 司宁宁更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毕竟后世课业涉及广泛,许多知识层面不光书上有写,教授会讲,还有一些娱乐app上,有专门的博主掰开了揉碎的讲述和操作演示…… 就算不感兴趣,无聊刷视频的时候总会看上几眼,那么操作起来,肯定要比蒋月她们这种半点不了解的人,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屋里有规律的“笃笃”敲击声,很快吸引来徐淑华和宋小芸,两人得知司宁宁又折腾了新的染布方法,一个觉得稀奇,另一个则拿出自己的布,也想参与。 司宁宁袖子夹着叶片的部分已经敲击得差不多了,现在正用竹筒杯横向滚动,尽可能拓出叶片里剩余的颜色。 见宋小芸拿来布料要参与,司宁宁尴尬道:“小芸,你这个布颜色太深了,拓染的话,植物颜色没办法盖过布料底色。” 当初染布,徐淑华和宋小芸都看重“耐脏”,所以手里的布料都选择染成深褐色,而植物里自带的色素,都是浅绿、浅黄色,哪里压得过那么深的底色? 宋小芸也没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不甘心地问:“没有其他办法吗?” “真的不行。”司宁宁语塞点头。 气氛有点尴尬。 “叶子、杂草的颜色浅,肯定印不上去。不过深色浅色各有各的好,咱们已经染了深色,现在只要求耐脏就行了,你就别为难宁宁了。”徐淑华打哈哈缓解气氛,“小芸,你要实在喜欢宁宁现在染的这个,那可以等下次啊!下回再买布做衣裳,到时候看请宁宁教你,还是直接帮你弄都可以,是宁宁!” 徐淑华问司宁宁。 司宁宁点点头。 “好。”宋小芸失望瘪了瘪嘴。 虽然徐淑华说得有道理,但是这才刚买过布料,做成衣服至少要穿两三年,下回再做新衣服怎么也要一两年之后了。 宋小芸现在手里也还有点钱,可让她再买布料,她又舍不得。 或许也不能说不舍得,而是本着节俭的理念,让宋小芸觉得那样太过奢侈。 虽然明白那些道理,可看着司宁宁和蒋月布料上拓染的效果逐步显现,还越来越精致,宋小芸心里的遗憾就越来越旺盛。 “唉……”一时没控制住,宋小芸叹出声。 蒋月侧头看她,“别叹了!还不赶紧多看看学着点儿?等学会了本事,回头想弄啥样!”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宋小芸瞬间绽放笑容,乐呵呵地凑近司宁宁桌边站着,仔细观察司宁宁的每一步操作。 司宁宁也不吝啬,见她们都感兴趣,所以在操作的过程中,也会跟她们普及一些自身知道的相关知识。 女知青们在屋里闲谈,不知有多热闹,而门外门槛上,莫北摸索编制网兜,李凌源盘腿坐在旁边,按照莫北的提点,用旧柴刀笨拙地劈着竹篾。 “这样可以不?” “有点后,用柴刀刃刮一刮。” “哦,好的咧!” 莫北从忙得不亦说乎的李凌源身上收回目光,刚凝神准备继续编网兜,眼前忽然一暗,视野里出现一双男人的腿。 顺着雾蓝洗得发白的宽阔裤腿往上看,不出意外,莫北对上了男人刀削般俊朗的面容。 莫北眉心克制不住拢起,不耐烦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有事?” “嗯哼。”霍朗把大抽屉和竹篓放在台阶上,比之莫北不耐烦的高冷,他则莞尔一笑,“找一下司知青。” 看见木抽屉,莫北神色还没什么波动,可看见那快送竹篓里滚落出来的竹荪,莫北眉头狠狠一皱,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眯眼看霍朗。 这男人……还真是诡计多端。 送完了花还不够,现在居然连采竹荪的活儿都包揽了。 仿佛受到威胁一般,莫北菱唇紧紧抿起。 而霍朗,在看见莫北手里半成品的网兜,以及门口散落一地的竹篾、竹皮,心里大抵明白过来,这两天司宁宁为什么没有过去找他,薄唇勾起的浅浅笑意渐渐收敛,温和桃花眸倏忽凌厉起来,居高临下睨着莫北。 臭小子,你不是不喜欢吗? 不喜欢,现在又献什么殷勤? 两个男人目光交汇,中间好像迸射出电光石火。 一旁目睹这一幕的李凌源,如可怜又无助的少女一般,丢了柴刀两臂交叠抱肩瑟瑟发抖。 敲她奶奶的,好可怕! 莫北和霍朗就这么盯着对方,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最后还是李凌源扛不住,歪着脑袋搬救兵,“司知青,有人找你!” 话音刚落下,就被莫北回头瞪了一眼。 李凌源求饶似的笑了笑,把柴刀往莫北腿边一退,麻溜跑路。 屋里司宁宁听见动静,应了声“就来”,随后冲身边几个姑娘道:“拓染和固色一般就这些东西,你们好好想想我刚才说写的那些,事后等不忙了我再抽空写一份。” 说着便起身出门。 一见门外是霍朗,司宁宁步子都快了一拍,“霍朗……同志。” 后知后觉意识到知青点还有其他人在,司宁宁迅速在霍朗名字后面接上‘同志’两个字。 司宁宁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霍朗与莫北之间的木抽屉,不用霍朗解释,她一步蹲到木抽屉跟前,手扶抽屉上下打量,“这么快就做好了?我寻思还得等两天呢。” “几块木板钉一钉的事,不费什么功夫。”霍朗提起竹篓递到司宁宁跟前,“如果不是前几天忙,早该送过来了。” 第223章 “毒点” 司宁宁抬头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递近跟前的竹篓给打算了。 满满一大竹篓的竹荪,还都是那种去除了顶层菌盖,处理好的竹荪。 “噗嗤……”司宁宁绷不住笑了,抬眼意有所指的打趣,“这臭蘑菇,处理得不错。” 遥想当初她解释竹荪的营养价值时,霍朗一口一个‘臭蘑菇’,这回突然转性给她带过来一筐,八成是前几天让禾谷带回去的那一碗竹荪面疙瘩起的作用。 司宁宁打定主意要笑话霍朗,霍朗就任她打趣。 往常这个点知青点的知青都在休息,霍朗过来还能跟司宁宁说两句话,但眼下身旁都是人,霍朗怕给司宁宁带来不必要的口舌麻烦,把竹篓递给司宁宁,也没说让她腾出篓子的话,道了声“还要忙”就转身离开了。 “竹篓明天让禾谷他们给你带回去。”司宁宁踮着脚尖喊了一句,那边霍朗已经绕过屋侧,消失在匆匆树影之中。 司宁宁失笑摇头,一只胳膊抱着竹篓,一只手去提木抽屉,刚要起身进屋,忽然对上莫北抬头望过来的目光。 司宁宁顿了顿,“怎么了吗?” “司宁宁。” “嗯?” 莫北敛下剑眉,平静地问:“你,跟他很熟悉吗。” 他?谁?霍朗? 司宁宁心里闪过一堆疑问,联想刚才就霍朗来过,因此确定了莫北的提问。 她偏头斟酌了一下,道:“霍朗同志是队上的安保队长,经常往这边巡逻,碰见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想了想,司宁宁继续补充道:“而且因为早苗和禾谷的缘故,对比一下除了队长一家,霍朗同志确实要比其他人更熟悉。” 回答完问题,司宁宁正回目光茫然反问:“怎么了吗?” “没事……”莫北垂下眼眸,犹豫咬了一下下唇,整理好措辞重新看向司宁:“就是好奇。” 司宁宁神色坦荡,莫北隐约能猜出一些事情。 哪怕这之间可能存在误解的地方,但有一点,莫北是可以确认的。 那就是司宁宁和霍朗还没有发展到他最初想象的那一步。 莫北做不出破坏别人感情的那种事,但如果司宁宁没有和霍朗处对象,他想,他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 公平竞争,司宁宁喜欢谁选择谁,都可以。 什么事情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总要为自己努力一把。 青葱岁月,为什么不去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 想清楚一切,莫北轻笑一声抬眼看司宁宁,一贯清冷的面容勾起明朗笑容,“之前那一个竹篓够吗?等我编完网兜,要不要再给你编一个?” “会不会太麻烦?”司宁宁犹疑“嗯”了一声,想了想,一个竹篓应该是够用的。 司宁宁以为莫北是编织的兴趣提起来了,不好打击莫北的好兴致,斟酌了一下,司宁宁道:“嗯……知青点里差两个鸡窝,要不你编两个鸡窝?” 莫北愣了一下,颔首同意,“鸡窝应该是什么样的?” “大号圆筐那种应该就可以?我用稻草团了两个鸡窝总觉得不保险……要是用竹篾编一个的话,以后再往里垫上一点干草,回头鸡下了蛋就不用总担心会滚到地上摔碎。” “好……”莫北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还想再说点什么,蒋月出来拉着司宁宁往屋里去,“快点司宁宁,我都感觉已经敲得差不多了,你帮我看看!” 司宁宁回头冲莫北眨眨眼,转身加入女孩们的队列之中。 蒋月敲出来的布料着色还算均匀,上面草叶主茎纹路也很清晰,司宁宁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接下来放进水里固色就行。” “那我去打水,凉水就可以吗?”蒋月兴奋问。 司宁宁笑着颔首,“嗯。” 得到肯定的信息,蒋月从床底抽出脸盆,马不停蹄地去井边打水。 司宁宁转身在桌面小筐里翻翻找找,去除两粒白矾出来,预备一会儿用。 取完明矾,司宁宁包好油纸把小包裹重新放回小筐里,却在这时,宋小芸坐到了她身边。 扫了宋小芸一眼,司宁宁随口问,“怎么了吗?” 宋小芸支支吾吾半天没开口。 司宁宁摸不着头脑,拢起眉心再度问道,“到底怎么了?” 有事就说事啊…… 虽然知道的东西比其他人多了那么一点点,但司宁宁真没有能猜中一个人心声的本事。 “是有点小事。”宋小芸大眼睛眨巴两下,扫了一眼屋里的徐淑华,应该是觉得徐淑华不会出去乱传,这才看向司宁宁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宁宁,我上回跟你说过的,关于霍朗同志的事。” 司宁宁整理小筐的手倏忽顿住,把小筐推回桌面,司宁宁转过身,面对面问宋小芸,“小芸,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宁宁忽然严肃起来,宋小芸反而怯场了。 好半天稳住慌乱,宋小芸无措地开口解释:“宁宁你别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 司宁宁眉头拢起,抿着嘴唇没说话,等待宋小芸的下文。 难料宋小芸接下来的话,把司宁宁一整个上午都还算愉悦的心情彻底搞得压抑、莫名起来:“那个安保队长不像是好人,我就是怕你被人骗了……” 司宁宁眉头皱得更新,声音也微冷了下来,“这个问题,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 “是,你是说过,可刚才那个安保队长又来找你了……”仿佛听不出司宁宁语调里的不悦,宋小芸打断了司宁宁的话,神情小心翼翼却又固执地说道:“而且不光是那个安保队长,莫北也是,你们、你们最近走得太近了,我觉得,你应该合理把握一下分寸。” 司宁宁沉默半晌,问:“为什么?因为你喜欢莫北?所以不希望我跟他走得近?” 除了这个,司宁宁想不到更有说服的力的说法。 “啊、啊这、不是、不是不是!”宋小芸磕巴了一阵,一张脸瞬间爆红,连连否认,“我、我没有!” 司宁宁眼眸晃动,从刚才提问时,就专注观察宋小芸的神色。 宋小芸神情虽然有些慌乱,但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 司宁宁努力压下郁闷,保持平和的口吻:“那你能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会觉得莫北和霍朗不是好人。” “就、就是感觉……”宋小芸没有底气,声音和脑袋一起低了下去。 司宁宁思考了一下,想起之前宋小芸说过的话,她道:“因为他们长得不错?是这个原因吗。” 宋小芸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下意识点头。 司宁宁忽然有点了然了,这中间八成有什么误会。 “一个人的好坏跟长相没有关系,如果按照你现在的逻辑,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被归类到‘坏人’或者‘坏女人’那一类去?” “我没有那个意思……”宋小芸惊了一下,瞬间挺直脊背想要解释,然而司宁宁晃晃脑袋,轻拍她搭在膝前的手,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这中间可能因为什么事让你产生了误会,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人是多面性的,不要因为他人的一句话或者一个举措,去轻易定义一个人的所有。” 老实说,司宁宁心里有点不舒服。 不单单因为宋小芸的观点,更有宋小芸越过朋友的界限,频繁插手她的事的原因在。 但考虑到宋小芸只有十七岁,说来说去,在司宁宁的理念中还是个未成年,司宁宁不想跟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过分计较。 而且宋小芸初衷和本意,可能也确实是为了她考虑? 司宁宁琢磨不准,但将正面引导的话语说完之后,她直视宋小芸略带惶恐的眸子,直白地说出心中想法,“小芸,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是为了我们能长久并且友好地相处下去,我们都应该把握好朋友之间的尺度。” “不光是你,还有蒋月和淑华,你们说的话以及给的建议,我都会参考,但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认知,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及哪些事不能做,这些我都清楚。” 司宁宁很感激宋小芸为她考虑,但她自己有分辨能力。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在互相帮衬之中,给足彼此自由,不要过分插手彼此的事。” 一连说了一大串,司宁宁看了一眼徐淑华,又把目光重新聚集在宋小芸身上,诚恳地问:“可以吗?” 这话不光是在问宋小芸,同样还有徐淑华。 或许是经历了一些事情的缘故,这段时间的相处,司宁宁觉得蒋月可能是最能把握好分寸和界限的人,相处起来也比较舒服。 相比之下,徐淑华思想比较保守,也不是她说不好,但是陈旧的思想肯定还是有鸡肋的地方。 再说宋小芸,可能是真的没长大?总之思维和关注的点有点奇怪。 林林总总,大家身上都有一些问题,这其中也包括司宁宁自身。 司宁宁想着,反正都是人生中的过客,共同相处也就这几年,往后高考恢复,大家各奔东西,就算再有联系也不会天天对着,所以觉得,只要不触碰底线,磨合磨合也能相处。 但她现在要确认的一点就是,跟这回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司宁宁口吻正经严肃,宋小芸仍处在惶恐之中没有回过神。 床铺最里侧,徐淑华盘腿坐在床边,率先表态道:“宁宁,我不会插手你的事。” 说着话,不好意思地搓了一下裤腿上的土,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也希望你能跟我们说” 司宁宁颔首,转头看向宋小芸。 虽然这件事让司宁宁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毕竟不是三岁孩子,一个不高兴就闹绝交或者怎么样。 大家都是住在同屋一个屋檐下,一天要打十几个照面,司宁宁不想闹得太僵。 能用言语揭过事端再好不过,就算揭不过去,起码话说到位了,自身问心无愧,以后再对上,尴尬的人也不会是她。 索性宋小芸仿佛也一直到司宁宁忌讳的点了,点点头乖顺的跟只兔子一样,“我、我知道了,但是宁宁,我没有恶意……” 宋小芸拉住司宁宁衣角,再三强调:“总之我以后会注意的,希望你要因为这次就生我的气!” “嗯。”司宁宁莞尔一笑,“距离上工也没多久了,你们休息一下。” 朋友是可以做,但经过这件事,以后朋友能做到哪种程度,就要看宋小芸的表现了。 宋小芸的行事作风,让司宁宁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回想曾经穿越前看过的那些青春罗曼史小说,里面的女主角好像就是这个样子的。 体态轻盈小巧,长相清纯无辜,人算不上多聪明,但迷迷糊糊地也算得上可爱?还有一个标配特点,就是好心办坏事,或者办了让人讨厌的事…… 司宁宁晃晃脑袋,打断继续回想的思绪。 那些爱情罗曼史毕竟都是她十六七岁看过的刊物,当时的心境和经历跟此时不同,现在再回想细品的话,很容易揪住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毒点”去细致分析。 就好比男主是个大集团公司的总裁,有个业务能力强悍,长相大方又美丽的女二未婚妻摆在眼前,男主不爱,男主就爱新上任清纯迷糊上一秒能把咖啡洒在裤裆、下一秒能弄丢策划案的小白花女主秘书。 可能真的爱情来了谁也挡不住,反正司宁宁不是当事人,她理解不了。 要是宋小芸也是那种迷糊的性格,细说起来也还好,只要不存有害人的想法,司宁宁都可以接受。 毕竟人都是会成长的,就像曾经的她一样,那么无厘头的罗曼史爱情刊物都看得津津有味,可现在不也有不同的看法了吗? 宋小芸也一样,年少时期迷糊一两年,还能一直迷糊下去不成? 司宁宁摇摇脑袋,带将月的布料一起出了房间。 布料放入明矾水中浸泡分钟,拿出来再看,拓染上去的植物颜色略浅了一些,不过还是挺精致漂亮的。 第224章 副业 “真好看,你真能想招!”蒋月毫不吝啬地发出赞叹。 “这可不是我想的。”司宁宁失笑摇头,“不过话说回来,树叶或者藤蔓之类的这样染是没问题的,花瓣其实也可以这么染,就是我们懂得不多,手上材料也不足,花瓣染出来的颜色,保存度可能没这么好。” 蒋月连连点头,听得很认真,“你那里明矾还有多少?有时间我拿旧衣服试试,能不能匀我一点?” “还有一些的,就在我床边桌上,你回头自己拿,就是记住拿完得包好,省得漏得筐里到处都是。” “嘿嘿嘿,放心好了,我一准包扎严实!”蒋月笑嘻嘻应声,跟司宁宁一起在门前晾好布料,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其他人一起先后出了门。 司宁宁把莫北的布料拿到堂屋大桌子上,按着尺寸全部裁完,门口晾晒的布料也干得差不多了。 把蒋月的布料收进房间,看着距离去猪栏的时间还早,司宁宁带着自己做衣服的布料和莫北的一起晃身进入空间。 既然有缝纫机,那当然要利用起来,反正手缝是不可能手缝的了,司宁宁压根不会,真要上手的话,都不知道最后会缝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都是做衣服,t恤衫和衬衫走向有许多共同之处,司宁宁一早就思考过,进空间后又翻出一件男士衬衫仔细翻看了一阵,摸索画坏两页纸,翻倒第三页后,司宁宁成功将解析版图画出。 临了托起本子打量上面画好的衣服细节解析图,司宁宁只觉得思绪更加清晰。 她将本子立在缝纫机依墙的边角,捡出布料飞快踩动缝纫机,人工、电能二合一的缝纫机“笃笃”作响,司宁宁不时还会偏头看一眼。 手工缝制的衣服和缝纫机踩出来的衣服,从针脚上面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尤其是锁边的时候,手工缝制通常是直线针脚,而缝纫机踩出来的锯齿状的“”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给莫北做衬衫锁边时,司宁宁没有切换锁边模式,直接用常用模式从头踩到尾,临了将衣服翻过来,把多余的布料贴着衣服里侧压紧,用缝纫机又过一边,预防布料太轻薄,因锁边不到位而造成脱线的情况。 一通操作猛如虎,两件衬衫踩出来,临了开了扣子眼儿,要顶扣子的时候,司宁宁才发现没有扣子。 没扣子,司宁宁也没辙了,只能先把衣服收起来,回头跟莫北说一声,让他去镇里时,自己看着买。 不过叠到一半,想到什么,司宁宁又把衣服抖开,拿到洗手间逐件试了一遍,见镜子里呈现出来的画面没有出现拧巴、错位等问题,她才放下心,把衬衫叠好放到一边,着手缝制自己的t恤衫。 有过几次缝制衣服的经历,踩t恤衫时司宁宁愈发得心应手,半个小时完成两件体恤衫,一件胸口钉了带有草植拓印的双层布料,另一件则是袖口带着草植拓印,前胸一圈钉了一拍上密下宽的荷叶边。 司宁宁先后穿上在镜子前面转身晃了晃,整体效果还算不错,今天穿的深色内衣,前面看不出透,后面隐约能看见一点轮廓,t恤足够宽松,如果换成浅色号内衣,只要不刻意绷紧衣服,应该看不出来。 想归想,司宁宁直接作出行动。 脱下衣服找来一件淡粉色内衣上身试验,确认真的不透,司宁宁对新得的两件t恤衫愈发满意。 “空间里衣服有不少,但适合外面穿的却没几件……以后八成都得靠自己咯。”司宁宁笑叹一声,换上进空间时穿的衣服。 自己研究着做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可惜了当初收集物资时买的各色羽绒服…… 想着,司宁宁脑海里浮现各色荧光色羽绒服,还有那些厚实又漂亮的布料…… 布料可以卖给别人,自己做衣服穿却不太合适,至于那些荧光色羽绒服,以后琢磨做一层罩衣,应该也能穿? 不光是羽绒服,还有棉服。 时间和季节在推移,这些问题也要尽早想办法解决才行,要不然等到了天冷的时候,又要抓瞎。 想着,司宁宁看了眼时间,算着时间比例距离上工还有一会儿,她也不着急,叠好衣服放在桌边,司宁宁踱步去了后院。 台阶上的枪早已晾干,司宁宁用力蹭了两下,能搓下一点黑色小渣子,但并没有明显脱色征兆。 司宁宁把枪拿进书房,左右晃动脑袋扫视,最终从书桌对应的真皮椅子上挖下来一块皮子,按照枪的尺寸做了一个枪夹。 把枪塞进去试了试,不得不说,效果很逼真,司宁宁很满意。 至于那个露着大窟窿的椅子,司宁宁往上垫了个抱枕,椅子倒也还能用。 真不怪司宁宁粗暴,目前能找到的皮料就那一种,为了提高仿真效果,司宁宁觉得她也是豁出去了,什么点子都能想,什么法子都敢实践。 完工的枪夹连带枪一起放在客厅茶几,司宁宁取出之前放在冰箱底层的酸奶,到厨房把冻成块的酸奶倒进玻璃制的大碗里捣碎,洗了小半碗桑椹加入碎碴子状的酸奶里。 洗桑椹的过程有点粗暴,导致果肉破碎,些许果汁外溢,一丝丝地融进酸奶里,看着还挺诱人的。 司宁宁还自恋了一下,心想如果不是盛装的容器过于粗暴简陋,端出去说是米其林大厨做的夏季热卖甜点,也会有人相信。 自娱自乐折腾半天,临了司宁宁又觉得有点失落。 什么米其林不米其林的,端出去也要有人能懂才行啊! 司宁宁心情蔫一瞬,只到钥匙舀着酸奶和桑椹送进嘴里,那种酸甜又冰凉的感觉在舌尖炸开,司宁宁思绪一下子被拉回。 “嘶……还挺好吃的。” 就是挖的有点太大勺了,冰得司宁宁一记抖激灵。 边吃边巡视空间,后院小鸡一天一个样,猪和鱼以及作物都长得不错,之前扦插的木绣球也都活了,司宁宁推测,空间土地应该真的有加强植物存过的隐藏功能。caso 一碗小甜品干完,司宁宁撑了个懒腰出了空间,顺手把台阶上之前团鸡窝剩余的稻草收入空间,预备晚上抽出空闲制作菌包,之后就收拾收拾,挽上大门去了队里。 白驹过隙,很快几天过去,这几天司宁宁白天打理生产队上的工作,晚上就在空间利用稻草制作菌包。 制作菌包的方式也很简单,将稻草剪成八九公分长的小段,随后将剪好的稻草浸湿,锅里架上蒸盘蒸煮消毒,蒸盘会沥走稻草多余的水分,而蒸煮的过程热气上升,又会确保稻草本身的湿润。 等一切处理妥当,再将稻草放进经过消毒的厨房保鲜袋中,从事先培育菌种的瓶子中夹取少许部分一起放进袋子里,最后将袋口死死扎紧放在阴凉地方即可。 司宁宁做的菌包不多,拢共十二包,十包在空间里完成,两包则是在知青点,闲暇时间当着众人面做出来的,期间当然少不了被问起、阐述想法和步骤的过程。 虽然在空间外和空间内制作菌包的过程存在些许差异,司宁宁暗暗做过比较,相同的时间段里,两种菌包发育情况都十分可观,这无疑让司宁宁更加肯定以后说服赵宏兵推广种植蘑菇的可能性。 几天过去,菌包里已经布满白色菌丝,如果不找其他种桩,在菌包侧面剪出开口放在避光阴凉的地方,偶尔喷洒一点水保持湿润,也能长出蘑菇来。 不过那样生长出来的蘑菇数量有限,在目前这个年代,制作菌包也不算是简单的事,要尽可能的实现最大利益化才行。 司宁宁干完猪栏的活儿,一路琢磨着回知青点,绕到旧屋角小树林那一片听见一阵“嘿嘿嚯嚯”的忙碌声响,走近了才看见是赵宏兵带着队里的小伙子们正在清理旧屋角。 腰高杂草藤蔓清理出了大片,一些烂木头、腐木庄子也被翻腾出来,就丢在小道边。 司宁宁一看见那些腐木庄子,眼前登时一亮。 抬头四处打量,在人群里找到正在指挥的赵宏兵,司宁宁积极出声,“队长!” 这清脆的一声,不光赵宏兵回过头来,那些小伙子更如草原上的猫鼬一般,齐齐回过头来:“是女知青!” “哎哎,是司知青!” 小伙子们交头接耳,仅是一瞬,像是突然激发了某种能力,刚才懒散扒拉土砖的小伙子,一口气搬起四块,且还在不断上摞。 两个人一起抬旧房梁,突然其中一个推开另一个,自身化为大力士,扛着房梁虎步生风,横着走竖着走的彰显力量,只是不凑巧,刚好晃悠到赵宏兵跟前。 赵宏兵一眼看出这群毛小子的心思,枪打出头鸟,登时一巴掌抽到扛房梁的后生后脑勺上,“晃!晃晃晃!要顶死老子是不是!” 后生一个激灵,瞬间萎了,“叔,我没那个意思。” 年轻后生只顾着告饶,却忘了肩上还架着一个房梁,他一转身,房梁横扫。 眼看就要挥到赵宏兵身上,别说赵宏兵,就连逐步走近的司宁宁都吓了一跳。 赵宏兵来不及躲,心里长着八成得挨了一下了,却在这时,忽然一条胳膊探出,手掌将快要扫到他面门的房梁给阻隔了下来。 赵宏兵回头,“阿、阿朗。” 司宁宁也松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前去,“霍朗同志!” 霍朗冲赵宏兵“嗯”了一声,期间目光转向司宁宁,微不可闻轻轻颔额,最后冲因自身失误被吓懵逼的后生嘱咐:“忙去,下回注意。” “……唉、好、好!” 后生扛着房梁跑了,赵宏兵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暗骂了几声“瘪犊子”,旋即目光转向司宁宁,“司知青,有什么事?这块草深还没收拾干净,蚊子也多,我们去外头说。”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两句话,不耽误队长忙。”司宁宁从霍朗身上收回目光,小手指着更在路边的几节烂木头庄子,直接切入正题,“就是那些木头疙瘩,队长打算怎么处理?如果只是打算当柴火烧,那我想请队长能匀我两个。” 说着,司宁宁不好意思笑了笑。 “这个……”赵宏兵“呃”了一声,刚想说话,就听一旁霍朗率先开口,“种蘑菇用?” “嗯。”司宁宁认真点头, “种蘑菇?什么种蘑菇?”赵宏兵云里雾里,却又觉得好像抓住了重点,他眼神来回在司宁宁和霍朗身上徘徊,抖着食指悬空点了点,“你们两个有事瞒着我?” 霍朗没说话,司宁宁开口道:“倒也没那么严重。” 司宁宁先把三队地理环境的优势说了一遍,又提了提实验种蘑菇的事,赵宏兵不是傻子,听到这里自然就察觉出了其中的好处。 一拍巴掌,赵宏兵登时作出决定,“行,行!两个够不够用?” 能搞副业当然好,一旦成功,那就意味着队上的社员们距离好日子又迈进了一步。 之前三队也计划过搞副业的事,当时公社给的几个选择,一是养鱼养鸭,二就是养羊,这两种不论是哪一种,三队这边都不适合。 虽说距离河道近,可夏季下雨都要涨水淹一大片,养鱼根本留不住。 又因为河道水流较为蹿急,鸭子也呆不住,至于养羊,三队四面环山,真正长草皮的地方屈指可数,割回来最多也就够队上的两头牛吃饱肚子,哪有地方、吃的去养羊? 司宁宁做实验要是成功了,那就是一记大功,要是失败,也就几个烂木头桩子的事,而且即使失败,那烂木头桩子到最后也不影响烧。 本着读书人眼界开阔,脑瓜子转得也快,赵宏兵觉得这事儿很有奔头。 眼瞅着横在路边的树桩子有七八个,赵宏兵爽快道:“这些都给你!阿朗,你给司知青送回知青点!” 临时抓了霍朗当壮丁,赵宏兵又哈哈笑道:“司知青,要是不够这些不够,回头你跟我说,我再去给你找!” 第225章 失败是成功之母~~ “还有还有,其他方面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上队里找我说……不光是关于蘑菇的事,以后有其他点子想法的,也可以去队上找我说,司知青,你可千万别客气!” 司宁宁干笑搓搓脸,“呵呵……队长,先不着急,先看看我这怎么回事。” 说着话,司宁宁目光瞟向霍朗,又是皱眉又是眨眼的使眼色,好在后者不笨,看懂了她的意思。 “叔,那我先把东西给司知青送过去,回来再收拾这边。”霍朗一跨步迈出长腿,左右胳膊一手兜起一根粗壮的腐木桩子。 赵宏兵见状,也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就摆摆手道:“行,你先去,这边人手够用,你不用着急。先把那些木头疙瘩都送到知青点再说。” 霍朗颔首“嗯”了一声,抬抬下巴让司宁宁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往知青点去。 绕过旧屋角那块儿,小道也逐渐宽敞起来,两人并肩同行,期间司宁宁感慨,“以后这边有得热闹了。” “而且你知道么?通过上回摘的那些蘑菇,我已经培育出不少菌种的,现在只差实验……这些木头带回去最快三天,慢点七天左右,就能看出是否成功了。” 七天的,只要温湿合适,怎么也能长出蘑菇来,就是大小问题而已。 司宁宁很有自信。 话音落下半天都没得到回应,司宁宁偏头看向霍朗,有些纳闷:“你怎么不说话?” 霍朗一副“你自己知道”的表情睨了司宁宁一眼,收回目光不过两秒钟,他停下脚步再度看向司宁宁:“我其实也不是很忙。” “啊?”司宁宁呆愣一瞬,满头问号,“啥?” 霍朗继续说道:“你前两天没过去找我,是不是因为找到了别人给你编筐?” “哈?那个……” 司宁宁一阵语塞,不过也反应过来霍朗反常的原因。 就是前几天给她送竹荪的那回,当时莫北给她编竹制网兜来着,而在那之前,司宁宁因为担心一直麻烦霍朗会耽误霍朗的个人私事,所以曾经也尝试过自己做,只是没成功,后面才被莫北接手…… 而在编网兜之前,莫北还帮她编过一个竹篓,细算一下,好像确实有几天没去找霍朗。 司宁宁回忆时,嘴上支吾没能吐出实际言语,也正是这短暂片刻,霍朗隐隐觉得心里沉甸甸。 在意识到自己像是毛头小子一样吃醋,霍朗就察觉到了自身的不对劲。 可细想他跟司宁宁现在还什么都不是,说起吃醋,也确实没有资格。 担心这件事会让司宁宁觉得困扰,或者让司宁宁产生不好的想法和感受,霍朗挪开视线,嗓音沙哑选择让步,“其实也没什么,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如果自身不方便,也可以让禾谷和早苗给我带话。”说着,霍朗桃花眸微微浮现一抹轻松与柔软,面带浅浅笑意望着司宁宁。 乍一看确实是副温柔又帅气的小脸模样,司宁宁如果真的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定没有迟疑地沉醉其中。 可司宁宁不是。 “别用这种假笑的表情看着我,要不然,我会误会你在不怀好意!” 霍朗笑容瞬间裂开。 司宁宁白了他一眼,扽住横在胸前的背篓绳子,一边收回目光埋头往前走,一边如实说道:“你平时活儿挺多的,要忙生产队的活儿,还要去县里,最近还多了个去大队维护秩序的工作。” 先前霍朗提到过,农闲时节县里会安排电影班子在各个公社、大队巡游,电影在晚上才能播放,大队下的几个生产队的人都会去,人多容易出乱子,霍朗需要带人过去维护秩序。 司宁宁原本以为霍朗只需要负责吉岭大队这边,但通过禾谷他们嘴里,司宁宁得知,霍朗负责的范围其实很广,不光是吉岭大队,还有周岗大队和距离这边不算太远的红旗公社第七大队。 要是霍朗和别人一样,都在度过短暂的农闲时光,司宁宁厚着脸皮也能找上门,到时候从别的地方把人情还回去就是了,可霍朗是真的忙。 她就是脸皮跟城墙一样厚,也实在不好意思。 “我本来也想自己动手,但是笨手笨脚地实在搞不定,莫北提议帮忙的时候,我才斟酌同意的。”司宁宁说着“啧”了一声,她会的东西虽然不少,但心里总是会因为编筐碰壁感到郁闷。 霍朗见司宁宁眉心拢起,小脸不愉皱起,心里明白刚才是自己想多了,略微压抑得心情不觉转好。 霍朗弯弓眉微扬,又司宁宁语句中的不快推断出可能发生的事,他放轻缓声音问:“伤到手了?” 司宁宁负气鼓了鼓嘴,不甘心的点点头。 仅是一瞬,她扭头看向霍朗,挺直腰板为自己辩解:“我毕竟是第一次做,手生会失败也是正常的,对?所以这也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是!” 司宁宁仿佛自说自话,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这就是正常的,初学者跟着师傅屁股后面学都可能出现失误,别说她这种自己瞎摸索的。 司宁宁暗暗计较了好几天,直到这一刻才将自己从“笨手笨脚”的窘境之中解脱出来,心情好了,脸上郁闷退散,渐渐又浮现起来了笑意。 可霍朗听她真的伤到了手,眉头微微皱了皱。 没回答司宁宁对不对、是不是的问题,霍朗严肃嘱咐:“下次不要自己动手,让我来。” 司宁宁没吭声,霍朗顿住脚步,一贯低哑的嗓音忽然提高一个分贝,“听见了没?”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司宁宁轻哼嗔怪睨了他一眼,瘪嘴咕哝道:“就没见过你这种,凶神恶煞上赶着要当工具人的。” “什么?”她嘟哝的太小声,霍朗没大听清。 “没事没事。”司宁宁瞬间绽放笑颜,神情颇有些俏皮的谄媚,“我是说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我有什么事,都找你!” 霍朗眉尾愉悦微挑,轻“嗯”一声信以为真。 “不过话说回来,你突然提起这个,该不会是吃醋了?” “……”霍朗喉结滚动上下滚动一下,突然词穷。 司宁宁双手背后身体微微前倾,偏过头睁圆眼看霍朗,“不会不会?真的被我猜中了吗?” 霍朗避而不谈,转移话题嗓音低哑酥酥麻麻道:“梁院士说兔子长得快,这段时间那几只兔子应该长大不少?过两天我编个新笼子送过来。” 说着话已经走到知青点门口,霍朗把两颗腐木桩子丢在台阶一侧,精壮手臂蹭了一把额头,“还有几个,我去给你搬过来。” 话音落下,人已经健步如飞地跑远了。 司宁宁踮着脚尖笑出声,“我又不是老虎,你跑什么?当心绊着了!” 霍朗脚步不见停下,反而还有加快的趋势。 司宁宁晃晃脑袋,笑着笑着,笑容便平息了下来。 司宁宁对霍朗是有好感的,当然同样也能感受到霍朗对待她的特殊。 可是怎么说呢? 嗯…… 目前的现状说谈恋爱、搞对象有点算不上,但是说朋友的话,又会比普通朋友更近一层,有点像恋爱之前的试探期…… 司宁宁也曾想过,如果真的要谈恋爱,霍朗或许会是她的首选,而像刚才霍朗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担忧和顾虑,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不可能发生。 司宁宁从来不是个滥情的人,相反,因为小时候的一些遭遇,她知道维护一份感情的不易,和能得到一份‘爱’的多么幸运、多么幸福的事,所以在感情方面,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专一。 因此,不论是否确定彼此之间的关系,她都不会,也不可能跟多个人暧昧。 哪怕是和女孩们之间,为人处世方面,司宁宁一直对自己的把控很严格,当意识到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时,她会尝试提点,以清晰的思维给困在局中的人多一份思路,多一份选择,但其他的,她不会过分插手。 或许就是这种过分的自持与清醒,让她看起来和每个人都较好,但同时,又会让大家心里产生一种莫名距离感。 这些话,司宁宁自己心里清楚,却不会跟霍朗说。 两个人目前堪堪算是心动期,还不到真正心意互通的时候,说这些话很多余,而且也有点上赶着,司宁宁不喜欢,那也更不是她的作风。 收回目光,天太热了,司宁宁额头出了一层汗,细软的刘海被汗水打湿,或贴在额头皮肤,或粘成一小条,有点不舒服。 手掌贴在额头往上推了一把抹去汗渍,司宁宁推开门进屋把东西放下,再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上了脸盆,盆里还有一双劳保手套。 到井边打了一盆凉水洗脸散热,司宁宁带上手套开始忙活正事。 从旧屋角翻出来的木头桩子,之前不是躺在杂草堆里,就是半身被土坯砖掩埋,身上腐败得厉害,隐约还有被白蚁蛀过的痕迹。 司宁宁搬动时,上面掉下不少深褐色细碎得像虫子粪便一样的东西,但其实并不都是虫子的粪便,更多的是自然降解发酵的木头残渣,看起来埋汰,司宁宁也确实有些抵触和嫌弃,可她心里知道,这也意味着这些木头桩子上养分充足,很适合蘑菇菌群生长。 司宁宁把木头桩子搬到井边,就架在排水沟上方,从连脸盆捧出一些水捧淅淅沥沥地浇在木头桩子上。 井边从早到晚都能保持阴凉,而水沟平时排水,附近一圈湿度也比较大,哪怕夏季天热,水分蒸发得快,井边这块也比别的地方要好得多,而且因为是室外,通风之类的要求也能得到保证。 司宁宁觉得,这块简直就是实验培育蘑菇的风水宝地。 架好两块木头,司宁宁回屋拿柴刀和菌包,再出来时霍朗带着另外两大块木桩子过来。 见刚才放木桩的地方不见东西,霍朗问:“放哪儿去?” “井边!” 两人一前一后往井边去,霍朗按照司宁宁的摆放安置剩余木桩,抬头见司宁宁用柴刀将木桩劈开细缝,就把长了白毛的稻草塞入缝隙之中,霍朗蹲着看了半晌,道:“那白毛看着就跟霉菌一样,能长出蘑菇来?” 司宁宁睁圆鹿眸,认真回答:“怎么不能?霉菌是菌,蘑菇也是菌,虽然霉菌不能吃,但是换个角度想,它们对生长环境的要求都是差不多。” 都是在潮湿阴暗的地方才能长得更好。 霍朗搓了一把寸头,“我不懂这些,你看看除了木桩子还需要什么?我给你一道都处理了。” “没了,我把菌种塞进去,之后就是等了……”司宁宁斟酌想了一下,道:“我这里还有富余的菌包,你要不要拿两个回去?不一定非要在这种木头桩子上种,也可以找阴凉的地方刨几条浅沟,把带菌种的稻草撒进去,再用潮湿的竹叶掺着土薄薄在面上撒一层就行。” 怕霍朗不能理解,司宁宁额外多解释了一句:“我在木桩上实验,是为了更好地观察蘑菇生长情况。” 霍朗听后点头,“行。” “那你先帮我把剩下的木桩搬回来,我把菌包准备着,一会儿你搬完了好拿。” “好。” 说着话霍朗起身,司宁宁跟他一道往知青点门前的开场走,语调带着浅浅温和的笑意道:“你以前总担心禾谷和早苗会疲懒,等菌包拿回去种上,你教教他们,回头让他们来动手打理。” “你这个注意好。”霍朗低声道。 司宁宁仿佛得到夸奖,得意晃晃脖子,继续道:“等成功种出蘑菇,体会到了丰收和付出的喜悦,他们会生出成就感,以后遇上事第一反应会是努力尝试而不是打退堂鼓。如果失败,你也不要呵斥他们,多给两句鼓励和引导……” 霍朗转过头来看司宁宁,“告诉他们失败是成功之母?有失败就会有成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总之耐心一点,小孩子这个年龄段很脆弱也很关键,不要打压他们的积极性。”司宁宁颔首认真道。 第226章 老师人选 霍朗点点头,赵宏兵给他透露过消息,以后司宁宁会担任孩子们的老师。 霍朗就想着,司宁宁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而在教学方面,应该也有她特有的一套方式,所以即便不那么认同,霍朗也愿意配合,“我知道了,外面太阳大,你进屋去,一会儿菌包搁门槛上,我忙完自己拿。” “嗯。” 司宁宁点点头,然而霍朗走后,她也没闲着。 拿出三个菌包,其中两个放在台阶阴凉处,另外一个,司宁宁扛着知青点的破锄头在门口秋千附近和屋后竹林里各自找地方种下一些,忙完撒上水回来,门口台阶上的菌包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霍朗拿走了。 司宁宁擦去额头上汗,抖抖锄头上的碎土,进屋坐下刚喝一口水,蒋月他们就回来了。 “你这满头大汗的,干什么了?” “没干啥,就是把前几天整出来的菌种种下去了……对了,井边那几个木头我在上面种了菌种,你们注意一点,洗刷的时候别把水泼上去了。” “知道了。”蒋月“腾腾腾”拎着兔笼去了外面,半晌蹲在外面一边喂兔子,一边拔高声音喊,“唉宁宁,你知道院士不?” “嗯?”司宁宁喝水动作顿住,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院士,“知道,怎么了吗?” “我发现你就跟那些农科院的院士一样,牲口你能养,菜啊蘑菇的你也能种……老实说,你原来是不是打算考农科院来的?” “拉倒,能考农科院的都是优秀的前辈,我可不行。”司宁宁趴桌上笑道。 蒋月不依了,继续辩驳,“你怎么不行了,我就觉得你行,你要有点自信!” 司宁宁懒洋洋笑了笑,没说话。 午饭后莫北送过来一小盒扣子,另外又捧了几本书。 “你这针脚真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新手。” “我花费的时间多,平时在猪栏那边没事干就钉两针,要是再看不过去,那才真是糟蹋东西。”司宁宁呵呵笑道。 蒋月不以为然,“手艺这个东西不好说,悟性高的做出来怎么都比悟性差的好……像我最开始跟我妈学做衣服的时候可没少挨骂,当时我妈就骂我一双手都赶不上人家的一双脚。” “噗——” 蒋月说的有趣,司宁宁没绷住笑了出来。 “有啥好笑的,谁还没点童年窘迫的趣事儿?” “对,你说得对。” 蒋月伸长脖子看司宁宁忙活,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余光扫见莫北一直没走,又见莫北手里捧着书,收司宁宁的影响,蒋月对从书里能学到知识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调转方向,双手撑桌问莫北,“莫北,你家里都给你寄了什么书?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蒋月这一开口,可解决了莫北的窘境。 莫北刚才就想问司宁宁要不要一起看书,结果司宁宁接过扣子后,就坐在桌子一角开始缝补起来。 莫北踌躇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切入话题。 听蒋月问起,莫北看了司宁宁一眼,脊背略微挺直正色道:“有十万个为什么、物理、地理地质,还有国际谈判礼节手册和俄汉双语字典,字典在那边,我没拿过来。” 莫北说着话,将书顺着桌面推到蒋月和司宁宁跟前。 这个时间段算不上忙,也能抽出空闲来看书,司宁宁本来没怎么在意,可脑海忽然想起赵宏兵让她自己编写课本的话,手上定扣子的动作不觉停了下来。 司宁宁抬头看莫北,征求地问:“这些书,我能看看吗?” “当然。”莫北毫不犹豫地点头。 司宁宁也不迟疑,蒋月拿走了第一本书,她就拿起第二本封面印着三个小人捧着书籍、背后立着红旗,还粗字体标记的“十万个为什么”的书翻看起来。 小学时候曾看过类似的课外书,司宁宁以为,她要编写教材的话,可以从这本“十万个为什么”上面或许到一切灵感,或者摘取部分内容作为上课讲述的知识点,可等揭开书封沿着目录看了一圈,司宁宁整个人都傻眼了。 瞧瞧上面都写了什么? 1为什么轻机枪要由两个人操作…… 2为什么重机枪要有备用枪管…… 3为什么弹道是弯的…… …… 46为什么有些枪弹“戴”不同颜色的“帽子”…… 小到育苗播种,土坯盖房,大到手术、开枪、打坦克炸飞机,眼前这本“十万个为什么”全都囊括在内。 司宁宁一阵汗颜,这才是针对青少年的启蒙阅读刊物,想想她曾经的看的“十万个为什么”上面都写了啥? 夏天狗为什么老吐舌头? 信鸽为什么不会迷路? 为什么鸡会吃沙粒? …… 她看的那个,顶多算是少儿科普向刊物。 想想也是,时代不同,主要宣扬的文化范围也不同。 火力不足恐惧症,这个年代什么都缺,所以知道的东西都想教给后辈。 书上内容记得多,就显得很杂,但司宁宁粗略翻过,每个知识点的原理都剖析很在理,只不过言语说辞比较官方,乍一看有些晦涩难懂,想要读懂就得静下心来慢慢看。 司宁宁心里隐隐萌生出想法,她抬眸看向莫北征求道:“我想借这本书看几天,可以吗?如果你要用的话,到时候可以随时拿走。” 这本书里面的部分内容,可以当做编写教材的参考例子,一旦采用,另外在附带总结出浅显易懂的例子就可以了。 莫北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你可以慢慢看,我先看别的。” 司宁宁殷红唇瓣蠕动,刚想道谢,蒋月忽然抬起头来,双手捏着一本书竖向递近莫北跟前,“那莫北,我要这本《如何将家畜养的又肥又壮》,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就先借给我看看!我看完再还给你,绝对不会给你弄坏!” 莫北愣了一下,目光转向蒋月手里那本用粗线条草草画着牛和猪的书封,嘴角不由轻轻抽搐起来,“不着急,你、你慢慢看。” 他明明把这本拿出去了,怎么又掺进来了? 余光睨了一眼司宁宁,见司宁宁只是带着浅浅笑意望着蒋月,并没有怪异神色,莫北才渐渐松下一口气,“那你们先忙,有需要在喊我。” “好。” 告别女知青这边,莫北捧着余下几本书回到男知青那边的屋,李凌源大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宋书瀚坐在床边捧着从他那儿借的俄汉双语字典看得津津有味。 莫北进屋,宋书瀚抬头看了一眼,弯弯嘴唇一副笑脸模样道:“回来了。” 莫北“嗯”了一声,紧接着宋书瀚就又低下脑袋看书去了。 莫北侧身坐在床边,打开家里寄来的包裹又整理了一番,不出意外在里面找到了另一本《如何将家畜养的又肥又壮》。 不同的是,这本《如何将家畜养的又肥又壮》下方还用括弧标记出了下册。 莫北忽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将下册放到李凌源床边,莫北冲宋书瀚道:“他跟蒋知青熟,一会儿等他醒了,你提醒他把这书给蒋知青送过去。” 宋书瀚“哦”了一声,又问:“你怎么不自己去?” 莫北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在床头枕头的地方垫了几本书,懒散上床躺下了才吐出一个字:“懒。” 宋书瀚见怪不怪应了声“行”,之后便又垂下脑袋看书去了。 夏末天气依旧燥热,微暖的风卷着不知名的花香带动木窗“吱吱呀呀”的摇曳,男知青屋里不间断响起书籍翻页的声音,而另一边,女知青屋里,则不时传出刻意压低的闲谈笑声。 惬意的时光总是飞快流逝,转眼半月过去,旧屋角的“扫盲班”已经盖了大半,而另一位老师的人选也确认了下来。 司宁宁以为,为了某种“公平”,赵宏兵会在男女知青里各选一人,却没想到最后赵宏兵会选择两个女孩,一个她,另一个是蒋月。 不过在确定老师人选时,除了内定名额司宁宁以外,赵宏兵召集了所有知青,据说是出题考核了众人,但具体考核的内容是什么,司宁宁却没有多问。 随着另一名老师的人选被确认下来,知青点也迎来了新一轮的假期。 这年月份赶巧,农历的中秋赶上了阳历的国庆,赵宏兵也爽快,给知青放假三天,想休息的休息,要是愿意干活挣工分,就提前打声招呼,到时候队里好安排。 众人商议怎么选择、怎么安排时间,说着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都看向了司宁宁,那意思,都是在等待着听司宁宁的想法。 煤油灯下,司宁宁莹白脸胧映射出一层浅浅明亮的暖色光晕,“我应该会去趟县里,然后因为编写课本教材的缘故,会在生产队或者大队附近四处转转,寻找题材。你们根据自己的事情情况来,我这个不能作为参考目标的。” 众人一听,大半都蔫儿下去。 是啊,他们怎么忘记了? 以后司宁宁和蒋月就是老师了,不说彻底告别底下底干活,可那也告别了大半。 虽说一开始知道知青里有两个同胞被选中,大家伙儿都挺高兴的,可现在细想,心里忽然又有点不是滋味。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都是读过书的,都是从城里来的,怎么人家的工作就能跟书本挂上钩,他们就要下地跟泥巴打交道? 这运道未免也差得太多了? 唉……这事就不能想,越想越郁闷。 李凌源负气叹了口气,捧起饭盒站起身,“我、我回那边吃去。” 宋书瀚一推眼镜,笑脸模样跟着起身,“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李凌源和宋书瀚走了,堂屋里剩四个女同志,莫北继续待下去也不太好,目光睨向司宁宁,莫北轻轻点了点头,“编写教材方面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说着话,也端起饭盒走人了。 宋小芸和徐淑华因为落选,心里也有点遗憾,就低头吃饭没说话。 人一下子走了大半,留下的人也只是埋头吃饭不说话,往常热闹的饭桌忽然冷气下来,偏蒋月心大,好像没看出饭桌另一面的暗流涌动,听司宁宁说起假期要出去寻找题材,她边吃饭边絮絮叨叨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呗?正好我也要搞教材。” “入门算术简单,你在知青点想几个题型套一套不就行了?我跟你不一样,我要编写课文……你呀,就老实点。”司宁宁说着,端起饭盒往外走,“我洗饭盒去了,白天太累了,今天早点洗漱睡觉。” 累是不累的,只是不想让僵硬尴尬的氛围下继续下去而已。 教书是个肥差,半天就能得六个工分,另外半天如果想下地干活儿,就能得到更多的工分,踏踏实实一天干下来,能顶人家干一天半。 有这么好的差事摆在眼前,落选的人别管因为什么原因落选,但凡落选了,心里总会有不平衡和不得劲儿的时候。 然而狼多肉少,这一遭是必经之路,熬过这几天应该会好一些。 司宁宁利落洗好饭盒,打水洗漱一气呵成。 天色虽然已经暗下,但时间还早,司宁宁点燃煤油灯,压着蚊帐一角坐在床沿翻看从莫北那儿借来的书,偶尔会拿笔在本子上草草写上几笔。 “你写什么呢?”徐淑华坐在床边洗脚,看司宁宁模样认真,她好奇歪着脖子瞟了两眼,看时不经意将司宁宁写出来的东西念出声,“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每一位老前辈们在军事中、工业中奉献自己的一生和子孙的未来为祖国添砖加瓦,同时用生命书写下一段段忠贞传奇的故事,我们作为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要继承革命老前辈们坚韧不屈的精神和不惧风雪、不怕困难的体魄与品格……” 越念到后面,徐淑华声音越大,司宁宁有点不好意思,胳膊肘挪动遮了遮,想到什么,又撤开手大大方方给徐淑华看,“我这么写,是不是有点太冠冕堂皇了?” 第227章 双赢 徐淑华瞪大眼看司宁宁,怔然又吃惊地摇头,“没有,完全没有!就是、就是怎么说呢?” 徐淑华苦思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就是这段说辞跟我以前学校的国文老师一模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徐淑华认真地望着司宁宁,“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说到教书,队上的又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我以为只需要教他们认一二三四,摆脱大字不识的窘迫就可以了……” 坦白地说句心里话,爱国精神和铭记革命老前辈的事迹,徐淑华都懂,可她却完全想不到这方面…… 一听没什么大问题,司宁宁微微松下一口气,同时口吻轻缓平缓的阐述自己的观点,“人常说三岁看到老,好多人把这句话用在贬义上,但我不这么认为。” “这句话着重的意思更应该在强调孩子在年幼阶段的重要性。” “呃……” 别说是徐淑华,对面床铺的蒋月和宋小芸也有点懵,“可是这个和革命老前辈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直接关系。”司宁宁颔首,“不过我的意思是,这个年龄段是最容易也是最好建立起爱国精神和塑造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等三大观点的时候。” “老师的任务没有那么简单,除了是教书认字,还需要尽自己所能,为后起朦胧者立起正确标杆。” 徐淑华等人瞬间哑口无言。 司宁宁说得都很有道理,但在徐淑华等人的认知中,像什么立标杆、社会价值观、人生哲学等等,那些都应该是更高层,更深入的东西,就算要讲,也不应该是她们来讲,至少得是高中老师,甚至更高级别的人物来讲述引导…… 她们还不够格…… 虽然这些话有点难以启齿,但不可否认的是,司宁宁的这一席言论,让蒋月明白了自身的不足,也让徐淑华和宋小芸间接明白自己落选的原因。 不同家庭出身的人,真的是有差距的。 司宁宁就是个例子,她的目光与眼界,永远甩她们八条街…… 不服气也要服气了。 徐淑华用脚后跟把洗脚盆怼进床底,两只脚丫子拍巴掌似的对着“啪啪”来了两下控去多余水珠,“你写的这段词太有读书时候的感觉了,搞得我都不想去干活儿,就想跟着你一起去上课!” 司宁宁合上本子用书压着,失笑摇摇头,“还是收拾收拾睡觉,难得假期,自己安排时间休息比干什么都踏实惬意。” 说着话,揭开蚊帐爬上床铺。 司宁宁拢好蚊帐躺下,对面床铺的蒋月瘫在床上附和道:“我觉得也是。各项工作都有各项工作的压力,反正我是决定了,在迎来新的压力之前,第一天怎么着我也要好好休息休息,谁也别想来使唤我!” 光明正大偷闲的俏皮话,成功逗笑屋里其他几个姑娘,煤油灯很快灭下,黑暗中伴随翻身的窸窸窣窣声响,众人又随意的唠了几句,便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开始酝酿睡意。 司宁宁如是,这晚不打算再进空间了,有一件麻烦事缠身,明天要去镇里看看,能不能找到解决方法。 想着心底的顾虑,司宁宁扽住薄毯一角盖住小腹,翻了个身恍然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在知青点解决完早饭,司宁宁将小桌上的书本和笔一起收进军绿色的斜挎书包,背着挎包边往外走,边道:“我出门了,中午在大队或者镇子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当做编写教材的例子,不出意外应该不回来吃午饭,你们不用等我回来。” “好。”蒋月应声,又问:“那你午饭怎么办?你没早说,不然早上一起给你做好了。” “没事。”司宁宁莞尔一笑,扯了扯军用水壶的背带,“我带了饼干和水,如果找不到地方吃饭,这些也可以垫一下。” “那你早去早回,人少的地方少去。” “知道了~” 笑了笑出了知青点大门,绕过旧屋角那块儿还被一早就起来上工摔坯的小伙子喊住打趣了一番,司宁宁到没觉得不自在或者不好意思,正常乐呵交谈了几句,便再度启程。 一路出了生产队范围进入大山林道,又在走出林道之前,拐进一侧大树后方进入空间修正,再从空间出来时,司宁宁手里拎着背筐,又是一副清俊小青年的打扮。 进入镇子范围后,司宁宁先后遇到了两拨人检查背筐。 这种情况司宁宁曾预想过,所以通常在进入镇子之前,她一般不往背筐里放东西。 见司宁宁背筐是空的,又听她说是去供销社买东西,那些人倒也没有为难,神情不耐烦地摆摆手,也就让司宁宁走了。 司宁宁不清楚因为什么原因导致戴肩章的人忽然严格巡逻起来,但这一出无疑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 拧眉斟酌片刻,司宁宁找地方往背筐里转移了两把时令蔬菜和一条还算不错的五花肉,之后就调转步子去了镇卫生所后面的家属楼。 上二楼敲响其中一户略显陈旧的门,原以为开门的会是张月梅,却不料探出脑袋的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正是傅红书。 “你……” 傅红书和司宁宁同时一愣,最后还是司宁宁先反应过来,余光扫视一眼楼道里抱着小孩的妇女,司宁宁咧咧嘴皮子,压着嗓音喊了一声“舅舅。” 傅红书立马会意,声音故意拔高,愉悦道:“你这小子,我昨晚还跟你舅妈商量,这两天过节抽一天工夫去看看你娘呢!快,快进屋!” 一听这话,司宁宁才想起来双节的事,那也不难理解这个点儿傅红书为什么会在家了。 司宁宁一进傅家,傅红书就利落地将大门锁死,先司宁宁两步绕过杂物进入客厅,把杂乱的桌椅摆正,又把桌上小孩玩的小物件一股脑推到一边。 傅红书哈哈笑道:“哈哈,见笑了见笑了,难得休息一天,家里都还没收拾呢……坐,随便坐,坐哪儿都行。” 司宁宁颔首,从肩上放下筐往客厅走,厨房里张月梅探出脑袋来,“你跟谁说话呢?让你收拾桌子收拾了没,那些小零件要单独找盒子放起来,要不然下回找不到,妮儿又要哭……” 话说到一半,张月梅卡壳了,半晌赶忙从厨房出来,火速擦桌子、给司宁宁倒水。 几分钟之后,司宁宁和傅红书面对面坐在桌边,两人跟前都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缸子,不同的是司宁宁面前的是红糖水,傅红书手里的则是白开水。 傅家的小孙女妮妮醒着,怕小丫头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回头跟别人学舌,张月梅就带着下楼转悠去了。 屋里只剩傅红书和司宁宁,两人各自抿了一口水,傅红书就呵呵笑着率先开口拉了两句家常,“小兄弟,上回你送来的东西我都看了,都是好东西,还有你给送的那大半拉西瓜,那可真甜,糖水都比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傅红书目光扫了一眼司宁宁腿边的筐,切入正题问:“这回都有什么?” 刚才司宁宁进屋时,傅红书留意过,那筐看着轻飘飘的,不像是装了东西的。 “这回的东西不多,主要也不是过来出手的。”司宁宁放下搪瓷缸子,揭开背筐上面的布,把时令蔬菜和那一条肉拿出来,就放在桌子一角。 拿完之后,又把筐儿放回原地。 东西确实不多,但里面有硬货,傅红书还算满意,登时脸上笑意更实诚了一些,“这话怎么说?” 司宁宁对傅红书的情况还算有些了解,这次过来本来也是有目的的,因此没有隐瞒,坦然道:“这次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请傅主任帮忙,如果傅主任有兴趣听下去,不管最后事情能不能成,今天这些东西算我上门的诚意,但如果成了,时候我会再送来二十斤同样品质的猪肉,甚至是更好的。” “说说看?”傅红书浓眉为拧,神情不由正色几分。 倒爷这行风险大,跟倒爷扯上关系,一旦被查到都可能会被连坐,更何况是更深入的人情往来…… 如果只是桌上那丁点蔬菜和一细条的猪肉,傅红书一定会坚定本心,拒绝冒大风险,可司宁宁后面偏偏又添了一句“事成后再送二十斤猪肉”。 虽然不缺那点买肉的钱,但市面上猪肉资源不好求,犹豫半晌,傅红书闷声“嗯”了一声,还是心动了,“说说看?” “我需要一间空房,房子周围最好不要有太多人家,如果房子在镇子以外的近郊,也可以。” 或者说,那样更好。 司宁宁敛下高扬剑眉,又抿了一口糖水,“这个房子我大概会用一个月,一个月后会以原貌归还。” 司宁宁以为这个要求很难满足,却不料对面傅红书皱着脸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一言难尽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来了一句,“就这些?” “……”司宁宁有点语塞,同时轻点了一下头,肯定道:“就这些。” “害……哈哈哈。”傅红书摇摇头,一阵失笑,“赶巧了。空房我这儿正好有一间,平时用来囤积橡胶原材料的,节前加班加点里面的原材料前二个正好用完,下一批要等下个月九号才能送过来。” 傅红书解释了一番,之后又说了地址,才问司宁宁,“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给你拿钥匙,但不管做什么你都谨慎!咱们之间交易求得是双赢,你可不能给我捅娄子。” 司宁宁颔首保证,“傅主任放心,这点我明白。” 见此,傅红书就回房间拿钥匙去了,临了把钥匙交给司宁宁,送司宁宁出门前,傅红书嘱咐道:“下回过来就喊我舅舅,楼里住户多,怕谁路过门口听见不该听的,我们都谨慎着点。” 司宁宁见傅红书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心里很怀疑傅红书就是想占她一声“舅舅”的便宜,可一想这样也确实更稳妥一些,就也没有抗议。 出门外,司宁宁回身摆摆手,“舅舅,我这就回去了,你不用送了。” 傅红书“呵呵”笑着点头,“行的,你回去给你娘捎句话,下回有什么事儿不好处理的,就让你过来这边知会一声,我跟你舅妈帮着打点着。” “好。” 拜别傅红书,司宁宁怕引起人注意,先去国营饭店喝了一碗稀粥,差不多临近中午了,才起身慢慢悠悠往废品站那边晃。 刚从拐出巷子,就看见废品站门里,脖子伸长跟长颈鹿一样的猴头。 一看见司宁宁,猴头就收回了目光,故作无事发生在前屋晃了晃,忽地就踱步去了里面隔间。 司宁宁也像普通淘客一样,背着沉甸甸的筐儿在前屋蹲身翻找了一会儿,才往后面去。 司宁宁进入隔间,就见猴头一蹦三尺高,“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确实是。 这回过来的时间跟一开始说的要晚了不少,司宁宁来时都抱着明天再跑一趟地准备了。 “路上赶上巡逻的了,就耽误了一下。” “我想也是,所以就多等了一会儿。”了解到经过原由,猴头呼出一口气,露出点笑脸模样。 隔间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地面刻意收拾过,还扑了两个稻草团子的坐垫,猴头让司宁宁先做,他则侧耳听着门外动静,随后从角落摸索出一个小口袋出来,“总共十八块五角,都在这里了。” 猴头把口袋交给司宁宁,司宁宁挪了一下位置,对着通风口倾斜进来的一缕阳光数着,确定票子没问题,司宁宁把钱卷好收入裤子口袋,揭开上衣衣摆时,有意无意露出别在腰间的枪匣。 司宁宁余光留意,对面猴头好似没看清,眨眨眼睛皱着眉头,脖子往前探了探,似乎确实是枪匣没错,猴头吞咽一口口水,坐姿都笔直了一些。 司宁宁刚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猴头干巴巴道:“阳哥说了,米、肉、布都很好卖,要是货源充足,这三样任意一样都可以再加大点量,他那边能吃下。” 第228章 长久 司宁宁颔首表示知道了,之后又抛出一句差点让猴头把眼珠子瞪出来的话,“一头猪,吃得下吗?” “哈?啥?” 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刺激,司宁宁继续补充,“活猪。” “……”猴头跌坐在稻草垫子上,一脸懵逼,“一整头活猪?” “半头活猪你敢要吗?” “半、半半半头活猪,半头活猪还是算了!”猴头磕磕巴巴说道。 司宁宁无语撇了他一眼,“我今天时间多,如果顾阳他们在镇里,我可以跟他们见一面,或者你去转话,我在这里等你回信。” 猴头犹疑了一下,点点头坚定道:“那还是我去传话,他们那边人多,你单枪匹马的,我总觉得不咋妥当。” 司宁宁颔首,“也行。” 不得不说,猴头这个中间人还是算尽职责,司宁宁和顾阳那两边,没见着他更偏向哪一边。 猴头收拾了一下,火速从后门离开去找顾阳他们。 司宁宁留在废品站像普通淘客一样,翻翻找找尝试找到自己需要或者能用上的东西,偶尔会帮程老头抬一下扁担,帮其他客人称重。 猴头一去就是四十多分钟,回来也是从后门回来的,不同的是,跟他一起回来的顾家三兄弟。 废品站刚好没人,程老头朝门外瞟了一眼,手背在身后冲他们摆了摆,“你们进去说,外面我看着,要是听我咳嗽三声,你们就别出声。” 一行人应声点头,进入隔间后等猴头把门关上,臂膀晒得油亮,剃着平头的顾阳率先开口介绍:“我姓顾,叫顾阳,黑市的伙伴叫我阳哥。” 说着话,油亮的胳膊往身后两个少年身上比划划拉了一下,“这是我弟弟阿朝,这是我弟弟熙和。” 司宁宁知道顾阳的名字,但是阿朝和熙和的名字却是刚知道。 他那两个弟弟同样生的人高马大,不同的是,叫阿朝的少年模样硬朗,再等两年脱去全部稚气,应该会成为一个给人像霸总一样感觉的人物。 而叫那个熙和的少年,肤色是和许多乡下少年一样,呈现深麦色,似乎是三兄弟里年龄是最小的,因此,他面相更为稚嫩,神情难掩朝气,完全不像另外两个哥哥那样,虽有着不错周正的样貌,眼里却藏着历事的沧桑。 顾阳介绍时,他甚至还咧开嘴,眯眯眼俏皮地冲司宁宁招手打招呼。 这一幕确实是司宁宁没有想到的,因此不觉有些被转移了注意力。 司宁宁定了定神,知道这是顾阳的正式介绍,所以也正色了几分,“我叫陈继东,猴头叫我东东。” 三方各自对视一眼,像是默契一般同时点了点头,随后扒拉旧报纸扒拉旧报纸,踢草团坐垫的踢草团坐垫,十几秒钟后,大家纷纷坐下。caso 顾阳琢磨着开口,却见司宁宁将背筐慢慢放倒,从里扒拉出一个青黑皮的大西瓜。 司宁宁动作很小心,直到西瓜完全从筐里滚出来,她才握拳在瓜身上敲了一记,“噗”的一下,一个大西瓜瞬间裂开蛛网似的三条开口。 “边吃边说。” “……” “……” “……” 猴头、顾阳还有顾朝,三人一时间有点卡壳。 反之,顾熙和心思粗,从没思考过司宁宁从哪里搞来的大西瓜。 从上回的合作开始,顾熙和就已经把司宁宁当成了自己人,司宁宁说边吃边说,他一点也不迟疑,鼓着肩头肌肉扒开西瓜,咬了一大口嘴里边嘟囔着“真甜”,边将手里的大半块西瓜又掰成两半,递到顾阳跟前,“大哥尝尝!” 顾阳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顾熙和仿佛意识到了自己不合时宜的耿直,求饶的“嘿嘿”笑了两声,转手把顾阳没接的西瓜递到顾朝跟前。 眼下场合严肃,顾朝绷直脊背,聚精会神地励志要做阳哥得力的左膀右臂,顾熙和递来西瓜,他本来不想接,可想到顾熙和已经被拒绝过一次,怕回家路上顾熙和又要一路打蔫,就还是接了。 “去一边吃。”顾阳叹道。 “……” 顾朝没法,瞪了顾熙和一眼,两人挪到角落啃西瓜去了。 目睹三兄弟之间的细微情绪变化,司宁宁唇瓣弯了弯,忽然还觉得挺好玩的。 不过介于已经耽误不少时间,司宁宁主动切入正题道:“猴头应该已经把我的话转达到位了,你们还有什么模糊的地方需要了解?” 如果不打算趟这趟水,让猴头转述一下就行了。 但既然会亲自过来,那就意味着打算干着一票。 “猴头说你手里有一头活猪。”顾阳点头,“活的不比死的,随时可能会发出声,所以风险也更大。你那猪有多大?多重?在什么地方?” “猪不大,大概二百来斤。” 平时喂的都是猪草和一些蔬菜南瓜什么的,实诚的料根本就没有,所以算不上肥。 不过在70年代大背景环境下来说,这个重量也可以了。 司宁宁对比过,就算空间的猪不肥,那也比生产队猪栏的猪要壮士不少。 司宁宁长“嗯”了一声,按照傅红书提供的路线继续说道:“巴河镇往外走,跟公社中间有条人型岔路口你们知道吗?顺着岔路口歪过去走半个钟头,那里有个带红星牌子的砖瓦房,就在那儿。” 原本还担心顾阳他们不知道确切地方,却不料司宁宁话音落下之后,就听顾阳点头道:“知道的,那儿原来是公社小学,停学之后被橡胶厂征用了。” 话说到这里,顾阳抬眼看了司宁宁一眼,很明显已经猜出司宁宁跟橡胶厂的人有点关系,要不然不可能搞到那个地方。 不过猜到归猜到,顾阳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情不适宜捅破窗纸。 司宁宁莞尔一笑,也没有刻意去解释,直白阐述自己的安排,“猪得现杀,由你们来。我打算明天下午或者傍晚就干,黑市上猪肉价格分等级,两块到两块二的都有,更高的也有,但凭多少卖出去,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你不参与?”顾阳问道,神情颇有些意外。 “我那边很忙,晚上抽不出时间,这事交给你们干。”司宁宁摇头,“猪肉算我供的货,给你们算一块九毛五一斤,下水算是杀猪的添头,你们自己吃或者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这个价格的猪肉在黑市算得上便宜,但站在供货人的角度思考,也并不算贱卖。 而且司宁宁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想要处理空间里的猪,就是因为几头猪都已经长大了,四头母猪中,有两头母猪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黑色公猪配上种,发现时肚子已经有了下垂的趋势。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让司宁宁觉得棘手的是那头黑色公猪在成年以后,好像每天都是发情期,不仅时刻想着骑其他母猪,破坏力也比以前大了一倍不止。 有两回司宁宁过去喂猪,那头猪都在急躁地撞猪栏想要越狱,最后都是被司宁宁抽了两棍子,才渐渐老实。 想着,司宁宁有些头疼的问:“一般情况下,配过种的种猪不想要它再配种怎么办?” 司宁宁听说过,种猪因为保留生殖器官的缘故,猪肉会有一股腥臊味,一般情况下不能吃。 “什么?” 司宁宁话题转移跨度太大,顾阳一时之间,有点没转过弯。 一旁猴头先反应过来,问道:“多大的种猪?什么原因不想要了?配种能力不能?” 那可不是不行,那是太行了。 “那倒不是。”司宁宁摇摇头,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 算了算时间,司宁宁补充道:“大概一年龄,已经踹了两窝崽,不打算留它了。就想问问你们,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一年零……毛长齐了吗就让母猪揣崽儿了?”猴头一阵诧异,半晌道:“你这猪不大,不想要它当种猪,趁早腌了,养一段时间栽了还能正常吃。” 说着话,猴头忽然身体后倾,瞪着司宁宁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啥?我跑腿儿行,给猪割蛋蛋我可不会!” “好。”司宁宁叹气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顾阳忽然出声,“我可以试试。” “你会?”司宁宁问。 顾阳点头又摇头,“给小猪整过,大猪没试过。” 虽然顾阳没给大猪整过,但听他这话,司宁宁还是很有信心的。 行不行的试试再说,要是问题不能解决,以后在空间里破坏,那样损失的会更多。 “那就试试!”司宁宁拍板决定,“我会提前把猪运过去,钥匙我藏门口,晚点你们在那里杀或者运到其他安全地方都可以,但注意一点,地方是我借的,血和脏东西不要搞得到处都是,不好收拾。” 顾阳点头,顿了半晌,问出心中疑惑,“一头猪可不是小数目,你不怕我们跑人?” 司宁宁愣了一下,没想过顾阳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过就着问题思考了一下,司宁宁摇摇头,面带胸有成竹的笑意,“你们常混迹这片,那就说明你们所属的公社、大队距离这里并不远,我想找到你们,基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 这年代跟后世又不一样,高铁、飞机四处都能跑,这年代限制的地方很多,稍微去远点的地方就要介绍信,就算卷着东西跑路,能跑一天,还能跑一周、一个月? 跟长久的利益对比起来,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算不上什么。 司宁宁笑着抬眼看顾阳,像是敲打一般地问:“你应该不至于。”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顾阳没吭声。 司宁宁觉得都说得差不多了,把跟前半块西瓜往前推了推,提起背筐背绳站起身:“西瓜你们吃,回头按照供货价给我记一份账,我要看的。” 顾阳颔首,跟着起身又问道:“猪肉需不需要给你留点?” “不用。”轻浅吐出两个字,司宁宁站在门边听了一下外面动静,确保没人才推门离去。 隔间里顾熙和挪到顾阳身边,“大哥,这西瓜真的很甜,你不吃吗?你要是不吃的话,那我装点带回去给嫂子吃。” “嗯。”顾阳颔首。 顾熙和装西瓜的时候,顾阳眉毛凝起,正色看向猴头,“你觉得靠谱吗?” 猴头点头,“这个时候能搞到活猪的就不能是一般人,而且他有枪。” 根据猴头提供的信息,顾阳心里飞快过了一遍,最终决定这趟可以干,不过因为最近他们出货的次数和货的品质都提高了不少,黑市上已经有人闻到荤腥,暗中留意他们这伙人。 思考了一下,顾阳道:“明天晚上七点准时到,腌完种猪,再趁黑把要杀的猪运到别山。” 猴头纳闷地问:“阳哥,东东既然把猪放在那儿,那就说明那地儿是信得过的,咱们还要多此一举地来回运吗?” “不是信不过他,是信不过橡胶厂的人。”顾阳眉间闪过顾虑,沉声道:“别人的地盘终究不如自己的地盘干起来踏实。” 顾阳担心得很有道理,猴头不再疑惑,点点头利落的应了声“行”。 顾阳的顾虑,其实司宁宁也有。 这也是为什么她跟傅红书借房子时,说了一个月的期限的原因。 如果傅红书反水,想要借机蹲点,按照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推敲,傅红书应该不会想到她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把重要东西转移进仓库。 怎么也要等几天才对,要真是那样的话,等傅红书过去蹲点时,她早已经办完了。 虽然有这个担心,但司宁宁潜意识里的预判,觉得傅红书不会反水的可能性更大。 司宁宁曾经经历过二十年的富裕生活,那二十年的富裕的生活不光培养出她身上各种优秀、亮眼的闪光点,同时让她对富人和有一定权势的人的心理,拥有一定的揣摩和洞悉。 这类人很聪明,生来心中就有一杆权衡利弊的天平,或许是看中利益没错,但更看中长久利益。 一般小说、电视剧里那种出身世家,或者自身明明已经处于一定高度的人物,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或者仅是因为“眼红嫉妒”而断送长久利益,甚至是搭上整个家族的人,现实生活中真的没有几个。 题外话: 久违的阿谣碎碎念: 亲们看到这里,如果觉得还不错,喜欢看,可以不可以评论区点个五星呀!五星五星!不要手滑四星……虽然知道有的小可爱不是故意的,但是评分拉低了好多,有点儿心碎qwq 第229章 好事坏事 有的话,估计也在出门前被亲爹亲妈按着打死了。 司宁宁从镇里离开,往回走时留意了一眼时间,之后就在山道林子里进了空间。 摘去假发换上一身宽松打糙的衣服,想着要干活儿,晚点肯定要洗澡,就也没卸妆,拿起板斧和锤子持续扩大猪圈。 将猪圈扩大一倍还不够,利用仅剩不多的栅栏木板另选地方,单独又围了一个小型猪圈。 大的就给大猪用,小的留着,等母猪下崽了用来单独隔离。 一切安排妥当,司宁宁往猪圈里丢了一大捆猪草,随手把板斧和锤子撇一边,胳膊肘抹着额头上的汗进入别墅洗漱,再出空间又是出门时的那一身清爽的打扮。 一路回知青点路过旧屋角那片,司宁宁笑着颔首回应众人的招呼声,期间侧目打量了一圈,在场摔坯干活的有十几个人,却没见着霍朗。 应该是去别的大队帮忙去了。 “你们忙,我也回知青点去了。”司宁宁冲众人摆手,笑笑收回目光,在一种小伙子的注视下回了知青点。 进屋打水洗了把脸,司宁宁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然已经下午三点半了。 原本不觉得饿,知道时间后突然就想起了中午还没吃饭,几乎是瞬间,身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强烈的心悸说来就来,司宁宁晃了一下,忍着头晕在桌边坐下。 饮食营养虽然提上去了,但是因为吃饭时间不那么规律,身体内血糖偏低,平时只有坐久了或者蹲久了,一下子猛然起身会有一点点眼花的征兆,别的也没什么。 今天可能跑的地方太多,干活多累是一方面,另一个就是在太阳底下晒久热着了,一些轻微症状叠加在一起,身体有点承受不了。 司宁宁趴堂屋桌沿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刚抬头就赶上徐淑华从屋里出来。 一看司宁宁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徐淑华吓了一跳,“咋了?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这一嗓子,把屋里的蒋月和宋小芸也惊动出来了。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围在司宁宁身边驱寒温暖。 司宁宁摆摆手,没有血色的唇瓣轻轻勾起,“没事,你们站开点……都坐,让我呼吸新鲜空气,坐会儿就能好。” 心悸的感觉其实已经去了大半,司宁宁说完之后又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好多了。 起身冲了一杯麦乳精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直至喝完,身体上的不适就已经彻底褪去。 见司宁宁脸色慢慢回转,徐淑华松了一口气,半晌不赞同地瞪着司宁宁道:“我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中午指定没好好吃东西!” “嘿嘿。”司宁宁尴尬笑了笑,随便扯谎,“想着早点回来,就没来得及吃。” “你不是带了饼干?边走边吃不行?” “你呀你,大事上考虑得精明,怎么小事上就这么马虎?”徐淑华持续唠叨,见司宁宁手里杯子空了,她伸手道:“把杯子给我,我再去给你倒点水。” “谢谢。”司宁宁乖巧递杯子。 桌子对面,蒋月人跪在长板凳上,半个身子都撑在桌面,“怎么样?有进度吗?” “啥?” “还能是啥!编写教材的事啊!”蒋月盯着司宁宁无语撇嘴。 “没什么进展。”司宁宁长“嗯”一声,又道:“不过倒是有个想法。” 蒋月立马正色起来,“什么想法?” 司宁宁接过徐淑华递过来的杯子,弯弯唇又道了声谢才继续看向蒋月:“分简易程度慢慢递进着教,要是担心孩子们听不懂,就多举实际例子,嗯……” 司宁宁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例子听起来有趣,也会让教学过程更顺畅,结果应该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句话怎么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不能让孩子们把学习当成“兴趣”,但是可以让孩子们对学习提起兴趣不是? “唉!”蒋月撇嘴蔫蔫道:“你这么说我倒是能理解,可是想要‘有趣’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说着话,蒋月不觉更加担心了,“万一我到时候讲课,学生听不进去怎么?” 这么一想,蒋月眼睛瞪大双手捂脸,瞬间觉得天都要掉下来了。 “工分哪是那么好拿的。”司宁宁摇摇头,半晌轻叹一声安慰:“不过也不用担心那么多,毕竟也不是专业老师,尽自己努力就行了。” 蒋月轻轻点头,“嗯。” 也只能这样了。 一旁宋小芸和徐淑华暗里面面相觑,越发觉得当老师不是她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 乍一看是个好差事,可要是应付不下来,那就成了能败坏生产队所有社员好感的麻烦事了。 宋小芸和徐淑华突然觉得,落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想清楚这一点,宋小芸和徐淑华的心态恢复平常,屋里僵持了一天的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 下午司宁宁坐在堂屋桌边整理笔记,蒋月从她手里花两分钱买了一个条格算数本,也坐在桌边罗列基础课程,偶尔有不确定的地方,就把本子推到司宁宁跟前,问问行不行。 男知青们借着假期出去搜罗柴火去了,堂屋里司宁宁和蒋月不时低声交谈两句。 门外徐淑华“嚯嚯”的给自留地除草,宋小芸不知道去哪里挖了小半竹筒的蚯蚓回来,嘴里“啄啄啄”的叫着。 说来也奇怪,知青点的几只母鸡还真被宋小芸给唤回来了,跑近跟前“咕咕”的争夺啄食起蚯蚓来。 一群人各司其职,时间过得倒也快,傍晚时候天色暗沉下来,司宁宁收捡好东西准备帮着一起做完饭,赶上赵宏兵突然造访。 赵宏兵是过来问司宁宁关于蘑菇的事,问问有没有有么。 司宁宁这才想起来,距离她上回从旧屋角那儿淘木桩回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之前种下去的蘑菇其实已经收过一茬。 只不过当时实验种了三个地方,最后却只有井边那几个木桩长出蘑菇,秋千旁边和屋后竹林里种的,不知道是因为土壤透气性不行,还是水浇大了的缘故,蘑菇刚长出一点芽孢就打蔫卷曲干死了。 司宁宁后面又重新试验种了一批,这回在土壤里混入更多的枯树枝和干枯竹叶,用以增加土壤的透气性,而且不光是在知青点门前门后种下,连带空间土地里也种了一点。 算算时间差不多的也要出结果了,只是这两天因为假期,司宁宁一直为处理猪的事奔前走后的忙碌,蘑菇的事儿基本都抛到脑后了。 现在听赵宏兵问起,司宁宁认真想了想,说道:“叔,蘑菇的事儿我还在试验,目前可以确定在腐木桩子上是可以种植的,嗯……” 顿了一下,司宁宁斟酌继续道:“也不一定非要腐木,咱们生产队四面环山,一些阴暗潮湿的地方的枯树、死树也是可以的。其他途径,例如像农作物一样在土地种植,这方面我还在试验,得过几天才能知道行不行。” “哦,哦!”赵宏兵点点头,粗糙黑脸闪过恍然神色。 司宁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想着知青点还有闲置的菌包,就提了一嘴:“叔,我这儿还有富余的菌包,我给你拿一个。这菌包你拿回去挖两个洞找通风阴凉的地方放着,想着每天滴两滴水上去保持湿润就行,过几天就能长出蘑菇来。” “要是想试着种一种也行,以后要是真的成功推行起来,叔也能当个技术人员领导大家伙儿。” “行,行,那行!”赵宏兵一听这话觉得可行,连忙点头,可细想之后,又不好意思摸着脑袋讪笑起来,“技、技术人员,哈哈,这技术人员就算了,我这顶多算是笨鸟先飞,到时候在社员和年轻后生面前不至于丢脸,那就可以了,哈哈哈。” 赵宏兵说着话,跟在司宁宁身后去了井边看那几个木桩子。 司宁宁一一为他解释介绍:“木桩上菌种也没什么特别要求,用柴刀、斧子劈开缝隙或者砸出浅坑都行,在把带菌丝的稻草塞进去就可以了。” “菌包搁在家里吃不着晨露,就需要适量浇水把控好温湿,野外的话一般不用,不过因为野外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比如长出来被野生动物啃食,或者被不知情的社员摘走这类的情况,所以可能就需要提前告知一下队上的社员,说明是试验品让大家不要摘,除此以外还需要定时踩点儿过去看看。” “嗯……”说了一大段话,司宁宁长“嗯”缓了口气,“道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不同的种植条件,需要注意的事情也不一样。” 赵宏兵点点头能理解,接着又问:“那司知青,这种蘑菇的事儿是在屋里种更好,还是在屋外更好?” “各有各的优势。”司宁宁想了想,分析道,“如果从大范围种植蘑菇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首先要考虑到的是这边的温度问题,南方气候其实很有特色……” 话说到一半,司宁宁注意到赵宏兵的表情。 平时挺糙挺精明的一个汉子,这会儿拧着眉毛,虽然满脸认真却仍然可以看出其中的懵懂茫然。 司宁宁卡壳了一下,自我反思可能是说得太官方了,对赵宏兵来说不是那么好理解。 想着,司宁宁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除了湿度,蘑菇对温度也是有要求的,咱们这边季节气候比北方那边好许多,一般开春风暖,到深秋打霜之前,都可以在外面种植。” “像深秋霜后外面太冷,温度达不到蘑菇的生长需求,即使有蘑菇探头也会长得病病歪歪,最终收获会跟投入不成正比。那种时候就可以考虑在室内种植。” 当然也可以一开始就在室内培育蘑菇,司宁宁之所以那么说,是觉得南方潮湿多雨的气候占据优势,能直接利用上的就直接利用上。 毕竟确切情况啥样也不好说,在林子里随手种出来长成啥样都是意外收获,要是真腾出屋来搞得兴师动众的,到时候哪个步骤没把控好导致收获不理想,好事变坏事,司宁宁和赵宏兵也很有可能会受到非议。 毕竟一个是提议者,一个是推行者。 想着,司宁宁十分严肃认真地冲赵宏兵道:“叔,这个东西就算我研究出来了,介于大家都没有经验,所以不适宜一上来就搞大规模,咱们就定个目标满足生产队社员的日常所需就可以了,等候技术稳定再说搞副业的事。” 虽说一开始研究种植蘑菇,确实是冲着搞副业去的,可这也不能上去就直接搞不是?总要先试试水深水浅。 赵宏兵愣了一下,意识到司宁宁担心的问题,他失笑直摇头,“你这娃娃,叔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不成?” 司宁宁“嘿嘿”笑了笑,“是我班门弄斧了,忘记了叔是打理农务的好手。” “行啦!天也黑了,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赵宏兵拿起菌包站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来,“对了司知青,” “嗯?”司宁宁疑惑抬头。 “就是那个啊,扫盲班过几天就能完工,到时候稍微晾一晾就可以正式开始上课了。”赵宏兵琢磨了一下,仔细嘱咐:“咱们这个教室是新建的,因为这事,课程进度已经落下别的生产队不少,这个进度你可得想办法追回来!” “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司宁宁点头答应。 “哦对还有个事儿,就是之前你教陈家老二的那个歌儿,还记得不?咋唱的来着?”赵宏兵回想了一下,半晌用一个很奇怪的语调,就是方言不像方言,普通话不像普通话的腔调唱道: 不惧风雪 我中华儿女流血不流泪 永不悔 入华夏 …… 唱了两句,赵宏兵就停下了。 大抵是知道自己普通话不标准,赵宏兵害臊抹了一把脸,呵呵笑道:“就是这个歌儿,寓意好咧!必须得让咱们队上的孩子都学会!” 第230章 电影 司宁宁见赵宏兵一脸憨厚,跟操尽了心的老父亲一样,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司宁宁面色柔和下来,无奈轻叹,“我知道了叔,你赶紧回去,一会儿天黑看不见路了。” “这怕什么?这路我都走了大半辈子,闭着眼睛我也能摸回去咧!”赵宏兵哈哈笑着念叨,冲司宁宁摆手让司宁宁赶紧进屋去,接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躬着脊背回家去了。 司宁宁心里闪过点点涟漪。 这个特殊的年代,炙热又无私地真心仿佛随处可见。 而一旦遇到或是接触到,真的很难不动容。 司宁宁想:她的力量微薄,或许无法为这个时代做出什么大的贡献,但是,是不是可以尽自己所能,尽可能地影响一群人,带动一群人呢? 赵宏兵绕过知青点屋侧,司宁宁轻吁一口气,也收回目光徐步回到屋里。 晚饭过后,一夜安稳无梦。 翌日一早,司宁宁起床解决完早饭问题,就冲了一杯麦乳精一边喝,一边坐在堂屋桌边整理笔记,中午在知青点吃完午饭,看时间差不多了,司宁宁背起斜挎书包,打算出门。 昨天就是这幅打扮出的门,当时说的是出去找灵感编写教材,今天又是这幅打扮,司宁宁都还没开口呢,徐淑华她们都会过意,除了嘱咐司宁宁下午早点回家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事先准备的借口没有用上,司宁宁一时之间有点词穷,可认真想了一下这样也好,省得她每次都要瞎掰找借口。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说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现在没翻车所以看不出什么,以后万一哪天翻车了,身上就是长满嘴也未必解释得过来。 心里感慨完,司宁宁摇头默默念叨,绝对不会让“翻车”的那天到来。 出了三队地界,在林道一侧的树后进空间换好衣服、假发,司宁宁再度启程,抵达约定的橡胶厂仓库时间才下午四点二十。 这仓库比公社那几间屋都大,外围有围墙,与围墙相连的大门是铁栅栏门,门上面顶着一块锅盖大小的圆形木牌子,上面用红漆刷了一个边角还算板正的红色五角星。 看见那红色五角星,司宁宁就知道没找错地方。 打开栅栏门上的锁,司宁宁进入其中,反手拉上栅栏门上的锁链从里又把门锁上,拉拉锁链确定不会轻易被人拽开,司宁宁踩着落叶继续往里走。 目光随意扫视周围,入目能看见的围墙已经风化破败,墙头长满青黑色青苔,部分墙根龟裂痕迹明显,边沿处隐约可以看出修补过的痕迹,只是那痕迹只延续了一小段,便戛然而止。 应该是这块儿平时只用来堆放材料,很少有人逗留,所以围墙上的问题无法及时发现,等后续过来再发现时,已经错过了修补的时期,修补不好,就只能任由其继续破败下去。 周边很安静,除了偶尔踩短树枝发出的“吱呀”声,基本没有别的声音。 司宁宁走了一段,心里有点怵得慌,脑海里莫名想起之前顾阳说的话: “那里曾经是所小学……” 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又或者是被以前听的一些故事影响到了,司宁宁莫名觉得有种脊背发寒的感觉。 学校啊…… 在开课期间,无疑是人气鼎旺的地方,可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大多学校都建立在坟场或者刑场之上,尤其是老校区…… 不想还好,这一想,司宁宁脸上直接带上了痛苦面具。 就算这处下面真的是坟场又怎么样? 人死百年之后就是一捧黄土而已。 可是…… 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世界上不存在那种莫须有的‘东西’,可内心还是会被潜意识的心理搞得疑神疑鬼。 在自己吓自己吓了三回之后,司宁宁被自己的没出息激得恼羞成怒,一翻手从空间里翻出一把板斧提在手里,她板着小脸骂骂咧咧道:“有能耐你就出来,看老娘不一刀囊死你。” 话音落下,司宁宁像是深处迷雾中的人忽然打碎阻隔自身前进的透明镜子一般,一个抖激灵,思维瞬间清晰起来。 低头看了一眼双手紧握的斧头,司宁宁嘴角难以理解的抽搐起来,“司宁宁你出息了!那么多年的现实主义、无神论都白听白学白看了?你可真是给二十一世纪的同胞们丢脸!”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会产生害怕的情绪倒也正常,可是因“鬼神”之类不切实际的东西,把自己陷在误区疑神疑鬼,司宁宁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根筋搭错了。 板斧收进空间,司宁宁不再留意周围,大刀阔斧直接朝着那一排相连的空屋走去。 一共三间空屋,司宁宁不赶时间,所以并不是放下东西就走,她挨着贴窗边看了一遍,确定里面都是空荡荡的没有藏人才渐渐放心。 摸出钥匙挨个门试锁,试到第三间才把门打开。 这一通的墨迹,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眼看也差不多了,继续等下去的话一会儿回家就天黑了,司宁宁不再迟疑,往地上铺了几个蛇皮袋,随后晃身进入空间,前后带出两个有着明显透气缝隙的木板箱子出来。 木箱落地的位置,正对上事先铺好的蛇皮袋。 司宁宁担心直接把猪放出来会乱跑乱拉,就想法子把猪赶进了箱子里。 箱子是曾经购买小猪的时候,用来装小猪的,一个箱子能装两只小猪,而且活动空间还很是富裕,但大猪进去之后,因为个头的悬殊,基本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从猪的角度出发,这肯定很憋屈。 但从司宁宁的角度出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特殊情况只能特殊对待。 司宁宁擦汗歇了口气,手在两个大箱子上拍了拍算是安抚两头猪,之后便锁上教室的门,一路回到栅栏门前。 司宁宁开了栅栏门,出去后将门重新锁上。 这片附近没有什么遮挡物,司宁宁扫视一圈确定没人,就捡了一块烂砖头贴着门里墙角边压住钥匙。 顾阳他们晚上就会过来,不管是不是在这里杀猪,最后都会把猪肉运走,她只需要在明天一早过来,把那头黑毛公猪收走,另外再把场地打扫干净即可。 拍去掌心碎土,司宁宁脸贴着栅栏门上,侧目往里瞧了好几眼,确定没得到提示的人不会轻易发现,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撤。 第二天掐算时间,听见生产队公鸡第一声打鸣,就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出门时正好赶上东边天际浮现一层鱼肚白,等在半路进空间打点妥当再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时节刚过中秋,再往后半个月进入秋分昼夜长短交替,那时候如果还是同样时间出门,估摸就得抹黑了 漫无目的的想着,司宁宁脚下步伐越发加快,到橡胶厂仓库的铁栅栏门外,司宁宁摸到钥匙。 那碎砖头和昨天摆放的角度位置一模一样,司宁宁不禁担心,顾阳他们昨晚过来是不是没找到钥匙。 怀揣忐忑往里走,打开第三间教室门看清里面只剩一个大箱子,司宁宁一颗心才终于松了下来。 其中一头猪已经拿走了的…… 除了现有的那个木箱子一角有点血迹渗出来以外,屋里还跟原来一样,由此可见,顾阳等人确实是把猪带走了杀的。 司宁宁打量了一眼木箱子里的黑猪,黑猪已经给腌过了,屁股被抹了草木灰,干枯血迹混着草木灰,已经有点结痂的趋势。 司宁宁二话不说,手搭在箱子上,人和箱子一起消失在屋里。 司宁宁意念操控,把装有黑猪的箱子转移到刚围起来的小号猪圈里隔离起来,她也不知道光是那点草木灰抹在伤口处能不能顶事,思来想去,在医疗物资堆里翻出两瓶人吃的抗生素和消炎药片出来。 司宁宁进厨房把什么香米、大米、小米粗粮啥的各取了一些装进电饭煲内胆,放宽水按下蒸煮键开始煮,预备等煮熟了,将抗生素和消炎药各掺两片进去拌开。 虽然是人吃的药,但司宁宁觉得牲口吃应该也能起到一点作用,无非就是体重、形态的比例会影响到药剂的量大两小。 成人吃一片的剂量,两百多斤的一头猪,两片应该也差不离了。 司宁宁给黑猪放了点水,之后从小溪里打了一桶水出了空间,把教室里的蛇皮袋统统收起卷好收入空间,将渗到地面上的少许血迹撒上一点水后洗刷干净,司宁宁到处检查了一遍,确定其他地方没有血迹残留,屋里也闻不到奇怪气味之后,便再度进入空间。 等到空间米饭蒸熟,司宁宁把米饭倒入直径40的盆里,加入切好的蔬菜段,滴上少许香油,最后捏开胶囊药剂把药加进去拌匀,拌好一大盆后,盆里滚烫的米饭温度也渐渐凉了下来。 司宁宁看着觉得差不多,猪圈底下把盆塞进去,眼看上一秒还有些打蔫儿的黑猪忽然精神起来,凑近盆边“呼哧呼哧”吃了起来,司宁宁担忧的心再度放下。 有劲儿吃东西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要是因为切了蛋蛋导致死亡糟蹋了一整头猪,司宁宁真的会觉得心疼。 肉不肉的暂且不提,怎么也是她从小喂到大的,要是因为这事儿死了,那未免也太憋屈了点。 司宁宁没有在空间久留,稍稍收拾了一些零碎小东西放包里,她卸去一身男装行头才晃身出空间,将橡胶厂仓库里里外外的门仔细锁好。 回生产队的路上,还没踏入山间小道,司宁宁就遇到不少挑着担子的熟悉面孔。 司宁宁一边点头跟路边十几个叔伯打着招呼,一边问:“叔,这么早,你们挑着担子上哪儿去?” “去粮站交公粮咧!队长说了,争取上午把公粮的事儿处理玩,下午好回家准备,晚上去大队看电影咧!”筚趣阁 司宁宁一听,心里明了,“要轮到咱们大队放电影啦?” 挑担子的都是三十四岁的叔伯,跟司宁宁说话的空档,都弯下膝盖放下担子,短暂休息了一下,乐呵呵道:“害,从头几天就开始了!大队长的意思是怕人多出事,就安排分开,让两个生产队一起轮着来,这不才轮到咱们三队跟四队吗?嘿嘿……唉司知青,你这么早就从外面回来,是去哪儿了?是不是赶早去镇里了?” “是啊叔!”司宁宁也笑,“知青点好不容易排到假期,我就想着去镇里买点儿生活用品。” “哈哈,你们知青同志不容易,大老远地跑过来……不过话说回来,来这边这么久,怎么着?乡里的生活都习惯?” “习惯的,咱们三队可是个好地方,不必城里差!”司宁宁拢紧背包带子,呵呵笑道:“叔,你们赶时间,我就不耽搁你们办事儿,等你们忙完,咱们下去一起去大队看电影去!” “哈哈,行,要得要得,你呀也赶紧回去!” 两伙人就此分开,彼此朝着相反的方向出发。 司宁宁继续往回走,路上又碰到了两拨挑担运粮的同龄小伙,都是稍稍驻足点头寒暄几句,便再度分开。 等回到生产队,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太阳也大了起来,司宁宁前脚踏进生产队,擦着汗迈开脚步还没踏入阴凉地方,就被一声熟悉粗嘎的嗓音吓了一大跳: “交公粮的事儿已经安排下去了,下面再说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大队放电影的事,往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儿,今年大家应该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是赵宏兵。 声音是从赵宏兵家里传来的。 要知道村口距离赵宏兵家可是有一段距离的,也不知道赵宏兵找到了什么东西当“扩音器”,嗓门震耳欲聋,震得司宁宁心肝都在颤。 司宁宁擦干净额头上的汗,循着声音朝赵宏兵家里走去,打算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期间,赵宏兵的声音也一直没有停下: “今天晚上看电影,前两年隔壁公社拍花子的事儿都记得?大家伙儿提搞自我防范意识,要带娃的看好自家的娃!大家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不带娃的也谨慎一点,帮着邻里多盯一盯!” 第231章 你刚才想说什么?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比较重要,都给我竖起耳朵听着!咳咳——” 声音那边,赵宏兵严肃咳了两声,紧接着继续道:“南山脚挨着排水沟那块儿的小树林现在被划为试验田!” 正好已经走到赵宏兵门口附近,听见“实验田”三个字,司宁宁眉心茫然微蹙,该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个试验田? 赵宏兵家门口已经围堵了不少人,很难再往里靠近,司宁宁想着反正搁这么远也能听清,就干脆止步站巷口默默听着,没再朝那边门口靠近。 人群中,很快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队长,啥叫试验田?跟以前那个放卫星说亩产三千斤小麦的是一个样不?” “唉去去去!你是没种过地还是咋地?亩产三千斤那些都是唬傻子的!现在公社不让提这一茬了!”有人嘴快,代替赵宏兵回答道。 院里赵宏兵站在凸起盖着石板的井口上,皱着黑脸“啧啧”不耐烦的直摆手,“以前的事儿不要提!咱们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就这么说,这回圈出来的地是用来种菌子用的!养鸭养鱼养羊什么的,咱们生产队地势处于劣势,都整不起来,可蘑菇不同!” “往年梅雨季咱队上的婆娘抽空上山,不说多往里,就是在山脚不也能掰回来不少菌子?你们说说,咱这地里环境这么适合长菌子,那要是咱们自己个儿能掌握了种菌子的法子,还怕副业搞不起来?” 这话乍一听起来是挺有道理的,可是…… 人群寂静一瞬,很快有人嚷嚷质疑的声音:“可是队长,人家甭管养羊还是鱼啊鸭的,那都是荤腥!而且听说那什么羊的毛刮下来还能做成纺织品,那可都是占大头。咱、咱这蘑菇是素的不说,而且山里就有……种出来,能有人要吗?能卖得上价吗?” 这话一出,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围拢在赵家门口的社员们纷纷侧头小声咕哝起来。 是啊! 虽说副业致富,能帮助大家伙儿改善生活,可要是跟那些养鱼养鸭的生产队一样,大家干一样程度的活儿,可收入却落下别人一半,甚至是一大半,那怎么想,心里都不能平衡。 一旦心里不平衡,那活还能踏实干吗? 赵宏兵之所以会提起“实验田”的事,就是因为觉得前两天傍晚司宁宁说得很对。 蘑菇还在实验阶段,不适宜大规模推广,而扩大实验范围有助于副业早日提上日程,赵宏兵会把事情拿出来说,也是参考了司宁宁的意见,怕到时候种出来的试验品还没看见效果呢,就被别人摆回家了。 现在赵宏兵既然说起了这件事,那么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经过深思熟虑。 眼瞅着风向偏了,赵宏兵大声咳了几声,严肃道:“这副业还没办起来呢,你就瞅上利润了?你们这些人光瞅着人家饲养牲口家畜的利润水头大,就没想过其中付出的多少艰辛?” 说着话,赵宏兵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给众人听,“鱼鸭得从小苗养起?水位要时刻注意着?鸭子下蛋到水里了,你是不是要下水去捞去捡?家禽大批量养殖也怕它得病,喂加强体质的饲料是不是就要投入人力、财力?” 赵宏兵左手举高,前三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意指钱的意思,“鱼鸭得养多久才能打捞、捕捉卖钱换工分?个头稍微大一点,是不是得安排好几个人轮番守夜防着被偷?” 一连串的反问句抛出来,人群哑口无言,赵宏兵在这时继续笃定道:“我把话搁在这儿,咱们菌子现在还在试验阶段,以后要是真的成了,这利润的水头未必就比人家养鱼养鸭的差!” “啊、啊,这,这话怎么说?” 社员们晕乎了,脑子转不过弯儿来。 赵宏兵“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鱼鸭一年半载收获一回,菌子一年能收多少茬儿?” 野外菌子都长在烂木桩子上,很乱很差的环境里不用人打理都能长得好好地,他们要是人为干涉摸清楚了菌子的喜好,到时候种起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 人群再度寂静,只是不过片刻,忽然爆发出震耳的议论声: “是呢,是呢!经队长这么一说,我觉得可行!” “那这事儿真有搞头!” “可是队长,这菌子到底怎么种?咱也不会呀!” “是啊是啊!那这可怎么整?” 面对社员们的提问,赵宏兵摆摆手安抚道:“现在虽然还是试验阶段,但是已经有一种种植方法得到了认可,更具体的需要过几天才能知道。反正我就跟你们说一嘴,南山脚那边你们想看的可以过去看,就是给我当心着点,别把东西摸坏、碰坏了!那些都是试验品,长出菌子了也不要摘!” “回头要叫老子知道谁偷摸掰了试验菌子,看老子不罚他百十个工分,挑一年大粪的!” 话说道后面,赵宏兵语气粗嘎起来,社员们讪笑摸着后脑勺,连忙说不会,一定相互监督之类的话。 司宁宁听了这么一段,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纤细拇指蹬直背包带子打算去南山脚看看,结果刚一转身就扎进一个结实带着些许汗味的炙热胸膛。 “唔……” 鼻子磕得生疼,司宁宁捂住鼻尖,躬身吃痛的后退了几步。 霍朗跟着她动作跟了两步,扣住她手腕将手拉开,打量她发红的鼻尖,“怎么说转身就转身?磕疼了没?” 司宁宁睁开霍朗的手,看了一眼巷外众人,她两步走进巷子里面,睁圆鹿眸气恼瞪着霍朗,“鼻梁都快给我顶没了!你说疼不疼?” 咋呼了一阵,司宁宁“哼”出一口气,啧声不满道:“神出鬼没就算了,站人背后也不出声,你想吓死我吗?” “见你听得认真就没出生打扰。” 司宁宁两腮涨红,一看就是真的气着了。 霍朗讷讷解释了一句,见司宁宁还鼓着腮帮子不见气消的模样,他弯弓眉挑起,嗓音沙哑诱哄似的继续询问:“要不要去山脚看看?顺道再去山里溜一圈?刺泡儿最后一茬,过了这几天今年就再也吃不到了。” 司宁宁没有忽略霍朗眼底的揶揄,心里虽然还有点小气愤,可抿了一下殷红唇瓣,司宁宁白了霍朗一眼,扭扭脖子抬起下巴,故作大度道:“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原谅你。” 傲娇一秒,下一秒见巷口外面没人注意到这边,司宁宁扣住霍朗手腕,喜滋滋带动霍朗跑了起来,“愣着干嘛?快点!” 平时在生产队干活说不上累,但始终觉得生活有些刻板无聊,只有在山里,司宁宁才会觉得短暂的放松和畅快。 时隔那么久再次上山,司宁宁从内心觉得高兴。 “哈哈——” 司宁宁眼眸弯起,唇瓣微微抿开,跑动时额间细软发丝被风扬起,笑容明媚又开怀,不管是从样貌上,还是举止上,抑或是声音和眼神,无一步彰显出年轻的蓬勃与朝气。 很治愈…… 那份开怀的快乐,很难不让身边的人感同身受。 霍朗眉尾微微扬起,目光下滑,落在司宁宁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虽然两个人曾经牵过几次手,但司宁宁主动拉起他,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 感觉更为奇妙。 心里酥酥麻麻的,有种莫名想要勾起唇角展颜而笑的冲动。 心跳也“怦怦”的,好像比曾经十几岁时刚登上战斗机演练的时候,还要蓬勃激烈。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唉……” 霍朗克制不住轻叹一声,意识到自己想法,他愣了愣。 因为忽然发现,他期望的,似乎也不单单是将眼前这一幕维持下去那么简单了。 一颗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变化。 对于司宁宁,霍朗从最初的疏离到欣赏,再由欣赏转变到下意识的袒护,再到现在那些小心思、小情绪已经不能满足于内心的期盼,究其种种,霍朗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怕。 因为他……好像已经对司宁宁产生了占有欲。 他不想放开司宁宁,也不想别人靠近司宁宁。 可是,这些话能说吗? 司宁宁愿意听吗? 她会不会生气?觉得他干涉得太多?从此不愿意跟他往来? “司……” 想归想,反应归来是,霍朗已经开了口,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宁宁的一个忽然转头给打断了。 “队长说下午下工的时候组织大家去大队,你要维护秩序,是不是要提前过去?” 话被打断,霍朗喉结混动,缓了一下才点点头,“是,不过也不需要提前多久,附近几个生产队都是熟人,也不好意思怎么闹腾。” 司宁宁听出弦外之音,瞳仁转了转,问:“你去别的大队帮忙,那边的社员不配合?” “算不上不配合,不过小摩擦是有的。”霍朗如实道。 司宁宁“哦”了一声,垂下眼睑了然的点了点头。 会有小摩擦……那就说明还是会有人不配合。 说起来也是,有的人除了欺负弱者以外,还会欺负脸生的人。 霍朗是安保队长,人身上又有气势,欺负他是不可能的,但要真遇到一两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那么导致工作过程不那么顺畅,也是有可能的。 想着,司宁宁偏头冲霍朗浅浅一笑,“辛苦了。” 霍朗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这句“辛苦”指的是什么,他纵容又无奈地摇摇头,“这句话不应该由你来说。” “谁说都一样,至少证明有人知道、看见了你的辛劳。”司宁宁唇瓣微微弯起。 说话期间,两人已经来到南山脚赵宏兵圈试验田的地方,司宁宁松开霍朗的手,一边打量所谓的“试验田”,一边侧眸问道:“你刚才是想说话的?被我打断了来着……你那会儿想说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霍朗倚在树下,大掌向后抚了一把额头,佯装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道:“刚才是想说话,被你打断了一下,就忘了要说什么。” “现在也想不起来了?”司宁宁眉头怀疑皱起。 霍朗淡定点头。 “好。”司宁宁叹道。 应该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也不会忘得这么彻底。 司宁宁想着就没往心里去,躬身认真打量起“试验田”来。caso 而事实上,霍朗并没有忘记,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罢了。 霍朗对司宁宁有明确怦然心动的感觉,但仔细追究起来,两个人认识并没多久,如果现在说出那些话,司宁宁应该会觉得困扰的? 霍朗弯弓眉拢起,深邃桃花眸盯着司宁宁莹白侧脸看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暂时隐藏心迹。 感情的事,急不得。 而且霍朗内心目标明确。 他不强求司宁宁喜欢他,或者说回应他的感情。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希望司宁宁厌恶他。 想清楚这一点,心境短暂开朗起来,霍朗微蹙的眉头轻轻舒展,朝着认真打量木头的司宁宁伸出手,“背着包累不累?递过来我给你拿。” 司宁宁没有迟疑,似乎对霍朗很放心,摘下包都没有打量霍朗的确切范围,顺手往身后一递,也不管霍朗接的着接不着,手就已经松开了,“我真小看队长了,我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可是呢……你看见没?这些木头都是浸过水的!” 所谓的“试验田”,其实并不是真的田地,而是用两到四米的木头以井字形架起来的两排架子。 木头是实心木头,不是腐木那种蓬松木,因此即使经水泡过,本身的吸水量也是很有限的,这样一来,不光能确保菌类生长的“潮湿”条件,也不会因为水分过大,而菌种霉变腐烂。 而且木头以井字形架起,能让菌种尽可能地集中起来种植培养,又在不占用更多地方面积的情况下,最大限度保证通风的条件。 霍朗险险接住司宁宁的背包,听司宁宁说起,他视线来回扫视几眼,种蘑菇方面他也不懂,就问道:“这样可行?” 题外话: 前面章节有写到马齿笕,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它叫马齿苋(xian),我们那里都叫jian。。。 ⊙_⊙ 第232章 不许闹脾气 司宁宁点点头:“初次培育是可行的,不过如果是大批量植入菌丝,木头中菌丝所需要的养分就会消耗得很快,后续如果再想培育蘑菇,就得歇一阵子,等待自然发酵一段时间才可以继续用。” 霍朗颔首,“那回头跟队长说说。” “嗯。”司宁宁再次点头,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我真有点没想到。” “什么?” “就是种蘑菇的事,这两天队长会跟社员们说,这一点我其实是想到了的,但是没有想到的是队长会用这么好的木材种蘑菇。” 霍朗淡淡开口解释:“木材虽然不允许随意砍伐,但毕竟是依着山林的地界,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是在南方,像北方那边,许多平原地区没有山林,搭建新房就得计算着来,一般人家早几年就在屋前屋后把树种上了,就怕将来到了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建新房子没得主梁用。 司宁宁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生产队依着山,好木头易得,换个角度思考,想找到腐木也不是什么难事。 凭着对这个年代人们的了解,司宁宁以为赵宏兵会选择“废物利用”,搜罗腐木,至于完好的木头,更可能会选择保留起来,预防以后其他地方会用到。 不过木头架子已经垒起来了,而且上面钻了许多小眼儿植入菌种,现在再纠结好木头、烂木头也没有意义。 赵宏兵现在能把这事儿办利落,司宁宁就相信他在用材这方面,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不远处田埂子的方向,隐约传来嗡嗡的交谈声,应该是赵宏兵说完话了,社员们就上这边看热闹来了。 司宁宁赶在社员们过来之前站起身,抓过霍朗手里背包的背带,拉着霍朗往上山的小路上跑,“我们先走,一会儿要是被看见了就不好了。” 被撞上一起过来看试验田倒没什么,可以理解为巧合,可是司宁宁和霍朗还要一起上山,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单一件事就容易让人多想,更别说前后两码事叠加在一起。 霍朗轻嗯一声颔额,两人就像是参与捉迷藏的小孩,“簌簌”两声跨过矮灌丛飞快扎进林子里,往大山的深处去。 身上没有负重,路又是走过好几回的,因此这次抵达山谷湖泊那边,仅用了三十多分钟。 “呼……热死了,歇会儿,歇会儿!” 司宁宁瘫在山坡树荫下,不想动了。 跑这一段路,司宁宁湖蓝色扩袖衫晕染出一圈深蓝,后背已经汗湿一片,随意伸手抹了一把汗,细软刘海被她带得东倒西歪的支棱着,配着被热死熏红的脸颊,格外娇俏可爱。 霍朗在一侧席地而坐,宽厚手掌并拢充当扇子给司宁宁扇风。 司宁宁带了水壶,霍朗扫了一眼,道:“水壶里还有没有水?拧开喝点儿缓缓。” 司宁宁“呼呼”喘着气,忙不迭点头,拧开军用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半晌擦擦嘴唇上的水渍,司宁宁也没拧盖子,摘下水壶就递到了霍朗很少,“你没带水,喝我的!” 霍朗倒也不扭捏,直接接过水壶。 察觉水壶里的水所剩错过,霍朗担心一会儿司宁宁渴了没得喝,便只仰着脖子隔空喝了两小口就没再喝。 顺势接过司宁宁手里的盖子将水壶拧紧,霍朗抻直水壶背带挂在脖颈上背着,盯着司宁宁嫣红的小脸随口念叨了一句:“缺乏锻炼。” “谁缺乏锻炼了?”几乎瞬间,司宁宁就反口辩驳道:“我最近都快累死了!” 队里的活儿还算轻省,就先不说了,可她还要跑镇里处理交易的事情不是?除此以外,更有空间里的农活儿等着人干。 先前种下去的黄豆已经收成了一批,司宁宁在空间空地上用蛇皮袋连在一起铺开一片,将豆秸连根拔起,其中一部分敲打脱粒再度播种,余下大半部分现在还在蛇皮袋上堆着呢! 司宁宁心里碎碎念,可这些事霍朗并不知情。 霍朗好笑问道:“你有什么累的?就猪栏那些事?” “呃……”司宁宁卡壳了。 黑市和空间的事不能说,可霍朗调侃似的话语,就好像在说她平时都无所事事似的。 司宁宁小脸一板,登时有点不高兴:“你这话什么意思?猪栏的活儿是比其他活儿轻省一些,可是我也没有敷衍对待,我打扫起来也很认真啊!” 那些以前在猪栏当过差的婶子们,偶尔抽空过去看,也都说她干得好,干得仔细。 是,她劳动量是比不了别人,可别的大大小小的事,她也没少干。 禾谷早苗的学习进度她有盯? 知青点的一系列琐碎和养兔子的事,她也在管? 还有最近培育菌丝,折腾种蘑菇的事…… 这些事儿就不能细想,一旦细想起来,在霍朗那句轻飘飘毫不体谅的话语下,司宁宁就觉得委屈。 做那些事,完全是司宁宁自己的意愿,她也没有想过要立功,或者说刻意表现,以此吸引旁人的关注。 可司宁宁出发的本意是好的,并且也认为那些事情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可霍朗的一句话,却否认那些意义和价值。 有点伤人。 “哼。” 大猪蹄子。 司宁宁暗骂了一声,站起身掉头就走,“我累了,回去了!”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霍朗起身跟在后面,“我没有指责你,就是看你平时活动量不大,以后要是遇上点事,跑起来都没劲儿。” 司宁宁鼓着腮帮子,一路埋头往前冲,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霍朗换了一只手拎包,伸手下意识想薅司宁宁发尾,又想到司宁宁还在生气,怕火上浇油愈演愈烈,于是大手一转方向拉住司宁宁手腕,把人带得一百八十度转弯,“司宁宁。” 司宁宁睁圆眼瞪了霍朗一眼,下巴侧向转向一边,轻声一声,硬邦邦道:“干嘛!” 霍朗见她板着小脸一副气恼的模样,也有些无奈。 小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就着。 霍朗轻叹了口气,沙哑嗓音忽然放软了下来,“我刚才的解释,你听见了吗?” 司宁宁唇瓣蠕动一下,想回答来着,但最终还是固执地选择了沉默。 霍朗默了默,神色也严肃起来,“不许闹脾气。” 闹脾气? 司宁宁更生气,转过脸正想辩论一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霍朗继续道:“如果我哪里说错话让你不高兴,你应该告诉我,或者透漏出一点点,那样我才能正式的向你道歉,哄你高兴。” “……什么?” 司宁摇摇头,忽然有些愣住了,到嘴边的话也“咕咚”一下咽了回去。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茫然,因为心里有一种跟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是心中怒火腾起,明明都已经上升到了嗓子眼,下一秒就要喷出,可是就在喷出的瞬间,嘴里忽然被人喂进了一口清爽酸甜的蜂蜜冰柠檬水。 要怎么说呢? 长得帅,声音好听,态度还端正良好的男人说起话来就是很有说服力? 还是说,她只是吃软不吃硬? 可是细想起来,前后两种又有什么区别呢? 司宁宁永远屈服于温柔,永远吃软不吃硬,永远喜欢一个能在自己不理智的时候,仍保持理智引导她、和她好好说话的人。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被耐心地温柔以待。 司宁宁蠕动唇瓣,两腮鼓了鼓,回忆起刚才霍朗解释的话,也知道那会儿是她自己钻牛角尖儿了。 霍朗不是知青没有住在知青点,平时接触没有那么密集,不知道她日常所做的事也是正常,那句话,确实有点被她过分解读……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沉默半晌,司宁宁将心情平复下来,郑重地向霍朗解释道歉:“我没有闹脾气。就是,就是刚才觉得,我做的事情你可以不支持不参与,但是不能否认它们的价值……” “这是我刚才的想法,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是我太敏感误会了你的意思,对不起!” 司宁宁诚恳而又软乎乎地向霍朗鞠躬道歉,可话音落下不足两秒,她直起身,粉白面容上面谦卑褪去,再度浮现丝丝娇纵神气的神采,“我是为我刚才的冲动才解释的,可不是让你哄!” 司宁宁道歉道的正经,霍朗本来还犹疑了一下,该说什么,要怎么面对,可听司宁宁后半句强调似的话语,霍朗忍不住弯唇揶揄浅笑起来,“好,你没有让我哄。” 司宁宁瞪霍朗,霍朗瞅她幽怨又傲娇的小眼神,不禁“哈哈”笑得更加开怀。 “山里过了季节,没有花给你摘。”霍朗牵着司宁宁手腕转身往前走,“时间还早,等你摘完刺泡儿,带你去隔壁第七大队转转?” 隔壁第七大队,司宁宁是印象的。 之前霍朗去那边打野猪,说过那边搞了种藕养鱼的副业,据说莲蓬什么的随便摘。 司宁宁任由霍朗牵着走,说到莲蓬,她还有些好奇,“已经入秋了,湖里还有莲蓬吗?” “老莲蓬很多,嫩的少,有也估摸是没茬了。” 司宁宁点点头,“老莲蓬也没关系,嫩的鲜吃,老的晒干了做莲子,以后熬汤熬粥都可以用上。” 红旗公社第七大队距离三队这边有七八里路,来回要走十多公里,司宁宁脚撑不比霍朗,想着路上就要废掉大把的时间,到了地方也得停留一阵,担心会耽搁下午霍朗去大队集合,司宁宁顿住步子,被霍朗牵着的手腕更是往后撤了撤。 “怎么了?”霍朗回头问。 司宁宁摇摇头,瞳仁闪烁满脸认真,“我们直接去第七大队,趁现在日头还没彻底大起来。” 霍朗沉默一瞬,仿佛在思考,最后没有迟疑的点头,“好。” “走山路?凉快一些。” “嗯!” “抓紧我,嗯?” “……好。” 司宁宁由被霍朗扣住手腕,到将自己的手主动搭上霍朗手心。 一大一小、黑白肤色分明的两只手交叠紧握,两个人一前一后跨过山涧小溪,翻过陡峭山坡,沿路吹着林间清风,嗅着大山里特有的味道,等从大山的另一端窜出,重新站在阳光底下,司宁宁很不适应的将手覆在额间。 司宁宁从霍朗手中抽回手,眼睛渐渐适应光线后,她从衣领处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十二点。 霍朗本想借着身高优势给司宁宁挡挡太阳,一看日头已经转到头顶,又见司宁宁在看时间,他顺口问:“正午了?饿了饿?” “正好十二点。”司宁宁回答着,又摇摇头,笑道:“不太饿,咱们脚撑还挺快的,七八里路算算时间从队里过来也就一个钟头的功夫。” “山路虽然崎岖,但是也是个捷径。”霍朗招招手转身走在前面,“跟好我,先去给这边队里的队长打声招呼。” “哦,好!”司宁宁应声小跑跟在后面。 路上霍朗介绍过,这第七大队生产队长和大队长都是一个村儿的,所以既是生产队,也是大队。 从林子里出来沿着田埂走了一段进入村里,司宁宁跟在霍朗身后跨进一家农院,留意跟前霍朗那边情况的同时,她余光却不由打量起院子来。 乡下农家小院基本的差不多,院墙不是土坯砖砌出来的,就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块拼凑出来的,少数人家院里有水井,但基本各家各户都会在院子的一角种下一两颗果树,常见的就有枣树、橘子树,杏树还有枇杷树。 眼前这家小院正屋是五间大小不一的砖瓦房,院墙由石块垒砌,进院门左手边有一口压水井,再往过去一点的墙角边上,种着一颗挂满橙黄果实的枇杷树。 三两只只老母鸡缩在枇杷树下打滚扒土,不时啄食一口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实。 司宁宁目光快速晃了一圈,小院里各处都收拾得十分干净,这么一圈看下来,不光能看出当家主人平时的勤奋打理,更能看出其身份的不同和相对殷实的家境。 第233章 俄文 这个点儿当家主人正在堂屋吃午饭,听着院里动静,堂屋坐在主位的中年汉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看清来人,顺势放下碗筷乐呵呵站起身朝院里走来。 “哎呀,阿朗!” “叔。”霍朗颔首笑着打招呼,手在后腰冲司宁宁提醒似的摆了摆,继而错开一步向司宁宁介绍:“这位是第七大队的大队长,顾三德同志。” 言罢,又冲顾三德介绍:“叔,这是我们队上的知青同志,司宁宁同志。” “哦哦,原来是知青同志啊……”顾三德干巴巴应了一声,眼神扫视司宁宁看了半晌。 司宁宁脸上挂起亲和的招牌微笑,客气地喊了声“大队长”。 “唉!”顾三德笑着点点头应声。 虽然不知清楚霍朗带知青来他们大队的用意,但本着有客上门,不能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顾三德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进了屋,“还没吃饭?坐下一起吃点儿!” “这……” 你说在人家家里吃饭,要是提前一点过来还好说,人家能多蒸点口粮,现在都赶上人家坐上桌了,要是留下吃饭,当家主人岂不没得吃了? 司宁宁站在桌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犹疑不定,一旁霍朗面带轻浅笑容,率先点头,“麻烦队长和婶子了。” 顾三德的婆娘黄春香,是个寸长头发原大脸盘的中年妇女,听着霍朗的话,她和善摆手,笑呵呵道:“你们两位先坐着,我啊,这就去给你们盛!” 好似看出司宁宁的不自在一般,黄春香冲她宽慰笑了笑,才转身去了厨房。 黄春香很快盛来两碗饭,说是两碗,其实就是两份半碗的高粱米饭外加两个红薯。 没料到家里会来客人,这些原本都是顾家中午自己吃的。 两碗饭送到司宁宁和霍朗跟前,想着霍朗过来应该是有事要和顾三德说,黄春香就拿着她自己的饭碗去了厨房吃。 黄春香一走,司宁宁就更不自在了。 这种场景氛围,总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饭桌上霍朗不好安抚司宁宁,就偏过脑袋,跟顾三德坦白了这次过来的目的:“司知青是我们队上的扫盲班老师,扫盲班马上启动,还差几篇教材,我想着七队这边有湖泊有副业,说不定能让她找到点灵感,就带她过来看看。” 说着顿了下,偏头看了一眼司宁宁,霍朗继续笑道:“顺便再摘点莲蓬回去。” “莲蓬的事好说,你们带动了没?要是没带,一会儿我给你收拾个蛇皮袋出来!”顾三德不以为意摆摆手,半晌看向司宁宁,神情严肃正经了几分,“不过这扫盲班不是领着大家伙儿普及常识,教几个常见大字就行了,怎么还需要编教材?” 司宁宁不知道该不该说,侧头看了霍朗一眼,见霍朗点头,她才放下筷子直起腰板,开口解释:“队长,我不是很清楚你这边大队的情况,但是我们生产队长的意思是扫盲班主要目的不是针对大人,而是小辈孩子们。” 怕说深了也不好,司宁宁就挑重要地说了两句。 原以为顾三德还会再次提问,可是却并没有。 顾三德“嘶”了一声轻抽一口气,粗犷眉毛皱起陷入沉思,半晌才迟缓的连“哦”两声,“原来是这个样子……” “哈哈。”说着话,顾三德不尴不尬笑了两声,“我们这边倒是接到了要办扫盲班的消息,就是没有插队知青过来,所以消息方面知道的可能也没有那么全面。不过听你这么说,我觉得你们生产队队长的想法非常好,我们也应该效仿起来才是。” 一看顾三德那张黑脸渐渐浮现出认真神情,司宁宁不由微微怔愣。 司宁宁总觉得那副神情有些似曾相识,细致一回想,心里登时直呼:“好家伙!” 此时顾三德这张脸,可不就跟赵宏兵那张脸完全重叠了吗? 也就片刻的功夫,司宁宁瞬间了然: 得,这又是个热心肠,事事都要操心的“父母官”。 想着,司宁宁侧头带有询问意味地看向霍朗,却见此时霍朗也偏着脑袋看她,轻薄唇瓣唇角微微勾着,一双桃花眼含笑眯成月牙弧,神情简直不要揶揄坦然。 什么意见,已经全都写在脸上了。 吃完午饭,给顾家留下对应粮票后,霍朗拿了司宁宁的水壶在顾家装满一壶凉白开,才带着司宁宁和蛇皮袋离开。 走时顾三德还站在门口冲他们吆喝,“摘完莲蓬别走了,再往我这儿来一趟。” “行的队长,回屋午休去。”霍朗应声摆手,领着司宁宁抄小路踏上田埂。 小步跟在霍朗身后,这时身边没了旁人,司宁宁才开口询问:“是不是过来的时候,你就有透露这方面的意思了?” “哪方面?”霍朗问。 司宁宁轻哼一声,“还给我装,明知故问是不是?” 霍朗侧身让司宁宁走在前面,他则抖开蛇皮袋在半空举着,蛇皮袋遮挡阳光撑出来的一片阴影正好落在司宁宁头顶,“走到头,再左转。” “哦。” 两人默不作声一前一后走着,霍朗琢磨了一下说辞,解释道:“他是我战友的父亲,和咱们队上的宏兵叔一样,都是勤勉的人。” 战友的父亲…… 司宁宁步伐稍稍顿住,脑袋侧向后仰,“那,那他儿子……” 话说到一半,司宁宁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意思不用明说。 霍朗没好气瞪了司宁宁一眼,伸手在她后脑弹了一记脑瓜崩,“想什么呢,都好着呢。” 司宁宁“啧”了一声,捂住后脑勺犟嘴,“我又什么都没说!” “边走边说。”霍朗淡淡道,随后简单向司宁宁概括了一下他和顾三德相熟的缘由经过,“我跟顾斌是战友,我转业来这边,他则是被安排去了边疆,那里土地辽阔,为了解决全国人民的口粮问题,还有许多同胞都去了那里。” 六七十年的军垦,司宁宁是知道的。 也是一段热血忠贞的红色故事。 “顾斌知道我即将调遣到这边,分开时候曾经委托我帮他盯着点家里,所以我偶尔会过来看看。” 司宁宁颔首,能理解霍朗的态度了。 不过同时,司宁宁也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你是转业来到这边的,所以说,你和禾谷、早苗不是血亲关系。” 霍朗顿了一下,认真道:“多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是不是血亲,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 沉默半晌,霍朗微不可闻轻轻叹息一声,“参与战场的同胞们许多都是长子,独生子更是不少……一旦有人不能回来,那他们的家庭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挑大梁,这个人,会是谁?”霍朗没有明确说站出来的必须是他,而是微微颔首,含笑地望着司宁宁。 挑大梁的人是谁? 当然是曾经战场上的战友,私底下的兄弟,一个大家庭的家人、子女…… 司宁宁被霍朗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渲染的心情沉重起来,“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对吗?只有早苗和禾谷不知道,对吗?” “嗯。”霍朗颔首。 司宁宁弯月眉倏忽拧起。 这么一来,就什么都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霍朗姓霍,早苗和禾谷姓陈。 早苗和禾谷现在还小,还没开窍,不知情是正常,可以后要是再大一点呢? 怎么也会察觉出端倪的。 也就是说,霍朗不仅要背负失去队友的伤痛,承担养家的压力,精神上还要时刻做好准备,随时应对早苗和禾谷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忽然间,就那一下,司宁宁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有些心疼霍朗。 在这种沉重的话题、事件上,除了心疼以外,司宁宁也能够理解霍朗的情绪,可霍朗身上的遭遇和压力,是司宁宁不能感同身受的。 因此,怎样安抚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 司宁宁垂下长睫闭口不言,只是白皙纤细的小手却主动伸出,捏住了霍朗衣袖的一角。 无声的安慰…… 仿佛察觉到司宁宁的情绪转变,霍朗弯弓眉扬起,笑容温柔反过来安慰起司宁宁,“不要难过,虽然有牺牲,但是能够圆满完成任务,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嗯。” 司宁宁明面上认可,实则心里却有不同的想法。 她从后世而来,虽然想过付出,但平心而论,如果霍朗身上遭遇让她亲身经历体验一边,司宁宁很确信,她坚持不下来。 即使身体能够抗住,精神意识也不能。 这个与男女性别、身体素质无关,往更广阔的层次面说,不单单是司宁宁不能,后世中的许多人都无法坚持…… 当然,这也并不是意味着后世人就是不行,就是无能,而是与时代的特性息息相关。 比如在这个年代,拥有无私奉献的精神,和钢铁般坚韧意识的人随处可见。 又比如在后世,人们脑瓜机灵,飞速发展科技,掌控信息时代…… 不同年代,可取长处各有不同罢了。 “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 不想气氛继续低沉下去,也不想霍朗再回忆起那些沉重的记忆,司宁宁清了清嗓子,语调忽然轻快起来,“你想听歌吗?” 霍朗挑起眉,“你会唱?” “那当然。”司宁宁挺起胸脯认真点头,神情颇有些嘚瑟,“我会得多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嘿嘿~” 说完神情一凛,继续追问:“问你呢,要不要听?别人可没这个荣幸,你的话也就这一回了!” “当然听。”霍朗点头,沉默半晌似乎经过思考,又问:“俄文的会吗?” “俄、俄文的啊……”司宁宁磕巴了一下。 霍朗见司宁宁瞳仁犹疑晃动,就想着司宁宁下乡时应该也才刚上高中,还没途径接触到俄文,他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霍朗嗓音哑然笑了笑,转圜口吻道:“不是非要俄文,唱什么都可以。” “我会,但是要等等,等到没人的时候我再唱。”司宁宁下颚轻抬,示意霍朗看前面。 原来两人一路说着话已经田埂走到尽头,正经过一户依着竹林的人家。 “好。” 司宁宁借口不想在有别人的情况下唱歌,霍朗点头应许后,她便借着这个空档思考起来。 俄语歌曲司宁宁是会一些的,但是她得思考一下,唱哪一首才适合当下这个年景。 霍朗上过战场,现在提起俄文,那么基本推断出他之前应该跟su联那边的人打过交道,俄文方面肯定有一定的了解,这样一来,后世那些情情爱爱的俄文歌曲肯定是不行的。 想着想着,已经绕过农家小院门口,拐进了竹林小道中。 一路走来,即使有霍朗撑出来的阴凉,司宁宁仍觉得十分燥热,只有这会儿真正走进大片浓密的竹影底下,伴随微风阵阵吹来,丛竹“窸窸窣窣”晃动,司宁宁也才感受到了一丝丝冰凉舒爽。 也是这个时候,司宁宁“咳咳哼哼”的清了清嗓子,唇瓣张合开始吐出音节: oooo 噢…… oooo 噢…… oskau 莫斯科 fredundheinisvoll 陌生而又充满神秘 …… 随着单调的单字音节过去之后,司宁宁唱出了第一句俄语歌词,霍朗本是侧耳倾听,当听到司宁宁真的唱出标准的俄文时,他不觉转过头来,深邃眉骨压低,桃花眸晶亮专注地望着司宁宁。 司宁宁并不知情,她脸胧白皙,秀丽的弯弯眉下黝黑圆圆的眸子带着一种异样的神采看着前方,继续唱道: turarotegold 赤金浇注成的塔 kaliedaseis 寒冷如冰 …… …… towarischheyheyheyaufdasleben 同志们,为了生活 aufdewohlbruderheybruderho 为了健康,兄弟们,干杯 oskauoskau 莫斯科莫斯科 wirfdiegl?serandiewand 将酒杯扔向墙上 rsndistesch?nesnd 俄罗斯是个美丽的国度 …… allerewigkeit 在永恒的时间里 stehstdunochda 依然屹立在那儿 …… “怎么样?” 一曲完毕,司宁宁深呼出一口气平复呼吸,侧头看向霍朗。 明明是轻缓婉转的女声,却唱出一股铿锵有力的蓬勃之感,霍朗目光在半空与司宁宁对上,不由微微怔愣,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题外话: 歌曲名:oskau 抖音很火的政委舞那个,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搜一搜! 第234章 司宁宁同志,抓紧我的手 一首歌曲的歌词可有不少,司宁宁能完整且不间断地唱下来,可见俄文是有些底子的。 霍朗脑袋晃了晃,不觉“哈哈”爽朗笑出声来。 见他摇头,司宁宁嘴唇一噘,有些急了,“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我唱得不好?” “不,唱得很好。”霍朗晃晃脑袋否认司宁宁的话,桃花眸中像是浸入了水光一般,格外温柔温情,“歌很好听,歌词也很有意思。” 霍朗只是不知道司宁宁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多少闪光点,也不知道司宁宁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欣喜和震惊。 司宁宁唇瓣勾起,步伐轻快蹦跶了两下,“你也会俄语?对不对?” “能听懂一些简单的。”霍朗颔首。 “那……” 司宁宁还想问,霍朗已经错开一步走到她前面。 原来说着话两人穿过竹林又顺着蜿蜒的小道,已经来到了种植莲藕的湖边。 第七大队占了“湖泊”的优势,大队长又是个精明干实事的,不光引导队上社员们种莲藕养鱼,连鸭子也养了不少,三项副业相互叠加,所幸都依着湖泊这一片水域,平时打理起来相对要轻省一些。 这会儿正值午后日头毒辣的时候,鸭子成群结队在湖里荷叶底下戏水,看管鸭子的几个年长叔伯把小船儿拴在芦苇丛中,都躲在桥洞底下乘凉去了,不时就会拿着竹竿出来晃悠一圈,嘴里还会“咕嘎嘎”的叫着,湖里游荡的鸭子听见,就会“嘎嘎”的回应,以此来确认鸭群的范围。 一方面防止有人偷鸭,一方面避免鸭子趁人不在的时候去啄食庄稼。 司宁宁和霍朗到湖边的时候,正缝一个叔伯扛着竹竿站在岸边游荡呼唤鸭群。 霍朗常来第七大队,第七大队的人也都认得他,他横在司宁宁跟前率先上前几步,跟守鸭的叔伯攀谈了几句,期间还转身示意似的指了指司宁宁。 那叔伯看了司宁宁一眼,咧开笑容皱起了慢点的皱纹。 司宁宁接收到目光,礼貌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同时回以和善的笑容。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司宁宁也不知道霍朗具体说了什么,反正等霍朗再次冲她招手时,直接领着她去了湖边一角的芦苇丛。 “会不会有蛇?” 湖泊里侧边角是芦苇丛,外侧岸边是水田,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又都是临水,司宁宁很怕踩着蛇。 “鸭群长在这边游荡,出现蛇的概率很小。”霍朗说着,忽然步子一转,剥开芦苇“划拉”一声朝着湖里的方向走去。 “唉!” 司宁宁见他身子忽然一矮,以为他只顾着说话,不小心踩空了,但见霍朗只是矮下去半截,并没继续下陷,也没有水声,才反应过来不是。 边缘地带的芦苇丛长了一年又一年,虽然刮大风的时候会随着风向漂浮,但其实人走在上面还是很扎实平坦的。 霍朗站稳后,转过身来朝司宁宁伸手,“toвapnщcknhhnhг,вo3ьnhr3apyky。(司宁宁同志,抓紧我的手。)” 司宁宁倏忽一愣,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搭上了霍朗手心,她顺口回道:“xopoшo,toвapnщxoллahд(好的,霍朗同志。)” 一个来回的俄语交谈,已经正式了司宁宁之前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 霍朗会俄语,而且绝不只是能听到一些简单的那么简单。 这个男人真的是致死谦虚。 不管是什么事,一旦问起会不会,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会点皮毛”。 想着,司宁宁无语地翻了一记白眼。 “眼神别往别处瞟,看脚下。”霍朗回应司宁宁的白眼道。 “嘿嘿~”司宁宁蹭蹭鼻尖,讪笑吐了吐舌头,“哦!” 属于荷花的季节已经过去,现如今湖中荷叶丛生,在丛丛绿意之中,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朵粉白荷花点头摇曳。 巡湖赶鸭子的小船两头尖尖呈现月牙弧,内置很小,两个人上去也就刚刚能转开身。 在霍朗的牵引下,司宁宁先上了船在船头一角坐下。 “坐稳了。” “嗯?” 霍朗脱了鞋丢上船,挽起裤腿推着船朝水面方向走了几步,确定达到船身吃水的条件,一个起身跨上船。 小小的月牙船两边晃荡,司宁宁如临大敌,双手紧紧抓在两侧船舷,生怕会翻船。 好在船身很快稳定下来,霍朗将船桨压在芦苇堆上,用力往外一撑,小小的船便如顺风向的一叶扁舟,从湖面顶出一片带着菱角的水波纹。 荷叶底下本就阴凉一片,又是临水,小风扑面而来,带着阵阵荷叶的清香,司宁宁原本有些不适应,后面渐渐放松下来,她放轻缓动作转过身,双膝并拢跪趴在船头,俯身往下看。 水面一眼平视过去呈现微黑、墨绿,然而俯视时,却又格外的清澈透漏,底下煽动鱼鳍畅游的鱼儿随处可见。 司宁宁双手握起抵在眼眶两侧遮去光亮,埋首细致打量片刻,就收回目光,如懒散的小狗一样趴在船头,偶尔撩一下水面,偶尔拨开迎面撞上来的荷叶。 “真惬意啊……”司宁宁随意感慨,见到一侧有荷花包,她倏忽直起身扭头看霍朗,“我能摘吗?能吗?” 霍朗点头,“摘。” “嘿嘿嘿。”司宁宁立即伸手,见荷花旁边还有莲蓬,她毫不客气地一起摘下。 现如今已经过了莲蓬成熟的旺季,湖面上的莲蓬大多都已经发黑老了,然而不是没有例外。 例如司宁宁手里的那个就是,莲蓬通体青绿,一整圈比碗口还大。 司宁宁剥开周边一圈绿皮,从背后扣下莲子剥开,一粒粒的莲子比她大拇指还要大,且个头非常饱满。 司宁宁剥开尝了一粒,人都说莲子心很苦,要去掉,可她没去,吃进嘴里也没觉得苦,反而清甜之感十分明显。 司宁宁还无聊的证实了一下,把莲子和莲心分开,单独吃莲心,结果不出意外,莲子确实是苦的,但也没有以前听说起得那么夸张。 霍朗见她玩得不亦说乎,眉眼不仅软和下来。 “别光顾着吃,记得多摘一点。”霍朗把蛇皮袋往司宁宁那边推了一下,“带回去也能吃。” “哦!”司宁宁点点头,剥了手里一粒递到霍朗嘴边,等霍朗低头抿进嘴里,她才把蛇皮袋拢到跟前,一边打量周围摘莲蓬,一边咕哝:“大队长是不是太热情了?给这么大个袋子,刚才都吓我一跳。” “这有什么?莲蓬又不压秤,有的看着个头大,实际也剥不出几个莲子。”霍朗道。 也差不多是这个原因,因为收获量落下莲藕和鸭蛋几条街,就是收获回家也得进一步加工,晒干了更是不重称。 加上这个年代人们并不认为“莲子”是补品,所以作为干货出售的价格也不高,七队大队长顾三德索性舍去了这部分收益,任由莲蓬长在湖里,谁想吃谁摘,就是不能打着摘莲蓬为由,过来偷鱼偷鸭蛋。 为了防止有人钻空子,每年这个时节,守湖、守鸭子的人也会比其他时季要多安排几个人。 “先摘,你要是爱吃,一会儿我再去借个蛇皮袋。”霍朗撑着船桨,淡淡道。 司宁宁皱皱鼻子,纠结摇头,“还是算了!这蛇皮袋就够大了,怎么也能装十斤。” 虽然人家不看重莲蓬,可要是那太多了,也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仿佛意识到司宁宁的想法,霍朗点点头,没再说话。 只是赶上周边莲蓬多的时候,司宁宁在前面摘,他就在后面剥,剥下来的莲蓬虚瓤直接丢进湖里,回头烂了就是养料,莲子则是直接丢进蛇皮袋。 后面要划船赶不及剥得那么精细,霍朗就直接剥掉莲蓬底座,只留顶层钳着莲子的那一圈圆盘儿丢进蛇皮袋,尽可能地压缩腾出空间,多装一点是一点儿。 “水壶我放在那里了,如果渴了就自己拿着喝,别因为是我的水壶就觉得不好意思。” 摘了大半蛇皮袋的莲蓬,司宁宁有点腻歪了,懒散趴在船舷,白皙嫩芽似的指尖悬在水面戳戳点点。 “好。” 司宁宁侧过身,身体缩在一起以一个侧躺的姿势缓缓上移目光,先前一路走来只觉得天光大亮晃眼得很,眼下从荷叶缝隙中去看,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因为已经感受不到阳光的炙热,所以连天空都呈现出温柔的蓝色。 很蓝,很蓝。 船身掠出的涟漪与远处荡来的涟漪交叠相撞,“嘎嘎”的鸭子叫声忽远忽近,微风下伴随阵阵荷叶清香传来,头顶荷叶也在不断地摇曳晃动。 晃着晃着,就如催眠师手中的怀表一般,困倦突如其来,司宁宁迷糊了一下,却又被船头顶开的荷叶“划拉”的一声惊扰,半梦半醒中仿佛失去了平衡,伸手在半空虚抓着什么。 霍朗身体前倾握住司宁宁的那只手,见司宁宁小脸熏红阖着眸子,他放轻缓声音安抚,“闭眼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叫你。” 如果说“睡一会儿”之类的话,司宁宁即使再困也会睁开眼来拒绝,毕竟两人身处湖面,船又这么小,如果她睡着了,那霍朗怎么办? 霍朗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说的“闭眼休息”,果不其然,司宁宁抗拒困意蹙起的眉头轻轻舒展,桃色唇瓣蠕动,恍惚中吐出极其轻浅的一声“好”。 司宁宁沉沉睡去,这几天事有点多,加上来时走了不少路,她确实有些累了,因此睡熟后呼吸都显得有几分沉重。 而在她睡着之后的片刻,周遭一切仿佛有所感应,风的动作愈发轻柔,荷叶静止不动,连不远处的鸭群都去了更远的地方戏水。 霍朗盯着司宁宁干净娇憨的面容看了半晌,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这心大的傻姑娘,到底是只在他面前这样心无防备,还是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如此? 真是让人难以放下心来。 缓缓抽回和司宁宁紧紧交叠握在一起的手,霍朗将司宁宁的手轻轻放下,目光扫视周边,相中一处地点后,她划动船桨小心避让三三两两的荷叶,直至扎进荷叶丛下得大片阴影之中,才稳住船身停下。 湖中荷影之下,环境清幽凉爽,但船舱狭小,终究不如床上舒坦,司宁宁睡得并不安稳。 白玉般的脸胧泛着诱人红晕,司宁宁桃色唇瓣蠕动微噘,好似陷入了一张不太好的梦境之中,霍朗以为她是热着了,随手摘了片荷叶对折压成扇子的模样给她扇风,另一只手手肘撑在膝前,半握成拳抵在脑侧,就如打盹儿的僧人一般,盘腿稳稳坐在船头休憩起来。 微风掠过附近绿油油的稻田,蜻蜓展翅而来,偶尔水草荷叶上停留,偶尔轻点水面惊点涟漪,时光静谧而美好,而这份美好并未吃多久。 头发剃得板正的少年穿过竹林,顺着蜿蜒小道急速而来,还未跑近河边就拔高嗓音喊道:“李宏叔!大队长让我过来抓一条鱼!” 桥东底下钻出一个黑脸汉子,同样拔高嗓音回问:“啥事儿啊?要抓鱼?” “我也不晓得,反正大队长说工分从他们家扣!” 黑脸汉子手搭在前额,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来,大队长要抓鱼他也不好阻拦,便道:“那你去!” 霍朗先被这动静吸引,微微阖着眸子侧耳倾听,见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没放在心上,摇晃手腕继续给司宁宁打扇,却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巨响,好似有什么巨物坠入水中。 霍朗一连想刚才听见的对话,便知应是刚才那说话的少年跳进了水,可霍朗知道,司宁宁却不知道。 司宁宁本就睡得不踏实,一听到这动静登时一记激灵,瞬间惊醒。 刚醒来摸不清眼前状况,还以为是在知青点,迷糊坐起身双手探向一侧摸索着莫须有的蚊帐,下一秒就要栽下船,霍朗吓得心肝乱颤赶忙把人拉住。 霍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桥洞那边传来爆呵:“熙哥儿,你这砍脑壳的!能不能悠着点儿?回头吓着鸭群不下蛋了,老子扣你一百个工分!” 题外话: 红旗公社第七大队这边姓顾的一群人,是阿谣另一本书的主、配角,喜欢看年代文的也可以追一下哦~已完结哒! 书名:穿书年代成了大佬心头娇 第235章 乖巧等亲 “哈哈哈,叔,意外,真的是意外,我是给草绊倒了,你放心,我一定不吓到鸭子!”少年爽朗笑着,说着话一个下潜,如欢快的鱼儿一般在水里畅游起来。 两边动静渐渐平息,司宁宁也回过神来,侧身坐着揉眼睛,“出什么事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没有。”霍朗摇摇头,观察方位重新划起船桨,“三德叔让人来抓鱼,估摸是家里来了客人。” 司宁宁摸出怀表看了一眼,霍朗说得不假,她确实没睡多久,前后大概半个小时左右。 不过听见霍朗解释的话语,司宁宁脑袋里“叮”地响了一声,瞳仁晃了晃,睁圆眼偏头看霍朗,“什么客人?这客人怪不会说的是你?” 霍朗原来没想到这一层,司宁宁这么一说,他一想还真可能是。 摘点别人不稀罕的莲蓬倒是可以,像鱼这种要计算工分的,霍朗肯定是不会拿的,但也怕弄巧成拙,万一顾三德家真的来了客人,这鱼就是抓回去给客人的,那么插手会误了顾三德的事。 霍朗拧眉想了一下,便晃动脑袋道:“先摘莲蓬,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行的。”司宁宁点点头,小船缓速前进,经过有莲蓬的地方,她偶尔会伸出手摘一个两个,更多的却是歪身坐在船头扣着莲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自己吃还不说,时不时地还要伸手往霍朗跟前塞一个。 “你下午什么时候集合?咱们提前点回去,多点时间预留。” 刚才看怀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不要紧,现在天黑得晚,电影晚上八点才开始放,我提前半个小时到就行。” “那也要早点回去,怎么着也得腾出时间休息,哪能一回去就马不停蹄的上……上工?”司宁宁认真道,刚才差点把上工说成了“上班”。 霍朗轻轻叹息,哑然一笑,“好。” 霍朗又是划船,又是摘莲蓬的,蛇皮袋装得太满,他还会从里面扒拉出一些莲蓬,摘去底座再重新装回袋子里,就是见司宁宁喜欢吃,怕今年过了这一会儿就赶不上了,所以塞了又塞,能多装就多装。 相比于霍朗的忙碌,司宁宁趴在船舷玩得不亦说乎,简直就是个划水的。 而在有一次将莲子塞入嘴里,司宁宁趴在船舷一边咀嚼莲子,一边撩起水花玩,却在这时跟前半米左右的水面忽然冒出一连串密密麻麻的气泡,“咕咚咕咚”的,还越来越大。 司宁宁鹿眸轻眯,撑起身俯身向下想看个究竟,可下一秒又是“哗啦”的一声,一人破水而出,扭动脑袋甩出的水花溅了司宁宁一脸。 “啊——” 防不胜防,惊得司宁宁一记哆嗦,下意识往后挪。 霍朗也反应过来,起身长腿直接迈过司宁宁,将司宁宁护在的身后。 两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呢,钻出水面的少年一手钳着活蹦乱跳的鱼儿,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因潜水涨红的眼睛,凶道:“干什么的!是不是想偷我们对的……” 然而话未说完,少年声音戛然而止,气息也弱了下去,“霍、霍队长……” “呵、呵呵,原来是你啊,霍队长。”少年讪笑挠挠头,嗓音也憨厚实诚了起来,“我、我还以为是有人趁叔叔们休息过来钻孔子……” 司宁宁听着声音,总觉有些熟悉,她稍稍偏头从霍朗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刚瞧一眼,心里就惊了一下。 是顾熙和! 司宁宁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见顾熙和,虽然没有男装打扮,但也怕顾熙和看出端倪, 反映过来,司宁宁正要别过脑袋,霍朗却比她更快一步,摘了一片荷叶直接迎面将她脸罩住,这还不够,霍朗又错开一步,划动船桨调转方位,完全阻隔顾熙和的视线,“大队长不是让你抓鱼?” “是让我抓鱼,我已经抓到了!”顾熙和咧开嘴爽朗憨厚的笑着,还扬起手里活蹦乱跳的鱼儿个霍朗看。 “那还不赶紧回去?”霍朗拧眉反问。 顾熙和就是个憨厚的傻小子,全然没看出霍朗紧皱眉头不耐的神色,偏头还想再看看霍朗藏在身后的姑娘。 他刚才可是看了一眼,那姑娘白净漂亮的跟荷花一样,乡里可找不出那么好看的姑娘。 想着,顾熙和脖子伸得更长,“霍队长,你搞了个知青对象!” “噗……”司宁宁险些把刚咽下去的莲子喷出来。 霍朗也有点尴尬,以船桨顶着打着赤膊的顾熙和后退,“说的什么话?知道这儿有女同志,瞅瞅你这赤条条的,还不赶紧回避?” “嘻嘻,怕啥?”顾熙和鬼精灵的“嘿嘿”笑,手在光溜溜的深麦色胸膛抹了一把,“又不是我看她,她看我我还吃亏呢!” 一见霍朗脸色黑了下来,顾熙和也知道闹得差不多了,再闹下去以霍朗的脾气指定也要发飙。 顾熙和不再多说,伸长脖子又看了一眼司宁宁的背影后,他“嘿嘿”一笑,一个下潜朝着岸边游去。 司宁宁跪趴着撑起身,伸长脖子看着水泡消失的方向,“走啦?” “嗯。”霍朗旋身看她,“吓到了没?” 司宁宁摇头。 除了刚开始被惊了一下,后面真没什么。 不过想到什么,司宁宁脑袋偏向一侧,眼眸转了转调侃笑道:“而且我觉得他刚才说得很有道理,又不是他看我,我不吃亏。” “……”有一瞬间,霍朗被司宁宁的想法惊到,脑海里不禁回想了一下刚才的那一幕。 顾熙和长得还算结实,可那也是傻小子一个,毛还没长齐呢。 平时又被他两个哥哥一直照拂着,虽生活在逆境之中,却也没经过什么大风大雨,因此个头虽长得高头大马,可身上臂膀肌肉并不扎实,一戳就不能下陷一个窝,哪有他的好? 霍朗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平,他薄唇微抿,正色望着司宁宁问,“你喜欢看?” “啥?” 司宁宁来自后世,思想前卫会认可顾熙和说的话,这一点并不奇怪,可霍朗反问出来的问题,有一瞬间真的为难,又或者说震惊到了司宁宁。 啥意思? 她要是说喜欢看,难不成霍朗还要现场表演一个,脱给她看不成? 司宁宁蹙眉一脸懵逼,霍朗则是板着俊脸没说话。 正僵持着,忽然“咚”的一下,船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船身跟着晃荡起来,司宁宁一个趔趄朝前扑去。 船就那么点大,霍朗就是生闷气,也担心司宁宁会载进水里,于是乎,长臂一伸,及时将司宁宁接住。 带着司宁宁前扑重量的冲击,霍朗惯性向船头躺倒,一时之间,司宁宁整个人都压了他身上。 女孩儿身体绵软,带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馨香闯入鼻息,柔软的唇瓣擦过耳廓,短短的瞬间…… 仅是那一瞬间而已…… 霍朗只觉身体各项感官无限放大,整个人仿佛陷入了臆想。 风掠过的声音,蜻蜓展翅的声音,水底鱼儿游动不经意摆动鱼尾带起了水泡,而随着水泡浮出水面,“嘙”的一声炸开碎裂,眼前大片荷叶褪去,白日被黑夜替代,天空悬着皎皎明月,而霍朗自身仿佛就置身于明月下方的一叶扁舟。 水里的女妖幻化成他喜欢的姑娘的模样,触碰他,靠近他,试图引诱他翻身入水,就此永远沉沦…… 霍朗闭眼怔然躺平,身侧两只大手缓缓窝成拳头,松开再握紧,握紧在松开,如此反复两个回话,他倏地抬手扣紧了身上女孩的纤细腰肢。 “你……”司宁宁已经半撑起身,感受到腰上男人掌心传来的炙热与力道,她眼眸微睁得有些大,低头想去看霍朗。 “唔……” 船身再度一阵猛颤,伴随两声“噗通”的落水声,司宁宁跌坐在船上,抬起小臂护在面前,被溅起的水花激得闭上了眼。 片刻后再次睁眼,水面只剩巨大的水花和沉沉浮浮的蛇皮袋,四处都不见霍朗身影。 司宁宁唇瓣蠕动,神情怔然,莫约过了半晌,她轻轻抬手,食指触碰唇瓣,好似明白了什么,小手以拳抵唇“哼哼”轻轻笑了起来。 原来沉稳老干部,也会害羞的一面?居然都躲进了水里? “霍朗同志。”司宁宁趴在船舷,隔着泛起水波纹的水面,压低嗓音唇瓣轻轻张合,眯眼冲霍朗笑,“原来你也会害羞吗?” 水里霍朗仰着脑袋看着司宁宁,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司宁宁唇语,他深邃眉骨拧起,神情有几分抗议。 “哈哈~”司宁宁笑得更开心了。 霍朗前后反差太大,反而激起了司宁宁逗弄的心思。筚趣阁 “快上来,别憋坏了,我不会笑话你的。”司宁宁俯在船边冲霍朗招手,说着不会笑话,实际却是眉眼弯弯,唇瓣大大勾起。 霍朗从水底弹出半个身子,轻薄布料湿哒哒黏在身上,隐约勾勒出胸前流畅的肌肉纹理,他大手搭在船边,将船身带的有些倾斜。 眼见司宁宁身体无措晃动,霍朗压住心里想要出手帮助、安抚的冲动,嗓音嘶哑地问:“笑话我?” 司宁宁知道他是吓唬自己,压根就不可能让她真的落水,于是身体稳住之后,她双手撑在船边,鬼精灵似的狡黠辩解,“我可没笑话你,如果你认为我在笑话你,那一定是你心里有鬼~” 说罢,一手托腮再度“哼哼”笑得眉眼弯弯。 盯着司宁宁那两片殷红弯起的唇瓣看了半晌,霍朗忽然一个抬手自后方搭上了司宁宁的脖颈,在司宁笑意还未来得及收敛之前,臂膀用力霸道的带着司宁宁向水面倾身。 霍朗下颚微抬,擒住了那张长久以来喋喋不休,他从来都说不过的唇。 “唔……” 男人泡在水里,压制在她脖颈的大手传来微凉的温度,可扑面而来的气息却又滚烫焦灼的厉害。 气息纠缠,一个略微带有强制性,霸道而缠绵的吻。 调侃归调侃,可真赶上实际行动,司宁宁只觉得脑海内好像突然绷紧了一根弦,眼眸不由睁大,俏丽小脸更是像被热焰烫伤一般,迅速熏红一片。 良久之后,在司宁宁怔然惊讶的目光下,霍朗缓缓松开了她。 “还敢吗?” 水中霍朗眼眸深沉,吐息如灼。 司宁宁瞳仁微颤,向后倾身撑着船舱底板,恍然地摇了摇头。 一颗心“怦怦怦”的时刻都要跳了出来,司宁宁两手不受控制地缓缓握起,紧张又无措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该死…… 这个男人撩之无形,她,可能有点招架不住了。 会顾及女孩子的感受,该沉稳的地方沉稳,该温柔的地方温柔,还会在不经意之间展现出细心、霸道的一面,真的很难让人不心动。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司宁宁咬住下唇,仿佛定格一般,身体一直维持跪坐向一侧倾斜的姿势,而与此同时,心底的小小宁更是脸蛋涨红,被突如其来的小鹿乱撞刺激的七窍生烟。 相比司宁宁的慌乱,此刻的霍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刚才霍朗确实有些冲动,但细想下来,他并不后悔。 可男女之情方面,霍朗又确实没什么经验,现在把人亲完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身背依着船舷,飞速转动大脑思索怎么面对司宁宁。 而司宁宁呢? 经过一段内心咆哮,最终理智占据上风,霍朗一转身,她一巴掌就落在的霍朗背上,打的霍朗一记激灵。 霍朗转身,就看见刚才还羞赧的司宁宁,此刻一张俏脸含羞含怒涨地瞪着他,“谁、谁准你亲我了?不要脸!” 霍朗紧张神色龟裂,憋了半天,他伸手挠挠下巴,滚了一下喉咙认真地问,“那,那要不,你再亲回来?” 就像刚才认可顾熙和说的话那样,反正是看别人,又不是别人看自己,不吃亏。 亲他也一样的? 霍朗说着,觉得很可行。 司宁宁唇瓣是那种意想不到的软,他觉得再来一次,或者多来几次都可以。 很可以! 想着,霍朗就抬起了下颚,乖巧等亲。 第236章 顾熙和 司宁宁怒了,再看霍朗那一副“来,亲我”的表情,一张脸涨得更红,随手抓了个莲蓬直接把霍朗脸怼外了,“亲你个大头鬼啊!不正经!” 这哪里是什么沉稳老干部? 这分明是老油条,用她的话套她,套路比她还多! 司宁宁骂归骂,却并未真的生气,但羞赧和不好意思却是实实在在的。 跟异性进阶到这种地步,她是第一次。 虽然感觉还不赖…… 司宁宁晃晃脑袋,鹿眸睁圆瞪着霍朗,“下回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出来了!” 霍朗先是紧张了一下,但见司宁宁并未真的生气,悬起的心便缓缓放下。 捡起掉进水里的莲蓬放在司宁宁腿边,霍朗推着鼓囊囊的蛇皮袋上船,自己也跟着爬上了船。 先前的霸道消失不见,霍朗眼底藏着揶揄,放软口吻试图抚平小姑娘的愤怒,“你非要玩火,我好好跟你说,你不听……” 话没说完,接收到司宁宁的一记白眼警告,霍朗瞬时噤声,半晌揭开话题看向一侧,“那儿有朵荷花,要不要摘?” “要!”司宁宁狠狠道,对上霍朗含笑的桃花眸,她偏过头,下巴绷起桃核纹路,铿锵有力的一声“哼”。 霍朗在心里提点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又暗笑司宁宁小姑娘脾气,可司宁宁要的,他又听话的尽数找来。 摘满一大袋的莲蓬,十几朵荷花、荷叶,霍朗又给司宁宁扎了荷叶帽、荷叶云肩,两人这才将小船拴在芦苇丛,跟看鸭子的叔伯们打了招呼往回走。 司宁宁家庭不算圆满,在个人感情方面,其实也是空白一片,除了在网络和书籍上看到鸡汤段子,其实也是一片空白。 起初也觉得尴尬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在霍朗纵容又温柔的攻势下,司宁宁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司宁宁就想起了刚才没来得及问的事: “刚才遇到的那个少……男同志,你认识吗?” “认识。”霍朗颔首,扛起蛇皮袋的时候侧头看了一眼司宁宁。caso 司宁宁虽没有继续问,但看她神色霍朗就知道她好奇,于是就捡了一些信息简单说了几句: “咱们队上的胡婆,你知道?他们的处境一样。” “不过因为东西都交出去了,上面又有两个哥哥顶事,所以那小子也算安稳长大,性子憨厚耿直,不是什么恶人。”霍朗低“嗯”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就是有时候嘴皮子欠。” 这些话乍一听很模糊,可司宁宁前后一琢磨就明白了个大概。 和胡婆家一样,那就说明家庭成分有问题,上面有两个哥哥,说的应该就是顾阳和顾朝了。 怪不得之前猴头说,顾阳三兄弟都是命苦的人,在绝境中夹缝生存。 原来是这样。 司宁宁敛下鹿眸,“你会觉得他们是坏人吗?” “人的好坏光凭片面地接触是无法被定义的。”霍朗淡淡说道,侧过头来满眼认真地望着司宁宁,“但我知道,在群体之中,一定有被牵连的无辜人。” 司宁宁粲然一笑,轻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先去队长家,然后回生产队?” “嗯!” 三四点钟的太阳依旧很大,到顾三德家时,霍朗身上的衣服基本已经干透,只剩肩上的蛇皮袋偶尔会滴下一两滴水来。 摘了那么多的莲蓬,当然不可能全部拿走,本着人情世故,司宁宁提前跟霍朗说过,给顾家留下一部分。 霍朗倒了四分之一的莲蓬出来,扎紧蛇皮袋袋口再次把袋子扛上肩头,跟顾三德打着招呼就要带着司宁宁往回走,顾三德却在这时将两人喊住,“唉,唉!等会儿的,那么着急做什么?” “我让你婶儿打了一些枇杷下来,一起拿回去吃!这枇杷酸,我跟你婶儿牙口不好,吃不了。”顾三德说着话,从窸窸窣窣地转了过来。 他手里不光提着装满一篓子的枇杷,更有一条打了鱼鳞正往下滴血水的大鲫鱼,“哈哈,鱼也是,刚从湖里打上来的,你这段时间忙,过来的时间不多,这鱼拿回去,煮着给弟弟妹妹一起吃。” “行的叔。”霍朗点点头,在司宁宁诧异的目光下,接了那条鱼。 因着霍朗肩头还扛着东西,竹篓没办法拿,于是乎,那满满一篓子的枇杷就由司宁宁拎着。 司宁宁跟着点头说了几句谢谢之类的客气话,出门跟霍朗往外走的时候,她还疑惑地看了霍朗两眼。 按照司宁宁对霍朗的了解,霍朗是不可能拿这条鱼的。 也确实如司宁宁所料,在出院门的瞬间,霍朗忽然低沉吐出一个字,“跑。” 跑? 司宁宁也不明白为啥要跑,可霍朗说跑,那她就跑。 司宁宁撒开退就开始跑,霍朗却是原地停了片刻,仅是一瞬,便也扛着蛇皮袋健步如飞地跑动起来。 “往左。”霍朗指示道。 司宁宁立马往左。 刚拐进巷子,就听后方传来中年男人拔高嗓子粗嘎的嗓音,“哎呀你跑个啥!鱼,鱼啊!” 走到这儿,司宁宁基本认出来时的路,她一边沿着回山里的路跑,一边腾出空看霍朗的手,果真不见那条鱼了。 “鱼呢?”司宁宁问。 霍朗淡淡答道:“挂院门上了。” 司宁宁一阵语塞,半晌憋出几个字,“真有你的。” “东西不拿,总得想个法子,要不然来来回回地拉扯半天。” “以前也有这样过吗?”司宁宁听出霍朗的无奈,好奇问道。 霍朗颔首,“回回都是这样。” 最开始霍朗都是直接拒绝,后来从顾家拉扯到村口,被强赛了好几次,霍朗渐渐就学聪明了,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先把东西收下,趁顾三德不注意的时候,挂在门口撒腿就跑。 就因为这事儿,顾家院门上的门闩顾三德都卸了好几回了,不过后面霍朗过来的时候,都顺手给按上去了。 司宁宁听他说起过往,不觉以拳抵唇轻轻笑出声,“虽然知道你的无奈,但是听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先走,一会儿追上来了。” 司宁宁立马正色起来,加快脚步用力点头,“嗯!” 司宁宁和霍朗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另一边,吉岭大队第三生产队知青点的众人也在为晚上看电影做准备。 城里也有剧院,徐淑华她们虽然没有进去看过歌剧、电影,但是却知道剧院楼里会捎带着买瓜子和老冰棍的什么。 徐淑华有样学样,老冰棍现在是弄不到,不过却能弄到瓜子。 先前去镇里买的南瓜,还有平时队里婶子们给的各种瓜,那些瓜里的子知青点一直都有留着,徐淑华她们几个女知青一合计,就把瓜子拿出来挑挑拣拣,挑出一些饱满的瓜子留着明年做种,其他的全部晒去渣子杂质,直接倒进锅炒熟。 单炒容易焦,原本想找沙子一起炒来着,结果没找着,后来经宋小芸提议,就铲了一些草木灰到锅里一起炒。 女知青们在厨房忙活着,男知青里宋书瀚和李凌源出去拾柴火去了,莫北拎着平时用来打水的桶,拉开自留地的篱笆们,正在给萝卜和新种下去的几种菜浇水。 平时司宁宁照顾自留地很仔细,莫北浇水时不免也上了些心,力求所有地方都浇到位,还不能淹坏蔬菜。 正忙活着,屋侧那边绕过来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哟,知青同志,浇菜呢。” “嫂子。”莫北神色淡淡直起身,认出来人是队上的周二嫂。 “呵呵,司知青在屋里不?”周二嫂笑呵呵地问。 “司知青今早出去了,还没回来。”莫北淡淡回答,半晌又问,“嫂子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帮忙处理。” “没什么事,司知青不在就算了,东西给你也是一样的。”周二嫂笑着摆摆手,胯骨往前顶了顶挂在胳膊肘上的篮子,“我们家院里啊种了一棵橘子树,这不正好到了成熟的季节麽?想着你们知青同志来这边也没什么吃的,就摘点过来让你们尝尝。” 周二嫂送来橘子,其实是为了感谢司宁宁平时教周小翠读书认字的。 现在司宁宁不在,这东西她也不好意思再拿回去,索性分给众知青吃算了,想着回头再寻时机感谢司宁宁。 队里时常有叔嫂给知青一把青菜、几个辣椒的事发生,莫北也没多想,放下水桶,接橘子之前,他躬身在种萝卜的地表看了一圈,挑着那些露头、看起来个头不小的萝卜拔了两颗,“谢谢嫂子,知青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萝卜你拿回去吃。” 萝卜已经进入成熟期,司宁宁平时打理得很仔细,因此个头很可观,莫北拔的那两根萝卜切出来炒一盘绰绰有余。 乡下常见种的蔬菜就那几样,萝卜周二嫂家也有种,前几天还拨过几根吃来着,可看着莫北递过来的白萝卜,周二嫂还是有些惊讶,“哎呀,这萝卜料理得用心呐!这么大根!” 莫北唇角弯了弯,颇有些与有荣焉的解释:“平时都是司知青打理,司知青很用心。” 一听萝卜是司宁宁打理的,周二嫂笑了笑,忽然就不惊讶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二嫂心里就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经了司宁宁的手养出来或者种出来的东西,就应该比别人好似的。 萝卜虽然不值当什么,但人际关系就是你来我往,得了两根萝卜回礼,周二嫂心里熨帖,隐约觉得知青点的孩子们品行都不错,都能处,因此面上笑容不由更真诚了些,“好啦!橘子你们自己分着吃,嫂子不打扰你忙了。” 莫北腾出篮子后,周二嫂摆摆手笑着离开。 “嫂子慢点走。” 注视周二嫂离开,莫北站在叶间斜向倾下的太阳光束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时间,他目光再度看向屋侧,仿佛是在期待某个身影的出现。 时间已经不早了,司宁宁一早就出去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回来了才是。 是遇见什么情况了吗? 莫北剑眉渐渐拢起,思索半晌,打算再等等看。 如果司宁宁还没回来,就必须出去找人。 莫北浇完自留地回屋,正好赶上徐淑华她们炒好瓜子,晒去多余的草木灰,宋书瀚和李凌源也都回来了。 看见桌上的橘子,李凌源脏兮兮黑乎乎的手直接拿了一个,“哪来的橘子?能吃不?” 徐淑华她们同样一脸问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橘子是哪里来的。 却在这时,莫北已经伸出手,扒拉着橘子分成小份,“是队上周二嫂送来的,说大家分着吃。” 说着顿了一下,莫北补充道:“我拔了两根萝卜做还礼。” 徐淑华认可点头,“咱们萝卜种了不少,赶不及吃老了容易空心。” 反正也吃不了那么多,用作还礼也行,总是白受队上的叔嫂接济也怪不意思的。 橘子一共二十三个,知青点七位知青,每人分三个还多出两个,莫北按着那两个多出来的橘子,目光扫视众人询问,“给司宁宁,有意见吗?” 众人齐齐摇头。 于是乎,在众多三个一小堆的橘子堆里,那唯一一堆的五个橘子,格外显眼。 众人收起自己的橘子,徐淑华帮着把司宁宁的橘子也收了起来,就这眨眼的功夫,李凌源已经囫囵吞枣,一口气干完了分到的三个橘子。 吃完还觉得不够,双手托腮盯着桌子对面慢条斯理吃橘子的蒋月。 “看什么看?你又不是没有!”蒋月瞪了他一眼。 李凌源脸皱了皱,不好意思挠头讪笑,“太甜了,没忍住,我都吃光了。” “你吃光了怪谁?又不是我吃光的,不准看我!你还看!” 连着被蒋月骂了好几回,李凌源尴尬地侧过身子坐着,可那眼神总也止不住地往蒋月跟前的橘子瞟。 酸酸甜甜的,怪好吃的,他刚才怎么就吃那么快?就应该跟蒋月一样,慢慢吃才对啊! 李凌源心里碎碎念,一张脸窘迫皱起,都快哭了。 蒋月被他雷得不行,嫌弃得直龇牙,可指尖却是蜷起,像是弹弹珠一样将一个橘子弹向对面的李凌源。 第237章 宋书瀚,红娘? 橘子虽然给了,可蒋月偏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分你一个,别让我看见你那副死相,烦死了!” 李凌源点头如捣蒜,喜滋滋扒开橘子皮,坐在桌子对面学着蒋月满满的吃。 蒋月见此立起的眉毛渐渐敛下,唇瓣抿起弧度,轻声骂了声“憨子”。 可见李凌源把橘子吃了一半后,眼神又往她这边瞟,蒋月笑容一垮,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直蹦跶,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喝道:“还看!都给你算了!” 李凌源一记哆嗦直接被吓萎了,哪还敢要蒋月的橘子?嘿嘿傻笑摸着鼻头跑路了。 蒋月“哼”的翻了一记白眼,吃完手里橘子,又把最后一个橘子揣进了口袋。 司宁宁赶在众人出发之前才赶回来,跟她一起回到知青点的,还有扛着蛇皮袋的霍朗。 霍朗赶时间,放下蛇皮袋就要走,司宁宁在后面跟了两步,“你直接去大队,还是先回一趟家?” 霍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直接去大队。” 直接去大队…… 司宁宁唇瓣蠕动一下,“你渴不渴?要不我给你倒杯水,你喝了再走?” “赶不及了,到大队再说。”霍朗摆摆手,让司宁宁进屋,“你也去准备一下,估摸队长正在喊人集合,准备出发了。” “唉……” 说着话,霍朗转身几步扎进树影之中,司宁宁想追都追不上。 平时大队上肯定是能讨到水喝的,可今天放电影,家家户户都锁门出去看热闹了,上哪儿能讨到水去? 司宁宁摇摇头,进屋给水壶装满,想着霍朗喝水不方便,她又把竹篓收拾出来,洗了一个竹筒杯子一起带上。 忙活时看见桌子边角的那一篓子枇杷,那枇杷是顾三德摘给霍朗的,只是霍朗一个没要,全给了她…… 司宁宁顿了一下,抓出十几个洗干净一起装进篓子里带上,其他拿到房间阴凉通风处搁着,免得温度太高熟得快,烂得也快。 另一边,莫北在男知青那边屋里听见女知青们喊司宁宁的名字,他跟着就从屋里出来了,只是长腿刚迈出门槛一步,就又收了回去。 直到司宁宁和霍朗嗡嗡低语交谈完转身进屋,他才抿了一下菱唇,沉沉呼出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走出门外,佯装等大家一起出发。 而女知青这边堂屋,蒋月她们围着堂屋里的蛇皮袋打转,“司宁宁,这里装的是啥?” “啊?那个啊……”司宁宁看了一样蒋月,拧紧水壶瓶盖走了过去,径直将袋子封口解开,“是莲蓬,嗯……我今天走得有些远,那边生产队听说我是知青,又是去编写教材的,就给送了我一些莲蓬。” 想着是霍朗帮忙送回来了,司宁宁默了默,继续道:“这个很重不好拿,还好路上遇见了霍朗同志,他帮我背回来的。” “哦!”蒋月认真点头,“怪不得刚才他跟你一起回来。” 蒋月信以为真,笑嘻嘻捧起一个碗口大的黑色莲蓬,“我可以吃吗?就一个!” “随便吃的。”司宁宁哑然一笑,躬身捏着蛇皮袋下方的边角,吆喝蒋月搭手一起把莲蓬都倒了出来。 司宁宁在莲蓬堆里扒拉,拿出一个绿皮的莲蓬解释,“吃这种的,这种甜。黑壳子的那种已经老了,生吃不好吃,等晚点抽空挑出来晾着,回头晒干熬粥吃。” “这也太多了!”看着堂屋一地的莲蓬,徐淑华和宋小芸惊呼道。 司宁宁脑后滑下一滴冷汗,好像确实有点多。 里面大部分还都是去了地盘的,应该是霍朗趁她睡着的时候剥的…… 司宁宁笑了笑,没有接话茬,拢起一旁的荷叶荷花,“是不是要出发了?” 言罢又看向蒋月问:“能不能帮我把这些拿去井边打桶水泡着?我换身衣服。” “行的。”蒋月小鸡啄米点点头,颠儿颠儿地抱着一大捧荷花去了井边。 下午出了不少汗,身上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司宁宁本来想打水擦一下,可看见大家伙儿都准备出发了,她也不好意思拉着一群人陪她,就在身上热劲儿褪去后,火速在房间门后脱下长袖衫换上之前自己做的半袖衫。 临了背着水壶、竹篓出门,蒋月看见了,眼睛亮晶晶的一顿夸,“这是让回用竹筒压着染的那个?真好看!” 司宁宁含笑点头,“你不是也染了?” 蒋月摆摆手,神情蔫蔫,“我是染了,可是一直没时间做,到现在才做了一小半,怕不是得明年才穿得上。” “那可不一定,秋天也热得很呢。” 眼看所有人都在门口集合了,徐淑华挽上大门,一扬手吆喝道:“人都到齐了,走!” “看电影去咯~” “你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带的什么?” “下午你不在,我们把之前攒的瓜子炒了,尝尝!” “种子留了吗?” “留了的。” “这样,嗯……吃着还挺香的。” “是是!我们都这么觉得!” …… 日头靠向西边,大片橙色光晕透过山头斜向洒在山里的村落和田野上,年轻的少年少女们踏着夕阳沿着山道,嘻嘻哈哈地跟在队上的叔伯后面朝大队出发。 女孩子一路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因此脚步落下大部队,为了确保女孩子们的安全,男知青们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下午那橘子真好吃,你吃了没?” “一人分了三个,你说了吃了没?”宋书瀚嫌弃白了李凌源一眼,余光注意到莫北频频往后看,宋书瀚推了一把眼镜,跟着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 后方那耀眼的姑娘站在中间,周边两三人环绕,已然一副被人喜欢受追捧的画面。 优秀的人,就是有魅力啊。 宋书瀚细长眉毛柔和下压,镜片下的眸子轻轻弯起,“唉,我这个谜语好难啊,请问女知青同志们能不能过来帮忙参考一下?” 偏头跟司宁宁说说笑笑的宋小芸和徐淑华瞬间转过头来,“啥谜语呀?” 蒋月压根不在意啥谜不谜语的,她跟在司宁宁身边想探讨关于课程的事,宋书瀚见她还粘着司宁宁,心里活络一番编制怎么回事,唇瓣掀起弧度道:“蒋月,这个谜语跟数学有关,你确定不参与吗?” “啥?数学?”蒋月一个激灵,立马转头,“参与!” 三个姑娘小跑过来的空档,宋书瀚给李凌源使了一记眼色,“冤家,蒋知青就交给你了,晚上回去分你个橘子。” “妥!” 宋书瀚失笑摇摇头。 蒋月被李凌源忽悠去了一遍,而徐淑华和宋小芸已经走近宋书瀚跟前,“什么谜语?有那么难?” “谜语麽……哈哈,边走边说。”宋书瀚打着哈哈,给身边的莫北递去一个眼神后,摆摆手招呼宋小芸和徐淑华一起往前走。 宋书瀚虽什么都没说,可莫北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加把劲啊,兄弟。 莫北下意识放慢脚步,司宁宁走过他身侧,好奇侧头,“走啊猜谜语去!怎么不走了?” “……” 哪有什么谜语,不过是宋书瀚为帮他支开旁人,临时想出来的着罢了。 虽然清楚这一点,但莫北也知道独处机会难得,说来也怪,灵感诞生于瞬间之中,莫北菱唇张合,“那个谜语我也知道。” “你知道?”司宁宁偏头“嗯”了一声,余光瞥向前方,见宋小芸和徐淑华一左一右围在宋书瀚身边,嘴快得让宋书瀚快接不上话来。 司宁宁干脆放弃去前面凑热闹,放缓脚步跟莫北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到底是什么谜语?” 自从莫北家里寄来书以后,只要闲着,宋书瀚手里必定都会捧着一本书。 司宁宁觉得,能把宋书瀚难道的谜语,那肯定不是一般的谜语,因此不觉更加好奇。 “是之前干活闲暇时候听队上的叔伯说起的,嗯……”莫北回想了一下,道:“白天穿衣,晚上剥壳;树上摇铃,塘里打鼓,夜里挑灯……还有两句我忘记了。” 司宁宁点点头,眼珠转了转没什么头绪,她偏头认真地问:“只猜一个答案吗?” “不是,除了第一句‘白天穿衣,晚上剥壳’是一个答案以外,后面每一句都有对应的答案。”莫北道。 “白天穿衣,晚上剥壳……这猜的啥啊?” “是……” 莫北见司宁宁为难,刚想开口告诉答案,就被司宁宁一个蹦跶抬手打断:“哎哎你别告诉我,让我自己想!” “有难度才叫猜,没有难度或者你直接告诉我答案,那我还猜什么?那就没意思了!”司宁宁腮帮子鼓了鼓,说着话歪歪脑袋,挠了一下额头认真思考起来。 “白天穿衣,晚上剥米……睡觉?起床的时候是白天,所以穿衣服,睡觉的时候脱衣服,而且是晚上,衣服可以类比成‘壳子’?”司宁宁试探道。 莫北摇头,“不是。” 司宁宁“嘶”了一声,有点意外,不过莫北说不是那应该就真的不是,司宁宁继续认真思索。 “虽然不对,不过已经很接近了。”莫北适时提供线索,“嗯……其实答案很模糊,可猜两种,一个是日用品,一个是肢体,任意一个都算对。” 其实答案只有一个,但仔细思索过后,莫北觉得两种答案更合理。 莫北这么一提醒,答案的范围就缩小很多,司宁宁想了片刻,很快得出结论,“是脚和鞋子,对不对?” 人体器官虽然十分复杂,种类也很多,可符合“白天晚上”的要求就那几个,硬要猜,其实衣服和身体也符合,但因衣服体积偏大,又比较软和,只能算抽象意义上的壳子。 可鞋子不一样。 鞋子小,而因为鞋底的缘故也比较硬,而且从形状上看也和瓜子有一丢丢的相似,联合后半句的“剥米”,作为答案确实比较适合。 司宁宁认真跟莫北解释自己的猜测依据,莫北听完毫不犹豫地点头,“答案正确。” “不愧是我!” 女孩儿喜滋滋握了握拳,晚风卷着她清脆的笑声走远。 身侧少年长身玉立,反衬夕阳光晕的黑发下棱角分明的俊脸倏忽软和下来。 “另外几个,要不要猜猜看?” 莫北菱唇张合,声音像是山涧中的一处滴泉,“叮咚、叮咚”的,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一丝温情平缓,让人听着就觉得很安心。 司宁宁双手交叠撑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弯月眉轻轻扬起,笑着点头,“当然要!” 相比第一个句,后面几句要好猜得多,在莫北解释“塘”是池塘的意思后,司宁宁瞬间就给出了答案: “树上摇铃,‘铃’和声音有关,所以是知了。” “塘里打鼓,同理,所以指的青蛙。” “夜里挑灯么……”司宁宁嘿嘿一笑,联想前面几种比喻,她也很快给出答案:“当然就是萤火虫了!” 莫北一句“全部正确”更加增长了司宁宁的得意。 司宁宁来了兴致,追问莫北还没有没,在莫北又出了几个普普通通的谜语后,她觉得有点没意思,就摆摆手道:“我也有几个谜语,你要不要猜猜看?” 莫北一愣,迟缓点头,“好。” 司宁宁瞳仁晃了晃,唇角一弯,张口就来:“兄弟两个一样长,进进出出总成双。陪伴亲人享尽福,大鱼大肉它先尝。” “筷子。”莫北不假思索道。 “不要以为都这么简单,这个是我考验你的。”司宁宁笑了笑,继续道:“空中一只鸟,一线抓得牢,不怕风来吹,就怕雨点漂。” 莫北被“线”给误导了,加上风吹雨漂之类的线索,他试探回答:“蜘蛛?” “不对,再猜!”司宁宁摇头,眼眸晶亮,就等着莫北猜不出来求她要答案。 可莫北却没如她的意,沉吟思索片刻后,给出了正确答案,“是风筝。” 蛛网是多根“线”,风筝是一根线。 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司宁宁鼓鼓腮帮子有点不服气,“我再考你一个!” 莫北点头后,她掀动唇瓣道:“我是一身洁白,遇见对头黑脸,聪明才智费尽,宁可粉身碎骨。” 题外话: 儿童节快乐!另外九号爆更! 第238章 分享 这一次莫北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司宁宁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于是笑道:“慢慢想,想到了再告诉我。” 说着话,加快步子,小跑着就要去前面找徐淑华她们继续猜谜语,莫北下意识伸手将她喊住,“等一下!” 司宁宁疑惑回头,“你猜到答案了?” 这么快?不能? 司宁宁心里狐疑。 莫北摇摇头,垂眸摸了一把后脑,斟酌半天才重新抬头看向司宁宁,道:“我,我今天穿的是你帮我做的衣服。” 司宁宁注意力这才落到莫北身上,莫北肩宽肩宽腰窄,个子高挑,虽然不是霍朗那种力量型的体格,但确实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司宁宁缝纫机踩出来的那两件衬衫走边整齐,又严格把握尺寸,莫北穿上十分合身,而且将身材的优点完美展现。 司宁宁心道不愧是衣服架子的好身材,面上却是点点头,随口夸赞道:“很合身,我原来还担心你穿了会不会勒得慌。” 莫北唇瓣张阖想要说话,可司宁宁已经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莫北紧了一下拳头,喉结滚动再次喊道:“司宁宁!” “嗯?还有什么事?”司宁宁驻足扭头看莫北,她总觉得莫北今天有点奇怪,说话总是说半截,让人有点难受。 “没事,就是……”莫北扥住身上背带,从身后带出一个跟司宁宁之前背的军绿色背包,从里摸了摸掏出三个橘子。 莫北往前几步把橘子塞给司宁宁。 仿佛知道司宁宁会说什么一般,赶在司宁宁开口之前,莫北道:“这是队上的嫂子送的,我从门口扒了两根萝卜做回礼。” “我知道她们有给你留,但那是她们的,这是我的。” 司宁宁抬头看莫北,想说什么,可莫北好像怕极了她会拒绝,因此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三个橘子而已,我们是朋友对,朋友之间相互分享,很正常,不是吗?” 司宁宁愣了愣,半晌倏忽一笑,“那好,橘子我收下了。” 莫北说这话,司宁宁没办法拒绝。 而且司宁宁觉得,只是三个橘子而已,收了也没什么。 可司宁宁不知道的是,橘子是橘子没错,却是莫北所有的橘子。 “我带了有枇杷,不过不多,也给你几个尝尝。”想着篓子里带了有枇杷,司宁宁勾着脑袋随手抓了几个递给莫北,“我们快走,要不然真的掉队了。” 莫北盯着手里的枇杷迟缓应声,半晌菱唇弯起,用力点头,“嗯!” 少年心情好像很不错。 平时一贯神色清冷的脸上,都挂上了明显温和的笑意…… 是因为喜欢吃橘子,所以和朋友分享之后觉得心情愉悦吗? 司宁宁收回打量的目光,心里默默地想。 可想着想着,司宁宁又不禁感慨: 虽然有时候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的心思不好揣摩,但莫北的想法好像一直都很简单纯粹? 比如喜欢编筐,比如跟朋友分享橘子之后会露出会心笑容。 司宁宁不觉闪过平时众知青找莫北借书或者帮忙,莫北从来没有拒绝的画面。 细想的话,好像除了神情冷淡了一点,莫北平时对大家也挺友善大方的。 想想也是,高干子弟的家教肯定严过常人,又是70这种特殊的年代,不管外表再怎么冷淡,也阻隔不了骨子深处团结、友善助人的体魄品格。 司宁宁鹿眸一弯,以拳抵唇轻轻笑出声,心里默默为根正苗红的莫北同志点了个赞。 “你们怎么走那么慢?”前面有人回过头来,“快点呀宁宁!” “哦,来了!”司宁宁冲莫北眨眨眼,提步朝徐淑华她们跑去,“你们谜语猜得怎么样了?” “没猜出来呢。”宋小芸道,“什么晴天看不见太阳,宁宁,你能猜出来不?” 说着话,宋小芸怨怼看了宋书瀚一眼。 要是连司宁宁都猜不出答案,宋小芸觉得,那她真的很有必要怀疑这个谜语是不是宋书瀚胡诌出来的。 宋书瀚出的谜语和莫北出的不一样,司宁宁有片刻晃神,不过也没多想。 思考了一下宋小芸念出来的题目,司宁宁道:“晚上呗,晴天的晚上。” 徐淑华和宋小芸都震惊地看着司宁宁,不敢相信司宁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答案。 而且细想一下,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晚上只有月亮,当然看不见太阳了! 徐淑华眼神转变,刚冲司宁宁竖起大拇指,就听一旁宋书瀚笑道:“司知青脑瓜子果然灵光。” 司宁宁莞尔一笑,“凑巧而已~” 一路又是猜谜语,又是歇后语的,路程倒也轻松愉快。 到大队上,知青们不知道大队在哪个地方支起的场子,就想跟着前面的人走就行了。 结果刚进大队,就被等在路边的赵宏兵喊住,“那个司知青啊,还有蒋知青,你们两个跟我去趟大队长家里,其他人继续跟前面的人走。” 司宁宁和蒋月对视一眼,跟在了赵宏兵身后。 路上蒋月很紧张,司宁宁看不过去,就主动找赵宏兵探口风,“叔,是什么事儿?” 其实司宁宁心里有猜测,但她知道没用,得从赵宏兵嘴里说出来,蒋月才能安心。 “害,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别怕。”赵宏兵哈哈笑了笑,“这不扫盲班快完活儿了吗?先前大队长就说,等得空了让我带你们到大队上来,说说扫盲班的细节问题。” 说罢又解释,“我的想法就是多教孩子们读书认大道理,别的我也不清楚个什么……大队长认字儿多,他那儿肯定有章程,一会儿过去了你们听他说什么,正常回答就行,平常心不用担心哈。”caso 司宁宁点点头,蒋月也松了口气,跟着点头。 司宁宁好笑的压低声音问:“你怕啥呢?” “还能是啥?”蒋月攥紧司宁宁胳膊,小声回答,“还不是我家里那点事……” 司宁宁立即明白过来,拍拍蒋月的手轻声安抚:“放心好了,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蒋月犹豫了一下,叹道:“但愿如此……” 蒋月不知道,但司宁宁心里有数,这年代电话还没普及,更别说电脑录入设备啥的,因此人口户籍信息更改起来十分麻烦。 即使机关单位那边更改了蒋月户籍上的成分,现如今隔了那么远,消息根本传不到这边来。 而且国家不忙的吗? 哪可能那么专注地关注蒋月的去向,真要关注,那牵扯的人可多了去,找得过来吗? 司宁宁点头“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蒋月担心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下来后,献宝似的从口袋掏出一个橘子塞给司宁宁,笑嘻嘻道:“你的那份徐淑华她们没来得及给你?吃这个,我之前吃了一个,可甜了!” 司宁宁看着蒋月递到跟前的橘子,微微愣了一下。 脑海里回想起之前莫北说的,‘朋友之间分享是应该的’,司宁宁没有犹豫地将橘子结果,“那我可一定要尝尝看。” 司宁宁扒了橘子皮,没什么形象的一口气往嘴里塞了半个,轻轻咀嚼,酸甜汁水瞬间溢满口腔。 确实很甜。 司宁宁吃完橘子又跟蒋月分享了枇杷。 两姑娘一路嘻嘻哈哈的小声闹腾,直到前面赵宏兵说“到了”,司宁宁和蒋月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站直身体恢复平时的认真严谨。 赵宏兵推开罗家院门,正缝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的黑脸女孩从堂屋里出来。 司宁宁偏头好奇打量,那女孩的打扮还算体面,不过肤色却很深,应该不是知青。 如果他们目的也是过来开会的话,那么应该就是乡里少有的知识分子。 那女孩察觉到司宁宁打探的目光,好奇抬头来,在看清司宁宁乌发芙蓉面的好模样时,眼里略微闪过一丝惊艳。 目光对上,司宁宁也愣了下,反应过来友好点点头。 那姑娘脸蛋微红,腼腆的点点头,回以司宁宁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 这一来一回的空档,赵宏兵已经跟第四生产队的刘国强客套的唠上了上: “刘国强同志,你也带你们队上的同志过来了,这是安排的扫盲班老师?” “哈哈,是啊赵宏兵同志,你呢,你这……”刘国强熟络地拍着赵宏兵肩膀,等看清赵宏兵身后跟着两个姑娘,刘国强略有些吃惊。 看看司宁宁和蒋月,又转头去看赵宏兵,刘国强连称呼都变了,“赵队长,你、你这,你们生产队安排两位老师?” “哈哈,我们队上人多,除了大人还有一群娃娃蛋子呢,不奇怪,不奇怪。”赵宏兵摆摆手,“大队长还等着呢,我先不跟你们叨叨了。” 刘国强兴致不高的笑着点头,“唉,好,好。” 等赵宏兵带着蒋月和司宁宁进屋,刘国强皱着眉头纳闷抚了一把头顶,转头问身后的女知青,“你看出点什么没?” 刘小梅摇摇头,“爹,说不定人家队上真的人多呢?” 刘国强“嗛”了一声,“人多个蛋,就他那山窝窝里拢共才几户人家?” 什么除了大人还有一群娃娃蛋子,全是狗屁! 各大队、生产队哪个不是这个情况? 想到三队因为有转业兵组建安保队,让赵宏兵和罗大庆在公社连得了好几年的表彰,刘国强就愈发觉得是因为那些事才让罗大庆格外偏爱赵宏兵,因此一旦有好事,或者有指标,都优先给了三队。 刘国强有点不服气,可是也没办法,他运气不行,手底下也没个能人,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刘国强憋了半天,冲着刘小梅语重心长道:“梅丫,爹明后年还能不能继续当这个生产队长,可全靠你了,你可得给爹加把劲儿。” 刘小梅嘴唇抿了一下,心理压力很大,但又不忍心让父亲失望,只好低“嗯”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 “看电影去。” 刘家父女离开,而罗家屋里,罗大庆、赵宏兵和司宁宁、蒋月几个刚坐下。 “刚才进来跟四队长撞上了,咋样,他们队上的扫盲班咋个安排?” 赵宏兵捧着搪瓷缸子呼呼喝着凉白开,怕引起不必要的分歧争议,所以在刘国强面前,赵宏兵没有透露太多。 可等坐下之后,赵宏兵又忍不住打探起刘国强他们生产队上的情况。 “别提了。”罗大庆叹了口气,“四队扫盲班能干几天这事儿真难说。” 赵宏兵一听这话,就知道里面藏着事儿,登时追问,“咋?到底咋回事儿?” “他那队上的记分员虽然年纪大了点,有五十多岁,可人家以前是上过高中的,我让他调整一下,让记分员当老师,他非不听,要安排自家上了几年小学的闺女去。”罗大庆发愁摆手,“怎么跟他分析都不依,我说不同意,他又扯出是他们队上的自愿投票的一些琐碎事。” 赵宏兵严肃直起脊背,“哪能这样?他图个啥?图扫盲班那点工分?教书可不是个简单活儿!” “这事没这么简单。”罗大庆摇头。 不图扫盲班的福利? 赵宏兵想了一下,联想刘国强的为人,心里便有了模糊的猜测。 生产队长起安排、引导作用,如果记分员当老师,那以后扫盲班的事,主要还得记分员说得算,刘国强最多只能传达一些上面安排下来的消息或者指令,真正教学方面的事,是无法插手的。 可如果当老师的是自己的女儿,那就不一样。 “他也……” “好了,孩子面前不说这些。”罗大庆摆摆手,打断赵宏兵继续说下去,旋即又软和了神色冲司宁宁和蒋月笑道:“这回让你们生产队长带你们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敲定一下扫盲班的细节。” “像那个黑板,公社那边都是底下刷水泥,面上刷黑漆,现在水泥不好弄,就想问问你们,这黑板能不能用木板拼一个?用刨刀把木头刨光滑了,再在上面刷一层黑漆,能不能起到一样的效果?” 第239章 第一次,被动 “还有那个门窗,你们队长说教室里要亮堂,非跟我要玻璃窗,不是玻璃的行不行,有没有其他可以替代的?” 罗大庆话音落下,司宁宁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就听赵宏兵“啧”的一声,着急反驳,“大队长,你这话咋个说的,我那哪是要?我那是申请!” 罗大庆无语看了赵宏兵一眼,心说:呵呵,那是。就是没见过还有那样申请的,一听不给,恨不能躺院子里边撒泼滚他十圈八圈。 仿佛看出罗大庆的眼神,赵宏兵心里默默念叨:撒泼咋地啦,他的目的是为人民服务好吗?不豁出老脸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 两人目光对上,都无语的“哼”了一声。 司宁宁汗颜,琢磨了一下,道:“木质黑板是可以的,就是拼接部分尽可能紧凑一些。至于窗户,也不一定非要是玻璃的,也可以选择在教室两侧的墙上各开两扇窗户,这样一来光源充足,也能更好地让空气流通。” 孩子多了,时间再一长,屋里难免会产生不好闻的味道,也会滋生一些细菌,到时候更会威胁到孩子们的健康。 “如果预算不多却还是想要置办玻璃的话,可以单独选一两块。”蒋月跟着点头符合,并举出例子,“我原来上学的时候,学校为了让教室亮堂,就会选一两块玻璃替代瓦片在屋顶铺开。” 罗大庆和赵宏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可行”的意思。 罗大庆点点头,“行,这事儿我记着,除了这些,还有那个……” 罗大庆之后说了粉笔共计的事儿,听赵宏兵说司宁宁和蒋月已经在编写教材了,不可避免地也问了几句,等最后放司宁宁和蒋月走时,门外已经彻底黑下。 赵宏兵还有话要和罗大庆说,想着是把司宁宁她们送到广场那边再回来,还是让司宁宁她们现在门外等待,等他说完再一起走。 赵宏兵还在犹豫,那边司宁宁看出端倪,牵着蒋月主动解围:“叔,你跟大队长唠,我们自己走就行。那边电影已经开始了,闪着亮儿呢,我们能找到的。” 赵宏兵一听,想着从这儿到小广场插过一条巷子再转个弯儿就是,于是就放下心来,“行,行,我跟你们说怎么走。” 赵宏兵到院门口,跟司宁宁指了路,等司宁宁她们出门后,赵宏兵再度转头进了堂屋,“大队长……” 小广场距离罗大庆家不远,司宁宁和蒋月很快找到地方。 电影是黑白电影,场地布置得也很简单,就是在小广场的两侧钉下两根很长的竹竿,两根竹竿上下各系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则是系在白色幕布的边角上。 那幕布虽竹竿立起而悬挂在半空成为一堵简陋的影视墙,技术人员早调好设备,在上面投放出前两年摄制的电影《红灯记》。 虽然场地简陋,但伴随电影画面闪烁出的光晕和那些由唢呐、号演奏出来的热血音乐一出,现场人声鼎沸,每个人都觉得热血沸腾。 蒋月如是。 一到小广场,蒋月就止不住兴奋,想着往前凑近点看,再凑近点看,这挤来挤去的,不知不觉就跟司宁宁走散了。 耳边闹哄哄的,蒋月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在前面靠近幕布的地方找到徐淑华她们,蒋月咧开嘴,伸手刚想打招呼,跟前忽然横过来一个人。 “司宁宁在哪儿?” 蒋月抬头,是莫北。 “司宁宁,司宁宁在……”蒋月下意识指身侧,可一回头,蒋月懵了,猛地转身看来看去,“刚才还在的……” 司宁宁和蒋月跟着赵宏兵去了大队长家,莫北想着她两回来肯定要找大部队集合,就一直在场地边缘留意着。 然而偏头打量过无数次都不见司宁宁她们的人影,直到蒋月出现,莫北在她身侧没看见司宁宁,心里潜意识就咯噔了一下。 上前问过之后,看蒋月的神色,莫北一颗心更是下沉了几分,着急追问:“你们刚才从哪边过来的?” 蒋月朝人群一个方向指了指,有点担心,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这儿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出事的,而且队上的安保队长不是也在这……” 然而蒋月话未说完,莫北已经沉下来朝着她刚才指的方向挤去。 人群中被莫北暴力挤到的人发出不耐烦的嘟囔:“挤什么啊?走路不能往边上走吗?是不是有病啊?” “司宁宁……” 莫北剑眉皱起,压根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陷进人群里,嘴里喊着司宁宁的名字,在黑夜中依靠电影闪烁的光晕,试图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而与此同时,司宁宁在做什么呢? 司宁宁跟着蒋月挤了两个回合,但是蒋月兴奋的劲头实在过于旺盛,司宁宁只能勉强跟着她。 加上司宁宁腰上还背着竹篓,走到人多的地方篓子被人群夹住了,司宁宁回头拉扯竹篓,好不容易扯回竹篓,不仅背绳断了,蒋月也没影儿了。caso 司宁宁着急喊蒋月的名字,然而很快就被电影和众人兴奋起哄的声音压了下去。 在人群中挤过来挤过去也不是办法,司宁宁脸被闷得绯红,喘着气踮起脚尖扭动脖颈环顾一圈,看准方向后,慢慢地往人群边缘挤去。 打算找个地势高的地方,再好好打量,看看能不能找到蒋月和徐淑华她们,再不济能遇上霍朗也是好的。 虽然人多,可黑灯瞎火的,蒋月一个人落单,司宁宁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司宁宁算盘打得挺好,可从人群钻出来刚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一眼周边,忽然有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口鼻,勒着她的脖颈往后拖去。 司宁宁心里一惊,眼眸徒然睁大,伸手就想拉扯身边最近的人求救。 而身后那人仿佛察觉到了司宁宁的动机,勒着司宁宁脖颈的手更快一步,将司宁宁探出去的手及时按了下来,“别愣着,把她手捆住!” 刻意压低的男声,年纪不大,而且,团伙作战!! 司宁宁口鼻被人捂住,有点缺氧耳鸣,她一面挣扎,一面努力保持镇定,飞速转动大脑计算挣脱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大。 敌多我寡,硬要挣脱逃跑,几乎不可能。 而且即使有机会喊出声,在电影的台词和背景音乐下,被人听到的可能性几乎等于0! 眼看被拖着离人群越来越远,司宁宁不淡定了,这样下去,她的境地会越来越惊险!! 胸口激烈起伏,一颗心险些跳到嗓子眼。 仅是一瞬,司宁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奋力转动胳膊让手里竹篓向地面倾斜,赶在有人来捆绑她手之前,将竹篓里的枇杷水杯一股脑的沿路抖了出去。 直至倒完所有东西,司宁宁将竹篓一起丢了出去。 黑暗中司宁宁前一秒刚将竹篓抛出,下一秒,有人顺着她胳膊一路摸索到手腕,强行拉过她手腕扣在一起,用粗糙的麻绳缠了一道又一道,“这是三队还是四队的?皮儿真嫩!” 司宁宁被麻绳勒得一阵吃痛,心里更觉得恶心,双手被限制住挣不动,她脚丫子也没闲下,卯足了劲儿就是一脚,捆她手的男人瞬间被踹出去几步远。 应该是摔在地上了,痛得厉害又不敢大声喊,只敢小声骂着:“沃日你娘的……哎哟——” 司宁宁刚觉得出了口气,身后一阵热气打在耳廓,瞬间激起她全身鸡皮疙瘩立起。 “老子就喜欢你这种带劲儿的,不带劲儿的还不耐玩呢!你尽管折腾,就看看平时那些跟你在身后的狗腿子,这回还能不能赶得及来救你!” 说着话,一张泛着臭味的嘴脸贴在了司宁宁的脖子上。 司宁宁浑身汗毛竖立,原本短暂安静下来,这会儿再度陷入挣扎。 许是没想到司宁宁这么有劲儿,身后人有点招架不住,气急败坏骂道:“干你妈的,瞎愣着干嘛?把她腿给我捆了!” “没、没绳子了!” “操!把她架起来,抬到刚才蹲点的那颗杨树后面去!” 司宁宁身体一阵腾空,果真被人架了起来,一阵颠簸晃荡之后,司宁宁被带到了小广场两百米开外的一棵杨树后面。 似乎是确定不会被人发现,身后那人松开一直捂着司宁宁嘴上的手,为防止司宁宁突然逃跑,又将手掐在了司宁宁的脖子上。 司宁宁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如鼓点。 大口喘了两口气,司宁宁强装镇定,冷笑道:“吴勇,我劝你考虑清楚后果!” 掐住司宁宁脖颈的手忽然一顿,周边也陷入了短暂几秒钟的安静。 是的,绑司宁宁的人就是吴勇。 从刚才一两句威胁的话里,司宁宁就确认了吴勇的身份。 “吴勇……咋办?还往下继续吗?我怎么听这女的口音不像是乡下妞?”有人迟疑开口。 “这时候别他妈叫老子名字!”吴勇本来还想装一下的,一听身边的人叫自己名字,瞬间爆炸了。 “认出我来了又怎么样?”仅是一瞬,吴勇又阴翳笑了起来,掐着司宁宁下颚,阴恻恻的冲身边人道:“她确实不是乡下妞,跟我们一样都是知青。那又怎么样?把她玩了,她敢出去说吗?” 司宁宁攥紧手心,刚才通过分辨声音,基本能确认身边作案的是三个人。 而除了吴勇以外,另外两个人似乎都有点打退堂鼓。 司宁宁大脑飞速运转,揪住这一点,软硬一起上打起心理战:“如果你们现在了放了我,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如果你们继续下去,除非事后杀人灭口,要不然这事我一定会追究下去!” 说着又嗤笑了一声,“吴勇,上回是我心软没做绝,放了你一回,你不知悔改,还敢来找我?你想用强是不是?就笃定我不敢说出去,那样就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了是?” “你可以试试!” 吴勇确实是这个心理,而且之前已经得手了好几次,可司宁宁的几句话,直接戳破了他的算盘。 另外两个同伙会参与这次事件,也是因为吴勇的事先洗脑,可见司宁宁压根就不是个软柿子,那两个人瞬间就怯场了。 强迫玷污,他们还敢斗胆冒险,可杀人灭口那是要挨枪子儿的! “吴勇,要、要不还是算了!” “是啊!” 乡下妞没文化,吓唬吓唬就能了事,再不济用结婚忽悠一下也妥了,可对方是知青,有文化,脑瓜子也有条理,这事儿要是真继续下去,很难收场。 吴勇也有一瞬间的露怯,可仅是一瞬,他又不甘心发狠地掐住了司宁宁的脖子,“老子他妈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呵!付出代价又怎么样?值啊!”吴勇掐着司宁宁脖子的手下滑,感受到司宁宁身体的紧绷,他得意极了,“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以前抽老子巴掌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很牛吗?” 吴勇扯住司宁宁的领口,试图将衣服撕开,可司宁宁身上穿的衣服是新作的,为了防透防走光,司宁宁还把领口、胸口一圈钉了双层。 吴勇用力扯了两回,那衣服别说破,连崩线的声音都没发出一声。 “……” 最怕空气陷入安静。 “操!” 吴勇本就暴怒,加上这一茬,动作更加愤怒癫狂。 迫不得已,司宁宁不想当在外人面前进出空间,可眼下实在说不通,继续纠缠下去也只会让自己吃亏,她闭眼打算进入空间自保,可就在这时,树的另一端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传熟悉的清冷嗓音: “司宁宁,是不是你?” 莫北! “莫——唔……”司宁宁倏忽睁开眼睛,‘莫北’两个字还没喊出,就被捂住了嘴巴。 与此同时,吴勇身边的两个人见情势不妙,撒开腿就跑。 吴勇想跑,又怕司宁宁会出声,一时之间陷入极致的慌张之中,掐在司宁宁脖颈的手无意识下了死劲。 “呃……” 司宁宁双腿软绵无力蹬了两下,眼前一阵白花,大脑里“嗡嗡”地响,好像随时都要炸裂一样。 第240章 危机感 莫北疾步从树的那一端绕了过来,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能看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听见微弱的挣扎声,莫北心里一紧,想到某种可能,三七二十一的莫北什么也管不了,一个俯冲过去,到近前却又及时止住脚步。 吴勇一阵恍然,一个偏头的功夫,“噗”的一下,就被莫北一记侧向扫腿掀飞了出去。 吴勇落地咳了两声,呕出一口腥甜,接着双手撑地扑腾了两下,都没能顺利起来。 司宁宁穿的衣服颜色很浅,黑夜里隐约能看见一点点轮廓,莫北焦急蹲身扶住她肩膀,将她扶起,“司宁宁?还好吗?司宁宁?司宁宁!” “呕……”司宁宁干呕了一声,缓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说道:“没、我没事。” 喉咙火辣辣地疼,吐出来的字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鸭发出来的叫声一样嘶哑难听。 莫北察觉到异样,手顺着司宁宁手臂探向脖颈。 黑咕隆咚,即使有掐痕也看不见、摸不着,可莫北手贴上去后,掌心便感受到灼热一片,仅是一息之间,莫北手掌握紧,骨骼“咯咯”作响,倏忽起身朝吴勇走去。 司宁宁着急起身,却软绵跪坐在了地上,她声音嘶哑痛苦道:“别去——先、先走!” 附近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肯定不会走远,如果折回来的话…… 可莫北不停,仿佛是脾气上来了,整个人像牦牛一样带着狠劲儿一下一下的抡吴勇。 司宁宁能听见吴勇痛苦地呻吟,却不知道莫北都打了他哪儿。 终于,在五分钟之后莫北拎起吴勇,像丢垃圾一样重重摔在杨树主杆上,吴勇反弹了一下才落地,一个字音也没发出来。 司宁宁脑袋晃晃了,虽然劫后余生,她却没有一点点的放松,而是愈发觉得眼前的莫北暴戾的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而莫北收拾完吴勇,再度蹲身到司宁宁跟前。 这回不再是扶着司宁宁,而是直接将司宁宁拦腰抱起。 司宁宁不自在挣扎了一下,嗓音嘶哑抗拒,“我自己可以……” 莫北却是将双手收缩得更紧,司宁宁见状只好不动了,“我手还……” 司宁宁想说手绑着,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才紧紧箍住她不让她动弹的莫北忽然将她放下,推着她肩膀道:“跑!” “什么?”司宁宁怔愣一瞬,随即便听见扑面而来的呼啸风声,“咚——”的一下,身侧莫北身形晃动。 “莫北!” “跑!” 莫北喊得更大声。 司宁宁一颗心再度悬起。 那两个人回来了! 她手被捆着,留下只会添乱…… “算上吴勇,他们一个有三个人。”司宁宁倒退着往回跑了几步,“莫北,你等我,你等等!” 女孩双手被捆着交叠在一起,毅然转身,脚步凌乱埋头往回俯冲。 “来、来人!救命——” 黑夜中,简陋晃动的电影幕布下,一句句忠贞热血的台词下,少女沙哑的嗓音像是潮水中的一个小水泡,被快被浪潮吞噬。 司宁宁边跑边喊,明明才二三百米的距离,她却跑得脚步绵软,好像时间过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一束刺眼光束搭在了脸上,才逼得司宁宁眯眼停下脚步。 此时此刻的司宁宁狼狈到了极点,长长的麻花辫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松散,松散微卷的头发一部分沾上落叶,一部分炸开,脸色有血有泪,脖颈掐痕明显,手上还被麻绳绑着。 “司宁宁!” 霍朗一声爆呵,将手电塞给身边的人几步走进司宁宁跟前,“怎么回事?司宁宁?” 霍朗一颗心险些跳出来,凑近发现那些不是司宁宁的之后,才稍放下一些行。 “别哭,没事了,慢慢……” 霍朗快速拆了司宁宁手上的麻绳,安抚颤抖中的司宁宁不要害怕,没事了慢慢说云云,可看见小小白皙的手腕泛着青紫勒痕,手背更是因为挣扎已经勒出凹陷渗血的浅槽。 霍朗筋线一路从手背到臂膀之上,瞬息之间,全部暴起,霍朗瞬间陷入暴怒:“谁干的?谁他妈干的!” 司宁宁哆嗦了一下,她脑子里有点乱,说不出什么,只惶恐焦急指着刚才一路跑来的地方,“莫、莫北,莫北还在那里!” 明明刚才最危险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害怕。 可此时此刻,站在霍朗跟前,后怕和委屈无措一瞬间席卷了全身,司宁宁上下牙止不住“嘚嘚”的打颤。 如果不是刚才霍朗说“别哭”,司宁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可当意识到自己落泪后,更多的眼泪像是晶莹的玻璃珠,落下一串,接着又落下一串,“霍朗,霍朗你帮、帮帮他,帮帮他!” 霍朗脱下褂子将司宁宁严实包裹起来,侧头交待道:“你们先去!速度快一点!” 一伙儿少年快速跑动起来,霍朗又开口喊住一个,“留下一个去找大队长,找到人后先让大队长回家,我们马上过去!口风近一点,不要往外透漏消息!” “放心朗哥!” 小伙子们应声各自分散。 司宁宁“簌簌”从褂子里挣扎探出脑袋,哆哆嗦嗦的,看模样明明怕得不行,却还是十分固执道:“我们、我们也去!” 霍朗凝眉,“我先带你回去检查一下伤……” “我没事的。”司宁宁沙哑着嗓音摇头,认真地看向霍朗解释,“莫北现在很危险,他是为了帮我才这样……” 刚才那“咚”的一声,司宁宁确信,莫北一定受伤了。 莫北是为了救她才牵扯进来的,在不确定莫北安好的情况下,司宁宁没法心安理得地离场。 霍朗沉默了。 霍朗了解司宁宁的性子,以司宁宁的性格,如果不能确保莫北的安全,她绝对安不下心了。 可如果见证了莫北受伤,她内心又一定会觉得自身难辞其咎。 “……” 这个选择无疑是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司宁宁都会难受。 霍朗明白这一点,可是他禁不住司宁宁眼泪。 “我带你去看他,看一眼就回去检查伤口。” 霍朗避开司宁宁手腕勒痕,小心牵着她手朝杨树放下走去。 霍朗深邃眉骨皱起,心里沉下一口气,默默祈祷了几句希望那个姓莫的小子没事。 莫北那边的情况确实很不好,因为应对的并不是三个人,而是除吴勇以外的六个人。 跟吴勇一起来的两位男知青就是怕事情败露才跑路的,只是在跑路途中遇到了平时一起横街的几个混子。 那几个混子听声音认出是熟人,当即将人拦下询问情况,跟吴勇一起来的两个男知青当然不会如实说,只半遮半掩地解释吴勇这回碰了硬茬,快被废了云云。 几个混子当然不是跟吴勇关系有多铁,只是不嫌事儿大罢了,想着凑一把热闹把人修理一顿,再趁着黑灯瞎火跑路,神不知鬼不觉,只是没料到那两个折返的男知青觉得有人撑腰,因此下了狠手,第一下就拿石头砸了莫北的头。 安保队小伙子们手里的手电筒既是引路灯,也是一个活标志,那几个混子一看见手电筒的光,就知道来的不是一般人,推开莫北就想跑路。 那两个男知青也算有点意气,这回没有只顾着自己跑,而是架起吴勇一起跑了。 安保队小伙子们也不是摆设,留两个人原地看顾莫北的情况,剩余其他全部去追打人跑路的那几个。 司宁宁和霍朗赶到时,两个安保队成员正陪着一脸血的莫北坐在地上。 手电筒冷白光晕下,莫北脸色白得吓人,右眼眉骨上方一条两寸长的口子还在汩汩流血,那些血不仅脏了大半张俊朗面容,更是顺着脖颈一路染红了大片衣服。 下午还好生生的猜谜语,一下子,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司宁宁看得心惊,不单单是莫北流了那么多血的原因,更有那眉骨上的口子,如果在往下半寸,莫北的右眼就…… 司宁宁不敢想下去。 司宁宁从霍朗身边迈开步子,在莫北跟前蹲下,“莫北……莫北?” 司宁宁小声叫着,像是担心会将莫北吓到一般,“你还好吗?” 莫北气息浑浊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 右额伤口痛得有点木然,莫北右眼难以睁开,他努力支开左眼,看见司宁宁后先是翘起唇角露出浅浅笑意,笑着说了句:“你没事……” 就那一句话,司宁宁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对不起,莫北,我……” 司宁宁眼里泛起水光和点点恍然,莫北见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安慰,余光扫见自己手上的斑驳血红时,莫北又缓缓收回。 那上面不光有他的血,更有那几个臭虫的。 莫北舍不得让那些臭虫身上的东西弄脏他的月亮。 “我没事。”莫北轻笑了声,依旧用滴泉般温柔清冷的声音安抚司宁宁,甚至开起了玩笑,“回去你给我做几碗面,我吃完就能好。” “司宁宁,别哭……” 司宁宁蹭去眼尾泪珠,唇瓣瘪了瘪,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回去我给你做。” 司宁宁转头求助地看向霍朗,“这种伤口我们没办法处理,霍朗,他需要被送去医院!” 霍朗立在冷光之外,神情颇有些漠视的居高临下望着光束的司宁宁和莫北。 霍朗很赏识莫北。 赏识莫北的见义勇为。 也赏识莫北在受伤的情况下,仍然能撑住,去安抚别人。 可当莫北安抚的人是他中意的姑娘时,这种赏识忽然就有点变了味道。 霍朗深邃眉骨紧锁,心底深处莫名生出一股危机感。 迟迟不见霍朗开口,司宁宁唇瓣犹疑抿了一下,又喊了一声,“霍朗?” 这一声让霍朗召回思绪,浓密弯弓眉一凛,霍朗侧过身淡淡道:“先去大队长家,之后再作安排。” 两位安保队员立即架起莫北往回走。 霍朗原本想说让司宁宁跟他们一起去大队长家,他留下来等其他人消息。 可一想司宁宁刚被吓得那么狠,这会儿肯定还是怕的。 饶是心里不得劲儿,可霍朗实在放不下心,就替下了一个安保队员,让安保队员留在原地,一有消息就去大队长家通知。 霍朗则是架起莫北的一根胳膊,带着司宁宁几个抄巷子小路避人耳目去了大队长家。 夜里放电影,罗大庆也在广场凑热闹,不过罗大庆知道自身的责任,就怕别人有事找不到他,所以在前几天电影班子刚过来搭幕布的时候,他就在一角放了一张桌子,告知众人晚上他就在桌子那块儿,有事上那儿找他。caso 霍朗拍去的安保队员就是在那儿找到罗大庆的,罗大庆接到消息,立马回家,霍朗他们赶到罗家时,罗大庆正背着手在堂屋里焦急踱步。 一听院里有动静,罗大庆立马转头,这一转头,登时吓得不清。 门口煤油灯微弱的光晕下,霍朗和一个安保队员架进来一个血人! “这咋回事?咋流的这么多血?” 罗大庆张罗把桌边靠背长椅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又把长椅从里面拖出来,让霍朗把昏睡过去的莫北安置上去。 霍朗简单盖过了一下经过,细节部分由司宁宁补充,“是吴勇,他心里记恨上回被调走的事……可能在那边大队受了什么委屈,所以觉得事情起因在我,才有的今天这一遭。” 司宁宁口吻平静,已经从刚才的无措中缓了过来。 一听司宁宁提起吴勇,罗大庆起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又听司宁宁提起“调走”的事,罗大庆登时想起吴勇是哪号人物了。 “我说呢!他妈的原来是那个瘪犊子!这事哪里是什么起因在你?那个吴勇就不是个省心的货,前儿个还去公社闹腾了几回,吵着闹着要返城,公社主任给呵斥回去了,那成是回队里被生产队长批评教训了……” “妈了个巴子的!干他娘的!等天亮老子非要去找胡强讨个说法不可!” 第241章 旁观者 罗大庆不是赵宏兵,他基本不骂人,可听见事情是吴勇闹出来的以后,罗大庆再也忍不住了,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骂完又举着煤油灯凑近莫北仔细看。 看清莫北伤势,罗大庆皱着黑脸,眼里满是心疼和不忍,“流这么多血,得吃多少粮才能补回来?” “这么坐着也不行,这伤队里可处理不了!阿朗啊,你去,你赶紧去你罗二叔家借自行车,我去给你拿钱去……镇里卫生所晚上不开门,这知青同志得去县医院看看具体情况,我看着怎么也要缝两三针!”罗大庆唏嘘道。 霍朗眉宇严肃拧着,一直就没松开过,罗大庆安排他做事,他就点头。 只是出门前,霍朗道:“叔,一辆自行车不够,至少得两辆。” “啊?”罗大庆有点懵。 司宁宁知道霍朗的意思,刚想说她的伤没事,她可以自己处理,可霍朗已经使眼色让身边几个安保队员出去,随后就在罗大庆茫然的目光中,揭开了司宁宁身上披着的衣服。 一时之间,司宁宁手上的勒痕和脖子上狰狞的掐痕藏不住,罗大庆看清之后,气得手抖,手里煤油灯险些端不住,“他娘的,欺负到女同志身上已经够够的,现在这是干啥?这他娘的还想杀人了!” 罗大庆踱步到桌边,气愤的一巴掌排在桌子上,“司知青,你放心,这事儿我以大队长的名义担保,势必会追求到底!一定给你和莫知青一个交代!” 说着话,罗大庆神色又焦急起来,“现在不说这些,阿朗你赶紧去借两辆自行车来,送司知青和莫知青去医院瞧瞧!” “自行车不行,得套牛车……而且喜乐他们几个去追吴勇他们了,应该一会儿就能把人带回来。”原是想借自行车,可见莫北没有知觉,霍朗就改了口。 说着一顿,霍朗目光扫视司宁宁,“叔,这事牵扯女同志,传出去不好听,到时候对外的说辞……” 霍朗没再往下说。 罗大庆立即会意,“你放心,这事对外找茬斗殴事件,司知青夜晚没有归队,是因为县里那边莫知青需要照顾!” 得到罗大庆肯定的说辞,霍朗深邃眉骨蹙起,侧头深深看了司宁宁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摆手带着院里的几个安保队员去队上套牛车。 仿佛意识到事件已经安稳落实,司宁宁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她挪动步子刚准备仔细查看一下莫北的伤势,罗大庆忽然说道:“司知青,我给你拿件你婶子的衣服,你把这个阿朗……安保队长的褂子先换下来。” 司宁宁身上那件半袖t恤虽然没有破损,但是领口已经被撕扯得变形,穿出去被人看见肯定要遭人议论。 罗大庆进堂屋左侧房间拿出煤油灯续上火,进屋又翻腾了一阵,才出来喊司宁宁:“司知青,我把衣服给你搁床头边的椅子上了,你进去换上,顺便把这头发也梳一梳。” 司宁宁知道自身现在的狼狈,当即也没推辞,到了一声谢进屋反拴上房门,开始收拾起自己来。 等再从房间里出来,司宁宁头发已经重新梳理,身上也换上了高领肥大的女士褂子。 门外牛车已经在等候,罗大庆摸出一堆毛票,林林总总凑出四块五交给霍朗拿着,之后帮着把莫北一起抬上车,又扶着司宁宁爬上板车做好,这才挥手送几人动身。 这事不好声张,罗大庆不敢大声喊,只好低声嘱咐:“路上悠着点!” “叔进屋去,等喜乐他们回来,先把人捆了。” “哎哎!这事儿我心中有数,你们快去!” “簌”的小竹条一挥,老牛迈开蹄子,木质车轱辘顷刻间“笃笃”滚动起来。 牛车上一共四个人,赶车的安保队员,伤员莫北,还有司宁宁和霍朗。 莫北躺在板车中间,司宁宁和霍朗各自坐在一侧。 乡下路段即使是大道,路段也没那么平整,牛车晃晃荡荡,司宁宁担心莫北会摇晃滑下车,就蜷缩坐在一侧,一直虚虚压着莫北肩膀。 黑暗里,霍朗心情不佳,有心想说点什么,可碍于身边还有别人在,便不好开口,就一直默默望着司宁宁那缩成一小团的身体轮廓。 司宁宁则是白天跑了一天,又经了这么一个荒诞的晚上,这会儿身心疲累,压根没兴趣、也没心思说话。caso “吱呀~吱呀~” 黑蓝色夜空上大片云彩遮住月亮半边脸颊,牛车晃晃悠悠两个多小时在县医院门口停下,司宁宁率先跳下牛车,却因长时间盘腿坐着,小腿酸麻一阵趔趄。 稍缓之后,她走到另一侧想帮着一起搀扶莫北,却被霍朗按住肩膀先推上了台阶,“我送他上楼,你再医疗找护士同志帮忙处理一下伤口。” “可是……” “这个时候,别再让人为你分心。” 司宁宁即将脱口的话咽了回去,蠕动唇瓣落寞低下头,“我知道了。” 仅是片刻,她又抬起头急急道,“如果钱不够你跟我说,我身上带了有!” 霍朗轻“嗯”一声,“钱的是不用担心。” 霍朗偏了一下脑袋,见身边没有旁人,他伸手在司宁宁头顶摸了一把,嗓音哑然,“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安顿好,我就来找你。” “……嗯。” 县医院三层楼高,占地面积并不大,但也分大堂、住院区、急救室等等。 霍朗他们一进大厅,值班的护士上前查看情况,随后立马摇铃招来人手,拥护霍朗,莫北等人顺着楼梯往上走。 司宁宁眼睛红红目送他们上楼,吸吸发酸的鼻子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身按照简陋的指示牌去了门诊室。 门诊医生下午六点下班,晚上没有值班医生,给司宁宁上药的是年轻的护士。 护士看见司宁宁手腕斑驳的血痕,顿感头皮一阵发麻,“这、这怎么弄的?” 司宁宁看清手腕上伤痕时,也有些怔愣。 之前是觉得有些疼的,但是一直没有检查看过,这会儿在门诊室微弱冷白的灯光下细看,确实有点恐怖。 可这伤怎么来的? 司宁宁想了一瞬没找到合适借口,于是主动接过护士手里的医用酒精和碘酒,道:“我也学过一些医护知识,我自己来。” 司宁宁手上伤痕特殊,一眼就能看出是勒痕,护士不是傻子,看见这种痕迹心里多少有些猜测,知道不好多问,之后就没在说话。 护士坐在一旁看了半晌,见司宁宁消毒顺序有模有样,便也放心下来,“那同志,你清理完伤口后把酒精和碘酒拧好放回那边的柜子上,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一下门诊室的灯。楼上还有位伤员,我过去看看情况。” “好的。”司宁宁点头,赶在护士离开之前,又问,“那个,护士同志,请问刚才跟我一起来的那位伤员在几楼?” 护士回顾了一下莫北的伤势情况,道:“那位同志头上的伤要缝针,应该是在二楼楼梯口左手放下第四间。” 司宁宁颔首,勉强露出点笑意,“谢谢护士同志,我知道了。” 司宁宁独自一人在门诊室,用镊子清理完伤口上的小绒毛后,用酒精棉配合清理去上面的血迹,最后才涂上碘伏。 手腕上的伤已经足够吸引人注意,所以司宁宁根本没在护士面前露出脖子上的掐痕。 清理完手腕伤口,司宁宁偏头盯着门口静静听了起来。 刚才一路过来,门诊室、看诊时都黑着,说明里面没人,眼下外面走道里也没有什么动静,司宁宁稍稍安心,虚空一抓,手上立即出现了消炎片和润喉片,再虚空一抓,又从空间拿出一瓶百岁山。 喉咙干涩疼得厉害,但并不是感冒上火,而是人为。 司宁宁不确定消炎片和润喉片是否会起到作用,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就着矿泉水按照说明书吞了两粒消炎药,又往嘴里塞了一粒润喉片含着,司宁宁把药盒和矿泉水收进空间,稍稍把门诊室归置了一下起身前往二楼。 司宁宁上二楼,一眼就看见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霍朗,“怎么样?” “在输液,护士正在清理伤口止血,但是缝针的医生不在。”看见司宁宁眉间闪过担忧,霍朗安抚道:“别担心,医院已经派人去请了。” 司宁宁沉重点头,霍朗拍拍身侧椅子,示意司宁宁坐。 司宁宁想进去看看莫北的情况,一想护士正在忙活,她进去也是添乱,而且她还有事要问霍朗…… 司宁宁歪身坐在霍朗身侧,几乎是同时,霍朗掀起她宽大的衣袖看伤口。 勒痕蜿蜒缠绕,本就狰狞,虽然清理了血迹,可现在上面又涂上了碘伏,乍一眼看去非但没好,反而愈发狰狞。 霍朗眉头下压,周身气压沉下不觉抽了口气,“疼吗?医生怎么说?” 说着又抬手想看司宁宁脖颈伤势。 司宁宁微微偏头避开,摇摇头声音仍然嘶哑,“没事,已经吃过消炎药了。” 霍朗收回手,问起出发前罗大庆曾提到过的吴勇被调走的事件。 司宁宁沉默半晌,将始末经过一一道来,末了又道:“那件事虽然很恶劣,但起因真的是很小的一件事,甚至连‘事’都算不上,我以为吴勇多少会长点记性,以后不敢随便开腔……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 司宁宁说着,又想起那会儿听到的话,“我听他们的说辞,一般不敢找女知情的麻烦,但乡里的姑娘应该有好几个已经吃了亏……” 司宁宁咬了一下嘴唇,侧过身正色问,“霍朗,这件事大队长会怎么处理?” 霍朗不确定罗大庆会怎么安排,不过他思考了一下,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出两种可能,“送去劳改,蹲几年监狱。” 司宁宁微微一愣,“仅是这样?” 劳改制度几年之后就会取消,这两种处理方法对司宁宁而言,其实就是一种。 吴勇这个人心思阴暗,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记恨到了现在,而且这中间吴勇还逼迫过哪些女孩,逼迫了多少,根本不得而知。 假设只是被关几年,几年后等他再进入社会,以他那种敏感仇世的性格心态,真的不会伤害更多的人吗? 前后一思考过,司宁宁对这两种基本相同的处理方法并不满意。 霍朗叹道:“这事毕竟不光彩,即使我们知道他干过,可是受害者根本不会站出来……没有人证物证,至多只能判他一个故意伤人的罪。” 是啊…… 放在二十一世纪,遇到这种事受害者都不一定会站出来,更何况是这个保守、容易滋生谬论的年代。 司宁宁弯月眉紧蹙,不甘心地垂下脑袋。 可是,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霍朗说的那两种都是相对比较严谨的处理方式,如果没有引起公社那边的重视,吴勇最后受到的处分,可能还会更轻! 不…… 司宁宁晃晃脑袋。 为了她自己,为了莫北头上的那条口子,为了那些已经吃了亏的女孩们,无论如何,这个结果司宁宁都无法接受。 “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当这个证人,那就我来。”内心做出决定,司宁宁抬头望着霍朗,坚定果决道:“我来当证人!” 这种败类,她必须手刃! 瞬息之间,司宁宁周身忽然爆发出一种逼人的气场,霍朗蓦地一愣,却是下意识地想要扼杀司宁宁的想法,“你考虑过后果吗?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 乡里人淳朴归淳朴,可一旦遇见了可念叨的事儿,嘴皮子功夫也不是盖的。 霍朗担心司宁宁会受到伤害。 然而司宁宁已经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地改变,“谁要说就说去!维护自己的权益和安全不是错,更不是别人可以指责的点!” 如果真要论起对错,那么错的更应该是那些指指点点议论的旁观者! 因为往往将受害者逼上绝路的都不是凶手,而是那些站在一侧目睹一切的旁观者。 第242章 莫北的眼睛 他们站在道德制高点,打着善良正义的口号,无视受害者的痛苦,劝解受害者大度,字字珠玑的向受害者丢去一把把锋利的刃。 错的从来不是想要伸张正义的受害者,而是那些站在阳光下却早已腐朽溃烂的灵魂,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才会有更多的人遇事不敢吱声…… “这种病态的情况全国各地处处都有,我没有办法改变所有,但是霍朗,这不能成为阻止我站出来发声的理由。”司宁宁神情认真严肃地望着霍朗,“你会支持我吗?” 霍朗眉骨下压,深邃桃花眸满眼探究的与司宁宁黝黑鹿眸对视。 看起来娇气脆弱的姑娘,在认为对的事情上,总是有着莫名的坚持和毅力。 罢了,总归他会护着她…… 霍朗后脑抵在墙壁上,大掌覆在额头用力揉了揉,微阖着眸子沉声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吴勇这种人以及这种做法,霍朗当然不会姑息轻饶。 司宁宁想要严惩恶人的想法,霍朗也是赞同的,只是他不想司宁宁将自身牵扯进去,可司宁宁想法已经生出,且十分坚定,霍朗只能点头在一侧为司宁宁保驾护航,将可能造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等莫北醒来,我们回去之后……”司宁宁瞳仁闪烁向霍朗袒露了自己的想法,霍朗点头表示可行之后,司宁宁倏忽松下一口气,紧接着弯月眉闪过坚毅,心里盘算起接下来要走的路。 也是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碎发凌乱的年轻医生急匆匆从楼梯拐角跑了过来, 猜想对方应该就是医院刚派人从家里捞过来的缝针医生,司宁宁起身想打招呼说明情况,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医生脚步半步不缓,径直越过司宁宁和霍朗快速将病房门推开,又“砰”的一下将门关上。 这么急…… 是因为来时路上,医院的人透露过莫北的伤势情况吗? 司宁宁眉心担忧紧皱。 “坐下等。” “我不放心。”司宁宁摇摇头,面朝病房站在门口,然而这年代病房门就是一整块木门,根本不像后世的病房,门上有可透视的玻璃窗。 她对着门板,病房里的情况完全看不见,可就是这样站着,守着,心里的压抑和愧疚好像就能减少一分似的,“那个伤口很险,要是再往下一点点,眼睛就……” 从伤口上看。确实没伤到眼睛,可到底有没有影响真的不好说,毕竟位置那么近。 司宁宁叹气搓了一把脸,“我没想到莫北会出现。” 没有莫北,司宁宁可以依靠空间躲避这次危险,事后就算吴勇他们到处宣扬,只要她否认,没有其他目击者的情况下,没人会相信吴勇他们的话。 可莫北一来,情况就完全逆转。 吴勇他们毕竟是别的大队的知青,可莫北不同,他和司宁宁所属同一个生产队,甚至住在一个屋檐下,日常中一天至少要打五六次照面,一旦司宁宁暴露空间,事后再问起,根本没法解释。 司宁宁并不是责怪莫北来救她,而是确确实实的后怕。 流血、受伤是小,她会想办法弥补回去,可如果莫北伤了眼睛,她能怎么弥补? 司宁宁自身拥有空间,知道可以依靠空间逃脱,可霍朗不知道。 在霍朗眼里,司宁宁就是个娇气、聪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眼下听出司宁宁弦外之音,他起身严肃强调,“莫北出身军属家庭,根正苗红,即使会受伤也会以搭救、帮助他人为荣,你不要多想。” 那种情况下,如果莫北没有出现,司宁宁最后会怎么样,霍朗完全不敢想下去。 司宁宁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大概又等了四十多分钟,病房门打开,护士端着堆满沾了血的绷带率先走了出来,司宁宁立即应了上去,“怎么样?请问伤者现在怎么样?” 男医生跟在后面出来,解释道:“伤口已经缝合,目前没有大碍,等伤者醒来再做进一步观察。” 男医生一边说,一边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司宁宁跟在身后追问,“那、那眼睛?眼睛有问题吗?” “眼睛?”男医生愣了一下,温声解释:“初步检查没问题,不过伤口距离眼睛部位确实很近,之后伤口负重可能造成睁不开眼的情况,这都是正常的。” “你们是家属?照顾的时候需要注意一点,伤口不能沾水,饮食注意醒啦。” 司宁宁闭眼呼出一口气,一颗心顺势松下,连连点头表示记下,“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和护士走,霍朗道:“你先盯一会儿,我下楼补交费用,顺便让安保队员先驾车回去跟大队长知会一声,免得大队长那边担心。” 司宁宁连连点头,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松快的笑意,“我等你。” 霍朗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心,在看见司宁宁治愈晃眼的笑容时,才渐渐安定下来,他薄唇微微勾起,弯弓眉微扬,“好。” 霍朗下楼补交费用,司宁宁则推开病房进去查看莫北的情况。 病房大小十来平,空间不大而且简陋,两张病床并排摆着,床头一侧各立着一个放东西的小柜子,另一侧则是立着一个生了锈的铁杆点滴架。 除此之外,再就是两张床边各摆了一张家属陪护坐的椅子。 司宁宁草草打量了一眼病房,才凑近莫北察看情况。 莫北手上扎着针,人还在昏迷中,脑袋上的伤经过缝合已经用绷带包扎好了,就是流了不少血现在面色泛白,乍一看就跟油尽灯枯的人一样。 司宁宁看着揪心,同时心里也想起罗大庆说的那句话: 莫北流了这么多血,元气大伤,要吃多少,要多久才能补回来? 病房里有点闷,司宁宁把窗户推开,站在窗边探头,隐约能看见一层门口那边,霍朗跟守着牛车的安保队员交代着什么。 司宁宁没有多看,想着莫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醒来会不会喝? 司宁宁军用水壶还挂在身上,但现在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总不能三个人都仰仗一壶水? 想着,司宁宁看了一眼玻璃吊瓶,见里面药水还有大半瓶,一时半会儿打不完,她转身将病房门带上,找护士说明情况借了两个搪瓷缸子。 问了打热水的地方在后面大食堂那边,司宁宁点头道谢,拜别护士后却并没有真的去大食堂,而是借着黑暗掩饰,在楼侧转角进了空间。 司宁宁在空间用热水烫过搪瓷缸子,把军用水壶装满热水,又接满两杯热水,这才晃身出空间。 她端着水上楼,正缝霍朗从病房出来找她:“上哪儿去了?” “我跟护士同志借了喝水杯子,去后面食堂打水去了。”司宁宁道。 霍朗看了一眼她手里热气腾腾的杯子,没有怀疑。 推开门让司宁宁进屋,霍朗下巴冲小柜子抬了抬,“医生说光输液恢复太慢,让醒了冲点那个配着喝,能恢复得快一点。” 司宁宁抬头看去,就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简陋的白色塑料袋,走进放下水杯,司宁宁拿起来再看,便看见上面显眼的红色字体: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而后下面才用蓝色字体有标记出名字:葡萄糖粉剂。 司宁宁看了一眼下方英文名称,确认和空间里囤积的葡萄糖口服液一样的东西后,心里就有数了。 “好。”司宁宁点点头,“这个贵吗?大队长给的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这里有的。” 说着就要掏口袋。 司宁宁清楚外面买卖的物价,医院就医方面,她却是不知道的。 莫北受伤,大队出钱是出于承担责任,现在大队长不在这边,要是钱不够,肯定得由她来补上,毕竟莫北帮的是她,没道理让霍朗往里添钱。 “还剩下很多,不够了我会说,你别瞎操心。”霍朗按住司宁宁的手,拉着她胳膊把人按在一旁的空病床上坐着,“跑了一天累不累?我先盯着,你睡会儿,下半夜再还你,嗯?” 司宁宁哑然。 这时候她哪里睡得着…… 霍朗仿佛看出她的想法,歪身坐在莫北床边的凳子上,“睡不着就先不睡,困了再说,别强撑着,知道麽?” 司宁宁点头,“你困不困?要不你先睡?” 说着起身让出了床。 霍朗摇摇头,“我平时睡得晚。” “睡得晚?”司宁宁口吻带了丝好奇。 这年代的晚上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活动,熬那么晚什么? “嗯。” 两人压低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半个小时后吊瓶药水见底,霍朗喊来护士拔针,时间也已经到了后半夜一点。 司宁宁有点熬不住了,却还强撑着坐在空床床头,脑袋依着墙壁眯眼迷糊嘟哝,“你晚上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带了枇杷……啊,枇杷被我倒了,等天亮了,我去给你买,买吃的。” “唔,霍朗……” 霍朗双手撑膝,躬身听完司宁宁一整串咕哝,低低应了声“好”。 他嗓音本就低哑,怕吵到司宁宁所以压得愈发低沉,而应声之后,司宁宁彻底睡熟过去,依着墙壁的脑袋滑动,稳稳扎向霍朗海里。 霍朗接住司宁宁,动作轻柔将司宁宁抱起,诉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回床上。 霍朗扯过被子一角盖在司宁宁腹部,起身时睨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莫北。 霍朗眉宇轻皱,放轻动作出了病房。 而与此同时吉岭大队那边,前后参与事件的一共七个人,赵喜乐带人一路追,最后在一片玉米地里抓到了四个,吴勇就在其中。 跑掉了三个人里,其中一个是知青,另一个则是周岗大队那边混子。 赵喜乐把人带到罗大庆家,罗大庆二话不说就找来绳子把几个人捆了。 罗大庆嘱咐众人保密今晚一切消息,随后重新跟众人统一了口径,才着手将人分成两列,一列安排去找赵宏兵,一列则是安排去借自行车去周岗找周岗的大队长。筚趣阁 赵宏兵很快赶来。 去小广场看电影之前,赵宏兵刚跟罗大庆聊了副业的事,眼下被通知说罗大庆有事要他,赵宏兵还以为是副业方面的事,罗大庆有什么想法要指点的。 结果一进罗家了解到经过,赵宏兵“腾”的一下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开口就骂,“他妈了个巴子的!真当老子三队没人了是!那不要脸的瘪犊子在哪儿呢!” 罗大庆抽着旱烟没吭声,门口站着赵喜乐故作嗓子痒痒轻“哼”了一声,赵宏兵看过来后,赵喜乐眼皮抽了抽,眼睛使劲儿往一侧瞟。 赵宏兵不是第一回来罗大庆家,罗家格局他很清楚,登时就知道罗大庆把人关在院子一侧的杂物间。 赵宏兵大刀阔斧朝外走去,很快就传来“啪”的一声木门撞墙反弹回来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一阵闷哼声和赵宏兵的骂声,“给你脸了是不是?个瘪犊子,欺负人欺负到老子头上了!他妈的,当初把你送走,老子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电影放不了多久就会结束,怕吴勇等人出生引起大队社员注意出乱子,罗大庆把人绑起来的时候,拿东西那吴勇那几个人的嘴巴都给堵住了。 眼下吴勇等人被赵宏兵爆锤,只能闷声出生。 罗大庆等赵宏兵打了一阵子,才敲敲烟杆冲赵喜乐道:“把你们队长拉回来,别真打坏了,到时候还要赔钱。” “欸!”赵喜乐讪笑弓腰点了下头,转身就去办,半晌就从后面架着赵宏兵的胳膊,把赵宏兵架了回来。 赵宏兵被弄进屋的时候,还在气愤的踢腿呢。 “他奶奶的,别拉我!老子今天非锤死这死玩意儿不可!” 罗大庆“啧”了一声,拍拍桌子叹道:“行啦!那边已经请周岗的胡强了,先坐下想想,一会儿等人来了怎么说。” 赵宏兵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一旦认定的事,胡搅蛮缠、撒泼打滚也要争取一把,人耿直是耿直了一些,但并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 题外话: 阿谣碎碎念:求票啦!!! 第243章 赔偿 “还说什么说?这有什么好说的?赔钱!赔粮!赔票!这血白流了不成?”赵宏兵梗着脖子走到桌边,说一句就往桌上拍一巴掌,暴怒愤然道:“不赔也得赔!等落实了赔多少,等明早天一亮再送去公社!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吵架厉害!这事儿周岗那边不给个交代,公社那边不能妥善安排处理,老子就往上面告!” 罗大庆知道这事儿他忍不了,找他过来就是想看看他的态度,之后在盘算这件事能办到哪一步。 眼下见赵宏兵态度坚定,罗大庆瞟向门外摆摆手,门口站着的赵喜乐立马会意去院门口站着了。 罗大庆拍拍桌子让赵宏兵坐下,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公社那边具体会怎么处理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咱们自己的想法得互通,决定干就干到底。要是只打算妥善眼前,不打算深入,就提前把话说清楚,别到时候事儿赶到眼前了又拖后腿。” “大队长,这事儿我是铁了心了,谁来劝都不好使。”赵宏兵道。 乡里不讲究那么多,有点小伤小病的自己扛扛就能过去,去了卫生所就说明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事,更何况他手里的知青现在都送到县医院去了,这足以说明伤势的严重性。 “哪个娃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那些娃子大老远跑到咱们这儿来,吃了哭不说,再把命折在这儿……你说这事儿我要是不管,我还是人不是?” 见赵宏兵急红了眼,罗大庆安抚道:“没那么夸张,死是死不了的,就是那莫知青脑壳上的伤位置有点玄乎,不知道会不会咋坏了脑子……” 罗大庆不说还好,这一说,赵宏兵又是一阵气血上涌,恨不能再去把吴勇打一顿。 赵宏兵没看见莫北的伤,不知道具体情况,心里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想着赶去县里看看,又清楚罗大庆的性子,罗大庆干实事归干实事,可他做派一贯斯文,要是那个胡强不要脸,不认账,那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思来想去,赵宏兵只能沉下气,等胡强来了把事儿敲定下来,他再去县里。 心里敲定主意,赵宏兵歪身在罗大庆身侧坐下,然而坐下没两秒,他又忽然弹跳起来,蹦跶跑去了院里,“喜乐,喜乐!” “啥事!二叔?”赵喜乐从院门外探出头。 赵宏兵急道:“咱队里还有几个女知青在小广场呢,你赶紧过去找人,找到人了也别声张,等电影结束就把人集中送回去!要是有人问起司知青和莫知青,就说,就说大队有事把他们留下了,听见没?” “知道了二叔,我这就去!” 赵喜乐颠儿颠儿的跑了。 之后罗大庆在坐在桌边抽旱烟,赵宏兵则是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佝偻着脊背在堂屋里来回踱步。 等了莫约一个来钟头,外面电影都收场了,社员们各回各家,这时候胡强才坐在安保队员的自行车后面姗姗来迟。 来的不光有胡强,还有吴勇所属生产队的生产队长周利民。 两人似乎是从床上被人扽起来的,身上穿着小背心,腰上裤腰带都没系紧。 从自行车上下来,两人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往院里走,“这,这咋回事儿啊?罗队长?” 罗大庆敲敲烟杆还没说话,赵宏兵已经攥紧拳头,鼓着肩膀肱三头肌冲了上去,摆出要骂街的阵势,“你问我们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你们大队不负责任,看不住人!大晚上让知青出来晃悠什么?我告诉你,现在出人命了!” 听着赵宏兵的一顿炮轰,胡强和周利民黑脸顺势一白。 他两来时路上,其实听安保队员说了一些,说他们队上的知青跑到吉岭大队闹事,还打了人,现在伤者送去医院了,而始作俑者吴勇他们也被吉岭大队给扣了,请他们过去就是商量事情怎么处理。 吴勇不是个好玩意儿,他的事胡强早就不想管了。 来时路上,胡强心里骂了一路: 什么傻缺玩意儿? 干了坏事也不知道跑,还让人给抓了! 真他娘的蠢蛋一个,就这样,还知识青年呢! 胡强不想管吴勇的事没错,可现在人被罗大庆扣着,他现在就是不想管也得管了。 可一开始只说是打人,现在又扯到人命上面,谈判还没开始呢,胡强心里就开始打退堂鼓了,“这可不是小事。” 胡强站在门口看向屋里的罗大庆,摆出态度道,“罗队长,这事儿我管不了,你们把人送公社找公安同志!公社和公安同志怎么判,我们就怎么来!” “不急,人肯定是会送去公社的。”赵宏兵打完头阵已经将气势压制住,罗大庆敲敲烟杆给赵宏兵递了个眼色。 赵宏兵闷声闷气地拐去门边坐到了小马扎上,罗大庆烟杆指了指桌子另一侧,冲胡强和周利民道:“两位队长先坐,坐下说。” 胡强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到人命那么严重,不过罗大庆口吻冷淡,他也不敢轻视这件事,登时就拉着周利民一起坐到了罗大庆指的靠背长凳上。 这屁股一坐上去,周利民先觉得一阵湿湖,探手摸了一把拿出来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大队长!这、这是血啊!” 胡强也感受裤子被浸湿了,刚开始以为是倒茶撒出来的水,一听周利民说血,胡强立马低头去看,再抬头时脸色无法的不淡定起来,“罗队长,这,这……” “没错,这就是伤员的血。” 罗大庆“呼”的吐了口烟,淡定道:“我们大队这几天放电影,附近大队有不少人过来凑热闹,你们大队来了人也没什么,可现在出了事。” “你们队上的知青打了我的人,人现在在医院躺着,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事就这么个事儿,好的孬的胡队长都得给个说法。” 胡强脸色笑容僵硬,心里却骂道: 吴勇这个孬种本来就是你们大队的,要不是你们把他塞给公社,公社也不能把他安排到我们大队,现在出了事儿,还不是之前在你们这埋下的祸根! 无故凭空滋事斗殴,谁信?! 可骂归骂,长椅上的血是真真切切的,且血量惊人,瞅着就不像是小伤流出来的,这脑袋怕是都被开了瓢…… 胡强在心里又把吴勇那个王八犊子骂了千万遍,不敢再坐下去,就推着周利民起身站在罗大庆正对面的桌角边缘。 他们从进屋起气势就已经被压制了,现在再一站,完完全全地陷入被动之中,现在都不是给说法的事,而是罗大庆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做! “这件事错在吴勇,他是我大队下的知青,也是我大队下的社员,我这个当大队长的也有责任,治疗费用由我们承担是应该的。”胡强脸色难看,也不打太极了,直接进入正题,“罗队长,你让人把我们‘请’过来,心里应该也已经有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怎么打算的,一起说了!” 胡强都这么直接了,罗大庆也不墨迹,直言道:“国家体恤咱们农民不容易,医疗方面处处都给了优待,现在医疗费的事好说,就是这椅子上的血迹你也看见了,够唬人?可这血还不及伤员流的三分之一。” “流了这么多血,元气大伤以后也耽搁干活,大队是工分制,不能干活儿哪来的工分换粮?我虽然是大队长,能照拂一天两天,也照拂不了三天四天,你说呢,胡队长?” 罗大庆言下之意,就是国家政策好,医疗费用只占小头,让胡强别想打着只赔付医疗费就想了事的念头。 话说到这里,胡强也明白罗大庆什么意思了,于是一咬牙,狠心道:“我们赔偿医疗费,外加二十块钱,再赔一只老母鸡给伤员补身子!” “大队长!” 一旁周利民都瞪大了眼睛,他哪里知道此时胡强的心里话。 这时候不舍得也得舍得了,要是他们不做出让步,到时候等罗大庆等人开口,那给出去的东西可能就得更多! 当然,胡强许诺的东西,并不全部都是他出或者大队出,其中大队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还是得吴勇那几个闹事的人来承担,如果他们没钱或者不够,就会由大队先垫付,后期从他们干活的工分里抵扣。 要真都从大队上出,胡强愿意花钱息事宁人,周岗几个生产队的社员也绝对不能乐意。 毕竟那可是二十块钱,周岗大队这两年收入,年底工分换算下来,一个工分兑换成钱才两分钱,二十块钱社员得干多久? 周利民之所以那么大反应,也是这个原因。 “行了,别说了!”胡强一挥手,看向罗大庆道,“罗队长,你看这样行不行!要是觉得行,那就让我见见吴勇他们。” 赵宏兵站起身像是想说什么,赶在他开口之前,罗大庆手往下压了压,冲门口赵喜乐道:“那就带胡队长过去看看。” 赵宏兵适时补充,“看可以,不能松绑!” “二叔,放心好了。”赵喜乐打包票道。 赵宏兵点点头。 赵喜乐是三队的后生,长跟着霍朗处事,虽然性子欢脱了一些,但赵宏兵还是对他很放心的。 胡强和周利民被牵引去了院子一侧的杂物间,也在那里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吴勇等人。 周利民举高罗大庆给的煤油灯,胡强接着光晕看清了屋里几人,不光有平时总滋事的知青,还有几个混街不着调的混子。 胡强心口气血一阵上涌,顶着额角乱跳的青筋蹲到被打成猪头的吴勇跟前,“你小子真他娘的能耐,我小看了你的本事。” 胡强双手扯住吴勇衣服把人拎了起来,“现在把事闹这么大,成不成败不败的,你得意了?” 吴勇胳膊早被莫北踩骨折了,胡强这一通拉着,他疼的冷汗直流,偏嘴巴被抹布堵着,喊都喊不出来。 胡强拔了吴勇嘴上的抹布,问:“到底是什么过节?你把人家头打破了往死里干?” 胡强进来当然不是为了确认吴勇的人身安全那么简单,而是查探这件事的虚实。 “我、我只针对司宁宁,莫北的头不是我打的。”吴勇抽着冷气道。 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纠结谁出手的问题,因为不管是谁出的手,动手的人总归是被捆的这几个里的其中一个。 而这几个又都是周岗大队的人,所以不管是谁,钱都得赔给人家。 不过吴勇说这话,胡强心里又突了突。 司宁宁听着可不像是男同志的名字,而且刚才罗大庆和赵宏兵也没提起过这个人,胡强心里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你跑这儿来找人家女同志?” 吴勇反手捆着跪在地上,勾着脑袋不说话。 胡强知道自己猜得不错,瞬间之中也理解了为什么一开始刚进院子时,赵宏兵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真你妈的不是个玩意儿!你家里没妈没姊妹了是不是?”胡强站起身,一脚把吴勇踹得东倒西歪,“嗯嗯嗯”的自闷声痛哼。 胡强一改之前态度,骂道:“多大的事儿让你这么记恨人家女同志?大晚上跑六七里路过来闹事!就这点出息!” 赵宏兵和罗大庆没提女同志的事,八成是想保护女同志。 罗大庆和赵宏兵没提,胡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要不然不光女同志清白不保,他们大队还得再多掏一份赔偿款,而且这事儿闹出去也确确实实是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这真他娘的…… 唉! “流氓罪知道?”胡强心里压着火,恨声道:“你们几个听好了,给你擦屁股就这一回,这件事能不能善了还说不好,要是能妥善处理,希望你们能长记性,回去之后改过自新,踏实干活赚工分,要还是不长记性……哼!”胡强“呸”了一口,“那就等着吃牢饭!老子亲自送你们进去!” 说着转身出了杂物间。 第244章 顾虑 胡强再进堂屋,对着罗大庆和赵宏兵的态度也不由愈发赔小心起来,“哈哈……时间也都这个点儿了,我们就也不回去了,等明儿一早咱一起去公社。罗队长,赵队长,你们放心,这事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以人格担保,绝对不会徇私偏袒!” 赵宏兵心说:你的人格值几斤几两?还人格,你晓得人格是什么不? “大队长,人现在在医院躺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 赵宏兵刚想说他去赶去医院看看情况,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笃笃”木质车轱辘的声音,紧接着,先前跟霍朗一起去县里的安保队长抹着汗跑了进来,“队长,大队长!” 罗大庆看清人,连忙起身,“回来了?” 又一看安保队员身后不见司宁宁他们,罗大庆神情担忧凝起,“医院那头怎么样?” “不大好啊队长!莫知青还在昏迷中,医生说是失血过多,要在医院留院观察两天。”安保队员扫见屋里几人,就知道是过来谈判的,就是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担心自己大队吃亏,安保队员抓住罗大庆的胳膊,结合回来时霍朗的嘱咐,努力做出紧张状的又额外添油加醋多说了几句,“还有莫知青头上伤口跟眼睛挨得近,现在昏迷着,医生说得等人醒了才能确认影不影响以后看东西。” 罗大庆先是一愣,感受到胳膊被捏了两下,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罗大庆看了一眼安保队员,又扭头看了一眼赵宏兵。 罗大庆简直无语了好吗? 虽然能理解这两人都是为了让自己人不吃亏,才这么说的,可这话、这套路,简直一毛一样啊! 莫名其妙被罗大庆瞪了一眼的赵宏兵,此时此刻是一脸的茫然,他不知道的是,罗大庆这会儿心里正在阴阳怪气地骂他好本事呢,把后生教得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赵宏兵还是担心县里那边,站起身就要动身去县里,罗大庆说了半天才把人劝住,同意明早再去。 周岗距离吉岭路远,胡强和周利民晚上就没回去,在罗家堂屋用椅子拼了个简陋的小床凑合了一晚,赵宏兵则是带着两个安保队员回生产队家里,罗家院里留了两个安保队员站岗守着。 等明天一早赵宏兵再过来,先前跟着一起回去安保队员也会回来跟站岗守夜的安保队员换班,让他们回家休息去。 另一边,霍朗委托护士定点去病房里看看情况,自己则在凌晨踏着月色去了单家。 霍朗敲响单家的门,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单满堂,乍一看门外站着的是霍朗,单满堂一个抖激灵,瞬间清醒,“霍朗同志!” 单满堂利落扣上褂子扣子,正色问道:“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还是?” “没事,就是这两天需要用车。” “好,我停巷口外面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屋拿钥匙!” 霍朗颔首。 单满堂转身时,霍朗想到什么又道:“家里有碗筷吗?带上两副,饭盒也行,暂时借用。” “有的有的,我去拿!” 再次回到医院,时间正好是四点,天空比出门时要亮堂不少。 霍朗拎着从单家借来的饭盒碗筷上楼,单满堂则是把车停在医院大院里,人在车上守着,随时待命。 司宁宁心里有事,睡得并不安稳,时睡时醒的,霍朗推开病房“吱呀”的一声,她瞬时就睁开了眼,撑起身一边揉眼一边摸出怀表看时间,“都这个点儿了……” 司宁宁穿上鞋,凑近莫北床铺微微躬身察看。 莫北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最开始过来的时候还是好了不少,这让司宁宁微微放下心,“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找趟单家,拿了三副碗筷过来。”霍朗扬扬手里的口袋,顺势放在了床头边缘的小柜子上。 医院后面就有大食堂,医生们平时带饭大食堂可以帮忙热。 病人家属想过去吃饭,要带饭盒也要给钱票,看似和国营饭店差不多,但其实饭菜价格会比国营饭店便宜很多。 司宁宁会意点头,回头见霍朗眼底淤青和下巴胡茬明显,她眉心一闪而过的轻蹙,错开一步拍拍空出来的床铺,命令似的说道:“你睡会儿。” “马上天亮,大食堂跟国营饭店都开了,我给你们弄吃……” “一会儿我去打饭,你现在睡觉。”司宁宁摇摇头,眼神坚定固执。 霍朗看她神情,颇有一副只要他不依,就能立马把他赶回生产队的架势,只好叹气妥协,麻溜的直挺挺躺床上。 困说不上,疲惫却是有的。 霍朗平躺在床上酝酿了一下睡意,脑子迷糊的片刻,他忽然转过头很正经地看着坐在一侧椅子上的司宁宁,“等这件事结束,回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司宁宁手背贴了一下莫北侧脸探了一下温度,回头好奇地问,“现在不能说?” 霍朗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他不去看司宁宁,而是望着病房顶上的钨丝灯泡,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闷气道:“现在不方便。” 司宁宁微微怔愣思考片刻,轻轻点了下头,“好。” 等到霍朗睡熟发出轻微鼾声,司宁宁才从莫北身上收回目光,转头落在了霍朗俊朗疲惫的脸上。 司宁宁唇瓣犹疑微抿。 她有预感,隐约猜到霍朗想说什么。 可如果霍朗真的把话说出口,她要怎么回答呢? 算了,不想了。 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司宁宁晃晃脑袋,甩去脑袋里让自己陷入不确定的想法。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 司宁宁长吁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莫北,又扭头看向窗户方向。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勤劳的人们总是起得很早,不时就有相互打招呼的声音传来。 司宁宁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轻手轻脚拎起床头柜上的口袋,推开门走了出去。 原是想去大食堂买份早餐,结果大食堂早上除了咸菜和清粥就没有别的什么吃的。 司宁宁想着时间还早,跑快点能去趟国营饭店,想法敲定当即毫不犹豫,拎着口袋跑动起来。 绕到前面大厅时,在台阶上迎面撞上了赶过来的赵宏兵,辛苦司宁宁刹车及时,要不然就要把赵宏兵从台阶上顶下去了。 “司知青,莫知青怎么样?你怎么这么急?该不是莫知青不好了?”赵宏兵惊道。 眼看队里来了人,一会儿病房里有人照看,司宁宁就也不急了,简单说了一下原因后,她旋身朝楼梯口的方向指了指,“队长,莫知青和霍朗同志在二楼204号房,你先上去,正好帮忙看着点,我去买个早餐一会儿就回来。” 赵宏兵连连点头,“唉,唉好!” 司宁宁出了医院,站在街上环顾了一圈。 她对县里路线并不熟悉,但她记得一些有标志性的建筑,比如之前去过的百货大楼,那大楼是县里少有的高楼,搁着大老远就能看见轮廓。 而在看见百货大楼的轮廓后,司宁宁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当初她去百货大楼时走的是哪条街,国营饭店在百货大楼的哪个方向,她现在又是在百货大楼的哪个方向,一切落实敲定之后,以百货大楼为参照胡,脑海里国营饭店的范围也大概得到了确认。 司宁宁毫不迟疑,沿着主路朝推测的方向走去。筚趣阁 莫约走了十多分钟,街道两侧的景象隐约的就有一种熟悉感,显然之前确实有经过这里,意识到这一点,司宁宁脚步迈出的愈发迅速。 等连走带跑地来到国营饭店门前,司宁宁额头已经浮现一排密密麻麻的汗珠。 医院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司宁宁不敢多耽误,几步进了大厅,随口吐出一句口号,“为人民服务!” 紧接着问道:“为人民服务,同志,现在能点餐吗?” “团结就是力量!”柜台是个清秀的男同志,听司宁宁问起,他拍拍柜台道:“能点的,同志要吃点什么?可以看看牌子。” 县里国营饭店和镇上的一样,才到都贴在柜台外侧了。 司宁宁退开一步看早餐那一栏,国营饭店和医院大食堂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打屁股只有清粥咸菜,国营饭店却有好几样。 像什么豆浆,豆腐,脑油条,汤粉、包子馒头粥等等。 司宁宁看了一眼汤粉的价格,一碗要四毛外加二两粮票,这个价格不算便宜,一碗粉也没多少粉条,应该是汤底上面有门道。 司宁宁猜测着,也问出来口,“汤粉是什么汤底?” “是猪棒骨和鸡架子吊出来的高汤,算咱们店里早餐里的招牌,好吃也有营养,同志要不要来一份尝尝?”这会儿太早,饭店里没什么客人,因此青年介绍起来也细致。 司宁宁没急着要,反是问:“这会儿是不是只能买到早餐?其他那种炒肉什么的有吗?” “早上只能早餐那一栏吃的,炒菜的时候十点半后才上班。” 司宁宁会意点头,拉开口袋看了一眼,里面碗筷有两幅,饭盒只有一个。 司宁宁见状,把饭盒递过去,“打包一份汤粉,再要十五个肉包子,麻烦同志帮我用油纸包起来。” 男的饭量大,加上霍朗昨晚就没吃东西,这会儿赵宏兵又来了,这么早,估摸赵宏兵急着赶过来也没吃早饭,想着,司宁宁补充到:“馒头也来十个。” 馒头和包子都是细粮,包子带肉馅儿,那就属于细粮中的金贵粮,赵宏兵未必肯吃,买点馒头能多个准备。 司宁宁飞快算了一笔账,摸出粮票和钱低了过去,柜台青年接过钱算了好一会儿确认没问题才转身透过厨房取餐口跟里面的报了菜名。 趁着打包的功夫,司宁宁借用了国营饭店的厕所,进厕所到手插上门,司宁宁进空间一通翻找装了几个苹果放着,再出空间去柜台那边拿到打包好的东西,司宁宁道了声谢,领着大包小包往外走。 见街上没人,司宁宁不动声色取出装苹果的口袋,一起拎着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医院里赵宏兵已经跟霍朗透露了昨天谈判的内容,见这司宁宁从外边回来,赵宏兵又跟司宁宁提了一遍。 在这年代二十块钱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这二十块钱还不包括医疗费在内,算是很阔绰很有诚意了。 可有些事情过于恶劣,不是说把事情办完以后,踏踏实实道个歉就可以被原谅了。 司宁宁垂下眼眸沉默半晌,才轻轻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可能还要麻烦队长多跑几趟了,队长还没吃饭?我买了包子和馒头,一起吃。” 包裹放在床头柜上,汤粉单独放一处,预备一会儿莫北醒了吃。 司宁宁解了包裹上的细绳,里面包子馒头还有热气腾腾地冒着热气。 “哈哈,我就不吃了,我在家里吃了来的。”赵宏兵看了一眼白净的包子馒头,不为所动。 停顿了一下,赵宏兵看向司宁宁,犹豫颇有些难以启齿的问,“司知青,大队长跟我说了经过,你……你没什么大事?” 刚拿起包子霍朗动作顿住,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司宁宁摆摆手,示意霍朗不要在意。 赵宏兵态度小心翼翼的,司宁宁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顾虑。 而且通过刚才赵宏兵提起昨晚谈判的说辞,司宁宁也间接了解到了赵宏兵的想法。 赵宏兵的想法和最开始霍朗的想法一样,都打算以闹事打人的由头处理这件事,并且赵宏兵有明显想把司宁宁从这件事中摘出来的意思。 司宁宁知道他们都在为她和她的名声考虑,但她已经做出决定,并且也做好了对抗谬论的准备。 “受了点伤,别的没什么大事。”司宁宁坦然撩起衣袖,赵宏兵看过后,她将衣袖放下,继续道:“队长,虽然我没什么大事,但这件事我依旧会追究到底。” 赵宏兵眉心不赞同皱起,司宁宁丝毫不恐慌畏惧,看了一眼霍朗,霍朗神情严肃冲她点头,司宁宁知道霍朗已经被她说服,说了支持她就一定会支持她。 第245章 怕吗? 司宁宁脸上露出些许从容笑意,淡定解释道:“斩草要除根,如果事情就这么了了,这回没成功,难保等风声过去,吴勇那群人会不会再来第二回,第三回?而且队长你可能不知道,昨晚根据吴勇他们对话中透露,除了我以外,他们已经成功欺负了好几个姑娘。” “现在他在我这里碰了硬钉子,假使以后他不敢再来找我,我是安全了,那其他乡里的姑娘呢?吴勇会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段去强迫他们?” 赵宏兵神色由不赞同转变为震惊,又由震惊演变成漆黑,速度之快可谓是精彩绝伦。 “这件事还牵扯了别人?”赵宏兵握紧拳头,不可思议地继续道:“还好几个?!” 司宁宁点头,“所以队长,这件事必须站在大家的角度慎重处理,不能因为一个女同胞而让更多的女同胞卷入其中。” 哪怕这个女同胞是她自身。 司宁宁是铁了心要弄吴勇,而她这份坚持落在赵宏兵眼里,就是典型的舍小我顾全大局的模范例子。 前后也才短短几分钟而已,赵宏兵心情几次转变,彻底被司宁宁果决坚定给震撼到了。 瞅着赵宏兵一脸震惊钦佩地望着司宁宁,霍朗就知道此时赵宏兵的想法,霍朗咬了一口馒头,叹道:“叔,听她的。” “阿朗,怎么连你也……”赵宏兵回头,话还没说完呢,看见霍朗脸上无奈的笑容,赵宏兵忽然怔住,可瞬间之中,赵宏兵好像明白了什么。 沉默叹了口气,赵宏兵黑脸板起,正色道:“既然你们已经做出决定,那就按照你们的想法来,要是有什么需要生产队或者大队配合的地方,只管说,大队长那边到时候我过去说。” 司宁宁点点头,淡笑道:“这事不急,队长先吃点东西。” 说着话,就拿了个白面馒头塞进赵宏兵手里。 赵宏兵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这会儿手里捧着白面馒头,对比下来那手黑得就跟碳一样。 深知白面是细粮,赵宏兵想推脱,可仔细一看馒头上面已经被他捏出淡淡的黑手印,想着还回去也不知道知青同志会不会嫌弃,默了默最后还是没再继续拉扯,打算事后再找机会粮票补贴给司宁宁。 精细粮和粗粮就是不一样,馒头吃进嘴里不光嚼起来软绵不辣嗓子,还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赵宏兵咬了两口就舍不得吃,拿过床头柜上的空油纸把那半个馒头仔仔细细包起来放进了口袋。 期间司宁宁转头看来,赵宏兵黑脸咧开笑得憨厚,“呵呵,我早上真吃了来的,这会儿也不怎么饿,先收起来,回头等饿了再吃。” 司宁宁心里微微叹息,看破不说破,“行的叔,我买得多,不够还有。这儿还有水,茶缸子……” 想起茶缸子不够,司宁宁从布口袋里拿出霍朗从单家借过来的碗,“茶缸子不够,叔要是渴了就用碗先顶着用,水不值当什么,后面大食堂随时都能打。” 赵宏兵连忙点头“唉”了几声。 平时在生产队赵宏兵指挥人干农活,那是相当的神气,毕竟是老农民出生,大半辈子跟土地打交道走过来的,所以不存在什么虚不虚的问题。 可现在进了县里,尤其是医院这种文化分子多的地方,赵宏兵的局促和不得劲儿就逐步显现出来了,尤其是穿着白褂的医生护士进来查看莫北情况的时候,赵宏兵坐在一角直抓脑袋,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怎么放才好。 莫北的情况好也不好,好是因为身体素质不错,恢复的还算快,不好则是因为头上的伤浮肿厉害,这会天气温度也没下去,捂了一晚上有点发炎的征兆,莫北也因此陷入了低烧。 护士拆绷带重新清理了渗出来的血迹,又换了更轻薄的纱布重新包扎,因为莫北一直没醒,怕没进食影响身体各项机能运转,医生过来重新开了单子,生理盐水和葡萄糖药剂点滴轮着打。 等护士扎好针,医生格外慎重嘱咐司宁宁一行人,等莫北醒来一定要注意忌口等等,确保司宁宁等人都记住了,一行医护人员才离去。 “司知青,阿朗,这莫知青真没有大事?”医护人员一走,赵宏兵就站起身来问。 虽然医生说问题不大,可看那阵势,赵宏兵怎么都觉得不像是问题不大的样子,要真没事,人怎么到现在还没醒? 赵宏兵心里不踏实。 “医生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司宁宁笃定道,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心。 霍朗知道司宁宁心理压力大,就没当着她面说这些,跟赵宏兵一起去了外面说话。 屋里司宁宁坐在床边,望着莫北缠着纱布的脑袋,轻声说道:“拜托了莫北,快点醒过来。” 然而除了窗户门口传来的外界声音以外,病房内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司宁宁弯月眉渐渐凝起,想着坐以待毙容易胡思乱想,她用军用水壶里的热水掺着搪瓷缸子里的凉水冲了一小杯葡萄糖粉剂,用小勺子一点点舀着给莫北润唇。 在发觉莫北有吞咽的意识后,司宁宁意识到这是好兆头,喂水时不觉愈发上心。 霍朗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司宁宁全神贯注拿着小勺子贴心喂水的画面。 霍朗弯弓眉一闪而过的轻蹙,迈开腿走到床边道:“我跟队长说,让他物色一位男知青过来照顾,他现在这个情况至少还需要在医院待几天,你是女孩子,擦洗身体方面不好插手。” 司宁宁喂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点头道:“好。” 霍朗说得很对。 司宁宁可以附带照顾,跑跑腿买个饭什么的,擦洗身体这方面她确实不好插手。 霍朗默了默,继续道:“你现在的情况也不方便回去,队长意见跟我统一,都打算安排你在县里先住几天,等脖子和手腕上的伤好了,再回去。” 司宁宁眉尾微扬,她刚才还因为怎么过来照看莫北的事担心,毕竟莫北帮她挨了这么重的一下,即使有别人过来照顾,她作为受莫北帮助的事主之一,不好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拿?队长回去一并捎过来。” 司宁宁摇摇头,“就户籍页,我把户籍页放在箱子里了,队长把箱子捎过来就行,里面衣服也都齐全着。” 霍朗“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司宁宁跟着站起身,“如果我留在县里,公社那边处理事情怎么办?” 她的身上的伤痕对外人来说容易被诟病,可在公社干部和公安部门跟前,就是证据,总不能等她印子伤痕都好了再出面? 那时候再站出去,说话就没有份量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等中午男知青过来替了照看的缺,我们直接就往公社那边去,小单和车就等下楼下。”霍朗下颚冲窗户抬了抬,示意司宁宁随时往下看,“队长带过来的消息说今天一早,大队长就会联合周岗那边的两位队长一起把吴勇他们送到公社,再一个公安同志过去也需要时间,我们过去完全赶得及……等配合公安说出事情经过,我们接着就能回县里来。” 霍朗思考过,能内部小范围把事情解决最好,其他的只需要做好保密工作,消息泄露不出去,司宁宁就少一份被伤害的可能。 司宁宁听霍朗的说辞,就知道他和赵宏兵站在她的角度已经尽最大权限把事情安排妥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等到中午男知青过来,然后就是她上场的时候了。 司宁宁深呼出一口气,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这件事只可成功不了失败,同时面前冲霍朗感激笑道:“谢谢你,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顾及要折腾很久。” 霍朗沉默了一下,诚恳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半晌又正色问司宁宁,“怕吗?” 司宁宁摇头,故作轻松俏皮地眨了眨鹿眸,“不怕,而且我已经做好舌战群儒的准备了。” 果敢的傻姑娘。 心里叹了声司宁宁坚毅乐观,霍朗道:“你抽空在休息一下,我出去跟队长说几句话,顺便安排小单送他回去。” 返程再带上知青,也能省下不少时间。 “嗯。”司宁宁点点头。 病房们“啪嗒”一声又合上后,司宁宁呼出一口气,两手在脸上拍了拍。 人分好坏,干部自然也有干实事的和不干事的。 司宁宁有预感这件事不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为了以防万一,她也得准备准备说辞才行…… 被选过来照顾的莫北的是宋书瀚,路上坐车过来,赵宏兵简单跟宋书瀚概括了一下事情经过,当然,这个事情经过是他们统一认可的经过,事件之中并未提起过司宁宁。 司宁宁和莫北都没回生产队,现在有了莫北的消息,却没有关于司宁宁的,宋书瀚不由多问了两句:“队长,那司知青呢?” 宋书瀚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哈啊,司知青啊,司知青本来被安排过来照顾莫知青的,可女同志照顾男同志不是不方便吗?现在你来了,我就给司知青安排了别的任务。”赵宏兵打哈哈道。 宋书瀚眼镜下方眉头微微下压,耐住性子继续问:“不知道是什么任务?” 似乎觉得这么问有些不妥,宋书瀚展颜腼腆笑了笑,挠挠后脑勺补充道:“这事事发突然,女知青同志们那边都很担心,所以我就想着多了解几句,回头回去了也好跟女同志们说。” 赵宏兵明白宋书瀚的意思,可这事也确实不好向外透露太多、 赵宏兵故作没什么要紧事的模样,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咱们生产队里扫盲班马上要开堂了吗?司知青听说县里院士手里有不少书,司知青心里惦记教材的事,就想着趁这几天在县里磨一磨,看看能不能求来两本书。” 赵宏兵说着,又哈哈笑了两声,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宋知青,这司知青可是个好同志啊!你们应该向她学习!” “队长说的是。”宋书瀚笑笑点头,心里略微松了松。 如果赵宏兵说是他安排司宁宁过去求那什么院士,宋书瀚还会不信。 可赵宏兵说是司宁宁主动想试试,结合司宁宁性格,宋书瀚从心底认为这事应该做不了假。 为什么呢? 大抵是因为…… 司宁宁在所有人心里就是善良、全面且主动的姑娘。 而赵宏兵说的话,刚好符合司宁宁的行事风格。 宋书瀚拎着藤箱行李到医院时,为了不让更多人发现端倪,霍朗借口司宁宁不在医院,主动接待的宋书瀚,并从宋书瀚那里拿到了司宁宁的行李。 有之前赵宏兵的解释在,宋书瀚以为这会儿司宁宁在那什么院士身边,可看见过来拿走司宁宁藤箱的人是霍朗时,宋书瀚心里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 偏在一旁的赵宏兵神色又很是淡然,这让宋书瀚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矛盾之中。 霍朗拿到司宁宁的行李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在病房门口将之前罗大庆给的钱,连着这两天医院的开销单子一起拿出来交给了宋书瀚: “这些是大队长给的医疗费用,总计四块五,现在还剩两块八,支出部分单子上都有记录,现在钱交到你手里,之后再又开支出部分,也需要医院开单子拿回去。” 回头这些都要拿回去给罗大庆看的,一方面是大队那边需要知道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另一方面,周岗大队赔付医疗费用后续都要按照医院开的单子来。 医院的开销基本就是住院和打针,所以单子只有几张。 宋书瀚一张一张快速看过,确定没问题就点了点头,“行的。” 忙完交接,霍朗冲赵宏兵道:“那叔,我先过去招待所办理入住,一会儿去公社,再让小单顺路过来接你。” “唉,唉,要得,我再嘱咐几句就下楼去了,你们过来的时候往大院门口看,我就在那块儿。”赵宏兵忙道。 霍朗点点头,提着箱子走了。 第246章 和她无关 在霍朗刚拐下楼梯的瞬间,司宁宁从一楼门诊室那边窜了出来,“东西拿到了?!” “嗯。”霍朗点点头,拎着箱子的手微微抬起让司宁宁看,半晌又问:“你跑门诊室去做什么?” “你又不让我跟宋书瀚他们接触,我去的地方也没事干,就转悠去了门诊室,帮着医生护士整理器具。” “护士和医生让你碰那些东西?” 司宁宁蹭蹭鼻尖,和霍朗并肩缓步往外走,“门诊医生起先也是不让的,后来护士帮忙说话,就同意了。” 护士帮忙说话? 霍朗好奇了,“护士为什么帮你?” “你猜!” 这从哪里猜起? 知道霍朗猜不到,司宁宁故作玄虚逗弄了一会儿霍朗,才开口如实说来:“之前护士帮我清理伤口,我说我学过,可以自己来。那护士就在旁边看着,估计是看我动作熟练,所以信以为真?” 霍朗没留意“学过”两个字,反是把“动作熟练”几个字听进了耳里,弯弓眉登时下压,严肃问道:“你以前经常受伤吗?” “没有,你想什么呢?!就清理伤口涂点碘伏的事儿,也没什么难度。”司宁宁没好气睨了霍朗一眼,“我那些借口都是打发护士故意说的,要不然她们总是问起伤口怎么来的,我不好回答。” 霍朗闻言颔首,理解司宁宁的做法。 “我们现在做什么去?直接去公社吗?” “不,先去招待所。” “好。” 与此同时,楼上赵宏兵刚跟宋书瀚交代完,拿着两个搪瓷缸子去大食堂打水,打算打完水回来就走。 赵宏兵前脚刚出病房,宋书瀚安置洗漱用品之类的行李后,凑近莫北查看了一下情况,原以为问题不大,今明天应该就能回去,可看莫北面色,宋书瀚就知道自己想的有些简单。 周岗大队距离吉岭大队少说有六七里的路程,吴勇那群人专程过来看电影凑热闹,有点不现实,可如果是过来滋事的,又怎么会跟莫北队上? 宋书瀚细长眉微微皱起,心里怀疑起吴勇突然过来挑事的动机。 病房门一直关着,窗户也是半掩,空气流通缓慢,屋里也有些闷得慌。 宋书瀚环顾一圈,打开病房的门用椅子抵着,转身凑近窗边,想将窗户推得再大一点,“那个是……” 宋书瀚推了一把眼镜,两手撑在窗沿眯着眼睛往医院大院门口看。 大院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苏联老式小卡,提着藤箱的男人率先拉开车子后排车门,躬身将藤箱送进去安放好后,退出位置让身侧身材纤瘦却穿着肥大老土褂子的女孩上车。 而在那女孩侧身绕过男人上车的瞬间,宋书瀚看清了她的脸。 “她不是在……” 话没继续说下去,留意到霍朗开关车门时的细致关怀,宋书瀚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病床上躺着的人。 有一瞬间,宋书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优秀的人无关男女,永远都是最吸引人的存在。 而司宁宁和莫北,恰巧又都是优秀之中的佼佼者。 宋书瀚一直以为,以莫北的条件,只要有人辅佐创造机会,那朵嵌于崖顶之上的皎皎白花被摘下,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是…… 却不料,已经有人捷足走在了前面。 …… 为了避免遇到“流窜犯”,70年代的招待所登记入住还是很严谨的,这也是为什么这年代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要大队、生产队或者是工作单位开介绍信的主要原因。 司宁宁手里拿着户籍页和赵宏兵一起带过来罗大庆开的介绍信,办理入住的过程还算顺利。 招待所的价格也还好,单住一晚一角钱,如果需要提供热水,就额外单收五分,司宁宁选了后者付了两天的钱。 拿着招待所开的票据,司宁宁借口上二楼把行李放房间,实则是收进空间,再从楼上下来时,直接跟霍朗一起回医院接赵宏兵,三人坐车往公社去。 而他们前脚刚走不久,一直陷入昏睡的莫北就醒了过来。 彼时宋书瀚正依在相邻的床铺床头看书,察觉到莫北胳膊抽动了一下,他转过头查看,就见莫北惨白的脸上一双星眸微微眯开,人竟是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莫北!”宋书瀚赶忙放下书凑了过去,“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莫北眼睛眯了眯,缓缓的又重新闭上,人看起来还有点没缓过来。 “护……” 后知后觉意识到问莫北也问不出什么,宋书瀚起身就要去喊护士,然而嘴巴张开,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来,手腕就被拉住了。 “我不要紧……”床上莫北脸色苍白,眼睛还闭着没睁开,“司宁宁怎么样?” “……”宋书瀚镜片下细长眉微微皱起,垂下脑袋犹疑了一下,道:“我先去找医生过来给你检查,其他的事等一会儿再说。” 莫北还想再说,然而因为失血过多,期间这么长的时间又一直没进食,他手上没劲儿,因此就没拉住宋书瀚。 宋书瀚出门找来医生护士,医生看了一下莫北的情况,又问了莫北一些问题,例如身上有没有哪里还痛,胳膊能不能使上劲,右眼能不能看见东西等等。 得到一系列确切回复后,医生宣告莫北身上不存在其他问题,跟宋书瀚沟通了一下,就给莫北安排换上了新的药剂吊瓶。 期间医生跟宋书瀚透露,如果想出院,等伤者体质机能缓缓,就可以做准备,出院不会对伤者造成负面影响,但如果条件允许,能多住两天还是多住两天的好。 宋书瀚点头示意明白,送走医生后转身回到病房。 扶莫北坐起,宋书瀚往莫北身后垫了个枕头,“渴吗?有水?” 莫北轻点了下头,宋书瀚拿着搪瓷缸子扶着他喝水,“你这一觉睡得真够久的,饿了?我这就去大食堂给你热饭。” 莫北喝够了水,推开宋书瀚的手,先是点点头后面又摇摇头,“司宁宁她……” “她很好。” 知道有些事不问清楚,莫北一颗心就始终放不下来,宋书瀚干脆暂时打消去大食堂热饭的念头,放下搪瓷缸子后拿了个苹果坐在一旁凳子上削了起来,预备给莫北先垫点儿。 宋书瀚=率先开口问道:“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莫北哑然。 宋书瀚也不着急,一边低头利索削着苹果皮,一边从自己的角度分析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不说我也知道。” “队长说你的头是吴勇打破的,但你跟吴勇没有过节。” “我们之中,唯一跟吴勇有过小摩擦的就是司宁宁,你又那么担心司宁宁,从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问司宁宁怎么样。” 宋书瀚削好苹果,“哒”的一下把刀扣在床头柜上,伸手将苹果递到了莫北跟前,神色笃定:“吴勇是来找司宁宁的,你这伤是替司宁宁挨的。” 莫北微微垂下脑袋,没有说话,更没有接过递到跟前的苹果。 “我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但就事论事,司宁宁是个姑娘,她遇到危险,我们身为男同志应该搭把手,但是莫北。”宋书瀚轻叹了口气,重新拿起小刀慢慢将苹果切成小块装进空的搪瓷缸子里,继续说道:“这是出于她是女同志,而我们是男人的角度,你明白吗?” 看似正常的说法,其实并不正常。 明明之前还帮忙撮合他和司宁宁,才过去多久? 突然就转了话风,明里暗里告诉他,不要带入其他情感。 是在他昏迷这段时间,知道了什么吗? 莫北抬起头望着宋书瀚,菱唇泛白轻轻掀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有些事明知道没有结果,就不应该继续下去。” 宋书瀚不相信司宁宁和霍朗之间的关系,莫北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知道,就更应该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及时止损,免得伤到自己。 莫北不自觉收紧双手攥住病床床单,星眸闪烁缓缓垂下,苍白的脸上一同向下垂下的长睫尤其乌黑,像厚重的帘子一样连带眼底情绪一同掩盖。 “你今天说话很奇怪,我都有点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面对莫北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举措,宋书瀚有一瞬间的沉默。 宋书瀚其实很理解莫北的心情。 摸不着的月亮,是看不厌的。 喜欢上的人,又岂会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可是,得不到回应,多么遗憾啊…… 宋书瀚把莫北当朋友,当兄弟。 好兄弟有相中的姑娘,创造机会也好,撮合也好,宋书瀚从心底愿意帮忙使劲。 可一旦知道前面是不可横跨的断崖,宋书瀚就不会纵容莫北继续下去。 “没有人比你更能明白我在说什么,莫北,你很优秀,处处都优秀。你家里能给你寄来那些书,足以说明你的家境也不差,只要你一句话,你完全可以返城离开这里。” “莫北,我不希望你受伤,以你的条件任何你喜欢的类型的姑娘都可以找到,并不是非得司宁宁不可……” “够了。”莫北出声打断宋书瀚。 原本想装傻蒙混过去,可宋书瀚一点情面不留,直白地将他的招数戳破。 清楚无法继续再回避这个问题,莫北索性直面面对,“她没你说的那么平庸不堪,也不是谁都可以替代存在。” 是,宋书瀚说得很中肯,按照家世和个人条件,莫北的选择很多。 可对莫北而言,月光遍地都是,月亮只有一个。 固执也好,执迷不悟也罢,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也没有什么伤害不伤害的,她可以不回应我,也可以喜欢别人,我喜欢她、中意她,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她无关。” 虽然偶尔会有点不甘心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可莫北依旧固执又坦然地说道:“一辈子能遇见一个,能怦然心动一回,我已经觉得足够幸运了。” 就好像从小陪伴身侧长大的鸽子,有一天忽然离去,他或许会难过,会伤心,会在心里偷偷念叨那是只无情的坏鸽子,可是心底还是会希望鸽子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书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希望在这件事上,你不要过多插手。”莫北嗓音绵哑道。 宋书瀚沉默了,良久之后问:“我能问一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你这么执……沉迷的吗?” “喜欢有很多种,但欣赏和喜欢不同,真正的喜欢往往不需要理由。”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莫北脑海里却闪过某天清晨他被蛛丝罩了满脸,那姑娘误以为他不舒服,偏过头来关切地询问他“怎么了”的画面。 心动可能就在某个瞬间。 说是不需要理由,可如果真的需要给出一个答复的话,其实还是有迹可循的。 “欣赏和喜欢不同……” 宋书瀚默默重复了一遍莫北的话,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莫北的内心,但从这句话中,宋书瀚确确实实察觉出一丝丝的区别。 比如曾经他以为自己喜欢司宁宁,可现在看来,应该更多的是欣赏。 因为真正的喜欢会让人产生占有欲,绝非莫北那一句“我喜欢她与她无关,她可以不回应”可以概括的。 见过花开就好,不必计较花落谁家,那些都是屁话。 真正见证过花开的人,又岂会甘心看着花落别家? 莫北选的路注定从头坎坷到尾,可话已至此,已经劝无可劝。 “我知道了。” 宋书瀚轻叹一声,拿上饭盒出了病房。 病房倏忽安静下来,莫北长睫颤动,星眸闪烁转头看向窗外。 “司宁宁……” 窗口明亮光晕散落莫北一身,他俊朗苍白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然而除了一身一意孤行的固执以外,在他脸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医院这边告一段落,另一边,军绿小卡缓缓驶进公社院内,车上的人先后推门下来,罗大庆和李德坤听着动静刚才就出来等着,现在见着人,李德坤连忙招手。 第247章 不检点 司宁宁三人连忙小跑过去,李德坤有意说点什么却被罗大庆抢了先,“公社主任早上给县里去了电话,县里专门派了调解员过来了解事情经过,人刚到,现在就在里面等着呢。” “司知青,你把握好机会,一会儿如实跟调解员说就行。” 司宁宁点点头,嘴上应了声“好”,心里却有些疑惑。 这事不是小事,没派公安过来?只派了个调解员? 而且有什么可调解的?她的目的可不是调解。 疑惑归疑惑,考虑到对方是了解事情经过的,说不定后面还有会其他动作,司宁宁打算先看看再说。 司宁宁跟在李德坤和罗大庆身后进了公社平时开会屋,霍朗和赵宏兵原本也想跟着进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住了,给出的说辞是:事情关于女同志的名誉问题,不方便让更多人知道。 看那两个人的穿衣打扮还有说话方式,不像是公社的人,应该也是从县里来的。 县里来的人讲究多,霍朗怕司宁宁招架不住会吃亏,心里动了亮出身份的念头,司宁宁看出他的想法,冲他摇头笑了笑,“就在外面等我,如果有问题,我喊你。” 这件事情比较特殊,靠关系解决也只能暂缓眼前,并不能解决问题,司宁宁想要自己争取解决。 霍朗清楚司宁宁的性格,便不再多说,轻点了一下头,道:“我就在门口坐着。” 司宁宁颔首,进屋后,门口站岗的两个人顺势将门带上。 赵宏兵心里没谱,束手束脚搓了一把寸头问霍l县里干部来头大,司知青一个女同志能行吗?吓坏了咋整?要不说说情,我们也进去?” 以司宁宁的性格被吓坏倒不至于,但她一个人跟县里人对持的话,霍朗确实有点担心。 霍朗在门口台阶上坐下,听见赵宏兵的话,不由严肃凝起眉头,“先等等看。主任和大队长都在,应该出不了事。” 司宁宁有主见,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既然让他等,那他就等。 免得贸然插手,给她添乱。 赵宏兵被霍朗的淡定感染,一同在台阶上坐着,安安静静地等待起来。 而与此同时,此时屋里司宁宁等人也一一落座。 平时来公社开会的都是下面大队的队长,人数较多,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有地方坐,屋里配了许多把椅子,桌子也是由两张四方大桌凭起的一张大长桌。 此时县里来的调解员坐在长桌的一段,李德坤、罗大庆还周岗大队的大队长胡强坐在桌子左手边,而司宁宁则是面冲门口窗户方向,坐在调解员的右手边。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胡秋生,是县里安排过来的调解员,这次过来的主要任务就是了解事情经过和做笔录。” 胡秋生年纪不大,看着二十五六岁上下,身上内里穿着白衬衫,外面是板正的藏蓝中山装,胸前口袋还别着一支钢笔。 说话的功夫,胡秋生已经将钢笔从口袋上取下,手压着跟前的本子,脑微头看向司宁宁,摆出一副随时等待司宁宁开口,他着手记录的架势。 “我叫司宁宁,是京市来的知青。”司宁宁起身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胡秋生点头之后,她才重新坐下。 胡秋生询问了司宁宁的年龄,以及名字是哪几个字,确定之后将司宁宁的个人信息和所属公社、大队记录下来,胡秋生直接进入正题,“可以开始了。” 司宁宁点点头,斟酌了一下,从最开始的根本原因开始说起,“我和吴勇都是知青,之前一起被分到吉岭大队第三生产队,刚分到一起大家相处都挺好,后面因为……” 司宁宁说的吴勇被调走的那件事,罗大庆还在旁边补充了几句。 后面再说完昨晚被吴勇绑走的经过,司宁宁将衣袖撩起,又想衣服高领微微下折,露出在这起事故时留下的伤痕。 胡秋生看过伤痕后,司宁宁淡定将领口和衣袖抚平恢复原状,“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不知道县里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如果需要深入调查,或者当面对质,我都可以配合。” 胡强在对面听完全过程,了解到了吴勇调往他们大队的根本原因,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公社在这方面一点也不公平,知道吴勇是个孬货,别的大队都不要,凭啥往他们大队上塞?害他大出血一回,吃了这么大的亏。 又加上现在看见司宁宁过于水灵的样貌,胡强总觉得这事儿前后不一定全是吴勇的问题,没准也有司宁宁的问题。 赶在胡秋生说话之前,胡强举了举手,申请说话。 胡秋生记录完信息,以为胡秋生有什么信息要补充,就点了头。 胡强撑桌站起,身体微微前倾,故意作出压迫的姿态盯着司宁宁:“这些真的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吗?还是说,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司宁宁弯月眉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目光落在胡强身上,冷静询问胡强身份:“请问您是?” 司宁宁心里其实有猜测,对方会和李德坤、罗大庆坐在一起,应该就是吴勇所属大队的大队长。 而胡强接下来的话,正好落实了司宁宁的猜测,“我叫胡强,周岗大队的大队长,吴勇是我们大队下面的知青。” “如果这件事真的像知青同志说的,该承担的责任我们大队绝不会推脱,但是我也有几个问题很疑惑,希望知青同志可以解答?” 胡强说着转头看向胡秋生,胡秋生点头允许过后他才看向司宁宁,而司宁宁则是疏离点头,“请说。” “按照知青同志说的,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一些口角而延伸出来的,可我想问一下知青同志,你觉得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者听起来合理吗?”胡强问道。 司宁宁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合理吗?” “不合理。”胡强搓了一把胡茬,继续道:“毕竟谁因为那么小的事情记恨那么久,还把事情那么大。” 如果有,那除非是三岁小孩,再不就是傻子,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谁会那么做? 遭受质疑,司宁宁非但不生气,反而“哼”的一声轻轻笑出声,“我认为这个问题,吴勇同志应该比我更有资格回答,也能回答得更加全面。”caso 胡强心里本来就有点不得劲儿,现在一拳打在棉花上,加上司宁宁那声哼笑落在他耳里很有鄙视讥讽的韵味,一时之间不觉有些气急,“你……!知青同志,希望你能正视——” 司宁宁察觉胡强不像是什么好人,自然不会给他开口跳脚的机会,在胡强颠倒风向之前,司宁宁冷声质问道:“这件事不是小事,传出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胡队长会发出质疑的声音我可以理解,但也希望胡队长能好好想想,难道我会以自身名誉开玩笑吗?” “还是说,胡队长认为是我逼着吴勇带人来捆我,是我逼着吴勇动手打人?我们队上的莫知青,现在人可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胡强一阵语塞,却还是强硬辩解道:“现在说的事情和打人事件是两码事,至于你有没有逼着别人来捆你,这话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说着话,胡强轻哼了一声,盯着司宁宁的脸忽然别有深意来了一句:“女同志长得水灵不是错,可如果作风不检点,勾引男同志犯错,那就是大错的错!” 司宁宁闻言脸色骤然一冷。 坐在桌子一端的胡秋生也皱了皱眉头。 而坐在胡强身侧的罗大庆和李德坤,更是不约而同地都推了胡强一把,“胡强同志,你……” 然而他们质问指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桌子对面的司宁宁忽然起身,“啪”的一声一记巴掌拍在桌上。 那股力道之下,桌子都跟着颤了三颤,胡秋生手里钢笔尖儿压在本子上,被迫划拉出一条斜线。 “胡队长,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身份,考虑清楚说这些话的后果!”司宁宁冷声喝道,质问的话语连珠炮的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冒,“你身为几个生产队的直系大队长,手底下管辖几百上千人,这些话是你嘴里该吐出来的话吗?” “乡里的姑娘也好,城里的姑娘也好,她们吃了亏,可是因为各自顾虑不敢站出来说,没事!我来说,我来当这个众矢之的!站出来直面问题,解决问题,你可非但不反思女性受害者的苦,还要把原本施暴者该承担的错误,反向扣在女同志身上!” “是觉得以前没人敢站出来说,现在有一个敢冒头了,吓唬吓唬就能了事了吗?肆无忌惮了吗?”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还敢质问我!施压?质疑?你施的哪门子的压?质的哪门子的疑?你不配合解决恶,就是在帮恶的人!” 司宁宁每说一句话,手就会在桌上拍一记巴掌,她言语犀利字字珠玑,一时之间整间屋子都是她的声音和拍桌子的“邦邦”响声。 对面胡强被她喷的跟鹌鹑一样,由一开始撑桌站着,到现在身体后仰缩在椅子上,讷讷地别说说出一句话,简直被司宁宁要吃人一样的磅礴气势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别说胡强,一旁的罗大庆、李德坤,还有县里来的调解员胡秋生都有些懵。 在他们眼里,胡强这踢的可不是什么铁板,这是座铁山啊! “我们读过书,从城市上来,不敢说是国家的栋梁,可也确确实实是背负使命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做贡献,这是我们的职责!而国家让我们来到这里接受在座各位的安排指示,也是出于对各位的信任!” 说完扎心的话,司宁宁又打起了感情牌,“国家信任在座的各位,我们作为人民,同样也相信各位!所以我希望,有事情就好好解决事情,不要搞什么男女对立,歧视女同志!伟大的精神领袖曾经说过,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屋里寂静一瞬,胡秋生忽然看向胡强,问道:“胡队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没有了。”胡强尴尬说道,头摇得像拨浪鼓。 有也不敢说了,因为他压根就说不过司宁宁。 而且司宁宁说问题摆格局,事事都往大的层次面说,他还哪敢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不就成了公然起义么? 胡秋生点点头,埋头在本子上写了长达一分钟的文字,半晌抬头正色问司宁宁,“那么知青同志,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什么诉求,或者说有什么更期待的处理方式吗?” “我以自身经历控诉周岗大队的知青吴勇同志涉嫌流氓罪,希望县里能给出合理解释和处罚。” 司宁宁原本还想说,并希望县里派人秘密走访,找到那些已经遭遇不幸的姑娘们,给予相应的补偿。 可一想这个年代毕竟保守,万一不慎走漏风声,那以后那些姑娘的一辈子就都要生活在别人的口舌之下。 为了避免弄巧成拙,引起更多的悲剧发生,司宁宁转圜了口吻:“如果可以,希望县里那边能正视这个问题,最好能杜绝以后类似事情的发生。” 胡秋生点点头,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几笔,最后“啪”的一下合上本子,将钢笔别回胸口口袋,“这些建议我会原封不动的像上面汇报,另外这件事不是小事,县里那边也需要进一步开会合计,所以结果不会出的那么快,大概需要等待三到五天。” “行的,调解员同志。”李德坤率先起身接话,“那等消息这几天,人先扣在公社这边?” 司宁宁自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识趣地没有说话。 “可以的。”胡秋生点头,随即拿起本子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唉唉,好。” 送走胡秋生,李德坤招手把罗大庆、胡强还有赵宏兵都招到了会议室,三人就着这事开起了小会,而门外,司宁宁坐在门外台阶上目送胡秋生骑着自行车离去,嘴里忍不住咕哝起来: “这调解员是从县里骑自行车过来的?那不得骑一个多钟头?” 第248章 撤职 “这还是算体面的,也不是所有在部门工作的人都有自行车可骑。”霍朗淡淡解释道,“赶上那些没有自行车的,走几个钟头也得走过来。” 司宁宁闻言侧头,“那你这种给配了小汽车的,职位是不是很高,很厉害?” “那倒没有。”霍朗默了默,淡淡道:“我就是个跑腿的。” 哪个跑腿的会给配司机小汽车? 把她当傻子不成? 索性司宁宁知道霍朗一贯过分谦虚的性格,甩了他一记白眼后,没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哼哼……”霍朗见她神态表情灵动,不觉笑意哑然,随即又问起刚才屋里发生的事,“刚才怎么回事?我看你突然站起来了。” 刚才屋里动静很大,霍朗不放心,他虽没进门,却没忍住贴在窗户边缘往里看了几眼。 说起这事,司宁宁就来气。 司宁宁瘪瘪嘴,无语地翻了一记白眼,“来的路上我就想过这事不会顺利,却没想到会是这种不顺利。” 司宁宁往屋里方向瞥了一眼,微微偏头往霍朗那边凑了凑,小声咕哝说了全过程。 霍朗就着司宁宁吐露的信息分析了一下,“这事不是小事,更不是光彩的事,一旦确认成立,按照吴勇前后累积做出的那些事,周岗大队长的位置难保了。” 事关仕途,当然会拼命地想把事情压下去,胡强会激进也不是不能理解。 想起刚才桌前胡强不尊重的话语神色,还有轻视的态度,司宁宁认真道:“能者居上,这个胡队长德不配位只考虑自己,如果真的腾出位置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事虽然出现了插曲,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要比想象中顺利很多的。 现在就只需要等县里那边回复了。 县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司宁宁思绪恍惚想了一下,很快被别的事情转移视线,她转头正色看霍朗,“你怎么知道我刚才站起来了?你看见了?” 霍朗老实点头。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卡壳,俏脸倏地一囧,“……那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那倒没有。”霍朗摇了摇头,补充道:“很有气势。” 司宁宁身上不光有气势,还伶牙俐齿的很,把屋里几个老油子都吓了一大跳。 那调解员之所以敲定事情跑路那么快,八成也有司宁宁这副嘴皮子功劳。 说又说不过,道理也讲不过,小姑娘说话又一套一套的,要还不跑路,等着被扣帽子吗? 想着,霍朗不觉莞尔一笑。 司宁宁睁圆眼抿动了一下唇瓣,忽然双手撑在嘟囔道:“我本来想着好好说,刚才确实有点被气到。” 不是不接受被质疑,而是那个胡队长的态度真的不端正,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对女性的轻视和不尊重。 司宁宁后面还有好些词没说,要不是胡强认怂认得快,司宁宁非给他喷得爹妈不认识了不可。 “事儿都过去大半了,别因为他们生气。”霍朗低声安慰道,“现在安安心心的等消息就好。” “嗯。”司宁宁点了点头。 目光看见不远处的小车,司宁宁忽然想起,从昨晚开始霍朗就一直陪着她。 “我一个人能行,你今天回家去,昨晚没回家,禾谷和早苗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事,队长家会帮忙看顾。”霍朗淡淡道,“一会儿我先把你送到县里,顺道去探探口风,看看这事上面打算怎么处理。” 司宁宁晃晃脑袋,有不同的见解,“你跟单满堂打声招呼就行,让他稍微等会儿,看看一会儿队长他们出来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要是没有,我坐他的车回县里就行,你不用过去。” “调解员说天才出消息,不用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家里两个孩子毕竟还小,让别人看顾,顶多也就吃饭的点儿过去看看,送点饭菜,都有自己的事儿要忙活也不能事事盯着。 不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事,两边都不好说。 司宁宁心里不踏实,怕因为她的事耽误了霍朗,回头又牵扯到更多的事。 霍朗见她实在坚持,就点了头,“好,那等送你上车,我就先回去看看,明天一早我再去县里找你。” “嗯!”司宁宁认真点头,“明天你到县里直接去医院,我应该在那儿。” 霍朗愣了一下,迟疑点头,“……好。” 司宁宁没发现霍朗眼底的异样神色,继续说道:“你明天要是去得早,就别花工夫做早饭买早饭了,我明天从招待所过去路过国营饭店时一道买过去。” “嗯……手里钱票够吗?不够我给你。” “不要你的钱票,我有。”司宁宁摇摇头。 单满堂是霍朗的人,她走霍朗关系才能坐车,这中间省了多少路?一两顿饭她还请不起了吗? 想着,司宁宁又问:“还吃今早的包子吗?” 县里国营饭店那个汤粉,司宁宁看着就挺不错的,可惜饭盒不够打包。 “馒头就行,馒头实诚,也顶饿。” “好!” “对了!我昨晚背了背篓来着,因为那事,背篓也没了……”司宁宁蹭蹭鼻尖,偷瞄霍朗一眼,暗示意思极强。 霍朗哑然一笑,颇有些纵容宠溺道:“回去给你编,一个两个三个,你要多少有多少。” “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没逼你!” “是。” 又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前后莫约半小时四十分钟的时间,身后屋门被打开,罗大庆、李德坤一行人从里走了出来。 “公社这边晚上没人,那主任,吴勇那几个我先带回大队看着?” “嗯,这两天县里要是有了消息,我再让人过去吉岭通知你们。” “哎哎,行。” 司宁宁和霍朗连忙起身,罗大庆转身去另一个屋提人,赵宏兵则是几步走到两人跟前,“我还以为你们走了。” “怕队长还有事要交代,所以就多等了会儿。”司宁宁道。 “也没什么要交代的,现在就是等县里那边回话。”赵宏兵点点头,带着司宁宁和霍朗往外走了几步,“哦,对,司知青。” 赵宏兵回头看司宁宁,提了一嘴之前跟宋书瀚说的说辞,“你回县里肯定还会跟宋知青打照面,到时候别说漏了。” “我知道了,队长。”司宁宁点点头。 当下也没别的事了,赵宏兵跟霍朗一起把司宁宁送上车。 霍朗低声跟司宁宁提了一嘴明天去县里的事,司宁宁点头后,他转去副驾驶窗户口,嘱咐单满堂明天一早早点过来借他。 单满堂连连点头,“霍朗同志,你放心,我明天保证一早就在桥那儿等你!” 送走司宁宁,赵宏兵和霍朗目睹车子消失在公社大院门口,两人同时轻舒一口气,“我们也回。” “嗯。” 出了公社大院,赵宏兵走着走着,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那会儿屋里的动静你听见了没?” “……”霍朗默了默,“听见了。” “我真没想到,这司知青不管是长相还是性子都跟水娃娃一样,嘴皮子怎么那么利索?”回想起司宁宁拍桌站起的模样,赵宏兵心里一阵唏嘘,半晌又叹道:“果然还是城里来的姑娘,读过书有见识,不像我们这乡下地里爬食的,见个级别大点的官,心里直打鼓,话都说不利索。” “对了阿朗啊,我记着你之前刚到h省这边,老家户籍也是从京市那边转过来的?这么说你跟司知青还是老乡咧!” 霍朗默了默,道:“可能算是老乡,我离家的时候年纪不大,对京市的记忆不多。” 霍朗原籍是在京市那边不错,但从小在京市待的时间并不多,童年时光更多是在东三省外家度过的。 “哦哦,这样!”赵宏兵连“哦”了几声,继续絮絮叨叨地跟霍朗说起别的,霍朗偶尔跟接一句两句。 公社那边,李德坤站在大院里看罗大庆牵着麻绳带走吴勇一行人,随后缓缓转身冲身后的人说道:“胡强同志,你跟我来一下。” 胡强冷汗层层,抹了一把额头弱弱应了声“是”。 另一边,司宁宁坐单满堂的车回到县里,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天色虽然还亮着,但想到医院那边有宋书瀚照看,司宁宁就暂时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拜别单满堂后,直接回了招待所。 招待所房间狭小,也就十来平的样子,除了一张单人床,再就是一张旧木桌,许是因为天气还没转凉的缘故,床上只铺着旧凉席,没有被子。 住房涉及隐私,平时不管住不住人,房门都是关着的,加之司宁宁这个房间位置有点不太好,窗户外面就是居民住房,屋檐把窗户挡了大半,不光采光差,空气也不能好好流通。 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司宁宁就觉得心里莫名堵得慌。 司宁宁下楼要了点热水,再上楼后反手插上房门,往窗边走了两步往外看,确定外面看不见屋里情景,她一晃身,直接进了空间。 才进空间就觉得空气清新,心里一阵松快。 司宁宁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率先进了别墅洗手间。 身上穿的褂子是罗大庆他媳妇的,司宁宁穿了一天一宿,中间还在床上睡了半宿,衣服边角压得皱巴巴的不说,不用仔细闻就能闻到汗味。 司宁宁早就忍不了了,之前是没时间没机会换,现在得了空闲,她真是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司宁宁找来干净衣服准备洗澡,才脱下衣服又注意到手腕和脖子上的伤痕。 脖子上倒还好,只是淤青而已,洗澡不影响什么。 可手腕不同,那里勒伤很深,加上司宁宁皮薄又是疤痕体质,哪怕已经过去一天一宿,那伤痕表面也才结了一层薄薄淡粉色的痂,而且勒痕两侧还有明显鼓起的浮肿迹象。 担心洗澡伤口会被泡发,到时候在造成脱皮留下疤痕,司宁宁只得打消洗澡的念头,单独洗了头,又放水细致地擦了两遍身体才算作罢。 末了一身清爽从洗手间出来,司宁宁肚子也有些饿了,这两天心里一直担心,虽然在国营饭店买了吃的,但一直都没什么心思吃,这会儿松懈下来,不光饿肚子,身体上的疲惫也在瞬间放大了数倍。 把脏衣服分类塞进洗衣机里洗着,司宁宁不是很想做饭,就翻出之前买的成品烤鸭,拆开包裹的塑料膜和锡纸,里面都还热着,香味也浓郁。 司宁宁直接上手揪了点鸭肉吃,这烤鸭是路边摊上买的,味道赶不上以前家里厨师精心烹饪,但穿越以来这么久,司宁宁在食物味道上的要求也没有那么刁钻了,吃起来倒也吃得挺香。 就是没有薄饼配菜什么,烤鸭油重,单吃腻得慌。 司宁宁吃了两口就停下了,出门在菜地里揪了两个水灵的生菜回来,摘去外层几片较大的菜叶,剩下的切掉菜梗,洗干净后用嫩菜叶夹着烤鸭吃。 吃一会儿歇一会儿,等肚子吃饱,差不多也干进去了半只烤鸭。 把剩下的烤鸭重新包起来,司宁宁困得厉害,也没心思仔细收拾,把衣服拿出来晾上,她找到医疗急救包简单给手腕消毒涂碘伏,草草吃过消炎药后,就在别墅主卧房间睡下了。 本来就疲惫困得厉害,加上躺上了久违的大软床,盖上柔软的蚕丝被,司宁宁感觉自己就好像爬上云端,舒坦幸福的快要升天。 大抵也是舒坦过了头,前后不过三息之间,司宁宁的呼吸便沉重绵长起来。 睡饱再次醒来,司宁宁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怀表时间显示九点半,按照空间内外的时间差细算一下,她这一觉差不多睡了十二个小时。 “还真够久的。” 司宁宁念叨着,揭开衣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空间时间过去久的原因,还是空间在生长、恢复方面都有一定的加持,总觉得手臂上的伤好像比至少好了不少。 司宁宁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出空间看了一眼,确定外面是晚上后再度进入空间。 往电饭煲里压了一点米饭,预备一会儿饿了吃,司宁宁拍拍手,开始巡视空间。 第249章 空间变化 后院小鸡已经长出硬质毛管,有的小公鸡头顶还长出了一点点立起的粉红色鸡冠,这个时候的小鸡们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不用母鸡带着了。 司宁宁进后院的时候,惊得一群鸡迅速从栅栏下方的小洞逃跑,只留下后院地面一层零碎的鸡毛和鸡屎。 失策了。 空间里也没有黄鼠狼啥的,当初就应该在外面搭个鸡圈或者鸡窝什么的,省得把后院弄得乱七八糟。 司宁宁无可奈何,却也只能先从后院打扫起来。 司宁宁记得以前跟霍朗去大豆地时,曾看见过霍朗在地头挖了小坑,把杂草什么的都拢到一起埋进坑里沤肥,队里也有人用牲口粪沤肥,于是心思动了动,打扫干净后院后,铲着鸡粪去了外面。 司宁宁选了个偏僻角落“吭哧吭哧”挖出一个坑,又把鸡粪都倒了进去。 鸡没有猪拉得那么多,沤着发酵一下还可以作为肥料回馈空间,猪粪就不行了,等过几天回生产队,还是得抽空处理一下。 忙完这些,司宁宁回后院抖去稻草鸡窝上的灰尘,把几个鸡窝挪到院外几十米远的地方放下。 司宁宁想垒个正经点的鸡圈,但之前买的木制围栏因为搭建猪圈已经用光,她只能暂时打消念头,预备以后有时间去废品站那边淘一淘,能搞到旧柜子改造最好,搞不到就淘点木板回来自己钉。 为了让鸡能尽早认可新窝地点,司宁宁舀了半碗米,随意撒在鸡窝附近,忙完这些,司宁宁又转去了别的地方。 大猪圈里的母猪还剩三头,其中两头已经成功配种,肚子比上回进来时看着还要大一些,单独隔离的黑猪也还活着,不过精神头不怎么样。 考虑到这些猪现在情况都很特殊,可能经不太起她这种饿几顿饱一顿的喂法,司宁宁考虑以后定时间,定点进来投喂,同时也要喂点扎实的口粮才行。 想着,司宁宁先回别墅找到之前莫北编的那个小鱼篓,她剪了一截四五米长的毛线,几次交叠融成一股,在中间打结固定,随后将毛线绳穿过鱼篓尾部,下鱼篓的时候直接丢进水里,取鱼篓时直接扯绳子就行。 司宁宁割了点瘦肉塞进鱼篓里,把鱼篓丢进小溪,绳子一端用石头压着,这才又回到别墅换上打糙穿的长衣长裤,带上劳保手套翻出擀面杖拿着往外走。 之前种下去的黄豆已经收获过一回,部分收拾出来作为种子又种下去了,现在豆萁都已经长了十多公分高,而先前收获却没来得及收拾出来的黄豆,现在都在别墅外面一侧堆着呢。 说是堆,其实也没多少,当初种下去也就两把种子,一个坑三到五粒种子,拢共也就种了二十来簇,除去之前收拾出来的,剩下的也就小半扎而已。 司宁宁之前就在豆萁下面垫了两个蛇皮袋,这会儿全副武装,她上去一手扶着那半扎豆萁,一手拿着擀面杖“邦邦邦”的开始敲。 有的豆荚干燥,经不起这样敲击,黄豆一粒粒从豆荚中蹦出准确无误落在麻袋片,而有的豆荚水分还没完全脱去,敲打时黄豆没有从中脱落,司宁宁就加大了力道,干脆连豆荚一起敲下来。 等豆萁上的黄豆都敲下来了,司宁宁推来大号垃圾桶,豆萁一丢,剩下的黄豆拢到一起,空豆荚和干燥的叶子该去的去,里面为数不多没脱粒的豆荚,司宁宁挑出来挨个剥了,最后提起蛇皮袋的四个边角,发现竟然收获了一大兜黄豆。 掂一掂,至少得有两斤重! 两把豆种能收获这么多,确实是司宁宁没想到的。 为了早日实现黄豆自由,人能加工着吃,猪也有扎实的口料吃,司宁宁马不停蹄找来锄头开始播种。 空间里的土地都是一垄一垄的,而一垄地大概就是一分地的样子。 司宁宁参考之前跟霍朗去的那片大豆地,那片地莫约就是两分地到三分地的样子,两斤黄豆播下去还有些剩余,她干脆就一口气挖了四垄地的小坑。 空间土地松软也不需要翻土,可埋头苦干完,不仅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司宁宁胳膊上的肌肉都不可控制地跟着颤了又颤。 司宁宁平时只负责猪栏喂猪,虽然也干一些散乱的活儿,偶尔也干点农活,但毕竟次数少,要不就是工作量少,她慢慢干也能圆满完成。 可眼下工作量对她个人来说,不算少,突然忙活起来,效率就有点跟不上。 不过司宁宁也没有就此作罢,毕竟空间里的活儿除了她自己,也不能是别人来干。 进别墅喝了口水,司宁宁用平时摘菜用的脸盆装豆种,随后胯骨顶着盆边走边播种,播完四垄地还有一小兜剩余,她在隔壁的一垄地又开了二十多个坑才完全种下。 覆土时司宁宁想了个笨法子,直接拔了一侧种着生菜的那几垄地头上的标志牌,横向将标志牌木板压下土表一厘米,以“刮”的方式将土从头刮到尾,左边来一次,右边再来一次,差不多分钟就能完成一垄地。 如此反复,四垄地全部完成,包括中间休息的时间也才花了半个小时。 司宁宁抹汗舒了口气,把成熟的各种瓜类都摘了下来,尤其是西瓜,摘时尤为小心,就怕跟之前第一回一样,她还什么都没做,就突然迸裂炸开。 冬瓜种得少,就摘了二十多个,南瓜和西瓜种得相对多一些,西瓜摘了三十多个,南瓜直接摘了六十多个,司宁宁把它们统一摘下院里院外的堆着。 虽然累得够呛,但是也没办法,因为司宁宁发现那些瓜藤也是有寿命的,比如后开的花结出来的瓜,大多都在长的有巴掌大的时候,突然萎缩干瘪,连带附近藤蔓都开始干瘪长出霉斑。 想想其实也能理解,空间虽然逆天,可也不可能种一株瓜藤,就能吃一辈子不是? 而目前除了瓜类以外,其他蔬菜暂时好像没出现这种问题。 司宁宁推断可能是因为空间生长速度加倍的原因,加上瓜类营养需求较大,每结一个瓜,藤蔓就得疯狂运输养分,就像人类熬夜的身体一样,长此以往,人体器官会渐渐衰竭,而对应藤蔓的,正是老化和腐败。 想到这里,司宁宁又忍不住想,空间里的果树以后是不是也会出现这个问题? 不过想到树的生命年限可比瓜藤多了千百万倍,她也就不担心了。 要是觉得没谱,以后等那些树再长大一些,挑些健康的树枝下来扦插培育,也不是不可以。 司宁宁抱了两个大西瓜到猪圈边,小手捏成拳随意敲了一记,一个大西瓜瞬间裂开几瓣,她把西瓜丢进猪圈喂猪,转身又去抱来两个二十多斤重的大南瓜。 之前就用南瓜喂过猪,猪圈边上一直都放着一把菜刀,司宁宁拿刀把南华化成碎段,丢进两边猪圈喂猪。 大西瓜一个至少重十五到二十斤,南瓜差不多也在二十五斤到三十斤出头,加起来得有一百来斤重,但是里面水分大,司宁宁怕四头猪不够吃,又拌了两个难过进厨房,切成小块用不锈钢盆充当锅,掺了点大米、面粉,混着油水一起熬了两盆加餐。 几头猪不是怀了崽儿的,就是刚割了蛋蛋还没恢复过来的,司宁宁手上豆料不足以给它们补充营养,就只能掺着细粮给它们加餐,能补一点是一点。 料理完空间琐碎,司宁宁才有时间顾自己,吃完喝完又洗漱换上干净衣服,她给伤口重新清理上药,心里念着赵宏兵之前说的话,司宁宁把医疗急救包收起来后,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书架布满一整面墙,上面的书籍没有八百也有五百。 之前因为要编写教材,司宁宁还进来粗粗浏览过一圈,不过却没派上什么大用场。 因为这些书籍不是各国名传名着,就是各行各业深层次的专业书,譬如土木工程学、建筑学、还有心理精神层次面的犯罪心理学、东西方现代思想讲义等等。 干货虽然很多,但以司宁宁的文化学历来说,读起来都有些晦涩无趣,而且里面内容也确实不符合作为现阶段教材的参考典例,因此,司宁宁也就没怎么留意。 这回会过来看,也是担心明天宋书瀚和莫北会问起,所以司宁宁想预先做准备。 嗯……挑哪本好呢? 司宁宁一手环胸一手托在,犹疑在书架前徘徊。 琢磨片刻,司宁宁忽然想起之前莫北说过,他画画大多都是画地图和建筑什么的,司宁宁觉得,莫北家里应该是想培育莫北当建筑师? 这么想着,司宁宁心里有了想法。 在书架上扫视一圈,司宁宁踮起脚尖将书架上的《建筑构造学》,看着旁边还有一本《建筑物理学》,司宁宁也不是很懂这个,看名字差不多,就猜测里面内容应该也是挂钩的,于是就一起抽了出来。 这两本书应该对莫北能起到一点帮助。 司宁宁想着,又想到这书不能直接拿出去,于是坐到书桌前,调整了一下椅子高度后开始一页页地翻书,粗糙扫过,确定书本中间没有标注后世年份,司宁宁微微安心,只将两本书封撕去。 这么一番忙碌,身体疲惫得不行,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之间还够她好好睡一觉。 司宁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处理好的书放进军绿色斜挎书包里,又将书包放在床头柜上搁着,预备明早出空间的时候顺势带上。 第二天一早,司宁宁出门不光带上了书,还用蛇皮袋挑了个稍微小点的西瓜被着,早上招待所登记的人换班,也没人留意到她。 背着西瓜顺道买了包子馒头去医院,时间正好是早上八点,宋书瀚刚从大食堂打完粥回来。 两人在一楼楼梯口撞上,看见扛着大包小包出现的司宁宁,宋书瀚还有些怔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腾出手结果司宁宁肩上的蛇皮袋。 袋子里的西瓜虽然是空间里最小的,但也在八九斤往上,宋书瀚乍然接过,没有防备差点把瓜摔了,幸亏司宁宁半路把袋子提住了,“要不还是我来!” “刚才是没有准备……我来就行。”宋书瀚尴尬摇摇头,解释了一句后,拎着蛇皮袋跟司宁宁并肩往二楼走,“你这里装的是什么?” 说书也不像,而且因为昨天目睹的那一幕,宋书瀚心里对赵宏兵给的说辞已经有了怀疑,愈发觉得那什么院士根本就不存在,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队长瞒着他没说。 “是西瓜。”司宁宁如实道,“我起得早,过来的时候顺道去了县里的农贸市场。” 宋书瀚愣了一下,想到什么,问道:“那房里的苹果?” “也是在农贸市场买的,那苹果好,我本来想再买点,结果今天过去就没有了,售货员说是外地运来了,货不多……”司宁宁胡乱编造着,末了蹭蹭鼻尖,冲宋书瀚手里的蛇皮袋努努嘴,“所以才买的西瓜。” 宋书瀚嘴唇抿了一下,轻“哦”了一声。 宋书瀚虽然欣赏司宁宁,可在知道莫北的伤是替司宁宁挨的以后,加上莫北那段付出又不得回应的心意,宋书瀚面对司宁宁时的心理其实很复杂。 可现在看见司宁宁对莫北并不是不闻不问,至少在被救助者和“恩人”之间的关系中,司宁宁处理得很合理。 宋书瀚就觉得,他不能带着有色滤镜去看待司宁宁。 莫北执意喜欢司宁宁,这不是错。 司宁宁不喜欢莫北,这也不是错。 喜欢本来就是一种抽象的感觉,他不能因为司宁宁不喜欢莫北,而否认司宁宁这个人。 “唉……”宋书瀚矛盾叹了口气,放轻语调道:“以后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一个女孩子离家不容易,钱票要省着花。” 司宁宁默了默,忽地莞尔一笑。轻声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水果里也有营养成分,莫北这次流了不少血……我想给他补回来。” 第250章 我也是 宋书瀚多少能理解一点司宁宁心里想法,莫北毕竟是替她受的伤,要是不尽所能的去弥补,司宁宁心里只怕也难安下心。 宋书瀚没再多说。 两人一起来到病房,司宁宁轻声问:“莫北,你怎么样?” 屋里莫北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翻看宋书瀚带来的书。 时间还早,莫北没想过司宁宁会过来,因此一开始并未回头,听见司宁宁的声音,他翻书的手倏地一顿,转头就看见司宁宁跟在宋书瀚身侧拎着东西进来。 “司宁宁……”莫北先是一愣,上下扫视司宁宁见她没事,心里微微松下一口气,他放下书,双手撑着床铺两侧坐得端正笔直,“我挺好的,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随时可以办理出院。” 司宁宁站在床边躬身打量,见莫北眼睛可以睁开,额角伤口浮肿也褪去不少,心里微微安心。 把早餐油纸包裹放在床头柜上,司宁宁拆了其中一个包裹,“周岗大队那边赔偿医疗费,生产队里现在也不忙,我看你也别急着出院,能多住两天就多住两天,有个什么情况医院这里也好处理,要是回去再赶上事儿,到时候干什么都来不及。” 宋书瀚跟着附和:“瞧我说什么?我说了你不听,现在司知青也这么说,就算是按人头投票,你也该听了?” 司宁宁颔首,望着莫北满腔正色:“这事你自己说了不算,得听大家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书瀚跟着点头。 莫北无语地看向宋书瀚,心说:你也是,你也是,你不能说点别的吗? 司宁宁和宋书瀚一唱一和,莫北还能说什么? 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你是去大食堂打的粥吗?” “嗯,你吃吗?还有碗,我可以再去食堂打。” “不用,我吃了来的,还买了馒头和包子,粥不顶饿,你两也吃包子馒头。” 司宁宁一边说,一边把油纸往下压了压,露出里面白净的包子。 司宁宁张罗忙活的期间,莫北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默了默,莫北泛白的菱唇蠕动一下,没忍住问道:“书瀚说你这几天忙着在县里找院士,怎么样?还顺利吗?” 司宁宁顿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是顺利的,我之前跟院士接触过一回,还是很好说话的。” “你原来见过那位院士?”宋书瀚疑惑了一声。 司宁宁点点头,“记得咱们生产队仓库里的那几只猫吗?就是之前从那位院士那里求来的。”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猫的事是真,但“求书”的事却是虚构的。 不过梁院士这个人确实存在,司宁宁也不怕宋书瀚他们怀疑,更不怕他们私下去找梁院士。 如果实在怀疑,他们最多会去确认梁院士这个人是否存在,难道还能真的跑到梁院士跟前去质问“书”的事,是否属实不成? 那简直有病好吗? 真那样的话,被人当成神经病骂一顿都是轻的,正常人谁会那么做? “说起这个,当真让我想起一件事。”司宁宁扽住背包带子把书包带到前面,从里面拿出书递到莫北跟前,“我从梁院士那里求了一些书来,其中这两本应该对你有帮助?你看看。” 这年代特殊,有些书留不住,而有的人为了将书保存下来总会用到各式各样的小手段,因此司宁宁递过来的两本没有书封的书,并未引起莫北的过多注意。 莫北顺势接过查看,没有书封就翻来第一页第二页目录查看,看清里面频繁出现的“建筑学”几个字,莫北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偏司宁宁不懂莫北对绘图、画建筑的抵触,还在旁边满眼期待地等着答复:“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用?” “嗯。”莫北闭眼掐了一下鼻梁,点点头道:“是很有用,我会好好看的。” 司宁宁好不容易求来的书,莫北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说它没用。 司宁宁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莫北说有用,她就放心了。 因为救她,莫北这回身体方面吃了很大的亏,不是说弥补就能轻易弥补得了的。 这年代详细的专业课程书籍,少且难找,现在这两本书能帮上莫北,而莫北也收下了,这对司宁宁来说,无疑是将心里歉疚的天平稍微平复了一些。 宋书瀚原本还质疑司宁宁这两天的真实去向,眼下看见书了,登时也不怀疑了,反是一脸好奇地凑近莫北身侧,“是什么书?” 这么说着,实际上已经伸出手,从莫北手里接过一本拿到手里翻看。 只是前后也就翻了页,宋书瀚就摆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宋书瀚是喜欢看书没错,但他喜欢看的事文学类的书籍,刚才他拿的那一本恰好是去了书封的《建筑物理学》,一眼看过去,里面全是什么“温球温度”、“光的非视觉生物效应”等等晦涩难懂的原理。 宋书瀚看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要是文学类的书,像这种寸厚一本的,宋书瀚一周就能看完。 可这是晦涩难懂的专科书,而且涉及宋书瀚最不喜欢的理科知识点,宋书瀚觉得,他看一年也未必能看完。 “是本好书,莫北,你可要慢慢看,好好看啊!” 宋书瀚把书还给莫北,心说:果然不是谁都能成为优秀的人, 莫北要能把这两本书“啃”完,那也算是个大能人了。 聊天说笑,司宁宁顺带把病房收拾了一下。 宋书瀚过来照顾莫北,病房他当然也有收拾,只是毕竟是男同志一枚,有些事上还是马虎了些。 宋书瀚最先也不觉得房里乱,司宁宁刚开始收拾的时候,他还有没察觉过来司宁宁的动机,直到司宁宁收拾出来一个角落,宋书瀚才恍然大悟。 觉得不好意思的有,尴尬也有,于是乎就跟司宁宁抢夺扫把,争夺起了谁来收拾,“我来,我来就行。” “没事儿,你晚上陪床估计也没睡好,坐着休息!” “哪至于?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半句话都没有,夜里老实着呢,我睡得比他都香。”宋书瀚朝莫北努努嘴。 司宁宁被他逗笑,有宋书瀚在跟前拦着,她也干不了活儿,索性就把扫把给了宋书瀚,“那你轻点扫,我把床头小桌收拾一下,把西瓜切出来一会儿好吃。” 宋书瀚笑着点头,床上莫北留意到门口地上的蛇皮袋,“你买西瓜了?” 司宁宁已经走到蛇皮袋前蹲下,听着动静轻“嗯”一声点头。 莫北想到什么,顺势看了床头柜上的几个苹果,又转头看那蛇皮袋里的西瓜个头不小,莫北嘱咐道:“下回不要买这些,吃了浪费……钱票留好,备着以后需要的时候买些应急物件儿。” “你说你这人奇不奇怪?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能有浪费一说?”司宁宁无奈地笑着看了莫北一眼,把之前上楼跟宋书瀚说过的说辞跟他说了一遍,片刻之后嘱咐道:“这些东西也不常买,现在是特殊情况,一会儿你可得多吃两块。” “……嗯。”莫北迟缓‘嗯’了一声,半晌在司宁宁转身看不到他动作的瞬间,懊恼地挠了挠脑袋。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他劝司宁宁没劝住,反而叫司宁宁给说服了。 莫北心底轻叹,见司宁宁捧着西瓜费劲,下意识就想掀被子下床,才有动作就被司宁宁“啧”的一声,警告瞪了一眼,“你老实躺着别动!” 莫北动作顿住,果真听话坐着不动了。 这期间就听司宁宁絮絮叨叨地念叨:“我不是搬不动,就是这瓜人家说保熟,要轻拿轻放,要不然就……” 话没说完,随着西瓜被轻轻放在收拾干净的床头柜上,就听极轻的一声“噗”,随后又是一层很清脆的“呲”,偌大个西瓜瞬间在司宁宁手下裂开。 “……” “……” 司宁宁扭过头,恰好对上身侧莫北抬头略有些懵的目光。 司宁宁一脸木然的沉默半晌,讷讷开头道:“你应该知道原因了?” “噗——” 床尾打扫的宋书瀚看见这一幕,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实在是太逗了。 明明平时都挺精明的两个人,因为一个西瓜,此时或无语或茫然的大眼瞪小眼,虽然氛围有点奇怪,但是画面却怎么看都觉得和谐。 “它自己开了也好,省的切了。”宋书瀚笑道,将地面一小簇灰尘扫进撮箕里,“这西瓜指定甜,你们先吃着,我去还扫帚撮箕。” 司宁宁和莫北齐齐点头。 宋书瀚走后,司宁宁将裂开的西瓜摆成两瓣,选其中一半切成若干小块。 “喏!”司宁宁挑了中间的大块递给莫北。 莫北接过后,担心他手上扎着针,行动不便到时候西瓜汁搞得到处都是,回头躺着不舒服,司宁宁就用包裹早餐的油纸在他跟前垫了垫。 莫北配合司宁宁动作抬手向后倾身,“事情公社那边都知道了?” 莫北的想法和霍朗他们一致,觉得这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刚才宋书瀚在的时候他没好开口问,宋书瀚走了,他才趁着短暂空档提了一嘴。 “知道了。”司宁宁点头,“这事不是小事,不是忍耐一下就能过去了的。” “那天在你找到我之前,吴勇话语里就说了,这事他们一伙人干了不是一回两回。” 莫北剑眉蹙起,不经意牵动额头缝过针的伤口,疼得轻抽一口冷气,大手抬起下意识就要去摸伤口那块儿。 “别动!”司宁宁见状连忙将他手按住,半晌安抚解释道:“这是确实让人愤怒,不过你不用动怒,他们跑不了了。” 莫北听出弦外之音,反拉住司宁宁按住他手的手腕,“你别掺和进去,让大队跟公社处理。” “好。” 司宁宁面上点头乖巧浅笑,实则内心深处的小小宁在瞬间之中长出小恶魔犄角,此时此刻正双手叉腰,凶神恶煞、得意洋洋道:晚了!因为我已经把那个王八蛋大队长喷得狗血淋头了! 宋书瀚很快回来,莫北也松开了司宁宁。 司宁宁顺势起身,两手各拿起一块西瓜,“我去给楼下护士送两块,这儿西瓜多,你们都吃,别不好意不吃,天热也放不住。” 宋书瀚原本想着这是给病号买的,他吃不合适,不吃坐在一边又有点傻,还想着要不在外面待会儿再进来呢。 结果呢? 小心思早被看穿了。 宋书瀚不好意思讪笑,挠挠后脑勺,“知道了司知青。” 司宁宁莞尔一笑,拿着两块西瓜走了。 虽然西瓜在司宁宁眼里不值当什么,但是县医院里护士有六七个,除去护士,还有医生,如果想不偏袒,那就都给,可那样太打眼了。 司宁宁就没往那方面上面想,只给了前天借给她水杯的护士送了两块。 这大事小事一堆琐事忙碌下来,时间也到了上午九点半,司宁宁看了一眼时间后把怀表放回衣服,站在一楼大厅往外看了一阵,一直没瞧见有小车开进来,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的。 按照霍朗说的,一大早就过来那就肯定是一大早过来,可这都十点了还没见着人影,难不成是生产队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霍朗现在被其他事绊住了? 司宁宁心里有点担心,惴惴不安上了楼,本来想着找点事做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结果刚上楼就听见窗外有汽车引擎“嗡嗡”的声音传来。 两步走近窗边查看,可不就是单满堂的车吗? “我下楼看看去!” 司宁宁撂下一句话,转身出了病房。 莫北看司宁宁背影消失,转头也看向窗户方向,可惜他床铺和窗户之间还横着一张床铺,这一偏头也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莫北目光转向宋书瀚,“外面怎么了?” 宋书瀚手里捧着一小块西瓜正吃着,听莫北问话,他两口吃了红色瓜瓤,顺势又往下啃了两下,直将瓜皮啃的只剩下薄薄一层才作罢。 宋书瀚往窗边一站,往下瞅了一眼,转头道:“是安保队长的车,后面还跟着几位骑自行车的公安同志……” 题外话: 看见有人说,如果女主现在跟霍朗处对象,就有点跟莫北暧昧不清,我想知道这个“暧昧不清”从哪里体现? 因为莫北暗恋女主?还是因为莫北救了女主?毕竟除去这些,女主和莫北之间都是正常的人际互动。 如果要说互动细节,我也想问下,那蒋月、徐淑华几个女孩子,包括猪栏里的几头猪是不是都是暧昧不清,毕竟他们可能没救女主,但是对女主都十分亲近友好,女主对他们同样温柔友好。caso 真的挺无语的,就不说现在霍朗和司宁宁还没有确认关系,就算确认了,换句话讲这都啥年代了,女孩子优秀获得别人的欣赏喜欢不是很正常吗?怎么样才算不暧昧?一辈子不跟男主以外的男人说话、互动才是“守身如玉”的好女人? 阿谣不懂,希望懂的小可爱解答一下疑惑…… 第251章 坚定立场 “咱们不会有事?你确定事情经过都跟我说明白了?”宋书瀚有点紧张,反复确认地问:“都说到位了?” 宋书瀚是不担心莫北会骗他的,只担心莫北伤了头,会不会有哪些细节忘了说,回头让人听见误以为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莫北神色淡淡,沉默一瞬,道:“没事,这件事过错不在我们,公安过来应该也只是走流程做笔录,出不了什么岔子。” 听他这样说,宋书瀚才悄悄放松下来。 而与此同时,楼下,司宁宁几步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停下,见霍朗下车拎着保温桶过来,她不觉有些好奇,“你带了什么?” “鸡汤,给莫知青补身子。” “周岗大队给陪的?这么快就送来了?” 霍朗摇头,“不是,昨晚回去现杀的。” 司宁宁愣了愣,从保温桶上挪开视线,顺势抬头看霍朗,“你家的?” 霍朗扭了一下脖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是下颚一侧,往后抬了抬,“这事晚点再说,先处理正事。” 司宁宁顺他视线看去,才发现门口还跟着几个身穿深蓝制服,领口嵌着红色布块的公安同志。 公安同志一共有四个,这会儿刚挺好自行车跟着往大厅走来。 司宁宁抿了一下唇,侧头想说点什么,却又在这时才发现霍朗今天的着装打扮也和平时大相径庭。 男人个子健硕高挑,一身军绿制服更称得他身形如西北道路上的小白杨一样威武挺拔,司宁宁顺势再往下看,果不其然,就看见霍朗脚上又登上了军靴…… 这副打扮,竟和司宁宁曾经第一次见他时有些相似。 莫名的,司宁宁有些紧张。 她有一瞬间觉得要解决吴勇那件事,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我先上去跟伤者沟通一下,大家在此等候。” “行的霍队。” 几位公安同志点点头,没有异议。 很显然,他们对霍朗都十分信任和放心。 司宁宁站在霍朗身侧,友好不失礼貌的点头冲几人笑了笑算是打招呼,霍朗转身后,她也跟着转身。 疾步跟随霍朗上楼,司宁宁压低声音紧张问:“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 恰好走过楼梯拐角,避开一切外人视线,司宁宁咬唇驻足拉住霍朗衣袖犹疑问道:“你突然穿得这么正式,是不是县里不支持我的诉求?还是说他们不准备管这件事……你给他们施压了?” 虽然不确认霍朗在县里的工作职位到底是什么,但从一些细节上,司宁宁依稀能察觉出他的身份不一般。 现在霍朗又带了公安局的人过来,司宁宁潜意识里觉得就是她昨天的举动没有激发出实际效果,而霍朗此时此刻,正是在帮她完成她自身所不能完成的事情…… 怎么说呢? 司宁宁心情有些复杂。 站在所有受害人的角度上来说,司宁宁感激并且庆幸霍朗可以祝她一臂之力。 可站在个人角度来说,司宁宁又觉得,她好像给霍朗拉扯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明明这些事情跟霍朗没太大的关系,他本来可以不管的,可他现在挺身而出,那么动用的可能就不单单是权这么简单,更有人际关系在里面。 这不是一件轻省的小事。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情债,最是难还。 司宁宁不想霍朗因为她而背上人情债,可这件事情过于特殊,根本没有办法半路喊停。 司宁宁渐渐松了拉住霍朗衣袖的手,垂眸咬唇,纤细弯弯眉矛盾皱起,试图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霍朗站在高出司宁宁两个台阶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睨着司宁宁因为低头而显得过分细尖的下巴。 “别多想,你做得很好。”仿佛看出司宁宁犹豫不决,霍朗大掌伸出在司宁宁头顶轻抚了一把,嗓音低哑柔和,“这件事已经引起县里高层关注,我只是稍微扇了把火,促进效率,嗯?” “真的吗?” “当然。”霍朗哑然一笑,轻抚司宁宁发顶的手顺势下滑屈起,在司宁宁前额弹了一记脑瓜崩,“平时不是挺聪明?怎么在这事上反而愚钝起来了?” 带着司宁宁继续往二楼走,霍朗俊脸上轻薄唇瓣弯起,“别人想借势都借不着,你倒好,给你送上门来了还往外推,你是不是傻蛋?” “谁傻蛋了?我那还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司宁宁凝眉辩解,“要傻也是你傻,别人避之不及,谁都不愿意掺和的麻烦事,就你,还主动往里扎。” “麻不麻烦的,要看是什么事,不看事也要看人。”霍朗淡笑,意有所指道。 说着话已经走到病房门口否认一侧,霍朗顿住脚步,赶在司宁宁开口之前说道:“我进去跟莫知青沟通一下,稍后方便做笔录,你去一楼门诊室转转?” 这是有意将她支开,司宁宁不是不懂,只是这事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与霍朗而言,现在这件事也是他公务的一部分。 司宁宁“嗯”了一声点点头,为了避免打扰到霍朗办公,司宁宁选择暂时将顾虑放下。 “宋书瀚还在里面,要我去跟他说说吗?给你们腾出空间。”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好……” 在霍朗地注视下,司宁宁犹犹豫豫转身下楼去了。 司宁宁消失在楼梯拐角的瞬间,霍朗面上笑容敛去,一双凌厉的弯弓眉严肃蹙起,他瞳孔闪烁,仿佛在短暂间又过了一遍腹稿,确认无误才转身敲响房门,“宋知青,莫知青,今天感觉怎么样……” 霍朗进了病房,宋书瀚赶忙收拾出一个凳子递到他跟前。 等坐下之后,霍朗提及来意,除此之外其他的并未多说,宋书瀚知道这种场合他不适合在场,于是识趣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去大食堂打点热水回来。” 宋书瀚一走,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不怎么对付的来的男人,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霍朗默了默,揭开保温桶盖子,保温桶里底下是鸡汤,上面的夹层是餐盘,现如今里面装着两根分量很可观的鸡腿。 霍朗先去除菜盘,随后将菜盘和保温桶依次在莫北手边床头小桌上摆开,“大食堂里没什么进补的东西,你先喝点汤,喝完了我们再说其他。” 见莫北拧着剑眉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看,霍朗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抓准莫北最在意的事情道:“还是说,你想继续这样虚弱下去,让司宁宁寝食难安?” 莫北眉头松动,有片刻的挣扎,最终紧绷的肩头松懈下来,他伸出手,没什么血色的十根手指将保温桶捧起凑近唇边。 莫北家里条件不错,下乡以来也不缺钱票,但因为生产队和镇里有些距离,平时隔好一阵子才能去一趟镇里,所以能沾上荤腥的机会并不多。 饶是如此,莫北也并不至于馋肉馋荤腥,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回失血过多的缘故,身体预感到能量的缺失,必须要补一补,保温桶里的鸡汤对他来说,竟也成了一种诱惑。 嗅着跟前鸡汤的鲜香,脑海里浮现司宁宁蹙眉担忧的模样,莫北不再迟疑,仰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在这期间,霍朗一直注视着莫北。 与个人情况而言,霍朗确实有些敌视莫北,可撇去个人情况,霍朗也没有忘记眼前的少年是他曾经前辈的孩子。 “喝汤不低肚子,把鸡腿吃了。” 等到莫北把汤和鸡腿都吃得一二干净,霍朗问:“再添点别的?” “……”莫北菱唇抿了一下,清冷面孔隐约闪过一层浅淡红晕,他把保温桶放回床头小桌上,固执道:“等回去,我会还给你的。” “你高兴就好。”霍朗耸肩。 病房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这次却是由莫北打破僵局: “哪里出了差错?” “你过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一如霍朗能感受得到莫北对他的抗拒,莫北也能感受到霍朗身上对他的不喜,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霍朗根本不可能过来找他。 而就目前能称上“特殊”事件的就是关于司宁宁的那件事。 莫北躺在医院里,外面具体什么情况一点风声都听不到,霍朗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该不是已经产生了不好的谬论了? 这么一想,莫北不由担心起来,登时撑着床铺身体前倾,如果不是霍朗坐得离他有些远,说不定她都已经拽住了霍朗领口,“司宁宁刚才还在,她仁恩,她现在在哪儿?” 剧烈动作带动牵动吊瓶针管,连着挂吊瓶的铁架都跟着前后晃荡。 霍朗先是将铁架扶稳,随后扣住莫北乱动导致针管回血的那只手,按回床铺平放,“接下来我会跟你说明情况,所以不用担心着急。” 等待莫北渐渐平息下来,霍朗先问了他一个问题:“司宁宁有跟你说过细节吗?她去公社记录笔录的事。” 莫北摇头。 霍朗顿了一下,有些意外。 他猜测司宁宁没向莫北透露,应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但考虑到这次他过来的目的,霍朗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简单地跟莫北说了一遍经过。 莫北眉心紧拧,神情满是不赞同:“人言可畏,这事有失考虑,如果传出去,那么以后她在这一片的路,将会很难走,你……” 莫北想说霍朗为什么不拦住司宁宁,可一想司宁宁平时的行事作风便住了嘴。 要是能拦住,只怕霍朗早就拦了,哪还能等到这会儿他开口问? 莫北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霍朗道:“她的为人你应该了解一二,这事非同小可,既然劝不住,那就为她保驾护航。” “现在这事也引起县里注意,只是苦于找不到其他人证,那么事情的处理结果就会发生偏差。”霍朗说着顿了顿,半晌继续语重心长道:“司宁宁说得不错,单纯的关押是没有用的,如果不完全处决吴勇这个人,以后等他刑满释放,即使无法找到司宁宁进行报复,也很难保证他会不会再继续伤害别人。” 霍朗说的“其他人证”,其实指的就是被吴勇一行人哄骗玷污的女孩。 其实也好理解,乡下地方少,即使特派员下去调查,那些受过伤害的人听到了消息,也不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 人们思想保守,怕丢人是其一,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因为争眼前的一口气,而让家里姑娘一辈子都活在别人议论的阴影之下,于是乎,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庭们无形中统一了战线,都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没有其他人证,司宁宁说的话没办法被证实,就更不能作为证词。 不能作为证词,公安机关不但不能给吴勇判罪,如果吴勇一行人脑子转得快,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莫北听出其中门道,沉默一瞬,忽然掀起眼皮抬眼看向霍朗,“你有什么计划?” 而面对莫北的提问,霍朗仅是简洁的吐出几个字作为答复: “坚定立场。” 坚定立场…… 要确保司宁宁的安全,就要坐实吴勇的罪名。 短短几个字,瞬间让莫北恍然了悟,“我明白了。” 窗外光线乍眼明亮,屋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两张精致凌厉的脸隔空对视。 明明骨子里都在抗拒和对方接触,却在这时仿佛又达成了某种共识,在领悟对方的意思后谁也没再开口言说其他。筚趣阁 良久之后,莫北坐直身就要拔出手背上的针头,“公安局的人过来,是要带我过去吗?” “你过去不方便,我让他们过来的。”霍朗说话时已经站起身,“如果你准备好了,我让他们现在过来。” “让他们来。”莫北向后仰躺靠在枕头上,一双星眸虚虚望着头顶墙壁,“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 霍朗颔首,踩着长靴“嘚嘚嘚”离开病房。 莫约过去分钟,病房门被人关上,里面隐约传出男性官方式提问。 彼时霍朗双手撑膝,一张刀削俊容板起,坐在楼道长椅上严肃的像关二爷一样。 他心里想着事,司宁宁什么在身边坐下他都不知道。 第252章 初步预判 一直到司宁宁歪头打量走道情况,冒着其他人的眼在他腰上戳了一把,霍朗才忽然回过神来。 “门诊所好玩吗?” “……” 司宁宁喊了霍朗几声,好不容易拉回霍朗注意力,就被这个问题给整无语了,“什么好不好玩?我去门诊所是去帮忙,又不是去玩的。” 霍朗神情松懈下来,笑了笑顺势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门诊所不忙?” “应该是顾忌医疗费用,过来看病的人很少。”司宁宁颔首。 留意到霍朗频频走神飘忽的桃花眸,司宁宁倏忽正色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有问题你要跟我说,这件事我是事主之一,有权知道。” 真有问题可以一起合计商量,司宁宁不想自己作为事主之一,却反被蒙在鼓里,以至于后续什么事情、消息她都不知道。 “放心,会跟你说的。” “那你一直走神是怎么回事?”司宁宁继续询问。 想到什么,她望着霍朗,再次认真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也可以跟我说,就像你帮我一样,只要我能使得上劲,我也会帮你。” 霍朗哑然一笑,随口解释:“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思考这件事需要几天才能落实处理。” 司宁宁半信半疑问道:“真的只是这样?” 霍朗耸肩,顾做一脸轻松的反问,“不然还能是什么?” “也是。” 司宁宁成功被霍朗带偏,真在一旁有理有据地分析起了这件事约莫多久才能落实处理。 而在司宁宁唇瓣张合喋喋不休的同时,霍朗的内心也是沉甸甸。 他给予莫北提点,并且跟莫北达成共识,这件事吴勇大概率跑不了,可这事情毕竟不光彩。 接受了十几年根正苗红、做人要诚实正直的思想教育,霍朗跟莫北提出这件事之前,已经再三思索做过一番思想斗争。 原以为说出来就轻松了,可在等待最终宣判的结果时,霍朗一颗心比说起这件事之前更难熬。 这件事,霍朗也并不打算让司宁宁知道。 他怕司宁宁知道事情的经过,绝对会阻止他插手这件事,彼时再想处理吴勇一行人,司宁宁必然会另外寻找门路。 那样风险太大。 别说抨击吴勇一行人,一个不好,说不定连司宁宁都会赔进去。 霍朗不愿意看到那种结果,更不愿意接受。 霍朗会有这种担心,完全是因为司宁宁是个没后头的小姑娘。 司宁宁是小姑娘没错,没有后台也没错,可她跟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小姑娘不一样,她有文化,更有超前的理念,虽然武力不行,可胜在脑子转得快,懂得拿起趁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 即使没有霍朗等人的帮助,这条路她坚持独自前行,或许会有一些曲折,但结局是不是真的如霍朗猜想的那样狼狈不堪,答案是未必。 “最开始胡调解员说天出结果,才过去一晚今天又来找莫北做笔录,这件事没有其他在场证人,后续也不需要再做笔录了,我寻思应该会比预期的天要快……” 司宁宁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霍朗却已经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掰扯下去,于是微微侧首口吻轻缓转移话题:“中午前就能忙完所有,要趁机会去看看梁院士吗?梁院士那边的腌菜应该也都吃完了。” “呃……”司宁宁愣了一下,虽然也想过去看看梁院士的近况,但经过斟酌,她摇了摇头,“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另找机会。” 现在事情没有落实下来,她总觉得不安心。 她的主要目的就是处置恶人,为自己和姑娘们讨回公道,外加莫北的血也不能白留……别公道没讨回,再牵连身边其他人。 霍朗也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多,颔首“嗯”了一声过后,就和司宁宁一起乖宝宝似的排排坐着等消息。 大概过去半个小时,没人刻意去记录时间,所以也有可能是四十分钟甚至是更久。 四位公安同志从病房里出来,走道里的霍朗和司宁宁几乎是听着开门声响的同时就跟着起身。 不等司宁宁和霍朗开口问话,其中一位夹着笔录本的公安同志主动开口道:“霍队,这事儿没跑了,初步预估20年起步。” “其他事件和人证这两天局里会加大力度继续调查,如果有新的人证出现,一旦确认属实,将会根据事件严重性增加附加刑。” 霍朗明白这话的意思。 之前司宁宁在公社提供的笔录信息,因为没有其他女孩站出来肯定事情的真实性,所以司宁宁的话暂时不能列入实际证词。 而公安口中的“20年起步”,更多的是根据司宁宁和莫北身上的伤,以及莫北的目击指控证词来评判的。 后续如果有其他遭受过欺负的女孩站出来,事件就会转变成另一种形态,团伙作案,且受害者涉及众多,属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意为之的连环案件。 那么作为主谋者的吴勇,等待他的就只有处决死刑。 霍朗点点头,示意明白,几位公安相互对视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在去院方那里提取一份伤者的医疗报告,之后回局里汇报消息,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会去公社那边提人。霍队,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叮嘱的吗?” “事情交给你们,我很放心。”霍朗摇头,拍拍手拿笔录本子的公安,“你们辛苦了。” “哈哈,为人民服务,都是应该的,我们为此感到光荣。”几个公安同志年龄都不大,听见霍朗的话,一个个得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caso 临走之前,公安同志格外认真提了一句:“病房里的那位知青同志,不就风险挺身而出,才是真正的人民英雄,这事等到了公社,我们会跟公社主任提及,这样的好同志应该得到表彰!” 霍朗跟着赞许了几句,之后就跟在身后送几位公安同志去取医疗报告,随后送一行人离开,而与此同时,司宁宁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在这会儿终于落定。 哪怕后续没有证人出现,二十年也够了。 二十年和年的差别大了去,不光是时间更长,更因为二十年后的今天是二十世纪的末尾,二十一世纪的前端。 那个时候的法律和各部门治安会得到很大的跨步,吴勇即使出狱,再想使坏,行动上也会受到限制。 这或许不是最佳结局,可对司宁宁而言,却是她目前能做到和争取到的极限。 虽然也只是预估,并不是最终结果,但也难掩这是个好兆头的事实。 心里大石头落下,司宁宁脚步都跟着轻快不少。 走进房间整理几位公安同志坐乱的床铺,司宁宁语调轻快问道:“说了那么久,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不等莫北回答,她继续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今天坐了那么久,要休息睡一会儿吗?” 一边说,一边将莫北相邻床铺的被褥归置整洁,直到收拾完也没等到莫北的回应,司宁宁隐约觉得奇怪,旋身一看,便见莫北剑眉紧皱,一双星眸定格似的盯着床尾方向。 与刚才霍朗走神发呆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司宁宁直起身,双手反向以手腕撑着纤腰两侧,“你们这一个两个的,今天都怎么回事?” 莫北呆了呆,缓过神来扭头看司宁宁,“你刚才说什么?” 司宁宁倒不至于不高兴,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她不会跟霍朗计较,自然也不会跟莫北这个病号计较。 摆摆手示意没事,司宁宁转圜口吻道:“公安同志比较严肃,你跟他们说话也挺费精神?累吗?要不要躺下休息会儿?” “没事,我靠会儿就行。”莫北星眸闪烁道。 司宁宁就往莫北背后又垫了个枕头,让莫北靠着能更舒服点,“还有苹果,要吃个苹果吗?” 莫北颔首,“行的。” 司宁宁坐在床边凳子上,专心削着苹果皮,想到一件事,她抬头看了一眼莫北,之后又低下头留意手上的小刀,“莫北,你明后天还有针吗?” “没了,之后就是定点给伤口换药……怎么了?” “嗯……有件事想拜托你。”司宁宁斟酌了一下,停下动作认真道:“你记得我跟你说的梁院士还有咱们队上那几只猫吗?” 莫北点点头。 司宁宁继续说道:“那猫就是从梁院士讨来的,我伤好得差不多了,你过两天也要出院,我就寻思想托你画幅画,赶在回去之前送去给梁院士。” “画生产队仓库的那几只猫?”莫北瞬间明白了司宁宁的意思,点点头回道:“可以,但是需要你帮我找来笔和纸。” 那位梁院士不仅给了生产队猫,更是给了司宁宁书籍,其中两本还被司宁宁转交给了他…… 莫北就想,不管是司宁宁还是他,都应该感谢一下那位梁院士。 画画对他来说不难,只要时间充足,他可以多画几张。 司宁宁闻言大喜过望,仅是一瞬又有些犹疑,“嗯……我刚才忘记问你了,没有实物参考不要紧吗?” 莫北颔首,“常去仓库领工具,那几只猫的样子我都记得。” “好!”司宁宁终于安下心,抿唇粲然一笑,“那一会儿等宋书瀚回来,我就去百货大楼看看,画画的笔和纸有什么要求吗?” “普通铅笔和本子就可以。” “行!” 对话声音刚落,门口传来动静吸引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便见霍朗和拿着搪瓷缸子的宋书瀚走了进来。 “你们回来了!回来了正好,刚好我要去买点东西。”司宁宁两下削完剩余果皮,用小刀在苹果外围划拉一圈,紧接着将苹果“哆”的一下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莫北,一半放在床头小桌上的空碗里。 不够吃可以再拿,要是胃口不佳吃不了一整个,剩下半个带咬痕、口水的,别人也不好接过去吃。 “这边就先交给你了。”司宁宁从宋书瀚笑着说道。 说话期间她手也快,拿了一个完整的苹果塞给站在床边的霍朗,又拿着小刀飞快划拉下来两块分量可观的西瓜。 宋书瀚被司宁宁的操作整得一愣一愣的,不过想到这些东西都是司宁宁买的,司宁宁当然有绝对的支配权,因此也就没有过分在意。 一推眼镜,宋书瀚笑容斯文道:“行,你去,这边也没什么大事。” 司宁宁问了一下莫北和宋书瀚有没有其他东西需要帮买的,确认没有之后,她偏头冲霍朗眨眨眼,桃色唇瓣勾起浅浅笑意轻声说道:“那咱们走?快去快回!” 霍朗点点头,“好。” 霍朗有配给的小车,他陪司宁宁出去也方便,这事在宋书瀚心里就是想当然的事情,只是这话落在莫北耳里,听起来就没那么美妙了。 莫北下意识转看司宁宁,却只看见司宁宁和霍朗转身出门的背影。 是了。 即使介意,也没有立场去挽留阻拦。 不被认可的追逐,只能自我调整适应…… 莫北下颚线紧绷,垂下脑袋一双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 再说另一边,从病房出来后,司宁宁让霍朗把苹果暂时先收起来,转手又把西瓜递了过去,“苹果放不坏可以晚点吃,先吃西瓜!我手都酸了。” 霍朗眼睑微微向下,盯着司宁宁递过来的西瓜。 小姑娘小手白皙,跟鲜艳的红壤西瓜成了鲜明对比,更衬得愈发通透白皙。 霍朗接了西瓜,意有所指问了一句,“给伤员吃的东西,我吃合适吗?” “这是我买的,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司宁宁一脸莫名其妙,半晌又跟霍朗分析起来,“就算不是我买的,这件事你跑前跑后,又是出车,又是人力支援,吃一块西瓜怎么了?” 霍朗弯弓眉愉悦微扬,心底在意的,却不是司宁宁说的这些。 而是…… 霍朗张嘴在月弧状的西瓜上咬下一个缺口。 西瓜不仅汁水充沛,而且很甜。 题外话: 阿谣会努力更新,但确实这个月事情比较多,月初6-12号在三亚拍结婚照,这几天家里爷爷因为年纪大,人估计撑不了很久的时间,所以家里医院来回跑……害,就这些事,别的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希望读者小可爱们体谅一下。 第253章 哄~ 一想到这西瓜是司宁宁单独给他拿的,霍朗轻薄唇瓣就压抑不住弯起,只觉得甜的滋味一路从嘴里蔓延到了心里。 然而霍朗没乐两秒,吃完手里的西瓜,伸手打算接过司宁宁手里的另一块西瓜时,却被司宁宁在手上拍了一记。 司宁宁鹿眸瞪圆瞪了霍朗一眼,“干嘛?” “还能干嘛?吃西瓜啊。”霍朗正经道。 司宁宁倏忽一愣,反应过来后“扑哧”笑出声,捧着西瓜跨下楼梯,率先走在了前面,“喜欢吃西瓜回头得了机会再买,这块是给单同志的,可不是给你的。” 单满堂是霍朗的司机,这几天一直频繁跑车帮忙办事,中间肯定有霍朗授意的成分在,可这是一码事,司宁宁作为收益方而言,又是另一码事。 怎么也要感谢一下人家不是? 送东西、请吃饭人家肯定不会接受,那就请吃一块西瓜,感激的态度摆明,司宁宁心里没有负担,人家心里也舒坦。 或许会有人觉得这事办的有点小题大做,又或者觉得这种做法过于圆滑,对此,司宁宁心里却觉得不以为然。 说话和行为都是一种艺术,有时候一个小动作或者一句话就是能让人心里感觉熨帖,而这些往往都是促使事件成功的关键要点。 即使没有特殊事件,别人也会因此觉得跟你相处起来轻松舒服,从而更愿意与你交涉…… 这是维护交际的一种方式,圆滑、圆润哪种说法都好,司宁宁不认为这就是贬义词,不过心底更愿意将这种处理方式归类于正确的为人处世之道。 霍朗勾起唇角浅笑跟随身后,他明白司宁宁的意思,嘴上却故意调侃:“他那人糙得很,这一小块西瓜怕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匆匆下肚全不知滋味?” 司宁宁以为霍朗是在提醒,看了眼手里的西瓜蓦地顿住脚步,好像是有点少? “我上去再切两块!” 司宁宁掉头就要上楼,霍朗虚拦了一把,在大院里也不好去拉司宁宁的手,就折中拉住了司宁宁的背包带子,“跟你说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西瓜平时可没几个人舍得买,这一块就够了,再说还这么甜。” “行了别墨迹了,赶紧上车。” 司宁宁被霍朗劝住了,走近车边把西瓜递给单满堂,单满堂笑容堆了一脸,面上还带了点不好意思,司宁宁委婉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心意,加上旁边霍朗开口帮腔了两句,单满堂就接了西瓜。 单满堂吃西瓜的空档,司宁宁打开车门上车,原本想向之前一样顺手关车门,却不料一向坐副驾驶的霍朗这回跟着坐了进来,司宁宁只得往另一侧车窗方向挪了挪。 “你干嘛?”司宁宁茫然问。 霍朗看了司宁宁一眼,“啪”的一声利落关了车门,一本正经道:“不干嘛,前面太晒了。” 十一点多钟,太阳渐渐转到头顶,坐在前面确实会被晒到。 司宁没有质疑霍朗的话。 单满堂吃完西瓜,很快发动殷勤将车子驶出医院大院。 沿路大概安静了五分钟,司宁宁原本偏头看外面街道,忽然察觉撑在座椅上的手小拇指被什么勾了勾,她回头就看见霍朗大刀阔斧、一本正经地坐在她身侧,桃花眸目视前方,一张脸正得不能再正。 再往下看,勾她小拇指的东西已经没了,而霍朗的手就撑在距离她手五厘米的地方。 “……” 司宁宁一阵无言。 霍朗在此时“恰好”转过头来,“怎么了?” 一本正经的“不正经”,还问我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司宁宁睁圆眼微微偏过下巴斜睨霍朗。 后者向后搓了一把额前短发,桃花眸里泛着浅浅笑意,好似不知情般揭过话题正色问道:“去百货要大楼买什么?” “买笔还有本子,或者不要本子,买纸也可以。” “做什么用?” “画画。”司宁宁如实答道。 霍朗低“嗯”一声,又问:“你画?” “不是。”司宁宁摇头。 她会的东西很多,譬如钢琴、舞蹈、多国语言等等,但画画之类的,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涉猎过。 “是莫北画。”司宁宁如实说道。 霍朗顿了顿,准过头来看司宁宁,桃花眸里笑意略微敛去些许,仿佛是没听清,他求证似的又问了一遍,“给莫北买?” 霍朗不是没听清,他只是有些疑惑。 给莫北买东西,画画用的。 莫北说要,司宁宁就给买? 刹那间霍朗脑海里闪过许多想法,以至于最终脱口而出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酸味:“这一石头块,真没白挨。” 东西给买了,心上人的关心也得到了,关系应该也拉近了不少? 这么想着,霍朗脑海里情不自禁想起前两天司宁宁贴心地给莫北喂水的画面。 一时之间,心里酸味更重了。 司宁宁没大听清霍朗说什么,只朦胧听了个大概,于是歪头看向霍朗笑着说道:“什么石头没白挨?你还有这癖好?那等回去我给来你两下?” 原是调侃的玩笑话,司宁宁说完后霍朗却忽然转过头来。 看着那双深邃桃花眸此时此刻倒映出自己勾唇浅笑的模样,司宁宁冷不丁被口水呛得了一下,结结巴巴问道:“怎、怎么了吗?” “没事。”霍朗摇摇头,随后又十分认真地应了声“好”。 “……” 司宁宁愈发茫然。 什么好? 真让她回去给他两下?? 司宁宁转过脸,盯着前方驾驶座椅子后背愣愣搓了一把脸,脸皱得整个一黑人问号的表情包。 霍朗,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霍朗对县里路线熟悉,百货大楼亦是如此。 单满堂门口找地方停车,霍朗跟司宁宁一起直奔百货大楼,才进一楼大厅,霍朗手就指了好几个地方: “那儿有卖汽水的,要喝吗?” “那个柜台卖糖,大白兔的,一些小零嘴也有,要不要买点儿?” “还有那边……” 霍朗一身制服又踩着军靴,着实打眼,从进大厅的瞬间就集结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又经过他一通乱指,那些国营商铺的售货员一个个都伸长脖子,欲欲跃试。 “不用了!”司宁宁扥了一下霍朗制服袖口,赶紧把他指向各个方位的手拉了下来,“咱们先买要用的东西,这儿汽水不好喝,等回去了我给你泡上回给你喝的那个。” 霍朗本来想带司宁宁挨个尝尝,没想到没哄成司宁宁,反被司宁宁诱哄着拉着衣角去了别处。 霍朗揶揄低笑一声,“嗯。” 虽然有点意外,但霍朗也乐在其中。 县里百货大楼司宁宁之前只匆匆转过一回,对内里分布的了解基本等同于新人初次来访。 于是乎,绕过楼梯没走几步,司宁宁就开始有些晕头转向,有些柜台经过了两回,她都不知情。 霍朗暗笑司宁宁的迷糊劲儿,反客为主牵引道:“铅笔文具类的在二楼西北角。” 一路转悠到二楼,司宁宁站在售卖文具的柜台前面打量,县里百货大楼的文具种类要比镇里多,但也只是多一两种而已。 司宁宁选了几支铅笔,又去看本子,本子的质量和之前买的差不多,写字勉强凑合,画画的话,因为纸质单薄,可能承受不住铅笔来回划拉。 司宁宁蹙眉转头,忽然瞧见柜台一角放着卷纸一样的东西,司宁宁身体微微前倾朝那处打量,“那是什么纸?”caso 售货员的女同志难分难舍从司宁宁身侧的霍朗身上收回目光,蹲下身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卷,“这个是竹麻洗出来的纸,不单张买,要的话就得买一刀。” 司宁宁会意点头,“我能拆开看看吗?” 竹麻纸很大一卷,外面用系麻绳系着,司宁宁想拆开看看里面什么样的。 售货员点点头,主动利落抽下麻绳,抖开纸让司宁宁看,“这个纸一般公社采购买得多,都是拿回去写通知的,他们有的领导干部不会写钢笔字,就会用毛笔,咱寻常本子太小了,毛笔字写不开。” 司宁宁再次点头,能理解售货员的意思。 竹麻纸大小跟后世的四开试卷差不多,纸质没有后世那么光滑,偶尔能摸到一些细小的疙瘩小颗粒,可能因为是主要用于毛笔字的缘故,纸质很厚实,不至于轻易破损。 司宁宁觉得行,就问售货员,“这竹麻纸一刀怎么卖?要票吗?” “要一张工业卷,一刀纸有100张卖一元四角。”售货员瞟了一眼霍朗身上的制服,冲司宁宁解释:“你要是有公社盖的章就一元三角一刀。” 印章也不一定就要公社的,县里一些特殊的国营单位也可以,主要用于证明身份,其中一些条条框框其实就跟乘车排队“军人优先”差不多的道理。 “下次过来在拿条子,这回先按正常价买,一共多少钱?”霍朗大手微微拉开左胸衣襟,作势要从里侧口袋掏钱,司宁宁连忙见他手按住,“我来。” 司宁宁不容拒绝看了一眼霍朗,接着又侧过身问售货员,“工业券怎么算?每买一刀纸就要一张券吗?” “每种商品要求不同,纸的话三刀以内都一张卷,超过三刀就要两张券了。” 司宁宁点点头,没劵的人单独弄劵都得花不少钱,这么算的话,买三刀纸更合适。 想着,司宁宁又探头打量一番,指着放纸的柜台边角问道:“我看那边还有红色的,那也是纸吗?轮刀卖?” “是的,那个纸一刀50张,其实跟白纸的量是一样的,因为多是用于过年对联和一些喜庆事,所以纸张要大些。” 售货员一遍解释,一遍抽开麻绳将纸抖开给司宁宁看,司宁宁确认没问题后,售货员问:“要吗同志?要的话我一起扎好给你。” “要,一刀白纸,两刀红纸。”司宁宁肯定道。 售货员连忙点头,司宁宁掏钱掏票结清钱款之后,售货员当着司宁宁的面点清没刀纸的数量,确认没问题后,才找来防污油纸包在外面捆好。 这期间霍朗微微偏身问司宁宁,“买那么多红纸做什么?” 白纸裁一裁还能照常写字,司宁宁买了两刀红纸,霍朗真猜不出她有什么用途。 “买回去再说。”司宁宁弯弯唇瓣勾起笑意,“咱队上马上要正式开课了,以后扎成小红花奖给学习好的孩子们。” 铅笔本子可以当做奖励,奖励给学习好的前几名孩子。 大范围的奖励肯定不行,容易引起口舌,买点红纸回去扎小红花正好,虽然不那么实用,但也能当个优秀奖、安慰奖激发激发其他孩子的斗志。 霍朗大抵明白司宁宁的意思,不过斟酌了一下,霍朗道:“扫盲班是公社推崇举办的,就算要给奖励,这钱也不应该由你来拿。” “先就这样。”司宁宁眉眼弯弯,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这事是我自己的想法,先不要惊动队长他们……要是之后能起到不错效果,到时候再看怎么跟公社沟通,到时候拟订方案让其他大队、生产队效仿还是怎么样的,再看公社那些主任的意思。” 既然被安排了老师的职位,司宁宁就会尽全力教给孩子们知识,但她也不希望一些小孩读死书,或者只知道读书。 偶尔组织一些小游戏,给一些小奖励,司宁宁觉得很有必要。 这只是司宁宁的个人想法。 如果确定要干,司宁宁会尽自己所能逐步完善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捆绑他人,强制要求他人掏荷包来完成她的想法。 拿到售货员递过来的一大包纸,司宁宁刚要拿,就被身侧的霍朗伸出胳膊半路截胡了。 司宁宁了然一笑,也没跟他拉扯,反是问起了售货员,“削笔刀有吗?也给我拿一个。” “医院不是有小刀?那个就能削。”霍朗道。 司宁宁“嗯”的顿了一下,摇摇头道:“那是切水果的,而且是跟护士借来的,以后回生产队肯定有要用到的地方,还是买一个,免得到时候在手忙脚乱。” 第254章 离开 霍朗不说话了,心里却不禁感叹了句:“真是个讲究的丫头。” 想他们以前上战场的时候,谁要是有把匕首,那就不单单是匕首了,上能刨土,下能割去伤口上的腐肉,挖点野菜或是侥幸抓住了老鼠,更能充当菜刀来使…… 霍朗感慨了一阵,半晌又摇摇头,心想现在毕竟跟前些年不同。 丫头和小子的想法也不一样,讲究也是正常。 “都买好了,准备回去?” “嗯!” “看时间也差不多午饭的点儿了,要不要吃了再回?” 司宁宁本来想说不用,一想昨天说好给霍朗买早饭,今天这一番折腾下来霍朗估计也没吃着。 于是转圜口吻说道:“行,那就先吃完饭回去这几天你跟着我忙活了好几天,这顿饭算我感激请你的!” 霍朗薄唇张合一下,明显有话要说,司宁宁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句话把霍朗下文堵死:“不过我刚买了纸……手上没多少钱了,只能请你吃普通一点的,你可不准嫌弃!” 司宁宁会缺钱吗? 那必然不能。 只是这两天“花销”太大,刚才买纸花了好几块,加上前头又拿了西瓜、苹果之类的出来,在外人眼里就是花了不少钱的现象。 花几块钱请霍朗吃饭,司宁宁不是花不起,只是就怕那样会引起旁人的猜忌…… 所以还是谨慎着来,先一切从简,以后在从别的地方填补回去。 这年代不讲究男女aa制,一起出去就是各吃各的,各付各的钱,可朋友、同事和喜欢的姑娘毕竟不同,霍朗可没想过让司宁宁花钱请他吃饭。 可司宁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要是不愿意,那不就成了嫌弃司宁宁请他吃“普通”饭菜的份儿了么? 霍朗微微颔颚低叹一声,心里念叨道:狡猾的丫头,好的坏的全说尽了,他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好,不过我不太饿,随便吃点就可以。”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绝对不会撑着你!”司宁宁俏皮眨眨眼,步伐雀跃率先钻进车里。 等霍朗跟着坐上车,司宁宁身体微微前倾,伸手向前指着发号施令道:“单同志,麻烦你了,我们去国营饭店!” “好嘞司知青,你坐好了,咱这就出发!” 到国营饭店之前,司宁宁还纠结了一下怎么安排单满堂,带过去一起请吃饭不好,把人丢在一旁不管也不合适。 她正纠结着,车子已经停在了国营饭店跟前,单满堂旋过身来嘿嘿笑道:“霍朗同志,司知青,你们进去吃,我把车停那边巷子里,那边有阴凉,你们出来上那儿找我去。” 司宁宁唇瓣蠕动一下,正想说话,一旁霍朗先一步开口问道:“你老娘给你准备中饭了没,要是没有,就进去一起吃。” 单满堂连忙摆手,“带了,带了!我老娘给我蒸的红薯,我带了四个呢,哈哈够吃了!” 霍朗点点头,看了司宁宁一眼,那眼神大有一种“这下总安心了?”的意思在。 司宁宁窘迫鼓了一下腮帮子,跟单满堂说了一句“一会儿我们吃完饭过来找你”,随后就开始催促霍朗赶紧下车,不要耽误时间。 霍朗揶揄勾唇,利落推开车门下车,等司宁宁也下车后,反手“啪”的一声关上车门。 进入国营饭店,司宁宁将霍朗赶去二楼占位置,她则在一楼柜台前开始点饭点菜,“凉拌黄瓜来一碟,豆芽肉末汤要一份,嗯……你们这儿还有什么素的,味道地道一点的菜吗?” 饭店柜台里的负责点菜的还是那位男同志,这两天司宁宁总过来买饭,他对司宁宁也算认了个脸熟,知道眼前这姑娘不是那种差一分两毛的主儿,大概率会成为饭店的回头客,于是介绍起来也客气认真了些: “同志你好,北方菜吃吗?要是吃的话,咱们饭店的地三鲜就不错,八分钱一分,油和菜的分量都实诚,点一分吃了,你下回再来还想吃。” 地三鲜司宁宁是吃过的,大概了解一些,加上前两次这位柜“哥”推荐的几样粉啊菜的味道都不错,量也实诚,司宁宁料想对方应该不会说假话,于是点点头道:“行,那就再要一份地三鲜!对了,米饭也要两碗!不……米饭来三碗!” 霍朗个头大,一碗肯定不够他吃。 “好的,凉拌黄瓜两分钱一份,豆芽肉末汤八分,地三鲜八分,三碗米饭一角八分,总计三角六分钱,外加一张二两粮票。” 司宁宁从口袋摸出小手帕,三角六分钱很快就数出来了,反之,粮票扒拉半天才找到。 “麻烦了。”司宁宁把钱票递过去,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想着,下回再去找猴头他们,一定要让猴头给她整点各类票据,要不然以后光拿着钱,没有票也什么都买不了。 柜台里的男同志笑着摆摆手,“客气了,不过同志,这会儿正是中午饭点,店里人多,一会儿饭好不能给你送过去了,得你自己过来取。” “行。”司宁宁点点头,这些都是小事。 离开柜台,司宁宁“噔噔噔”上楼,才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霍朗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冲她招手。 司宁宁小跑过去,霍朗道:“坐这边凉快点儿。” 司宁宁点点头,顺口跟霍朗唠道:“南方这边入秋以后热不了多久了?最近晚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有点凉飕飕的了。” “现在早晚温差还不大明显,等过段时间下一场雨,温度就会急转而下。” “那现在是不是都可以为过冬做准备了?” “南方冬天湿冷,你们第一年来早点做准备也好,多攒点木炭,收集柴火,要不然到时候湿度大,柴火用完了出去捡,拿回来也赶不及用。” “那我回去就跟大家伙儿说说,尽早行动起来!”司宁宁忙不迭点头。 估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摘下军绿小包贴着窗沿下的墙壁放好,司宁宁弯眸浅笑站起身,“我去取餐,你等我下!” 司宁宁很快端着餐盘回来,一整个木制餐盘上面好几个碗碟,其中两碗米饭明显放不下,被司宁宁强行架在碗碟的最上方。 碗碟一路“噔噔”的因走路而颤动发出声响,霍朗听着动静抬头,连忙起身将餐盘接过。 等看清餐盘里还有一大海碗冒着热气的汤,霍朗眉心紧皱,后脖颈都觉得凉了一下,“你要拿这么多就慢慢走,虎步生风的,万一烫着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的万一?”司宁宁抱有侥幸心理吐了吐舌头,率先坐在长板凳上托腮卖乖望着霍朗笑,“嘿嘿,赶紧坐下吃饭!我都饿了!” 霍朗看她小女孩俏皮撒娇的样儿,登时也不好继续再继续训她,将餐盘放下依次取出菜啊汤地在桌上放好,末了又将其中一份筷子米饭在司宁宁跟前,“吃。” 司宁宁也不客气,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筷子地三鲜里的茄子,嘴里絮絮叨叨地介绍:“柜台点菜的同志特别推荐,据说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嗯。” “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面对司宁宁闪烁光芒的眸子,霍朗夹了一片递进嘴里,半晌点头道:“味道还算地道。” 地道? 司宁宁脑海里“叮”了一下,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你以前吃过吗?” “嗯。”霍朗颔首,几句话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外祖是东北那边的,我小时候常去那边住,姥娘就会做这个。” 话说到这里,霍朗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油放得有点多,吃起来味道很厚重,多吃几块就会腻得慌,如果少放点油会更好吃,也下饭。” 说这话是霍朗夹了一块茄子片,在碟子一侧蹭去多余油脂后放进司宁宁碗里,“跟米饭再蹭蹭,你尝尝看。” 司宁宁依言试了一下,味道好像确实好了一点,但因为是蹭去多余的油脂,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控制用油量,所以味道上只是好了一点点而已。 她刚吃了一筷子觉得有点油得吃不下第二口,现在至少能多吃下几口。 “那个同志说了油重,我想着已经点了两个清淡的,稍微点个油重点的也没关系……” 素菜大多都便宜,像凉拌黄瓜一大碟子才两分钱,豆芽肉末汤和地三鲜的价格之所以是凉拌黄瓜的好几倍,就是因为它们里面一个沾了荤腥,另一个则是用油多。 这年代吃饭不讲究别的,就讲究荤腥、油花,但凡沾了其中任何一种,价格就会翻好几倍。 司宁宁进了这年代家家户户饭菜舍不得多放油的误区,以为地三鲜油多是个加分点,所以点餐时才那么利落。 见司宁宁眉心皱起,脸上浮现淡淡懊恼神色,霍朗浅笑安抚:“我说的是我姥娘做的地三鲜,不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当然不一样。” “眼前这份未必做的就不好,单说一样,这油就是个好东西,单出不行,伴着米饭一起吃也香。”霍朗说着,已经加了一大筷子到碗里,三两下拌匀吃了一大口,半晌不忘抬头冲司宁宁道:“你也试试?” 司宁宁将信将疑,又一想这菜虽然有点不如意,但也不能让霍朗一个人强行吃完,于是也加了几筷子到碗里拌开。 末了低头往嘴里扒拉了一口,司宁宁弯月眉拧了拧,随后高高挑起。 米饭中和了菜里多余的油分,一口下去,浓浓的咸鲜香味配着茄子片和青椒内里的汁水,还别说,有点像汤浇饭,味道还不耐…… 司宁宁一遍吃,一遍思索品味,她对面的霍朗却依旧停下吃饭的动作,微微侧身托腮戏谑地望着她,“好吃吗?” “嗯~” “喜欢的话,下次来再点?” “嗯!” 聪慧精明的丫头,也有懵懂好哄的时候…… 眼见司宁宁眉眼弯弯两腮鼓鼓的认真可爱劲儿,霍朗一阵失笑,晃晃脑袋跟着低头继续吃起饭来,“别光顾着吃饭,还有汤。” “我知道了!” …… 吃完饭回医院,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单满堂找阴凉地方停车,司宁宁和霍朗拎着扎成一捆的竹麻纸,并肩慢慢上楼朝莫北所在的病房走去。 “公安局那边相关笔录也都做了,下午就回去公社带走吴勇他们,那我明天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不,你还需要在县里待几天。”霍朗摇摇头,随后分析道:“他们被带走了只能暂时排除他们可能带给你的威胁,但整个事件还没完全落实,如果你现在回生产队,后续再需要你的配合,他们就得去生产队找你,那样容易走漏风声。” 要是有人问起,也不好解释。 霍朗说着顿住脚步,侧过身认真盯着司宁宁,道:“宏兵叔既然已经给你找了借口,你就安心在县里住着,生产队那边出不了差错。” 司宁宁迟疑点点头,“那你呢?其实这两天我对县里也熟悉了不少,你不用总是过来,耽误你干活……早苗他们两个在家,我也有点不放心。” 霍朗桃花眸闪烁一下,弯弓眉蹙起,忽然沉默了一下。 仅是片刻,他正回身体继续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不要紧,不过这几天我是有个事要离开几天……到时候我让单满堂跟着你,你要去哪里跟他说。” 司宁宁沉默“哦”了一声,斟酌再三,她鹿眸认真望向霍朗问道:“是组织安排的任务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司宁宁又沉默了。 霍朗当过兵,现在又在那种严谨的地方办公,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十分特殊。 现在突然要离开几天,还是上头的指派,司宁宁莫名地就联想到了一些危险任务上,不知道是不想让霍朗走,还是担心霍朗会有危险的原因,司宁宁情绪突然低迷起来。 这种单位委派的任务一般应该都属于机密,司宁宁不好过问其中细节,只佯装不经意般询问霍朗归期几何。 第255章 喜欢建筑师 “最快三天,慢也不会超过一周。”霍朗淡淡道,看出司宁宁脸上暗藏的担忧,他心里一阵愉悦,温声安抚道:“别担心,只是去接一个人。” “哎?” 司宁宁懵了一下。 接一个人? 只是接一个人? 司宁宁心里质疑声音很大,抬头与霍朗对视,试图从霍朗的眼眸中确认真假。 然而霍朗一双桃花眸深邃含笑,里面除了倒映出此时她傻乎乎求证的模样,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司宁宁懊恼垂下脑袋,思索霍朗刚才说的话,觉得一定是霍朗为了让她安心才故意那么说的。 虽然有小小的不平,但司宁宁也知道,霍朗工作上的事,她没立场插手。 于是,只好顺着霍朗的话头说下去:“好,那你早点回来。” “你记得,前几天你跟我说,等这件事忙完了,你还有话要跟我说,我一直都没忘记……”司宁宁长睫垂下掩去眼尾水光,“你也别忘记了。” 怎么样都好…… 总之,请务必要平安回来。 司宁宁在心底轻声呢喃。 “嗯。”霍朗在病房门口止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司宁宁,“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不跟你进去了。” “好。” 司宁宁应声后,霍朗微微颔颚垂眸盯着司宁宁尖尖的下巴,口吻缱绻眷恋的嘱咐:“莫北这两天就会出院回去,他回去后,你就去粱院士那儿,县里人多眼杂,平时一个人不要乱走。” 默了默,霍朗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天黑的时候。”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还能被人拐走不成?”司宁宁无奈反驳。 霍朗心说:那可不一定。 嘱咐完,霍朗也没急着走,就站在原地望着司宁宁。 终是司宁宁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鼓起勇气抬头,冲他朝气粲然一笑,“你去!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嗯。” 霍朗应声点头,司宁宁冲他摆手作出再见的动作,转身抿住唇瓣先一步进了病房。 霍朗在病房门口驻足片刻,听了几句病房里传出的模糊对话声,微微吁出一口气转身下楼。 霍朗上车关上车门,单满堂手搭在方向盘上,脖子几乎一百八十度转弯,回过头来问道:“霍朗同志,咱们现在去哪儿?送你回党委部门还是回公社生产队?” “去找粱院士。” “粱院士?砖厂小巷那位吗?” “嗯。”霍朗沉声应声,弯弓眉蹙起,一双桃花眸微微下压看向窗外。 让司宁宁一个人留在县里霍朗有些不放心,如果可以,他希望粱院士能搭把手,允许司宁宁过去叨扰几天…… 医院里霍朗前脚刚走,司宁宁就拆了捆绑竹麻纸的麻绳,将白色那刀纸单独拿出来。 “这纸行吗?”司宁宁抽出一张纸递给莫北。 莫北接过纸细致看了一圈,点点头道:“行的。” 莫北手背上的针已经拔了,刚才用棉球压了一会儿,针眼那块基本看不见了。 现在拿到了纸,莫北琢磨折了几道,将竹麻纸边缘收起,只留中间一块正方形区域等待迎接笔墨招待。 忙完这些,莫北抬头看向司宁宁,伸手道:“笔?” 司宁宁有点心不在焉,听莫北问起笔的事,她愣了愣,旋即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起来,“笔有买,就是还没削,你等等我……” “画画的笔和平时写字的笔削法有点出入,我自己来。” “唔……好。” 司宁宁犹疑了一下,最终把折叠小刀和铅笔一起递给莫北。 之后莫北削铅笔,她就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凳子上看着。 说是看,其实就是眼睛盯着莫北手上的动作,实际思绪早就跑远了。 莫北削好铅笔,本来想问问司宁宁的想法,打算怎么画,结果一偏头就看见司宁宁撅唇蹙眉神游的模样。 莫北顿了顿,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拿过床头书本垫在膝前,按照自己的想法,莫北握着铅笔侧向“簌簌”的在纸上虚虚勾勒出线条。 宋书瀚上完大号回来,莫北已经在纸上勾勒出几只猫的草图素描,他画画功夫了得,虽然是草图,却也能瞧出那栩栩如生灵动的劲头。 宋书瀚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就要夸,莫北先一步有了动作,食指抵在唇间“嘘”了一声,下颚提点似的朝一侧司宁宁的方向偏了偏。 宋书瀚扫了一眼瞬间会意,挠挠后脑勺把赞美憋了回去。 莫北很快画好几只猫,并将画纸展开递到司宁宁跟前。 司宁宁看到画稿,瞟远的心思在这一刻才收回,“你、你以前真的只画建筑?这画得也太好了?真好!” “我刚才就想说来着,莫北不让我说。”宋书瀚撇撇嘴,坐在莫北床边另一侧的凳子上直耸肩。 司宁宁偏头看宋书瀚,莫北却在这时出声,“就这样别动。” “嗯?” “啊?” 宋书瀚和司宁宁同时一愣,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别动。”莫北冲司宁宁道,随后转头看向宋书瀚,“再帮我拿一张纸。” 宋书瀚有点会过意来,莫北指了纸的方向,他立马就过去拿了一张过来。 莫北如法炮制,像刚才那样将纸张边缘折起,只留中间部位垫在书本上,他手里侧向握着铅笔,偏头看司宁宁道:“脑袋往我这里偏一偏,眼睛转过来一点点……对,笑一笑。” 司宁宁一一照做,大概也明白莫北是将她当成了模特。 唇瓣勾起笑意的空档,司宁宁尽可能不牵动唇瓣,从牙缝里模糊地挤出几个字:“不是画猫吗?怎么突然画起我了?” 对此,莫北给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猫是你从院士那里带回来的,平时你摸摸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这画拿给院士,院士看你们感情好,心里也安心。” 好像也是? 司宁宁有点被莫北说服了,可没维持动作多久,她又狐疑地问:“可是现在就我一个……难道先画我,再把猫加上去?” 许是刚才一口气说了太长一段话的缘故,莫北这回只轻轻“嗯”了一声。 司宁宁有点茫然,不过为了不打扰到莫北,还是很努力地保持着姿势。 也没有等多久,大概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莫北就说“好了”。 司宁宁收起手上猫咪画稿,好奇起身察看,却见莫北膝前画纸上只画出模糊的人形轮廓,姿势大概就是双手捧着东西,侧头看“镜头”的姿势。 “这就好了吗?我以为你要对着司知青画出脸什么的?”宋书瀚先一步开口,问出了司宁宁的疑惑。 “我记得她的模样,就是第一次画人体需要参考。”莫北道。 他这么一说,司宁宁也就明白了。 司宁宁指指纸上虚线人体手上捧着的小圆球道:“我刚才拿的是画稿,你把画稿的纸张改成了小圆圈,后续细画是不是就会画成猫?” “嗯。”莫北颔首,肯定了司宁宁的推测。 一旁宋书瀚疑惑不解道:“既然知道要画什么,为什么不直接画出来?你这画了圆圈,一会儿再改成猫,那不是越画越脏?” “这些都是虚线,痕迹很淡,回头加上猫咪轮廓的时候,这些线即使没被遮住,也会送去色块较实的部分,让猫咪看起来更加立体生动。”司宁宁解释道。 司宁宁虽然不会画画,但是她会拍照,摄影方面的知识也曾了解过一些,再把话说回来,既然都会拍照了,还能不了解一些简单的修图吗? 而画画、修图以及拍照,里面其实有许多的共同点,比如阴影、打光、明暗面等等,这些东西里面都有一些干系。 “画画也有这么多将就?”宋书瀚有点不能理解。 “画画也是一种本事和技术,技术不同,将来大家就业的方向也会不同。”司宁宁展开莫北刚画好的那幅画稿,细致讲道:“你看这只小猫,它的肚皮和右侧下半身花色明明和背上一样,却又明显能看出下半身颜色比较深,如果是自然界太阳的光芒,那么光一定是左上方照过来的。” 画上的三只小猫有趴在地上甩尾巴的,有肚皮朝天睡觉的,还有端正坐着,立着耳朵一双猫眼炯炯有神望着“镜头”的。 三只小猫姿势不同,身体明暗面位置也不同,司宁宁挨着指着画跟宋书瀚解释,随后又补充道:“就像我现在坐在这里,你看我左边脸颊是不是比较黑?右边脸颊毕竟白?这是因为我这个姿势时,右边脸颊对着窗户,窗外的光照射进来造成的。” 宋书瀚有点能理解了,不过就着画画这个话题,他跟司宁宁又唠了几句,“书读得好什么都能干,你看公社那些干部,再看国营饭店里的点菜员,他们都认字,没听说哪个单位要求会画画?” 司宁宁不以为意笑了笑,“读书就业的机会和选择的机会确实要多一些,但也有许多工作光认得字是不行的,比如农科院的学生,他们不光要认得字,还要了解农作物的生长习性。” “再说国营饭店里的职位,你只看见点菜员,却没看见背后的会计,他得算数好,会打算盘?” “话再说回来,画画的就业方向也很多,比如莫北以前总画建筑,说明他家里有这方面的意向,想把他培养出建筑师,建筑师又分很多种,室外建筑、室内建筑,出入这些,还有一些特殊的建筑,比如发电站、水坝这些,里面都有建筑师的功劳。” 司宁宁一通举例,给宋书瀚都听懵了。 “建筑师”这个名字宋书瀚是听过的,但是从来没有深入了解他们是干什么的。 经司宁宁这一通解释,宋书瀚看莫北的眼神都炙热起来,“行啊莫北,你家里真有远见,你以后要是真成了建筑师,那可不就不是一般的铁饭碗了,那是金饭碗啊!” “……”莫北一阵无言,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一旁司宁宁抿唇浅笑,符合道:“虽然这么说有点浮夸,不过确实如此,咱们国家目前这类人才太少了。” 大家都知道读书是出路,可更深层次的东西懂的人真的不多,而且不单单是因为不懂,更有这条路需要投资且难走的原因在。 所以,哪怕选择了这条路,往往也都是孤军奋战,坚持下去需要勇气和毅力。 司宁宁笑得眉眼弯弯,莫北从她的话语中获取到一丝讯息,菱唇微微抿起,意味不明的询问:“你喜欢建筑师?” 这是什么问题? 司宁宁愣了一下,短暂斟酌过后,她摇摇头折中回答道:“也不是喜欢建筑师,不过物以稀为贵,大家应该都会崇尚厉害的人物?” 说这话,司宁宁转过脸看宋书瀚,“你说呢?” 宋书瀚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司宁宁又是一笑,望着莫北诚恳道:“我觉得你可以试试,这条路的前景很可观。” 莫北点点头没再说话,心里却将司宁宁的话,默默念叨了几遍: 崇尚,厉害的人物…… 崇尚就是喜欢,大家都喜欢厉害的人物,那么司宁宁呢? 司宁宁也喜欢吗? 有一瞬间,莫北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了真理,占据了先机。 “这张画还需要多久才能画好?”caso “人像细节比较多,不会那么快,大概要等到明后天。” “这样啊。”司宁宁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道:“那这张先不急,你可以慢慢画,我明天就去粱院士那边,这张可以等着下一次在带给她。” 莫北颔首,又担心道:“你一个人去行吗?医院这边没什么事,要不明天让宋书瀚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知道路,而且霍……嗯,安保队长把单同志“借”给我了,到时候我坐他的车去。” 短短几句话间接吐露司宁宁和霍朗非同一般的关系,莫北菱唇微抿,轻咬了一下下唇,垂下眼眸说了声“那好”,之后病房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莫北先前住院时换下来的衣服,被宋书瀚洗过了,可能是没有肥皂等去污的东西,那衣服尤其是衬衫领口和前襟的血迹都没完全搓下去,还残留很明显的几块。 第256章 再访 司宁宁怕以后洗不出来,穿出去不好看,就主动开口拦了活儿,说把衣服带回招待所再洗一遍,过两天莫北出院换下病号服,好有得穿。 莫北没有异议,相反宋书瀚却是不好意思了,“我那天泡了好久,也搓来着,就是没搓掉。” 司宁宁不在意笑了笑,“没事,我也不一定能洗掉,反正先洗一下试试。” 说着话,司宁宁将衬衫装进包里,没打算在医院久留,明天要去粱院士那边,趁天早回去好收拾收拾。 司宁宁正忙活扎好几刀纸,莫北忽然开口喊住了她:“司宁宁。” “嗯?” “那纸能给我留几张吗?我看着画点什么,下回你去院士那边,好带过去。” 司宁宁愣了一下,连忙一拍额头应好:“好。” 也不是非要带给粱院士,司宁宁觉得莫北天天坐在病床上也挺无聊的,有点事打发时间也挺好。 这么想着,司宁宁从白色竹麻纸里取出一小叠纸放在床头小桌子上,同时如实说道:“也不是非要带给粱院士,有我手上这一份就可以了,这些纸你看着画,想画点什么就画点什么。” “嗯。”莫北浅笑点头,司宁宁出病房以后,他俊逸脸上笑容渐渐敛去。 宋书瀚看他神色变化,大抵猜出刚才司宁宁那一席话让他联想到了什么。 为了不让莫北情绪持续低落,宋书瀚坐到床边,揭开话题道:“你还画吗?我看看你怎么画的?” “嗯。”莫北敛下长睫,握住铅笔细细勾勒起来。 莫北这人虽然冷淡,但平时相处中的一些事情上也容易负气,可在画画方面他又表现出相当沉得住气的一面,间接地让宋书瀚又见识到了一个另类的他。 莫约看了十几分钟,宋书瀚突然叹气感慨:“以前总觉得读书就是出路,经司宁宁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了不同的见解。” 莫北抬眼瞥了一眼宋书瀚,“怎么说?” “哎——”宋书瀚叹了一声,双手垫在后脑,慵懒躺在了莫北隔壁的空病床上,“读书确实是条出路,以后就业也确实比那些大字不识的人多一些机会,可仔细想想,好像能选择的工作也挺平庸的。” 莫北知道宋书瀚是把司宁宁说的“工程师”、“建筑师”之类的职业称呼听进了心里,或许是因为过于稀少,又或许是因为过于特别,所以让宋书瀚间接产生一种轻视自身的想法。 “不要多想。”莫北淡淡道,他也不怎么会安慰人,琢磨了一下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以后返城参加工作未必就是平庸,只要坚持自我,相信自我,未来未必不能发光发亮。” 而且,工作何来平庸一说? 能在城里找一份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事情? 宋书瀚推了一下镜框,笑容腼腆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我这眼镜好像有点花了,有点看不清了。” 莫北知道宋书瀚是个理智的人,说那话也只是闲唠感慨,并不是真的钻牛角尖,见他自己转移话题,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莫北没再吱声,低头继续画起画来。 病房里归于平静。 另一边,司宁宁离开医院后顶着大太阳回到招待所,进房间反手锁上房门,紧接着一晃身进入空间。 司宁宁打了一盆清水将莫北的衬衫放了进去,随后加入两勺洗衣粉,一勺小苏打,一盖洗衣液和少许84消毒液拌匀后泡着,晚点搓一搓再倒入洗衣机里洗。 忙完这些,司宁宁快速冲了个澡洗去身上汗渍,随后把之前培养菌种的那种装糖果用的塑料盒又腾了几个出来,装了半盒盐,又拆了一盒新肥皂将其切下三分之一单独装进一下小盒子里。 去看望粱院士也不好空手去,再一个,司宁宁挺同情粱院士的,很像在眼前这个危难时候帮一把粱院士。 当然,这个帮助得把握得当,不光要确保不会触碰到粱院士内心的敏感点,同时还需要是粱院士能接受的。 回来路上司宁宁就思考过,口粮米油金贵,装好拿过去粱院士也不会接受,像盐八分钱就可以买一斤,她装一小盒,粱院士应该能接受? 而且盐分对于人体来说也是必需成分,如果长时间缺盐,可能造成很多种问题,其中就有肌肉痉挛、视力模糊等症状。 粱院士或许不会长期缺盐,但她条件拮据,估计也差不离了。 司宁宁想着,又拧开盖子往盒子里多舀了两勺盐。 如果按照一天炒一个菜的量去计算,这一盒盐差不多也能吃三到四个月了。 “上门拜访送盐的,估计也就我了?”司宁宁挠了一下额角,被自己无语到笑了起来。 还真是,估计别人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司宁宁瞎乐了一会儿,又简单收拾了一些零碎物件儿腾出粗麻米袋装着。 之后闲下来,她又忙活蒸了点米饭,面团也和了一些,打算做出一部分成品熟食,以后饿了随时能垫一点,省的每回进空间都要现做。 有时候又累又热,真的懒得动。 中间等的空档,司宁宁又把之前吃剩下的桑椹都洗了出来,倒进破壁机里打成果酱,掺着蜂蜜、酸奶一起拌匀倒进模具里放进冰箱里冻起来。 空间里有几箱蜂蜜,司宁宁误打误撞找出来的,应该是最开始收集物资算扫的时候带回来的,也有可能是赠品? 司宁宁说不好,不过真正的优质蜂蜜含水量很低,还会拉丝,而空间那些蜂蜜,八成都是果葡糖浆合成蜂蜜,说白了就是合成蜜。 虽然它们颜色像真蜂蜜一样淡金透亮,但是只要稍稍晃动瓶子,里面淡金色的液体晃动起来就会像水一样“丝滑”,丝毫没有蜂蜜那种黏稠的质感。筚趣阁 司宁宁想着,合成蜜就合成蜜! 反正做冰淇淋、雪糕也足够了,现在物资那么紧缺,也不可能说因为是假的就给丢掉。 多浪费? 司宁宁不算多节俭的人,但是在这边待了那么久,多少有点被时代同化,不必要浪费首要就要杜绝。 面发好,司宁宁将面团切成一个个的小面剂子,在将面剂子搓成条状稍稍缠绕在一起,刷上蛋液,在撒上糖粉和少许奶粉,一起推进烤箱烘烤起来。 小面包不需要烤很久,180度12分钟就行。 司宁宁就在厨房桌边坐着托腮等,烤好以后稍微扇了扇散热,找东西装好后上面扣了个盆盖着,之后把几头猪和鸡喂一喂,基本就没其他事了。 司宁宁出空间到一楼柜台里续了两晚房间,应对似的打了一点热水回到房间重新进入空间。 眼下也没别的事,司宁宁就想着找本书看看打发时间,结果等手里拿上书本,漫无目的的翻了几页,司宁宁又觉得看不进去了。 有点担心霍朗…… 霍朗这次离开得太突然太意外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让司宁宁猝不及防。 明明平时没见面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却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似的。 司宁宁有点不适应。 将书反扣在书桌上,司宁宁双手叠在一起,侧脸贴了上去矛盾咕哝道:“早知道就应该多嘱咐几句的。” 霍朗这次出去真的只是接人那么简单吗? 会不会有危险?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在书桌前趴了一会儿,司宁宁发现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霍朗,而且都是一些不太吉利的想法,这样下去不行,司宁宁干脆将书本重新塞回书架,起身找活儿干,以此转移注意力。 干活转移注意力的效果不错,就是有点废人,司宁宁修整了猪圈,葡萄树因为一直没搭架子,长势潦草还没结果,她忙活着又把葡萄架垒起来。 除去这些,之前下在溪里的小鱼篓也被司宁宁收回来了,收获颇丰,两指宽的肥泥鳅四条,小鲫鱼、大虾还有小虾米也有不少。 其中还有两只缺了半的大虾残体,应该是在一个篓子里的时候,被泥鳅咬的。 司宁宁把小鲫鱼和虾米重新丢回小溪里,个头较大的虾和泥鳅则选择留下。 虾倒进桶里暂时养起来,泥鳅用小盆装了点水单独放起来,随后又割了少许猪肉塞竹篓重新抛回小溪里,祈祷下回能多收获一些虾,到时候可以考虑做虾丸虾滑什么的。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司宁宁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上丝质睡衣舒坦地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纲收拾完从空间出来,招待所的门就被人敲响了,司宁宁冷不丁被惊了一下,狐疑是谁过来找她,“谁啊?” “同志,楼下有个开小车的人找你。” 是招待所的人。 开小车的,说的就是单满堂。 司宁宁才想起昨天霍朗说让她出入坐单满堂车的话,她当时只顾着问霍朗什么时候回来,这事反被她忽略了。 “好的,麻烦你了同志,我马上就下去!” 司宁宁跟招待所的人道了声谢,等人走了她才提着布口袋出门。 单满堂的车就停在招待所门口,见着司宁宁从二楼下来,单满堂从车窗探出脑袋,挥动胳膊打招呼:“这里司知青!早上好啊司知青!” “早上好,单同志。”司宁宁笑了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哈哈,吃了吗?咱们今天去哪儿?医院?还是粱院士那儿?” 司宁宁点点头,说早上起得早,已经吃过早饭了,随后又说:“今天先不去医院了,去粱院士那边。” 司宁宁只顾着回答单满堂的提问,半晌之后才意识到她事先根本没有跟单满堂提起过粱院士的事,单满堂是怎么知道她要去粱院士那边的呢? 可细细一想,又有些顿悟了。 单满堂是霍朗的司机,这种情况应该是霍朗事先嘱咐过的。 司宁宁猜测应该是这样,却不知在昨天和霍朗分开之后,霍朗转成跑了一趟粱院士那边…… “单同志,这边的路我基本记下了,一会儿把我送到地方,你就去忙你的,回头我自己去医院就成。” “啊?那可不行,司知青你不知道粱院士住的那块儿比较偏,距离县医院可有段距离呢!你要走估摸得弯弯绕绕一个来钟头。” 单满堂从后视镜看了司宁宁一眼,观察前方路况“呵呵”调侃道: “我平时也没别的事,就是开车,霍朗同事不在,按道理来说我连车都不用开了,就闲着……这回霍朗同志头一回交了差事给我,司知青,你可不能让我难办啊!” 司宁宁不好意思捧了一把脸,笑了笑讷讷道,“那好,那麻烦你了单同志。” “哈哈,应该的!” 车子摇晃前行,到地方司宁宁在巷子口下车,单满堂开车离开前转过大半个身子说道:“司知青,我找个阴凉地方停车,你忙完出来在这儿喊我一声就成!” “好。” 司宁宁站在巷子阴影下直点头,冲单满堂挥手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转身甩着乌黑麻花辫朝里侧跑去。 原本还担心会不会撞上空门,结果一绕过巷子拐角就看见不远处头发蓬乱的粱院士坐在草棚屋檐下,这会儿正勾着脑袋不知道在扒拉着什么东西。 司宁宁脚步加快两分,扬扬手里布口袋朝草棚小步跑去,“粱院士!” 粱庆红愣了一下。 “粱院士”这个称呼,在这里没几个人会这样叫粱庆红,能数出来的一个是昨天来的那个,另一个怕也就是今天来的这个。 粱庆红后知后觉偏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见一个模样秀美、皮儿白的跟馒头一样的年轻姑娘跑来。 粱庆红蓬乱头发下的灰白眼珠闪了闪,粗粝的大手下意识抚了一下自己凹凸不平的面部皮肤。 无怪昨天那男同志不放心,把这样水灵的丫头一个人丢在县里,谁能安得下心? 粱庆红收回目光,同时收回摸脸的手,闷声不吭地起身在她板凳两步远的地方,又放了一个小板凳,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 第257章 传承 司宁宁走到近前正赶上这一幕,卖乖笑着说了声“谢谢粱院士”,之后不客气地坐在了小板凳上。 “粱院士,我来县里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你,哦,我还带了点东西。” 到了这个地步,粱庆红不说多有风骨傲气,但是骨子里还是有残存的自尊的,哪怕此时落魄,也没有随意接受他人馈赠、援助的道理。 粱庆红瞪起灰白眼珠摆出恶相,想恐吓退司宁宁,却在看见司宁宁递过来的东西时愣住了。 大抵是没猜到司宁宁带过来的是一张纸,粱庆红凶相没展露出来不说,身上反是笼罩一层憨傻呆愣的劲儿。 司宁宁小巧唇瓣勾了勾,笑容甜腻乖巧,主动把叠起来的竹麻纸展开给粱庆红看,“粱院士,这是我们知青点的莫知青画的,这只叫大黄,这是搭话,这个叫大黑,是我们生产队长给取的名。” 司宁宁把画上的三只小猫挨个只给粱庆红看,随后又有些窘迫地挠挠额角,“名字不算好听,但我们队长说贱名好养活。” “是这个道理。”粱庆红收敛周身排斥气息,难得点头露出些许赞许意思。 从司宁宁手里接过那张竹麻纸画稿,梁琼红低头用粗粝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仅摸了两下又急急将手撤开,生怕会摸坏似的。 粱庆红抬头看司宁宁,“它们现在长得跟画上的一样壮?” 司宁宁点点头,迟疑半晌又道:“生产队也没怎么喂,粮仓里老鼠不少,加上周边树多草垛,一些蛤蟆小蛇它们都吃。” 吃蛇这个司宁宁是不怎么信的,但是赵宏发说得十分肯定,她也就半信半疑了。 “这样也好。”粱庆红再一次点头赞许,随后也说明了原因,“以后要是不想养了,没人管它们在外头也能活得下去。” 司宁宁弯弯唇瓣笑着点头,看准时机从布口袋里拿出剩余的东西,“我还带了点别的,梁院士,这个是盐,这个是肥皂,这里面有点糖……” 司宁宁噘嘴向上吹了一口气,额前细软刘海被她吹得上下飘忽,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后描补道:“大黄,大花还有大黑为生产队立了功,这些东西是大家凑的,是感激也是心意……” 司宁宁挠挠额角“嘿嘿”笑了声,没有说下去。 然而看似周密的说辞却被梁庆红一眼看穿。 那哪里是什么生产队社员凑出来地感激她的? 瞅那一样白的盐和一样白的糖,还有那几小块虽是切割,颜色却如出一辙的肥皂,分明是出自一人之手。 梁庆红余光扫了司宁宁一眼,年纪不大的丫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已然是一副目的达到的开心模样。 梁庆红蓬乱头发下眉毛一会儿皱,一会儿挑起,大抵有先前送猫的情分在,又或者是司宁宁带来的画稿很符合梁庆红的心意。 虽然识破一切,但在感受到司宁宁的心意后,梁庆红却没再说拒绝的话,反是道:“这次我收下了,下回别再拿东西过来了。” 司宁宁愣了一下,察觉梁庆红细微的态度变化,知道梁庆红已经有接纳她的趋势,司宁宁开心地用力点了下头,“嗯!” 梁庆红平时独来独往,不怎么擅长跟人打交道,司宁宁笑,她就看着司宁宁笑,好半晌才又憋出一句话,“我这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你自己坐坐转转。” “诶!” 司宁宁起身随意打量草棚,上回过来还摇摇欲坠的草棚已经被稳固过,原本支撑棚子重量的两根腕粗树干腐朽严重,现如今底部打进了新的木桩,在原来那根树干的半腰用钢丝缠绕拧紧固定。 司宁宁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很稳固。 粱庆红掀起眼皮看司宁宁,正好看见她这个动作,粱庆红干涩嘴唇动了动,意有所指道:“昨天来了个不讨喜的家伙,他非要给弄的。” 粱庆红说的是霍朗,司宁宁却误以为她指的是住在周边一圈的砖厂工人,于是笑呵呵说道:“人民群众还是很热心的。” 随意晃悠两步,注意到粱庆红手里拿的破败碎布头,司宁宁蹲身问:“粱院士,你这是在弄的什么?” “外面捡回来的烂布头,慢慢存慢慢攒,一两年下来拼拼凑凑也能做件遮体的衣服。”粱庆红大大方方地摊手给给司宁宁看。 她手里攥着的莫约有一尺布,是各色颜色的小布头拼接出来的,除此之外,手边还有四五块小布头还没来得及拼上去。 除去这些,缝补的“工具”很简单,线是劈出来的细麻丝,就是一种植物的表皮,晒干刮下多余木质纤维,余下的反复捶打浆洗,直至拆解下来的植物表皮变得柔软,才从上面劈下细丝,这是粱庆红缝补用的“线”。 针就更简单了,就是一小节细铁丝…… 司宁宁“哦”了一声没有多说,却默默记下看见的所有。 “粱院士,我能进屋看看吗?” “去。”粱庆红头也不抬得道,“以后别叫什么院士了,这里没有什么院士。” 司宁宁刚掀开门帘,听着话顿了顿,不叫院士那叫什么? 粱院士的年纪倒是可以喊阿姨,可是这年代似乎没有阿姨这个叫法? 婶子算不上,那叫大嫂? 粱院士好像也没结婚……叫大嫂合适吗? 司宁宁在门口纠结站了一会儿,半晌犹疑喊出声,“那、那喊大姐?” 粱庆红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补充道:“叫名字也行,粱庆红同志。” 司宁宁潜意识觉得粱庆红是值得尊重的人,叫名字有点太那什么了,于是果决道:“还是大姐!” 大姐和大嫂是这年代对女性比较普遍的称呼,应该错不了。 果不其然,如司宁宁所料,粱庆红只是低“嗯”一声,并没有抗拒拒绝。 司宁宁怅然一笑,提步进了草棚。 草棚里的摆设跟上回来时差不多,装猫的箱子也在原处,司宁宁蹲身在箱子上敲了敲,里面没用丁点响应,司宁宁猜测那大猫八成是不在了。 粱庆红的居住环境真的很差,床铺脏乱,睡觉的席子是破败旧凉席,枕头就是一捆扎进已经被压得软绵的杂草,屋里许多东西,例如吃饭的家伙事儿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污垢。 司宁宁环视一圈,弯月眉频频蹙起,思索半晌,司宁宁转身朝门口帘子方向说道:“粱院……大姐,附近有水吗?河沟之类的?趁着天早,我把这些拿出去洗洗,你晚上就能用。” 司宁宁倒不是无故给自己找事,她一方面想帮助粱庆红,另一方面也确确实实不想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她脑海里就总担心霍朗那边的情况,一来二去的,时间也有难熬起来。 原以为说这话会有点唐突,难料粱庆红并未在意,淡淡的声音隔着草帘子传了进来,“往后走二百米,下了坡有个吃水的河沟,平时他们都在那洗衣吃水。” 司宁宁“哎”了一声,显示把腰侧背包往身后甩了一把,躬身想把凉席卷起来,结果一弯腰背包又惯性地掉了下来。 司宁宁干脆摘下包,左右打量一圈放到一侧的木箱子上,随后一手卷起旧凉席抱着,另一手把粱庆红的碗筷拿着去了河沟那边。 河沟里的水是活水,应该是长江分支分出来的,附近人吃水洗衣都靠着这条小河沟,所以周边都收拾得很妥当,洗衣、打水的地方扑了平坦的石板,司宁宁左脚踩上去用力压了压,确认稳当才放下东西完完全全地站了上去。 这条河沟虽是活水,却和生产队附近的那些溪流一点都不一样,周边倾斜的岸上除了膝盖高的杂草,在也就是稀稀疏疏立着的一些小树苗,再大的树是没有的。 司宁宁蹲在太阳底下,被水面上的反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加上没戴帽子头顶晒得发热,心里愈发想着速战速决。 虽然心里想快点完事,却也有没敷衍的意思,司宁宁抖开凉席泡在水里,左脚踩住凉席边角以避免凉席杯水冲走,接着扫视周围,确定没有人后从空间里拿出洗洁精细致将碗筷上的污垢洗刷干净。 搓洗下来的污垢融入水中灰黑一片,可见有多脏。 司宁宁心里沉甸甸的,有点想象不出粱庆红从知识分子转变到如今这种生活的心理落差有多大。 洗洁精配合钢丝球使用,清洁功能直接拉满,司宁宁很快洗干净碗筷放到一边,从空间拿出刷子配着洗洁精、84消毒液和洗衣服一起洗刷起凉席,凉席上的污垢比之刚才碗上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司宁宁埋头苦刷了大半个钟头,才终于刷出凉席本该就有的陈旧颜色,反复透了两遍确定透干净了,司宁宁把细碎家伙什儿收进空间,提着凉席控了控多余水分才提着东西往回走。 凉席就晾在草棚一侧的草地上,司宁宁进草棚放下碗筷,又在里面“咯噔噔咯噔噔”的收拾着什么,这期间粱庆红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司宁宁忙出忙进的空档,粱庆红一直默不作声地偷偷观察着司宁宁。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 有的人知道她身份后对她喊打喊杀,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可是却也有人对她身份毫不在意,对待她更是像家人一样,或者说比家人还要更加贴心细致。 粱庆红很矛盾,她想不出原因。 明明昨天是被那个人僵持磨了半天才勉强同意让这姑娘留在这儿的,怎么现在看来,不是她照看那姑娘,反是那姑娘忙里忙外地照顾她? 粱庆红想着,憋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忙活,心里却总觉得她占了司宁宁的便宜,越是这样想,心底越是坐立难安。 终于,在司宁宁忙活到两点把屋里各处都收拾得体面、准备要走的时候,粱庆红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司宁宁。 “你等下再走,我有东西给你。” 司宁宁鹿眸茫然,却也听话地站在门口等候。 粱庆红半趴在地上从床底掏出一个铁皮盒,半晌捧着盒子坐在床铺前,粱庆红眼了司宁宁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将盒子打开,从里取出一本陈旧的牛皮封口的笔记本。 “这里面记的是一些牲口病状现象和处理方法,原本有很厚一本……现在就省这么多了,我留着没用,你们生产队不是养兔子吗?你拿去,”粱庆红扣上盒子,起身把笔记本塞进司宁宁怀里。 司宁宁这时才发现那看起来厚实的笔记本并不是完整的一本,后半部分留有被人强硬撕扯掉的痕迹,司宁宁大概知道那些痕迹是怎么来。 草草翻了翻,本子里都是公正的手工笔记,应该是粱庆红当初还在学校时整理的,司宁宁默了默,慎重抱紧本子,同时冲粱庆红笑道:“谢谢粱院士,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半晌掀开帘子出去,帘子合上的瞬间,司宁宁又挤进来一个脑袋,“我们生产队预备搬幼儿扫盲班,笔和本子很富裕,下次过来,我给粱院士你带一份。” 这一次司宁宁喊粱庆红喊的是“粱院士”,而言语中提及的带笔和本子,其实也是有用意的。 粱庆红能当上院士,她整理的笔记能是简单的笔记吗?那必然干货满满啊! 可眼前这本笔记只留下一半,不仅司宁宁觉得可惜,粱庆红本人估计也觉得挺可惜。 司宁宁就想,如果粱庆红有重塑笔记的想法的话,她带来笔和本子说不定能帮助粱庆红完成一个夙愿。 粱庆红低头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司宁宁,“那你带两个,或者带个厚点的本子,我把它们重新编撰下来,回头你再拿回去。” 粱庆红确实觉得笔记被撕毁了很可惜,但她可惜的不单单是笔记,而是不能将所研究出来的知识要点传承下去,以避免人们在饲养的过程中少走弯路。 粱庆红的身份现如今依旧敏感,可是看见了将毕生所学传递下去的希望后,粱庆红仍然愿意铤而走险一把。 第258章 回队 司宁宁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嗯!” “我走了,明天再来~” 司宁宁放下帘子,粱庆红两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跟着掀开帘子追了上去,“下回别再拿东西来了,我不要,我这儿都……” 粱庆红话未说完,那边走远的司宁宁清脆笑声已经传进耳里,“你这儿都有~我知道的,进去粱院士!” 司宁宁旋身摆摆手,一个跨步钻进院子里。 粱庆红转过身打算进屋,步子还没踏出眉毛就先皱了起来,皱了皱旋即又转过身看向巷子拐角的方向。 原本一个人也没觉得什么,那姑娘一走,反而觉得她这草棚冷清得可怕。 下回再来…… 粱庆红默默地想。 一个人孤单久了,也想有个人说说话。 司宁宁在巷口上了单满堂的车,之后又去了一趟医院,莫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司宁宁原本打算过去转一圈就走,结果刚进病房就被宋书瀚告知上午赵宏兵来过的消息。 “队长的意思是我们出来了好几天,其他知青已经开始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莫北这边情况如果已经稳定,就让我们着手出院先回去稳住大家。”宋书瀚道。 莫北定定望着司宁宁,清冷嗓音随后响起:“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司宁宁眸光闪烁,转头与莫北视线对上的片刻,她垂下长睫摇了摇头,“我还需要在县里再待几天,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加上还需要等那边的消息。” 莫北菱唇抿动一下,轻轻点头转开视线。 宋书瀚或许不知道“等消息”是什么意思,可莫北却是知道的,这事不是小事,总得有个结果。 沉默片刻,莫北再度看向司宁宁,嗓音清冷空灵如山涧滴泉,“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你在县里一个人……多注意点。” 司宁宁点点头,唇瓣弯起粲然一笑:“放心,我晚上住招待所,白天都在粱院士那边,身边都是人很安全。” “嗯。”莫北低声应声,宋书瀚附和道:“住外面处处要花钱也不如咱们自己的地盘舒服,明天我们先回去了,司知青你这边也抓紧?” “行!”司宁宁爽朗应声,“你们东西都拿好,那个葡萄糖粉还剩多少?要是剩下不多就再找医院开一包,带着回去喝。” “好,一会儿我过去问问看……” 之后又闲唠了几句,司宁宁就从医院离开会招待所去了。 莫北出院回生产队,司宁宁就不用再往医院跑了,于是,一天大半时间,司宁宁都在粱庆红那边度过。 粱庆红认清自己的心意,期望能偶尔跟人说说话,可毕竟长时间没跟人打过交道,所以司宁宁刚过来时,她有些束手束脚,话也不多。 随着司宁宁过来两回、三回,粱庆红也渐渐适应过来,偶尔能放开主动跟司宁宁说点什么,或者在草棚周边看着什么野草、常见草药的,也会停下步子跟司宁宁介绍几句。 几天下来,司宁宁真学了不老少东西。 “我估摸在县里待不了几天了,我们生产队竹子不值钱,要多少就能看多少。”司宁宁蹲在一株常见草药前,抬头冲粱庆红眯眯眼睛笑道:“下回再过来,我就砍一些带过来,把这块再加固一下。” 司宁宁指的是粱庆红住的草棚。 这两天频繁过来,司宁宁跟周边住户了解了一下,这片除了砖厂家属楼,周边基本都是没人管的荒地,只要材料管够,别说帮粱庆红稳固草棚,就是再往外扩建一部分都是可以的。 粱庆红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句话: “我这里都有。” 司宁宁“哼哼哼”的只顾着笑,也没说话,又逗留了一会儿之后,就从粱庆红这边拿走吃完的腌菜毯子离开了。 像前几天一样在巷子口喊单满堂的名字,眼瞅着小车从不远处屋角转过来,司宁宁却眯眼躬下了身,隐约看见车里多了个人。 等到车子开到近前,司宁宁才终于确信,抱着腌菜毯子雀跃跑了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快?” 司宁宁也没开车门,就站在车外透过车窗上下扫视霍朗。 人是没怎么变的,身上穿着白衬衫和绿军装,这回头上还带着军帽,脖颈领口两边也钉上了金闪闪麦穗加五角星花样的领花,一身行头不仅看上去更正规了,浑身气势也比以前更加凛冽正派。 帅且有气势,有一瞬间,司宁宁忽然觉得霍朗神圣不可侵犯,无意识的,抱着腌菜坛子的手紧了紧,步子跟着往后挪动了半步。 霍朗注意到司宁宁的细微动作,跟着开门下来,“刚到县里,我去招待所看过,那边同志说你还住着,我就往医院转了一圈,没瞧见你想着你八成在这边。” “先上车,回去慢慢说?”霍朗身形高挑笔直立在车边,大手撑开车门等待司宁宁上车。 司宁宁心里莫名一阵小鹿乱撞,脸颊微红窘迫点点头,一脑袋钻进车里,霍朗跟着上车坐在她身边。 司宁宁有点紧张,“你不去前面吗?” 这会儿都下午五点多了,太阳都去车屁股后面了。 “晒晒背。” “?” 司宁宁无语地望着霍朗侧脸。 大热天的,里里外外穿这几层,还晒背? 霍朗也不管借口说不说得过去,他见司宁宁望着他,就业转过头来看司宁宁,阳光从身后小窗口映射进来,两人四目相对,眼眸瞳孔被阳光映射成通透琥珀色的瞬间,也倒映出了彼此的模样。 司宁宁直觉呼吸一滞,不自然地挪开视线,“你、你这次任务还顺利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从霍朗走后的那几天起,她心里开始担心霍朗的安危以后,有什么东西就好像在那期间中,已经发生了变质。 是喜欢吗?真的喜欢吗? 以前根据局势,和因为跟霍朗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比较熟悉,司宁宁曾经想过,她或许愿意跟霍朗试试,可真正涉及了“喜欢”、“爱”之类的情感,她心里又产生了一股迟疑,又或者说,是抗拒。 情感的寄托会产生期待和依赖,而期待和依赖…… 会被抛弃。 脑海里闪过冷淡厌恶的眼神,司宁宁一记激灵,明明好热好热的天,她却在瞬间之中从体外冷进了骨子里,刚见到霍朗的惊喜与喜悦,也在瞬间之中尽数褪去。 “顺利,今天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得再过来一趟。你想回去吗?要是打算回队里,一会儿回招待所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回去。”霍朗淡淡说道,见司宁宁弯起的唇瓣渐渐下压耷拉下去,明显兴致不高有心事的模样,霍朗弯弓眉微微蹙起,问道:“我出去的这几天,县里有什么意外情况?” 司宁宁平复了一下心情,尴尬摇摇头,“没,也没有,你别瞎猜了。我跟你一块儿回去,一会儿过去收拾东西,啊对了……这事是不是得跟粱院士说一声?万一明天她还在家等我?” 霍朗听出司宁宁话语中吐露的细节,勾唇浅笑道:“看来这几天你跟粱院士相处得很不错?” 相处得不错吗? 司宁宁微微怔愣,旋即会心一笑,“大概算相处得不错?粱院士人挺好的。” 注意力从个人情感上被转移,司宁宁渐渐恢复平时的灵动多言,弯弯唇畔叽叽喳喳起来,“粱院士教我认草药,还给了我饲养笔记,等回去把这笔记整理出来,咱们生产队说不定又有其他副业选择机会。还有,粱院士的住处现在还能住人,往后再冷一点估计就不行了,我跟粱院士说生产队竹子多,下回过来带些竹子,帮她翻修一下……” 说着这话,司宁宁眼神偷瞄霍朗一眼。 话虽然是她说的,可真要干起来,这干活的人还得是霍朗。 “行,今天回去就砍竹子,明天先带过来一部分,等回头抽出空闲再过来着手干。”霍朗点点头,丝毫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 说完这些,霍朗又问起司宁宁近况,“这几天县里有什么动静?关于吴勇那事。” “暂时还没有任何回应。”司宁宁摇摇头。 没有消息传来,那就也不知道县里的真正打算,霍朗默了默,半晌点头道:“今天先回去,明天我进县里再跑一趟问问看。” 霍朗微微侧过下颚看司宁宁,大手探出似乎想拉司宁宁的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还在车上,现场还有个多余的人后,霍朗压低眉头扫了一眼前面后视镜里的单满堂,不情愿地收回手,声音却依旧缱绻温柔地安抚道: “别担心,这件事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是霍朗的承诺。 可话落在司宁宁和单满堂耳里,却是一个不自在地低下头,低低“嗯”了应了一声没了声响,另一个则是嘚瑟调侃地从后视镜扫了一眼后面的两人,只是不巧被霍朗抓了个正着。 霍朗一记警告眼神扫过去,单满堂瞬间老实下来,规规矩矩地开车再不敢乱瞟乱看。 去招待所收拾完行李,中间司宁宁又续过一次放钱,还有一天赶不及住,司宁宁拿户籍和房号入住单子去一楼柜台沟通,给退了一角五分钱。 莫约周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子在山林索桥前停下,霍朗嘱咐单满堂明早七点过来接他,之后就和司宁宁一起踩着树木间隙中倾泻下来的落日余晖,缓步朝吉岭大队第三生产队走去。 以往一道出门,司宁宁总有说不完的话,今天却有些翻出,一路上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攥着背包带子,微微颔额望着脚尖徐步前行,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瞅着模样比以往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还要像闺阁小姐。 才几天不见,就生疏了,不应该。 霍朗提着藤箱,望着司宁宁尖尖的下巴,嗓音低哑道:“有心事?” “唔……”司宁宁愣了一下,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 “那不说话?” 霍朗身体微微前躬,以一个斜向仰视的角度看司宁宁, 司宁宁本是埋着头,余光对上霍朗这样搞怪的目光,一下子没绷住,脸又红了。 司宁宁目光急急挪向一边,又怕一会儿霍朗再问,于是默了默后,开口说道:“我听过一个说法,人在闭上一只眼的时候能看见光,也就是入目的白色,但是却看不见黑色。” 话音落下,司宁宁转头与霍朗深邃桃花眸对视,黝黑鹿眸清澄透亮,那里面除了倒映出霍朗此时的模样以外,隐约还有鼓励尝试的意思。 霍朗没有迟疑,下意识闭起一只眼睛,仅是一瞬,司宁宁“噗嗤”一声笑出声,霍朗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司宁宁道:“你刚才是不是冲我抛媚眼儿了?” 霍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套路,“你”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就想?司宁宁辫子发尾以示惩罚。 司宁宁才不给他这个机会,轻笑着蹦跶一步窜出,“好了,别‘你你你我我我’的了,赶紧走!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 霍朗想要追上去的步子微微顿下半拍,下一刻再度提起,轻叹着踩着光束神色宠溺纵容的跟上前面那抹倩影。 进入生产队地界,山道下农田里忙碌的叔伯看见霍朗司宁宁两人,纷纷拔高嗓子询问道:“阿朗,司知青,你们事儿办完啦!” “司知青,县里啥样?这回去可算见了世面?哈哈哈!”有善意叔伯调侃道。 司宁宁愣了一下,正要回答,又有年长大嫂子接了前头那位叔伯的话:“他六叔,你还没上年纪呢,咋就糊涂了?人家司知青是从城里来的咧!城里啥不比县里好?” “害,我这真是热糊涂了!哈哈哈~” 地里热闹一片。 山道上司宁宁憨憨笑着挠挠脑袋,也没出声,和霍朗对视一眼后,一起先去了赵宏兵家汇报报备。 司宁宁身上的伤已经褪去,把之前在罗大庆家借穿的衣服拿出来交给赵宏兵,托赵宏兵有时间带过去,随后委婉地说了这几天县里并没有什么回应。 第259章 例行视察 “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是怎么个情况?” 赵宏兵眉头拧得死紧,老手将后脑勺头皮抓得“滋滋”作响。 “这事不急,明天我再过去打听打听。”霍朗挺身表态,“司知青和莫知青是三队的人,三队大本事没有,但也不怕别人找事,县里不管,那就再往上告。” 霍朗的态度强硬,字里行间袒露的意思很明显,这事轻易翻篇,有他在,三队也拒绝吃亏。 赵宏兵原本还发愁,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找到了主心骨,“行,那到时候看看县里口风,实在不行要往上面告,怎么干到时候一起去大队合集,我去!” “嗯。”霍朗微微颔首,目光斜向睨了司宁宁一眼,“你先回去,该忙的忙,该休息的休息,我跟队长说点事。” 赵宏兵也摆手道:“行,司知青你先回去休息,还有点事儿我改天在单独抽空跟你说。” 司宁宁点点头,从霍朗手里接过藤箱转身离去。 天色已经擦黑,司宁宁踩着家家户户窗口飘出的炊烟回到知青点,这个点儿知青点姑娘这边的堂屋里坐满一大桌子,大家伙儿正在吃饭。 司宁宁踏上门口台阶,响动吸引众人回头,莫北冲司宁宁点点头,宋书瀚第二个反应过来,友好抿出腼腆微笑喊了一声“司知青”,其他人都是愣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反应过来。 “司知青!” “宁宁,你回来了!” 李凌源首当其冲,徐淑华蒋月等人紧随其后一起冲到门口簇拥着司宁宁往屋里走。 “回来了回来了。”司宁宁摆摆手,弯唇勾起浅笑,“你们坐着吃饭,我先去把东西放下。” “那你吃饭了吗?来不及做,大家还没动筷子,凑凑给你匀一碗?” “不用了你们吃,我在县里吃过回来的。”司宁宁笑笑进了房间,众人闻言坐回桌前继续吃饭,蒋月捧着饭盒跟在司宁宁身后进了房间,眼睛借着模糊光亮上下扫视司宁宁,“没事?” 蒋月声音压得很低,问完又道:“莫北说去被县里那个院士找去了,弄什么书来着,我不信,他头都被人打破了……而且你们那天走得那么急。” “那天是有点意外,不过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跟着打底衫的牛车一起去县里,临时帮照看了一下,后面因为我是女同志不方便,加上还要去院士那边,队长才回来把宋书瀚喊过去了。”司宁宁淡淡解释道。 莫北住院的第二天早上,赵宏兵曾去过医院,当时就跟司宁宁嘱咐过说辞,就怕传出去不好听,再一个也怕引起众多女知情的恐慌。 司宁宁这话完全是按照赵宏兵嘱咐的内容说的,跟蒋月听到的消息也差不多,只是蒋月仍然不大相信,继续问道:“那院士给的书呢?我瞅瞅啥样的?” 司宁宁拍拍藤箱,“都在里头,不光有书,还有梁院士的笔记,可宝贵了,等明天光线好点了再拿出来里给你看。” 看司宁宁这笃定又神叨叨的模样,蒋月一颗心都觉得拧巴起来了,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最终还是选择点头,“那好,你可别忘记了!明天一早起来我就要看!” 反正真假,到时候就知道了。 “行了,你赶紧吃饭!我去打点水洗漱一下,累死了,洗完还想好好睡一觉。” “那行,你折腾!我一会儿也要洗碗去了。”蒋月腾腾腾跑出房间。 司宁宁淡笑一声拍拍箱子上莫须有的灰尘,拨开蚊帐将箱子推入床铺里侧,腌菜坛子暂时推进床底,明天抽空洗刷一下再看看腌点什么好。 司宁宁之后双手撑床在床沿边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才收拾衣服洗漱。 天色彻底暗下,知青点由安静到吵闹,又有吵闹到安静,屋里灯光灭下,黑暗中徐淑华她们问起司宁宁这几天细节,被司宁宁以跟蒋月说得差不多的说辞揭了过去。 许是知道这几天司宁宁在县里过得“不容易”,见司宁宁没有多谈的意思,徐淑华她们也不再开口问了,而是简单几句话告知司宁宁这几天生产队上的一些情况: 比如扫盲班已经搭建完毕,赵宏兵用土坯和木板架了不少“课桌”,玻璃像蒋月之前建议的那样,也跟大队那边申请了,据说过几天就会送来。 黑板需要用到的黑漆也是,现在扫盲班那边的强势已经顶好了木制原色“黑板”,只等油漆送来刷漆上色了。 除此之外,再就是南山角那边圈出来种蘑菇的“试验田”,虽然每根木头上收获的蘑菇数量不是一样多,但收获仍十分可观。 就想,三队拢共有四十多户人家,试验田初次试验种植的蘑菇收获,赵宏兵说每家分两斤,就这样最后还剩下半箩筐呢! 因为蘑菇菌种是司宁宁研究出来的,赵宏兵一直记得这事,事后那半箩筐蘑菇直接的就送来的知青点,被徐淑华她们清洗出来撕成小瓣,这几天一直在台阶上晒着,明天再搬出去晒一天就可以装袋了,留着入冬慢慢吃。 徐淑华她们说这些事的时候,司宁宁听得很认真,她心里就思忖,按照这么说的话,先前她给赵宏兵的那两袋菌种至少出了120斤的蘑菇。 这是只是初次种植,有些细节地方还把控的不到位,以后慢慢摸索,产量应该还可以更可观。 最重要的是从种植到出菇才几天? 她们去看电影那天是三号,今天十二号,蘑菇送过来有三天了,那就是四、五、六、七、八、九…… 司宁宁手指扣着身下凉席,默默数了一下,中间蘑菇成熟到收获才六天而已。 不得不说,这边的气候真的很适合种植蘑菇。 如果长此以往,不说回回都是六天收获,可以是七天,也可以是十天,光是试验田一个月也能收获好三四百斤。 按照比较便宜的蔬菜价格去算,两分钱一斤,400斤蘑菇下来就是八块钱。 三队这边工分值换算,一个工分是四分钱,按照满工分十个工分算一个月的,就是十二块钱。 这是一个壮劳力一个月赚到的钱,中间还不包括吃饭等等的开销,再看蘑菇,比起日日下地干活,真的要轻省不少,抽出闲空就能打理,一个月八块钱,怎么不可以? 屋里嗡语渐渐安静下来,没出片刻便依稀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司宁宁默默盘算了一下,半晌动作微微侧过身,左手抵在脸颊与枕头之间,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与此同时另一边,霍朗前脚出了赵宏兵家院门,后面赵宏兵就点了煤油灯大张旗鼓地收拾起来。 陈莲米帮着从院里杂物间把几个叠在一起的破箩筐拿了出来,嘴里不解嘟囔:“大晚上你这整的又是哪一出?这杂物间八百年不动了,收拾它做什么?” “你个婆娘话怎么这么多?你晓得什么?那会儿阿朗说话你没听见?首都来了干部,过几天不光要来咱们大队,还要来咱们生产队咧!说得那个是什么来着?” 赵宏兵摸着下巴磕巴了一下,半晌才道:“哦,对对对,叫那个例行视察!过来看咱们生产队劳动成果,了解生产队创收的!” “前几天阿朗出了趟远门,我瞧着八成就是去接这位首都干部的,这回过来估摸也不是什么“例行视察”,人家就是认识阿朗,过来探望阿朗顺带来你这队上溜达一圈。”陈莲米哼哼道。 赵宏兵不怒反笑,“顺带着怎么了?那可是首都来的干部!别的生产队想‘顺带’还没这个机会呢!你瞧着,到时候热闹着呢。” 赵宏兵神气抬抬下巴,“赶紧收拾!等明天一早在过来扫一扫,擦擦灰尘,我在半个小桌进来,到时候摆上椅子,再添上茶壶那就是正经儿八经的接待室!” 陈莲米没多大文化,听不懂赵宏兵嘴里念叨的那什么接待室是什么东西,愤愤骂了声“净整些白活儿”,手里收拾的动作却利落了不少。 一夜匆匆过去,司宁宁吃完早饭收拾床铺,好几天没住总觉得床上多少积了些灰尘。 司宁宁收拾的时候就想起昨天蒋月说的话,早上起来就要看她带回来书,结果呢? 早上起晚了,早饭都来不及吃,洗漱完蒋月揣上饭盒,一边编辫子一边往外跑,怕司宁宁逗乐得不行不行的。 司宁宁把床上潮乎乎的小毯子拿到外面晾晒,顺势把昨天带回来的腌菜坛子也带到了井边清洗,随后搁门口一侧的台阶上晾晒,顺手喂了几只兔子后,这才挽上知青点大门朝队上去。 原是想着回生产队以后应该是按部就班地去猪栏那边干活,结果刚拐棍知青点屋侧,迎面就撞上了赵宏兵。 “嗨哟,司知青,准备去猪栏的?” “是啊队长,你来这边是……有事找我?”司宁宁轻轻颔首,想起昨天傍晚赵宏兵说有事改天再单独找她说,这个“改天”,八成就是现在了。 果不其然,赵宏兵咧开嘴爽朗点头,“是这么个事儿,司知青就是聪明,什么都得猜得到。走着,边走边说。” 司宁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点点头“嗯”了一声,提步走在赵宏兵身侧。 “原来是安排你在猪栏干活儿,这几天你在县里没回来,我就另外派了人接替猪栏的活儿,正好马上扫盲班也要开始上课了,司知青,这中间的几天时间你可以好好在筹备一下孩子们的课程。” “行的,我知道了队长。” 说着话已经到了新建立的扫盲班附近,那边门口附近已经被石碾子碾过,如今平坦一片,一群小孩正在那边架起一条腿相互撞来撞去的玩游戏。caso 见着赵宏兵和司宁宁过来,毛孩子们连忙放下腿乖巧站着,“宏兵叔\/司老师好!” 七八个小孩叫赵宏兵,称呼还有些不同,叫司宁宁却是统一的“司老师”,这可把司宁宁着实惊了一把。 赵宏兵呵呵看了司宁宁一眼,神情颇有些得意,“怎么样司知青?这群孩子还不错?” 司宁宁一愣,大抵知道这群孩子会叫她“老师”都是赵宏兵教的。 刚开始是有点蒙,但反应过来后,司宁宁又不觉得有什么了,“是挺好的,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是实话,司宁宁一直以为这方面东西都需要等正式开课后,她告诉这些孩子们。 赵宏兵提前说了也好,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老师出身,总觉得让别人叫她老师,有种自己给自己“贴金”的尴尬错觉。 “哈哈哈,我就说,这么安排啊,就是错不了!”赵宏兵粗嘎大笑几声,手冲前面扬了扬,继续说道:“走着司知青,去里面看看。” 司宁宁跟着进屋去看。 扫盲班就一间大屋,跟司宁宁昨天听到的一样,原色黑板已经挂上了,窗户的防盗栏杆也装上了,不过窗扇上需要贴玻璃、窗纸的地方现如今还空着,等之后玻璃“到货”,到时候应该会重新做修整。 屋里面积大小莫约三十平方米左右,土坯配合各自不规则的木板拼了二十二个小桌,这个数是按照生产队报名参加学习的孩子数量来摆的,司宁宁知道。 司宁宁前后转了一圈,扫盲班两边墙壁都开了窗户,加上屋顶盖瓦的部分还空着一小块,等着之后玻璃到了再填上,所以屋里光线很不错,四个角落也很敞亮。 司宁宁边看边点头,路过小课桌旁,还伸出手,指尖从桌面轻轻蹭过,桌面也是经过刨刀刨过的,不垫东西写字也不会出现那种“搁楞登搁楞登”的感觉。 赵宏兵真的很重视,能想到的东西都给安排上了。 “队长,这屋作为教室是可以的,不过公社下派任务要求成立扫盲班,针对的是成人……咱们只办针对孩子的课堂,回头公社那边会不会有话要说?” 司宁宁有点担心赵宏兵太激进只顾孩子,回头公社那边交不了差。 第260章 现状,规划 “司知青,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这几天我都安排好了。”赵宏兵摆摆手,解释道: “白天大家伙儿下地也抽不出空闲来,所以呢,这白天就你跟蒋知青来,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事儿,也不能都来,让他们一家出一个人,徐知青他们每天晚上抽一个钟头、一个半钟头轮流过来。” 司宁宁点点头,“那行,队长你安排好了就行,我们听你安排。” 赵宏兵“呵呵”笑着摆手,“这边都看了,那咱们再去试验田那边看看?把蘑菇的事儿也规划一下?” 赵宏兵这话一出,司宁宁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于是再度点头道:“行。” 随后就一直默默等待赵宏兵发言,赵宏兵说的时候,她就认真听着: “我原想着,蘑菇这个事儿怎么也要磨一磨,哪成想它成得这么容易?司知青这可多亏了你培育那个什么,呃……蘑菇种子!” 在司宁宁眼里一般甚至是不太理想的收获成果,在赵宏兵眼里似乎是极大的惊喜,并且十分满意。 细想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年代各种物资紧缺,公社化肥名额挣不到,人力肥又供给不上,庄稼收获都不那么理想,对蘑菇这方面的期望当然不会很高。 “没有,就是顺手研究了一下……这事难度也没有那么大,多注意一些细节上的事项就行,回头如果队长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也可以交给大家,到时候大家都能尝试培育。” “这个安排我看行,不过也不急这一时,今年蘑菇就试验田这一块儿,回头入冬闲下来了再组织人把对上那些空闲地方都收拾出来,所以这种子方面……” 赵宏兵顿了一下,“嘿嘿”一声继续说道:“就还是司知青你来,这事给你算工分,除去扫盲班的事每月月底额外再算三十个工分,你看行不行?” 赵宏兵这话其实征求的成分居多,司宁宁说不难不麻烦,可事实是不是这样,赵宏兵真捉摸不定是真是假,而且人家读书人的难跟不难和他们这些大老粗的想法定义可能也有点不一样。 这三十个工分赵宏兵还真怕给少了,于是又补了一句,“现在还不稳定,不敢跟你保证,等蘑菇长的稳定的,回头你要吃蘑菇就去那儿拿,你看成不成?” 培育菌种这事这会儿别人或许真的整不了,可对司宁宁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有点耐心就能干,而且做一份只要保存的好,可以用很久…… 司宁宁不觉得自己的劳动廉价,但就事论事,一个月多加三十个工分真的可以了,至于拿蘑菇什么的到不重要,真想吃知青点门前井边也可以整点腐木种点。 不过买东西可以讲价,别人给你计算工钱,有少了商量加的,哪有别人给多的,你往少的减? 司宁宁点点头:“行的,不过队长,培育菌丝的过程需要酒精和一些透明的密封瓶子……嗯,应该那种罐头瓶就可以,要几个就行。” “酒精是消耗品每次都会用到,而且浓度越高越好。” 赵宏兵如果买了东西,司宁宁在有空间的情况下,可以用得“慢点”,但有些事必须的说清楚。 这事要是不说出来,回头赵宏兵真找人过来跟她学,到时候发现需要用到酒精之类的东西,人家第一时间或许会感激你,但也会吃惊需要这些东西你却不说,反是自己掏腰包…… 人们心里不一定存恶,司宁宁也不想把人想那么坏。 她想凭自己能力带动、附带暗搓搓帮助一下周边众人,但凡事都得把握分寸,过分善意引起他人的猜忌,最后造成心累身又累的结果,那不是她想要的。 赵宏兵会意点头,“酒精,罐头瓶……行,这事儿我回去留意。那司知青上回做那个蘑菇种子,东西不都是你出的?你怎么也没吱一声,这怎么好?” 司宁宁点点头,旋即又摇头,“我从家里过来时带了些酒精碘伏,就预防擦破皮一些小伤什么的。当时研究这个菌丝手上刚好有这些我就先用上了,不过也不太多,培育菌丝用不了两回了。” 司宁宁简单说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同时也是在委婉告诉赵宏兵,那些碘伏、酒精带过来是预防受伤状况的,量不会很多。 赵宏兵“滋滋滋”抓了两下后脑勺,连连点头:“理解,理解,这些事我都知道。” 人家一小姑娘把研究的成果拿出来,让他们尝甜头,他们难道还真就只顾着尝甜头不成? 研究方面的困难他们没法分担,过程中需要的花销总能添补一部分,不知道就不说了,可一旦知道就不能啥也不管。 光想着坐享其成那算什么事? 心中想法落定,赵宏兵黑脸严肃起来,点头正色道:“司知青,以后类似这种的事你得说出来才行,这是有利生产队甚至是大队、公社的大事,细节方面我们可能不懂,但如果需要人力或者物资方面的支持,别的不说,就这方面我一定最大限度给你争取!” “行!”司宁宁粲然一笑,用力点头。 说着话已经来到“试验田”,司宁宁和赵宏兵边唠边看,之前木头架子上的蘑菇应该是用刀切割底部收割的,现如今每根木头人都留有不少老化萎缩的蘑菇底座,依稀能看见上面整齐的斜切口。 司宁宁看了一圈便指出问题,“这些木头体积大,可以多种几次再换木头,不过为了不影响下一茬的蘑菇生长,这些低茬都要实现去掉。” 赵宏兵边听边记,听到司宁宁说木头种几次就要换,他好半天反应不过来,“这、这木头还是消耗品不成?咋还要换呢?” 司宁宁愣了愣,旋即笑道:“不是那个意思,嗯……” 司宁宁长“嗯”一声,细致解释起来,“平时种地就算会施肥,同一种作物也不能多次连续种,比如有的水田在丰收过后,会种上大豆,因为大豆具有固氮作用,可以增加土壤中的氮元素,增加土壤肥沃程度。” “这中间的原理其实差不多,咱们种蘑菇对木头也是有要求的,不光是湿度,也讲究营养这些,目前木头方面还没发现类似“大豆”那种能改善、中和生长环境的物质或物种,那就只能种几回蘑菇就让木头闲置注意一段时间,按照自然规律让它自己滋生细菌等微生物。” 司宁宁长篇大论说了一堆,其中很多东西赵宏兵都没怎么听懂,比如大豆那个固氮作用、氮元素,再有后面微生物什么的,那些都是什么东西赵宏兵都不知道。 但有一点赵宏兵是能确认的,那就是种大豆确实能肥地。 赵宏兵从不怀疑司宁宁,听不懂也只会归功于自己没读书,文化浅薄,而且但从司宁宁说的“大豆能肥地”这一点,赵宏兵就确认司宁宁确实是懂这些东西的,于是点点头说道: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木头的标准却还是琢磨不定,司知青,这个后面还需要你多费费心。” “没问题。”司宁宁眼眸弯弯笑着应声,随后思索着又跟赵宏兵举例了几种可以用来种蘑菇的东西,“像锯木头的木屑、稻草、玉米芯都可以用来种植蘑菇,木屑需要用到塑料膜,这个开销会比较大,用来培育菌种会更合适。” “稻草和玉米芯适合屋内种,也不需要置办架子,就地上铺一层塑料膜上面再一层稻草\/玉米芯一层菌粉的铺,看情况铺几层最后盖上塑料膜压好等待就行。这类种植方法需要里面撒进去的菌种再次发育,有一个生长时间,所以出菇会比较慢。” “那这蘑菇……不是。”赵宏兵嘴瓢错把稻草说成蘑菇,往嘴上轻拍了一记继续问司宁宁,“那这种蘑菇的稻草和玉米芯是不是也要经过处理?” 司宁宁颔首,“是的,可以放锅里高温热水煮,或者按照比例用石灰水浸泡,都可以。” 只要配比合理,石灰水也能做到完全杀菌的程度。 “哦,这样……”赵宏兵若有所思点点头,琢磨半晌道:“司知青,塑料膜这个东西不好弄,咱们就先紧着那些木头来,以后要是弄到了塑料膜,再看试验一下还是怎么着,选个最佳方案!” “行的队长,今年还有小半年呢,蘑菇这事也才刚起步,不急于这一会儿。” 投资是必要的,只要考虑室内种植蘑菇,那塑料薄膜的事迟早是要落实的。 不过就像赵宏兵说的那样,这事要像干,也得试验这来,这年头工业不发达,塑料薄膜也不便宜。 想着,司宁宁道:“对了队长,我刚想起来,如果高浓度酒精不好弄,找到生石灰,回头我们自己调石灰水也是可以的。” “诶诶,行!” 确认赵宏兵把正式都说完了,司宁宁打算溜达着回知青点,然而步子才踏出去两步,司宁宁又回过头来叫住赵宏兵,“队长。” “啊?什么事?” 司宁宁踌躇片刻,瞳仁晃动两下才开口问:“那个队长,霍朗同志今天已经出去了吗?” 霍朗在县里有差事,去县里不需要开介绍信,出县办事的介绍信证明等文书,也是从工作单位走。 一般来说是不需要知会赵宏兵的,只是霍朗跟赵宏兵两家之间走的近,加上霍朗平时也兼顾干队上的农活,怕赵宏兵临时给他安排事儿,回头出门耽误了,所以每回有事霍朗都会实现过来打声招呼。 司宁宁这话,也算问对了人。 “去了,一大早就去了,怎么了?司知青,你找阿朗有什么事?” 一大早就去了,那下午应该回来得会早一些? 下午再去竹林那边看看。 司宁宁想着,长“嗯”晃晃脑袋,笑着摆摆手往回跑,“没什么事,我回去了队长,你也早点回去,马上要吃响饭了。” “诶,好。” 赵宏兵应声,目睹司宁宁跑远。 猪栏的活儿暂时不用去了,赵宏兵说扫盲班开始之前,司宁宁可以多备备课。 各种短篇小课文和简单的伟人诗词,司宁宁准备了不少,并且暂时不打算再准备了,打算到时候开课看看孩子们的接受能力再说。 虽然不打算再弄新的知识点,不过闲暇时候可以想点小故事什么的,利用趣味典故给小朋友科普世故道理,往往比正统课文更加有效。 心里想着,司宁宁已经抽开知青点大门上的绳索,进屋把背包什么放下后,又出门将大门带上,从空间拿出斧头去了屋后竹林。 在入目皆是粗壮毛竹的竹林里寻找收集箭竹等细竹,沿路遇到的腐木树干一起收进空间。 竹子剃成竹竿留在空间里以后备用,腐木之类的则想着要是想在空间种蘑菇的话,可以当个种桩。 忙的差不多到中午大家都快回来的点儿了,司宁宁才从竹林里退出来,在井边洗去脸上汗渍和胳膊上在竹子上蹭到的黑灰,坐下歇了口气才进屋倒腾出从梁院士那里的来的笔记。 从箱子里拿出之前一起从空间里拿出来撕去书封的书搬到堂屋桌上,司宁宁冲了一杯麦乳精坐在桌边一遍喝,一遍小心翼翼看来笔记陈旧的封面细细看了起来。 梁庆红是农科院院士,司宁宁以为她只专攻牲口牧畜方面,其实不然,这些从笔记里就能看出来。 笔记虽然看起来破碎老旧,但其实翻过最开始几页后,里面不管是书页还是内容都保存的十分完整,所涉及的知识也十分广阔,有关于家畜动物习性的,还有常见疾病和一些少发却棘手的病症,相对应的解决方法一同都有罗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草药药理也记得十分清楚…… 前几天梁庆红教司宁宁认草药的时候,司宁宁还以为那些都是用于治疗牲口病症的,看过笔记后才意识到并不是,过稀少或常见的药材大多都是用于治疗人身上各种病症的。 题外话: 好久没求票票啦!马上月底,求一波票票嘿嘿嘿,推荐票月票都求,么么么么!!! 第261章 上纲上线 像一些看名字很陌生的草药,一侧都配置有钢笔勾勒的图案,虽然画工粗糙,但是药材特点都有明显点出。 翻了几页,有些司宁宁看名字不认识,看了配图后自然而然地就跟之前在生产队附近见到的几种植物挂上钩。 配图引发联想,一开始看笔记还觉得有些枯燥,渐渐地,司宁宁也起了兴致,不禁越看越入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门外树冠蝉鸣一波交替一波,午间其他知青卷起帽檐扇着风走进屋,司宁宁第一时间都没察觉到。 “看的什么?”徐淑华第一个开口,问话间眼睛看着司宁宁,手却轻车熟路地将帽子挂在了墙上。caso 蒋月跟着接话,“我知道!一定是前几天从县里院士那里借来的书!” 蒋月昨天还有些狐疑,现如今看见司宁宁手边堆着的一摞书,瞬间就确信了。 歪过身坐在司宁宁身边,蒋月两臂交叠趴在桌上问,“宁宁,我能看看吗?” “看,翻页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扯坏了。”司宁宁淡笑点头。 蒋月“耶”了一声,又拔高嗓音说了声“知道了”,接着就拿起书一本本地翻开几页查看,试图寻找到自己喜欢的书籍类型。 徐淑华他们听见动静,一个个地也都坐不住了,纷纷上前道:“宁宁,我们能看吗?” 司宁宁点头统一回答:“可以。” 一伙人围拢拉扯了一番,随后整齐在桌边坐下,一本书一本书的传,碰着谁遇上自己喜欢的类型了就留着,没有就传给下一个人。 司宁宁嘱咐他们看书时注意,不要损坏书页,随后也就由他们去了,她自己则是捧着笔记看得津津有味。 可能以前看的书都不是这方面内容的缘故,司宁宁越看越觉得稀奇,草草解决午饭问题,下午抽空把前几天没吃导致长了绿芽的土豆找地方种下,司宁宁捧着笔记坐在门槛上继续翻看。 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反应过来时太阳已经倾斜,知青点门前积了一大片树冠和屋顶的阴影,司宁宁一手捧着笔记,一手摸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下午四点五十五了,差五分钟就到六点了。 霍朗去县里办事加打听消息,来回都有车接车送,这个点儿应该差不多也回来了? 司宁宁清澈鹿眸微微闪烁晃动,合上笔记收入空间中,带上知青点大门朝生产队的方向走去。 老师身份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沿路碰着的小孩也好,大人也好,凡是见着司宁宁的,都是咧开嘴一副笑脸模样,外加嘴里还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司老师”。 司宁宁在孩子们面前还算淡定,在大人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总免不了客套几句。 可随着这么叫的人多了,她渐渐也适应了过来,到最后能够淡定应声,回以坦然礼貌的微笑。 这一天总会来到,提前适应也好。 就是…… 司宁宁,你可一定要对得起“老师”这两个字啊。 司宁宁轻叹一声,默默在心底念叨。 从队里小巷抄小路到田埂子上,又从田埂子一通弯绕到竹林,前后十多分钟终于来到陈家跟前。 司宁宁立在院门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被里面的人发现喊住: “司宁宁!” 禾谷一蹦三尺高,丢了手里扫把一个猛蹿将远门打开,“你可算回来了!大哥说你去县里了,你到底是去忙什么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大哥偷偷把你卖了呢!” 几天不见禾谷仿佛长了个头,脸上神采更加生动鲜明,再不像以前那样灰白死气沉沉,而且盯了两眼,司宁宁发现禾谷黑了不少。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知道吗?”司宁宁伸手在禾谷脑门弹了一记脑瓜崩,禾谷“哎哟”一声捂住额头,司宁宁又躬身趁机掐住禾谷脸颊轻拧了一下,“你大哥和早苗呢?最近跑去干什么了?晒黑了?” “唔……”禾谷一只眼睛闭起,踮着脚尖乖巧任由司宁宁捏,嘴里咕哝模糊道:“唔……大哥还没回来,早苗在做饭,我在扫院子里的鸡屎……前几天我和铁蛋他们去抓克们儿了,好大的太阳,一定是那个时候晒黑了。” 【克们儿:青蛙。】 因为心理问题,禾谷从前很少出门,出门也是独来独往从不跟同龄人有来往,现如今已经渐渐跟其他小孩一起出去抓小青蛙,足以看出他的改变。 司宁宁很是欣慰,松开禾谷脸颊软肉顺势又揉了一把,“出去玩要注意安全,不能去没人的地方,不能玩水,知不知道?” “放心好了,我知道的,这些大哥老早就说过了!”禾谷神气抬起下巴,半晌又紧张攥住司宁宁衣角,“你还走吗?要是走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什么走不走的?就是去办事,现在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偶尔出去一回也会当天回来。”司宁宁揉了一把禾谷小脑袋,从包里抓出一把果丹皮递了过去,“拿去跟早苗分着吃,等你大哥回来记得告诉我。” “要偷偷的。”司宁宁眨眨眼。 禾谷会意点头,同样打暗号似的眨眼,“我知道的司宁宁。” “我要回去了,你去帮帮早苗,记得做饭的时候要小心。” “嗯!” 拜别陈家,司宁宁原路返回知青点,徐淑华他们已经回来,正在统计明后两天的口粮。 司宁宁进屋放下包,出来见一伙人还在纠结,就搬着小马扎依墙坐着说道:“还按照以前的份例来不就好了?” 吃多少给多少,几顿饭就分成几份。 “上回领口粮队长就说生产队一般年尾才计算工分分粮,咱们是从外地来的,刚来身上没工分,怕咱们没得吃才行的特例,每月给咱们分一次,但是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宋小芸站出来解答疑惑,“队长说咱们迟早得跟上生产队进度才行,要不然每个月都这么来,记分员那边算工分也是个麻烦事。” 司宁宁大抵回过味来。 光干活,知青工分肯定赶不上当地社员,而现在大家伙儿身上存的工分也不多,上个月领的口粮也不够几天吃的。 要想尽快赶上生产队社员的进度,以后跟着年底分口粮,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肯定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吃了。 司宁宁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当前局势,大概也明白这会儿徐淑华他们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担心饿肚子是其一,其二更有面子问题,虽然手头工分都拮据,但也怕自己吃饭拿出的口粮是最少的那个,会遭他人取笑。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家干活情况都一样,工分口粮就那么点,省着点吃没什么好丢人的。” 司宁宁默了默,主动打破沉静,“除了平时干活,现在知青点还有兔子,我看那几只兔子个头也长得差不多了,抱窝下小兔子是迟早的事,只要积极、肯干,我觉得我们这一批知青比分去其他大队的知青日子要好过的不是一星半点。” 换言之,只要踏实肯干,态度端正,省口粮饿肚子的时间也不会维持太久。 司宁宁的话暂时缓和了一下堂屋里的气氛。 众知青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但除了司宁宁、莫北、宋书瀚三个人以外,其他人条件都比较一般,日常生活中没有钱票补贴,在队上领到的口粮想要吃饱已经是勉强。 原本因为鸡蛋、兔子的事,还觉得未来生活很有盼头,现在又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担心的情绪莫名地就涌了上来。 其实说来说起去那句话: 吃不饱肚子,怎么干活儿? 活干不好,哪有饭吃? 担心归担心,日子还得继续过,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了吗? 李凌源急躁抓抓后脑勺,“司知青说得对,以后大家干活儿加把劲儿,再不济早饭就先省了,苦也就苦眼前介一段,又不是一辈子,都别丧气的啦!” “是啊是啊,不想那些烦心事了,先过好眼前!明天早饭我就不吃了,中午土豆减一个,这样省省这个月的口粮还能多坚持几天,你们呢?现在赶紧做决定!” “我早饭也不吃了,中午太热胃口也不好……我到时候就蒸两个土豆,免得吃不了浪费。”宋小芸接话道,话说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个时候大家处境都差不多,真没哪儿有闲心去取笑调侃别人的,继宋小芸之后,除了李凌源中午吃三个土豆以外,几个姑娘都是两个土豆。 当然这些姑娘里面,并不包括司宁宁。 条件为难点的都打算省去早餐环节,反之,几个条件好的,早饭反而成了问题。 宋书瀚和莫北齐齐将目光投向司宁宁,司宁宁尴尬挠挠头,“晚饭还好,早饭的话……我偶尔可以顺带帮你们做一回,但是不能保证每天。” 司宁宁的早餐可以在空间里解决,到时候她吃没吃,别人也不会知道。 莫北他们下地干活那么早,司宁宁要是做早饭就得起得更早,偶尔帮帮忙给莫北他们做一回还行,如果日复一日地做,每天都起大早,即使给报酬司宁宁也不想动。 不是司宁宁不帮忙,而是睡惯了自然醒,让早起真的会要人命。 莫北轻轻颔颚。 宋书瀚笑容腼腆,神色有点尴尬,“能理解的,能理解。” 这也是没辙的事,实在没有办法到时候只能看看能不能自己学着做。 关于吃饭口粮的问题暂时被揭过,不过当晚晚饭吃得也很节省,七个人你一把米我一把米的煮了一锅不算浓的粥,司宁宁对付吃了一碗就没再吃。 晚上洗漱完睡觉的时候,司宁宁就在思考,省下早餐、顿顿吃稀的日子应该至少要维持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攒下的工分到年底可以全部换成口粮,但换到的口粮也不够坚持到明年年底,也就是说,过完年后,省吃俭用的日子一直还会延续下去…… 短期还好,长期的话,司宁宁就没办法跟大部队保持一样的进度了,这样一来,单独开火是迟早的事。 这事儿也不能急于这一时,司宁宁打算再往后看看。 看看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动,要是确定就是这幅形势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应对也不迟。 想着想着,司宁宁又想起一直到下午天黑,禾谷都没过来过,也就是说,霍朗还没回来…… 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吗?还是其他? 司宁宁心里担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翻身动作带动船板,连带徐淑华那边也轻轻晃悠了起来。 黑暗里徐淑华扬起头,“咋了宁宁,你不舒服吗?” “啊……没有,就是有点热。”司宁宁放轻声音不尴不尬扯了个谎。 “有蚊帐只要热一些的,反正晚上黑漆漆的谁也看不着,你把肚子上的衣服往上卷卷,能凉快点。” “嗯,好……” 徐淑华重新躺下睡觉。 朦胧月光下,司宁宁维持平躺的姿势盯着黑漆漆的蚊帐顶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皮颤了颤,打了个哈欠一侧身跟着陷入梦乡。 霍朗一连三天都没回来,这三天里,司宁宁无时无刻不再担心,但她也没有闲着,因为在这期间大队那边送来了之前赵宏兵撒泼打滚申请的玻璃和油漆。 赵宏兵组织人把窗户装好,又把屋顶透光的玻璃铺上,黑板也被他安排人来回来去地用黑漆刷了好几层,只等着油漆一干正式上课。 而在等待黑板油漆晾干的空档,司宁宁和蒋月则被赵宏兵分配了任务,要按照她们的意愿和想法把教室再规整一遍。 蒋月犯了难,“这还要怎么规程?课桌都是木板和土砖,一旦动了一个就得动一片,这可不是个轻省的事,队长也真是的,也太上纲上线了!” 司宁宁心说:确实有点。 虽然有点那啥,但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至少这份执着将来会体现在孩子们身上。 “教室里我觉得是可以的,但如果队长要是想提高学习氛围,还原校园环境,咱们也可以从外面着手。”司宁宁道。 第262章 “旁人” 蒋月睁圆眼回过头,“你是说,小操场?” “嗯。”司宁宁弯唇浅笑,两步走到窗边,一边往外看,一边伸手比画,“这片地方虽然没多大,但咱们孩子也不多,大的活动项目整不了,整个双杠总行?” “也不需要太高,就一米二、三的高度,孩子们有得玩也不用担心摔着,你看呢?”司宁宁回头看蒋月。 蒋月点点头,半晌又犹疑摇头,“双杠怕不好弄,而且还是一米二、三的高度。” 单杠、双杠这种简单的运动设施,城里不少学校都有,蒋月停学前的学校也有。 虽然不知道明确高度是多少,但蒋月能肯定的是那些单、双杠的高度绝对超过了一米三。 这些东西本来也是需要申请的,去申请也未必能申请下来,就算申请下来的,高度也不合适。 司宁宁淡笑摇摇头,“前阵子才夸你进步了,怎么就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啊?”蒋月一脸懵。 司宁宁继续说道:“单杠、双杠这种东西咱们自己就可以做,只要挑选合适结实的木头,到时候高度长短还不是咱们自己来决定?” 蒋月眼睛一亮,瞬间会意,“我看行!” “那咱们先选地儿?确认了再去找队长说说?” “行!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宁宁,那是不是咱们自己能做的东西,都可以考虑加上?比如跳绳什么的,定期用草绳搓一根,到时候课间休息也能带着小孩们一起玩?” “这个想法不错,或许可以。” 蒋月一听司宁宁赞同,登时兴奋的一蹦三尺高,“那、那我加上!这个也不用跟队长说了,我回头自己弄就行!” “好~” 蒋月兴奋举拳,她身侧司宁宁以拳抵唇轻轻笑出声,“好,你来~” 两个姑娘在教室外的一片平地转悠择地,最终选中了一处处于树冠阴影下的空地,随后便手挽着手一起朝生产队长赵宏兵家走去。 弯弯绕绕进了巷子里,再绕出巷子走十来步就是赵宏兵家,司宁宁和蒋月闲唠乐呵呵地走着,刚有一只脚迈出巷子,迎面就撞上了莫北和宋书瀚两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蒋月忽然大大咧咧地问:“你们下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莫北摇摇头。 “也不是下工。” 莫北一贯话少,摇头后再没了话,这时候跟随他身侧的宋书瀚就宛若他肚里的蛔虫一般,替他开口回答道:“算时间莫北头上的伤明天就得拆线,今天就提前了一些回来,跟队长打招呼请假。” “原来是这样。”蒋月“哦”了一声,点点头。 司宁宁听见宋书瀚的话,目光也下意识上移落在了莫北的额角。 那块伤口早已经不流血了,不过从医院回来后依旧坚持每天换药,现如今捂着伤口的纱布沾上药水,颜色斑驳,说脏算不上,但也确实和莫北失血过多还没完全恢复气色的面容形成的鲜明对比。 高挑的少年额角缠着绷带,脸色灰暗泛白,明明身形高挑挺拔,可此时安安静静立在宋书瀚身侧,却总让人察觉出一种莫名的病弱易碎感。 愧疚感袭来,司宁宁平和明朗的心在瞬间微微向下沉了沉,“队长已经批假了吗?明天什么时候,我到时……” “哎哟,司知青,蒋之前,你们过来了?” 司宁宁话未说完,就被不远处的赵宏兵喊住。 巷子里的四人站姿巧妙,莫北和宋书瀚站在巷壁里侧,司宁宁和蒋月站在靠外侧的地方,赵宏兵站在自家门口,只看见司宁宁和蒋月停在那儿,并看不见莫北二人。 见司宁宁和蒋月没有动静,赵宏兵还觉得有些纳闷,招招手继续道:“司知青,蒋知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情况?你们过来,进屋说话。” 蒋月闻言,伸手牵上了司宁宁的手以示提醒,但并未进行催促。 莫北留意到细节冲司宁宁点点头,许是身体仍虚弱的缘故,他清冷嗓音中带了一丝易碎的柔和,“先去,晚点回知青点再说。” “好。”司宁宁颔首微微勾唇,主动带起蒋月的手小跑窜出巷子。 莫北盯着司宁宁背影看了一会儿,率先转身道:“走,回去了。” “啊……嗯。”宋书瀚愣了一下,提步跟在莫北身后。 有点奇妙,或者说奇妙并不和事宜,说“奇怪”更为妥帖。 从县里回来以后,莫北对司宁宁执着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 是经过深度的纠结和思考,最终选择放弃这段逆向的情感了吗? 还是说,只是做出抉择,选择了隐瞒和抑制? 宋书瀚捉摸不定。 宋书瀚心里压下一口气,抬头看向莫北后脑修剪整齐的头发,圆框眼镜下细长眉一闪而过地轻蹙,其中担忧神色难以掩饰。 宋书瀚尊重所有的人选择,但是…… 左边是兄弟,右边是朋友,不管怎么样,宋书瀚都不希望任何一方受伤。 莫北和宋书瀚一前一后回了知青点,司宁宁和蒋月也进了赵宏兵家的院门。 许是因为司宁宁和蒋月读过书,之后又要给队上当老师的缘故,赵宏兵对两人很客气。 见着两人朝家里来,赵宏兵已经先一步进屋给倒上了两缸子水。 司宁宁接过搪瓷缸子,“队长你不用忙活,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一些想法,几句话就说完了。” 赵宏兵拖长音“诶”了一声憨笑摆手,“两缸子水的事,算什么忙活?喝,喝哈哈!” 蒋月抿了一口水坐在司宁宁身侧,顺口提了刚才在扫盲班那块跟司宁宁一起商量的事,“扫盲班教室安排得很妥当,不需要再去调整,我跟宁宁的想法就是刚才那些,单双杠有助于孩子们锻炼身体,课下时间也有得玩。” 蒋月说着看了司宁宁一眼,继续说道:“这类东西也不需要破费去申请,咱们四周环树,有结实的木头什么的,找个有手艺的自己就能做,不过这是我和宁宁的想法,具体要不要还得队长你来定夺。” 赵宏兵沉吟了一下。 和读书认字无关的东西,他其实都不怎么在意,但既然是司宁宁和蒋月的提议,他就会认真考虑。 如果只需要木头、木材,三队这边多的是,倒也确实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赵宏兵思忖着,转头看向司宁宁,“司知青,这个单双杠长什么样?有什么要求?我瞅瞅看要怎么弄?” 司宁宁左右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跟前搪瓷缸子上,她手指蘸了点搪瓷缸子里的水,在桌面画出双杠,“大概就是这样,粗细一只手抓不住……嗯,大概比锄头柄粗两圈。” 赵宏兵撑桌看了两眼,狐疑道:“这东西怎么玩?就吊在上面甩来甩去?” “呃……”司宁宁有一瞬间的卡壳,思索片刻回道:“差不多是,所以要确保稳定性,避免倒塌掉落摔着人。” 单杠双杠的玩法有很多,但归根到底好像也确实都是“吊”在上面的。 想清这一点,司宁宁不禁有些汗颜。 对面赵宏兵沉默思索片刻,随后大手一挥爽快道:“行,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有合适的木材我留意着!” 司宁宁又趁机举荐了安置双杠的位置,随后事情敲定,她和蒋月对视一眼,也不久留,起什么道:“那队长我们就先回去了,回头有什么再需要沟通的,我们再过来。” “行,行,你们去!”赵宏兵跟在身后送两人出门,司宁宁和蒋月都出了院门口,他又补充道:“司知青,蒋知青,孩子们课程你们要多经心(上心)一点啊!” “放心队长!” 从赵宏兵家里出来,司宁宁和蒋月回到知青点,蒋月惦记兔子,进屋刚把东西放下就跑去菜地摘老萝卜叶子去了。 司宁宁则是坐到了堂屋大桌子一侧,对面一侧坐着看书的宋书瀚和正在喝葡萄糖粉冲剂的莫北。 “明天你一个人去?”司宁宁看看莫北,又看看宋书瀚,“还是宋书瀚陪你去?” “我陪莫北一起去,怕到时候有别的事,莫北一个人弄不过来。”宋书瀚主动开口回答道。 司宁宁点点头,“镇上卫生所应该就可以拆线?” “嗯。” 莫北轻“嗯”一声点头。 “那我……”司宁宁思忖了一下,想着明天跟过去一起看看,好问问医生具体情况,到时候再买点什么恢复体能元素的药,别一下子身体虚得太快,回头再留下后遗症。 然而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门外就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男男女女的同音传来,“司宁宁!” “知青姐姐!你在不在?我爹有事找你!” 是禾谷和三丫…… 禾谷过来,说明应该是霍朗回来了,司宁宁刚才才从赵宏兵家回来,凳子还没坐热呢,赵宏兵又让三丫来找她…… 那就只能是县里传来了消息。 司宁宁心里更加确认就是霍朗带回来的消息,登时心思一动,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起身就朝门口走去。 “司宁宁!”禾谷见着司宁宁出来,登时就像上次说悄悄话那样眨眨眼。 司宁宁心领神会点点头,轻轻摸了摸禾谷的脑袋,一边带着禾谷往队上走,一边问三丫,“三丫,队长找我什么事?” 三丫晃晃脑袋,“我也不知道,阿朗哥从县里带了一位姐姐回来,刚进家门也不知道跟我爹说了什么,我爹抬头就让我过来找你过去。” “哦。”司宁宁瞳仁捉摸不定地晃动两下。 霍朗确实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女同志,一回来就让她过去,难道…… 司宁宁原本有些茫然,将三丫的话细细想了一番之后,心里隐约能推测出一些东西。 女同志的话,会是吴勇事件里的其他受害者吗? “走,我们走快点!” “哦!” 司宁宁一手牵一个,三人瞬间沿着小路跑动起来。 分钟跑到赵宏兵家门口,松开紧攥着的两小只的手,司宁宁气喘吁吁在两小只头顶揉了揉,“先去一边玩。” “好!” 禾谷和三丫跑远,司宁宁深呼吸两次,稍稍平复气息后才跨开步子踏过门槛,“队长,你有事找我?队长?” 司宁宁连喊两声赵宏兵才应声,“诶,诶,在呢!” 赵宏兵人不在堂屋,声音是从院里一侧的小屋里传出来的,司宁宁顺势偏头,就先赵宏兵和霍朗一起从小屋出来。 而在看见霍朗的瞬间,司宁宁眼眸倏忽亮起,霍朗也察觉她的神情变化,桃花眸浮现一抹柔意。 两人都知道此时还有旁人在场,于是乎各自收敛,眼神匆匆挪开并未有过多的交集。 不知自己是旁人的赵宏兵此时满脸笑容,神采奕奕脚步轻快地走近司宁宁身旁,压低声音说道: “司知青,这回找你过来不为别的,县里来了领导点名要见你,你也别害怕,我们都在外面等着,一会儿进去领导问什么,你如实说就行。” 司宁宁会意点头,“我知道的对象,是这里面吗?” 司宁宁冲小屋抬抬下巴,赵宏兵点头后,她又道:“那我先进去了?” “行,行,你去,千万不用怕哈,司知青!” 赵宏兵跟在司宁宁身后连着嘱咐了好几句,直到小屋门从里面关上才作罢。 里面坐着的是县里来的领导,外面还站着一个霍朗,赵宏兵不好意思听墙角,于是摆摆手搭上霍朗肩头,带着霍朗一起往堂屋走,“回来走了一段?走,叔给你倒一缸子水,你喝点水,歇一歇!” “……”霍朗步子随着赵宏兵走动而走动,桃花眸余光却盯着小屋紧闭的门看了一路,直到进了堂屋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正回脸道:“谢谢叔。” “诶!”赵宏兵嗔怪一挥手,“咋地?出去几天还客气上了?” “没有。” “哈哈,知道你没有,来,坐下喝水!” 堂屋里,在赵宏兵的示意下,霍朗坐在了大桌子一角,而院里小屋中,司宁宁也在简单地自我介绍后被邀请坐下。 第263章 霍大哥 四方小桌面对面配了两把椅子,坐着一头及腰长发梳成麻花辫的司宁宁,另一头坐着的则是个胸前坠着两根麻花辫,头戴五星红帽,一身军绿旧军装的姑娘。 是的,姑娘。 年龄不大,应该要比司宁宁年长一点。 皮肤算不上白,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模样清秀,一双杏眼格外灵动…… 司宁宁来时以为对方是受害者,到了才知道是县里的领导,又看着对方年龄不大,司宁宁心里不禁生出两种猜测。 一是走关系,二是真本事。 无论对方是通过哪种途径当上领导干部,都不是司宁宁能控制的,她所能做的,就是只有谨慎面对。 司宁宁正襟危坐,等待对方先开口,可左等右等,对面那姑娘都只是盯着她看而已。 司宁宁弯月眉轻皱,微不可闻晃了晃脑袋,小手要摸不摸的扶在脸侧,狐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年轻的姑娘愣了一下,目光与司宁宁视线对视一瞄,接着缓缓下移盯了一眼司宁宁水润殷红的唇瓣,“不是,没有。” 年轻姑娘有点尴尬,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看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 “我叫宴文姝,是从京市来的。”宴文姝杏眼弯起,肉粉色嘴唇咧开露出一排整齐牙齿,自来熟道:“他们说我是京市来的干部,其实都是胡诌的,我就是普普通通的青年团团员。” 说着话,宴文姝长“嗯”了一声,神色坦然又认真:“真要说点特别的,那大概就是我会一点俄语和英语,目前跟在市区译员身边学习……” 宴文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反是一手捂住嘴巴,刚才还坦然的神色忽然带上了惊恐,一幅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模样。 “……”司宁宁一阵无言。 又或者说,此时此刻司宁宁的心里有些乱。 原以为是受害者,结果不是。 以为是县里来的干部,结果也不是。 后来认定是京市里来的领导,结果还不是。 议员…… 议员就是翻译员。 跟在翻译员身边学习,也就是用大白话来说,眼前这个叫宴文姝的姑娘,是个实习生,还是关于翻译的。 70年代什么都缺,尤其是人才,像之前说到过的建筑师之类的人才,就是尤为稀缺的种类。 可如果和翻译员相比,那又是一个极大的稀缺跨度。 一千个人里或许可以找出一个建筑师,可要找到一个懂外文、还能做到简单翻译地步的人,真的很难。 现在还在特殊时期,市面上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外籍书籍,而议员工作大部分针对的也不是那些私下流通供人阅读消遣的书籍,而是一些更具有专业性、实用性的技术书籍。 除此之外,再就是语言、外交类的翻译员。 这类人多是辅佐在领袖和各种政治人员身边。 能得到议员认可收编在手下学习,足以说明宴文姝身上有优秀的点和可取之处,可是……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八竿子打不着,不认识也没接触过,然而到地方的第一件事就是指名要见她。 勿怪司宁宁多想,这件事前前后后确确实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而且越是想,司宁宁心里的阴谋论就愈发浓重。 宴文姝是霍朗带来的。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认识?或者是更深入的? 如果是这样,那宴文姝不小心吐露的身份信息,真的是“不小心”才吐露出来的吗? 还是说这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比如炫耀? 再比如,宴文姝是想要借此点拨司宁宁,提醒司宁宁知青身份和她未来议员身份的差距?以此来警告司宁宁,让她离霍朗远一点? 好像不论是什么事,只要掺入了感情就会格外地棘手。 司宁宁忽然有些头痛。 是真的头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难受得厉害。 司宁宁烦躁揉揉额角,半晌放下手,摒除杂念主动开口问道:“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大什么事,知青同志你不要紧张。”宴文姝摆摆手,灵动杏眼弯起,别有深意地望着司宁宁,“我在书信中见霍大哥总提起你,心里很好奇,就趁着老师跟首长出门走访的放假机会,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优秀同志。” 嚯,霍大哥都叫上了。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瞳仁闪烁视线焦距无意识挪去了一侧桌角,口吻较比平时多了一丝疏离与僵硬: “宴同志夸张了,如你所见,我和众多参与下乡的同志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知识青年而已。霍朗同志在书信中的言论可能掺入美化的成分,其中真实性有待商榷,希望宴同志不要被误导带偏。” 宴文姝眼眸闪烁,唇瓣勾起微笑,没有接话反是揭开话题说起另一件事:“听说司知青懂俄语?也很会做菜?” 懂俄语?会做菜? 司宁宁低叹嗤笑一声,忽然有些无奈。 霍朗还真是诚实,什么都不隐瞒,什么都说。 “俄语我只会说‘toвapnщ(同志)’,做饭我只会烧开水。”司宁宁眉心紧拧,正回脸严肃看向宴文姝,“宴同志,不瞒你说,最近我们生产队发生不少事,如果你想了解或者是过来辅佐解决这些事情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但如果你只是想打听、了解一些个人隐私方面的事情,恕我直言,我拒绝回答,也没有很多的时间能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 司宁宁说这话多少带了些个人情绪,但如她所言,她抗拒别人打探她的隐私,尤其还是一个陌生人。 大抵也是没有想到司宁宁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宴文姝嘴巴长大,有一瞬间的呆愣。 仅是片刻,反应过来后,宴文姝吞吞吐吐道:“那、那司知青,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回头要是再有别的要紧事,我再找你。” 司宁宁点头低“嗯”一声,半点不迟疑,起身就走。 小屋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堂屋里霍朗听见动静,忙放下搪瓷缸子出来。 一出堂屋大门就撞上闷头往外走的司宁宁,霍朗两步跟了上去拉住司宁宁手腕,“这么快就出来了,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司宁宁抬头愤愤瞪了一眼霍朗,旋即用力挣扎,想将霍朗大手甩开,“说了我会说俄语!说了我会做菜!” “别……” 霍朗想说“别闹”,可看司宁宁小脸倔强板起,红晕一路从脸颊蔓延到眼底,“闹”字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正僵持,身后传来宴文姝轻轻脆脆的声音:“霍大哥!” 司宁宁动作慢下半拍,下一秒用力推开霍朗,快速窜出门走了。 霍朗跟着要追,前脚都迈出院子门槛,却在这时被从堂屋出来的赵宏兵喊住,“阿朗啊,司知青这是怎么了?还有个事要跟你说商量,这天色宴同志今天赶不及回去,住宿怎么安排?” 霍朗蹲下脚步旋身往回看,小屋那边宴文姝拎着皮箱站在门口,不等霍朗开口,宴文姝道:“赵队长,我住霍大哥家里就可以。” “啊这、这……”赵宏兵迟疑了,“这合适吗?” 不合适! 赵宏兵相信霍朗不会对宴文姝做什么的,可毕竟孤男寡女,传出去也不好听。 踌躇了一下,赵宏兵提议道:“我家还有一间空房,收拾一下铺盖就能住,要不宴同志今天就在我家安顿下,明天一早再回县里?” “不用了,找队长。”宴文姝笑着摆摆手,转头冲霍朗笑了笑,“我跟霍大哥是熟人,没事的。” “那、那阿朗你看?”赵宏兵只好征求霍朗的意思。 霍朗拧眉盯了宴文姝一眼,后者缩缩脖子,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半晌又大起胆来冲霍朗眨眨眼。 霍朗沉下一口气,轻轻点了一下头。 建议给了,该说的也说了,霍朗和宴文姝双方都愿意,那赵宏兵也只有接受的份儿,“那行!” 赵宏兵在头顶抓了抓,朴实接地气地说道:“宴同志你大老远过来,我们这生产队也没什么欢迎仪式,这样,今晚你上我家来吃饭,我一定好好招待!” “行的赵队长,那晚点我再来。”宴文姝直白应声,接着提箱子跑近霍朗跟前,大剌剌的直接把箱子递了过去,“喏,霍大哥。” 宴文姝讨好地笑了笑。 “注意影响。”霍朗接过箱子,用仅是两个人听见的声音提醒了一句。 霍朗挥挥手,带着宴文姝一起离开了赵宏兵家。 而在他们走后,赵宏兵进厨房帮陈莲米烧火,期间闲唠嗑,唠着唠着就提到了宴文姝要住陈家的事儿。 陈莲米听了一会儿,停下切滚刀片茄子片的手,道:“那个什么宴同志不会是阿朗的对象?” “啥?”赵宏兵傻眼了,“对象?” “我看八成是,以前就没阿朗跟那个姑娘亲近,我先前过去给他保媒,他还说有相中的姑娘了,我问他是谁他又不肯说……”陈莲米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得对,“肯定就是了!这宴同志一直都在京市那边,就算阿朗那会儿跟我说了,我也不认得,你说是不是?” 赵宏兵原本还很纠结,经自家婆娘这么一解释,回过味来心里也觉得对。 如果不是对象关系,肯定还是会忌惮别人指指点点。 可如果是对象的话,人家说就说呗,回头喜事儿一办,身份公开了,那些嚼舌根子的人自会自打嘴巴。 “我看这事儿也是差不离了,阿朗那小子别处聪明得很,感情这方面是真不行……你这两天抽空过去委婉提点一下,人家这都上门来了,让他赶紧把事儿办了!” “都多大年纪了?下回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可经不住再等几年!” “知道了,知道了!” 赵家夫妻两口子讨论着,另一边,霍朗和宴文姝在家门前的竹林小道上,面对面僵持着站立不动。 “大哥,我真没说什么。” 宴文姝两手搅在一起费力拎着箱子,清秀面容皱成苦瓜,真是一个头皱成两个大。 刚出生产队霍朗就把箱子丢给了宴文姝,之后不仅不帮着拿,还把宴文姝堵在路上追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宴文姝解释好几遍,霍朗都不信。 宴文姝一整个无语住了。 “我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问了她是不是会俄语,是不是会做饭……”宴文姝回忆了一下刚才坐在桌边说话的场面,神情有一丝丝委屈:“而且她态度非常犀利果决,我根本招架不住……别说我了,我觉得就算是二哥来了肯定也扛不住。” 再说了,话说回来,她是那种刁钻会欺负人的人吗?! 真是的! 宴文姝有些生气,可霍朗根本看不出她气愤的神色。 霍朗一张俊脸严肃板着,眼神不赞同的警告宴文姝,“不要说她坏话,尤其是在我面前。” 大事方面司宁宁是很果决,但绝对不至于犀利到让人招架不住。caso 霍朗很怀疑宴文姝说的话,同时也对宴文姝刚才说的话产生了质疑。 “明天我就给京市发电报,让姨父安排接你回去,你要是放假不想回京市,那就回东北去待几天。” 宴文姝还没来得及辩解自己没有说人坏话,一听霍朗要把她送走,登时就生气了,“为啥呀?我家门都没进,礼物都还没拿出来呢,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宴文姝是霍朗二姨家的姑娘,也就是霍朗的表妹,小时候在东北那边一起生活了几年,关系还算亲近。 因为霍朗这几个月寄往京市那边的书信中,连续提到过几次司宁宁的名字,成功引起了霍家的注意。 消息又在家族内部传开,现在不仅是霍家,连带霍朗外祖李家、包括外嫁的大姨、二姨几家全部知道霍朗身边有个叫“司宁宁”的女同志,而霍朗还很看重在意。 几家长辈们好奇的有,激动也有,只是因为在各行各业中都担任了相当重的责任,不能亲自过来了解情况,这才派了宴文姝这个小妮子过来。 第264章 负心汉 要说宴文姝跟司宁宁交谈的内容,其实也没啥过分的,可问题就出在宴文姝在没有表明和霍朗之间的关系下,所有话语都是奔着司宁宁去的。 从未打过照面的两个人,说那些真的好吗? 再者说,司宁宁明显对霍朗有好感,突然出现一个跟霍朗走得亲近的姑娘,还说了那些听起来凌磨两可的话,前前后后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霍朗不清楚其中细节,却也依稀琢磨出一丝丝的不对味,可宴文姝是他妹子,几家关系亲近又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这事确实不好再纠缠下去。 “你想待几天就待几天,这事我自己会安排,你不要再插手。”霍朗弯弓眉蹙起,径直接过宴文姝手里的箱子走在前面,“另外等事后回京市那边,你给我奶奶、姥爷、几个舅舅姨丈带句话,就说我料理完这边事,会把人带回去让他们好好看,现在少些动作。” 这是霍朗的退让,也是底线。 宴文姝明白,“哦”地答应一声,咬住下唇眼睛古灵精怪地转了又转,“大哥,以前姥爷给你安排相亲你不愿意回去,是不是就是嫌咱北方姑娘膀大腰圆不够白?” “地区身高不是绝对的。”霍朗冷淡睨了一眼宴文姝的小身板,“而且什么白不白?” 他是那种肤浅的人吗? 宴文姝扭扭脖子,“以前我也不觉得我大哥是这样的人,可现在我觉得我大哥就是。” 小时候毕竟一起生活了几年,宴文姝对霍朗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霍朗那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且大哥,你眼光真不错!”宴文姝双手竖起大拇指,神情赞许很是满意,“刚见着人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只是空有其貌,后面说话虽然也没说到什么重点,可我就是觉得她厉害!” 司宁宁说话坦然,一码归一码,跟宴文姝前几天在县里见的那些人一点也不一样。 那些人一听她是从京市来的,又是跟在议员身边学习工作,那几天但凡见面就是点头哈腰,宴文姝都替他们觉得累。 宴文姝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有点招架不住司宁宁,但她始终觉得更喜欢和司宁宁这样的人相处。 直来直去,有事说事多好? 弯弯绕绕的也绕不过别人,到头来最多面子好看一点,其实里子里早吃亏到老家。 宴文姝说别的事霍朗总是兴致缺缺,可说起司宁宁优秀,霍朗与有荣焉,很是赞同的点头,“是,你多学着点。” “……” 宴文姝无语了,学着点? 那也要见着人不是? 这话里话外的都是让她“安分守己”的意思,她学个大头鬼啊! 宴文姝瞪了霍朗一眼,自顾自懊恼了一会儿,半晌又高兴起来,两手舞得跟花儿一样,“我回去一定要跟姥爷和舅舅他们说,大哥的对象皮儿有馒头那么白,模样长得像花儿一样,个儿不算矮,身材也纤瘦,还有文化!” 宴文姝叽叽喳喳一路,霍朗一直默许她对司宁宁的赞许,直到回到家门前,霍朗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扶上院门,旋身嘱咐:“到家了,说话注意点。” 为了让早苗禾谷健康成长,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霍朗从未在禾谷和早苗面前提起已故战友的事。 包括最开始来h省之前,霍朗也是跟家人推心置腹沟通过,表明此去h省,他就是陈家的人,尽完职责之前会定时寄信回来报平安,非必要情况下不会回来。 其他时候非特殊情况,请求家人也不要联系他,为的就是避免走漏消息,回头别人说闲话传到孩子耳里不好。 东北外家一概支持霍朗的选择,只有京市独居的霍奶奶不情愿,但因霍朗的身世和陈家姐弟差不多,霍奶奶最后还是选择了尊重霍朗。 而在保护早苗、禾谷这方面,霍朗一直做得很仔细,将家里安排妥当之后,初来h省这边也是最先和公社进行了沟通,先后和公社、大队、生产队达成共识,才落户到第三生产队开启了又当爹又当妈的长兄生活。caso 霍朗的想法一直简单明确: 禾谷和早苗总有一天会了解到自身身世以及家人的去向,但那是未来,绝非现在。 霍朗调往h省的事,宴文姝多少知道一些。 从家里过来的时候,父母也曾嘱咐过宴文姝到h省后要与霍朗以同事或旧识相称,尤其是在那对烈士遗孤面前。 宴文姝清楚霍朗说这些话,是为了避免她说话出现纰漏,因此格外认真地点头许诺:“我知道的大哥。” 霍朗低“嗯”一声推开院门,禾谷和早苗不在家,家里静悄悄的只有院里两只老母鸡“咯咯咯”闲散走动。 宴文姝好奇探头探脑,“这儿真好,以前姥爷家就没这样,那儿哪有这么多的树啊竹子的?” “那边是军区大院,平时要操练,树早都清理干净了。”霍朗推开堂屋大门,放下东西给宴文姝倒水,“往外走走,附近村庄还是能看见的。” 东北和其他北方平原可不一样,那边背靠大山脉,山多又大,多少人进去都出不来。 “这边入冬下雪吗?有那边大吗?”宴文姝点点头,目光打量屋里,嘴上跟霍朗随意唠着。 “也下雪,但下得不多。” “哦!你忙什么呢?” 霍朗将竹床上堆积的衣服揣起,打算拿到后院井边去洗,“几天没回来,家里堆了些衣服,我洗出来给你收拾床铺。这边地儿不大,你将就着住。” 宴文姝听见这话,连忙麻利接衣服,瞪着霍朗道:“你平时怎么样我管不了,现在我来了,这衣服还要你洗?拿来你!” 较比同年代其他人,宴文姝属于接受过开化思想的教育的人,并且还拥有着别人羡慕的能力和工作,但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仿佛根深蒂固。 如宴文姝所说,她没来这边霍朗怎么过日子她管不着,可她现在既然来了,家里做饭洗衣这些杂物活儿就轮不到霍朗来干。 霍朗能理解宴文姝的做法,但不能苟同。 别的不说,单就一条,宴文姝上门是客,就凭这一条这些事也不能让宴文姝干。 “不用,天热衣服换得勤,揉揉的事,我自己来就行。” “哎呀你给我,我来洗!哪有男人做这些的?” “真不用……” “给我!” 两人各自攥着衣服一截袖子拉扯来拉车去,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干什么你呢!不许欺负我大哥!” 霍朗和宴文姝倏忽一愣,齐齐回头,便见禾谷和早苗跑进院里。 “不许你欺负我大哥!”禾谷炮弹似的窜进堂屋,攥住宴文姝拉扯衣服的手往外拉扯。 禾谷如临大敌,生怕宴文姝是奔着他大哥来的,他大哥跟司宁宁的感情还不稳固,要是这时候出点什么乱子,司宁宁指定得生气。 把人往外拉开几步,禾谷转回身双手摊开护在霍朗跟前,抱有敌意地瞪着宴文姝,“你这个女同志怎么回事?怎么能跑到我家里来找我大哥!我要举报你行为不检点!” 说着话,又转身抱住霍朗腰身,“大哥,你赶紧跟她说清楚,让她快点走!” 早苗不敢说话,不同于禾谷的“蛮横”,她进屋后直奔霍朗身后,期间只敢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偷偷打量着陌生的宴文姝。 霍朗把衣服丢回竹床上,躬身一手抱起一个,“不许瞎闹,这是大哥京市来的朋友,在家里暂住几天就走。” 禾谷有点不高兴,鼓鼓嘴想耍脾气,可想起之前司宁宁说的要讲道理、要礼貌,禾谷憋了憋,最终将不满压制下去,小眉头皱起严肃的讲起了道理: “大哥,我认为这样不合适,哪有女同志住男同志家里的?只有结了婚才能在一起,要不然别人会说闲话。” 禾谷说着眼珠子一转,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懵懂无辜起来,软糯糯道:“大哥,你是在跟她处对象吗?” 禾谷心里清楚得很,他大哥就是中意司宁宁的,才不可能跟别人处对象。 他说这话就是在提醒他大哥,要是司宁宁知道他跟别的姑娘住在一块,指定要不高兴,说不定以后都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了。 不得不说,禾谷这一席话成功提醒到了霍朗和宴文姝两人。 他们自己知道彼此的关系是表兄妹有什么用? 别人又不知道。 宴文姝要是真住进陈家,都不需要等到以后,明天就会传出闲言碎语。 霍朗蹲身放下两小只,抬头刚准备开口,宴文姝尴尬笑了笑率先开口道:“大……霍朗同志,这样确实不合适,我还是去队长家住。” 能住队长家还跑来他家,果然不安好心! 禾谷垂着脑袋,在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嘴巴噘得老高。 宴文姝在竹床边上开了箱子里,把家里安排带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之后扣上箱子准备走,霍朗提步跟在后面,“我送你过……” 话未说完,裤腿一紧,霍朗低头便见禾谷噘着嘴不高兴地仰视他。 霍朗什么也没说,“哒”的在禾谷额头弹了一记脑瓜崩,禾谷双手捂额头的空档,霍朗已经提起箱子跟宴文姝一起出了门。 屋里禾谷不高兴的用力跺了跺脚,旋即鼓着嘴负气坐在竹床上,早苗乖巧坐在他身边,问:“怎么办呀二哥?” “什么怎么办!” “那个女同志是不是莲米婶说给大哥的对象?大哥是不是同意了?要不然人家怎么会来家里?”早苗懵懂掰着手指说道。 禾谷呆了一下,原本很坚信他大哥中意司宁宁,一听早苗这话,他忽然就不确定了。 该不会是前几天司宁宁去县里的时候,跟他大哥闹掰了? 可是也不应该呀!要是闹掰了,前几天司宁宁就不会过来找他大哥了。 难道是他大哥变心了? 禾谷越想越觉得是,小脸上眼眸瞪得像铜铃一样,整个一幅天塌下来的表情。 他大哥是个负心汉!!! 禾谷神情由吃惊到震惊,再由震惊到悲痛欲绝,最后有冷静了下来,禾谷“哆”的一下从竹床上跳下,直直朝霍朗房间走去。 早苗脑袋歪了歪,跳下竹床茫然跟随身后,“你做什么去呀二哥?” 屋里禾谷踩在椅子上站在旧衣柜前,从柜顶抽出一块灰扑扑的麻布抖了抖,禾谷捂住鼻子躲避灰尘,战兢兢从椅子上下来后直接就把麻布铺在了床上。 禾谷挪开椅子打开柜门,把里面霍朗的衣服全都抱出来放进麻布上,老气横秋道:“我管不了大哥了,我要跟他分家,让他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 “唔……”早苗费解挠挠后脑勺,最后额头抵在房门门框子上问,“那怎么分?厨房归我们,屋子归大哥。” “傻呀你!”禾谷奶凶奶凶瞪了早苗一眼,两下系好衣服包裹,一本正经道:“当然是我们得房子,大哥得厨房了!” “哦!”早苗会意点头,跑近禾谷身边说道:“那我帮你一起收拾,把大哥的铳也拿上!” 霍朗房间东西不多,禾谷和早苗很快收拾妥当,把所有行头搬去厨房。 等到霍朗回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再一回头又看见一本正经、坦荡地说要分家的禾谷,登时脸一沉,按禾谷一顿好打。 “人家就是来家里做客,你瞅瞅你,干的什么事?还分家,分了家你喝西北风去?” 霍朗大巴掌“啪啪”打在禾谷屁股上。 禾谷疼的泪珠子只掉,却蹬着腿犟道:“我没有负心汉大哥,就要跟你分家!就要跟你分家!” 一旁早苗早吓得跟鹌鹑一样,生怕大哥打完二哥再打她,赶紧跑去厨房拿到铳放回霍朗房间,之后抱着堂屋大桌子的桌腿不动了。 霍朗打了禾谷几巴掌就收了手,胳膊肘夹着禾谷在屋里晃荡,问道:“蚊香在哪儿?给我拿两个。” 禾谷本就犟得厉害,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大哥是要给宴文姝拿。 “那是司宁宁给我的!我不你给!” 题外话: 禾谷:召集推荐票、月票支持,等我防御值堆满,就能跟我大哥对打了!(叉腰) 第265章 别扭和哄 因为下午司宁宁熏红眼的事儿,霍朗心里本就沉甸甸的,这会儿禾谷嗷嗷哭又死犟,霍朗只觉得心情愈发不顺畅。 他也没再责备禾谷不讲礼貌、胡闹的事,只将禾谷放在竹床上坐着,让早苗看着禾谷,之后披了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二哥……”早苗轻声喊道。 禾谷红着眼一边哭一边瞪早苗,“你这个墙头草,真没用!” 禾谷既生气又无奈。 生气是因为刚才早苗不帮忙。 无奈则是因为即使刚才早苗帮忙,最后的结果肯定跟他一样要挨打。 哭了半晌,禾谷撑在床沿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发现是宴文姝留下的东西,有桃酥和巧克力,还有一些没见过的彩色糖果。 禾谷一看这些东西就想起了宴文姝,要不是因为宴文姝,他大哥就不会成为负心汉了,他也不会挨打! 禾谷抓起一把糖就想丢,可小手举过头顶,最终将东西抛出去。 浪费可耻…… 他们可以不要,但是不能随意丢掉或毁坏。 禾谷抽抽搭搭擦掉眼泪,跳下竹床找来篮子把东西都装了起来,末了转头嘱咐早苗,“咱们不吃陌生人的东西,这些明天就让大哥还回去。你也不许馋,等以后二哥挣钱了,给你买更多更好的。” “我知道的,二哥。”早苗乖巧点头,“我以后也挣钱给二哥买吃的,买肉吃。” 禾谷小大人似的叹气,摸摸早苗的脑袋说道,“大哥靠不住了,以后只能看咱们两个了。” 早苗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怎么赞同这话,但最后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天色已经彻底黑下,知青点里司宁宁刚吃完晚饭洗漱完。 司宁宁拿了干毛巾垫在肩上隔离头发上的水渍,之后坐在床沿点燃煤油灯,拿出从粱院士那边拿来的笔记,又拿了崭新的本子准备把模糊的笔记复刻下来。 手拿起笔还没将笔盖拔下,蒋月忽然从堂屋探进脑袋,“司宁宁,那个安保队长找你!” “……”司宁宁顿了一下,没动。 蒋月继续道:“真的,人就在屋侧那边。你咋了?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不去,忙着呢,你让他走。”司宁宁摆摆手,翻开笔记第一页一板一眼地抄录起来。 司宁宁说没生气,这话蒋月一点也不信。 要是没生气,那怎么刚才一从外面回来,干啥都摔摔打打的?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那要不我帮你问问他有什么事?”蒋月试探道。 司宁宁心里郁闷得慌,听蒋月这话,她瞳仁犹疑晃了晃,最终鼓囊囊回道:“随你便。” 蒋月默认得到司宁宁的许可,掉头就往外跑。 蒋月人一跑,屋里司宁宁反而停下笔来,好奇又鬼祟地朝门外看了两眼,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急急收回视线。 霍朗能有什么事找她? 司宁宁基本就能猜到。 要么就是解释道歉的。 再不就是来询问她原因的。 “哼……” 司宁宁两腮鼓了鼓,气恼冷哼一声。 不管霍朗来是做什么的,反正她不见他。 就算去见,也绝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原本还以为是个内敛专心,现在看来也不然。 自己姘头相好的都没处理好,就敢来找她! 司宁宁“啪”的一下把笔拍在桌上,气得牙痒痒。 却在这时,蒋月又站在堂屋里把脑袋探了进来,“他说他来找你借蚊香。” “?”司宁宁不敢置信抬起来,“什么?” 借蚊香? 好你个霍朗,真有你的。 司宁宁鹿眸一横,暗暗咬住银牙,套上鞋从小桌底下草草收捡出一把蚊香,抓着埋头就往外走。 蒋月说霍朗在屋侧,司宁宁就直接朝屋侧那边去。 天色虽然已经黑下,却也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司宁宁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大高个轮廓立在黑暗之中。 司宁宁也没过去,就在知青点屋子斜侧叫止住步伐,“来霍大哥,我给你送蚊香来了!” 黑暗里霍朗愣了又愣,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司宁宁喊他。 两步走到司宁宁跟前,霍朗睨着司宁宁偏去一侧的侧脸,“突然叫什么霍大哥,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 她阴阳怪气? “好,是我阴阳怪气,赶不上那位宴同志叫得好听!”司宁宁冷哼道,转过脸凭感觉找准位置拉开霍朗衣服口袋,把蚊香往里一按转身就要走。 霍朗手快扣住司宁宁手腕,及时把人拉了回来,“谁说你叫得不好听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谁生气了?我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司宁宁甩手挣扎,这会儿直觉得气血上涌,什么也听不进去,“蚊香已经给你了,连着点也够你用几晚上了,你把手撒开,我要进去了!” 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霍朗的手,司宁宁力气愈发加大,脾气也上来了,“我让你放开,你给我放开!听见没有?你不要脸!要耍流氓是不是?你信不信我……” 霍朗也不敢真的用大力气,就怕会上着司宁宁,可司宁宁挣扎得厉害,霍朗没办法,一个前倾将司宁宁抵在了墙上。 司宁宁避无可避,感受霍朗强劲滚烫的气息打在脸侧和耳廓,她一阵战栗,脊背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司宁宁压低声音呵斥,却将脸瞥向一侧,不敢与霍朗面对面。 霍朗不允许她回避,大手钳制她下颚,让她与他对视,“之前不是说好了?有事说事,我错了会改也会跟你道歉,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猜?” “谁要你道歉了!”司宁宁固执偏头,可说道话语中的后几个字时,忽然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厚重的鼻音,之后更是带着哭腔委屈地哽咽起来,“我不要你管,你放开我!” 司宁宁也很懊恼。 明明平时都很理智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霍朗服软的态度之后,忽然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真是太没出息! 太矫情了! 司宁宁心里默默骂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且有越流越凶的架势。 情绪一旦上来就很难控制得住,司宁宁两手攥紧想锤霍朗,可是两人贴得太近,根本就锤不着,也不知道是怎么萌生的想法,她忽然垂下脑袋窜着往前硬顶了一记。 原是想把霍朗顶开,结果一脑袋顶到了霍朗的下巴,就听“咚”的一声,司宁宁眼前一阵白花,“哇”的一声瞬间哭出声,“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霍朗刚才也没料到司宁宁会顶他,一时没留意牙齿磕上舌尖,铁锈腥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司宁宁哭得凶,霍朗顾不得自己,由压着司宁宁变成抱着司宁宁,嘴里虽然反问,语气却软和了下来,“哪欺负你了?谁敢欺负你?” 司宁宁不说缘由,霍朗就抱着她,一遍哄一遍猜:“是不是我这几天去县里去得久了,没提前给你打招呼?” “我去打听消息了,加上县里工作最近有调动才耽误了几天。” 解释完见司宁宁还哭着,霍朗料到应该不是这个原因,继续哄道:“是下午那事?关于宴文姝的?” 宴文姝名字三个字刚落定,怀里司宁宁便开始挣扎扭动起来。 霍朗大掌当下箍紧司宁宁腰身,大概知道事情起因就在这里,可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司宁宁这样反常,霍朗真的猜不出。 霍朗凌厉眉峰皱起,心里再次质疑是宴文姝的话,“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司宁宁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在胸前交叉用力抵住霍朗,“不管她跟我说了什么,你都不应该在跟别人拉扯不清的情况下来还亲近我!” “哈?” 拉扯不清? 霍朗大脑卡壳,仅是片刻,所有的茫然在一瞬间全部得到答案。 “你吃沫了?因为宴文姝?” 司宁宁有点懵,仿佛是被人踩了尾巴的毛,在霍朗怀里疯狂抓挠扭动,“你不要脸!老流氓!老男人!老色批!” 一开始因为抓瞎,霍朗心情还有些郁结,眼下再看到司宁宁的反应,霍朗瞬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说? 心里忽然有点酥麻痒痒的。 原来不是他单方面喜欢司宁宁。 这娇气的丫头,对他也是在意的…… 一下午的焦躁在此时此刻全部化为了甜蜜,霍朗只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云端之上,一时之间,司宁宁骂他什么他都点头应声,同时也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了底: “是,是我不要脸,我是老男人,我是老色批!” “但是司宁宁,我很慎重并且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跟宴文姝没有任何关系……啊不,宴文姝其实是我表妹,我二姨的闺女。” “我小时候跟她一起长大,她这回过来一方面是因为放假想到处走走,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之前往家里寄信提起过你,长辈们都对你很好奇,处于工作忙碌的原因没办法亲自过来,我也不能把你带回去……所以长辈们才安排她过来。” 原本是想以陌生人或者过客的身份见见司宁宁,结果没想到惹出这么多事。 霍朗说着又有些懊恼,嗓音低哑自责起来,“家里安排得巧妙,这回过来还给她安排了别的事情,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公务文书下派下来了,没办法拒绝。” 霍朗得知宴文姝要来时,第一时间就猜到一些,要不然有上面的任务文书,他指定不能让宴文姝过来。 家里长辈对司宁宁好奇,霍朗很能理解,但问题是他跟司宁宁八字还没一撇,长辈们插手确实不合时宜。 “啥?” 夜风中的嘤嘤低泣戛然而止,黑暗中,司宁宁一张俏脸龟裂,彻底懵逼了。 “你说什么?” 表妹,二姨,家里长辈…… 回想起下午在那小屋里的场景,宴文姝的言语以及眼神,起初觉得怪异,现在套上人物关系后细细回味,司宁宁尴尬的脚趾扣除三室一厅,只想就地找块豆腐撞死! 宴文姝是霍朗的表妹! 那她一下午生什么气? 现在又是在跟霍朗闹腾什么? 而且又是以什么立场闹腾,他们又没确认关系…… 司宁宁眼泪成功收了回去,继而却是以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哼唧唧地面对霍朗,“她是你表妹,那你怎么不早说?” “也要你给我机会说才行,下午你推开我就跑了。”霍朗轻声叹道,口吻里满满的无奈。 司宁宁无言以对,抬手想搓搓脸,发觉手不能动才意识到她还被霍朗抱在怀里。 尴尬有,羞涩也有,司宁宁又挣了挣,刚才愤然急躁的声音倏忽弱了下去,讷讷道:“还不松手,你想抱到什么时候?” 霍朗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也有些不自然,想放开司宁宁,又怕司宁宁再闹腾,黑灯瞎火地装哪儿了都不知道。 霍朗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不闹了?” “不闹了!”司宁宁硬邦邦回道。 得到肯定回答,霍朗这才慢吞吞松开,掐着司宁宁腰身等她彻底站稳才完全撤回手。 两人各自因为一些细节事情而感到尴尬不自然,因此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草丛里蛐蛐“唧唧唧”的叫,一侧围起竹篱笆的自留地里,几只萤火虫在萝卜缨子上起起落落。 带着淡淡热气的夜风卷起司宁宁细软刘海,司宁宁轻轻抚了一把,活动时布料摩擦的细微“沙沙”声打破了沉静。caso 霍朗嗓音低哑缱绻道:“之前在医院跟你说过,等事情告一段落,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嗯。” 司宁宁咬了咬下唇,两手搅在一起背靠知青点屋侧的墙壁,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这事司宁宁一直记得。 之前霍朗出发任务前,她还提过这事。 司宁宁“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默默地等待霍朗开口。 霍朗中间又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在琢磨说辞。 原本那些话他还不太敢说,因为他年龄确实要比司宁宁大好几岁。 以司宁宁的样貌、家境和才华,完全可以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男人。 题外话: 有没有发现,我多更了一章? ~~求票票夸奖支持~~ 第266章 赔礼道歉 可经过刚才那一出,让霍朗意识到司宁宁心里也有他,那么他想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一层薄薄的窗纸而已。 现在…… 只需要说出……捅破那层窗纸,接着…… 应该就能坦然面对,情意互诉了? 许是想象的前景过于美好,霍朗深邃眉骨一跳,注视着黑暗里司宁宁娇小的轮廓,语调深沉认真道: “你要不要考虑……” “司宁宁,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都不进屋?” 霍朗一句话没说完,八九米开外知青点大门前,蒋月大咧咧的大嗓门不恰适宜的乍然响起,惊得司宁宁和霍朗同时一记哆嗦。 静谧美好的氛围瞬间退散,司宁宁尴尬挠挠额角,“我、我得进去了……明天、明天见面再说?” 霍朗弯弓眉,好事突然被人打断,心情很是不悦。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 “嗯。” 霍朗低低点头应声,司宁宁冲他摆手再见,接着转身往回走时,他没忍住又拉住了司宁宁的手。 “司宁宁。” “什么?”司宁宁侧过身,大门口那边倾泻而出的微弱光线,使得黑暗中她身体的轮廓线愈发鲜明显眼。 霍朗默默看了她半晌,嗓音平静低缓地吐出几个字:“那我明天来找你?” “好。”司宁宁颔首应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霍朗松手,她两腮不觉有些发热,清脆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好似生怕被其他人听见,“还有什么事?” “没事了。” “……哦。” “说了明天就明天。” “知道了!” “嗯……最近还有什么要忙?” “队长说猪栏那边的活儿有人干了,我最近就是订正课本,其他的也没什么事了。” “嗯。” 黑暗里霍朗应了一声,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正当司宁宁想说要回屋的时候,霍朗又开口了,“要不要再去山里转转?眼下季节没什么花,再往后一段时间就能看见山茶花了,能从十月底陆陆续续地开到来年三月。” “好。”司宁宁想了想就答应了,之后又问:“带吃的一起去吗?你想吃什么?” “都好。” 之后又断断续续聊了点别的,期间霍朗一直没有松开司宁宁的手,司宁宁能感受到霍朗的眷恋,于是也没说什么,就任由他抓着。 霍朗没话找话,就是不想放司宁宁离开,可是蒋月却不配合,继第一嗓子过去之后的十分钟,蒋月见司宁宁还没进屋,又跑出来喊道: “司宁宁,你搁哪儿呢?晚上有蛇我告诉你!” “我真的进去了!”司宁宁压低声音道。 “嗯。”霍朗依依不舍地松开紧攥着司宁宁小手的手,“我看着你进去。” 和之前从公社抹黑回来的那次差不多的话语,关系却突增猛进了那么多,司宁宁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 开心有,羞涩有,复杂捉摸不定也有,然而情势不由她多想,她低低应了一声,“明天见!” 夜风卷着她清脆轻缓的声音送进霍朗耳畔。 霍朗薄唇张合,同样回以三个字,“明天见。” 司宁宁不再迟疑,转身“哒哒哒”的朝知青点大门口跑去,“来了来了!就说一会儿话的功夫,怎么一直喊我?” “那怎么能是一会儿?那明明是好大一会儿才对!哎?跟我说说呗,你们都说什么了?” “走开,年纪轻轻的,怎么跟队上的婶子一样爱听八卦是非?” 知青点里女孩们嘻嘻哈哈的声音闹成一片,门外霍朗身影隐在黑暗之中,看着司宁宁进屋后原地停留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司宁宁抚平小鹿乱撞的心脏,几步坐回床前重新拿起笔,“不跟你闹了,洗完赶紧休息!” 蒋月耸肩,一旁徐淑华倒完洗脚水回来,“怎么?宁宁你不睡吗?” “我一会儿再睡,抄两页笔记。”司宁宁微微俯身,一边参考笔记奋笔疾书,一边冲胳膊肘下压着的老旧笔记本努努嘴,“你们困了睡就行,不用管我。” “过阵子才是农忙,最近活儿也不重……你要是不睡的话,我就蹭一下你的灯光。”徐淑华呵呵道,说着话已经去堂屋搬来长板凳,有摸索出一些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 男女知青屋里,之前赵宏兵各给了一盏煤油灯作为公用,因为煤油灯要消耗煤油,平时大家用的都很节省。 司宁宁不喜欢摸黑,也不是很能接受昏暗的光线,她点煤油灯时总是喜欢把灯芯往外挑,让着焰的部分加大,这样光线就能明亮一些。 知青点的煤油灯走的是公众开销的份例,司宁宁用灯用得多,又用得废,不好意思一直用知青点的,索性自己单独又买了一盏煤油灯。 要用的时候就点上,不用的时候就灭了,不用看别人眼色,更不用产生心理负担。 至于借光、蹭光什么的,司宁宁完全不在意。 她点灯是为了自己用,徐淑华她们愿意将就就将就,不愿意就自己点灯。 反正她一般活干完没别的事就会把灯灭了,不会因为要关照、帮助别人而刻意留灯。 善意和帮助的价值,在于别人真正需要的时候,而不是体现在一些意义不大的琐碎小事,又或者说占便宜的时候。 或许有人说给予别人帮助时还会考虑到“价值”,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功利的,但司宁宁不这么认为。 如果一点点权衡都没有,没有底线的“帮助”只会让别人滋生或是助长一些不好的坏习惯。 这对她,对别人都不是好事。 司宁宁“哼哼”想着点头,这时蒋月也伸过头来,“那也算我一个!上回从莫北那儿借来的书我还省些没看完呢!这几天努努力,等看完了手头上的这本,就可以看司宁宁带回来的了!” “你们都不睡,那我也不睡了。” 蒋月和徐淑华都在司宁宁小桌对面最好,宋小芸也不甘被落下,赶紧翻出做了一半的衣服靠了过来。 一张长条小桌瞬间围满,蒋月看了会儿书,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抬头看了一圈,发现她们几个手头干的都是费眼力的事儿,蒋月起身去堂屋拿来闲置的煤油灯,“还是点两盏!两盏凑一块更亮,省得把眼睛看瞎了。” “行啊!”宋小芸和徐淑华齐齐回道。 蒋月利落点燃煤油灯,在距离司宁宁那盏灯十来公分的地方放置好。 蒋月收回手打算继续看书,手背却被司宁宁无意识般碰了一下。 蒋月下意识抬眼看了司宁宁一眼,却见后者在灯光下一双鹿眸晶亮,颇为灵动赞许地冲她眨了眨。 咋了吗? 蒋月眉头微微一皱,露出疑惑神色,开口想问却见司宁宁淡淡一笑,已经转开目光,继续埋头写写画画起来。 司宁宁没去为蒋月的疑惑解答,只在心底感慨轻叹: 或许是真地应了那句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善意的对待别人,别人也积极善意的帮助她。 而不是在这段相处的关系中一味地索取。 挺好的。 司宁宁窃窃笑得眉眼弯弯。 抄了几页笔记,司宁宁眼睛有些发酸,抬头扣上笔盖今天打算就到这里,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徐淑华在用针线拼着缝补一个个的碎布头。 司宁宁好奇地问:“淑华,你打算用这些布头做什么?” 粱院士算半个拾荒者,所有可用、不可用物资大部分都是捡来的,那些碎布头也是,因此往往都是一块一块地积少成多。 徐淑华和梁院士情况不同,她在司宁宁那里买过布料,眼下手里的碎布头也是那些布料剩下来的。 因为种种原因,司宁宁确信徐淑华近期或者说近半年以来不会再买布,那么徐淑华拼布头做什么? 以及这么小的布头能做什么? 司宁宁确实挺好奇的。 “这点布头也不够做别的,我想着拼起来看看能不能做一幅鞋面。还说这事儿呢,前几天我刚动手的时候就想着要问你,那会儿没在来着。”说起这事儿,徐淑华抬头看司宁宁,“现在也不晚,宁宁你看那儿碎布头多不多?” “要是多的话就拢到一块拿给我,我给你拼一拼做双鞋。” 司宁宁顿了一下,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个消息,“做鞋不简单?会不会太麻烦?” “还好,反正最近也不忙,我读书赶不上你们,书实在看不进去,不找点事儿干也无聊得慌。” 徐淑华捻着针在头皮上蹭了蹭,笑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尴尬。 “嗯……” 司宁宁长“嗯”一声,陷入短暂的沉默。 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这事儿没什么尴尬或者难以启齿的。 司宁宁想着,心底隐约萌生一个想法,不等想法落定,她点头道:“行的,这两天我抽空收拾一下,有的话到时候一起拿给你。” “诶,好~” 灯下四个女孩各自忙碌,司宁宁收好笔记本放到床铺枕头里侧,原本打算坐下聊会天儿,刚从蚊帐里面探出脑袋,忽然又想了别的事,“蒋月,我那几天带回来的莲蓬呢?” 那么多的莲蓬,要是没处理,这么久的时间估摸早就捂坏了。 司宁宁眉心微拧,心里已经浮现了厚重的可惜。 “啊,莲蓬啊……”蒋月迟疑抬眼看司宁宁。 她这一迟疑,司宁宁心头更重了,抿着唇瓣等待蒋月后文。 蒋月挠挠后脑勺看向徐淑华,徐淑华接话道:“那天队长过来说你去县里办事,得过几天才回来,我寻思莲蓬干放放不住,就喊着蒋月和小芸一起剥了。” 宋小芸点点头,指着堂屋方向附和道:“莲子都晒得差不多了,都在你筐里装着。” 司宁宁倏忽松下一口气,也不隐瞒,小手拍着胸口直言坦白道:“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走了你们想不到弄,那么多的莲蓬,要是真放烂放坏了,得心疼是我。” 徐淑华笑道:“怕你有别的打算,本来也没想着,又怕最后糟蹋了东西可惜,所以才都剥出来的。” 当时剥的时候,徐淑华还有点担心,就怕司宁宁回来会怪罪。 司宁宁摆摆手:“没什么怪罪不怪罪,拿回来都是一起吃的。” 说完觉得有点不妥,司宁宁沉吟一声,补充道:“反正以后类似的事情你们就看,假使我不在,那到时候就看情况及时止损。” “行的。” 姑娘们统一达成共识,彼时时间也不早,便各自开始收拾东西吹灯上床睡觉。 司宁宁拢紧蚊帐,黑暗里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其他几人的呼吸声,原也打算酝酿睡意睡觉来着,结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哎…… 想起下午的事就愁得慌。 那会儿不知道宴文姝是霍朗的表妹,司宁宁把事情想左了,现在细细回顾,她当时不管是说话还是态度,好像都不算好,甚至是有些强硬。 真的是太失礼了! 尴尬的无地自容…… 怎么办? 而且宴文姝什么时候走? 如果明天再遇见了要怎么办? 怎么办啊怎么办! 司宁宁将脸埋进小毯子里,又抱着小毯子矛盾难堪地滚了两圈,最终平躺从小毯子里露出双眼,在黑暗中盯着黑漆漆的蚊帐顶冷静下来。 司宁宁回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在知青点屋侧的情景。 她跟霍朗彼此拥有好感,目前只差一层窗纸未捅破,以后在一起大概率是必然的事情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和宴文姝之间的乌龙就不能被轻视对待。 她和霍朗在一起并不是非要得到宴文姝的好感,但出于礼貌,司宁宁觉得道歉很有必要。 赔礼道歉,首先得需要一个合适的“礼”才行。 司宁宁纠结了一会儿,半晌听着身边沉重的呼吸声,轻手轻脚翻身进入空间。 这回跟以往去黑市倒卖可不同,米面肉油什么的全都用不上,得是那种价值不高,还能体现出心意的“礼物”才行。 司宁宁坐在书房缝纫机前,着实为难了一会儿。 司宁宁弯月眉轻蹙,思索片刻“哒”的一下,右拳砸在左手掌心,“有了!” 有了主意,想到就干,司宁宁登时起身翻找起来。 第267章 命案 司宁宁翻找出装毛衣线的箱子,在里面找到红色毛线,她扥出一截比画了一下,隐约觉得太粗有点不太行。 蹙眉将毛线重新塞回箱子,司宁宁继续翻找找到较细的羊绒线。 装羊绒线的纸包装箱子有28英寸大小,司宁宁两下撕下表面封口的胶条,把最外层针织教程册子丢去一边,便露出里面各种颜色的羊绒线。 羊绒线颜色种类很多,粗略看了一眼,每种颜色单独做了一个简单包装,一个包装里同色系羊绒线有五卷,且每卷都有碗口那样粗大。 司宁宁一个一个的袋子往外拿,直到找到最底下的大红和酒红色的羊绒线才停手。 较大部分例如围巾、毛衣等用酒红色更为适宜,局部小部分譬如手绳、头绳等,大红色会更鲜艳好看,也不出格。 司宁宁默默思忖了一会儿,拿了大红色那袋羊绒线,其他的装回箱子里推到书房一角放着。 司宁宁拿出一卷红色羊绒线坐到缝纫机面前,比量粗细觉得可以,就找来软尺比着尺寸剪下十二段羊绒线,每段长约十五厘米。 将十二段羊绒线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司宁宁在两端选一端先打结,较短的一端稍微整理一下便是毛茸茸的流苏,另外一端较长的部分则以六股绳的方法慢慢编织起来。 直编到所剩部分和之前预留的流苏长度持平,司宁宁才停手打了个死结。 捋直中间编织部分,又将两头碎流苏梳理顺溜,司宁宁以手充当梳子,扒拉了两下头发在后脑拢到一起,用刚才才编好的发生缠绕两道。 笨拙摸索的系了个歪歪小小的蝴蝶结,随后去洗手间镜子前晃动脑袋查看。 还别说,看惯了扎低麻花辫的样子,突然扎起高马尾,配着隐隐若现的红色头绳,还真的挺元气俏皮的。 应该可以? 司宁宁对着镜子持续左右转动脑袋,心里想法落实后,她微微偏头,小手扥住后脑发绳一角轻轻一拉,一头乌黑长发便瞬间散落披散于肩。 这年代人们衣装多为朴素,女孩们在打扮方面的配饰、头饰也几乎没有,唯一说得过去、普遍又能被接受的就是红头绳。 而百货大楼所售卖的红头绳,一对的价格在八分到两角不等,其中的差距就在于头绳的材质是线还是皮筋。 这个价格司宁宁是觉得不贵的,但当下年代的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 姑娘们要不就是齐耳短发,留长发的也一般随便扯节绳子就能当头绳,单独去买头绳是许多女孩子都觉得奢侈和羡慕的事。 用钱买来的,宴文姝不一定会收,可如果是她自己动手编的,那就不一定了。 下午见宴文姝时,宴文姝梳着两根麻花辫,司宁宁想着,重新坐回书房床边的缝纫机前,将剩余六段大红羊绒线拢到一起,比对刚才编好的那根头绳打结,然后继续编织。 头绳编好,司宁宁满意点头捋了捋,也不讲究用礼品袋什么的包起来,就把头绳对折两道,剪下一截白色羊绒线缠缠系成一个蝴蝶结就算完事。 她跟宴文姝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这头绳不是为了讨好宴文姝,而是为当时不友好的态度赔礼道歉用的。 手里有点东西总是胜过空手去,而且如果搞得太正式隆重,人家接受不合适,拒绝也不合适。 司宁宁攥着头绳,预想了一下明天可能会提到的说辞,情况随机应变,也不是说预防什么,暂求心安罢了。 默默过了几遍,感觉心里好受许多,司宁宁轻吁一口气转身出空间。 把头绳放到枕头下压着,司宁宁在枕头对应的地方轻轻拍了拍,接着便轻手轻脚地躺下身,缓缓闭上双眼。 思绪混混沌沌,司宁宁很快陷入睡梦。 子夜三四点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温度小幅度转凉,司宁宁迷糊中觉得有些冷,半夜爬起来抖开小毯子后再度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是被屋外绵密的男性“嘿咻嘿咻”声吵醒的,司宁宁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爬起身,隔着蚊帐朝窗户方向看。 天色已经亮起,隔着蚊帐看不清外面景象,只隐约能看见一队缓速小跑过去的人影。 是安保队。 司宁宁思绪缓缓复苏,心里起了小小了的疑问。 平时知青点这边,队上的安保队只有偶尔才会抽空过来,而且每回过来最多两个人,像今天这样这么整齐的一小支队伍都过来的情况,还真是少见中的少见。 该不会是有什么情况发生? 司宁宁瞌睡顿时跑了大半,拢拢头发随意在后脑肩侧扎了个低马尾,她揭开蚊帐,双腿率先探出去套上鞋。 对面床铺蒋月迷迷糊糊睁开眼,半晌又闭上眼迷迷糊糊地嘟囔,“起这么早做什么?在睡会儿。” “……我尿急。”司宁宁随便扯了个借口,话音落下蒋月那边却没了动静。 司宁宁抬头看了一眼,便见蒋月嘴唇微微张开呼气吸气,又睡沉了过去。 司宁宁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才早上六点多,确实有点早。 怕吵到众人,司宁宁行走、开门动作格外小心,直到抽开堂屋门闩才彻底放松下来,阔步走了出去。 恰逢霍朗带队巡逻一圈回来,司宁宁垫了一下脚尖,身体微微前倾右手在半空招了招。 那意思很明显,她在叫霍朗过来。 大老远的,霍朗就看见站在门口台阶上的司宁宁了。 当然。看见的不止霍朗一个人,更有他身后七八个大小伙子。 年轻气盛、又是单身的小伙子们难以抵挡城里女知青的文化与样貌,一个个的眼神都往司宁宁身上瞟。 要不是碍于霍朗还在,他们只怕戏谑调侃的口哨都要吹了出来。 霍朗看见司宁宁找他,登时二话不说,虎步生风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司宁宁跟前。 到跟前别的没说什么,就是调整角度把司宁宁遮得严严实实,这还不够,霍朗又回头冲安保队一种小伙子道: “这边巡逻完毕,你们再去南山角那边看看,注意要留意下试验田那边的情况。” “……行的朗哥。” 一群小伙子齐齐应声,隐约之中总觉得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走时再看向司宁宁站着的方向,然而除了他们队长宽阔的脊背,并看不见那漂亮的女知青分毫。 小伙子们抓抓后脑勺,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也只能听从分配“嘿咻嘿咻”步伐整齐地去到另一边继续巡逻。 司宁宁下巴绷成桃核,两腮微微鼓起,眼神跟着一群小年轻跑远,霍朗看着她无意识展露的俏皮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比我好看?” “哎哟——” 司宁宁顺势捂住额头,她眼眸圆睁瞪着霍朗,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瞬间衍变成愤怒噘嘴,抬手就在霍朗肚子上来了一下。 原是下意识地反击,难料霍朗腹肌结实,一拳砸上去硬邦邦的,霍朗疼不疼司宁宁不知道,反正她手是麻了。 司宁宁无语收回手甩了甩,强硬要求,“下回不许揪我辫子,也不准弹我脑门儿!要不然,要不然我就……” 霍朗本想点头答应,听见司宁宁说到一半又停下的话,他揶揄失笑,好似明知故问般的好奇问道:“你就怎么样?” 司宁宁不满瞪着霍朗,愤然幽怨道:“我就弹回来!” “哼……”霍朗“哼哼”低笑两声,彻底被司宁宁逗乐。 不过笑归笑,霍朗眼神往知青点两侧扫了扫,忽然正色道:“先进去换衣服,有事我等你出来说。” “我这样穿有什么问题吗?” 司宁宁低头打量。 她穿的是睡裙,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统睡裙,就是半袖连衣裙,棉麻质感的长度到小腿,里面穿了小背心,没露点,款式也中规中矩,即使乡下穿裙子的不多,但也挑不出错儿来。 “没有问题,就是很少看你这样穿。”霍朗薄唇微微抿起,桃花眸倏忽闪烁两下。 不单单是衣装方面,更有浑身散发出来的感觉。 娇娇柔柔,随意随性,带着晨起的朦胧娇憨…… 霍朗知道司宁宁刚起,其实并没有怎么打扮,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把这样的司宁宁藏起来,不想让除他以外的第二个看见。 司宁宁仿佛听出弦外之音,瓜子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红。 明明这对话并不出出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难为情。 司宁宁犹豫半晌,不好意思抿了一下嘴唇,目光往知青点一侧瞥了瞥,“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好。” 霍朗会意,司宁宁进屋后,他便提步朝屋侧走去。 莫约等了五六分钟,司宁宁重新从屋里出来,“霍朗?” 彼时霍朗双手环肩,慵懒闲散地依着墙,听着动静回过头来,便见司宁宁缓步小跑走了过来。 还是嫩绿的半袖衫,青黑色的裤子,头发也是梳着往常坠在脑后的麻花辫样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霍朗就是觉得司宁宁两腮红扑扑的很好看,隐约之中,好像比之以前更加需要人的精心呵护与保护了。 司宁宁本来就觉得难为情,霍朗一直盯着她看,她更觉得不自在了。 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便抬起下巴瞪圆眼凶巴巴道:“还看?看什么?” 霍朗脱口而出,“看你好看。” “……”司宁宁一阵词穷,又瞪了霍朗一眼,“不正经……你再这样,我回去了!” “好,好,不这样,我不看你了。” 见霍朗果真转开视线看去一旁,司宁宁轻舒一口气,这才觉得放松许多。 两步走过屋侧拐角站在霍朗身侧,司宁宁问出刚才的疑惑,“队上是又收到什么消息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这么严谨的巡逻了?” “这不是严谨,这是正常的。”霍朗顿了顿,又道:“以后都会这样,早、中、晚安保队都会往这边过一次。” 霍朗不说自己的消息,司宁宁自然也猜不着,只自顾自地以为是因为之前吴勇事件敲醒了赵宏兵的警钟。 担心有女同志在出现意外,所以才让安保队加强巡逻的。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低吟点点头:“人气儿多了蛇虫鼠蚁也会减少,这样也好。” 以后扫盲班办起来,这边孩子也多了,于情于理都是好事。 说着话想起昨晚霍朗说到半截没说完的话,司宁宁心里隐约能猜出霍朗想说什么,她不好意思主动提,便转头瞳仁微微闪烁着提起另一码事: “你前几天去县里怎么样?那边有什么消息?” “是有消息。”霍朗颔首,“原本早该回来了,临时出了点岔子。” 司宁宁紧张偏头,担忧的目光与霍朗眼眸对上,“到底怎么回事?是跟吴勇有关系吗?” “是不是跟吴勇有关暂时不知,总归是他们那一群人。”霍朗低吟琢磨了一下,细细将当时情况说给司宁宁听,“当时过去上面给了消息,现有罪证判定监禁吴勇二十二年,帮凶一群人缓刑七年。” “当时说完我还没从里面出来,下面就有人过来通报,说周岗二队出了命案,家属从大队闹到公社,李主任闹得没办法就把人带到了县里。” 司宁宁点点头,示意霍朗继续说。 “这事县里派人由我带队查了几天,查清死者死因是怀孕落胎而死……才一个16岁的丫头。” 司宁宁大脑“嗡”了一下,不可置信晃晃脑袋,“什么?” 霍朗知道这个结果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他拍拍司宁宁肩膀,坦然即惋惜地安抚道:“这事不光彩,如果不是出了命案,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因为人没了,家属不用顾及姑娘的体面,才选择破罐子破摔,愤然悲痛地讨要说法。 才十六岁的姑娘…… 司宁宁忽然一阵战栗。 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觉得好像片刻中浑身都有点冷。 “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欺负了姑娘,搭上了人命,难道还只是关几年那么简单吗? 第268章 你可以考虑一下 司宁宁有点不能接受。 “有其他人站出来证实你之前的说辞,县里连夜做出决定,判处吴勇死缓暂时送到汉市监狱关押,明年三月枪决。”霍朗口吻低沉下来,“其他人数罪并罚,判有期徒刑七到十四年。” 因为有了其他人证出现,这件事和司宁宁再没了关系。 又或者说,这便是这件事的最终结尾。 多么潦草。 司宁宁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别难过,至少因为你的勇敢,推动了许多事。”霍朗嗓音低哑轻缓的安抚,“知道么?县里推出了新的条令,各大队都要组建安保队,以后这样的情况会大幅度避免。” 这算什么勇敢? “新政策的推行不应该以献祭生命为代价。”司宁宁摇了摇头,“如果一开始就重视这个问题,或者周岗大队的队长像我们大队长一样,是个勤勉负责的好官,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又或者说,如果当初吴勇没从吉岭三队调去周岗,是不是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司宁宁情绪低迷,霍朗很快意识到她在钻牛角尖。 不想看司宁宁继续低迷下去,霍朗默了默原本想说话,却听正屋方向传来影影绰绰的谈话声。 知青点的其他人起来了……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霍朗在褂子口袋里摸了摸,末了掏出一物精准扣在了司宁宁半袖衫的胸前圆领上,“昨晚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但是没来得及,现在也好些有点不恰适宜了。” “等到中午,我会再来找你。”霍朗无奈轻叹,收回手时司宁宁只觉领口微微向下一沉。 伤春悲秋的情绪暂时被转移,司宁宁抬手摸向领口,摸到一块小巧硬硬的金属疙瘩,应该是类似别针、胸针之类的东西。 又见霍朗步伐后撤要走,司宁宁上前跟了一步拉住他袖子,“那个,霍朗,还有个事!” “嗯?” 司宁宁殷红唇瓣轻轻抿动,“如果晏同志还没走的话,能再帮我引荐一下吗?” 霍朗深邃眉骨拧起,眼里闪过些许疑惑。 司宁宁解释道:“我那天有点着急,有些话说得不是很好,我想再见见晏同志说明一下当时情况,可以吗?” 霍朗大概回想了前后经过,觉得这中间可能确实存在误会。 女孩子们之间的事他不懂,也不好插手,斟酌片刻后便干脆利落地点了头,“好,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让她等你。” “上午就可以……而且你注意一点言辞!我们是友好沟通交流,什么让她等着我什么的?!那像什么?又不是约架……”司宁宁跺脚急道。 “……好,我知道了。” 知青点大门方向说话声音愈发清晰,霍朗一边应声,一边又连着后退了几步。 人退到树影小道之中,还不忘向司宁宁叮嘱:“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就今天,必须今天。” “知道了!” “……一定要来。” “来,一定来。”司宁宁手背朝外摆了摆,“快点回去!” “嗯。” 垫脚望着霍朗消失在丛树之中,司宁宁两手略有些扭曲的将领口上的东西摘了下来,随后低头看向掌心,等看清东西时不由微微一怔。 原以为是别针、胸针之类的东西,实则不然。 金灿灿的麦穗围绕半圈,而在麦穗的中央簇拥着一颗同样闪烁着光芒的五角星。 是……领花。 霍朗的军装领花。 之前从县里回来时,司宁宁有见过的。 70年代军人不时兴领花,大多都是佩戴领章,但领花这种标志性的代表章也不是没有,满足一定要求,譬如拥有特殊军衔的军人都会配发。 领花意义非凡,可能代表着军旅生活的认可,也有可能是用半条命换来的…… 这既是珍贵,也是一种荣誉。 而现在,霍朗将一对领花中的其中之一交给了司宁宁。 司宁宁只觉得手心里的东西仿佛烫手,更如千斤之重。 她攥紧生怕弄丢,同时抬头朝林荫小道中追了两步,几息之后才停下脚步。 霍朗腿长脚程快,那里是她说想追上就能追上的? 而且…… 司宁宁低头缓缓展开手掌,看着静静躺在手心的领花,心中已然明白了霍朗的意思。 没有半点虚假的真挚感情…… 那个人,远比她想象中要更看重她。 “……” 司宁宁殷红唇瓣复杂抿起,将领花收进空间,步伐沉重地往回走。 才走两步就撞上背着包刚从屋里走出来的莫北和宋书瀚两人。 宋书瀚打招呼道:“司知青,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少见啊!” 之前司宁宁负责猪栏的活儿,不用下地,平时都是徐淑华她们都出门了才睡眼惺忪地起身。 宋书瀚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相熟起来调侃打趣一句。 只是不赶巧,司宁宁心情不佳,这回只是轻轻点头并没像往常那样调侃回去。 宋书瀚只当是时间太早,司宁宁还迷糊着,倒也没往心里去,反之莫北一眼就看出了司宁宁的不对劲。 “司宁宁……”莫北喊住司宁宁。 “嗯?”司宁宁无精打采地掀起长睫,“什么事?” “……”莫北眉心微微蹙起,旋即松开。 喉咙滚了滚,最后脱口而出的不是关心,而是另一句话,“我们要去镇里,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吗?” “没有。”司宁宁摇摇头。 说起去镇里,司宁宁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莫北伤口拆线,“哎哟,瞧我……杂七杂八的事儿一堆,把这茬忘了。” 司宁宁矛盾拍了一记额头,瓷白小脸有点尴尬,“你们着急走吗?不急的话等我做饭?” 原是打算跟莫北一起去的,昨天去赵宏兵家被宴文姝的事打断了一下,之后就给忘了…… 莫北的伤毕竟是替她挨的,要说怎么也得尽尽心,康复期间多看顾点,就算不能陪着一起去镇里,早饭也不应该落下,现在这事搞得…… 司宁宁懊恼又有点过意不去,加之刚才收到领花的事,各种情绪混乱翻涌,一时之间愣愣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都是小事。”莫北晃晃脑袋,主动开口化解司宁宁的尴尬,“我们到镇里吃就好。” “回来再说。”莫北冲司宁宁说道,说着又偏头看向一侧宋书瀚,“走。” “那司知青,回头再见!”宋书瀚冲司宁宁摆手。 司宁宁颔首,目光跟随他们转动,“你们路上慢点。” “知道了。” 目送莫北和宋书瀚走远,司宁宁转身回到屋里。 平时这个点儿徐淑华她们早就起来了,早饭都要吃了一半,今天因为取消早饭的缘故,她们才开始收拾起床。 司宁宁也没搞特殊,大家都不吃早饭,就她一个人跑去做饭引得众人关注,她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该干嘛就干嘛,司宁宁跟着众人身后一起打水洗漱,之后众人出门上工,她把要洗要擦的都收拾干净。 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就从空间里拿出点现成的东西填饱肚子,最后才挎上水壶,带上昨晚编好的红头绳往队上去。 走在路上,司宁宁还琢磨说辞来着。 有一会儿面对宴文姝的,也有面对霍朗的,司宁宁埋头叽叽咕咕,难料霍朗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巡完逻后压根就没往家里去,人就在扫盲班那块儿蹲着呢。 眼瞅着司宁宁埋着脑袋神神叨叨地往前走,霍朗蹲在一侧朝前丢了个小土块,司宁宁一脚把小土块踢飞,嘴里念念有词继续往前走。 “……” 霍朗一阵无言,这回丢了个更大的碎瓦片。 和刚才一样,司宁宁一脚将瓦片踢出去好几米,人低头往前走,丝毫没发现霍朗就在她身旁不远。 霍朗蹲不住了,再蹲下去,司宁宁就要走没影儿了。 霍朗两步跟了上去,司宁宁不让他?小辫子,他就向一侧撩了一把司宁宁的麻花辫,“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的突然出现吓得司宁宁一记激灵,司宁宁倏地驻足,话还没说,一记瞪眼先奉上了。 霍朗桃花眸弯起,非但没被司宁宁唬住,摸摸鼻子反而有一种乐在其中的自在之感,自顾自揶揄道:“我没吓唬你,刚才丢了两个石头块提醒,你都没注意到。” “哼。”司宁宁轻哼一声,不高兴地侧过身。 霍朗撩着她的发尾继续问,“还没说,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司宁宁愣了愣,忽略脑后的事儿再度被霍朗提起,她扭捏了一下不好回答,遂揭开话题道;“你别管我想什么,你不是又是要跟我说?在这等我就是要说事儿的?” 司宁宁抿动一下小巧唇瓣,心一横,鼓起勇气坦荡地望着霍朗,“现在你说!” “……” 霍朗刚才没被司宁宁那记瞪眼唬住,现在反而被这句话给打乱了阵脚。 向后搓了一把前额发梢,霍朗有点不明白,平时挺乖巧还容易娇羞的丫头,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司宁宁见霍朗词穷,心里窘迫感倏忽淡去,隐约还有些得意,“你没话要说的话,就赶紧带我去找宴同志!” 怎么没话要说? 霍朗当然有话要说了。 扣住司宁宁纤细手腕,霍朗把司宁宁往一侧带去。caso “诶,你要干嘛?” “换个地方说话。” 扫盲班装了门窗,但现如今还并未上锁,霍朗推开木门将司宁宁按着坐在了靠近门口的第一张小课桌上。 他睨着她,口吻“我早上给你的东西,你看见了?” 司宁宁唇瓣掀了掀,瞳仁闪烁老实点头,“看见了。” “知道那是什么吗?” 司宁宁再次点头,随后便缓缓垂下了脑袋。 霍朗眉心轻皱稍纵即逝,居高临下望着司宁宁的发顶,沉默半晌,他滚动喉咙,嗓音低哑深沉:“愿意听我继续说下去吗?” 司宁宁迟疑抬头,鹿眸睁圆望着霍朗。 她黝黑眼眸倒映出霍朗严肃又认真的脸庞,愣愣的看了半天也没有表态说愿意或不愿意。 司宁宁是期待的,但也是害怕的。 甚至说,内心的害怕远胜于期待。 因为意识到了眼前霍朗的好,并且有预感未来不会在遇到比这更好的人了,司宁宁觉得自己很幸运,但同时又觉得很难过。 脑海里飞速掠过的记忆片段触及到了内心深处的伤心事,司宁宁眼眶水光一晃,眼尾莫名的就红了。 有些东西,司宁宁一直渴望得到,可真正要触及的时候,却又畏惧了…… 因为害怕会失去这份好,失去眼前这个对她好的人。 她讨厌患得患失的感觉,也更害怕再次被抛弃。 愿不愿意只是几个字而已,司宁宁却犹疑说不出口。 “别哭。”霍朗微微躬身,粗粝拇指蹭去司宁宁眼尾泪珠,无需司宁宁多说,他自顾自开口解释道:“军人的领花只有一对,那是使命和荣耀的象征。”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考虑给我一个机会,从今以后作为我的荣耀、我的责任,余生和我一起进退。” 认真诚恳如宣誓一般的言语,让司宁宁手心收紧,带着压迫的紧张感觉再度袭来。 司宁宁唇瓣颤了颤没有回答霍朗,而是在眼尾不受控制滚落一颗颗晶莹泪珠时自卑地垂下了脑袋,同时叙述起一段她一直不太愿意提起的过往: “我小时候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父亲总是很忙,陪伴在我身边的都是各式各样没有血液关系的人。” “我那个时候总是想得到父亲的关注,父亲的爱,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被父亲抱一抱,然后一起坐下来吃一顿安逸的饭。”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 “好像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不论怎么做,都始终只有被嫌弃厌恶的份儿。” 司宁宁食指曲起蹭了一下眼尾眼泪,用轻松的语调简单阐述一直以来不愿提及的伤痛,“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我将我的目光、视野投向更远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小小的家里。” “那个时候我就想,没人爱我,我可以自己爱我自己。可能和从小到大的生存环境有关,我告诉我自己,我的另一半对我一定要绝对的忠诚,要长久地陪伴,要不掺杂任何虚假的爱。” 第269章 意义 司宁宁稍稍缓了口气抬起头,水雾朦胧泛着红润的眸子微微弯起,展颜而来的浅浅笑容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与坦然,“你确定会陪着我吗?爱我?永远?” 司宁宁的幼年挨过训斥,挨过打,被关过小黑屋,也见识过世界上最冷最冷的目光。 一直以来,渴望的东西也是会让司宁宁害怕和疼痛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揭开了自己的伤疤,将伤口直白地展现给霍朗。 这是坦诚,也是试探。 这其中不乏有赌的成分。 司宁宁在赌。 赌一个会心疼她过去,愿意包容她未来的人。 司宁宁笑得眉眼弯弯,如果不是眼尾和鼻尖还漂浮着红晕,霍朗差点就相信了。 相信她强撑出来什么回答、结果都能坦然接受的假象外表。 “我确定。” 霍朗嗓音嘶哑沉重,深邃眉骨凝起,欧式大平双下压,桃花眸的心疼心酸难以遮掩。 他见不得司宁宁落泪。 而此时此刻司宁宁嗓音中虽然带着轻颤的哭腔,一张小脸却勾起明媚灿然的微笑,那努力保持轻松淡然的模样,让霍朗莫名想起了一件事。 在之前的某个下午,倔强的小姑娘红着眼问他,她该不该被爱,值不值得被爱的场景。 刹那之间,像是有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霍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能在这样明媚张扬的姑娘心里落下伤痕,那到底是一段怎样的过去? 霍朗大手微有些发颤将司宁宁双手攥在一起抵压在胸口,司宁宁越是落泪,他的手就越是抖得厉害,“我不知道你在过去都经历了什么。” 曾经不好的过去,霍朗无法改变,但他可以许诺司宁宁未来。 霍朗颔首,额头抵在掌心司宁宁的手背上,半晌微微抬额,一双桃花眸泛着难过的红晕坚定地看着司宁宁,“但我向你保证,我会补齐你曾经所有的缺失。” 呵护。 爱。 以及家人的陪伴。 短短两句话,以及霍朗言行中带来的直观感受,司宁宁绷不住了,刚才勉强止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霍朗果决诚恳的态度,让司宁宁觉得很难不被触动。 虽然原始家庭不美满,但司宁宁一直渴望着在未来自己能拥有美满的家庭,可感情方面的事一直是她不敢涉足的雷区,因此触动也好,感动也好,司宁宁仍然保持着理智。 司宁宁抽回手,吸吸鼻子身体后倾和霍朗拉开了些距离,“霍朗,我知道你的想法和态度了,但我不能答应你余生共进退的请求。” “为……” 霍朗眉骨下压急着想说话,却被司宁宁伸出的指甲压住了唇,半强迫式地将话咽回肚子里。 司宁宁鹿眸挂着刚哭过的红晕,艳丽玫瑰色的唇瓣掀起好看弧度,“我刚才还没说完。” “好……你说。” 霍朗心头的紧张感淡去些许,连带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高大健硕的男人宛若乖顺的大金毛一般,安静听话地等待司宁宁的下文。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从第一个步骤处对象的环节开始磨合相处。如果相处中觉得对方可以,彼此达成共识没有意见,到时候再谈下一步也不迟。” “需要这么麻烦吗?我就认为你很好。”霍朗蹙眉认真道。 而且说句实话,在之前下定决心说这一席话时,他都已经做好了立马结婚的准备,为此前两天在县里的时候还打听了批砖、批瓦的顺序条件。 就是想着赶紧盖房,等结了婚,司宁宁有宽阔敞亮的屋子住。 司宁宁要知道霍朗此时的想法,指定会瞪眼问他:还盖新房,你怎么不把未来孩子的名字也一起想了呢? 其实上霍朗真想过这事。 只是他觉得他文化应该没有司宁宁的好,想的几个名字都不如意,索性就打消了念头。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司宁宁并不知情,她弯月眉轻轻拧起从小课桌上站起身,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霍朗防不胜防,被她逼退了两三步,“……怎么了?” 司宁宁瞪圆眼,像撒娇又像是起了倔劲儿地问:“你不愿意?” “没有愿意。”霍朗摇头。 就是觉得没必要。 不过,如果是司宁宁想一步一步来,霍朗也是赞同的。 反正都处对象了,也不能有人把司宁宁从他跟前抢走。 霍朗越想越开心,深邃桃花眸忽闪晶亮,一扫之前老练沉稳,他傻呵呵的像个愣头青似的在身上摸索,最终解下脖子上一直带着的吊坠递到司宁宁跟前: “这个也给你,我给你戴上?” 那吊坠挂绳是黑色的,所谓的“坠”也不是普通的坠,而是一枚银灰色的子弹壳。 有了军装领花在前,司宁宁一见那子弹壳便知这坠子不简单,应该有它独特的意义,于是便问:“这是?” 霍朗捏着黑绳的两只手微微一顿,方才喜悦倏忽收敛,雀跃嗓音缓缓低哑起来,“是快慢机弹壳。” 【毛瑟军用手枪,速射型。】 “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曾经一度是我心上的结,也时刻提醒着我留在这里的责任。”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不是说明我放弃了我原有的责任,而是在原有责任的基础上,我打开了一直以来固执束缚自我的结,有了新的追求和继续留在这里的崭新意义。” 霍朗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不过细想一番,司宁宁隐约推测出一些的信息。 这枚弹壳应该和真正的陈家大哥有关,而它提醒的“责任”,指正的也正是被遗留下来的早苗和禾谷二人。 至于霍朗说的,在原有的责任基础上有了新的“追求”和“意义”,其实也不难理解。 是她啊。 “我会好好保存。”司宁宁将麻花辫拨到一侧,脖颈微微前伸让霍朗为她戴上吊坠,“为了回馈这份特别的礼物,我也将回曾你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吊坠戴好后,司宁宁放下辫子站直身,从衣服里摸出怀表摘下,她拉过霍朗大手,将毛线绳拴住的小金表放进来霍朗的掌心。 司宁宁唇瓣弯起,浅浅弧度直侵人心,还泛着红晕的鹿眸俏皮眨了眨,“全世界独一无二。” 至少在未来五十年内,它是独一无二的。 至于五十年后,那大概就是世界唯二? 司宁宁在心里好笑地想。 想着想着,神情不知不觉地就严肃了起来。 如果她和霍朗在一起了,并且未来五十年后还都健在的话,她…… 将坦露有关于她的一切。 跨越时空,以及神秘空间。 霍朗没能理解司宁宁忽然严肃起来的神色中的意思,只以为这支由手表改成的怀表对司宁宁而言,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拇指蹭过怀表表面,霍朗打量了一眼,掌心怀表小巧,主色为金色和白色,金色边框上还镶嵌着满满一圈的亮色小石头。 不论是外表还是做工,设计都显得别具一格,比霍朗曾见过的手表要精致漂亮得多。 这一点一如它的主人。 霍朗弯弓眉微微挑起,嗓音低沉沙哑,“我也会好好珍藏保存。” 话音落下,不等司宁宁开口,他微微垂下脑袋直接将那只独特的怀表戴在了脖子上,随后又塞进褂子里贴着胸口放好。 临了大手在胸口拍了拍算是收尾动作,还不忘冲司宁宁示意“嗯”了一声。 见霍朗真把那怀表当宝一样贴身守着,司宁宁有点不好意思,重整情绪抿了一下嘴唇,司宁宁小手?住霍朗袖口,“那只是一块普通的表,没有你送的吊坠意义重大……你不用大惊小坏的。” 霍朗顺势抓住她钳住衣角的两根纤细指尖,同时发表出不同的意见:“是你给的,就是意义。” 司宁宁愣了愣,反应过来霍朗话语中的意思,她脸藤的一下红了。 “有毛病!” 司宁宁半羞半怒瞪了霍朗一眼,接着又将霍朗推开,撒开腿就往屋外走。 霍朗长腿跟着迈出,低声揶揄“哼哼”笑了两声,他不显事儿大的问司宁宁:“那我两现在是对象了?” 司宁宁嘴硬回道:“如果你想,也可以不是!” “我才不会那么想。” 会那样想的只有寸头二愣子,要不然正经人谁会把未来准媳妇儿往外推? 霍朗大手贴近额头向后捋了一把剃得凌厉的寸长头发,一张俊逸俊脸上面得意神色难掩。 他跟在司宁宁身侧朝队里走了一段,半路忽然停下脚步伸手将司宁宁也拦了下来。 司宁宁眸光下垂看了一眼横在跟前的大手,又侧向抬头看向霍朗,蹙眉犹疑询问:“干嘛?” “手。”霍朗淡定吐出一个字,与此同时大掌摊开又往司宁宁跟前探了探。 司宁宁原还有些茫然,等看见愈发伸近跟前的手,她忽然就悟了。caso 怎么呢? 老男人谈起恋爱来,好像要比那些小年轻更直白。 司宁宁默了默,将右手搭上霍朗手心,明明害羞的瞳仁闪烁视线飘去别处,嘴上却佯装嫌弃道:“也不怕被人看见举报,” “怕什么?这处又没人。” 霍朗哑声低笑,也不戳破她的小傲娇。 然而话音刚落,前面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道粗嘎的声音: “嗨哟!阿朗啊,司知青,你两都在呢!正好的,我正好有事找你们俩!” 赵宏兵一身沾着泥点的深蓝褂子,肩上还挂着一条黑白黑白的汗巾,这会儿正虎步生风的朝司宁宁和霍朗所在的方向赶来。 霍朗攥着司宁宁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司宁宁挣了两下,见他还不放开,便另一只空闲的手在他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趁着霍朗倒吸冷气的功夫,司宁宁抽回了手,并朝前面迎了两步,“队长,有什么事?” 赵宏兵走近近前,一边喘气一边兜起汗巾擦汗,悄悄缓和了一下一路奔来的急速心跳,才摆手开口道: “我今早去了大队和镇里,镇里的同志说酒精属于危险品,只准医院和卫生所那些懂医的同志领,其他人要领的话不仅要开批条,而且量还不多。” 说着话,赵宏兵举起手支出大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一下,大概比出了一个七八公分直线长度的样子,“大概就能领这么大的一小瓶。” 司宁宁嘴角抽动一下。 那哪是不多? 那是相当的少好吗? 赵宏兵也觉得少,少也就算了,能少量多次也行啊!可镇里又放话了,不是医护人员一月最多一次! 酒精又不比别的,盖着不动也会越来越少,本来能领的量就不多,到时候再一少就更没得用了。 酒精的数量怎么整都不够用,赵宏兵索性不这方面的主意了,他用力抓了两下后脑勺,赶在司宁宁说话之前继续说道: “司知青,你先头不是说没有酒精,咱们自己用生石灰兑水也能用吗?我从镇里回来直接去了大队,大队长说了,只要咱们这个蘑菇能稳定生长,要多少生石灰都管够。” 虽说司宁宁透露了酒精和生石灰兑水都能用,但赵宏兵也不知道在培育蘑菇种子的过程中这两种哪个更轻省实用。 这事儿本来就是作为额外任务委托司宁宁的,要是因为一些用料问题大幅度增加过程中的难度,就算平时再不看重面子这些东西,这事上面赵宏兵也觉得面子、里子都有些过意不去。 明明就是托人家帮忙,结果他们连根本上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一直让人家克服,这叫什么事儿? “司知青,你看这样要不要得?会不会增加难度?”赵宏兵两手捏在一起拘谨搓了搓,“要是可以,以后咱们就不要酒精,就用生石灰?” 司宁宁不假思索点头道:“行的队长,这样可以。” 司宁宁答应的果断,赵宏兵反而更加迟疑了,“这、这事真的能行?司知青你可别为难自己,咱们不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 眼瞅着赵宏兵紧张又狐疑的模样,司宁宁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无奈再次点头:“真的队长,要是有难处我会告诉你的。” “啊这、这样啊……”赵宏兵还是不大相信,但见司宁宁神色坚定,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好,有什么事儿你可一定要说!” 题外话:新的一个月开始,阿谣可怜求月票!! 第270章 嫂子 赵宏兵不是那种会占人便宜的人,这事儿可能会很可惜,但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放弃种蘑菇也没什么。 总之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让司宁宁自掏腰包往里补贴。 那可不是人干的事。 赵宏兵说完事,目光转向霍朗,司宁宁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莞尔浅笑一声,往后退了推,“队长,你们先聊,我先去队里。” 在赵宏兵眼里,司宁宁和霍朗平时就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聚在一起指定有什么事儿要说,他过来是为了说事儿,可不是给人耽误事儿来的。 于是乎,赵宏兵“哎——”了一声,大手一挥,直白道:“不用,司知青啊,这事儿不是什么不能听的秘密,就是件不大不小的小事儿,我说完就走,一会儿你跟阿朗该干啥就干啥去。” “呵呵……那好。” 赵宏兵明确表示不用回避,司宁宁干笑应了声就没再说话,乖乖巧巧站在一旁听他们说。 “阿朗啊,我本来想着宴同志会在这边多待几天,所以今早一大早就赶去了镇里,也没怎么招待宴同志……” “谁知道我不在的这点空档,宴同志已经找记分员带她在附近田地里都转了一圈,我一回来啊,宴同志行头都打包好了,说吃了中饭就让你送她回县里……你说这事搞得,现在怎么好?” 也没怎么招待人家,赵宏发带人去地里看的时候,那个介绍说得到不到位赵宏兵也不知道,现在这人就要走了,赵宏兵总觉得他没抓住这次机会。 倒也不是要出风头的意思,可是要让县里的干部知道他们生产队能干、有本事,那以后一层一层地申请资源,成功概率也更大不是? 赵宏兵抓的头皮“滋滋”作响,一张黑脸紧皱,整个人都显得懊恼不已。 “……”霍朗默了默,琢磨了一下说辞说道:“叔,宴同志不是县里的干部,她是从京市来的,身上有别的任……” “啥?!” 不等霍朗一句话说完,赵宏兵大嗓门忽然扯开,“啥?人家是从京市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京市来的干部,那岂不是比县里来的干部更有牌面? “你瞧瞧,你瞧瞧,这事儿做的,京市来的干部咋能不经过大队长的意思就让我来接待呢?阿朗啊你瞧瞧你,这事儿办得!” “……” “……” 霍朗偏头和司宁宁对视一眼,在司宁宁黝黑眸子不仅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笑意,更看见了自己的无奈。 “叔,这个事……”霍朗头疼无奈地在前额搓了搓,大概跟赵宏兵解释了一下宴文姝从京市到这边县里是因为身上揣着任务的缘故,来这边生产队也只是因为和他是旧识,并不是什么视察检查。 但至于宴文姝这次出行的主要任务是什么,霍朗没有多说。 赵宏兵大致回过味来,意识到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多误会了,心里虽有些懊恼,但也谈不上失望或者被欺骗的愤怒啥的。 赵宏兵抓抓侧腮不好意思道:“哦、哦……我还以为是领导过来视察呢,是我想多了。” “不是领导视察也罢,人家同志大老远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应该多住两天,休息归一码,体验咱们风土人情是另一码!” 赵宏兵大手在霍朗肩头拍了拍,“阿朗啊,你既然跟宴同志相熟,那不如你去跟宴同志说一说?让她再住两天,好好了解一下咱们这边的……啊,那个文化,以后等回京市那边跟共事的同志也好有的说不是?” 赵宏兵一手搭在霍朗肩头,一手蜷起单独伸出食指在半空点了点,“阿朗啊,咱们这个东道主、地主之谊可一定要做到!” 霍朗桃花眸下意识转向站立一侧的司宁宁。 他可没忘记昨晚司宁宁刚闹腾了一回,这才确定关系的节骨眼上,霍朗可不想在出什么纰漏。 霍朗目光和司宁宁对上,单薄性感的唇瓣张阖一下正要说话,难料赵宏兵见他目光扫司宁宁,以为他是在询问看法,于是先一步开口直接把他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赵宏兵就问:“司知青,你说这个事儿这么安排咋样?” 司宁宁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将左腮碎发扶至耳后,两手在腹部一侧交叠一起?住水壶背带,大眼睛晃动快速扫了一眼霍朗,继而微微弯起甜甜浅浅的笑了起来,“挺好的队长。” 这一笑外加这一句话正中赵宏兵心坎,于是乎,霍朗的个人意见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赵宏兵大手一挥事情就此敲定。 赵宏兵走后,霍朗站在倾满斑驳阳光的林荫小道上睨着司宁宁捂嘴偷笑的脸,“怎么也不问问我的意思?” 司宁宁无辜眨眨眼,长睫在叶间倾斜而下的光晕下在眼底凝出一层浅浅的阴影,“刚才队长在,我怎么问?而且队长都那么说了,我还能反着来吗?” “你不生气?” 霍朗低吟一声,不答反问。 “如果她不是你妹妹,那我肯定会生气,现在我都知道她是你亲妹子了,还生哪门子的气?要是生气,我成了什么人?” 司宁宁眉眼含笑瞪了霍朗一眼,鼓鼓嘴绕过霍朗走在前面,嗓音清脆中带了一股夏末的懒散,“快点你!我还有东西要给宴同志呢!” 霍朗喜欢司宁宁,司宁宁怎么样他都能接受。 固执也好,耍小性子也好,或者娇气怎么都好,他愿意哄,愿意捧着。 包括这次,他也已经做好了好哄司宁宁的准备。 但是…… 他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个会无理取闹的人,甚至有时候体贴入微反过来帮他看顾一些他注意不到的问题。 霍朗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然软乎起来,像是在刻板的规则中注入了一丝怪异又特殊的暖流。 霍朗薄唇轻轻掀起温柔弧度,长腿跨开两步跟随司宁宁身边,“司宁宁。” “嗯?” “你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宴文姝?” “……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你才跟她见几面就有秘密了?”霍朗捞过司宁宁长辫子把玩,沉稳低哑的嗓音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有些贱兮兮的,“你给她东西,那是不是也有我的份?” “有个鬼哦!”司宁宁没好气睨了霍朗一眼,无语的当场回怼,“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要?” “是你给的,我什么都要。” 老男人骚起来没边没际,遛的都能把恋爱语录当常用语。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霍朗这么不要脸? 司宁宁气急羞了红脸,瞪了霍朗一眼,凶巴巴跺脚道:“没有!” 司宁宁绕过霍朗,埋头急速前冲。 身后霍朗见她两腮绯红,不觉揶揄一笑,嘴里念叨着“我不说了”,可几步跟上司宁宁身侧之后,他又忽然向司宁宁那边倾身,缱绻低哑地喊出了司宁宁的名字: “司宁宁。” “嗯?”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霍朗沉声许诺。 司宁宁紧绷着又羞又气的脸上,纤细弯月眉有一瞬间的舒展,傲娇反驳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司宁宁及时收住话语,颔首眼睑下垂,低“嗯”一声接受的同时,又默许了霍朗的许诺。 一大一小两只刚才因为赵宏兵出现而松开的手,在惬意静谧树影丛叠的小道之中交叠,再度牵在了一起。 霍朗按照赵宏兵的意思跟宴文姝沟通了一番,原以为宴文姝会按照期许再逗留几天,难料宴文姝一口回绝,并透露了自己的想法:“大哥,等下次有机会了我再来,这回时间有点紧,除了跟县里那边的人交接以外,还有一点别的事……我爸有位朋友在这边,来前我爸嘱咐过我过去探望,现在距离返程没几天,我只能做出取舍先推了你这边。” 宴文姝说着手指蹭着鼻尖笑了起来,两眼打趣的上下扫视霍朗,“反正我也确定了你过得好,未来嫂子人也好,回去能跟霍奶奶和姥爷交差这就够了。” 霍朗见她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做小动作,一直严肃绷着的脸也渐渐缓和了下来,“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那哥就不为难你了,不过走之前还有个事……” 霍朗微微侧头目光朝赵宏兵家的院门瞥去,那鬼祟的姑娘刚在还伏在门边小心张望,这会儿却跟提前得了信儿似的,躲得死死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漏出来。 霍朗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往宴文姝那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道:“你嫂子想见见你,有悄悄话要说。” 宴文姝眼睛狐疑眯起,半晌又被霍朗调侃俏皮的话语震惊地瞪大眼睛。 宴文姝猛然抬头看霍朗,目光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她那从小到大脸冷的跟棺材板一样的大哥居然会有调侃说笑的一面??! 又听霍朗说起司宁宁,宴文姝顺着霍朗事先朝门口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点头道:“行!随时都可以!” “不急这一会儿,等你吃完饭,到时候送你我带上她一起。”霍朗淡淡道。 宴文姝点点头,咧开一口整齐白牙,“行!” 正事说完,霍朗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小卷钱票,宴文姝看清立马摆手回绝道:“大哥,我从家里出来带了钱,这几天吃饭不是在大食堂就是在社员家里,粮票钱票花的省,身上还有不少,你不用再给我了。” “给你你就拿着,用不了就存着,以后当嫁妆。”霍朗径直将钱票塞进宴文姝手里,半晌嘱咐道:“住社员家该给的还是要给,家家户户都不容易,咱们自己有的更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霍朗说完顿了顿,又叹了一声,像小时候那样在宴文姝头顶揉了揉,“你大了,为人处世之道处处都得学着点。” “我知道的大哥,这些话我爸我妈见着面就唠叨,我早记着了。”宴文姝红了眼。 小时候在外家生活,大院里什么表哥、表姐、表弟的孩子有很多,但宴文姝其实是家里的独生女。 父母忙碌,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宴文姝觉得自己很孤单,那时候性格自闭也不爱说话,后来在外家生活的那几年,跟一众孩子们闹腾在了一起,性格才慢慢得到改变。 对宴文姝来说,外家的几位表哥表姐就是她血浓于水的异姓亲兄妹,因为长大,大家接受使命各奔东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遗憾的是,现在短暂的相见时光也进入了尾声,未来又要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再见到。 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又或许是更久…… 宴文姝搓搓脸,为缓和气氛“噗嗤”笑了一声,“这回家里都能安心了,再也不用担心你找不到媳妇儿了。” 霍朗微不可闻“嗯”了一声,身体后撤向宴文姝摆手,“进去,一点我来接你。” “嗯!” 宴文姝高“嗯”一声,霍朗走后,她蹭了一把眼尾眼泪拍拍脸转身进屋。 另一边,小巷子里司宁宁小跑跟在霍朗身后,“你刚才怎么说的?怎么忽然就压低声音了?我都没听见!” “没说什么,我就说‘你嫂子有话跟你说,走之前腾出点时间’。”霍朗坦白道。 司宁宁闻言直跺脚,伸手怨怼在霍朗腰侧掐了一记,“什么‘嫂子’不‘嫂子’的,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回头人家怎么想?” “本来就是,我实话实说又没说谎,怕什么?”巷子里没人,霍朗顺势握住了司宁宁捣乱的手,“而且不这么说那要怎么说?说有个姓司的知青找你?她不见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好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好了,说都说了现在也收不回来……”霍朗话没说完就被司宁宁拧眉驻足瞪了一记,无可奈何,霍朗摊手妥协,认错诱哄道:“好好好,我下次再也这么说了,好不好?走,巷子里太阳大,晒得慌。” 霍朗半劝半哄地牵着司宁宁离开,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巷尾转角就探出了一个脑袋。 第271章 觊觎 陈莲米抹了一把脸上热出来的汗,嘴里念念有词:“这咋回事儿?来了个宴同志,咋又牵扯进来了一个司知青?” 下午一点,霍朗准时过来接宴文姝,当然同行一起的还有司宁宁。 他们前脚刚出赵家院子,后头陈莲米就在堂屋里拉住了赵宏兵的胳膊肘,脑袋还不是往外探着打量,“宏兵,你说这咋回事儿?阿朗相中的不是宴同志?咋又跟司知青扯上了?” “你瞧你这张嘴,这话咋说的?什么叫又跟司知青扯上了?” “我也没说什么呀?那不是担心阿朗犯原则上了错误吗?” 陈莲米心里一直记着呢! 时间往前再推一推,司宁宁可是她心仪的儿媳妇人选,就算因为赵宏兵的反对,司宁宁不能当他们家的儿媳妇,那也磨灭不了司宁宁在她心里的好感。 于是乎,陈莲米“啧”了一声,往后抚了抚齐耳短发,说的话不由更偏向司宁宁几分,“再说了,那宴同志啥样,光看这两天的接触少我也不知道,可司知青可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就不应该被欺负!” 平时听点是非八卦就得了,赵宏兵最烦陈莲米在这些事上钻牛角尖。 两下挣开陈莲米,赵宏兵黑脸皱着有几分严肃又有几分不耐烦,“行了,这事儿你别到处胡咧咧,等他们送完人回来,我私下再找阿朗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早说这话不完了吗?还用得着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哎行了行了你这婆娘!”赵宏兵戴上草帽提起锄头往外走,“老子下地去了。” “走那么急做什么?水壶不带了?下午可没人给你送!” 两夫妻絮絮叨叨拉扯着,另一边司宁宁已经跟宴文姝达成和解,并且都记下了彼此的住宿地址,相约定期书信来往。 司宁宁冲宴文姝挥手道别,之后往回小跑,与霍朗擦肩而过时司宁宁短暂停下脚步,“我说完了,你去!” 刚才以女孩之间的秘密沟通为由,司宁宁让霍朗跟随身后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现在女孩子的“秘密沟通”已经结束,她得回生产队了,剩下去县里的路就得由霍朗去送。 “嗯。”霍朗低应一声,走前却问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刚才隔着老远,霍朗依稀看见司宁宁给宴文姝塞东西,但到底塞的是什么,霍朗却并没有看到。 “先去送人,别让人等久了。”司宁宁斟酌了一下,弯眸粲然一笑,“其他的,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行。”霍朗一口答应,提起长腿迈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回来去知青点找你,光明正大的。” 以前没确认关系,霍朗过去找司宁宁时总担心别人看见会说司宁宁的闲话,现在确认关系了,总不怕别人说了。 就算说,也有他在前头顶着。 司宁宁默许点头,手心朝里往外摆了摆,“去。” 霍朗便不再迟疑,转身提步奔跑起来,快速追上已经走到百米之外的宴文姝。 司宁宁远远站在身后目送霍朗和宴文姝,直到他们走到远处山包小道,宴文姝站在那里摇晃双手向她挥手示意告别,司宁宁唇瓣弯起温柔笑意,同样挥了挥手。 有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也不错。 想着,那边宴文姝已经收回手继续出发,司宁宁也没在原地久待,转过身朝生产队走去。 傍晚霍朗从县里回来去知青点找司宁宁时,手里带了一袋大米,莫约是五斤左右的重量,他将袋子塞给司宁宁,换来司宁宁一脸懵逼的表情,“这是什么?” “米,你吃。”霍朗说完,后知后觉又补了一句,“早苗禾谷他们过来也能吃。” 司宁宁原是迟疑,听了这话就顺势接了过去。 外面天色擦黑,这会儿知青们都已经回了知青点,两人说话时,周边总是有人若有若无地偷来视线打量。 司宁宁攥紧大米袋子,偏头一眼成功将掩耳盗铃的李凌源吓唬跑路,司宁宁眨眨眼正回脸,站在台阶上微微向前倾身,小声说道:“那我就收下了,我家里寄来好些票,我一直找不到购买途径拿着也没用,改天我收出来交给你,你帮我买。” 霍朗桃花眸晃动,薄薄的两片唇瓣张阖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司宁宁低低的呵斥声唬住:“不许拒绝!” “我是收拾出来让你给我买,不是给你……我知道你有途径。” 因为工作的原因,霍朗购买东西确实有更便捷的正规途径。 司宁宁其实什么都不缺,但是现在和霍朗在一起,那么就意味着以后的交集会更加密切,为了不出纰漏让霍朗察觉端倪,她手上用的东西最好能都能直接或间接地过一下明路。 也就是说,让霍朗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而不是凭空出现。 霍朗点点头,“行。” 司宁宁满意露出温和笑容,“好了,今天很晚了,回去!” 霍朗看了一眼身后路过的宋书瀚等男知青,没有挪步。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司宁宁不解地问。 霍朗不答反问,“你没别的什么要跟我说的?” “嗯……”司宁宁拖长音茫然“嗯”了一声,颔首回想片刻,小手在额头轻拍了一记,“哎呀,差点给忘了!” 霍朗深邃桃花眸倏忽一亮,期待等待司宁宁接下来的发言。 却听司宁宁压低声音道:“宴同志让我转告你,说她不好意思跟你说,她已经定亲了,是自己选的人……等那人年底转业回东三省就办喜事。” “她说家里在这件事上有过很大的争议,怕当面告诉你会被训斥,所以让我转告。” 霍朗弯弓眉微微蹙起,仅是一瞬又舒展开来,他嗓音压得低低地问司宁宁,“就这些?没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司宁宁晃晃脑袋,唇瓣抿了抿犹豫半晌,不解地问道:“宴同志的事,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霍朗如实回答,“家属也是旁观者,我们只能引导不能代替她做决定,以后的日子时好时坏,还得自己过。” 这话不无道理。 霍朗都看得这么开,司宁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淡淡地安抚了一句:“事情总是具有多面性,自己选择的,哪怕大家长不太满意,最终的结果也不一定就是坏的。而且我觉得兵哥哥这类人还是蛮靠谱的。” “再叫一声。” “啊?”思路忽然被打断,司宁宁有点蒙,“叫什么?” “你刚才说的。” 司宁宁回想了一下,半怒半嗔推了霍朗一把,“……有毛病!” 话音落下,她跺了跺脚直接转头进屋。 霍朗低声戏谑笑了两声,转身回家。 路过知青点屋侧时,霍朗与挺身驻足站立在那里的莫北撞上,霍朗步伐稍缓,抬眼上下扫视了莫北一眼。 莫北额头上的纱布已拆去,连带里面缝针的线也都挑了个干净,没留多大的疤痕,但因为伤口位置特殊,导致原来硬挺锐利的右侧剑眉眉峰处出现了一个豁口,形成了后天的断眉。 霍朗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身上有个疤痕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考虑到莫北眉宇上的疤痕是因救助司宁宁才落下的,他不由重新审视来。 莫北样貌个头都不差,别说是归于普通人一类,就算是归纳与军种人员,他的外部条件展现出来的动力和爆发力初步估算都是二级优以上的人物。 只是因为年纪不大,又没经历什么大事件的缘故,莫北看起来更加年轻气盛,说白了,就是看起来就像是个样貌长得不错的毛头小子。 可如今再看,许是那断眉鉴定了莫北挺身而出的英勇过程,这会儿再看莫北,霍朗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莫北身上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浮躁气息退散不少,继而接替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成熟的内敛,以及…… 霍朗打量着莫北,无意间与莫北同样开过来的冷淡目光对视,霍朗愣了一下,旋即淡然一笑。 接替呈现出来的除了成熟的内敛,更有面对他是,恶犬护食的凶狠锐利。 抛去个人情感而言,莫北或许真的成熟了。 在喜欢司宁宁这件事上,面对莫北,霍朗多少觉得有些抱歉,毕竟当初莫北曾经那样问他,而他当时的回答是什么? 他将司宁宁当成晚辈,并且永远不可能…… 或许会有一些亏心,但世事难料,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并且已经跟司宁宁确认了关系,那么霍朗就选择坦然面对,而不是因为一点点的亏心,就想中意的姑娘推给别人。 至于莫北怎么想他,或者对他有着怎么样的敌意,又或者是说,莫北喜欢司宁宁,要向他宣战或者怎么样的,霍朗都觉得无所谓,也无所畏惧。 虽然并不喜欢别人觊觎司宁宁,但霍朗心里很清楚,品貌兼优的姑娘会有追求者这是很正常的事。 霍朗随时准备接受其他爱慕者的挑战,并且有信心,他的姑娘永远都会是他的姑娘。 短暂的目光交汇,在莫北冷淡凌厉地注视下,霍朗淡笑点点头,随后收回目光正视前方与莫北擦肩而过。 之后的一段时间,除了和霍朗的交集比之以往亲密、密集了一些,司宁宁在知青点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就是一日三餐、收捡洗刷的普通生活,外加偶尔做一些实用或者不实用的diy小手工。 譬如用扫盲班房梁多余锯下的木头制作原木杯垫,再比如把从知青点后面捡到的竹根塞给霍朗,央着霍朗简单修饰、打通竹节帮她做成竹雕花瓶,有花的季节用来插花,没花的时候就用来装些杂乱小物件。 这中间还有一件事值得一说,那就是最开始由霍朗逮回来的那几只兔子,经过知青点众人的三个月喂养,其中两只母兔已经揣了崽儿。 要问司宁宁怎么知道的,端看那兔子大起来的肚子和已经泛红微微涨大的兔乳便能窥知一二。 之前霍朗曾说,等闲下来编个大点的兔笼送到知青点,中间因为各种事情就给耽误了下来,眼下兔子已经长大,小兔子也马上就要出世了,事情再拖不得,赶在扫盲班开启前期,一连几天司宁宁掐着点跟霍朗往山上跑。 砍合适粗细的竹子是其一,再有就是收集结实的枯木。 兔子一窝崽儿多在八只以上,满打满算按照八只来,两窝兔子也得有个十六只了,这还是建立在另外两只母兔没有揣崽儿的基础上。 无论怎么计算,都免不了兔子越来越多的局面,而一旦兔子多起来,一开始那种全部由竹篾编织起来的兔笼就显得有些鸡肋了,因为是椭圆形的,不能多个兔笼摞在一起,即使知青点地方大,天长日久的也会显得拥挤的慌。 司宁宁就跟霍朗商量,统一意见打算将木头和竹篾结合起来,做成四方长条形的那种兔笼。 再在每个笼子底部钉上铁网或是用竹篾编成网格底盘防止囤积粪便,下方配置可供拆卸的活口抽屉,这样笼子不光能够层层摞来节省空间,平时打理起来也便利。 赵宏兵私下找霍朗谈过话,大致了解霍朗跟司宁宁之间的关系后,倒也没有多说。 至于司宁宁偶尔跟霍朗上山的事,赵宏兵其实也并不知情,但有几次路过陈家院子,看见院里堆积的东西,通过询问,赵宏兵断断续续了解了个大概。 这天从地里回来路过陈家院子,见司宁宁和霍朗都在院里折腾忙活,赵宏兵扛着锄头擦去额头上的汗,站在院外吆喝了一嗓子,“做笼子呢!” 司宁宁听是赵宏兵的声音,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队长!” 霍朗曾跟司宁宁透露过赵宏兵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事,但知道归知道,这还是头一回被赵宏兵撞上她跟霍朗单独在一起。 不知道是受时代影响还是怎么地,司宁宁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霍朗淡定喊了声“叔”,之后就埋下脑袋继续丈量尺寸锯木头。 第272章 边界感 “这些枝丫树干处理起来怪麻烦的,我记得知青点女知青那边屋里还堆了不少木板,有的已经有烂的迹象了,也做不了别的。”赵宏兵点点头呵呵笑道:“晚点阿朗上我那儿去拿钥匙,把那些木板什么都利用上,正好腾出屋以后好放兔笼,总堆在堂屋也不是个事儿,怪堵得慌的。” “行,叔,我晚点就来。”霍朗一口答应下来。 赵宏兵走后,霍朗侧头冲司宁宁道:“叔和三德叔一样,都是自己人,不用觉得不自在。” 司宁宁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嗯。”霍朗点头应声,让司宁宁去一边坐着歇着,兔笼的事他来就好。 不过提起顾三德,霍朗不觉多说了几句,“这个季节山茶都开了,要去看看吗?顺便去看看三德叔。” 这是司宁宁第二次听霍朗说起山茶,第一次的时候是十月初,而这次已经是十月末了。 十月初山茶花断断续续的开,一直能开到来年三月份,现如今进入花期已经半个月,山上绽放的山茶花在数量上应该不会少。 也就是说,应该会目睹入秋以来又一次的视觉盛宴。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就点了头,“行的,不过咱们得商量一下过去的时间。” 霍朗把锯下来的一截木头丢去一旁,旋身好奇看了司宁宁一眼,“这有什么需要商量的,直接去不就行了?” “你过去人家不得招待你?虽然吃饭会给粮票,可人家也要腾出时间准备不是?空手去怎么好?” 司宁宁睨了霍朗一眼,仿佛知道霍朗要说什么一般,她没给霍朗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也不需要准备多么贵重的东西,这两天进山再看看……” “我上回看见地上有落下的松塔,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再发现点别的,咱们弄点回来自己加工,做出来的东西是一份心意,也未必就比买得差了。” 司宁宁对自己也好,对别人也好,从不吝啬,霍朗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便也没再多说,只在干活时压低嗓音嘱咐了一句: “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到时候要什么、缺什么,有什么活儿要干,你跟我说,我来干。” 司宁宁故作嗔怪睨了霍朗一眼:“不你干难道还让我干吗?美得你!” 霍朗失笑摇头,没说话。 十月底天气转凉,天黑的时间也比之前要早了不少。 司宁宁跟在霍朗身侧打下手,帮着一起钉好了两个箱子架子后,司宁宁就站起身准备告辞,“我明早不过来了,我们后天再去山里。” 霍朗顿下动作问她,“有别的事?” “嗯。”司宁宁颔首,坦言道:“明天去趟镇里,买点小东西。” “我昨天去镇里怎么没让我带回来?大老远的,你又再跑一趟。” 司宁宁眨眨眼,眼眸弯成小月牙,“有些东西你能带,有些东西你不方便带。” 听她这么说,霍朗大概意识到了点什么,然而不等他开口,那边司宁宁怕他说要陪同一起去的话,忙摆手道:“我回去了,太晚回去不好……明天你想着自己做饭,别凑合!你能凑合,禾谷和早苗还在长身体呢!” 话音落下,人已经荡着麻花辫跑去了院门外。 霍朗搓了一把下颚浅浅的胡茬,望着司宁宁蹦跶着跑远的背影后知后觉应了声“好”。 再说另一边,司宁宁为什么非要去镇里又不肯让霍朗陪同呢?筚趣阁 就是因为她去镇里并没有只“卖”东西那么简单。 此行目的和猴头那边交接是其一,其二就是归还从傅红书那里借来的钥匙,并履行当初许下的承诺。 后面那件事倒好说,当初说借房借的是一个月,现在距离到期时间还有小十天,至于许下的猪肉那就更好说了。 空间里最先收集的那整整五头猪的猪肉,连吃带卖才将将消耗一头而已,而且还余下不少剃得杂七杂八的排骨、肋排啥的。 除去那些,还有整整四头猪呢,那区区二十斤猪肉算得了什么? 唯一让司宁宁担心的是猴头那边,这回交易的数额比较大。 再者,之前说的一直都是半个月过去,这回因为一些琐事加上最近杂七杂八的忙,司宁宁都忘了这事儿,突然想起来时间已经和约定的时间整整往后延迟了大半周。 司宁宁担心会出什么披露。 一路周折回到知青点,司宁宁把晾在屋侧树上的衣服收下拿回房间坐在床边叠了起来。 蒋月却在这时坐了过来,“司宁宁!” 蒋月压低声音喊道,喊完一嗓子就没声了。 “怎么了?”司宁宁抽空扫了蒋月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叠衣服,“有事说事?” 蒋月这人就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平时闲唠嗑隔着大老远就能唠起来,一旦贴近身侧有要说悄悄话的趋势,司宁宁就知道她指定有事。 蒋月扭捏了一下,半晌才试探着开口,“我看你最近把自己折腾得都挺忙的?” 这话话里有话,司宁宁察觉出一丝丝的不对味,手上叠衣服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她抬头一双溜圆黝黑的眼眸直直望着蒋月,口吻认真且严肃地问:“咱俩是朋友吗?” 蒋月愣了愣,虽然不明白司宁宁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回答问题的速度,“当然是了!” “既然是朋友那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啊?”蒋月有点懵。 司宁宁默了默,觉得说“保持合理距离”这句话有点伤人,于是低叹一声转圜口吻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意识到了就好,非要说出来反而会让我们生分。” 司宁宁知道蒋月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她和霍朗之间密切接触的事。 虽然明确知道蒋月的好意,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按照真实年龄和阅历,她远超越蒋月以及知青点所有人两三年之久,最基础分辨好坏和是非的能力她完全具备。 再者,司宁宁觉得感情上的事属于个人隐私,非主动求助的情况下,任何人插手去说都不合适,这一点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所有人都是。 司宁宁心底边界感很强,很不喜欢别人插手她这方面的隐私上插手。 蒋月听出司宁宁弦外之音,明白这是司宁宁的提点也是警示,虽然有点尴尬,不过蒋月还是选择坦然接受,“那我就不说了,你这人比我们都有分寸,我相信你的选择不会出错。” 尴尬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说真的也没什么,相反,如果细致的去向,蒋月反而觉得和司宁宁之间的相处模式还挺好的。 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不至于因为对方那里一句话而感到不舒服却又不明说,导致之后的相处各种膈应不对味,那才是最难受的。 “嗯。”司宁宁粲然一笑,拍拍蒋月肩头两下叠好衣服推进床铺里侧,“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刚回来听淑华说晚上煎了鸡蛋,一人一个。” “哇!真的假的?这么丰盛?”蒋月一下子被煎鸡蛋带偏,又开始恢复平时一惊一乍傻乎乎的模样。 司宁宁“哼哼”淡笑的解释,“因为最近口粮吃得节省,考虑到大家身体健康所以难得奢侈一次,其他赞下的鸡蛋估摸就要商量着等过几天大家放假拿到供销社去卖,到时候换点钱票补贴生活,弥补一下大家在生活上的亏空。” “这个主意好,我支持!”蒋月找到饭盒举手表态,半晌又冲司宁宁挤眼,“到时候还得看你策划了,财政大师!” “得了你!”司宁宁白了蒋月一眼。 说着话已经走到堂屋,其他人听见她们对话内容免不了又要插几句嘴调侃司宁宁,一时之间整个知青点闹哄哄的热闹极了。 晚饭后如司宁宁所料,众人果真讨论起来了卖鸡蛋换钱的话题,尤其是知道司宁宁第二天要去镇里以后。更有委托她带去卖的意思。 司宁宁默默举手,“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众人齐齐转过头来看她。 司宁宁摆摆手,“你们先确认是不是要卖掉,等确定了我再说。” 一伙儿人压根就没让司宁宁等,齐齐回应道:“要!!” “不卖也不行的啦!不想办法补贴一点日常所需,光靠那点口粮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过不下去的了。”李凌源苦笑道。 司宁宁会意点头,目光转向其他人,见大家神色都十分坚定,她轻咳一声将自己的想法娓娓开口道来: “哪里都有贫富差,这话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反正鸡蛋到哪里都是卖,不如先问过自己人?如果自己人有需求,该什么价就什么价,也省得拎那么老远。” 卖给自己人…… 李凌源等人茫然了一会儿,旋即各自将目光落在了司宁宁、莫北、宋书瀚等人身上。 司宁宁就是提建议,并不是提倡强买强卖,于是赶紧站出来描补:“供销社收和市场上卖都是四分钱一个,大家想吃鸡蛋就买,不想吃就不要,具体看自己请情况。” 说着,司宁宁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暂时就不要了,我留下我自己的那份暂时也够吃。” 知青点一共六只鸡,因为吴勇调走那事儿,原本属于吴勇的那只鸡被司宁宁花钱包圆儿了,也就是说知青点所得的那些鸡蛋里司宁宁一个人能得两份,她比别人多一份又不打算卖出去,自然是够吃的。 而且这是对外的说法,撇去知青点的鸡蛋,司宁宁空间里还有一只鸡在下蛋呢! 后孵出来的那批鸡二代也差不多要到下蛋的时候了。 司宁宁的解释众人都能理解,于是乎一伙人将目光都落在了莫北和宋书瀚身上。 司宁宁在一旁看着,都有点想一大嘴巴子了。 明明是建议来着,也说了不是强买强卖,可这画面瞅着怎么就跟强买强卖,不买不行了一样呢? 这边司宁宁犹疑着,那边莫北已经给出了答复,“我要。” 宋书瀚斟酌了一下,一推眼镜斯文地笑了起来,紧随其后道:“那我也要!” 他们也不咋会做饭,要是鸡蛋充足也不错,以后每天早上烧水的时候顺带煮上就行,方便快捷还有营养。 话音落下,事儿也算是就这么敲定了。 徐淑华往桌边摆了一盏煤油灯,宋晓芸配合蒋月一起将装鸡蛋的大陶盆办了过来,细数一下除去今天吃掉的几枚鸡蛋,余下鸡蛋正好四十二枚。 按照人头去算一人六枚鸡蛋,司宁宁得两份就是十二枚,众人各自先将自己分列的鸡蛋分到手,随后才进行“售卖”。 徐淑华、蒋月、宋晓芸以及李凌源手里各持有六枚鸡蛋,合计起来就是二十四枚,被莫北和宋书瀚两人各自分有了十二枚。 一共九毛六分担徐淑华四人手里,一个人其实也只能分到两毛四分钱而已。 两毛四分钱虽然不多但也不可小瞧,像粗粮红薯、土豆之类的东西,能跟队上的社员买回来好大一袋,能吃饱好几天肚子,如果计划着省着点吃当然也能坚持更久。 莫北他们回屋拿来脸盆装鸡蛋时,司宁宁已经腾出床头小桌上的竹筐装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鸡蛋,并且已经邀约心口暂时落定的徐淑华等人回屋打水洗漱。 知青点这边的事情落定,再就是明天去镇里的事,司宁宁目标明确,这次去镇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还钥匙和提猪肉的全款,其他的随便收拾出点零碎的东西交给猴头转手就行。 已经干了一票大的,手里钱票目前都够用,司宁宁不打算再冒险搞出更多的物资拿出去卖。 现在东西虽然不是从她本人手里出手,但她也算和猴头、顾阳他们一群人绑在一条船上,也就是说,不论是她,还是顾阳那群人被人盯上,对于后续发展和合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还是收敛一点锋芒比较好。 司宁宁想着,夜里趁着身边几人睡熟的空档,小心进入空间收拾。 第273章 工作名额 首要第一件事还是把牲口家畜们的吃饭问题解决,随后就是把答应傅红书那二十斤的猪肉称出来。 忙完这些,她随意把之前分袋装好还没来得及消耗完的奶粉都收了出来,明天的货,暂时就是这些了。 算盘是这么打的,可一看茶几上那二三十包小袋装的奶粉,司宁宁衡量了一下,估摸连她竹筐筐底儿都装不满。 对比以往那些货,眼前的这些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够意思。 思来想去,司宁宁去厨房拿上菜刀和盆出门到菜地一顿嚯嚯。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拿过去权当送人了,不过之前能把背筐装满,也算是有点心里安慰了。 司宁宁想着,割完一大盆漂亮水灵的蔬菜后,司宁宁就把盆格外客厅茶几旁边,预备着明天去镇里的时候备用。 一圈下来忙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洗完手正打算出空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她步伐一顿,转头朝门外物资堆走去。 一通翻找找到炉子和各种烧烤碳、蜂窝煤的包装箱,司宁宁率先拆开装炉子的箱子,挪动地方一通撕扯划拉半天才露出箱子里炉子的真实面貌。 当初购买时网上有不少铁皮炉,就是那种炉子中间一个圆窟窿从上通到下,那是递拆烧火的地方,而除去那圆窟窿以外,炉子本身就是承装水的容器,某种意义来说,如果炉子的作用只用来烧水,那无疑是实用的。 但司宁宁购买炉子的目的并不仅限于烧水,更有预防某一天如果找不到煤气资源了,炉子可以接替做饭的活儿。 再一个,铁皮炉一旦水开,周身温度基本也接近100°,如果一个不留神,即使不会被水烫到,也会被铁皮炉本身烫到,司宁宁觉得过于危险,所以当初挑选时直接排除,反是选的另一种比较老旧朴素的炉子。 从外表看也是那种中间一个圆窟窿从上通到下的炉子,不过却是那种在上面架锅和水壶的款式。 炉子整体像个圆通,把手是指粗铁质的,拎的地方用木头做了修饰,因为桶身是水泥制的,铁质把手两头深深被嵌入水泥中固定。 司宁宁把炉子从箱子里拎了出来,还怪重的,至少得有十五斤以上。 炉子整体质量不错,但因为是水泥制的,许是为了更稳固的缘故,在水泥的外层还镶嵌了一层铁皮。 要说镶嵌铁皮也没啥,中间有那么厚的水泥层隔着呢,也不至于会被烫到,可重点就在于那铁皮上面还喷了一层油漆,是那种鲜亮到晃眼的蓝色油漆,一眼看过去就不能是70年代的东西。 司宁宁有点牙酸,烦躁来回晃荡几圈,最后去厨房拿来菜刀用刀背抢炉身敲了敲,才发现漆皮可以敲掉。 而没了漆皮的遮掩,继而露出来的就是泛着亮银色还没被氧化的铁皮,又或者说是其他什么金属。 如果想要用这炉子,表层蓝色漆皮肯定不能留,而且炉子过于崭新拿出去也不合适。 司宁宁瞳仁晃了晃,小脑瓜飞速运转,忽然心生生出一个念头,她把菜刀送回厨房,又拿了钢丝球和牛头斧过来。 牛头斧背面针对大面积漆皮敲打处理,钢丝球则针对局部小面积开始进行搓蹭处理,虽然漆皮不是一弄就掉的类型,但这样确实要比单方面用菜刀要快了不知多少倍。 整个炉子清理完毕已经是四十分钟后的事,司宁宁掌心发力,放下东西时两手皆是通红一片,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而这一通忙活不仅把蓝色漆皮去了个干净,炉子周身包裹的金属皮也多了不少坑坑洼洼和刮蹭的痕迹,完美到连造旧的过程都可以省略了。 这个点儿,司宁宁也懒得再收拾,就把钢丝球和斧头随意撇在物资堆旁边,拎着炉子到别墅大厅的茶几旁边放好,预备明天从镇里还开始,顺手带回知青点。 打定主意,司宁宁迅速在空间内冲了个澡,随后出空间小心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早六点多快七点的样子,司宁宁跟随身边几个早起准备上工的姑娘一起起床,草草洗漱洗漱完又在众人的目睹下背着偌大的竹筐出发前往镇里。 许是去镇里次数多了的缘故,路都已经走顺了,司宁宁脚下生风,往常要走近两个钟头的路程,这回算是半路进空间收拾的时间到镇里也才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此时时间刚刚早上九点,司宁宁觉得去猴头那边有点早,于是就先去了镇卫生所后面的居民楼,先去找傅红书还钥匙。 这回来的不巧,巷子里一路走来遇见好几个人,司宁宁没找到机会把猪肉转移到背筐里,原还有些担心,好在进入楼道后楼道里没人。 司宁宁在楼道里把猪肉转移到背筐里,草草掩盖住筐口才上楼敲响了傅家的大门。 “叩叩叩”的几声闷响在楼道里传来,屋里很快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继而张月梅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谁呀?” 一声“咯吱”轻响过去,陈旧漆皮脱落的木门由里拉开,司宁宁抬眸与张月梅视线对上。 司宁宁裸色口红修饰过了唇瓣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门里张月梅已经将门拉开,同时冲她快速眨了几下眼说道: “东东来啦!你这孩子怎么又背这么大的筐?上回不都跟你说了,你家就那点自留地,你娘种菜也不容易,留着自己吃就是了,别每回都往这儿送。” 张月梅眼神不动声色地往屋里斜视了一眼,司宁宁立马会意是怎么一回事,口吻憨憨亲昵道:“舅妈,家里的菜都够吃,要不然也不能有份儿送到这儿来。” “你这孩子,赶紧进来!” 司宁宁反应迅速,张月梅满意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笑呵呵推开门口位置转身走在前面,“这么早过来还没吃早饭呢?正好家里刚准备吃,你舅舅啊正跟人谈事儿呢,咱们不管他,走着,跟舅妈去厨房吃点儿。” “诶。”司宁宁应了一声,顺势关上门。 背筐跟张月梅穿过小客厅去厨房的路上,司宁宁不动声色抬眼瞟了一眼,傅红书背对着她坐在桌边,而傅红书对面坐着的人,竟然也是一个熟面孔。 “东东,先把东西放这儿。” 不等司宁宁多看,厨房传来张月梅的声音,司宁宁缓下的步子再度提起,一边从肩上放下背筐一边加快脚步,“来了舅妈。” 原是以为张月梅说的“吃点东西”是客套和掩饰的说辞,哪料司宁宁刚放下筐,一起身就撞上了张月梅递过来的碗。 是粥,很稠的那种。 应该是贴底捞的。 见司宁宁只盯着碗看,并没有要借的意思,张月梅又把碗往前递了递,一副看一家小辈的笑脸模样说道:“也没别的,快接去喝了!” “哦……谢谢舅妈。”司宁宁干巴巴应了一声,接过碗“咕噜噜”喝了起来。 其实来时路上吃过东西了,但是一时之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外面还有人,推辞可能会被别人发现端倪。 想着想着,司宁宁就想起了背筐里的那二十斤猪肉。 虽然一码归一码,那二十斤肉是许诺给傅红书借她房用的报酬,但这时候猪肉毕竟不好弄,尤其还是品质那么好的猪肉。 司宁宁就觉得,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下,吃傅家的一碗米粥也算不得什么。 正想着,一碗米粥已经半碗下肚,余下半碗稠的有些占地,司宁宁实在吸溜不动,张月梅见状失笑取来筷子,也正是这个时候,小客厅那边传来傅红书下逐客令的声音: “周利民同志,我跟同情你的遭遇,但这个事情确实没办法。这位置本来就是走人情给你腾出来的,你现在想让别的人来接替,我要是同意了,车间那些干大小工的同志要是知道的该怎么想我傅红书?” “行了,这事儿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义了,你回!” “哎傅主任!傅主任,您再给一次机会,再给一次……” 许是知道周利民难缠,傅红书压根不给他纠缠的机会,说完话已经起身,不顾周利民的追赶,傅红书两步进了房间“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张月梅适时从厨房出去说了劝了周利民几句,周利民愁眉苦脸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即使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带着来时拎着的两包糕点离开。 几乎是大门合上的瞬间,房间的门支开缝隙,傅红书从里探出头来,“走了?” “走了!”张月梅道。 傅红书快步走到客厅,“快快,让东东过来坐下说话!” 司宁宁也不墨迹,听见动静就把碗放在了灶台上,提着筐走了出去。 那边张月梅会意,赶紧将大门反锁好,人还趴在门上时刻听着外头的动静。 “叔,这回谢谢你了,那边我都收拾干净了,这是钥匙。”司宁宁摸出钥匙顺着桌面推到傅红书跟前。 “好,好。”傅红书连连点头,半晌激动的搓搓手,目光直愣愣盯着司宁宁的背筐。 那眼神十分炙热,说眼馋算不上,不过期待的神色却十分明显。 司宁宁没有破坏人兴致的癖好,直接揭开筐口黑布把里面一条一条白花花的猪肉拎了出来。 二十斤猪肉就是二十条,在桌上直接堆出了三角小山包。 司宁宁抖抖空筐,道:“叔,趁我还在,你让婶子拿秤过来称称重。” “这还称什么?指定错不了!”傅红书大手一挥,十分笃定。 开玩笑,这可是猪肉! 要是司宁宁打算毁约,直接不来就是了,还用得着在重量上造假? 再者说,猪肉这么稀缺难得,就算重量上真的欠缺一些也不要紧,他也还是赚了不是? 傅红书眼热盯着桌上的猪肉看,脑子里各种腌肉、烧肉的做番上阵,嘴里馋荤腥的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再一回神就发现司宁宁已经背上筐准备要走了。 傅红书擦擦嘴角莫须有的口水,起身把司宁宁按回椅子上坐着,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他凝眉正色说道:“东东,你先不着急走,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 司宁宁微微颔首,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刚才那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就是你第一次来这边我撞见你的那回,他那会儿带他儿子过来找我,你应该见到过一回。” 司宁宁“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周利民,司宁宁是知道的。 除了在傅红书这边见过一会,之前莫北被吴勇打伤的那起事件中,司宁宁也见过周利民一回,也因此知道周利民是周岗大队下面的生产队队长之一。 见司宁宁对周利民这个人还有印象,傅红书幽幽叹了口水,继续说道:“他那回带儿子过来,是想从我这儿求一份橡胶厂的工作,我本来不同意,前后被他磨了一个多月,实在没得法就同意了,给了他儿子一份杂工的活儿。” “这不是挺好吗?杂工归杂工,就算工资比不上技术工,好歹也是份正经工作。”司宁宁淡淡道。 傅红书摆摆手,脸上闪过一言难尽的表情,“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问题是这人刚干满一个月就跑过来说家里遇了事儿,急需要钱,想把工作转手给别人,求我同意。” “事儿哪有这么办的?就算想把工作的名额卖出去,他直接转手给了别人我也不说什么,他跑来问我,我能同意?我怎么同意?”傅红书手在膝前拍了拍,“转让工作名额的事虽然比不上黑市交易恶劣,但也确实不是什么光彩、值得宣扬的事,在过去也只允许家属之间的转让,没见过谁要把工作卖给外人,还跑来问顶头主任行不行的。” 傅红书晃晃脑袋,语重心长叹了一声:“跟猴精的人不好相处,跟过分老实的人不能相处,要不憨憨傻傻的捅出篓子,到时候想补救都没办法补救。” 也不是不能体谅周利民的处境,但傅红书做不到冒着可能损失自身利益的风险去帮助别人。 第274章 咸鸭蛋少年 这世道谁不难过? 周利民有孩子有家要看顾要养,他傅红书还不是一个样? “……” 听傅红书说完,司宁宁也被周利民的骚操作给无语到了。 默了默,司宁宁问傅红书:“那叔,你现在的意思是?” 傅红书把周利民赶走了,却又把她留了下来,还说了那么多话…… 总不能是想让她去橡胶厂顶替那个空缺下来的杂工名额? 不得不说,司宁宁猜想得很对,傅红书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要问原因是什么,那就是这几次接触下来司宁宁带回傅红书的直观感受,傅红书眼里的司宁宁人不光聪明,脑瓜子还转得快,还实诚,最重要的就是守承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句话介入正题,那就是人能处! 傅红书很赏识并且很看好司宁宁,于是也没掩饰,轻轻拍了两下桌面直接进入正题,“我不知道你干黑市具体能挣多少钱,但既然敢冒着风险干,那就说明里面水头肯定不小,但是……” 傅红书下巴朝大门张月梅的方向抬了抬,“我听你舅妈说你结婚了?媳妇儿也都坐怀了?你年纪还小可能不懂,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有了媳妇孩子就不是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事儿了,要想长期发展,还得稳固安全。” 司宁宁瞳仁闪烁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她之前是说过自己有媳妇、并且快生娃了之类的借口,没想到被张月梅记在了心里,现在还被傅红书单独领出来提醒她。 怎么说呢? 心里感觉挺奇怪的。 司宁宁出神想着,傅红书拍拍桌继续说道:“橡胶厂里现在有份杂工的缺,你看你愿不愿意去?你是明白人,知道这虽然是份杂工,但也是份正式工的工作,它工资虽然不如大小工,但一个月也有十四块五的工资,另外还有补贴的票券。” “你这孩子啊我挺中意的,我也不瞒你,橡胶厂里的工作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厂子里的杂工干满一年就可以升级当小工,小工工资一个月是十八块,干满三年可以升级大工,大工一个月能发这个数。” 傅红书比了个手势,一个二一个五,就是二十五块钱的意思,“当然,这是正常情况。你人聪明,如果是你的话我估摸用不了多久就能升职小工,后面大工什么的就看你的学习能力了。” 只要进了国营厂子,甭管干的大工小工还是杂工,那就是得到了铁饭碗的保障,外面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事,周利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而且傅红书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赏识她,会照拂她的意思,司宁宁不是听不出来,只是她身份实在尴尬…… 下乡知青并不是不能参与工厂工作,相反,如果自力更生、凭自己的本事能找到一份铁饭碗工作,那是一件相当有排面且光荣的事情,而且一个月十四块五的工资在这个年代真的不算低。 这样的工资在乡下地界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事儿。 然而,即使知道眼前工作难得,司宁宁还是摇了摇头。 她要真是个男人,那就就也去了,可惜她不是。 虽然摇头,但司宁宁也没婉拒彻底,她琢磨了一下抬头认真看向傅红书,再次开口说话时在称呼上有了一点点的改变,“叔,您的好意我明白,这份工作我也很心动,但眼下生意这块儿我确实脱不了手。” 这年头国营企业的工作十分珍贵,如果说不要或者不感兴趣,那才引人起疑,司宁宁想着,故作犹疑开口道: “如果可以,我想问下能不能这样?就是工作的名额还是给我,我找我亲戚家的弟弟顶替我一段时间,等过阵子我忙完了再换过来。” 司宁宁说这话,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和之前周利明弄巧成拙的事情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们之间的差别在于周利民和傅红书之间没有直接利益联系,可司宁宁跟傅红书却有。 果不其然,如司宁宁所料,傅红书眉心紧紧一皱,却并没有像之前对待周利民那样给她下逐客令,反是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你必须得先带过来给我看看,会偷奸耍滑的绝对不行,” 话音落下,傅红书沉默思考半晌,轻叹开口,“东东啊,你是好事,你别让我为难。” 司宁宁心有成竹,淡笑回答,“放心叔。” 司宁宁对傅红书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她敢开口说这话,就是在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并且很大限度能够确保人选的各方面品格。 不过确保归确保,这事回去找到人还得再敲打一番,可不能让人觉得这工作来得容易,事后再来一个不珍惜什么的。 傅红书眼里司宁宁一直都是一个办事妥帖的人,一听她的保证,傅红书登时也不慌了,“呵呵”笑着应了声好,随后与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傅红书家出来,司宁宁随意转了转,看日头差不多有十点、十点半的样子就一转脚步去了废品站。 这回走的不是正门,而是从废品站后面的那条巷子抄小路过去的。 临了站在小巷面对废品站矮小陈旧的后门,司宁宁抬起手三长两短的敲了敲,大概十二来二十秒,门“吱呀”一声从里侧拉开,继而探出一个剃得坑坑洼洼的脑袋。 “祖宗!” “……”一见面就被这么叫,司宁宁下意识往后一躲,差点没脚拌脚地摔倒,幸而猴头手快,一伸手拉着她直接把她拉进了废品站。 猴头“啪”的一声把后门关上锁死,一边拉扯司宁宁往小隔间去,一边冲前屋喊道:“老程,我肚子饿了在后屋吃饭,你看看新来的那小子饿不饿?要是饿了趁现在这会儿不忙,赶紧让他过来一起吃!” “行咧,你们吃,一会儿吃完出来顶我的班儿!”外面程老头呵呵笑着应声。 司宁宁刚踏进隔间,转头就问:“新来的?谁?” “还能是谁……” 猴头咕哝一声,话未说完,他身后隔间半掩的门被人大力推开,连带他都被往前顶了两步,而司宁宁也看清了猴头口中“新来的小子”是谁。 是顾熙和。 顾熙和稍显青涩的俊脸咧出大大的笑容,热情喊道:“东哥!” 司宁宁被这称呼给雷了一下,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你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就你一个?” “可不是‘突然’……都在这里蹲点儿蹲了五六天了。”猴头瘪瘪嘴,补刀似的解释。 顾熙和不知尴尬二字怎么写,铁憨憨似的乐呵呵笑道:“之前听猴头哥说你一般半个月来一回,我头几天算着时间过来结果没等到你,所以这几天每天一大早的就过来等。” “哈哈哈,猴头哥心里不踏实,这几天也在这边等,我总往这儿跑,他估计是被我吵烦了。” 顾熙和就是憨厚耿直还带了点天真的性子,即使知道被嫌弃了也不要紧,依旧乐呵呵地跟在猴头身后猴头哥长、猴头哥短的叫。 他这干劲满满又热情的性子,猴头着实招架不住,不能将人哄走,就也只有接纳的份儿了。 猴头笑容发苦,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道:“我可不敢嫌弃你,你啊,晌午睡午觉那会儿少找我说会儿话,让我能安生的睡个午觉我就谢天谢地了!” 司宁宁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不觉弯弯眸轻笑了声,半晌拍拍手提醒:“好了,先说正事。” 猴头和顾熙和里面正经起来。 大抵是因为小隔间现在成了黑市小分队的聚集地,里面明显被收拾过,原先布满灰尘的地板被清扫过,杂乱报纸啥的也都已经被丢弃,地上多了几个稻草扎的供开会围着团团坐的蒲团。 除了这些,在面对通风口的那堵墙下,还多了一张由木板拼起来的床和床头柜,应该是以防万一迷惑用的。 猴头从床底扯出蒲团让司宁宁和顾熙和先做,他则是搬开床头柜,从底下地面揭起几块早被撬动过的砖,从里面摸出一个鼓囊囊的黑色布袋。 “都在这儿了!”猴头把布袋往上抛了抛,末了递给司宁宁。 顾熙和则是配合地掏出账本一起递给司宁宁。 司宁宁一手提着钱袋,一手抓着账本,两眼扫来扫去怎么觉得场面有点滑稽。 司宁宁先揭开账本看了起来,这期间,猴头和顾熙和在一旁边辅佐解释边唠嗑: “那头猪我们自己杀的,放了血去了内脏尽猪肉还有二百三十斤,可真肥!” “是,我们生产队年底上交任务猪,一整头下来才一百六十斤,隔壁生产队养到一百八十斤的都能被公社着重表扬了。” “东哥,你这猪怎么养的?那天晚上我哥没让我去,但是我听阿朝哥说,被阉的公猪更大更肥,真的么?”顾熙和两眼放光地问。 司宁宁耳廓煽动一下,虽然听见了,但是选择将这个问题过滤掉,因此专注看账本,并没有回答。 没得到回答,顾熙和也不恼,竹筒倒豆子似的自顾自说了起来: “这几天我们生产队渐渐忙起来了,我哥和阿朝哥被盯着干活暂时出不来,我来的时候我哥让我带了咸鸭蛋,说是感谢东哥送的那些猪下水……鸭蛋是我嫂子和四婆婆做的,不骗你,老好吃了。” 司宁宁翻看账本的手顿了一下,偏头看顾熙和,便见顾熙和笑得直呲牙,脸上藏不住对咸鸭蛋喜欢的馋劲儿。 顾熙和见她看过来,无意识挺直腰板着重强调:“真的,不骗你!” 司宁宁晃晃脑袋,没说咸鸭蛋怎么样,反是问起了另一件事,“你两个哥哥混黑市,平时还需要干生产队的活儿吗?” 顾熙和被问得一愣,半晌收敛笑意,挠挠头毫无隐瞒回答:“嗯……我家家庭比较特殊,虽然不怎么被待见,但是往往需要干的活儿都很多很累,而且不可推阻。” 司宁宁点点头表示了解。 顾熙和的说法还是比较委婉的,真实情况直白点说,就是分配的活儿都是有苦又累,别人都不愿意干的。 完了顾家被分配去干不说,因为家庭问题,还只能拿一半的工分。 这的亏顾朝和顾阳都是年轻大小伙子,体强力壮的能坚持下来,而且……挺能忍耐的。 可能这就是大环境背景下,无可奈何没有办法的事。 司宁宁微微叹息一声,合上账本没再继续看下去,直接拉开黑布袋开始数钱。 猴头不认识字,不知道司宁宁没看完,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就看完了?” 司宁宁摇头,“不用看了,抛去猪下水尽猪肉是二百三十斤,那就按照二百三十斤算,我给你们的价格是一块九毛五一斤,二百三十斤就是四百四十八块五。废品站有算盘吗?打算盘算一下。” 猴头愣了一下匆匆点头,爬起身就要去拿算盘却被顾熙和按住,“是对的。” 顾熙和拿过司宁宁膝前账本,翻到文字终止的那一页指着最下方的一排文字说道:“喏。” 肆佰伍拾陆圆。 司宁宁点点头,错不了的。 尽猪肉重量应该是二百三十多斤,她按照二百三十斤算的。 一袋子前大多是两毛一分的毛票,少有几张大团结,司宁宁数了半个小时才把钱说清。 她没拿走全部的钱,只拿了四百五十元,余下一堆毛票总计莫约六块钱,司宁宁直接连钱带布袋一起推到猴头面前。 猴头懵了,“干啥?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分过了,还给我钱干啥?” “不是白给你的。”司宁宁眸光清冷,淡淡道,“你这有没有外汇券?想办法给我弄来两张,另外我需要一口小锅,最好是旧的那种。” 猴头见自己会错意,有点不好意思,半晌听到司宁宁需求的东西,他认真点点头,“外汇券我手里有一张现成的,你要的话先给你用,至于锅……可能得等一段时间,我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淘到。” “这个不急,反正我下回过来得等到半个月之后。”司宁宁接过猴头递过来的外汇券,问:“这劵市价怎么收?” 第275章 利益 “一块八毛。” 司宁宁颔颚,“这钱你拿两块,剩下的弄锅,够吗?” 猴头愣了愣,没想到司宁宁问收券的价格是为了要给他钱,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意思再推阻。 猴头抠抠搜搜数出一块八毛钱,抬头刚准备说拿这些就够,司宁宁却先一步开口,“拿着,该拿钱的时候拿钱,该办事的时候利落办。” 合作伙伴,合作伙伴,不论是先论“合作”还是先论“伙伴”,该拿钱的时候拿钱,该出力的时候出力,再亲近的关系也需要利益的维持。 只有有利可图,并且确切的能够得到利益,才是正在能完美维护关系的方法,也是玩转商业界运营的法则。 司宁宁连提了好几次,猴头也不好再推托墨迹,于是又乖乖从钱袋里数出两毛钱塞进口袋里收好,末了边说边当着司宁宁的面,拉开布袋继续数钱: “锅虽然不好弄,但也要不了这么多钱,而且你也不要新的……一般人要是动了卖自家锅的念头,那基本就是有急事等着用钱,都得折价卖!我先拿一块,回头多了就留着下回给你,少了我就先垫着。” 前几年炼铁炼钢的缘故,涉及到铁器、钢器,譬如铁锅、锄头等等的价格,都有明显上涨。 虽然说不上贵,但较比其他物件来说,价格也确实不便宜就是了。 “嗯。”司宁宁心里清楚这些,面上轻轻颔首,半晌微微向前倾身,伸手在猴头手上压了压,“要是遇上了,就让他们自己开价,该多少就多少,不离谱就行。” “啊?”猴头一脸懵,有点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司宁宁默了默,轻叹提点:“发国难财以及跟穷人讨价还价,那不叫本事,有能耐就去赚那些有钱人的钱,那才叫真本事。” 司宁宁话音落下,小屋里瞬间安静起来。 司宁宁眼神飘忽,见猴头和顾熙和都直愣愣地看着她,她微微皱眉往后扬了扬,“你们这什么表情?” 两人齐齐摇头,顾熙和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们虽然干这事儿不光彩,但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种买卖干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按你说的来,也不比那些当官的少了博爱仗义。” 猴头点点头,跟着附和,“这话我赞同。” “没什么仗义不仗义的,不愧对良心罢了。”司宁宁摇摇头,撑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顾熙和傻愣愣地呵呵笑着,举手爽朗接话,“向你看齐!” 司宁宁倏忽一愣,短暂之间又想起还有件事没说,她重新坐回蒲团,颔颚拍了拍膝前莫须有的灰尘,半晌抬头看向顾熙和,“还有个事忘了说,这事儿比较重要,需要你回去跟你两个哥哥合计。” 仿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熙和少见的没有说话,而是挺直腰板认真点头,等待司宁宁的下文。 司宁宁提了一下橡胶厂杂工的事,又简单地科普了一下杂工工作,着重说了人要老实肯干肯吃苦,话音刚落下,就看见顾熙和稍显稚嫩青涩俊逸的脸上,一双略显凌厉的眸子一秒变成星星眼。 “真的?!”顾熙和猛地起身,激动的差点原地表演一个后空翻,幸而最后压制住了。 “东哥,真的吗?真的吗?橡胶厂的工作!”顾熙和一高兴起来,人就跟小孩一样蹲在司宁宁跟前喋喋不休地问着。 而不同于顾熙和的兴奋激动,猴头则是诧异匪夷所思地望着司宁宁。 猴头不是很能理解司宁宁,虽然是杂工,但是工资明明已经足以让一个家庭脱离贫困,为什么司宁宁自己抓在手里?反而是给别人? 虽然想不明白,但也并不影响猴头心里对顾熙和的羡慕。 国营工厂的工作,送上门来的铁饭碗! 猴头不觉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刚才司宁宁多给的那两毛钱,仅是一瞬,猴头便胡乱摇了摇头,心说:可不能这么想!以后踏踏实实的好好干,真有机会,还能少得了他吗? 这么一想,猴头瞬间容光焕发,干劲满满。 那边司宁宁不吹不擂,直言说道:“眼下我手里是有这么个机会,但最后能不能抓住,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顾熙和连连点头,“我一会儿回去就跟我哥说!那、那之后有了消息,我们怎么找你?还是等半个月后吗?” “对。”司宁宁点头,“所以这个不用急,你回去有的是时间商量。” “行!”顾熙和点头迅速。 司宁宁见事儿说得差不多了,就拉过放在一侧的背筐把里面的奶粉都拿了出来,猴头问:“这次就这些吗?” “嗯,上回那头猪估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近大家尽可能低调一些,不要引起太多人注意。”司宁宁颔首,背上筐站起身,“别的也没什么了,我先回去了。” “东哥,蛋,咸鸭蛋拿上!”顾熙和跟着起身,展现人前的依旧是咧开整齐牙排的灿烂笑容,“特别好吃,真的,不骗你!” 司宁宁旋身,便见顾熙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口袋,沉甸甸的,若里头装的都是咸鸭蛋的话,数量应该不少于二十枚。 也不便宜了。 要是顾家弄来这些鸭蛋是为了感激她送的猪下水,司宁宁觉得大可不必,可一想现在有她举荐工作这个事儿,顿了一下,司宁宁便没说什么,微微蹲身将筐口倾向顾熙和,“放里面,小心点别碰碎了。” 收就收了。 人前往来,有往就有来, 这种情况要是不收,反而让一群老实人难以安下心。 “诶!”顾熙和应着声,爽朗干脆的声音不断响起,“这个咸鸭蛋是我嫂子和四婆一起做的,过了黄酒滚了盐,腌了好几天了。东哥,你回去先煮一个尝尝咸蛋,要是觉得咸了就把蛋洗一下,隔阴凉地方放着就行。” “我知道了。” 司宁宁“嗯”了一声,身后顾熙和把鸭蛋放进她筐里,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念有词,不过声音却比刚才明显压低许多,“东哥,我听猴头哥说你生娃了?我跟你说哦,加上伤回那头猪的钱,我哥存了不少钱,说准备给我物色媳妇人选了!” 少年嗓音带着变声期后期的涩哑,说来的话带了点八卦成分,但更多的却是欣喜和对未来的向往。 司宁宁微微晃身,正思考着要不要说声恭喜,就听顾熙和再次开口说道:“东哥,等将来我媳妇生了娃就认你做干爹,就像咱们现在一样,让他们也做兄弟!” “……”司宁宁一阵无奈。 少年人的思维实在过于跳跃,她有点跟不上。 眼看太阳即将旋转到头顶,时间接近正午,司宁宁不想再耽搁下去,于是草草应了声好,之后就在猴头和顾熙和的目送下,和来时一样从废品站后门离开。 出来一路都有人,司宁宁不好进空间洗漱更换衣服,于是只瞒着人眼将筐里的鸭蛋收进空间,她则背着空筐直接去了镇里百货大楼。 此行目的也简单,就是为了买手表。 之前用来看时间的怀表送给了霍朗,这段时间,司宁宁一直凭靠看太阳来估量时间,这种方法能看个大概,要想更精确还得有个钟啊表的。 目的明确,司宁宁直接上百货大楼二层找到钟表柜台。 手表算奢侈品的一种,一般除了婚娶女方要求三转一响,其他情况都不会有人买,因此,司宁宁往柜台前一站,里头的售货员见他是个穿着体面干净的小伙儿,张口就问:“看表吗?女士表?结婚送对象的?” 于是乎,继上一位媳妇刚生完娃,司宁宁又准备“娶”第二房媳妇了。 司宁宁也不解释,点点头道:“都有什么样的?能拿出来看看吗?” “能的,有国货表,还有进口表,券都是一样的要一张券,不过咱国货表价格比较实在,要是手头拮据的话,可以看看这个。”售货员也不含糊,很快拿出两个简陋的小盒子。 一个陈旧木制的,一个则是颜色较为鲜亮的乳白色,材质是硬纸壳版制的小盒子,上面系着镶嵌金线的白色蝴蝶结,一看就能看出哪个是国货,那个是外来货。 售货员一边向司宁宁介绍,一边打开木制盒子的盖子让司宁宁看。 司宁宁看了看,下巴朝白色盒子抬了抬,“那个是什么样的?一起打开看看。” “行的。”售货员又打开另一个盒子的盖子,并且为司宁宁解释道:“国货这个是上海太阳牌的,进口的这个是瑞士梅花牌,太阳牌的这个三十四块钱,梅花牌的86块。” 售货员抬头打量了一下司宁宁的神色,见司宁宁没有被价格吓退,目光又一直打量梅花表,心里便知道了个大概,“同志,梅花牌的手表镇百货大楼就这一块,往县里女款应该也只有一两块,不瞒你说,这表进价贵,楼里拿的货真不多,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打出来比比试试看。” “价格虽然是贵些,但确实是好看,女孩子应该都喜欢这样的。” 这年代售货员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制度,没有后世那种什么卖货拿提成的概念,所以说出来的话还是比较中肯的。 “嗯。”司宁宁点点头,对比了一下两种手表,最终选择了梅花牌的,“帮我包起来。” 原因别无其他,就应了售货员的那句话,好看。 太阳牌的那款手表表盘很大,整体都呈现银灰色,而且不光表盘,两头表带也很宽,乍一看不像女款表,更像是男士表。 与之相比,梅花牌的手表就显得精巧一些,细圆圈表盘,两头表带是棕黑牛皮制的,宽度也是细细的那种,不用上手比画,司宁宁就知道带上之后会很显肤色。 反正光看外表也看不出质量什么的,那就始于颜值!caso 大抵也没想到在这小地方会有人花七八十块买一块进口表,售货员愣了一下,半晌反应过来,赶忙手忙脚乱地包装起来,“哦哦好的,同志,你要收据吗?柜台这儿就能开。” “开一份。”司宁宁道,默了默又问:“如果表出了问题,这儿保修吗?” “柜台这边只管卖,不管修的,不过打这儿卖出去的东西品质都有保障,要是真因为什么事儿坏了,到时候就只能找专门的钟表师傅来修。” 司宁宁了然点点头,当面点清钱和外汇券递过去,“谢谢。” 半晌接过收据和手表,司宁宁取出表,下巴朝柜台里侧的座钟抬了抬,“同志,那钟的时间准吗?” “是准的。”意识到没给司宁宁校准时间,售货员伸手就来接,司宁宁侧过身拒绝了,“我来就好。” 对着最终校准时间,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二十分了,司宁宁把表重新装回盒子里,跟售货员再次道谢,随后留转身就走。 外面太阳还大着,司宁宁就没急着赶路回家,到国营饭店点了一菜一汤配着米饭细嚼慢咽吃了起来。 一直将时间磨蹭到两点半以后,太阳有明显的偏西的趋势,司宁宁才提起背篓往回走,一直走到临近吉岭第三生产队的山道,在山里树木的遮掩下晃身进入空间,洗漱换衣一条龙。 再从空间一身常装出来,直到走到三队附近,司宁宁才将咸鸭蛋和之前在空间里收拾好的东西一一转移出来,或装在背筐里,或拎在手里提着往回走。 她衣服都是乡里少见的鲜亮颜色,不是浅浅的薄荷绿,就是极具温柔气息的嫩黄色,又是一个纤瘦窈窕的个儿,端是往山道那处一站,大老远的就能认出她是谁来。 莫北就在山道坡下的棉花里的忙活,一抬头看见道上的司宁宁,他将跟前挂着的装棉花的袋子甩到后肩,扭动脖子下意识想要找上去的坡道,然而路还没找着,就听见上面隐约传来对话声。 莫北正回脸往上看,便见有人先他一步,已经接过那姑娘手里的重物,而那姑娘此时唇瓣抿起眉眼弯弯,正一步一笑地跟在那魁梧高挑的大个头身边逐步往回走着。 第276章 收拾 事实证明,隐藏起来的单向感情并不那么靠谱…… 在看见月亮照相另一个人时,还是会克制不住的产生醋意和嫉妒。 莫北剑眉凝起,菱唇张合一下难耐抿起,最终他侧身,长睫下敛大手发狠似的快速且准确无误地揪下距离身边最近的一簇棉花。 而与此同时,山道上方低笑声不断。 “怎么突然想起买炉子了?筐重不重?我来拿。” “筐里没什么东西,我自己背着就行了。”司宁宁弯弯眸轻笑回答,“知青点现在吃大锅饭,因为一些原因有时候饭不是那么好做,我就寻思着整个炉子,回头想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多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 “而且你不是还说么?南方冬天很冷,知青点的屋又那么大,空洞洞的冬天肯定冷得厉害,现在有炉子了,到时候在上头沏一壶热茶时不时倒点儿喝,有碳火屋里也能暖和一些……你不觉得这个安排很好?” “是很好。”霍朗淡笑应声,言罢又道:“那等下回去县里,我给你弄点蜂窝煤回来。” “也行,不过不用太多,平时知青点做饭烧柴火也能攒点木炭出来。” 木炭虽然没有蜂窝煤经烧,但总归还能顶点事儿。 再一个,司宁宁空间里其实也有准备“碳”方面的资源,让霍朗弄来一点蜂窝煤做掩护,其他的到时候一点一点往外拿就是了。 司宁宁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想到美的时候,忍不住“嘿嘿”笑出声。 霍朗侧眼睨着她,“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觉得一点一点地收集置办,日子过得好又安稳,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霍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小人物的安居乐业,不过如此。” “你送我到村口?我自己拿回去就行。” “送你到知青点,正好刚从宏兵叔那儿拿了钥匙,我过去把你们那侧屋腾出来。” “那也行。”司宁宁轻轻颔首,“对了,明天的出行计划有变动吗?我小背篓丢了,明天背这大筐?” 司宁宁回头往身后努努嘴。 霍朗不动声色扫视一眼,低声道:“不用,明天我被大筐就行,小篓已经给你编好了。” 司宁宁眼眸闪过诧异,“这么快?” 最近司宁宁一直跟在霍朗身边忙活,霍朗干的什么活儿她再清楚不过,压根儿就没见过霍朗劈竹篾什么的。 也就是说,霍朗口中的竹篓是今天她不在的时候赶出来的! 如司宁宁所料,霍朗接下来的话正证实了她的猜想,“你昨天说今天要出门不去我那儿,我钉好兔笼后就劈了点竹篾,从昨天晚上开始编的,编好了一个你明天就可以用,还有半个今天回去也能完事。” 司宁宁了然点头,浅浅甜甜的一笑,“辛苦了!” “不辛苦,就是随便忙活出来的,要是认真起来加把劲儿的干,一宿我能编出四五个。”霍朗回答得很耿直,也符合当下“能干就是加分点”的理念。 司宁宁被他话语逗得经不住笑了起来,鹿眸弯弯侧向斜睨着霍朗,“有一个两个的够用就行,要你编那么多做什么?还真把自己当牛使唤了,大晚上的身体不累,黑不溜秋眼睛还不累?” 霍朗被司宁宁数落唠叨也不恼,反而薄唇弯了弯,揶揄浅笑乐在其中,“干别的事累,给你编就不累。” “就算不累,那也用不了那么多啊!” 司宁宁无奈摊手,两人絮絮叨叨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闲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知青点门口。 这个点儿其他人还没下工,知青点只有司宁宁和霍朗两人。 司宁宁抽来门口系绳,旋身对霍朗道:“你先开锁看着忙活,我给你倒杯水,把兔子喂了就来帮你。” “没多大点事儿,我两下就弄完了。”霍朗放下东西淡淡应声,又问:“门口怎么没配锁?” 锁? 司宁宁微微怔愣,缓了一下才意识过来霍朗说的是什么,她一边麻溜给霍朗倒来水,一边墩身提起堂屋依墙的兔笼往外走。 霍朗见她忙活,连忙上前左右开弓,一手一个地把两个兔笼都拎了出去。 司宁宁“呵呵”笑着跟在身后,“以前也说要配来着,因为要干活儿每半个月才能去一会镇里,扯来扯去地就给耽搁忘记了。” “等过两天闲下来了,我顺道给你带回来。”霍朗淡淡道。 司宁宁不以为意摇摇头,抿着唇瓣笑了起来,“不用,月底几天知青就放假了,晚点我跟大家提一下就是了。” 霍朗想着这样也行,就点了点头,末了不忘嘱咐:“不光大门上要配锁,你们姑娘家住的屋儿最好也配一把,门背面按个到栓,夜里睡觉把门拴着。” 霍朗少有这样话多唠叨的时候,司宁宁觉着听着很新鲜,就在一旁小鸡啄米“嗯嗯嗯”地直点头,“等晚上这些事儿我一起提,到时候看看大家的意见做决定。” 霍朗颔首,“嗯。” 之后两人分散干活,司宁宁去屋侧自留地摘老萝卜叶,霍朗则是开了女知情这边屋闲置房间的黄铜锁,开始倒腾收拾。 别看屋里东西乍一看不多,霍朗大块小块地往外搬,连续搬了一个多钟头屋里地上还积压着一大层,他提起胳膊上下晃动两下,骨骼“咯唥噔咯唥噔”的直响。 活动完胳膊肘,霍朗躬身揭起一块木板,不经意惊动底下蜗居的几只耗子疯狂乱窜,霍朗跺脚想踩,踢腿还没踏出去背后木门突然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司宁宁的声音传来,“霍朗,里面还有多少?外面的事儿我都忙完了,我帮你一起搬点儿小件儿。” “搬点小件儿……”霍朗喃喃低语,深邃桃花眸却无意识瞥向墙角筷子长、一蹦半米高的耗子,弯弓眉倏忽一凝。 就晃神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身后木门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半扇,说时迟那时快,霍朗一个箭步旋身“哐”的一声将门又关上,“不用你。”caso 老鼠无路可逃便沿着墙壁一角疯狂往上蹿,霍朗一只脚抵在门口,躬身捡起一根臂粗木棍,看准时间挥手两下,蹦起来的老鼠就如被击中的棒球,“邦邦”的两声被掀飞砸在墙上,继而缓缓滑落只在墙面落下两个暗红印迹。 莫约又过去了十来分钟,直将屋里几只老鼠消灭完毕,连着地上的木头残渣一起收紧旧箩筐里,霍朗拖着箩筐往外走,这时才将房门打开。 彼时司宁宁就坐在堂屋大桌子上,双手撑住下巴面冲着那间闲置下来的房间门口。 霍朗看她表情说怨怼也不是,说高兴也不是,也不知咋的,就觉得眼皮倏地一跳,登时拖着箩筐乖乖让出门口,“现在行了,你进。” “我才不进,你自己忙活!” 一会儿让进一会儿不让进的,当她是啥? 司宁宁白了霍朗一眼,嘴上虽是那么说的,却还是实诚地站起身,拿过大门后面的扫把和撮箕进屋帮着清扫起来。 等将闲置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清理出来,正好赶上知青们下工,或端着中午带到地里的茶缸子,或兜着毛巾擦拭额头汗渍一伙儿人风风火火赶了回来,看见门口清理出来堆积的东西,免不了要问上几句。 都不用司宁宁解释,霍朗自己就开了口,“队长听说知青点的兔子马上要下崽儿了,就说做几个新兔笼,侧屋收拾出来能放兔笼,到时候你们有什么闲置的东西也能一起搁里面,省得放外面占地儿。” “那敢情好!”李凌源呵呵应道,“安保队长,你说!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咱们大家伙儿一起帮忙!” 虽然他们没什么累赘或者占地方的东西,但是谁不喜欢更宽敞敞亮的屋儿呢? 其他知青跟着应声,霍朗淡笑摇头,“都忙得差不多了,不过这里大部分木材都腐烂得用不了,我把能用的挑走做兔笼,剩下你们大家看着收拾当柴火。” 当柴火! 入秋入冬的柴火知青点到现在还没开始置办,众人一听有这种能省清闲的是,登时面面相觑,下一秒便统一应声回答:“行!” 徐淑华心思在一行人里算细腻的,反应过来这事儿捡了便宜,她冲霍朗爽朗感激笑了笑,“安保队长,这事儿真的多谢了!” 霍朗沉稳正经,面色如常冲众人点了点头,“一个大队不用那么生疏,叫霍朗或者同志就行。” “欸!行!”一众人点头声音,吐出来的却是一声声的“霍同志”,霍朗一听觉得也行,反正也能识别出来是叫他的,也就没有过多言说什么。 完好的木材不多,霍朗三两分钟就挑拣出来,临了找来麻绳前后捆了几道,他微微侧头冲站在台阶上地眨了眨眼,那意识是说:我走了。 那堆木头看着不少,一个个地又都那么长、那么大个儿,重量怕是不底下于十六十斤。 司宁宁弯弯眉轻皱了一下,有点担心,然而手探出一半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霍朗躬身又起身,一大捆难以搬移的木材已经被他扛上了肩头。 片刻的功夫,霍朗已经一步一颠走去了屋侧。 “……”司宁宁眉心挣扎轻蹙,身旁蒋月低声惊叹感慨,“真牛,这劳动力杠杠的,没话说。” 说罢,蒋月凑近司宁宁身边,轻轻碰了一下司宁宁肩头,悄咪咪道:“你俩事儿要是真成了,就凭这把子力气,你就是啥也不干,也不愁他养不起你。” 司宁宁斜了蒋月一眼,“这事儿我不害臊,就问你,你说这话害不害臊?” 蒋月笑眯眯蹭了一下鼻尖,嘚瑟又欠打,“我也不害臊,反正说的也不是我。” “滚远点!” “我不~~” 瘪嘴嗔怪跟蒋月闹腾了一会儿,司宁宁进屋把霍朗放在堂屋的东西一一收拾出来,找合适的地方放好。 蒋月一直跟在司宁宁身后撒欢打转,一眼就看见了那蹭了泥土要新不新,要旧不旧的炉子,一时之间,大嗓门登时乍然响起,“呀!哪里来的炉子?司宁宁?你今儿去镇里买的?镇里有卖这个的?” 炉子已经被司宁宁拎到了房间,男知青们在外面收拾,听着动静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女知青徐淑华和宋小芸听着动静则是跟着跑进屋里探头打量。 司宁宁无奈抬头,冲着三人苦笑,“你们可小点声音!” 这话一出,蒋月顺势捂住嘴巴,心里莫约猜测出炉子的来源,她手指微微展开缝隙,悄声问:“黑市来的?” 司宁宁眨眨眼,没应声,但她那神色足以说明一切。 蒋月严肃点头,“绝对保密!” 宋小芸和宋小芸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点头。 姑娘们虽然性格不一,但是却出乎预料地团结。 司宁宁了然一下笑,一边继续收拾自己的,一边冲三人笑道:“以后烧水方便,大家喝水也方便……现在没别的事儿,大家先都忙活自己的?” “嗯~” “好~” 蒋月和宋小芸从床底抽出盆,带着脏衣服去井边洗,屋里只剩司宁宁和徐淑华两人。 房间一下子空荡起来,司宁宁稍稍舒了口气,余光瞥见收拾床铺、叠衣服的徐淑华,司宁宁眸光上闪了闪,想到什么,她揭开蚊帐从床铺里侧拎出一个鼓囊囊又轻飘飘地包裹。 “淑华。”司宁宁喊住徐淑华,伸手把包裹往前递了递,“这是我做衣服攒下来的布头,上回你说让我收拾出来……我这里面好几个颜色也不知道行不行,总之你看着来?” “行。”徐淑华爽快接过口袋,拉开松紧封口瞅了一眼,徐淑华惊道:“你暂这么多呢!” 司宁宁眸光闪烁,挠了挠头,“嗯……我自己做衣服有一些,还有一些是之前帮莫北做衣服时的,莫北没要我就留着了。” “放心,都交给我,你这些布头够做一双厚实的千层底了。”徐淑华笑呵呵点头。 题外话: 爷爷去世了,最近几天忙着丧事……更新方面可能会比之前拖拉一些…… 大家体谅,哎…… 第277章 赔偿款 随便扒拉了一下口袋,徐淑华抬头瞅着司宁宁:“一会儿把你常穿的鞋拿给我,我比划一下你穿的鞋底,瞅瞅大小。” “行!” 司宁宁也不墨迹,事情说定直接从床底拿出一双半新布鞋。 她除空间里的那些穿戴行头,在知青点里还有两双替换的鞋子的,那是最初从竟是下乡带来的。 每回去镇里也好,县里也好,司宁宁都是空间那一套男装和鞋穿得最多,带来的鞋子大多只在生产队里穿,队里去哪儿都没几步路,鞋子磨损不大,而且稍微有点脏,司宁宁就会沾水刷得干干净净。 这会儿鞋子拿出来自然也是干净的,但司宁宁还是提着鞋字在小桌桌腿敲了敲,敲去可能粘带的才递给徐淑华。 “你小这么小呢?才七寸,我脚比你大一寸!”徐淑华大拇指和食指撑开在司宁宁鞋底比划两下,半晌坐在床边,跷起腿将司宁宁鞋子的鞋底和她的鞋底贴在一起,她仰头看司宁宁,一幅“你看,我说的没错”的表情说道:“你瞅。” 司宁宁顺势看了一眼,还别说,她俩鞋子的尺寸真的差了很明显的一截。 “脚大好,走路稳当。”司宁宁随口道。 徐淑华笑瞪司宁宁一眼,“就数你最会说话。” 话音落下,徐淑华把鞋放回司宁宁床铺下方,乐呵呵地又笑了起来,“行了,我知道尺寸了,回头我做时给你放宽小半指,等到了深秋、入冬穿上袜子再穿鞋,也不挤脚。” 司宁宁微微颔首,唇瓣弯弯,“这事儿不急,你慢慢来,什么时候做好都行。” 徐淑华嗔怪摆摆手,“我也不跟你说客套话,时间我自己规划,你呀也别把这件事当事儿放在心上了,咱们平时该忙啥,要忙啥都尽管忙去。” 徐淑华说这话时,人已经站起身双手搭在司宁宁肩头推着司宁宁往外走,声音落下的瞬间,司宁宁刚好被推到门外。 徐淑华都这么说了,司宁宁也不跟她客气,坦然直接地点头应声,“行。” 男知青们还在门口收拾那些腐烂程度不一的木头,细的直接踩断成是十几二十公分的一段,粗的就搭上斧头随意劈砍两下,方便之后烧。 司宁宁双手叉腰站在台阶上看了半晌,转进屋拿了知青点的旧竹篮去一侧自留地。 刚才摘萝卜叶子的时候,发现地里不少地方地面都有被萝卜撑出了龟裂痕迹的地方,尝试拔出一根萝卜,分量还不轻。 当初种下去的萝卜很多,萝卜现在也到了端上餐桌的时节,司宁宁就寻思着,这么多的萝卜天天吃也吃不过来,回头老了都得中空泡心,不住趁现在拔点出来做成别的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地吃。 能做成什么呢? 司宁能想到的就是一些小菜,譬如腌的酸萝卜丁、酸甜萝卜丁,还有萝卜干什么的,这些才只要做好前置条件,后续就能保存很久。 “我打算拔点萝卜做萝卜干,就跟之前晒的蘑菇干一样,能长久吃,空出来的地方接着种点别的菜,你们看呢?你们老家那边萝卜能做出什么花样吗?” 司宁宁拔起两根萝卜,抖掉多余的碎土丢进篮子里,“看看你们谁会做,咱们多做几个花样,回头换着口味吃也不至于腻歪。” “我看行,我们那儿有萝卜丝,好像就是把萝卜切成细条晒得半干,再塞进坛子里压实密封,”宋书瀚擦了擦汗,一推眼镜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要吃的时候抓点出来,往锅里滴两滴油就那么一炒,不说假话,那味道真挺不错的,嚼着哏啾啾的也很有意思。” 司宁宁点点头,宋书瀚的这个说法相当中肯,做法和她了解到的萝卜干做法一样,区别就只在于一个是“干”,一个是“丝”。 说到吃的,又有了司宁宁和宋书瀚带头开口,其他人跟着七嘴八舌谈论起来,“我们那儿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就腌萝卜?” “我们那儿也是,红薯的话我倒是听我妈说过,说他们小时候磨成浆做成淀粉还是什么的?萝卜还能怎么做这事儿真没怎么听说。” 一伙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只有蒋月像是闻见腥味的猫,洗完衣服晾干后,悄咪咪凑近司宁宁身边蹲着帮着拔了好几根大萝卜。 眼瞅着竹篮子塞满萝卜,司宁宁侧过身一把按住还在埋头苦拔的蒋月的手,“你干嘛?” “偷师啊!” “……” 光明正大的偷师? 偷师有这么偷的吗? 司宁宁一阵无语,拨开蒋月的手率先提起篮子走在前面去了井边,“你看着地方裂缝打的地方再拔点儿,我一会儿过来装。” “行!”蒋月嘿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司宁宁把萝卜倒在井边池子里,来回来去的又装满了三篮子才终于喊停,“这些就够了,我去拿菜刀,你先把老叶子摘一摘,回头晾一晾留着给兔子做口粮。” “行,老叶子摘下来,那嫩的怎么处理?” “嫩的萝卜缨子先洗干净放着,淑华不是会做腌菜吗?一会儿我问问她,看看她做不做。” “好!” 司宁宁进屋拿来菜刀,期间找徐淑华询问,徐淑华听见她的想法登时啥也不说,挽起袖子就到井边帮忙,“做,肯定做!多好的萝卜缨子?怎么想办法也得做上一点,要不然都给兔子吃太可惜了!” “就是还有个事儿。” “还有什么事?”司宁宁和蒋月齐齐问。 徐淑华利落把蒋月摘干净的萝卜缨子拢到一起,如是说:“咱们知青点好像没几个能腌菜的缸子了。” 司宁宁“咯噔咯噔”利落切下萝卜顶头,叶子往蒋月和徐淑华那边推,光溜溜的萝卜则是滑溜进池子里,琢磨了一会儿,她道: “应该够的,咱们知青点有两个坛子,加上先前我跟队上换的就是三个,其中一个前些时候不是腌了黄瓜吗?这阵子断断续续地吃,估计也不剩多少了,一会儿我倒出来装盘子就能腾出坛子来。” 徐淑华点点头,抽空往耳后别了一下头发,一单一双的两只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司宁宁,“三个坛子肯定够,不过你不是也打算做吗?你手艺好,我寻思着先紧着你。” 一听这话,司宁宁故作怨怼地瞪了徐淑华一眼,“说的什么话?我要一个坛子就够了,还能一口气占着三个不成?” 徐淑华呵呵笑,眨眼说着打趣的俏皮话,“我可没别的一起,就是实话实说,你手艺好干啥都好,不光我喜欢,大家伙儿可都喜欢!” 蒋月虽然没说话,脑袋瓜却像是捣蒜一般连续点个不停,可见对徐淑华的话十分认同。 司宁宁一阵哑然失笑,正想调侃回去,忽然听见屋侧那边传来一阵响声,探头望去便从树影缝隙中瞅见一手一个兔笼逐步走近的霍朗。 “哎哟,送笼子来了,我过去接一手,一会儿就过来。”司宁宁放下菜刀匆匆起身。 “行,你去!” 司宁宁说是过去帮忙拎兔笼,可霍朗能让她拎吗?愿意让她拎吗? 那必然不能。 霍朗胳膊上抬,身体往一侧偏开半步,“都门口了,两三步的事,还换什么手?” 兔笼直接从司宁宁头顶擦过,霍朗踏上台阶,跟着又旋身问:“放哪儿?刚收拾出来的那屋?” “不,先不放哪儿!”司宁宁连忙摇头,几步走近想接霍朗手里的笼子,想起霍朗刚才说过的话,就把手又收了回来,调转方向指了指大门口一侧的台阶,“就先放这儿,里面那屋灰重,一会儿得洒点水好好扫一扫。” 霍朗点头,两个笼子上下码放好,他草草用胳膊擦了一把汗,不动声色与司宁宁对视半晌,直至司宁宁冲他俏皮眨眼才低哑着嗓音开口,“先给你送两个来,刚搬回去的那些应该可以打六个笼子。” 想到什么,霍朗顿了顿又道:“那些木头需要分段修整,所以笼子不会太快做好,要等一等。” “嗯,我知道了。”司宁宁点头。 霍朗桃花眸望着她,默了默又低声出声:“那我回来了?” “嗯。”司宁宁颔首,目光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周围,哨声张了张唇瓣,无声吐出了几个字:明天见。 霍朗会意点头,利落转身就给司宁宁一个被汗湿透、渐行渐远的后背心。 司宁宁踮脚目送两秒,收回目光看了看门口一侧的兔笼,钉好的木框子和指粗的竹子搭配,看上去要比之前竹篾编制的正式、精致许多。 说起来,霍朗的木工手艺真的挺不错的,司宁宁每回提的意见,他都能t到点子上。 这么想着,司宁宁不觉会心一笑,寻思着下回要再给霍朗加一点的难度,看他能不能给整出滑道、推拉式的笼门。 司宁宁晃晃脑袋,撸起袖子刚准备再去井边,屋侧那边又传来一声超级大的破锣嗓子,“哎哟!阿朗刚才过来了,是送笼子来的!” 司宁宁一记激灵,打哆嗦的不光是她一个,在外面忙活的都被那突然响起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 等转头看过去,就发现屋侧拎着一只老母鸡走近的赵宏兵。 “队长。” “对象!” 以为赵宏兵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众人打完招呼,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儿。 赵宏兵摆摆手,干巴巴地哈哈笑了两声,穗又一挥手道:“忙你们的,我啊,过来就找司知青和莫知青!” 找她和莫北? 司宁宁看了一眼赵宏兵手里的鸡,大抵猜测出来是什么事,回头刚想搜寻莫北的身影,边见莫北已经走向赵宏兵。 司宁宁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队长。” “诶!”赵宏兵应了一声,胳膊肘往一侧撇了撇,带着司宁宁和莫北往远离门口的方向又走了几步,才开口说出这次过来的事儿,“先前周岗大队不是许诺了赔偿么?喏,我给你们两个送来了。” 赵宏兵把鸡往前一递,那鸡还是获得,登时“呼呼呼”的一通挣扎乱叫,司宁宁原本已经伸出来手,瞅见那双乱蹬乱抓的鸡爪,手颤颤巍巍地又被吓了回去。 莫北余光看见司宁宁小动作,主动伸手就这赵宏兵的手从后面抓住了鸡的两只翅膀。 鸡给出去了,接下来就是钱的事了。 赵宏兵偏过脑袋往知青点大门口开场看了一眼,见没人朝他们这处看才将手探进口袋,摸索半天摸出一个洗得发白的红步小包裹当着两三面打开,“周岗大队许诺的二十块钱,原本就是应该周岗大队拿的,但是因为胡队长被革职,大队上的事儿他再做不了住了,原有许下的赔偿现任大队长不认,这钱是周岗大队下头的生产队长给陪的。” 莫北面露不解,“生产队长?” “是那位周队长?”司宁宁问道。 周队长说的就是周利明。 二十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不是很理解周利民为什么愿意出这个钱,但回想起之前从傅红书那里了解到周利民卖工作的事,司宁宁就觉得赵宏兵说的那人绝对是周利民跑不了。 “你还记得他。”如司宁宁认定一般,赵宏兵很干脆且没有隐瞒地点了头,“吴勇之前就是分配到他那队上去的,他愿意赔这笔钱,估摸也是怕跟胡强一样被人撸了帽子,到时候一辈子遭人指点抬不起头。” “乡下就这点地方,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个……”赵宏兵往脸上拍了拍。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有了脸面才有底气,才能干事成事。 要没了脸面,别说干事成事,人就跟那没了皮的树一样,半天不想活。 “差点忘了正事……别的事先放一放,先说正事。”赵宏兵拍了拍额头,话题再度被拉了回来,“这个莫知青啊,先前你住院的那几天医疗费用加上大食堂伙食,一共是花销了六块四毛钱,现在这儿的钱呢,是扣除那六块四毛的,还剩十三块六毛。” 第278章 上心 “剩是剩这些,不过这些不全是都归你的。”赵宏兵一边说,一边将手在嘴唇上舔了一下,从掌心小红布包裹里数出八角钱出来,“莫知青,这个是赔偿给司知青的医疗费,还有那几天在县里的住宿费,你没意见?” 赵宏兵晃晃手里的几张毛钱。 莫北默了默,认真颔首吐出三个字,“没意见。” 赵宏兵满意点头,径直将钱递给司宁宁,等待司宁宁结果以后,他侧过身摆摆手,“就这些事,别的也没什么了,你们自己看着忙!” 赵宏兵来得突然,走得利落。 司宁宁看了一眼手里的毛票,又看看莫北手里的大团结和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将“不要”之类的话咽回肚子里,默默将属于她的那份收了进口袋。 赵宏兵这么分配肯定是没问题的,她要多说,反而增添麻烦,还不如直接一点。 “司宁宁。” “嗯?” 司宁宁迈出去一步,听见莫北声音又回过头来,“什么事?” 莫北菱唇轻轻张合一下,好奇有过短暂纠结,有点别扭的扬了扬手里咕咕叫的母鸡,“这个,能帮我吗?” “嗯……”司宁宁犹疑“嗯”了一声,目光转向一侧盯着树影间隙看了一会儿,才斟酌开口回答莫北的问题,“做菜我应该没问题,但是杀鸡的话,我不太行。” 不是不太行,是很不行。 杀鸡这事司宁宁不会,也别指望一直养尊处优的冷面大少爷莫北会。 两人原地尴尬默默站了半晌,还是洗完萝卜从井边回来的徐淑华看见他们,率先打破了沉静: “你两站这儿干啥呢?参佛入定?” 司宁宁下巴往莫北手里的努力抬了抬,随便扯了个由头,“队长说莫北表现良好,奖励他一只母鸡,他委托我杀,我哪里会?” 说着话,司宁宁往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 徐淑华打趣怪笑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杀鸡有什么难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杀?” 徐淑华视线落在莫北身上,“现在杀吗?杀的话就去厨房那只碗出来,正好菜刀在井边。” 司宁宁也将目光投向莫北。 她是真的不会杀鸡,如果徐淑华这会儿打算杀鸡的话,她就在旁边看一看,学一学。 要说干别的不行,司宁宁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大概了解操作过程,她回头就可以在空间里尝试直接上手干。 莫北一阵沉默,在两人如火如炬的目光注视下,轻点了一下头,“可以杀。” 言罢又着重看向司宁宁,司宁宁却并没有注意到,而是在莫北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已经跑去厨房拿碗去了。 莫北只好要是把话搁在肚子里。 徐淑华在井边杀鸡,司宁宁和蒋月他们就在一边蹲身看着,。 众人都对这个“奖励”的来历十分羡慕好奇,有意无意的总会谈论几句。 司宁宁知道事情全部原由,所以并不像众人那样好奇,她蹲的位置距离徐淑华最近,就在需求过左手边上,众人唠嗑的时候,她则是伸手帮着给徐淑华打下手。 司宁宁伸手频繁,徐淑华仿佛看出她的目的,眼睛晶亮,体贴入微的为一个步骤都要停下来跟司宁宁解说一边: “就这样,脚把两只鸡爪踩着,手扽住鸡头往后和翅膀捏在一起,它这块儿不就漏出来了吗?” 徐淑华放下菜刀,手在鸡脖子上点了点,“把这块鸡毛揪下去一点露出脖子,这样来一刀就行。” 徐淑华说完,已经揪下鸡毛捡起菜刀,在鸡脖子上来回划拉了一下,登时鸡血外涌。 徐淑华“咯噔”一下草草放下菜刀,扯过事先准备的碗把冒血的鸡脖子的怼了过去,她抬头冲周边一种人呵呵直笑,“第一步骤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把鸡血放一放,等放得差不多了,这鸡也就不会动了,到那会儿就可以烧热水蜕鸡毛了。” 鸡血外涌迅速,徐淑华话音落下,那老母鸡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刚开始的分离挣扎到渐渐不再动弹。 宋晓芸起身自告奋勇,“那我去烧热水!” 说罢就“噔噔噔”的跑回了屋。 莫北在一旁看了半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说话机会,宋晓芸跑开后,他琢磨了一下开口:“今晚就吃,大家一起吃。” 司宁宁看得正入神,一听这话抬起头来,“你上回碰了头看着挺严重,这鸡是队长给你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吃……” 东西是莫北的,莫北要怎么处理、想怎么处理,按道理来说司宁宁管不着,也不想多管闲事。 可是她心里始终记得是因为她的缘故,莫北才流了那么多的血。 这只鸡本来也是别人赔偿给莫北补身子、补精气神的,知青点这么多的人,肯定不缺馋荤腥的,回头桌子上筷子打架,莫北能吃到几块儿? 东西都吃不进肚子里,还怎么补身子? 司宁宁脑瓜子飞速运转,环视众人择中选了个说法:“你要是觉得我们看着你一个人吃不好意思,那就你吃鸡肉,鸡杂让我们处理。” 这说法既不伤莫北面子,也不会让众人心生不满。 司宁宁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挠头符合:“按道理说鸡杂我们也不还要的,不过莫北你应该不吃鸡杂的?那到时候可以让司知青试试,说不定也能整出什么新鲜好滋味儿呢?” 莫北本来就是想借助做饭做菜的事情和司宁宁产生互动,东西谁吃,又吃了多少,他根本不是那么在意,于是乎想也没想的就点了头,“行。” “呼……” 听见这个回答,司宁宁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莫北这不知干粮苦草的大少爷,她还真害怕他跟她拧巴着来,到时候东西吃进嘴里了,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万幸莫北及时收住嘴。 司宁宁一颗心一上一下的胡乱蹦跶,那边身侧传来徐淑华惊讶的叫唤,“呀,瞅这鸡!” 司宁宁忙定睛一看,便见徐淑华已经破开鸡肚,从里摸出一个完整的白壳鸡蛋,除此之外还有一小串密密麻麻跟葡萄串儿一样的蛋黄。 “这还是只正下蛋的母鸡呢,要是不杀留着,看着蛋黄数量稳住两天一只鸡蛋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么一说,这鸡杀的还挺可惜的!” “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事儿谁事先预知到呢?”徐淑华呵呵的闲唠嗑笑道,“好了,你们都散开一些!天暗下来了,都围在这儿啥也看不见。” 一众人这时才发现天色晚了,连忙跑回屋里收拾出脏衣服泡着准备明天洗。 司宁宁和蒋月一起把洗干净的萝卜送回去,再次回来时带着屋里闲置的坛子一起到井边洗涮。 这期间她跟徐淑华几个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晃眼的功夫天就黑下来了,这一天天的,时间真快。” “谁说不是?这一回想,咱们都来这边半年了。” “真的假的?我的妈呀,还真是!是不是咱们在这儿过的太安逸了?时间过的也太快了!” “过的安逸还不好?上回去镇里我可听说了,附近几个大队知青日子可都不好过,听说因为当老师的事儿还有打破头闹去公社去的。” “是么?真的么?详细说说?” 哪里都不缺爱好八卦的人,尤其是女性群众之中。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司宁宁这个最先打开话题的人反而沉默了。 默默的在一旁忙碌洗涮,闲暇时间听两耳朵,听到有意思的地方,司宁宁也会跟着笑一笑。 都是十六七,十七八的姑娘,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气氛既热闹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好不畅快美好。 司宁宁在莫北这个援助恩人身上很上心,考虑过鸡肉最容易吸取营养的制作方式,又考虑到一整只鸡莫北根本吃不完,琢磨来琢磨去,司宁宁将一只鸡剁成小块,先取鸡杂和四分之一的鸡肉焯水,准备熬汤。 结果被徐淑华发现意图给强硬制止了。 徐淑华制止的不是别的,就是不让司宁宁倒去焯过鸡肉的汤水,“倒了做什么?上面还瞟着这么多的油呢!” 徐淑华凑近盛水的葫芦瓢边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是肉味,多香啊!你把给莫北做的鸡肉捞出来,剩下的汤和鸡杂交给我,我切点葱花合着盐巴一起丢进去,保准他们吃着碗底都不剩!” “哎……” 司宁宁伸了伸手,来不及说别的,徐淑华已经把葫芦瓢里的汤水倒进海碗里,又单独取了一只碗把锅里的鸡肉盛了出来,将剩余的汤和鸡杂麻溜的盛进先前的海碗里。 “宁宁,这事儿就听我的,啊!你呀,继续往后做你的!” “哎,淑华……” 好像跟防着她一样,徐淑华已经捧着海碗跑去了门外。 司宁宁一阵无言,缓缓收回手。 老实说,心里的感受挺复杂的。 时代大背景很难吃饱肚子,所以沾了荤腥和油腥的东西,谁也舍不得浪费一分一毫。 大抵是来这儿的这段时间经历和看到的类似事情有过太多,司宁宁心里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惆怅感觉。 说不上悲哀,但是真的太苦太苦了…… 这个时候,确确实实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引导改变,慢慢开拓出新的局势。 边想边忙,找来小陶罐把鸡肉倒了进去,加入清水、适量盐、少许葱丝,司宁宁用筷子搅了搅,差不多搅匀后在陶罐口倒扣扣了一只碗。 将灶堂里的炭火拨开,司宁宁小心翼翼把陶罐推进去煨了起来。 没有煤气灶,做不到小火炖煮,要是直接放在锅里熬,汤又会很快被熬干,这个法子是目前比较保险的。 一通忙活完,司宁宁往屋里打了几桶水,先是装了半盆,临了又往盆里放进去装了半桶水的木桶,司宁宁找来海碗装着剩下的鸡肉湃在木桶里。 里里外外湃了两层,现在天气温度降下来了,这些鸡肉保存两到三天妥妥的没问题。 司宁宁搭在水桶把手上晃了晃,确定漂浮在水面的海碗不会沉底,这才站起身准备出去吃饭,这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宋书瀚他们的声音: “司知青呢?还在忙什么?先一起出来吃饭。” “这就来了。” 司宁宁弯眸笑了笑,“哒哒哒”跑了出去。 一顿晚饭吃了将近四十分钟,洗完回来正好闻到厨房传来香味。 刚才一大盆沾了油腥荤腥的汤分瓜下肚,众人早就吃饱了,可闻见这浓郁馋人的香味,嘴里不觉又冒出口水来。 为了避免出洋相到时候尴尬,一伙人推搡着散开: “我今天冲个凉,白天出了不少汗。” “我去打水洗完,累死了,赶紧洗完睡觉……” “菜地的门儿好像没关好,我过去看一下。” “……” 眨眼功夫,堂屋里的人去了一般。 司宁宁犹疑眨眨眼,偏头看莫北,“你刚才也吃了不少,现在还能吃下吗?现在鸡肉比较紧实,要是在炖一会儿的话,肉会软烂一些。” “……能吃下。” “那我去拿出来。”司宁宁应声朝厨房走去。 莫北紧随其后,“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不知道那陶罐是怎么放的,要是让你来,打翻了也没什么,再要是烫着了就真的不值当了。” “……那好,你小心一点。” “嗯。” 司宁宁“嗯”了一声,人已经坐在灶堂口忙活起来。 厨房没有煤油灯,光线很暗,不过灶堂里还有一些零碎的火星子,多多少少能看见一些。 司宁宁打湿抹布握住陶罐把手,慢慢的将陶罐拖了出来,“你让开点……先去拿碗!我端去堂屋。” “好。” 莫北让出路后,司宁宁一鼓作气将滚烫的陶罐拿到堂屋桌上放下。 厨房里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司宁宁摸索到案板跟前,用菜刀把事先切好的葱花拨进手里,抽了一把筷子就出了厨房。 葱花丢进陶罐里,接着再用筷子拌一拌,这时莫北已经带碗乖巧坐在桌前,司宁宁扫了一眼碗的位置,卷着抹布提起陶罐先倒了一点汤出来,“先尝尝咸淡?” 第279章 藏匿起来的…… 鸡肉炖得不多,水只加了小半罐,司宁宁怕汤会咸所以盐只放了少许。 要是莫北吃着觉得味道淡的话,趁着这会儿还汤的温度还滚烫着,加点盐还能拌开。 陶罐儿在灶里煨着的时候就能闻到鸡汤浓郁的香味,现如今放在眼前,味道自然更甚。 莫北细细打量眼前的鸡汤,碗里鸡肉只有三块,汤有大半碗,在模糊的煤油灯灯光下,鸡肉嫩黄嫩黄的,鸡皮和汤水表面都泛着微微晃眼的油光,依稀能看见漂浮纠缠的姜丝和葱花。 看不出有没有放过什么特殊的调味作料,但闻起来的味道,就像是曾经在家里吃到过的一样。 馋人,又让人想念的熟悉香味。 “嗯。”莫北轻应一声,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拿起筷子,像是仿佛小动作一般戳了戳鸡肉,轻吹两口气才低头抿了一口。 烫的味道闻起来和曾经在家吃的很像,但是一经入口,莫北还是能尝出区别来。 在家喝的鸡汤不是汤太油,就是鸡肉松散并且咀嚼起来让人觉得柴,但司宁宁做的这个,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鸡汤入口丝滑不油腻,味道也很是先天,鸡肉也非常的紧实,如果是年纪大点的人吃着鸡肉,或许会觉得不好嚼。 可莫北年纪轻轻,吃这样的觉得正好。 两口去掉半碗汤,又干掉一块肉质紧实的翅中,莫北抬头仰望站在桌角的司宁宁,两瓣立体、沾满油光的唇瓣上下张合两下,“咸淡刚好,很好喝。” 闪烁的煤油灯下,莫北脸庞五官显得愈发硬朗深邃,司宁宁与他倒映出煤油灯火苗的灿烂星眸对视一眼,继而视线上移注意到了他中断的右眉,一时之间,司宁宁不觉微微晃神。 不可否认,莫北的出身、样貌,还有清冷的气质,各方面条件不论是正面还是侧面,都能将他从普通人的队列中剔除,但…… 那道因意外而落下的疤痕,在莫北的脸上,和他的五官好像意外地合拍。 原本清冷俊秀的面容因为那道造成断眉的疤痕,一下子便扭转了莫北周身的气息,乍一眼看去,让人再感受不到他身上少年特有的意气与青涩,继而再体现出来的是男性该有的果决坚毅和一种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才会有的淡淡的、掺杂着负重的忧郁。 又或者说,是因为什么特殊事件而造成的忧郁? 司宁宁能感觉得到,甚至心里好笑地想:她仿佛在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见证莫北,见证知青点的所有人的成长蜕变。 虽然莫北身上两种交错的气息差异很大,也很矛盾,可人、人性、人心不就是这样复杂多变的吗? 前后种种对比,这样的莫北,比比之以前更鲜活、更加富有独特光彩不是吗? 说起来,这个年代好像盛产帅哥美女? 莫北就长得挺帅的,霍朗也是。 再想想周边其他人,女孩里宋小芸就很漂亮。caso 队上赵宏兵家的小女儿三丫,小脸尖尖,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大得很,唇形小巧巧的,也很好看,等以后大点张开了估摸也是个小美人。 除了这些人,再往远点看,合伙干黑市生意的顾家三兄弟,一个个生得高挑结实的大个子,浓眉大眼也十分俊朗有特色。 越想越觉得是,司宁宁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不觉弯了眉眼轻轻笑了起来。 半晌回神对上莫北望着她的眸子,司宁宁才后知后觉想起当下处境,连忙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掩饰走神的尴尬窘境,“好喝就行,罐子里还有一些,你慢慢喝,喝完把罐子和碗洗出来,我先去忙别的了。” “好。”莫北颔首,见司宁宁要走,他左手前探似是想拉司宁宁,想到什么又收回手来,直将司宁宁喊住,“司宁宁!” “嗯?” 莫北眸光闪烁,想和司宁宁说话,把人叫住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担心会因为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司宁宁察觉到他藏匿起来的心意,从而反感他,躲避他…… 司宁宁见莫北只看着她,半天没有言语,弯弯眉轻轻蹙起,不觉有些茫然疑惑,“怎么了吗?” “嗯……没事。”莫北镇定晃晃脑袋,缓和片刻,最终将满腔轻易压下,语调清冷平和,“司知青,剩下的鸡肉,大概也需要麻烦你了。” 莫北忽然改口的生疏称呼让司宁宁短暂怔愣,不过司宁宁也没过多在意,浅浅一笑点头应声:“放心,都安排好了,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莫北因这话感觉怦然心动,可想到这话的意思并不如他所想,菱唇勾起的轻浅笑意不觉又落了回去。 那边司宁宁不清楚他心理活动,说完话原地驻足片刻,见他没再开口,便道:“那我先忙去了?” “嗯。”莫北笑容发苦点点头,“你去,一会儿我自己收拾。” “好~”司宁宁雀跃一笑,转身忙碌自己的去了。 傍晚那会儿拔了不少萝卜,今晚注定早睡不了。 屋里点了两盏灯,一盏在厨房,一盏在堂屋,厨房里徐淑华要做腌菜,那摘洗出来的萝卜缨子要过热水烫过一遍才能入坛。 而堂屋里,司宁宁拿来案板,原是要把萝卜先切成片,备着明天好拿出去晾晒的,那只蒋月和宋小芸都闹着要跟她学做萝卜干,又听是切萝卜片这种技术含量不要求那么高的活儿,两人都抢着要干。 司宁宁弯眉轻扬,把菜刀放在案板上,弯弯唇角笑道,“你俩谁也别抢了,萝卜有这么大的一堆呢!” 蒋月和宋小芸偏头一看,果真是。 登时都松了拿菜刀的手,“那你先来。” “你先……” 两人相互推搡拉扯了一会儿,最终商定一人一半,这“一半”掐的还非常的严格,严格到什么地步呢? 就是两个人围着一堆萝卜你一根我一根的数。 司宁宁笑看蒋月和宋小芸的幼稚掰扯,她自己也没闲下,把前几天晒得差不多的莲子端进屋,用小剪刀卡着莲子一端配合旋转半圈,轻轻松松剔除莲子外皮。 光去外皮还不够,司宁宁又去门外一通摸索,掰了一节干枯的竹子侧枝回来。 弄了点水清洗那节短短的竹子侧枝,司宁宁重新坐回桌前,一边去除莲子表皮,一边用侧枝顶出莲子中心的绿芯。 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从湖里摘回来的时候就要去除外皮和莲心,事后再去晾晒。 这回是赶上事儿了,晾晒的时候司宁宁不在,才导致现在这幅局面。 不过难去归难去,好在是东西保住了。 司宁宁一边耐住性子忙活,一边絮絮叨叨引导着蒋月她们: “不用切太薄也不用切太厚,按着一指宽去切就行。” 蒋月问,“一指宽不会太厚了吗?” 司宁宁摇头,“现在看着厚,等明天端出去大太阳晒,缩水之后整体压缩都赶不上现在的三分之一。” “哦!那行!” 原先以为要切得很薄,蒋月速度一直提不上来,现在按照一指宽去切,忽然就有一种放宽松要求的感觉,登时“噔噔噔”的,速度提升迅速。 蒋月手里忙活着,嘴巴也不闲:“我是不是越来越能干了?” 她冲司宁宁和宋小芸怪笑眨眼,“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劳模也不差?” 宋小芸失笑无害点头,司宁宁笑了起来,“是。” 蒋月嘴巴裂开,还没来得及大笑出声,司宁宁又开口打趣道:“别人是劳动楷模,你是捞人典范。” 【捞人:一般形容小孩顽皮捣蛋,不好管教。】 蒋月一听这话,立马板起脸瞪眼道:“你就是嫉妒我!” “是是是,你最棒了,我老眼红了!” 莲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司宁宁就着笸箩把莲子端去一旁,预备着明天拿出去继续晾晒,同时怪笑俏皮地翻着白眼回应蒋月。 蒋月知道司宁宁是在打趣,因而也不计较司宁宁的阴阳怪气,反是双手握拳反向叉腰,下巴高高一抬,满脸洋洋得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司宁宁被她逗笑,嘻嘻哈哈清扫完散落在地的莲子皮,又唠嗑扯皮一通,司宁宁转身去了厨房。 “还有什么没弄完?”司宁宁挽起衣袖,“我来帮忙。” 徐淑华正蹲在地上忙活呢,听着声音抬头,见是司宁宁,徐淑华乐呵呵道:“这你可干不了,非得我来才行。” 徐淑华身侧摆了个盆,里面装着已经过过水的萝卜缨子,徐淑华则将一颗完整的萝卜缨子微微团成一团放进坛子里。 司宁宁被徐淑华的一句话搞得好奇的不行,蹲到徐淑华身侧一边看,一边问:“我怎么干不了?” “我可不是小瞧你。”徐淑华满脸笑意的解释,“这活儿不需要什么技术,就得力气大,坛子不破就得往死里压,压得越实越好。” 很多种类的腌菜往往只是忌讳坛子里有油,腌萝卜缨子,不单单忌讳腌制时坛子里有没有油这么简单,更忌讳萝卜缨子叶子之间藏匿空气与气泡。 司宁宁莫约明白了些原理,又见徐淑华每往坛子里放一团萝卜缨子,就会非常用力地按压,脸瘪红了还在按压,她便没再开口说要帮忙的话。 别的不需要技术的活儿她还可以试一试,但力气这方面,她确实不如徐淑华。 腌萝卜缨子的活儿帮不上什么忙,司宁宁就帮着把灶台收拾了一下,把东西都归置放回各自的位置上,一切忙完,堂屋那堆萝卜也都切到了低。 司宁宁带着蒋月和宋小芸把萝卜片收进盆里装着,足足装了三大盆,装完后撒上盐拌匀,司宁宁拍拍手往外走,“好了,今天先这样!晚上让盐先把水分沙出来,明天捞出来过水冲一遍就能拿出去晒了。” “好,知道了~” 之后就是打水洗漱。 司宁宁在外跑了大半天,身上出了不少汗,不会回生产队之前她在半路进入换下男装时,已经洗过澡洗过头,回来之后也没干什么出汗的体力活儿,于是就只打水擦了个澡,泡了泡脚。 以往总是热得睡不着,现在这个季节早晚凉飕飕的,夜里睡觉身上要搭上小被子才行,司宁宁觉得温度正好,倒完水回屋直接就上床拢起蚊帐躺下了。 除了温度舒适以外,司宁宁这么早就上床躺下,还有一个原因在。 以往每回上山,她都要半夜爬起来进空间事先把第二天要吃的东西都准备出来。 可这回不同,前阵子在空间里做的成品即食食物到现在还没吃完呢,明天出发之前抽出空闲用油纸包起来就行,不用她掐着点等众人都睡熟了再进入空间。 事儿一少,人也跟着清闲下来。 闲着闲着,人就贪图懒散惬意了。 司宁宁卷着小毯子在床上滚了两圈,闲着无事,又是惬意的绷直身子蹬腿伸了个懒腰,本想着怎么舒服怎么来,结果好像一下子用力过猛牵动了哪根筋,导致脚底抽筋,颤一下司宁宁就跟着“哎呀”惨叫一声。 连着几声,相邻床铺的三个姑娘都探过头来,“咋地啦?咋地啦?” “……” 这犯蠢的事儿能如实说吗? 必然不能。 司宁宁失语片刻,干巴巴的解释:“没事……就是刚才腿抽筋了,疼了一下。” 几个姑娘听闻没事,一个个又坐回自己的床铺,不过却又就着抽筋的话题聊了几句: “抽筋确实疼,我上回小腿抽筋,疼得手上都没劲儿了,连带东西都捏不住!还好当时拿的东西不怕摔,要不然摔坏了指定得心疼死!” “听说抽筋这事儿有好多说法呢!” “什么说法?” “有的说是身体欠缺营养了,所以抽筋,又有人说是受了凉才抽筋,你们说着两个哪个对?” “我看哪个也不对!活儿大家都是一样的干,饭大家吃的也都差不多,咋有的人就从来不抽筋呢?” “那可不一定,人家要是吃点好的,肯定是在家里躲着吃,还能端出来让你瞧,事后让人编排不成?” “算了别争了,管它什么原因,赶紧睡觉!”蒋月打断激烈争论的徐淑华和宋小芸二人,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明天好好干活儿,后天就能休息了。” 第280章 你是最好的 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 又听着司宁宁那边已经传来沉稳的呼吸声,徐淑华和宋小芸瞬间放轻了动作,转手快速收拾乱糟糟的床铺,吹灯上床搭上衣服睡觉。 时间流逝飞速,很快一夜过去,众知青在早晨七点出头就已经陆续起床上工,司宁宁则是在八点往后,小道上的露水都褪去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起身。 收拾洗漱,慢吞吞吃完早饭,又用油纸打包好中午要吃的口粮,司宁宁这才戴上水壶和草帽出了门。 也没走出去多久,就在扫盲班那边见着了霍朗。 彼时霍朗倚在扫盲班门口,卷起的衣袖下,两条筋线明显的胳膊环肩交叉在一起,微凉的晨风掠动他的衣摆,他的周身都洋溢着一股难得的慵懒闲散劲儿。 可那树下的团团暗影就像是一道隔离线,将他笼罩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莫名地让司宁宁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好远好远…… 可见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此时微抬下巴望着她,司宁宁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晨起睡迷糊的错觉。 晃晃脑袋甩去奇怪想法,司宁宁秀丽弯眉轻扬小跑凑上近前,“等了多久?怎么昨天也没说要来这里等我?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出来了。” “也才来。”霍朗淡淡应声,提起腿侧竹筐里的铳背上肩头,又提起竹筐将筐口倾向司宁宁,“东西放进来。” 司宁宁乖乖把手里的两个油纸包裹放进筐底,却又手快把筐里的小竹篓拿了出来,“这个是新给我编的?” 司宁宁捧着竹篓打量一圈,很快发现手里的这个和之前用的那个的不同之处。 前后两个竹篓大小一般,但眼下这个明显比之前的要精致不少。 竹篓中间呈现细腰葫芦状,不仅半腰编了一圈立体的小金鱼,连带边口也编了一圈。 司宁宁眨眨眼,故作茫然不知地问霍朗,“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和之前的不一样?比之前的好看了?” “……”霍朗眉尾轻挑,轻咳一声佯装没听出司宁宁的打趣,颔首说道:“是一样的,你记错了。” 又像是怕司宁宁继续再说下去,霍朗虚搂了一把司宁宁肩头,带着她启程往外走,“好了,山里的露水也褪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发,边走边说。” 司宁宁以拳抵唇“哼哼”笑出声,也没揪着这一点继续打量霍朗。 她跟霍朗插田埂小道到南山脚,沿路扫了一眼种植蘑菇的那几个架子,头几天那架子上面刚钉上了一批菌种,这几天虽然没下雨,但胜在温度适中又有露水滋润,蘑菇幼株长了不老少,一个个圆嘟嘟、肉乎乎地顶着灰白小帽子,乍一眼望去跟军队似的,分布规律地占据了好一大片。 “你说这批蘑菇能收获多少斤?”司宁宁问。 霍朗琢磨了一下,反问道:“上次是多少斤来着?” 不等司宁宁回答,他又几乎道:“得有一百五十斤?这回看阵势二百斤应该是有的。” 司宁宁点点头,半晌垂下长睫微微叹气地跟霍朗袒露了心声,“我没想过要指望蘑菇能增产到多少,能一直稳固现在的数量也挺好的。” 司宁宁心里其实也挺矛盾的。 她事想帮助这个小小的山村脱贫没错,但又担心利益一旦大起来,会引发其他纠纷。 可如果只看眼前,只打算稳固一个能吃饱饿不死的状态,所有的研究和琢磨仿佛就失去了原本该有的重大意义,继而呈现出来的便是日复一日、重复又一望无际的枯燥和无趣。 霍朗深邃桃花眸晃动,看出司宁宁的彷徨,她握住司宁宁小手,牵引司宁宁踏上山坡小道继续往前走: “如果你把钻研视作乐趣,那就遵从内心放心大胆地去做。事后队上的人学到了技术,副业也好,其他事也好,好坏都是他们亲自着手经营,真出了岔子也有宏兵叔把持,你不要多想,嗯?” 司宁宁迟疑点点头,被霍朗牵着走了一段,她又很认真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 “这不是钻牛角尖。”霍朗认真想了一下,回头望着司宁宁口吻沉稳笃定:“只是志向和善意的碰撞,一次偶然的相左。” “它们是你身上优质的品格和闪光点,要相信,即使偶然有一次想法和意见的相左,那它们也永远都是珍贵美好的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 司宁宁心情本来有点惆怅,听到这一席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霍朗一顿,扬眉问:“笑什么?” “没笑什么。”司宁宁俏皮眨眨眼,一双眸子很快弯成小月牙,“就是没想到你还挺会给人浇灌心灵鸡汤的。” “什么鸡汤?” “心灵鸡汤!” 霍朗默了默,想了半晌仍然对司宁宁口中的“心灵鸡汤”感觉很陌生,于是又问:“心灵鸡汤是什么意思?” “嗯……”司宁宁没想到一句“心灵鸡汤”会引起霍朗的注意,不过见霍朗好奇,她斟酌了一下开口解释:“心灵鸡汤的意思,就是指能慰藉心理和精神的带有鼓励意味的话语。”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司宁宁以为霍朗还不能t到重点意思时,霍朗忽然牵着她驻足,旋身望着她认真诚恳道:“我刚才说是实话,不是鼓励你。”筚趣阁 “呃……”司宁宁瞳仁闪烁,弯月眉茫然皱了皱继而缓缓疏松开来,这期间霍朗缱绻嗓音不断传来:“当然,如果能鼓励、激励到你那样更好。” “你呀,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爱瞎想。”霍朗轻叹一声,牵着司宁宁继续往前口,口吻宠溺中带着无奈,“明明就很优秀,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你说说,要是别人知道你这想法,别人还活不活了?” 司宁宁小脸一红,跺脚严词反问,“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别光顾着反驳,看着点脚下。”霍朗目视前方,一边叮嘱一边举例:“你会做饭?会养兔子?蘑菇是你研究出来的?你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前阵子在医院你是在门诊室帮忙的?禾谷吃不下东西,也是你引导调理过来的?” “远的不说,就咱们生产队里的,我刚才说的那些有那个是会其中两条的?” 霍朗偏头睨向司宁宁,无声叹道:“这还不算能干?你总质疑自己做什么?” “我那也不是质疑自己,就是偶尔感慨一下……”司宁宁瘪瘪嘴,小声咕哝,“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一点缺点都没有似的。” 霍朗沉默半晌,他没有去看司宁宁,嗓音却倏忽低哑磁性,“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这话像是情话,却又有千斤之重。 一字一字砸进司宁宁耳里,砸得司宁宁耳廓发麻,连带脑袋都跟着晕乎起来。 那不是被几句花言巧语的情爱冲昏头脑的晕乎,而是一种被人认可,而产生的极致喜悦带来的眩晕感。 霍朗的话仿佛带有魔力一般,短暂瞬间,司宁宁认可了他的说法,心里潜意识地就觉得自己是优秀的,是最好的…… 两人手牵手,相顾无声的又在山里走了事多分钟,直到大片阳光被遮挡,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才逐渐唤醒司宁宁涣散飘远的意识。 也正是在这时,不凑巧的,司宁宁被地面隆起的树根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还好霍朗手快拎小鸡似的把她又拎了回来。 霍朗轻叹躬身,拨下司宁宁被树根叉子勾住的裤腿,口吻无奈头一次带了些许斥责韵味:“迷迷瞪瞪的,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长大?” 司宁宁粉色唇瓣轻轻张合,难得一回没有傲娇出声反驳霍朗的话。 和霍朗一起走了一个多小时,中途休息的工夫,司宁宁坐在一处干燥的时候上喝水,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周围。 山里温度适宜,环境清幽,因为已经入秋一个多月,不少树木叶间都有泛黄飘落的征兆,再往后几天,落叶的情况应该会更明显一些。 司宁宁想着,喝完水拧上瓶盖,双手撑在身侧刚想疏松一下脊背肌肉,就觉得掌心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她收回手,一边拍去掌心黏上的碎土灰尘,一边打量掌心隔出来的印记。 一个微微凹陷进去的浅坑,还怪疼的…… 司宁宁两手交叠揉搓浅坑拿出,脑袋左右晃动寻找刚才咯她的东西。 不找不要紧,这一找,司宁宁登时欣喜的瞪圆了眼,“霍朗!霍朗!你快看!” 这处已经脱离安全区域一段距离,霍朗大手扽住肩头土铳的背带,目光警戒环视四周,听着动静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几步朝司宁宁走去,便司宁宁嫩白掌心捧着一枚小石子儿正笑得满眼开怀。 “一个小石……” 原本想说“一个小石子有什么稀罕的”,可话说到一般,霍朗就把剩余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那小圆粒儿远看确实很像石子,近看却不是。 霍朗小时候在东三高官大,那边的大山他虽没闯过,山脚却是常去的,自然认出了那小圆粒儿是什么。 “你要这个?”霍朗从司宁宁手里捏起带小头盔的坚果,“这个可不像瓜子,吃起来很麻烦,而且味道不算好。” 准确来说,味道很苦涩。 “你要是喜欢吃坚果,这里应该能找到另一种。” “另一种?”司宁宁目光闪烁,试探着问,“榛子吗?” 司宁宁发现的是橡果,要食用橡果就需要做好前置处理,要不然味道不仅苦涩,还会有中毒的风向。 因为霍朗说橡果味道不好时,司宁宁还是比较能理解的。 “对。”霍朗点头应声,伸手拉起司宁宁,之后观察地上带着司宁宁前行,偶尔抬头打量头顶上方。 司宁宁循着他的视线,时不时地也跟着往上看一眼。 弯弯绕绕的莫约又走了十分钟,霍朗步伐慢了下来,同时垂首四处打量。 司宁宁一脸茫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霍朗躬身伸手抓了两下,再度起身时,就递过来了两粒饱满的榛子。 ()!!? “你怎么发现这块儿有榛子的?” 司宁宁一脸感叹号加问号,仰头打量脖子都仰酸了,都没看见那棵树上结了榛子。 霍朗缓步走到司宁宁身后,大掌自后方轻轻托起司宁宁的下巴,牵引司宁宁抬头往上看,“看那边树梢的叶子背面,看见吗?” “嗯……那个就是榛子?” 老实说,司宁宁没见榛子树,所以不是很确定。 “对,叶子背面那一团团的都榛子,一簇一般都四五粒。”霍朗微微颔首,略微灼热的呼吸打在司宁宁耳侧,司宁宁不自在偏了偏头,挣开霍朗的牵制逃窜蹦跶地去了一旁: “好了我知道了!我、我去找找,看看附近地上还有没有!” 司宁宁心怦怦直跳,跑开距离霍朗几步远的地方蹲身胡乱摸索寻找。 说实话,平时交谈也好,牵手也好,除了觉得霍朗这个人让她很安心很踏实以外,司宁宁没有别的太大或者说更明显的感觉。 可一旦再进一步,或者进行过分亲密的举动,司宁宁总是会心跳加速,事后反应过来又会觉得很难为情。 司宁宁看过不少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爱情,但是亲身经历,这还是头一回,她心里其实也挺茫然无措的,不知道现在的处境和情况是否属于正常。 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紧张过了头才这样? 如果她这一惊一乍的举止,属于另类的一种,那霍朗会不会多想? 霍朗真的多想了怎么办? 司宁宁脑子里乱成一团,蹲身原地扣了半天小石子,正纠结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起了那会儿霍朗跟她说的话: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铮铮有声的缱绻嗓音仿佛回荡在耳廓,司宁宁烦躁挣扎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题外话: 求打卡!投票!五星三连!!! 第281章 期许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司宁宁在感情方面一直都很被动,不仅态度会不经意地变得小心翼翼,很多地方更是因为担心害怕,所以直接选择略过逃避。 可现在已经不是那会儿会被关在房间强行禁闭的时候了。 她已经长大了。 不能因为害怕,就一直回避渴望的东西…… 她,要争取! 要扞卫!要牢牢抓紧她想要的东西! 心中想法坚定,司宁宁俊俏小脸忽地严肃紧绷,她侧过身正色望着霍朗,语调和脸色一般严肃认真:“霍朗同志,我有话要跟你说!” “……?” 突如其来的疏远称呼,让霍朗额头瞬间立起无数个问号。 可见司宁宁神色严肃认真,霍朗不由也正经了几分。 走近两步,霍朗在司宁宁身侧单膝抵地蹲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怎么了?” 司宁宁鹿眸闪烁,紧张扫视一眼周围,确定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或看见他们谈话,这才抿了一下唇瓣缓缓向霍朗侧脸耳旁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霍朗可以清晰感受到司宁宁微热的呼吸和独特的馨香,就在霍朗以为司宁宁要开口说话时,忽然“啵”的一下,侧脸被两片柔软轻轻碰了一下。 像是触电一般,霍朗大手捂脸迅速回头。 司宁宁脸颊发烫,喉咙滚了滚,瞪圆眼故作镇定的凶神恶煞道: “干嘛瞪着两大眼珠子看我!没见过这样说事儿吗?” 霍朗睁大桃花眸,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摇完头又点头。 缓了缓,霍朗从极具的惊喜和震惊中缓过神来,嗓音也随之低沉嘶哑起来,“现在见过了,就是没听清你刚才说的什么,能再说一次吗?” “?” “??!” “!!!?” 司宁宁猛然起身,胡乱来回走动几步,余光见霍朗仰着头看她,做出一副乖巧等亲的模样。 那瞬间,不知是羞还是恼,司宁宁只觉得气血一阵上涌。 也不知怎么想的,总之再反应过来时,她身上背着的葫芦腰竹篓已经屁股朝天扣在了霍朗头上。 “让你不正经!” 司宁宁跺脚跑去了一边。 霍朗摘下头上竹篓,淡定抓了两把寸头。 惹恼了小丫头,最后还是得自己哄。 司宁宁坐在大石头上,愤然瞪着提筐走进的霍朗。 反之霍朗,神色淡淡隐约还带了点笑意,将竹篓放回司宁宁腿边,他身子一矮跟着坐在了司宁宁身侧,“真生气了?” 司宁宁气他的不正经,一时半会儿懒得理他,轻“哼”一声侧过身去。 霍朗也不急,大手探进褂子口袋,一边摸索一边缱绻诱哄说道:“别生气,我有东西要给你。” 以为是霍朗又想了什么新的法子套路她,司宁宁不仅不为所动,反而铿锵有力的又是一声“哼”,气恼将下巴抬向一侧,傲娇劲头十足,摆明了不会再给霍朗套路她的机会。 “不好奇是什么吗?” “真生气了?” “司宁宁同志!?” “嘿,司宁宁?” 司宁宁转去哪边,霍朗就跟去哪边,扭来扭去几个回合,司宁宁率先绷不住了,正回身子,鼓着嘴皱眉向霍朗伸手:“哎呀,到底是什么?” 司宁宁也不是真的生气,又或者说生的不是霍朗的气。 她是气她自己,连霍朗这个假正经都绕不过。 明明占据主导权的都是她,结果绕来绕去,还是被霍朗套路得死死的。 想想就觉得气氛。 这么一想,司宁宁粉色唇瓣噘了噘,不甘心地又瞪了霍朗一眼。 她瞪任她瞪,霍朗皮糙肉厚不怕她瞪,反之还很享受司宁宁那娇颤颤地小模样,总觉得可人得紧。 见司宁宁态度缓和过来,霍朗哑然一笑,没有直接把东西交给司宁宁,反是膝盖一弯,顺势坐到了司宁宁身侧。 霍朗眉目含笑睨了一眼司宁宁含怒的小脸,动作轻柔的牵过司宁宁的手。 原是想将司宁宁腕口衣袖往上揭一揭,再把准备好的礼物套上去给司宁宁一个惊喜的,结果刚摸到司宁宁手腕,霍朗就隐约察觉出一丝丝的不对劲。 登时面上温柔笑意微敛,霍朗弯弓眉狐疑凝起,揭开司宁宁衣袖一看,果不其然,那纤细白嫩的手腕上,已经套了一只手表。 梅花牌的手表。 和他带来的那只,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什么时候买的手表?”霍朗拧眉问司宁宁,“买手表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唉?” 司宁宁微微一怔,扒过霍朗大手一看,看见另一只一模一样的梅花表才意识到怎么回事。 “给我买的?”司宁宁心里先是一阵欢喜,从霍朗手中抽出手表把玩了一阵,平静下来后,她又娇憨憨冲霍朗瘪嘴解释:“我把怀表送给你了,没有东西看时间,当然得买一支。” “你要手表看时间,我去买就是了,你自己买什么?瞎浪费钱。” 司宁宁纳闷睨了霍朗一眼,反问道:“你买我买不都一样?都一个价,怎么能说是浪费钱?” “这不一样。”霍朗被司宁宁的话噎了一下,皱起深邃眉骨,跟耍脾气的小孩一样牵过司宁宁的手,要去解下她腕上的手表,“把这个退了,戴我给你买的。” 司宁宁扭来扭去躲避,“我都戴了有一阵子了,退了多不好?而且人家肯定不给退!” “你去她肯定不退,我去的话她就会退。”霍朗固执道。 见霍朗真的认真起来,司宁宁心里不觉有些晃,两手不自觉拉住霍朗的胳膊软声撒起娇来,“哎呀别闹了,霍朗!” 霍朗停下动作,皱着眉无声望着她。 司宁宁抿了一下唇瓣,水润鹿眸同样严肃认真回望着霍朗,“我知道你去他们肯定会给你退,可你身份特殊,特权不应该用在这种事情上。” “这样行不行?”司宁宁两下摘下手表,将还带着浅浅手表印痕的纤细手腕探近霍朗近前,“我把我买的这支收起来,以后就戴你给我买的这支,咱们就不去退了,行不行?” 霍朗眉头压低,沉默半晌才点了头。 他颔首动作轻柔,一边虔诚的为司宁宁戴上手表,一边严肃嘱咐道:“这个就应该我来买。” “不光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这些东西都应该我来买。” 司宁宁微微怔愣,从霍朗的话语中,依稀分辨出刚才造成霍朗不高兴的原因。 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里,通常是婚娶中女方要求男方买的东西,俗称“三转一响”。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只手表的问题,没想到霍朗想得那么久远。 而且该怎么说呢? 霍朗这是大男子主义,还是责任感强? 认为是男方的义务或者是责任,所以不用区分任何特殊情况,必须得由他自己一个人承担? 司宁宁纤细眉头一闪而过的轻蹙。 虽然不是很在意这些,但也不认同这个观点。 “想什么呢?” 霍朗伸手在司宁宁跟前晃了晃。 “嗯?”司宁宁倏忽回神,“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嗯。”霍朗点点头,深邃俊朗的面容上洋溢着春风般温和而又浅淡的笑容,“我说这边地方小,买不到没什么像样的东西,等再过两年禾谷他们大一点,局势稳定下来我就带你回京市。” “那儿比这里繁华,电视机、还有电风扇、四轮小轿车,打听打听都能买到。” “等那个时候,夏天热了你就在家吹着电风扇,我再给你整两个大西瓜,边吃边看电视机。” “天冷了,愿意在屋里守着炉子就守着炉子,不愿意待屋里,我就在院里置办一把软和的躺椅,你时不时就能出去躺一躺,坐一坐,晒晒太阳。” 霍朗嗓音低哑平缓,无形中营造出畅想的未来就在眼前的错觉。 司宁宁心里一阵波动,半晌滚动喉咙,鹿眸弯起笑意温柔乖顺地问:“你把我安排得那么好?那你呢?” “我?”霍朗向后倾身,双手撑在身下大石头上,仰头望着微风中摇曳晃动的树梢继续说道:“我养家,平时侍弄侍弄工作上的事,等到了节假日就带你出去转转。” 说着话,霍朗偏头笑看司宁宁,“你是京市来的知青,什么纪念馆、天坛公园一定都去过,但你自己去和跟我一起去的感受一定不一样。”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景山公园,去天坛公园,你性子活泼喜欢新鲜事物,肯定也爱看电影,我带你一起去看。” 霍朗的言行中或许存在大男子主义的倾向,但他和其他人不同。 他的出发点永远是以司宁宁为主,期望以自己的能力,不光能满足司宁宁在生活中的需求,更希望司宁宁在生活上过得安稳舒适,不必为琐事烦忧。 司宁宁也意识到这一点,虽说两个人之间还没到婚嫁那一步,但并不影响她和霍朗一样,对未来抱有期许。 “我最近在琢磨做衣服的事儿,要是真有那天,那我给你做衣服!”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当然会有那一天。” 一定。 霍朗默默在心里补充。 陪着司宁宁又坐了一会儿,霍朗起身提起背筐,“你就在这坐着,我去捡榛子。” “嗯。”司宁宁颔首。 望着霍朗走出去几步蹲下身,伸手捡起一个个的榛子往筐里丢,司宁宁拧开瓶盖小口抿了几口水补充身体水分,半晌拧好瓶盖背好水壶,她提着小竹篓也加入了捡榛子的队列中。 榛子又叫山板栗,野生的树一般高三到七米,因为果实通常长在叶子背面,又被更小的叶瓣包裹,所以如果不认识榛子树的话,一般人更难发现上面的榛子。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司宁宁。 不过话说回来,司宁宁虽然不大会找树上的,地面上掉落的榛子她却一找一个准儿。 据霍朗说,山里类似的坚果树有很多,像榛子啦、橡果啦,还有山核桃等等,几种坚果成熟的季节相近,因而在捡地上的榛子时,司宁宁偶尔也能捡到几个橡果和山核桃。 榛子的果实要大一点,司宁宁用牙咬开生吃了几个,里面的果仁也比其他两种要更加饱满一些。 山核桃的壳儿最难去,去掉最表面的外衣再砸开壳儿,里面果仁也就一丢丢。 司宁宁本来说不捡山核桃的,又一想这玩意儿应该挺耐烧的,而且个头不大,以后天冷了夜里烧炉子正合适。 司宁宁跟霍朗说了一下想法,霍朗登时点头,“那就一起带着,不必要的开销能省则省,省下来的钱拿去买你想要的,更实在。” “嗯!” “橡子要捡吗?”霍朗问。 橡子味道虽然不咋地,但如果能当柴火烧炉子的话,似乎也不错。 “要是有就顺带一起捡了,这个吃的话要经过处理……我以前吃过橡子凉粉,也挺好吃的,有种独特的清香。” 司宁宁颔首,跟霍朗形容了一下橡子凉粉,又简单叙述了一下做法。 霍朗一听橡子仁儿也能磨出粉当口粮,当下榛子、橡子、山核桃什么的一样也不肯放过,但凡发现,统统丢进随身拖动的背筐里。 两个钟头的工夫,司宁宁就和霍朗合力捡了大半筐的坚果,掂着重量至少得有三十多斤重的样子。 招手喊霍朗一起去阴凉地方吃午饭,司宁宁一边拆开油纸包裹,一边好奇地问:“山里这么多的坚果,队里就没人来捡?” “知道的人不多,就算知道也抽不出空闲来。”霍朗摇摇头,“孩子们倒是闲着,可这地方毕竟隐藏危险,哪个敢让孩子上山?” 司宁宁点点头“哦”了一声,也觉得是。 半晌想到什么,弯弯眼眸浅笑打趣道:“那不便宜咱们了?” 霍朗看她狡黠俏皮的小模样,忍不住轻轻扬起嘴角,“这才哪到哪儿?往深处走更多……” 话说到这里,霍朗停下来看司宁宁,仿佛知道司宁宁的小心思一般,他口吻严肃没有意思商量的余地:“你要回头我帮你弄,但是你只能来这里,不能去山里更深的地方。” 第282章 最忙碌 司宁宁不服气地梗直脖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懒懒睨了司宁宁一眼,霍朗薄唇张阖吐出两个字,“不行,” “哼。” 司宁宁负气“哼”了一声,愤然埋头吃起手里的小面包。 说小面包其实也不是,东西是之前司宁宁在空间里做的。 原本也是打算烤小面包的,结果面没发好,烤出来的成品色泽焦黄,卖相倒是不错,可里面却像是死面馒头一样紧实和硬。 司宁宁干巴巴咬了两口,嚼了半天才咽下去,期间差点没噎着自己。 顾不上气恼,司宁宁偏头看向匀速进食的霍朗,“会不会很难吃?” 司宁宁这问题问得不大对,她要是问别人,或许人家还可能回应一句“嗯,是有点干巴”云云,可她问的是霍朗。 霍朗是什么人? 作为一个树皮都能从容咽下去的人,像这样正儿八经的粮食吃进嘴里,自然不会说“难吃”二字。 “没有,挺好吃的。”霍朗从容摇头,又一低头拿起跟前挂着的陈旧军用水壶,扬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就是两口。 “……” 司宁宁一阵失语,心里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应付吃完午饭,霍朗本来想说带司宁宁到处转转,难料司宁宁舍不得满地的坚果,“不知道有这个东西也就罢了,现在东西就在眼前,不捡回去多可惜?” 就算不看“野生纯天然”这几个字,光是那饱满的品质,司宁宁都觉得不多弄点回去都是亏待自己。 霍朗没有太多想法。 带司宁宁进山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哄她高兴,让她放松放松,既然捡坚果就能让司宁宁开心,那还犹疑啥? 捡就完了。 两个人一个脱筐,一个提篓子分散捡坚果,期间少不了闲唠嗑: “山里还有野柿子树。” “野柿子树?在哪里?” “现在还没成熟,味道涩得很,等过阵子打了霜才会上甜味,到时候再带你去看。” “好~” 司宁宁“嗯”的一声轻呼出一口气,嗓音懒洋洋的,带着软绵绵的妥协。 霍朗跟着又跟她唠起了别的: “马上要忙起来了,先前那片大豆地也要收,到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个我现在还真不好说,完七队回来,扫盲班估摸就要开课了,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腾出空闲来。” “那就先看看,到那时再说,反正一切以你那边的安排为主。” “嗯!” “磨橡果粉得用上磨盘,知青点那块儿有吗?” “我没仔细留意这些,回去好好找找,说不定有。”司宁宁认真道。 得,那就是没有。 磨盘不是小东西,真要有的话,怎么都能发现。 霍朗心里清明,却不知此时司宁宁心里的想法。 反正空间里有破壁机,有没有磨盘根本不重要。 就算真的有,司宁宁也不会用,又累又麻烦。 “改明儿有空了,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石料,到时候给你凿个小的。”霍朗说着半直起身,两手凑在一起比画出一个直径跟盘子一般大小的圆圈来。 司宁宁晃晃脑袋,原想说不要,又一想知青点要是没有磨盘的话,她也确实需要一个东西做掩护,于是就点了点头:“好。” 莫约又捡了两个多钟头的坚果,直将霍朗手里的大背筐装得满满当当,司宁宁才终于一抹额头上的汗,大发慈悲挥手喊霍朗回家: “好了,回家!再捡也装不下了!” “好。”霍朗应声点头,接过司宁宁手里的小竹篓把里面的坚果都倒进大筐里,又将竹篓还给司宁宁,这才躬身背起大筐,牵着司宁宁往回走。 到了相应的季节,山里什么都有,花啦、野果啦,坚果什么的,越是靠里,发现得就越多。 司宁宁和霍朗在山里捡了满满一大筐的坚果,回家途中在棘刺灌木之中又发现了不少橙黄色成熟的金樱子。 用司宁宁话来说,那就是缺德的便宜绝对不占,像眼前这种大山里无主又白白送上门来的东西,绝对不能不要。 尤其个把月之前,当时围着棘刺丛扒拉好半天,挑挑拣拣才摘了十几二十枚的金樱子,碰上眼前大片橙黄色成熟透透的金樱子,司宁宁是真的舍不得走掉。 当机立断,司宁宁拉着霍朗站住脚,“你坐下歇会儿,顺便等等我,我背篓还空着,再摘点这个!” 说罢已经松开霍朗的手,颠儿颠儿地提着竹篓躬身一手一个地金樱子往篓子里丢。 熟透的金樱子整体水分已经褪去大半,表面原本还有点扎手的小刺现在根本不值得一提,司宁宁摘金樱子时,手指刚捏上去,表面小刺便被压断一片。 别说扎得手疼了,连痒痒都没有。 霍朗把背筐放到一旁,确认不会翻倒洒出来后,起身跟在司宁宁身侧帮忙一起摘,“摘这个做什么?” 三队这边金樱子叫刺梨子,带甜味是能吃的,到了成熟季节,不少丫头小子屋前屋后、田埂子上的各种翻找摘着吃。 霍朗知道能吃,他知道司宁宁也肯定知道这刺梨子能吃,不过以他对司宁宁的了解,司宁宁这么热衷的要摘刺梨子,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吃法或用法。 不得不说,霍朗推测得很对。 司宁宁在摘取金樱子的途中,侧眸冲他甜甜一笑,开始了细致的科普: “金樱子可是个好东西,属于中草药的一种,它的作用也多着呢。” “像止泻,脾虚、男同志补肾、女同志益气养血什么的,都能用这个。” 霍朗会意颔首,继而不经意抛出来的问题,让司宁宁短暂乱了阵脚: “你对中草药有很多的了解吗?看你一直挺关注这方面的。” 不单单是中草药方面,像染布、饲养什么的,司宁宁仿佛真的就是全能的一般,什么东西都能琢磨,什么东西都会。 “也没有特别了解……”司宁宁挠挠额角斟酌了一下,半晌唇瓣上扬勾起灿然笑容,“就是书看得比较杂,有些东西在书上看到过,而且你记得上回你去接宴同志的事儿吗?” 霍朗颔首,“嗯。” 司宁宁继续道:“那几天我跑梁院士那边跑得很勤,估摸也是熟悉起来的缘故,梁院士给了我一本笔记,上面有很多农业相关的知识,我回来读过,内容都很有意思,我还寻思着以后得空了,一一实践呢。” 农业相关的知识杂着呢,可不单单只有牲口、种子秧苗这些。 司宁宁去找梁庆红的事儿,霍朗是知道的,并且事先还安排了一番。 而且他从京市回来赶过去找司宁宁的时候,司宁宁刚从梁庆红那里出来,怀里确实抱着一本封面陈旧的笔记。 霍朗自然不会怀疑,登时点头许诺,“好,回头你安排好时间,随时叫我,我再带你过来。” “嗯!” 沿路边金樱子有不少,司宁宁和霍朗一起摘,没多会儿就摘满了整整一篓子。 司宁宁将竹篓转去腰侧,搭上霍朗的手,两人再次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路上絮絮叨叨,等回到知青点,时间正好是下午四点。 趁这两天还没忙起来,霍朗要赶兔笼的进程,因此不能久留。 司宁宁知道这一点,抽去大门系绳,进屋后火速找来大筐,把霍朗的背筐给替换了出来,“剩下的我自己就可以,你回去!” 霍朗抹了一把汗,手里提着空筐站在门口,神色闲散望着司宁宁道,“晚点我还会过来巡逻。” “知道啦!”司宁宁弯眸一笑。 霍朗走后,司宁宁才慢慢收敛笑意,虽然如此,但是她心情很不错,因此一张俏丽小脸还是一副乖顺温柔的笑脸模样。 去厨房检查了一下昨晚湃着的鸡肉,发现没有变味后,司宁宁又打了两桶清凉的井水进屋替换盆里和桶里的水。 接着把鸡肉湃起来,见屋外阳光已经转去远处田埂子上,门口光亮暗下不少,司宁宁就把门口晾晒萝卜片的笸箩和筛子收了进来。 昨晚用盐已经沙去萝卜片的大半水分,又经过今天白天的一天光照晾晒,萝卜片儿已经可以入坛了。 司宁宁搬出坛子,刚往坛子里压实一层,忽然想到蒋月和宋小芸说想学腌萝卜片的事儿,她动作顿了顿,思考半晌最终把坛子和笸箩、筛子挪去一旁放着,打算等晚点蒋月和宋小芸回来了再继续后续步骤。 司宁宁把装坚果的背筐拖到门口光线敞亮的地方,拿了个大海碗,又翻出知青点的旧柴刀就坐在门口慢慢敲、慢慢砸了起来。 然而不等她砸出几粒果仁,就又想起另一码事。 “当啷”一声,司宁宁放下柴刀跑进厨房一阵忙活。 烧火烧水给鸡肉焯水,炒完水装进了罐子里,就着灶膛里的火星子把罐子推进煨上。 虽然当前季节气温不高,但忙完这一通,司宁宁身上仍然出了不少汗。 抹去额头汗珠,司宁宁洗了把手,事后甩着手坐到门外继续敲起坚果仁儿来。 期间,司宁宁好笑地想:按照工作分配,她本来应该是整个知青点里最清闲的一个人,可现在每天杂七杂八的忙活,她反而成了知青点里最忙的一个。 想着便是一阵无奈失笑,司宁宁默默安慰自己:“勤劳使人暴富!” 随后又是一阵绵密的“叮叮当当”。 天黑得早,六点左右天色就已经暗沉下来,彼时司宁宁已经敲出满满一海碗的坚果仁儿,正好徐淑华一行人一前一后地回来。 司宁宁把柴刀插进装见过的大筐里,端着海碗起身往前递了递,“这坚果还没完全脱水分,算是鲜坚果,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抓点尝尝。” 徐淑华她们一人抓了几粒,丢进嘴里嚼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味道不耐,嚼着也挺好玩的。” “唉宁宁,你这是在哪里弄来的?”宋小芸进屋把帽子挂在墙上,旋身问司宁宁。 “山里捡的。”司宁宁如实回答,怕几个姑娘被她话语带偏,事后不知凶险跑去大山里,她后知后觉地又补充了一句,“去山里得让人带着,这边山大,迷路绕一圈只多些脚程倒没什么,可别遇见猛兽了。” 把话说清楚,要是徐淑华他们也想去山里的话,应该就会记着她的话,出发前肯定会去找引路人。 能引路的人都是队里的土生土长的社员,山里哪些地方能去,那些地方不能去,他们再清楚不过,到时候也不用担心徐淑华他们进山会遇到危险。 “哎!我记着了。”宋小芸笑着应声。 说话期间,蒋月趴在桌上,手又开始往司宁宁跟前伸,“滋味怪好的,再给我吃一点~” 司宁宁“啪”的一下,毫不留情在蒋月手背拍了一记,捧着碗退开两步,下巴朝门口大筐抬了抬,道:“坚果多的是,要吃去那儿自己敲去,柴刀就在筐里。” 蒋月鼓鼓嘴,“小气!” “敲坚果可是个废手的活儿,你看我的手,你忍心吗?”司宁宁腾出一只手给蒋月看。 司宁宁掌心虎口和对应食指的地方,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泡鼓在那儿,光瞅一眼,蒋月就知道又多疼。 蒋月打了个冷战,瘪瘪嘴朝门口走去,“你就是皮儿嫩!干不来的活儿不知道不干吗?” “要不然喊人帮你也行啊!”蒋月蹲到门口接替刚才司宁宁的活儿,“叮叮当当”瞧了起来。 没听见堂屋有动静,她“啧”了一声回过头来,“干嘛呀,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在拿个碗来呀!” 司宁宁把坚果仁儿端进屋,转身颠儿颠儿地又拿了一只小碗放到蒋月脚边。 她蹲在蒋月身侧,双手环膝眼眸亮晶晶地望着蒋月,“干嘛?你要帮我敲吗?” 蒋月别扭看了她一眼,转开视线一边“duangduangduang”的敲坚果仁儿,一边硬邦邦道:“你想多了,我是敲给我自己吃的,你不知道?我吃坚果喜欢大口大口地吃!一会儿敲满一碗,我就抓着吃!” 第283章 笔记 司宁宁也不戳破她,笑得鹿眸弯弯应了一声“好”,半晌又望着蒋月认真道:“等以后有时间了,我用这些果仁儿做出好吃的,第一个跟你分享。” 蒋月垂着的脑袋下,嘴唇微微上扬,不多会儿有抬起头故作厌弃地望着司宁宁,“我最讨厌的画大饼的人了,你别光给我画饼,你要实行起来!” 司宁宁摆手笑道:“安心~” 听到这里,口是心非的蒋憨憨再也绷不住了,埋首一边忙碌,一边“哼哼哼”的偷笑,乐得跟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似的。 晚饭还是大锅饭,众人却是各吃各的,譬如莫北的鸡汤面,徐淑华的蒸土豆,宋小芸和李凌源等人的煮红薯 还有不想吃红薯、土豆等粗粮,又图方便煮鸡蛋的司宁宁。 煮鸡蛋剥了壳儿就能入口,吃完也不用洗碗什么的,对司宁宁来说,算是短暂地解放了双手。 饭后洗漱,司宁宁打了半盆热水掺着两瓢冷水一起端进房间,草草擦洗一下身体,就又端着用过的水去了屋外,冲完脚才进屋。 厨房锅里热水有限,又是好几个姑娘一起用,根本不够分的,而且就算热水无限用,就那一个小小的洗脸盆儿,换几盆水司宁宁都觉得洗不掉身上的汗渍,更别提味道。 所以只眼下洗漱只是将就着擦了擦,晚点找机会进空间再冲一下。 司宁宁把傍晚那会儿收拾出来的坛子和装萝卜干的笸箩、筛子都搬进房间,点燃煤油灯招呼蒋月和宋小芸一起,她在前面手把手示范往坛子里铺垫了两层,之后蒋月她们想自己动手试试,司宁宁就让出了位置。 司宁宁打量两眼,大抵估算了一下半干的萝卜干的数量,接着冲蒋月和宋小芸说道:“尽可能压实一点,切的萝卜干比较多,要不然得省不少。” “那不得浪费了?”宋小芸坐在床边跟蒋月替换着往坛子里塞萝卜干,一听会剩下不少,生怕会浪费,赶忙站起来催促道,“蒋月你用力点,多往里塞点儿!” 那急躁的模样,恨不得把蒋月挤去一边,自己上手干。 司宁宁哑然一笑,拍拍宋小芸胳膊安慰道:“别那么着急,放坛子里就是能储存更久,要是实在塞下不去那也不会浪费,还有别的吃法呢。” “别的吃法?” 这句话成功勾起了蒋月和宋小芸的好奇心。 “嗯。”司宁宁颔首,下巴朝笸箩里的萝卜干抬了抬,细述说起做法来,“剩下的找个东西装起来,或者再晒一晒再装也可以,之后要吃的时候就抓点出来泡一泡,炖骨头汤时加一点,或者泡开了加醋加辣子拌开都行,好几样吃法呢。” “以前怎么也没见你做过?”蒋月擦擦嘴角,眼睛晶亮憨地想着小狗似的望着司宁宁,“下回什么时候做?我也要学!” “以前萝卜也没长成啊!”司宁宁无奈摊手,半晌以拳抵唇“哼哼”笑了两声,“放心好了,下回要做的时候儿,会叫你的。” “嗯!”蒋月用力点头,一侧宋小芸连忙跟着表态,“我也要!” “好~都教!” 萝卜干都处理妥当,司宁宁床边的小桌子再度空了下来,睡觉前,徐淑华在煤油灯下拼凑布料纳鞋底,司宁宁瞅着光线不好,就把两站没有的都点上了。 蒋月和宋小芸搬着椅子围凑过来看书,司宁宁也闲不住,翻出之前晒好的金樱子,坐在床边用小剪刀破肚剪开,去除里面的小绒毛和籽。 她低头忙碌,长睫敛下在眼睑落下一层剪影,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专注认真。 徐淑华拼好一层鞋底,抬头扭动脖子缓解疲劳的空档见着这一幕,没忍住提了一嘴,“之前就看你晒这些小刺球,这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 司宁宁把之前跟莫北和霍朗解释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半晌笑道:“我今天又摘回来不少,这个是先前摘回来的,我把这些处理出来,腾出小筛子好晾晒新摘回来的。” “你啊,就是想法多,这事儿要是换作是我们,就算是在书上看过也不会想着去实践。”徐淑华摇摇头感叹。 宋小芸附和道:“我也觉得是!有些事儿,看的时候觉得会了,等实践的时候,手跟脑子里想的压根就是两码事儿。” 司宁宁唇瓣弯弯笑了起来,“就啥琢磨呗!你们光看我弄着弄那的,还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儿走过来的?我这人本身也是个闲不住的。” 蒋月两眼盯着书本,淡定翻了一页,“这话没毛病。” “噗……” “哈哈哈哈!” 也不是多有笑点的事儿,屋里几个姑娘却忍不住齐齐笑出声。 把清理完的金樱子单独放起来,司宁宁把新摘的金樱子倒进筛子里,备着明天起来端出去摔,临了爬上床闭眼入睡的空档,她“啊”地打了个哈欠说道: “我前阵子从梁院士那儿得了本笔记,里面关于农业方便什么饲养啊、中草药啊、种植的知识多了去,好些有意思的东西,等得了空闲,我都想动手试试看。” “那笔记有那么神奇吗?记了那么多广泛的知识?”蒋月问。 司宁宁懒懒回道:“虽然都读过书的,但院士和普通知识青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蒋月倏忽从床上翻身起来,双手撑住床沿望着司宁宁床铺的蚊帐问:“那这笔记能借给我看吗?司宁宁,能吗能吗?” “能啊。”司宁宁侧过身,隔着蚊帐望着对面蒋月模糊的身体轮廓浅笑一声,“不过不是现在,得过阵子才行。带回来的笔记太旧了,装订的本子基本都散了,等我抄完给你看新的。” “好!”蒋月一口答应,神情得意极了,要是有尾巴的话,她这会儿尾巴估计都能翘到天上去。 “睡觉睡觉!等我明天回去给你敲坚果!” “嗯~” 司宁宁不是无故提起那本笔记的,她有一定的目的性。 一来那本笔记上记录的东西确实多,二来则是,她不想以后做点什么,被人问起时都要找现成的借口去应付。 而且司宁宁自己也琢磨过,决定在抄录复刻梁院士那本笔记的同时,融入她所了解的知识,添加一些便于生活的小技巧。 举比较贴近生活的例子,像一些就地就能取材的东西,例如松柏、艾草、皂角等植物,就可以利用起来。 能制成蚊香的就制成蚊香,能制成洗涤剂的就制成洗涤剂,把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 这些东西写进笔记里,不仅可以成为一种遮掩,事后如果蒋月、徐淑华她们真的感兴趣想要看,到时候从中学到一些东西能缓解生活窘境,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姑娘们吹灯陆续上床睡觉,知青点倏忽安静下来,连带窗外的蛙声都淡了下去。 时间推移,很快到了夜深时分,屋外树影摇曳,明月当空。 察觉周边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和轻鼾,确认几个姑娘都已经睡熟,司宁宁缓缓睁开双眼,将薄毯拉过头顶默念一声进入空间。 原是想着草草把猪和鸡喂一下,就可以直接进入正题,结果喂完猪转头去喂鸡时,发现鸡圈附近距离不规则的散落了一些白,走近才发现是鸡蛋,一眼看去,淅淅沥沥地分布不下二十只。 司宁宁进屋拿了个盆,边捡边数,总计二十六只鸡蛋! 也就是说,先前孵的那批小鸡基本都已经开始下蛋了,而且按照鸡的数量和天数计算,其中不少鸡已经开始下第二只、第三只蛋。 这样一来,以后基本每天进空间都能收获新鲜鸡蛋,且数量还非常的可观,那这可不单单是实现鸡蛋自由,简直就是自由过了头! 天天鸡蛋,顿顿鸡蛋都消耗不完! 司宁宁有喜有忧,喜的是收获鸡蛋,这些鸡蛋能出手则出手,不能出手也不要紧,反正空间有保鲜功能,也不用担心毁坏。 她愁的是因为小鸡下蛋,让她想起了另一桩事。 那就是按照时间推算,空间里的那两头母猪也要下小猪。 空间里的时速太快,牲口成长的速度也快,对外销售的渠道有限,像整猪这种较大的单子,也不适宜太频繁的出手。 可要是不能出手出去,放在空间也养不起。 是真的养不起…… 口粮方面倒是好说,难的是打理。 目前光那三头猪,每回进空间都够司宁宁忙活好一阵子的,更别说再来几只…… 司宁宁“啧”了一声,蹙眉将装鸡蛋的盆搬回厨房,一边脱衣服进浴室洗澡,一边思索着为未来做打算。 这事儿也没办法求助霍朗,只能她自己想办法。 而因为司宁宁个人不愿意做事太惹眼,解决这件事情可选方法就变得很单一。 要么等下完小猪断奶后,找机会陆续把现有大猪宰了出手。 要么就是杀大猪,在留两只小猪养着,其他做成烤乳猪拉倒。 如果一切朝钱看,这法子未必是最佳,但如果是图省事和安全的话,那就属于相当的稳妥了。 司宁宁想着,又打算等小猪下下来了再说,到时候具体安排可以根据小猪的数量来调整,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她也可以打探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能合作的稳妥人选。 洗完澡吹干头发,又换了件干净的运动背心,司宁宁才穿上衣服朝厨房走去。 傍晚那会敲坚果仁儿的时候往空间里收了一部分,她找到坚果仁儿上厨房小称成了一下,430克,差70克满一斤。 司宁宁找来烤盘装坚果仁儿,之后将坚果仁儿推进烤箱,设定100度的温度烤10分钟,目的在于烤去多余水分,烤出坚果特有的香味。 烤箱运转的期间,司宁宁估摸坚果仁儿脱水之后重量应该会缩减到300克到320克左右,参考这个重量,她翻箱倒柜地找出面粉等材料开始调和和面。 中筋面粉275克, 黄油块180克, 糖粉90克, 白砂糖60克, 盐5克, 鲜鸡蛋整蛋4只。 先把面粉和糖粉倒入盛装容器中拌匀,再加入白砂糖、盐、黄油一起,上手搓匀,搓到那种搓一搓像散沙,抓紧用力捏一捏又能结团的状态就算是完全搓匀。 完成这个步骤之后,再将打好的鸡蛋液倒入其中,不需要加水,将面揉至半湿状,这时“叮”的一声,坚果仁儿也烤好了。 司宁宁把手上的多余的面刮了下来,转身用夹子取出托盘,倒坚果仁稍稍散热再上秤盘上称,315克,跟之前预估的差不多。 司宁宁捡起一粒尝了尝,坚果仁和之前一样脆口,不过却少了鲜坚果的清甜,多了一份属于坚果更香醇的香味。 司宁宁把坚果仁倒在案板上,菜刀横面压了压,经过烘烤的坚果仁很脆,稍微一压就成了坚果碎。 司宁宁将坚果仁加入事先揉好的面里继续揉,直将坚果碎均匀揉开,才将面团整体揉成腕粗的长条用保鲜膜包起来,小心转移到冰箱冷冻层里冻十分钟固化。 司宁宁准备好烘焙的托盘,十分钟后,将长条形稍微固化的面团取出,去掉保鲜膜,按照05厘米的厚度切片。 司宁宁没有将所有的面团都切完,而是留下面团整体的三分之一。用保鲜膜包好后放到一侧,转手将切好的片状整齐摆上托盘,推入烤箱160度的高温烘烤20分钟。 不同于之前烤失败的小面包,跟这次类似的曲奇饼,司宁宁以前在私人家政课上过有时间,并且也得到过老师的赞扬,因此这次坚果仁曲奇饼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收拾干净料理桌,又把各种器具清洗干净放回原处,司宁宁洗了个手,抽出两张吸水纸擦干手上水分,将纸捏成纸团抛进垃圾桶的瞬间,就听“叮~”的一声,烤箱提醒20分钟运转完毕。 司宁宁应声转身,取过夹子迫不及待的拉开烤箱门。 炽热气息扑面而来,司宁宁丝毫没有畏惧,利落上手将托盘挑出,两下转移到大理石桌面上散热。 第284章 曲奇 曲奇整体呈现焦糖色,卖相很不错,和后世卖的那种“趣多多”曲奇饼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司宁宁捡起一块尝了尝,甜味适中,坚果很像,味道很不错,独独差在了口感上。 因为还没彻底凉透的缘故,所以没有那么脆。 司宁宁把托盘转移到灶台前,打开油烟机吹了一会儿,莫约分钟,托盘上的热气就被抽走得差不多了。 彼时司宁宁再拿起一块吃,果不其然尝到了记忆里的酥脆味道。 空间外还有很多没开的坚果,司宁宁心里已然做下决定,等回头把那些果仁都敲出来,类似的曲奇饼一定还要再做第二回、第三回,且每回制作的数量都要往上加一加。 没办法,谁让它好吃呢? 散去热气,司宁宁找来油纸,扎了两个莫约能装了二十块曲奇饼的小包裹,没有捆绑的细麻绳就用素色的毛线绳代替。 除去撞包裹的曲奇饼,托盘里还剩下不少,司宁宁用小食盒装了起来,打算回头慢慢吃。 忙完这些,她也不在空间久留,给鸡和猪舔了一回粮后,毫不留恋地出空间睡觉休息。 司宁宁想着事儿多,翌日清早难得跟在众人身后一起起床,出门打水刷牙的空档,和晨起掐着点过来巡逻的安保队打了个照面。 司宁宁和霍朗对视一眼,浅浅一笑默契点头,两人都没说话,只在清晨的霞光之中有过短暂的目光交汇,之后便各自转身忙碌手头上的事情去了。 洗漱完把屋里看不顺眼的地方都归置顺眼,彼时屋外露水也都退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把莲子和拔掉小刺的金樱子端出去晒。 小心把两个兔笼拎到门口散风透气,司宁宁冲了一杯麦乳精端到门口台阶,一边放凉时不时喝一口,一边忙活敲坚果仁。 晌午的时候禾谷和早苗跑过来了,怀里揣着两个熟透裂了大开口的石榴,说是要给司宁宁吃。 司宁宁暂时放下柴刀,接过其中一个石榴沿着开口缝隙“兹卡”的一声掰成两半,一半递给早苗,一半递给禾谷,司宁宁弯弯唇瓣道:“你们先吃,我手脏,等忙完了再吃。” 还有一个完成的大石榴在呢,禾谷和早苗就也没多想,一左一右坐在司宁宁身边扣着石榴籽吃着。 “司宁宁,你敲这个做什么?”禾谷问。 一旁早苗偏着脑袋,也是一脸懵懂地望着司宁宁,等待司宁宁解答迷惑。 司宁宁眼眸弯起,浅浅一笑,“当然是做好吃的。”caso “这个能什么好吃的?”禾谷怀疑追问。 从小挨着大山长大,鲜坚果这类东西禾谷也吃过,口感味道和地里刚拔出来的花生味道差不多,虽然不难吃,但味道也绝对算不上好吃。 禾谷很怀疑,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做出好吃的? “当然了。”司宁宁认真颔首,半晌起身拍着手往水井的方向走去,“我早上就做了一些,等我那给你们尝尝。” 禾谷察觉司宁宁的意图,连忙起身跟着去了井边。 池子里的水桶装的满满一桶的水,那是男知青们早上出门前打的。 司宁宁躬身蹲下的空档,禾谷两只小手已经压在了水桶把手上,把持着水桶慢慢倾斜,倒出小水流给司宁宁洗手。 “真乖。”司宁宁毫不吝啬地夸赞出声,后者被夸奖了非但没有害羞不好意思,还扬起了小下巴,神情好不得意。 司宁宁一阵失笑,洗完手替换禾谷的位置,招呼早苗一起过来,带着两个小家伙都洗了手才往回走。 到门口端起装坚果仁的盆,司宁宁掂了两下,盆里登时发出参差不齐的“噔噔”声,先坐着等我会儿。” “哦!” 让两小只在堂屋桌边坐定,司宁宁把装坚果仁的盆一起放在桌边,随后进房间背对着早苗和禾谷两人,揭开蚊帐从床铺里侧拿出食盒。 带着食盒回到堂屋,司宁宁揭开盖子推到桌子中央,刚说“尝尝看”几个人,人又转去一侧,用竹筒杯倒了两杯凉白开分别推到早苗和禾谷跟前。 司宁宁在两人对面的椅子上昨天,双手托腮满脸温和笑意地望着两小只,“看看喜不喜欢吃?” 金属食盒不大,是冷钢制的,但从外表颜色看和锡制饭盒的颜色很相似,不拿在手里细致分辨,乍一眼看去就像是锡制的一般。 食盒四方形的,整体不大,里面松松散散的,曲奇饼装了有十来块儿的样子,早苗性子腼腆,只看着不敢伸手拿,禾谷却不,在司宁宁说完“尝尝”后,他已经拿起了一块。 禾谷没急着吃,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 饼干闻着甜香甜香的,虽然还没尝过,但光从那拿在手里的手感判断,就知道很是酥脆。 禾谷知道这饼干味道一定差不了,却还是在送进嘴巴平常之前,发挥起了想象力,“司宁宁,你觉不觉得这个饼干好像吊脚蜂的窝唉?” 吊脚蜂就是黄蜂,蜂巢一般不大,呈现倒扣形的莲蓬装,从表面上看的话,曲奇饼上面凸起的坚果仁儿就像一个个“孔洞”,和蜂巢表面入口的窟窿眼儿确实有一丝丝相似。 “是有些相似。”司宁宁颔首。 小孩子想象力丰富不是件坏事,司宁宁想着,捏起一块曲奇饼递给早苗,早苗颤巍巍伸手接过的瞬间,她浅笑引导似的问道,“早苗觉得像什么?” “唔……”早苗脑袋偏向一侧,黑黝黝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望着头顶房梁,半晌又将目光落在司宁宁身上,小手窝在一起比画道:“像莲蓬,还像棉花圃。” 像莲蓬这一点不用解释,表面确实像。 至于早苗说曲奇饼像棉花圃,司宁宁或多或少的也能理解。 她曾经在网上看过种植棉花的视频,知道种植棉花并不是像其他作物那样,挖好小坑再撒种子那么简单。 棉花育苗需要单独的苗圃,这个苗圃其实就是用泥土掺水合出来的,搅和成那种湿答答能捏成团又不会松散的状态,再将泥巴搓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规整小泥团,中间按下去一个小洞,那小洞就是安置棉花种子的地方。 这个形容或许不那么贴切,不过早苗能大胆联想,司宁宁就觉得是值得夸赞的。 “早苗真棒,想象力很丰富,要继续保持。”司宁宁淡笑夸赞。 禾谷直起身双手撑桌半跪在长凳上,“我呢?我呢,司宁宁,我棒不棒?” “棒,你是棒槌的棒。”司宁宁伸手在禾谷脑门弹了一记,嗔怪道:“坐好了,一会儿再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米牙摔没了。” 禾谷瘪瘪嘴,一手捂头一手捂嘴乖乖坐回凳子上。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也有见到过禾谷他们,但各种琐碎小事要忙,司宁宁一直没抽出空闲检查禾谷和早苗的功课。 趁着这会儿短暂闲下来,两人又正好都在眼前,司宁宁见缝插针,禾谷和早苗谁先咽下东西,她就先问谁,一通问答下来,司宁宁心里十分满意。 即使没有她的督促,禾谷和早苗的课业也都完成得不错,该背的都背了,之前讲过的东西也都记着,算得上是刻苦用心了。 “你们现在还小,正是记性好该学习的时候,不过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玩,知道了么?” “知道了司宁宁\/宁宁姐。” “好了。”司宁宁撑桌站起身,“趁着现在距离午饭还有一会儿,你们两个玩去,别跑太远,就在树荫底下玩。” “哦!” 两小只齐齐点头,小口咬着手里的饼干,却是谁也没有离开、出去玩的意思。 司宁宁也没怎么在意,把装凉白开的象鼻壶拎到桌上放着,装曲奇饼的食盒也没收,提醒两小只吃完口干的话就自己倒水喝。 吩咐完这些,司宁宁又开始忙碌起来,翻翻莲子和金樱子,兔子也要喂一下,忙活完琐碎活儿,接下来就是做饭。 司宁宁寻思就把剩余的鸡肉都给炖上,明后天知青点放假,到时候大家伙儿肯定是要去镇里采买的,莫北当然也会夹杂其中。 鸡肉虽然现在还新鲜着,没有变味儿,可要是等到明天晚上再吃,那可就不一定了。 司宁宁去厨房把剩余鸡肉都端了出去,去井边清洗的时候,刚打上来一桶水,禾谷就凑了上来。 他嘴里曲奇饼还没嚼完咽下,小手却跟那会儿一样,压着水桶把手要给司宁宁倒水帮忙。 司宁宁一阵失笑,嘱咐禾谷慢慢倒水,两人清洗完鸡肉往屋里去,司宁宁往锅里上水准备给鸡肉潮水,两小只就跟事先沟通好了似的,刚才禾谷抢着倒水,这会儿早苗又抢着要帮忙烧火。 司宁宁想着平时霍朗不在家,早苗也能对付着做饭吃,烧火应该没什么问题,加上又有她在一旁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因此也没怎么多说什么,由着两小只挤在灶门口,你一把树叶我一把小木棍的烧起火来。 毕竟是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即使霍朗经常在家给两小只开小灶,当闻到从锅里传出来的香味时,禾谷和早苗还是没能忍住耸了耸鼻尖: “好香!” 司宁宁莞尔一笑,语重心长扬扬锅铲:“这鸡是别人的,咱不馋,等下回我买了肉,你们再来吃。” “哦!”禾谷眼珠滴溜溜地转,记下司宁宁话的同时,心里默默念叨:等回去我就跟我大哥说,叫他买肉去! 司宁宁忙于灶台上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注意到禾谷鬼精灵的小表情,抽出空闲来还问:“你两中午想吃什么?煮红薯吃不吃?还是说吃煮鸡蛋?” “我们就是过来玩的,不在这儿吃午饭。”禾谷应声站起身,说着话把早苗也拽了起来,好似生怕司宁宁会留他们吃饭似的,扯着早苗横向往外挪动,“大哥在家做了饭,我们回去吃!” 见两小只要跑路,司宁宁捏着锅铲忙追了两步,“那你两路上走慢点儿,别摔着了。对了……帮我带句话,就跟你大哥说,明天知青点休息。” 这话乍一听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司宁宁知道,只要霍朗听见这话,就能明白她什么意思。 “知道了!” 目送两小只跑远,司宁宁继续忙活。 按着日子算,今天还不是司宁宁做饭的日子,但眼下闲着也没什么事,灶膛里的火也都升起来了,司宁宁将鸡肉装罐退去一旁,预备着做完饭后在推进灶里煨着。 前锅洗刷干净重新上水,架上竹制蒸盘,司宁宁到前屋取来个人口粮,挨个处理放上托盘,轮到她时,又是不想吃主食的一餐,于是乎,就单独取了一只碗敲了两只鸡蛋,兑点水加上调味料上锅一起蒸。 可能是这两天大姨妈要来了的缘故,司宁宁胃口一直不怎么好,中午就打算吃碗蛋羹对付一下了事。 她正忙活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蒋月急吼吼的声音传来:“我在前屋没看见口粮,就知道是你给做了。” 司宁宁旋身扬眉浅笑,“水在堂屋桌上,喝点水休息一下?” 按照日子算,这几天正好轮到蒋月做饭。 蒋月拿着帽子扇风,伸长脖子往锅里看了一眼,口粮都摆上了,现在只等着焖熟就行。 蒋月也不推辞,笑嘻嘻地往堂屋跑,“那我去喝口水休息一下,一会儿洗个手帮你敲榛子壳儿。” “嗯。”司宁宁点点头,盖上锅盖往灶里架了两根腕粗柴火,之后就跟在蒋月身后一起去了堂屋。 堂屋桌上食盒还没收呢,里面还剩下大半盒曲奇饼。 司宁宁顺势往蒋月跟前推了一把,“喏。” “干嘛?给我吃的?”蒋月贱兮兮地问,“你这么好?” “上午刚做出来的,就这几块,你吃不吃?不吃拉倒!”司宁宁白了她一眼,作势要扣上食盒。 蒋月忙伸手阻拦,“哎哎哎,吃!吃!我没说不吃!” 第285章 出事 蒋月拉过食盒护在胸前,瘪嘴小声咕哝:“你看你这个人,那么着急做什么?” 又一看盒子里的饼干,蒋月狐疑抬头,“这是你做的?” “嗯。”司宁宁双手环胸坐到桌边,坦然点头。 “怎么做的?”蒋月继续问,“这得用了不少面粉?” “在灶里烤的。你早上不少烧了热水么?我见里面温度高,由此得来的灵感。”司宁宁胡乱瞎诌,“以前见过烤馕,本来也想做那种的,没想到做成了饼干。” 她这一扬一压的说法,一下子就忽悠的蒋月什么都相信了。 不光相信,蒋月还就事论事损了她几句: “你看人家烤馕烤完,个头都涨大了,里面指定是放了酵母,你再瞅瞅你这个?” 面粉是细粮,是和大米一样金贵的东西,蒋月不好多吃司宁宁的,就从盒子里掰下一小半,剩下的全都推回司宁宁跟前,“你这个这么小,一看就是没有放发酵粉的,难怪失败了呢!” 司宁宁忍着笑意,故作恍然大悟拍了一把额头,睁圆眼表情夸张得不能再夸张,“啊!原来是这样,这下我知道问题所在了,下回再试试。” 蒋月脖子后缩,表情比她还夸张,“可别,你还是老老实实吃面疙瘩!” 这要是做坏了,面粉不就浪费了?她得心疼死! 想着,蒋月将掰下来的那一小块曲奇塞进嘴里,刚一入口有点干,嚼了两下一双眼睛瞬间亮起。 口感沙沙脆脆的,还很甜! 坚果仁儿嚼着也很香! 很好吃! 蒋月两只眼睛瞪得跟大灯笼似的扭过头去看司宁宁。 然而彼时司宁宁已经扣上食盒,只留给蒋月一个回房间的背影。 司宁宁人虽回了房间,却在桌上留了两块半曲奇饼。 蒋月看见,撑桌起身往房间门头伸脖子:“还有几块没装进去呢!” “说了做好之后给你尝的,而且你不是还要给我敲坚果仁儿么?吃!” 屋里传来司宁宁断断续续的声音。 蒋月微微怔愣,知道司宁宁是为了照顾她心里的小想法才这么做的,一时之间,心情不觉有些复杂。 这是份体贴、深入人心的情谊啊…… 短暂的沉默过后,蒋月小心捧起桌上的两块半饼干,练习似的扯了扯唇角,又恢复平时欠打的笑嘻嘻模样,“那我收着了,这就去给你敲坚果去!” “不急这一会儿。” “反正午饭还没好,闲着也是闲着。”蒋月眼眸弯起,已经坐到门口台阶上忙碌起来,“而且就动动手的事,其实跟坐下休息也没差。” “好,那你敲点儿就行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下午有的是时间,到时候自己就能敲。” “知道了!就属你话多。” 司宁宁一阵无言,却又配合地冲蒋月“略略略”吐了两下舌头。 拌拌嘴,照顾彼此之间的别扭,幼稚一起幼稚…… 大抵是只有真正契合小伙伴在一起相处时,才是这样的模式?司宁宁忍不住地想。 中午让禾谷给霍朗带话,预料之中的,下午傍晚那会儿,霍朗过来巡逻时就喊住了司宁宁。 彼时知青点的众人正在各自忙碌,霍朗招手让同行的小伙子们先往前去巡逻,他则在支开旁人后,才看向司宁宁进入正题: “明天中午十点出发,我早上去镇里买点东西。” “行的。”司宁宁点头,“你要买带去顾队长家的东西吗?不用买太多,我做了饼干,用尖果仁儿做的,已经做好了。” “嗯。” 霍朗轻轻点头,薄唇唇角微勾冲司宁宁抬抬下巴,示意司宁宁进屋。 司宁宁摆摆手,往大门口挪了几步,“快去!” “明早哪儿也别去,等着我来知青点接你。”霍朗不再迟疑,留下一句话后长腿迈出,十来步小跑跟上往前巡逻去的一众安保队员。 司宁宁寻思这有什么接不接的,她从知青点走去陈家那边也没几步路,可到了第二天晌午,霍朗再来知青点时,她才明白霍朗口中所谓“接她”的意思。 霍朗从肩上放下背筐,又从筐里拎出一条肉递给司宁宁,“其他人呢?” “难得休息,他们都去镇里采买了。”司宁宁接过霍朗递过来的肉,不等她开口,就听霍朗再次问起: “他们没喊你一起?” “怎么没喊?我可是出了名儿的好人缘,她们都想拉着我一起去,可谁让我跟某人事先有了约,我要是去了镇里,回头某人那边要怎么交代?” 司宁宁意有所指睨了一眼,提肉进屋放下的空档,她旋身问霍朗,“你说让我等你,就是等着你送肉来?” “顺手买的。”霍朗站在门口搓了一把寸头,“原本是想买点肉拎去那边,可能今天去得早的缘故,肉联铺还有好些肉没卖完,可遇不可求,我就多买了一份带给你。” 这话说出来听着倒像是意外,司宁宁却“哼哼”怪笑一声,侧眼睨着霍朗,“你猜我信不信?” “实话。” “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别闲着了,别的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差兔笼没拎进来,你帮我拎一下。” “得令!” 霍朗像模像样行了个军礼,丝毫不像平时司宁宁两手拎起一个兔笼慢慢磨蹭得那么费劲,他一手拎起一个兔笼,动作轻巧且迅速地把兔笼拎进屋,事后等司宁宁挽上大门,两人这才肩并肩启程出发。 三队附近也有山茶花,司宁宁跟在霍朗身后上山,在去红旗公社第七大队的路上发现。 虽然有,但是数量不多,颜色有两种,一种是鲜艳到极致的红色,另一种是干净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白。 司宁宁觉得红色过于眼里眨眼,就沿路挑着白山茶摘了十几朵,配着路上随手耗到的其他野花野草扎成花束,扎成时看见成品,霍朗还由衷地夸了几句: “你手真巧,刚才也没见你摘几朵花,怎么捆起来后变这么大一团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插花也是一门手艺。”司宁宁“哼哼”笑了两声,半晌转过头来,一双乌油油的鹿眸弯起,里面藏匿着些许使坏的劲头,“你现在都学会夸我了?不觉得我是资本主义的大小姐了?” “别给我扣帽子,说这话的绝对不是我姓霍的。”霍朗避开司宁宁的目光,正回脸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怎么不是你姓霍地说的?”司宁宁攥着霍朗的大手,躬身伸长脖子去看霍朗精彩的表情。 司宁宁这回是铁了心要打趣霍朗,要不然都对不起当初他说她的“娇气”。 “资本家的小姐不是你说的?还是说‘娇气’不是你说的?” 司宁宁眼波流转,抿着唇瓣笑嘻嘻的故意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敢说就敢认,不然就不是男……唉?” 霍朗握紧牵着司宁宁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司宁宁带到跟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霍朗想:司宁宁要笑就笑,反正他打脸的事儿,也不头一回了。 这么一想,霍朗登时觉得身上禁锢束缚在一瞬全部褪去。 他居高临下睨着因实重撞进他怀里的司宁宁,另一只大手毫不客气用力箍住了司宁宁纤细的腰身,将司宁宁整个人更往他怀里带进了几分。 “喜欢你。” 气息纠缠,氛围一下子暧昧到了极致。 而且…… 距离,太近了! 望着近在咫尺且越来越近的俊脸,司宁宁龟毛的脖子后缩,后知后觉呢喃出声:“什、什么?” “我说,”霍朗嗓音愈发低沉嘶哑,像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宣告一般,他敛下眉眼,浑身气息温柔又虔诚的再度开口: “我喜欢你。” “就喜欢你娇气,漂亮,有文化。” “这有什么问题吗?”霍朗颔首,灼热的气息打在司宁宁侧脸,“为什么笑话我?” 会使坏的不是只有司宁宁一个人,还有人比她更腹黑。 霍朗深邃桃花眸故意续起一丝丝忧伤,直愣愣地望着司宁宁仿佛在等待答案。 “没……没问题。” 事实证明,司宁宁确实玩不过霍朗。 就眼前这件事,她被霍朗反套路了还不自知。 虽然隐约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对劲,但司宁宁又不确认到底是哪里的不对劲,她双手交叉撑在霍朗胸前,憋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没问题,就是你能不能委婉一点?我害羞!” 司宁宁说害羞是真的害羞,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然熏红一片。 霍朗看了一眼她俏丽泛红的脸蛋,努力压下心底笑意,厚脸皮的偏头将侧脸凑近司宁宁跟前,“我需要一个歉意的补偿。” 司宁宁暴躁挠挠额角,这会儿在反应过来,这一次的玩笑又把自身给搭了进去。 虽然气恼,但也没办法,她交叉的手缓缓扯开,揪着霍朗胸前衣襟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霍朗脸上“啵”了一下。 司宁宁脸颊滚烫,亲完后双手撑在霍朗胸前推了霍朗一把,她火速往后推开几步,别扭问了一句,“这样总可以了!”筚趣阁 “可以了。”霍朗扬眉轻笑。 若说司宁宁偷乐窃喜像是偷了腥的猫,那么此时此刻的霍朗,简直就是活脱脱成功套路纯情小白兔的狡诈狐狸。 “走,再耽搁下去,一会儿走起来就热了。” 霍朗向司宁宁伸手,司宁宁犹豫了一下才把手又搭了上去,这期间她垂首小声咕哝,“你下回要是拉我或者怎么的,能不能先提前打声招呼?” “嗯?” “我花都被你压蔫了。” “……”霍朗垫垫肩上的背筐,耿直挠头,“我再给你摘。” “这一片少,等到了七队那边,山茶花多了去,红的粉的白的,有的一朵花开两种颜色,多了去,你要什么样的,我就给你摘什么样的,要多少有多少。” “那我可就等着大开眼界了!” “你会喜欢的。” 一路上闲唠嗑,等到了红旗公社第七大队时,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彼时太阳当头,司宁宁额角挂上了一连串绵密汗珠。 她松了和霍朗交叠握在一起的手,一只手扶着腰间竹篓,另一只手横向抵在前额遮挡太阳。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刚踏进七队,就听村尾东北方向传来热闹过头乃至嘈杂的声音。 司宁宁好奇冲着那边方向打探了两眼,想着h省这边的人说话嗓门都大,也不一定是什么特殊事件,因此也就没有怎么在意了,跟在霍朗身侧,小跑躲着太阳去了顾家。 霍朗前脚刚踏进顾家门口,司宁宁都还没走到门口呢,就撞上埋头火急火燎往外走的顾三德。 “叔。”霍朗将人拉住,“这么着急,出什么事儿了?” “啊?哎呀,霍朗,原来是你来了。”顾三德倏地顿住脚步,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焦急又漫无目的的左右晃了两眼,见着霍朗身后漫步跟上来的,他磕巴了一下,道:“啊,司同志也来了。” 顾三德往外走了半步,又往回退了一步,将一副着急出门又因有客登门绊住脚步的姿态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三德犹疑抓紧霍朗胳膊,如实说道:“这回不赶巧了,赶上队里出了点儿事儿,怕是没时间招呼你们两个了。这样,你两先进屋坐一坐,等我一会儿的,我把事儿处理了立马回来!” 单看顾三德急躁担忧的神色,霍朗就知道这事儿只怕不是小事。 “叔你等一下。”怕顾三德一个人处理不了,霍朗从肩上帮下背筐,一手提筐一手搭上司宁宁后背往院里带了几步,“你在这儿等我,我跟叔一起去看看。” 司宁宁也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猜想刚才听到的那动静只怕就是出事的地点,登时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嗯,你去!我就在这儿等你。” 顾三德和霍朗,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县里还有职位的安保队长,两个都算有背景、说话有分量的人,他们过去是处理事情,司宁宁则只是个知青,过去也未必帮得上忙。 第286章 硬骨头 为了避免添乱,还是暂时听从安排得好。 “司同志,外头太阳大,你上屋里做,桌上有水,你先自己倒着喝,我这确实招待不周,你等我回来的再给你道句不是。”顾三德六神无主,晃晃脑袋不等司宁宁回答,拉着霍朗就朝村尾东北方向奔去。 司宁宁蹙眉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才转身进院里。 司宁宁没关院门,顾家没个主人在,她也不好真的进屋去。 把霍朗的背筐拎到台阶阴凉处放下,司宁宁跟着席地而坐。 事出在第七大队,不论是和她还是和霍朗,都没有太大关系,因此司宁宁并不怎么担心霍朗的安危。 但是说句实话,司宁宁其实挺想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事儿,竟然能让沉稳老练的顾队长一下子就陷入六神无主之中。 坐在屋檐下各种揣摩推翻,推翻在揣摩,莫约十几分钟,司宁宁没能揣测出一个靠谱的结果不说,还因为无聊,困倦地打起了哈欠。 司宁宁一手托腮,半阖着眸子懒散蹭去眼角生理泪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就听见身后屋里“哒”的一下传来东西落地的轻响,伴随着哭泣挣扎的生意,短短瞬间稍纵即逝。 司宁宁倏忽直起身,把第二个打到一半的哈欠瘪了回去,微微旋身看向堂屋方向,竖耳认真倾听起来。 “……” 出了屋檐跳来跳去的麻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时之间再没有其他声响。 司宁宁狐疑收回目光,双手托腮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时,屋里忽然“哐当”的一下,传出更大的动静。 司宁宁被吓了一跳,倏地翻身站起。 这回她听了个真切,除了刚才那声巨响以外,还有奋力挣扎和小孩特有的稚嫩绵软的哭泣声。 什么鬼? 顾家不是没人吗? 那里面是? 司宁宁弯月眉轻轻拢起,大脑不受控制闪现许多种可能,其中最夸张离谱的一个想法就是绑架。 在这穷乡僻壤又落后的地方,最可能被绑的是什么人? 妇女!儿童! 捆来的媳妇儿?拐来的儿子? 会是那样吗? 司宁宁不可置信晃了晃脑袋,循着声音走到发出声响的那间房间的窗前。 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确认一下时,里面忽然传出了哭声。 “呜呜……抱抱,抱,抱抱——” 然而只有小孩单方面的讨要抱抱,并没有大人回应的声音。 类似的封闭空间和熟悉的话语,无意间触碰到司宁宁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反应过来时,司宁宁人已经站在了窗口前,然而看见的一幕彻底将她从内心的束缚中拉扯出来。 哭泣的确实是个小孩没错,准确来说是个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 但被捆着的人却不是妇女,而是…… 一个个头结实健硕的小伙子。 司宁宁从怔愣中回过神,刚觉得那小伙子很眼熟,对方就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又或者说,她的假名字。 “东东?” 司宁宁头皮有一瞬间的炸裂,脊背汗毛都竖立起来,可仅是一瞬,对方又改了口: “你不是东东,你是他妹妹?” 顾朝双手抵在椅背侧面,整个人被人用绳子捆在椅子上捆得结结实实。 一开始应该是正常坐着的姿势,因为大力挣扎的缘故,椅子被他晃翻了,此时此刻,他正以一个背顶地,脚朝天的姿势横向躺在司宁宁面前。 刚才之所以没有说话,就是因为顾朝的嘴也被堵住了,挣扎好半天才把塞进嘴里的布头吐了出来,也正是解放嘴巴的瞬间,让他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司宁宁。 司宁宁没吭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到了,还是被顾朝开口说的话给吓到了。 她现在是寻常打扮,可不是之前每次去镇里黑市的男装打扮,顾朝竟然能一眼喊出她的名字? 虽然最后顾朝否决了,但这事儿确实给司宁宁带来不小的震撼。 “哥哥抱,哥哥抱,哥哥,哥哥……” 顾朝仰躺在地上,他身侧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畏惧彷徨地贴着他坐在地上,小脸满脸鼻涕眼泪,眼睛肿得跟什么似的,显然是哭了许久的。 “右兰不怕,先帮哥哥把绳子解开。”顾朝收回目光轻声诱哄。 小右兰犹豫了一下,最终摇头,“不,不解开。” 顾朝没了办法,他身体动不了,只能努力转动眼睛看向窗口放下,口吻紧张焦急道:“我跟你哥认识,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绳子?” 司宁宁晃晃脑袋,想否认自己有一个叫“东东”的哥哥的说法,可不等她将话说出口,顾朝眼里已经滚出热泪,悲愤绝望地哀求道:“我求你了行吗?我很急,再不快点的话,我哥和我弟弟会死的!” 哥哥和弟弟…… 顾朝的哥哥和弟弟,不就是顾阳、顾熙和? 所以出事的是顾阳和顾熙和? 司宁宁只觉得大脑“嗡”了一下,当机立断反应过来,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样的话,那么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顾朝出去。 要不然,真出了事,到时候就不是折损顾阳、顾熙和这两人这么简单! 还会再搭上一个顾朝! 而顾朝之所以被捆绑在这里,这么做的人应该也是和她考虑到相同的点上去了。 想到这里。司宁宁倏忽后退一步,彻底退出窗口位置。 她无法回应顾朝她是不是“东东”,又或者她是“东东”妹妹的问题,更不能真的帮顾朝解开绳子,只能选择这种掉头就走的方式。 但是…… 即使这件事不在司宁宁能够管辖的范围之内,司宁宁也不准备坐以待毙。 具体如何,还得先过去看看,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原委再做打算。 不再迟疑,忽略身后暴躁挣扎哀求的声音,司宁宁蹙眉快速提步朝门外走去。 生产队里的动静已经歇了下去,司宁宁按着方向朝村尾走,进巷子转了个弯儿便陆续遇到分散站着看热闹的人。 说来也奇怪,那些人看见司宁宁这个生面孔先是一愣,而后仿佛是下意识一般,连着往后退了两步。 缓了缓视线上下扫视司宁宁,又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紧绷的神色倏忽放松下来。 司宁宁眉头紧锁,被搞得有些云里雾里。 没时间过多纠结其中原因,司宁宁回顾刚才众人看热闹齐齐观望的方向,慢下的步伐再度提起。 红旗公社第七大队虽然也是山中村落,却并不如司宁宁所在的三队那样,房屋分散错落依山而建。 七队整体占地不大,社员房屋多是聚集在一起,弯弯绕绕也就走了百十来步,司宁宁就在一户破败的院门前停了下。 就是这里了。 “既然做了这种勾当,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怎么了?我说错了不成?敢做不敢认,你们这一家子不是蛀虫又是什么?就活该被拖出去!” “对!打倒蛀虫!” 隔着一道院门,院里依稀传来暴躁的理论声。 附近看热闹的人有不少,但都和司宁宁跟前的这间院子保持着一定距离,司宁宁推测,应该都是忌惮顾家这一家子的家(成)庭(分)问题,怕走得近出事再被连坐。 “他们做了什么勾当?又是怎么做的勾当?怎么我这个大队长不知道,你们这些常活迹与镇上的同志反而比我还先知道?” “同志,凡事都得讲究个证据!你们要想从我这儿把人带走也可以,那就拿出证据来!这户人家里老的下不来床,年轻的是个哑巴,唯二的壮丁平时队上的活儿也从来没却缺席过,这些大队工分簿子上记得清清楚楚!你说这一家子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能干什么?什么时候干的?又是怎么干的?” 院里传出顾三德激烈的反问辩驳声。 司宁宁听了半晌,心里大抵明白了些什么。 往前一步踏上台阶,司宁宁“叩叩叩”敲响院门: “霍朗同志,你在里面么?” 院里沉静一瞬,继而传来霍朗的声音:“在。” 院门应声而开,司宁宁抬眸,开门的不是霍朗,是个穿发黄白褂子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 少年看清司宁宁的模样,先是微微怔愣,下一刻稍显稚嫩的眉头倏忽立起,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转头冲院里喊道:“汪松同志,这个也是!” 司宁宁没留意少年说的什么,目光跟随往里看才发现院里站了不少人。 除顾三德和霍朗,以及被人压着趴在地上的顾阳、顾熙和以外,还有十来个少年少女,他们年龄莫约都在十四五,十五六的样子。 端是看这群人的年龄,司宁宁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后世人们口中的“hwb小战士”,身上标签黑红亦正亦邪,褒贬不一。 而大抵是听到了少年的话,院里的一伙人登时将义愤填膺的目光从顾阳等人身上转移到了司宁宁身上。 司宁宁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慌乱。 如果这群人是来抓黑市投机倒把的,那也抓不到她头上。 她平时都是男装打扮,各项遮掩准备都做得十分充足,就算是常跟她打交道的顾阳等人,看见女装的她也未必就敢确信她就是“东东”。 更何况是这群压根就没见过她的少年少女? 可如果这群人此时愤怒看向她的目光,不是因为经营黑市,那么又会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他们来顾家,是不是也不单纯的只为“黑市”的事情而来? 司宁宁大脑飞速运转,心里推算出两种可能。 一、这群人为抓投机倒把而来,但是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跟顾三德掰扯。 二、这群人过来,就是单纯地用顾家家庭背景说话。 事情属不属实无所谓,只要他们说属实那就是属实。 这两种可能都只是勉强说得过去,真要纠葛起细节,又经不起敲打。 毕竟不管是那种可能,这伙人都不应该,也不可能能把事情联系到她身上…… 这种时候最忌讳自我慌乱阵脚,司宁宁一颗平常心,轻轻推开堵在门口的少年,缓步从容进了院子,“好热闹啊。” “到我这儿来。” 顾家堂屋门口一侧,站在顾三德身旁的霍朗冲司宁宁招手。 眼前这事儿霍朗还没打算插手,准备看看再说。 虽然不准备插手,但也不代表霍朗就是个怕事的人,会允许一群毛头小子、丫头往司宁宁身上泼脏水。 司宁宁不动声色冲霍朗眨眨眼,示意不用担心,旋即旋身环顾一群面色不善的少年少女,不惊不怒问道: “不知道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们这些小同志,有谁愿意出来说道说道?” 七、八十年代,hwb队伍的不断壮大,过程中总免不了有人浑水摸鱼,忘记初衷,因自己的一己私欲在近代史上给真正的小战士留下骂名。 在目前还不确认这一伙人是正是邪的情况下,司宁宁认为不宜露怯,更不能让人觉得她柔弱、需要人庇佑。 因为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啊,不对,是两句。 柿子挑软的捏,还有一句是:蹬鼻子上脸。 之前三队胡婆那家不就是这样? 家里时常有人过来闹,最后因为什么事儿,那伙人就再也没去闹过的? 不就因为碰上了赵宏兵那块硬骨头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司宁宁今天就愿意充当一回“硬骨头”。 “你是什么人?你让我们说,我们就说?” 一声带着阴阳怪气的嗤笑传来,司宁宁转眼看过去,便见开口说话的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 看模样隐约,司宁宁觉得有两分熟悉,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忽略对方嘲讽的口吻,司宁宁淡淡一笑,“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革命大家庭的子女。” 司宁宁这句话很有歧义,让人不觉联想一二。 其一,什么革命友谊、革命大家庭,是这时代不少人常挂在嘴边的说辞。 其二则和那句“我跟你们一样”沾了点关系,容易被误解成,她跟这伙人一样,都是hwb小战士。 题外话: 大家应该都知道这章里面的拼音缩写是什么意思?这个不好直接打出来,容易被和谐,希望大家理解! 第287章 说法 司宁宁不负两人“所望”,环顾斟酌片刻,弯月眉一皱,装傻充愣适时倒戈:“汪同志,这确实不能作为证据。” 一听司宁宁这话,汪松眼神瞬间阴翳起来,“怎么不能!” 司宁宁忙道:“你先别急,不如先听听我的观点。” 汪松压下戾气,“行,你说。” 司宁宁想说,汪松就卖她个面子,给她机会说。 要是说出来的那什么破观点不能说服他,那这人,他该带走的还是会带走!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再继续下去也没意义,担心适得其反,司宁宁便直开口进入正题: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你们都熟悉?不长挂在嘴边说,那也应该都听过很多次?” 少年们面向倏忽狰狞一下,司宁宁知道他们此时的想法,左手抬起在半空往下压了压,“先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 “这大队的大队长也说过,他们这边生产副业就是种莲藕和养鸭,社员们辛苦参与操劳,偶尔凭工分兑换一点回家改善伙食是很正常的情况。” “那大米……”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司宁宁投给汪松一记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抢话,“大米也是口粮的一种,虽然水稻产量不高,但南方不比北方,这边水稻是主要口粮作物,就像前面兑换莲藕鸭蛋一样,偶尔吃一顿大米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种人家虽然穷,可也不能就因为这小小一袋大米,就觉得人家天天买大米,天天都吃大米不是?” “这事儿要是放在大队里正儿八经贫农出身的家庭,我也不说什么,可这事儿放在眼前,”汪松恶狠狠扫了一眼门口鼻青脸肿的顾阳一眼,“我觉得很说不过去!” 说罢又将不满的目光转向司宁宁,“司同志,你前言不搭后语说了这么多,我很怀疑你有包庇的嫌疑。”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试问一下你们自己家里,难道就没有偶尔开小灶吃大米的时候?你们愿意接受检查吗?如果我让人去你们搜,一旦发现大米,是不是也能指正说你们家天天买大米,天天吃大米,过资本家的生活?” “你!” 司宁宁不怒反笑,一席话将汪松怼得哑口无言之后,她继续说道:“打算那我到底有没有包庇,不如在听我多说两句?” 汪松抿起略厚的嘴唇,脑袋转向一侧。 虽然不服气,忍耐住脾气,让司宁宁继续说。 “眼前这事儿跟‘妇女能顶半边天’是没多大关系,可要看这话是谁说的,这句话的前一句又是什么!你们都上过学?那你们当中都谁知道?” 司宁宁目光扫视众人,适时抛出疑问。 然而…… 在场的不少人在曾经确实是上过学,可类似这种单句名言什么的,他们能背下来再加上记得是谁说的,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现在要问哪句名言的上半句或者下半句,这对他们来说,真有点为难。 不少名人名言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大多人的想法都是会说几句就行了,没谁真的会去大通篇大通篇的背。 一时之间,院里倏忽安静下来。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答得上来! 司宁宁默了默,虽然有点无语,但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未必就不是有利的。 这些人对知识、对境况的认知越是浅薄,她可发挥的空间就越是大。 “伟大的领袖曾经说过:人人平等,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司宁宁清了清嗓子,嗓音忽地拔高响彻整个院落,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清她的发言: “这些人身上或许有污点,但刨去污点,他们和我们都是一样有血有肉有尊严的人!他们要是有问题,上面会派专门的人过来处理,而不是你们……” 司宁宁话头一转,手指点了点众人的方向,口吻质疑:“你们看看你们自己!” 众人眉头一皱,以为司宁宁是在质疑他们,贬低他们,可下一刻,又听司宁宁继续说道:“看看你们的袖口!” 袖口? 袖口怎么了? 众人心生狐疑,齐齐低头。 这不是和往常一样吗?难道有什么问题? 司宁宁环视一圈,见众人按照她的牵引进行动作,心中不由安定几分。 不给这些人思考和胡思乱想的机会,司宁宁直接解答疑惑,开启反套路鼓励模式: “你们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现在袖子上扎的是布条,而不是印章?” “是不是你们理解错了革命的意义,导致平时行为过激,从而不被认可?” “真正被党和人民认可的人,就理应得到肩章、袖章!” 司宁宁一句接着一句,把一开始想开口反驳的人直接堵死。 或许是司宁宁口中的“袖章”“肩章”的光辉过于耀眼,那些一开始怒目龇牙的人,这会儿都沉默了,当真蹙眉回忆起来。 还别说,不想不知道,现在一细想,好像真的有点问题? 过往但凡他们出手,就总是会弄出大乱子来…… 而且,哭声也总是高过笑声。 难道,他们真的领悟错意思? 他们的行事方式,真的过于激进吗? 一直愤愤不耐烦的汪松也平静了下来,认真思考过司宁宁的话后,他再没用势在必得的阴狠目光扫视顾阳,而是看向司宁宁,神色认真地问:“会像你说的那样吗?” “如果按照你说的,我们回去调整行事方式,我们能得到肩章吗?” “我不能保证你们一定会得到。”司宁宁余光不动声色瞟了霍朗一眼,见霍朗也朝她看过来,虽未保证许诺过什么,司宁宁却就是感受到一股心安。 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汪松一群人身上,司宁宁口吻笃定补充道:“但如果你们行事方向正确,积极且团结,我会向上面申请报备。” 这话可不是空话。 向霍朗报备也是像上级报备不是? 而且这群人平时就是各公社、大队最头痛的一伙人,约等于麻烦,如果他们真的有所改变,这对各公社、大队来说就是好事一桩。 相信到那时,县里也愿意成全这桩“美事”。 毕竟成全并不需要很大的代价,只是一个袖章而已。 原本以为还需要再周折一番才能把这些人打发走,难料司宁宁话音刚落,那边汪松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对她比之刚才还要尊重客气: “行,司同志,我相信你,那这事儿……” 汪松扫了一眼顾家堂屋门口,转圜口吻,“这户人家的事,怎么处理就看你的意思办!我们再不插手了,等一会儿回去,我们就调整作战策略。” 说着顿了顿,仿佛经过短暂犹疑,汪松转身看了眼身后的一群人,斟酌描补了一句:“如果可以,到时候希望司同志能帮我们美言几句,我身后的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也都没什么坏心思,都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干点事实。” “以前可能是路子不对,但是回去之后,我会带他们改的。” 司宁宁心中“呵呵”干笑一声,心说:干事实啊,这就是事实? 可见汪松态度认真,愿意做出改变,司宁宁大抵也能看出来,这个汪松人真的还没坏到那个地步,适时纠正,还是有机会拯救的。 司宁宁当即颔首,“放心好了,你们一会儿走前留个联络地址,要是有消息,我好通知你。” 汪松就怕司宁宁是说空话,忽悠他们的,可听司宁宁要联系地址,他又觉得这事儿未必就是他想的那样。 如果是忽悠他们的话,就算这次能把他们忽悠走,难道下次还能吗? 想着,汪松愈发认定司宁宁说的话,当即忙不迭点头,“行的。” 摆平汪松这一群人,司宁宁转向堂屋门口被事情走向惊得愣神呆立的顾三德,一板一眼道:“不计较出身,踏实肯干的同志就是好同志,值得被嘉奖,顾队长,希望你以身作则,赏罚分明,不让真正投机取巧的懒汉钻孔也,也不要让勤劳踏实的人民寒心。” “是、是是是,我一定记着司同志的话,以后恪守本分,一切向党和领袖看齐!” 顾三德的保证算是时间的收尾,司宁宁轻轻颔首,“事情就到这里,其他细节赏罚定夺顾队长自己琢磨,其他的,也差不多到午饭的点儿了,汪同志留下地址,就领着大家伙儿各回各家!” “好,司同志跟我们一起回镇里吗?” “不了,我来这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那好。” 汪松等人留下地址后火速离开,确定他们一伙人走远,司宁宁这才松下一口气,和霍朗一起跟在顾三德身后,进屋查看顾熙和的伤势。 顾熙和脑侧被人用锄头敲破了,流了不少血,原是麦色的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这会儿变得惨白一片。筚趣阁 司宁宁眉心皱了皱,在后面轻拉一下霍朗的一角,霍朗侧耳过来,她小声咕哝道:“这得送去医院?” 霍朗侧过头来看了司宁宁一眼,低哑嗓音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嘱咐道:“这是你别管,会有人安排。” 司宁宁点点头,担心久留会露出马脚,再被顾阳发现端倪,登时就跟霍朗说要回去的话。 霍朗还没回应呢,前头离他们最近的顾三德听见了,连忙转过头来,“司同志,你可不能说走就走,这事儿你从中周旋帮了大忙,怎么也要好好招待一下!” “呵呵……招待就不用了,我有点不舒服,想……” “什么?不舒服?是,是是,刚才那一通周旋肯定费了不少心神,霍朗啊,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司同志带家里去?我一会儿就回来,可说好了,必须要留下吃饭!” “……” 饶是司宁宁极力推辞,也没能架住顾三德的热情挽留。 司宁宁原本还想挣扎一下,奈何这次霍朗也不跟她站队了,反是帮着顾三德一起说服她,没了办法,司宁宁只好点头。 和霍朗一起回顾三德家的路上,司宁宁提出了心中疑问:“顾队长对那对兄弟家的事,好像上心过了头?” 霍朗颔首,“都是一家子的。” 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说法也不那么准确,霍朗又详细补充了几句,“今天还有个小子没到场,那小子叫顾朝,属顾家四房的,刚才出来的那家是大房。” “现在看见的这几个小子都是孙子辈的,再往前几年,老顾家还没落寞的时候,三德叔在里头当长工,说的是长工,其实也算是四房太太的养子,跟着顾朝那小子的父亲一起上学下学,读书认字,算着辈分,还是那几个小子的叔伯。” “后来老顾家落寞了么?三德叔身世清白就被人举荐当了大队长,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所以平时私下有点照拂,也不难理解。” “原来里面还有这些事儿。”司宁宁长睫下垂轻点了下头。 也难怪会顾三德会对顾家几兄弟那么上心。 也是突然一下,司宁宁就理解,顾三德把顾朝绑在屋里,不让顾朝露面的原因。 “哎呀!” 想到这里,司宁宁才想起来,顾朝这会儿还被捆在顾三德家里呢! “怎么了?” 顾朝这会儿正为顾阳和顾熙和的事情担忧,应该抽不出空闲来研究她。 司宁宁有一瞬间的慌乱,想着又镇定下来,“没事,就是来之前见顾队长家里捆着一个人,年纪不怎么打小伙子,怕就是你说的那什么顾朝?顾队长刚才一直在这边,那人现在八成还捆在那儿呢!” “应该是了。”霍朗应声颔首,步子不由快了两份,“你是从他那儿听到了什么?我说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两人火速赶回顾三德家里,司宁宁借故口渴,后背对着房门站在堂屋桌边倒水喝,没跟霍朗一起进房间。 而霍朗进房间给顾朝松绑之后,如司宁宁所料,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顾朝扛起小丫头顾右兰火速窜出顾三德家里,朝顾阳家奔去。 第288章 引导 到底年纪轻,太马虎冲动了。 司宁宁不禁在心里感叹,顾三德捆人的事儿干得不错。 这要是没把人捆起来,怕不是真的要打群架? 正感慨着,霍朗忽然坐到了身侧。 司宁宁目光转过去,晃晃手里的水壶,“渴吗?我给你也倒一杯。” 霍朗摇头,深邃桃花眸侧向仰视她,“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额……”司宁宁抿唇舔了一下沾染茶水的唇瓣,知道避不开便也不打算再回避,她步子一转,隔着桌子在霍朗对面坐下,“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憋了半天,司宁宁就憋出这一句话。 如果真的是陌生人,这事司宁宁未必会插手,可她和顾熙和几人并非陌生人。 打得交道虽然不多,但也算熟人了,而且处理空间物资方面的问题,顾家兄弟真的给她帮了不少忙,多少有些交情。 就事论事,除去这所谓的“交情”,单方面提及黑市倒卖,哪怕这个时代确实不允许,司宁宁也不觉得这件事足以上升到人命。 老实说,那会儿刚进院子扫见趴在地上不动弹的顾熙和,司宁宁真的被吓了一跳,脑海里莫名地就回想起前几天在镇里,铁憨憨似的顾熙和冲她笑,跟她安利自己嫂子淹的咸鸭蛋多么多么好吃。 那瞬间,司宁宁真的很害怕顾熙和会死。 与其说害怕,倒不如说接受不了更为贴切。 但是,这些事,司宁宁没办法跟霍朗直言坦露。 鹿眸矛盾晃动,司宁宁沉默半晌,她抬眼问霍朗,“你相信眼缘和预感这个东西吗?” 没等霍朗回答,司宁宁垂下眼眸,自顾自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看见当时的情况,心里潜意识就觉得这起闹剧应该被制止,不能继续下去,也不应该继续下去。” “有成一分问题的人那么多,这其中或许有思想不积极的人,但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是那样,而且我觉得……”司宁宁抬起头,经过慎重考虑般神色倏忽严肃起来,“就算参与黑市又怎么样?不偷不抢,愿打愿挨,个人凭本事挣钱养家,这有什么……” “啪——” “错”字还没说出口,司宁宁的话就被霍朗起身拍桌子的声音打断。 司宁宁瞳仁闪烁,大圆眼倏忽涌现一阵光亮,眼尾一红眼泪说来就来,与此同时,唇瓣也不受控制地往下瘪了瘪。 意见不同就不同,凶什么凶? 凶给谁看? 给你脸了是不是! 看霍朗眉头压低横眉怒目的模样。司宁宁就来气。 要放以前,司宁宁跟人对骂对打都未必会红脸,可现在毕竟不是从前,谈恋爱谁还没个任性矫情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赶在眼泪落下之前,司宁宁绷着脸,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霍朗几步上前拉住司宁宁的手,“又犟,饭还没吃上哪儿去?” “不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 “你凭什么管?!”司宁宁小陀螺一样,胡乱扭着挣扎不要霍朗碰。 “凭我是你对象!” “不要脸!” “你说你……” “哼。” 闹腾了一会儿,司宁宁见好就收,任由霍朗牵着她进屋。 “刚才不是凶你,你说你这个人……”将司宁宁按到桌边坐下,霍朗给她倒了杯水,见她脸犟得绯红,眼角还挂着半滴泪,霍朗一颗心倏忽又软得不行不行的。 赶忙的,霍朗起身摘下墙上的草帽,卷起帽檐给司宁宁扇风,“那话是能说的吗?别人听见怎么办?” “我也没跟别人说,这不是只跟你说起吗?”司宁宁凝眉辩驳,气还没有完全消。 “好好好。”霍朗连连服软点头,手里草帽摇得更快,“有些事情咱们心里清楚就行了,不是非要发表出意见,吆喝着要别人也认同。就不说我身份特不特殊,就是以你的身份来说,说那些话也未必合适。” “你在我身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在别人跟前,就不许了。”霍朗半是诱哄半是强调地说道。 “这些道理不用你说我也懂。”司宁宁不情不愿点头“嗯”了一声,半晌瞪着霍朗道:“你以后好好跟我说话,再有瞪眼拍桌子的时候,你也别处对象了,打单扇去!” 刚才还说得好好地,突然提到这茬,霍朗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你看你,又犟……” “谁犟了?·”司宁宁鹿眸瞪圆,小脸怒意掺着娇嗔等着霍朗,“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霍朗瞅她这又气又娇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娇气的小媳妇只能哄着捧着,凶不得。筚趣阁 反正道理都已经说通,霍朗对司宁宁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是很认可的,一时之间在没有其他顾虑的事情,霍朗认错倒也迅速,登时将手抬起在脑侧比划出一个敬礼的姿势,“保证没有下回!” 司宁宁轻“哼”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打情骂俏闹腾了一会儿,话题再度被拉回,司宁宁弯月眉蹙紧压低,趴在桌上颓唐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拉活了?” 她指的“肩章”的事。 霍朗无奈哑然一笑,一边不慌不忙地给司宁宁扇风,一边坐到司宁宁身侧,“这是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司宁宁“唔”了一声,茫然望着霍朗。 霍朗被她难得露出来的迷糊模样看得心软,捏了一下司宁宁鼻尖,霍朗嗓音低沉开口:“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事儿确实是个麻烦,可你是外人吗?” “那伙人一直都是公社和各大队眼前最棘手的,要是能把这群人收拢,也算是解决了一大麻烦。这事儿原本是不应该我来管,但我听完你那套说辞,觉得很可行。” “所以,你明白了吗?”霍朗含笑反问司宁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来,司宁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宁宁登时来了精神,立起脑袋问,“你觉得可行?那你有什么明确想法吗?我们合计一下,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点子!” “嗯……这个事么。”霍朗单手环胸蹭了蹭下巴,“真说安排人过去引导,也不好选人……不如就像你说的那样,先看一段时间,观察他们行动行为再做决定?” 余光扫见恍神的司宁宁,霍朗顿了顿,问:“你已经有想法了?” “嗯……”司宁宁拖长音“嗯”了一声,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说,“想法算不上,就是可能又要给你找活儿干了。” “说说看。”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后开口说道:“单方面看着也不行,还是需要有一定的行动,要不然我估计很难稳住那些人。” “嗯……”说着顿了一下,司宁宁凝眉琢磨起来,“这事儿要打算处理,我只能想办法和提供建议,真正向县里反应情况还需要你来,而且处理方式还得看你是打算现在就去县里过明路,还是事后再跟县里说,都是不定性的,得根据实际情况来。” 霍朗拢眉沉思起来,食指无意识在桌面轻轻“噔噔噔”的敲击起来,“这事儿不确定因素太多,我的初步想法是能咱们自己看顾的就先咱们自己来,等确定没问题了再向县里开口,你看呢?” “哪种都行,就是如果先跟县里开口的话,这事儿可能就由别人来处理,你就不用那么累了。”司宁宁坦然道。 “怎么?”霍朗扬眉,桃花眸含笑望着司宁宁,“你怕我累着?” 司宁宁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套路来诓她,登时蹙眉、抿唇鼓起两腮等一系列小动作一气呵成,司宁宁瞪眼道:“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哪不正经了?” 司宁宁偏头轻“哼”一声,不愿意跟霍朗掰扯。 默了半晌,她又转回脸来,更进一步说起自己的想法,“这事儿咱们自己干也行,县里那边可以先不说,但是汪松那群人那边却不能一边表示都没有,我是这么想的,你看行不行?” “就是……” 司宁宁两只手肘撑桌凑近霍朗一侧嘀咕,袒露所有想法之后,她扬起脸两眼亮晶晶地望着霍朗,“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可行,那到时候就你来拟订方案,我来跑腿。”霍朗颔首道。 司宁宁嗔怪睨了他一眼,“你那叫‘执行者’,可比跑腿厉害多了呢!” 霍朗清朗一笑,并不是很在意这些问题。 能替人民解决麻烦就是好事,而且不管是执行还是跑腿都无所谓。 司宁宁有想法、有想干的事,他都愿意全力支持。 “吃完饭要不要去看山茶?”霍朗含笑问。 司宁宁蔫蔫晃晃脑袋,“先不去了。” 来时走了那么远的路,刚在顾家那边费多大心神倒也算不上,不过司宁宁确实被惊了一下,这会儿只觉得身体乏得厉害,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的,只想早点回生产队休息。 “这花能陆续开到明年开春三月,回头你想看,我再随时带你过来。”霍朗也看出司宁宁精神不佳,就也没有执意看山茶花的事,“是不是累了?回去我背你。” “嗯。” 司宁宁揉揉额角轻轻点头。 正说着话,院里一阵脚步声传来。 原以为是顾三德回来了,司宁宁转头一看,才发现回来不只是顾三德,在顾三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鼻青脸肿的顾阳。 两人前后脚进屋,司宁宁跟在霍朗身侧缓缓起身: “叔。” “顾队长。” “哎哎!坐,都坐。”顾三德加快速度走了两步,两手虚空下压了两下,等司宁宁和霍朗都坐下之后,他旋过身让出身后的顾阳,“那边都安排得差不多了,这个顾阳啊,他跟我说司同志帮了他家大忙,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要谢谢司同志,而且这个事情经过也必须要过来说说,得让司同志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说白了这话的意思就是:免得司宁宁心里觉得,帮了人还不知道自己帮了啥人。 司宁宁能理解,“呵呵”干笑两声,目光转向霍朗,把责任和功劳一股脑地都往霍朗身上推,“能把事儿说清楚也好,不过顾队长不要误会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到时候真正推动解决这件事的,还需要霍朗同志出面,你们要谢就谢霍朗同志!” 霍朗接收到司宁宁的目光,登时会意点头。 顾三德“唉”了一声,接着道:“都出了力,都应该谢!” 说罢就推来一把身侧的顾阳。 顾阳脸肿不成样子,其中一只眼眼皮肿大,导致眼睛都没办法完全睁开。 他在旁边默默听了半晌,顾三德推了他一把他才往前一步。 不同于顾三德说的“都要谢”,顾阳先是冲霍朗点点头道:“谢谢霍大哥。” 继而就将目光落在了司宁宁身上。 在那张肿胀的脸上,一双眼都不能完全地睁开,却不知道为什么,司宁宁总能感受到一股探究的韵味。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某一瞬间,一颗心倏忽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沉默半晌的顾阳忽然开口道: “那些东西不是我们要拿去倒卖的。” 司宁宁轻咽了一口唾沫,缓缓点头刻意嗓音放柔和了一些,“嗯,我相信你。”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顾阳怀疑她? 所以,所谓过来当面说清楚缘由,其实是试探? 司宁宁心思翻涌,与此同时,顾阳也一直默默关注她的表情变化。 但让人失望的是,司宁宁整个人的表现都淡定过了头,看了半晌,顾阳并没有发现任何细微变化。 他的感觉错了吗? 一时之间,顾阳浓眉紧皱,内心的自我怀疑让他不由认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司宁宁。 年轻的姑娘皮肤很白,模样也是一等一的标致,穿着也很是体面,其实也没有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很像。 只是眼睛轮廓有些相似而已…… 除去样貌上的些许相似,其他地方都大相径庭,可为什么就是会让他联想到了那个人呢? 顾阳不死心,再度开口试探:“我之前去镇里买东西无意救助了一个了路人,那个人很赏识我所以给我举荐了一份橡胶厂的工作名额……他们搜出来的东西,就是作为谢礼感谢那个人的。” 第289章 试探 这话半真半假。 如果司宁宁就是东东,或者说是东东的家人,那么她对橡胶厂的事总能知道一点,只要知道,神情和细微表情就不可能一成不变! 然而顾阳又失望了,因为那年轻的姑娘除了满脸温柔笑意,再看不见其他变化: “好人有好报,顾同志干活积极,乐于助人心肠好,被人赏识也是正常!不过能得到一份国营正工作可不是小事,希望顾同志把握住机会,以后在工作期间也能积极向上。” 顾阳皱褶肿胀的一张脸还有继续观察司宁宁,那边霍朗已经坐不住了。 司宁宁是他对象,这顾阳都已经娶媳妇儿了,刚才说话盯着司宁宁看就算了,现在都说完了还这么露骨地看着算怎么回事? 霍朗手指不悦在桌上敲了敲,“这件事到此为止,后面我们会跟进,其他的你们平时在大队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说罢把目光转向顾三德,霍朗站起身从长板凳里退了出来,“叔,我们下午还有事,吃饭的事就先……” 顾三德一听霍朗又有要走的意思,连忙旋身冲顾阳挥手,“阳哥儿,这事儿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你就先回去,家里那边也都还要个人照看。” 顾阳缓缓点头,深深看了司宁宁一眼,随后后退一步向司宁宁和霍朗两人沉重鞠了一躬,下一刻,便再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出了堂屋。 顾阳刚踏出顾三德家的院子,院门口抱着哭唧唧小丫头正哄着的顾朝就应了上来,“阳哥,怎么样?是他吗?”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顾阳沉下嗓音埋头走在了前面。 顾朝剑眉皱起,满脸疑惑抱着怀里的小丫头跟在顾阳身后追了几步,“为什么?你们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她到底是不……” “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顾阳倏忽停下凌厉的目光扫向顾朝,顾朝被没有防备,被他这眼神唬在了原地。 小丫头右兰本就被今天发生的事情吓得不轻,再被顾阳这一瞪,登时又抱着顾朝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 顾朝大手在右兰后背拍了拍算是安抚,实际并未开口,他一双深邃眼眸上眼睑压得极低,正惶然担忧地望着顾阳。 顾阳不要他问他就不问,可担忧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即使闭上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顾阳避开顾朝的视线,烦躁抓抓后脑勺,默了片刻,他语气缓和了下来:“回去,别让四婆担心。” 话音落下,顾阳不再迟疑,重新提起脚步朝家走去。 “嗯……” 顾朝迟缓应了一声,抱着妹妹原地看了顾阳背影半晌,才转身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今天这一桩事,顾家兄弟几个之间,心情难免比之以往沉重不少,可将视线再转进顾三德家里,氛围又活络了不少。 “你们婶儿组织妇女同志开会去了,今儿不在家,要不然这饭绝对不能拖这么久……” “好长时间不来一回,好不容易来一回饭不吃就走,这像什么话?” “等等的,再等等的!家里还有些面粉,我去烩一锅面疙瘩,快得很,听见啊霍朗?坐下吃饭!” 霍朗并不是真的赶时间,只是不喜欢顾阳一直盯着司宁宁看罢了,眼下顾三德劝说加挽留,霍朗很难不点头。 犹疑之际将目光投向司宁宁,司宁宁轻叹一声露出浅笑,“叔都这么说了,你还不顺着台阶下来?” 霍朗一张脸原本严肃板着,一听“下台阶”三个字登时板不住了,这鬼精灵的丫头就知道拆他的台。 霍朗倏忽展露明媚又夹杂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来,“我们不是很饿,叔意思意思少做点,大家一起坐下喝口汤唠两句家常,哦对……我那筐儿呢?里面还带了东西。” “我拎门口台阶上放着了。” 司宁宁这是也想霍朗带过来的背筐,那筐里还有肉呢! “我去拿!” 司宁宁说着转身出屋。 屋里顾三德哈哈笑了起来,一面嗔怪霍朗又带东西过来,另一面则隐约带了点调侃的意思,调侃霍朗是不是谈对象了,记着带对象玩去,所以才在这儿坐不住。 顾三德有意无意往门口瞟了两眼,刻意放大的声音,与其说调侃霍朗,不如说同时调侃了霍朗和司宁宁两个人。 屋里霍朗讷讷干笑回应,门外司宁宁耳廓臊得发热,可转身进屋时,又做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好那会儿拎到阴凉放着了,要不被太阳一晒,这肉指定要臭了……对了叔,这还有点糕点,自己做的,里面的榛子都是山里捡的不值得什么钱,带过来给你和婶儿尝一尝。” “哎哟,哎哟,这真是……”顾三德一手接了司宁宁递过去的肉,一手又接过司宁宁递过去的两个油纸包裹,眼睛都不知道往两只手哪只手上看合适,“你说你们,不好意思空手过来,那意思意思就是了,这又是肉又是点心的……自己做的?” 顾三德先是看了看司宁宁,接着抬起手又看手里的油纸包裹,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手巧啊!司同志真是手巧!快快,坐下坐下!我这就去烩面疙瘩,今儿高兴,咱们一家子坐下吃顿好的!” 顾三德说的“吃顿好的”,其实就是面疙瘩加上霍朗带来肉,并且碗饭端上桌时,司宁宁和霍朗的碗里肉片堆得冒尖,反之顾三德碗里,只是半碗带了点荤腥油花的清汤…… 一顿饭吃得司宁宁感慨万千,等从顾三德家里出来,回家路上司宁宁都忍不住地感慨几句:“叔是不是太敦厚谦和了?” “听说教养他的那位往前推几十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在宫里头都有人……你想,叔多少沾了点书香笔墨的气息,纵使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贫农,行事方面也还是会和普遍农民存在些许的差别。” 霍朗淡淡道,说着余光睨向司宁宁,他沉下嗓音问:“过来这边会觉得有压力吗?” “压力?”司宁宁拧了拧眉,疑惑不解回望霍朗。 “他也算我的长辈。” 虽然没有血缘,但关系亲近不比有血缘的差。 “不会。”司宁宁诚实摇头,搭上霍朗的手跨过田埂边缘的横木,踏上回家要经过的那片山林,“除了姥姥以外,我家没有长辈也没有亲戚会像三德叔这样亲和地对待我。” “老实说,其实我还觉得挺稀奇的。” 不为名,不为利,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相处还能像家人一样关怀唠叨,司宁宁没体会过,乍然看到确实很惊讶。 霍朗听出司宁宁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步伐不由微微顿住。 在这年代越穷越光荣,并不讲究出身高贵什么的,但霍朗出身家庭非比寻常。 他这样的人,在选择另一半这件事情上,其实有着非常多源自组织和外界束缚,其中很严肃的一条就是女方的家庭底细必须得清白,干净。 所以,在和司宁宁确认关系之前,霍朗早就走程序私下了解过司宁宁的过去。 当然,霍朗了解的是原本就属于这个年代的司宁宁的过去,而非来自于未来世界的司宁宁。 可即使如此,有关于两个司宁宁的那契合又相似的过去,足以击中霍朗心底最柔软的地方。caso 在一瞬间,霍朗深邃桃花眸被软和、柔情与心疼等多种复杂情绪充沛,他侧头看向司宁宁,神情认真态度虔诚像是许诺一般说道: “现在有了一个不是?”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发自内心的爱你,呵护你,到时候要是他们唠叨起来,你可别嫌烦?” 司宁宁感受着手背源于霍朗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心底垒砌的防备堡垒有了一丝丝的松懈,她调皮吐了吐舌头,半晌歪着脑袋故意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这个我现在可不能跟你保证,得等到时真正经历的时候再看。毕竟万一他们真的真的太唠叨,我忍不住回嘴怎么办?” 霍朗轻轻低笑,松开司宁宁的手大跨步往前走了一步,躬身说句“上来”,等司宁宁爬上他肩头时,他又用浑厚磁性的嗓音说道:“纵使你口才不差,嘴皮子利落,到时候真要是辩论起来,未必说得过他们。” “唉?为什么?”司宁宁双手自后方环住霍朗脖颈,小脸附在霍朗耳侧悄声问。 “挠挠。” 霍朗侧脸被司宁宁呼出的气息勾起一阵麻痒,歪着脖子在司宁宁胳膊蹭了蹭,没得到缓解后就含着司宁宁帮他挠一挠。 司宁宁依言,腾出小手帮霍朗轻轻挠起侧脸来。 霍朗嘴角大大勾起,背着司宁宁延山路前行,期间他跟司宁宁解释: “他们工作特殊,真枪实弹的打架干活儿未必行,可要凭嘴皮子可真没几个能比得过他们的。你也不要害怕,觉得顶嘴、回嘴了会不尊重他们什么的。” “你要是能多回怼他们几句,他们非但不会生气,反而认为这是你的“本事”,会更开心的。” “这样么……”司宁宁拖长音应声,心里大抵有了一丝丝的猜测。 没在这件事情上有过多的纠结,司宁宁弯起桃色唇瓣清脆笑了声,“我知道了。” 沿路聊了开心或不开心的事,等快到三队时,霍朗缓缓蹲身将司宁宁从背上放下来,口吻严肃倏忽又说起了一桩正事: “等有时间要不要再去县里看看?你很积极,各方面觉悟资质也都很不错,可以试着申请入一党。” 霍朗说的并非假话,司宁宁各方面不单单是优秀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了。 在个别方面,司宁宁一直都很出色,属于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类型。 入一党肯定是没问题的。 霍朗心里最大的顾虑其实还是司宁宁的想法多,加之过于优秀,虽然大多时候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但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庇佑,这炽热的红色道路能不能走得长久先且不说,很有可能会有人觊觎司宁宁这个人,或者还会有更极端的,直接认为司宁宁是障碍。 这些都是霍朗从今天发生的事情得到的想法。 目前来看,汪松一群人还算没有坏得彻底,还可以被说服,可要是换成另一拨人呢? 一切成果、结果都不好说,一个公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点儿地儿,就算今天遇不见,明天、后天也能遇见,这样一来,司宁宁的安全就很难得到保证。 霍朗想要给司宁宁一个保障,至少可以确保她的人身安全,确保不是随便哪个人说想动她就能轻易动她。 司宁宁不知霍朗心中想法,但确确实实对霍朗的话表示惊讶不已,“入一党?我可以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可不可以?”霍朗浅淡一笑,没将话说死。 司宁宁犹豫了一下,半晌认真点头,“你说得对,那等回头我得了空闲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再跟你说!” 时间随时都能挤出来,但司宁宁觉得这件事不是小事,必须得慎重。 她现在虽然做了不少事,但都是一些琐碎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如果真的要考虑申请入一党的话,那她手里必须得有一件说得过去的实事才行。 就目前而言,司宁宁最先能想到的就是扫盲班小学的事。 想着想着,司宁宁深呼吸一口气,脊背不由挺直了起来,等回去了要继续认真备课才行! 为了她,也为了毛孩子们! “趁这会儿还早,我得回去继续备课了!”司宁宁干劲满满道。 霍朗想着这几天扫盲班差不多就要开课,就也没再多耽误下去,颔首把挂在胳膊上的背筐转移到背上,他抬抬下巴示意司宁宁走在前面,“我送你回去。” 司宁宁摇头回绝,“不用~这都到队里,这个点儿其他知青估计都也都回来了,你要是过去的话,他们指定又要打趣我。” 想到蒋月那咧嘴挤眉弄眼的神色,司宁宁就一阵头疼。 霍朗默了默,深邃桃花眸望着司宁宁,固执道:“就送到扫盲班。” 司宁宁想了想,觉得可以就点了头,“那好~” 第290章 更多 霍朗说送到扫盲班那边,果真就在扫盲班那边停下了。 司宁宁旋身冲他挥手,被温度熏红的月白小脸灿烂笑容续满一脸。 霍朗晃晃手回应,司宁宁俏皮眨眨眼,下一刻便转回脸背着小竹篓“哒哒哒”的几声消失在林荫小道中。 时间莫约下午三点多,还不算晚,知青点的其他人都回来了。 司宁宁进屋,明显察觉屋里气氛比之以往要活络不少,她摘下竹篓挂到门后,“怎么了?今天去镇里赶上什么好事了?看你们一个个笑的?” “也没什么,就是家里把入秋的细软寄过来了,前几天夜里冻得我……今晚就不用挨冻了,哈哈!”徐淑华笑呵呵道,说完端着泡了鞋袜的盆往外走,“你们先聊着,我先去把鞋洗出来。” 司宁宁点点头,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没真的找宋小芸和蒋月唠嗑,挽起衣袖朝厨房走去,倒了点盐把霍朗上午送来的肉腌好挂上,事后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司宁宁撑不住清洗身上汗味,蹬了脚上的鞋子爬床上躺着去了。 这期间蒋月不请自来,跟只报喜的喜鹊似的围着司宁宁身后转悠,司宁宁上床躺下后,她非但没走,反是后背靠着司宁宁床铺床沿抱膝坐在了地上: “司宁宁,你知道么?” “嗯?”司宁宁强撑着回应了一声,“什么?” “我弟弟给我回信了!前段时间真是担心死我了!” “你知道么?他说他分配的地方比较远,平时没机会去镇里,只能偶尔跟那边油田配给生活物资的拖拉机去一趟镇里……” “他说那边去镇里就算坐拖拉机也要坐两个多小时呢!两个多小时啊,你说那得多远?要是走路的话,来回不得走上整整一天?难怪之前他一直没给我回信!” “司宁宁?喂?司宁宁?”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蒋月撑起身扭过头,一张脸贴着蚊帐往里侧顶了顶,隐约瞅见司宁宁双目紧闭呼吸沉稳的模样。 蒋月嘴唇噘了噘撤回脸,嘴里念叨一句“小懒猪”,之后起身步伐喜滋滋的朝门外走去。 或许是白天经历了事给了司宁宁不小的冲击,司宁宁有点低烧,傍晚蒋月过来喊她吃饭时才发现的。caso 当时蒋月叫了司宁宁好几遍一直没能叫醒,揭开蚊帐摸司宁宁额头觉得有点烫手才发觉不对劲。 蒋月转身叫来徐淑华她们,徐淑华和宋小芸相继在司宁宁额头上贴了贴,又在自己额头上摸了一把,给出的回答都差不多:“是有点发热,应该是最近累着了,问题不大休息一下就好。” 蒋月有点不赞同,可见徐淑华和宋晓芸态度笃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看看情况再说。 虽然没有及时作出行动,但蒋月一直留意这件事,以至于半夜司宁宁醒来摸索下床时,她第一个从床上爬起来。 两步就站到了司宁宁床铺前,蒋月躬下腰身问:“司宁宁,你饿了吗?” “……”司宁宁顿了顿,下意识摇头,察觉黑暗中蒋月看不见她的动作,她才扯动干涩的嘴唇回来一句,“不饿,有点渴了。”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多会儿,蒋月端着水杯回来,司宁宁揭开蚊帐,双腿自然下垂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喝着水。 等环节唇瓣和喉咙上的干涩,怕吵到熟睡的宋晓芸和徐淑华,司宁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没睡?” “我刚才也睡了,就是心里一直想着你发热的事儿,刚才隐约听见床板响动,我估摸是你醒了,不知道怎么的我也醒了……就来问问你感觉怎么样?”蒋月如实回道。 黑暗里司宁宁看不清蒋月的神色,只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形轮廓。 但不论怎么说,生病被人记挂这件事,都让司宁宁身心得到慰藉。 她弯弯唇瓣低笑了声,安慰劝道:“我没事,可能就是最近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喝完水我就接着睡了,你也快睡!” 蒋月踌躇了一下,半晌点点头道:“那行,你要是有事,或者再有哪里不舒服地就叫我?” “嗯。”司宁宁不重不轻点了一下头。 之后对面方向就传来床板“噔噔噔”的声音,蒋月已经重新爬上床。 司宁宁唇瓣克制不住弯了弯,喝完水又在床边坐了会儿才躺下。 原是以为下午到晚上已经睡了那么久,接下来肯定会睡不着,难料人刚一躺下,不到两分钟就再度沉沉睡去。 司宁宁这一病就是半个月,日常咳嗽伴随低烧,半个月的时间,还没来得及养圆润的脸蛋又轻减了不少,瘦的下巴愈发的尖。 早一周前赵宏兵就过来通知,说扫盲班一切准备就绪,黑板干了,粉笔什么的也有配给到位,就等着正式开始上课了。 当时话是这么说,可见司宁宁脸色发白实在虚得厉害,赵宏兵又说时间往后延一延,等司宁宁病好了再说。 以一己之力拖住所有人的进程,司宁宁心里挺不得劲儿的,但是没办法,那会儿她咳嗽正厉害,药没少吃,可就是不见好,而且声音都咳哑了,有时候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被咳嗽声打断。 司宁宁也跟蒋月沟通过,让蒋月先去,结果蒋月不敢, 教书这事儿蒋月没干过,心里不确定的地方有太多太多,怕应付不过来,蒋月就想着让司宁宁打头阵,第一节课让司宁宁上,到时候她过去旁听,跟着学习学习。 司宁宁挺能理解蒋月的想法和心理,就也没多说,事儿也就这么拖了下来。 半个月月末剩余的几天,其他知青按部就班的上工下工,司宁宁除了养兵和备课以外也没闲着。 先是知青点的兔子生了小兔子,一窝十一只,一窝十六只,还好事先准备了笼子,要不然急吼吼地都没地方能分笼。 新出生的小兔子长得真的臭,红彤彤的一根毛都没有,就像个会蠕动的半生不熟的肉丸子一样。 因为养兔子的事事先跟赵宏兵沟通过,所以小兔子出生时,司宁宁跟赵宏兵打招呼要去打谷场取稻草回来团新窝,赵宏兵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司宁宁毫不客气地从打谷场抱了两捆入秋后新收回来的稻草,又把稻草卷成小札挑选合适趁手的木棒反复敲打,直将稻草坚硬、割手的部分都锤得软和才停手。 司宁宁用经过处理的稻草扎了四五个窝,把两窝母兔和小兔分别安排到新家以后,她给暂时限制的笼子也都塞进去了一个稻草窝。 能置办的就先置办上,免得回头这稻草被烧了或者怎么地,兔子再要分笼时,又得重新去弄草回来。 给所有笼子都装上新的草窝,司宁宁带回来的稻草还剩下一大捆,她琢磨着分点出来收进空间,因为算着时间,空间里那两头揣了崽的母猪这两天应该也要下崽儿了。 正想着呢,就见赵宏兵肩上扛着铳担一头扎着一捆稻草从知青点屋侧走来。 “嘿哟,哈哈,司知青,你拿得稻草竿够用不够用?我又给你送两捆来了。”赵宏兵把稻草卸在知青点大门口,见门口摆着两个兔笼,他没忍住伸长脖子打量:“是哪窝下了小崽儿?下了几个?” “叔,现在天儿凉,怕小兔子冻着了,那两窝都单独搁屋里放着了。”司宁宁连忙牵引赵宏兵进屋看。 现在兔笼都放在一开始被锁起来的那间房间,赵宏兵进屋时忍不住感叹,“你们收拾得真干净。” 司宁宁浅浅一笑,顺口回道:“大家在养兔这方面都很上心,笼子早晚都清,地也是天天都扫。” “是,这跟养猪不是一个道理么?”赵宏兵点点头,哈哈笑了起来,“生活的环境好了也就长得好了,也不得病了。” 这话还是最开始,司宁宁在猪栏那块儿工作时跟赵宏兵说过的话。 “是这个道理。”司宁宁轻轻颔首。 说着话已经走到兔笼跟前,两只母兔有一只盘在窝里喂奶,有一只则在窝外扭动嘴巴嚼干草。 司宁宁蹲下身,让赵宏兵看母兔嚼干草的那个笼子,“叔你看,这窝生的是十六只,喂奶的那窝是十一只。” “哎哟!这么多呢!这可比猪还能生啊!”赵宏兵惊讶凑近一看,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又“滋滋滋”抓抓后脑勺道:“小的时候也打过兔子吃,就是没养过,这兔子崽儿还是头一回见,瞅着跟那个刚出生的老鼠一样?长得真砢碜。” 司宁宁屈起食指在额角挠了挠,她目前就见过小兔子,小老鼠还没见过呢,二者之间长得像不像她是不知道。 不过赵宏兵有句话说得不错,就是这小兔子真的很丑…… 司宁宁不知道怎么解决,就“呵呵呵”地跟着笑。 她这一笑,赵宏兵倏然愣住了。 回想了一下自己刚说过的话,赵宏兵也觉得有点搞笑? 他说话虽然没个遮掩,但也都是实话不是? “哈哈哈”的又爽朗笑了几声,赵宏兵拍拍裤腿上的灰尘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夸,“司知青,你们这兔子养得可以啊,不光下崽儿了,其他大兔子也都挺肥的,照这么下去,年底你们知青点可要风光一回,得百十个工分了!” “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不过希望能借叔的吉言,到时候生产队社员日子好过,知青点也有盼头。” “哈哈哈,好,好,这话说得好!”扛起倚在门口铳担,赵宏兵爽朗大笑着回望司宁宁一眼,“那叔也借你的吉言,大家伙儿一起奔着好日子去!” “走了,你忙着!” “欸,叔慢点儿。” 站在门口目送赵宏兵走远,司宁宁恬静笑着晃晃脑袋,继而开始收拾起门口来。 原先的稻草剩下一大捆,赵宏兵又送来两捆,司宁宁没有犹豫直接往空间里收了两捆,另外余下的一捆则拢进屋檐里侧干燥的地方,留着平时扎柴火用什么的。 那两捆稻草收进空间,司宁宁原本打算着这两天给打散铺开,预备母猪下崽儿,结果一进空间,就发现揣崽儿的那两只母猪里头,其中一只母猪已经开始下崽儿了。 先生下来的三只小猪仔身上还粘着少许胎衣,司宁宁靠近时,它们正瘫在母猪平时活迹的地方,身上沾了不少泥巴和粪便。 母猪还摊在角落生崽儿呢,司宁宁赶忙打散扎捆的稻草绳,分三次抱着稻草进猪圈在母猪身侧铺开。 怕先生下来的那几只小猪离开母体太久,会失温夭折,顾不上小猪身上沾染的粪便,司宁宁挨个捞起小猪准备送回母猪身边,结果刚捡起小猪就发现小猪肚子上还连着长达二十公分的脐带。 小孩出生脐带会被剪短,剪完之后还需要打结,小猪……应该也需要的? 司宁宁纠结了一下,最终把小猪都送回母猪身边后,她回别墅里找来医疗险,给手和剪刀都消毒之后,利落给三只小猪捡了脐带,连接肚子部分莫约留下七八公分的长度。 小猪不怎么喜欢被人拿捏,一直蹬腿儿扭动,司宁宁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将脐带打结,想了一下就放弃了,但是却又用棉签蘸取碘伏挨个给小猪肚脐消毒。 几只小猪原本扭动的还挺斯文的,那碘伏曾在肚脐上多少有点刺激性,一时之间,三只小猪不仅扭动乱蹬,还“哼啊啊”的直叫唤。 大抵是母性大发,还在下崽儿的母猪听见后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有要起身的架势,司宁宁吓了一跳,生怕母猪会咬她,赶忙收拾完东西从猪圈里退了出来。 平时吃猪肉时有多香,这会儿跑路是就有多狼狈。 司宁宁在猪圈旁边观摩了一下,原本还担心母猪翻身会压倒小猪仔,结果完全是她多想。 猪圈里,母猪仿佛察觉小猪就在身边,小心翻动了几回,最终将肚皮那一面朝向小猪,原本精神头不怎么足的小猪们感受到温暖和母乳的味道,登时“嗯嗯嗯”的,一个个努力蹬着后腿蹭上去吃奶…… 第291章 病 司宁宁看了一会儿,渐渐放下心来,想着这边小圈里的母猪已经下崽,那另一头母猪也应该差不多了? 刻不容缓的,司宁宁把另一只母猪的猪圈也垫上了稻草。 先前那头猪显然肚子里还有,就目前而言,司宁宁也看不出那大猪的情况好还是不好,要说出空间,她又不是很放心。 犹豫半晌,司宁宁决定先留在空间,等待大猪生崽儿的空档顺便干点别的活儿。 将前阵子陆续敲出来的橡子整理出来,用破壁机“滋滋滋”的陆续打成粉状。 破壁机三升的容量还要算上内里器械,一次只能承装小半斤橡子,司宁宁自己敲,加上知青点其他人不间断的帮助,总计敲出七斤八两的橡子,光是将这些橡子打成分装就去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司宁宁手全程按照破壁机顶层的盖子上,打完所有的橡子,手都麻了。 破壁机打出来的橡果粉虽然已经可以加工入口,但其实并不是纯正的橡子粉。 真正纯正的橡子粉,还需要经过过水漂洗,去除杂质。 说白了,纯正的橡子粉其实就是从橡果里提炼出来的淀粉。 别看目前得到的橡果粉有七八斤,真正漂洗过后,能得到两斤橡子淀粉就不错了。 漂洗橡子淀粉的过程算不上繁琐复杂,更多地是需要时间来沉淀。 司宁宁拿来勺子和碗单出盛出一部分半成品橡果粉,预备之后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拿出来做点特色点心,剩下大部分的橡果粉则是选了一个大盘全部倒了进去。 司宁宁将盆搬到厨房洗刷池子上夹着,拧开水龙头往里蓄水。 边蓄水边搅动,而后还会伸手进去兜起底部的橡果粉搓一搓,尽可能地让杂质粉尘分离。 莫约续了大半盆水,司宁宁觉得差不多,就在另一边水龙头下洗干净手,出厨房找了双劳保手套戴上。 趁着橡子粉静置的这段时间,可以把之前种下去的大豆收一收。 这一回要收的大豆比上一批多,以司宁宁的收割速度,根本不可能一口气收完,只能逮着点空闲就收一点了。 司宁宁在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打糙穿了长褂子,做好一切准备才开始收大豆。 莫约收了有一垄地的大豆,先前下崽的母猪又开始下崽了,连续又下了三只,大小一共七只猪,小猪们窝在稻草堆上到处乱拱找奶吃,母猪应该是累着了,蔫蔫侧躺在一旁不怎么动弹。 司宁宁见小猪都安稳出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会厨房各类杂粮掺着油水煮了一大锅,给两头母猪的盆里各自倒了一半,又把新收上来的大豆往盆里都加了一些。 有口扎实的粮母猪能恢复得快一些,还没开始生的那头也能多攒着点儿劲儿。 料理完两头母猪,司宁宁微微侧首看向一个月前被腌的那头公猪。 两头母猪在这边吃着有油水的豆料,公猪在那边可怜巴巴地供着卷心菜,嗯…… 对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 司宁宁往公猪盆里倒了点儿大豆,“咋说也是男同志不是?现在大豆紧缺,所以先紧着女同志来。” 说着话,司宁宁下巴冲两头母猪那边抬了抬,“而且看见没,孕妇!” 黑猪仰着脑袋看司宁宁,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怎么地,光张着嘴也没再“哼唧哼唧”的叫。 司宁宁绷不住一笑,安抚奖励似的又往公猪猪栏边上的盆里加了一把大豆,“等把其他豆子收上来了,到时候少不你的。” 仿佛真的听懂司宁宁所言,黑猪尾巴朝天卷得跟弹簧一样,埋头“哼哼哼”的,大口大口吃起盆里的大豆来。 要是真的能听懂人话,黑猪这会儿心里想的怕是:大豆大豆!哼哼哼——我等着你兑现诺言。 可它哪里知道此时司宁宁心里想的是,另一头母猪怕也要生六七只小猪,得赶在小猪长大分卷之前,赶紧把这头大黑猪给处理了。 空间里的木栅栏已经用完,重新搭建新的猪圈只能用竹子慢慢围,那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司宁宁不想太麻烦也不想太累。 料理完几头猪,司宁宁把散落各处的鸡蛋收捡了一下。 之前移植进来的草植树木都生长得不错,树木移植进来的时候大多还小,所以生长不太明显,像那些金樱子啊、金银花、马齿笕什么的生长才是真的迅速。 后院栅栏被金银花的绿藤爬满了,再要继续往上长,到时候就得沿着墙壁往屋顶上爬了。 金樱子长势也不错,新抽出来的刺条开满一朵朵或粉或白的话,好看极了。 马齿笕也不遑多让,先前空间里养的鸡少,空地基本都被马齿笕分散长满了,现在空间里的鸡养得多了,时不时啄食两口的缘故,间接控制了马齿笕的霸道生长。 如司宁宁所期待,空间正在往一个循环不枯竭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些都还是目前表面上看见的,司宁宁想过,等下回时间充足的时候进空间,一定要把后院栅栏是的金银花藤斟酌处理一下。 现在,好看归好看,可要是再放任它多长一些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而且等金银花藤逐渐生长粗壮向木质化方向发展,后期再想清理可就麻烦了。 扫视一眼肚皮鼓囊囊的母猪,司宁宁料想今天这猪应该是不会生了,要生她也不能一直等下去,于是就了摘手套搭在猪栏上,一边朝别墅走,一边解褂子上的扣子。 脱下脏褂子,在洗手间把因忙碌导致有些松散的辫子打散重新梳理,司宁宁洗了手洗了脸,检查厨房橡子粉沉淀的情况,斟酌把面上一层泛黄的水倒掉后,又往盆里续了些水继续沉淀便转身出了空间。 知青点迎来十几条新的小生命,可乐坏了所有人,尤其是蒋月,先前料理兔子属她最积极,现在了生了十多只小兔子,她嘴里时常念叨着臭啊难看云云,可实际呢? 吃饭都得抱着饭盒对着兔笼子吃,仿佛那样吃饭会更香似的。 每每见到,司宁宁总忍不住摇头浅笑。 不过这两窝兔子也确实是让司宁宁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天一个模样”,刚出生第一天小兔子确实是丑的,第二天没什么外表没什么变化,就是感觉更有活力的一些,可从第三天开始,小兔子的变化就越来越明显了。 比如耳朵特征明显,身上有了明显的细小绒毛,大约从第六天开始,小兔子逐渐朝毛毛茸茸的方向开始转变,可爱的小模样别说女知青们把持不住,一伙男知青闲着有事没事,也爱跑过来看上两眼。 这是空间外发生的事,而在司宁宁空间里,和第一头母猪产崽紧间隔了半天,第二头母猪也开始下崽儿了。 第二头母猪生产不太顺利,一胎生了八只小猪,最后两只小猪不知道是在胎里就被脐带缠死了,还是出生后没及时将绕脖子的脐带拨开,后续给勒死了。 司宁宁是第二天才进的空间,总之她进空间时,那两只黑背、黑脑壳的小猪已经凉透了。筚趣阁 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也是没办法事。 司宁宁在小溪边的桑树旁,贴着树干一侧挖了个不浅的坑,把那两只小猪丢进坑里埋起来,后续腐烂可以做肥料。 司宁宁不间断从空间摘取较大的菜叶往外拿,这类菜叶吃得少,多趁着平时趁着知青点没人在的时候,铺在门口台阶上晾着,给兔子预备口粮用的。 添了那么多张嘴,不准备不行,要不然等到了冬天那些兔子都没法活。 司宁宁折腾这些时,会提前估算好时间,比如早上知青们刚出门,她就进空间捯饬,或者中午知青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空间…… 这样一来,等中午或者傍晚知青们回来,那些菜叶也都干煸的差不多,根本看不出是老的还是嫩的,一旦有人问起,司宁宁也好回答,就说是队里哪家婶子清理菜地给的,或者丢了不要地被她捡回来了云云。 当然,司宁宁并不是每次都会用这样的借口,她在知青点门口晾晒了几次菜叶子做幌子后,之后再有处理好的菜叶就直接放进放草料的破箩筐里。 反正都是晾晒得半干、皱巴巴的样儿,真凑过去也分辨不出什么。 先前空间里干活,司宁宁浑身发汗发得透彻,大抵和这个有点关联,断断续续拖了半个月的低烧咳嗽终于得到了根除。 彼时时间也磨蹭到了十一月份中旬立冬那天,在竹竿晃动甩起的鞭炮的炸响下,扫盲班正式开课! 鞭炮“噼里啪啦”炸完,扫盲班门前一阵烟雾飘荡。 赵宏兵大黑手在面前挥了挥,挥走刺鼻的硫黄气味后,他咧开嘴乐呵呵地扯开嗓子喊: “公社鼓励咱们重启扫盲班,这进度咱们虽然比别的生产队晚了一个来月,可没那个生产队的扫盲班能像咱们这样的。” 赵宏兵收往后挥了挥手,示意跟前围拢的人看过去。 扫盲班门口不光站着所有报名要参与学习的毛孩子,还围拢了不少大人。 毛孩子不一定懂这些道理,赵宏兵挥手就是为了让在场的大人明白,条件这块儿,生产队能给的都给到位了,后续就需要他们做家长的配合了。 “后续安排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平时白天由咱们队上的司知……啊不,是司老师和蒋老师!” 赵宏兵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白天呢,孩子们由咱们队上的司老师和蒋老师教,晚上吃完晚饭准时七点钟,大家伙儿听队里的口哨!一家至少出一个大人来这儿,由知青点的其他知青来上课普及知识,带咱们广大社员脱离大字不识、文盲的窘境!” “这个人数是不固定的,为了完成公社任务,各家各户最少出一个人!但是如果一家子都想来,那也是欢迎的哈!上课的时候也都注意着点儿,那小桌都是孩子们的课桌!我要是看见谁往桌子上坐,把桌子给我坐坏了,回头我骂上门去,你们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脸!” 社员们一个个被训得直勾脑袋缩脖子,显然赵宏兵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登时不敢多言其他,一个个支支哎哎尴尬笑着点头,“队、队长,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自己带板凳,绝对不会往桌上坐!” “是啊队长,我保证!” “我也保证!” 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忽然有人提出疑问:“队长,现在天黑得早,等到七点天都黑得透透的了,伸出巴掌都看不着,还咋上课?咋扫盲啊!?” 赵宏兵一挥手,道:“点灯上!” 这话一出,人群一种登时传出一阵嘈杂议论声,很快又有人提问道: “那这灯谁出?” 赵宏兵早有所料似的,呵呵笑了一声,审视的目光扫视众人,“灯我已经弄到了,煤油大家凑!” “啊?大家一起凑?这……” 人群又是一阵嗡鸣议论,赶在众人再次开口提出问题前,赵宏兵大手一挥,拔高嗓音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也不用多说,怎么着?老子掏钱给你们崽子创造读书条件,你们这些做娘老子的,摊个煤油钱都不愿意?” “不不。不是!大家伙儿都愿意着呢!”有个黑脸干瘦的汉子说着,回头问其他人,“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对!就按照队长说的来!” 其他人齐齐应声,赵宏兵脸色这才好看些许。 煤油灯能用多少煤油,那点儿煤油又值多点儿钱? 赵宏兵压根儿就不在意自己出,可他为什么没出这个钱呢? 就是算准了生产队上的这些老油子尿性。 要不让他们也出点儿血,到时候这夜校扫盲班,绝对就没几个人会过来参加。 可要是往外掏了钱,甭管是几分几哩的,这些老油子为了不让自家亏损,哪怕是听课听不进去,也会赶过来晒晒煤油灯的光亮。 都是老实的庄稼把式,也不是说贪财或者为了占小便宜什么的,其实就是穷惯了,穷怕了,舍不得浪费丁点儿。 赵宏兵自己也是个庄稼把式,因而深知这一点。 第292章 算准了 司宁宁看了一会儿,渐渐放下心来,想着这边小圈里的母猪已经下崽,那另一头母猪也应该差不多了? 刻不容缓的,司宁宁把另一只母猪的猪圈也垫上了稻草。 先前那头猪显然肚子里还有,就目前而言,司宁宁也看不出那大猪的情况好还是不好,要说出空间,她又不是很放心。 犹豫半晌,司宁宁决定先留在空间,等待大猪生崽儿的空档顺便干点别的活儿。 将前阵子陆续敲出来的橡子整理出来,用破壁机“滋滋滋”的陆续打成粉状。 破壁机三升的容量还要算上内里器械,一次只能承装小半斤橡子,司宁宁自己敲,加上知青点其他人不间断的帮助,总计敲出七斤八两的橡子,光是将这些橡子打成分装就去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司宁宁手全程按照破壁机顶层的盖子上,打完所有的橡子,手都麻了。 破壁机打出来的橡果粉虽然已经可以加工入口,但其实并不是纯正的橡子粉。 真正纯正的橡子粉,还需要经过过水漂洗,去除杂质。 说白了,纯正的橡子粉其实就是从橡果里提炼出来的淀粉。 别看目前得到的橡果粉有七八斤,真正漂洗过后,能得到两斤橡子淀粉就不错了。 漂洗橡子淀粉的过程算不上繁琐复杂,更多地是需要时间来沉淀。 司宁宁拿来勺子和碗单出盛出一部分半成品橡果粉,预备之后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拿出来做点特色点心,剩下大部分的橡果粉则是选了一个大盘全部倒了进去。 司宁宁将盆搬到厨房洗刷池子上夹着,拧开水龙头往里蓄水。 边蓄水边搅动,而后还会伸手进去兜起底部的橡果粉搓一搓,尽可能地让杂质粉尘分离。 莫约续了大半盆水,司宁宁觉得差不多,就在另一边水龙头下洗干净手,出厨房找了双劳保手套戴上。 趁着橡子粉静置的这段时间,可以把之前种下去的大豆收一收。 这一回要收的大豆比上一批多,以司宁宁的收割速度,根本不可能一口气收完,只能逮着点空闲就收一点了。 司宁宁在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打糙穿了长褂子,做好一切准备才开始收大豆。 莫约收了有一垄地的大豆,先前下崽的母猪又开始下崽了,连续又下了三只,大小一共七只猪,小猪们窝在稻草堆上到处乱拱找奶吃,母猪应该是累着了,蔫蔫侧躺在一旁不怎么动弹。 司宁宁见小猪都安稳出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会厨房各类杂粮掺着油水煮了一大锅,给两头母猪的盆里各自倒了一半,又把新收上来的大豆往盆里都加了一些。 有口扎实的粮母猪能恢复得快一些,还没开始生的那头也能多攒着点儿劲儿。 料理完两头母猪,司宁宁微微侧首看向一个月前被腌的那头公猪。 两头母猪在这边吃着有油水的豆料,公猪在那边可怜巴巴地供着卷心菜,嗯…… 对待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 司宁宁往公猪盆里倒了点儿大豆,“咋说也是男同志不是?现在大豆紧缺,所以先紧着女同志来。” 说着话,司宁宁下巴冲两头母猪那边抬了抬,“而且看见没,孕妇!” 黑猪仰着脑袋看司宁宁,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怎么地,光张着嘴也没再“哼唧哼唧”的叫。 司宁宁绷不住一笑,安抚奖励似的又往公猪猪栏边上的盆里加了一把大豆,“等把其他豆子收上来了,到时候少不你的。” 仿佛真的听懂司宁宁所言,黑猪尾巴朝天卷得跟弹簧一样,埋头“哼哼哼”的,大口大口吃起盆里的大豆来。 要是真的能听懂人话,黑猪这会儿心里想的怕是:大豆大豆!哼哼哼——我等着你兑现诺言。 可它哪里知道此时司宁宁心里想的是,另一头母猪怕也要生六七只小猪,得赶在小猪长大分卷之前,赶紧把这头大黑猪给处理了。 空间里的木栅栏已经用完,重新搭建新的猪圈只能用竹子慢慢围,那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司宁宁不想太麻烦也不想太累。 料理完几头猪,司宁宁把散落各处的鸡蛋收捡了一下。 之前移植进来的草植树木都生长得不错,树木移植进来的时候大多还小,所以生长不太明显,像那些金樱子啊、金银花、马齿笕什么的生长才是真的迅速。 后院栅栏被金银花的绿藤爬满了,再要继续往上长,到时候就得沿着墙壁往屋顶上爬了。 金樱子长势也不错,新抽出来的刺条开满一朵朵或粉或白的话,好看极了。 马齿笕也不遑多让,先前空间里养的鸡少,空地基本都被马齿笕分散长满了,现在空间里的鸡养得多了,时不时啄食两口的缘故,间接控制了马齿笕的霸道生长。 如司宁宁所期待,空间正在往一个循环不枯竭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些都还是目前表面上看见的,司宁宁想过,等下回时间充足的时候进空间,一定要把后院栅栏是的金银花藤斟酌处理一下。 现在,好看归好看,可要是再放任它多长一些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而且等金银花藤逐渐生长粗壮向木质化方向发展,后期再想清理可就麻烦了。 扫视一眼肚皮鼓囊囊的母猪,司宁宁料想今天这猪应该是不会生了,要生她也不能一直等下去,于是就了摘手套搭在猪栏上,一边朝别墅走,一边解褂子上的扣子。 脱下脏褂子,在洗手间把因忙碌导致有些松散的辫子打散重新梳理,司宁宁洗了手洗了脸,检查厨房橡子粉沉淀的情况,斟酌把面上一层泛黄的水倒掉后,又往盆里续了些水继续沉淀便转身出了空间。 知青点迎来十几条新的小生命,可乐坏了所有人,尤其是蒋月,先前料理兔子属她最积极,现在了生了十多只小兔子,她嘴里时常念叨着臭啊难看云云,可实际呢? 吃饭都得抱着饭盒对着兔笼子吃,仿佛那样吃饭会更香似的。 每每见到,司宁宁总忍不住摇头浅笑。 不过这两窝兔子也确实是让司宁宁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天一个模样”,刚出生第一天小兔子确实是丑的,第二天没什么外表没什么变化,就是感觉更有活力的一些,可从第三天开始,小兔子的变化就越来越明显了。 比如耳朵特征明显,身上有了明显的细小绒毛,大约从第六天开始,小兔子逐渐朝毛毛茸茸的方向开始转变,可爱的小模样别说女知青们把持不住,一伙男知青闲着有事没事,也爱跑过来看上两眼。 这是空间外发生的事,而在司宁宁空间里,和第一头母猪产崽紧间隔了半天,第二头母猪也开始下崽儿了。 第二头母猪生产不太顺利,一胎生了八只小猪,最后两只小猪不知道是在胎里就被脐带缠死了,还是出生后没及时将绕脖子的脐带拨开,后续给勒死了。 司宁宁是第二天才进的空间,总之她进空间时,那两只黑背、黑脑壳的小猪已经凉透了。 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也是没办法事。 司宁宁在小溪边的桑树旁,贴着树干一侧挖了个不浅的坑,把那两只小猪丢进坑里埋起来,后续腐烂可以做肥料。 司宁宁不间断从空间摘取较大的菜叶往外拿,这类菜叶吃得少,多趁着平时趁着知青点没人在的时候,铺在门口台阶上晾着,给兔子预备口粮用的。 添了那么多张嘴,不准备不行,要不然等到了冬天那些兔子都没法活。 司宁宁折腾这些时,会提前估算好时间,比如早上知青们刚出门,她就进空间捯饬,或者中午知青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空间…… 这样一来,等中午或者傍晚知青们回来,那些菜叶也都干煸的差不多,根本看不出是老的还是嫩的,一旦有人问起,司宁宁也好回答,就说是队里哪家婶子清理菜地给的,或者丢了不要地被她捡回来了云云。 当然,司宁宁并不是每次都会用这样的借口,她在知青点门口晾晒了几次菜叶子做幌子后,之后再有处理好的菜叶就直接放进放草料的破箩筐里。 反正都是晾晒得半干、皱巴巴的样儿,真凑过去也分辨不出什么。 先前空间里干活,司宁宁浑身发汗发得透彻,大抵和这个有点关联,断断续续拖了半个月的低烧咳嗽终于得到了根除。 彼时时间也磨蹭到了十一月份中旬立冬那天,在竹竿晃动甩起的鞭炮的炸响下,扫盲班正式开课! 鞭炮“噼里啪啦”炸完,扫盲班门前一阵烟雾飘荡。 赵宏兵大黑手在面前挥了挥,挥走刺鼻的硫黄气味后,他咧开嘴乐呵呵地扯开嗓子喊: “公社鼓励咱们重启扫盲班,这进度咱们虽然比别的生产队晚了一个来月,可没那个生产队的扫盲班能像咱们这样的。” 赵宏兵收往后挥了挥手,示意跟前围拢的人看过去。 扫盲班门口不光站着所有报名要参与学习的毛孩子,还围拢了不少大人。 毛孩子不一定懂这些道理,赵宏兵挥手就是为了让在场的大人明白,条件这块儿,生产队能给的都给到位了,后续就需要他们做家长的配合了。 “后续安排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平时白天由咱们队上的司知……啊不,是司老师和蒋老师!” 赵宏兵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白天呢,孩子们由咱们队上的司老师和蒋老师教,晚上吃完晚饭准时七点钟,大家伙儿听队里的口哨!一家至少出一个大人来这儿,由知青点的其他知青来上课普及知识,带咱们广大社员脱离大字不识、文盲的窘境!” “这个人数是不固定的,为了完成公社任务,各家各户最少出一个人!但是如果一家子都想来,那也是欢迎的哈!上课的时候也都注意着点儿,那小桌都是孩子们的课桌!我要是看见谁往桌子上坐,把桌子给我坐坏了,回头我骂上门去,你们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脸!” 社员们一个个被训得直勾脑袋缩脖子,显然赵宏兵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登时不敢多言其他,一个个支支哎哎尴尬笑着点头,“队、队长,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自己带板凳,绝对不会往桌上坐!” “是啊队长,我保证!” “我也保证!” 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忽然有人提出疑问:“队长,现在天黑得早,等到七点天都黑得透透的了,伸出巴掌都看不着,还咋上课?咋扫盲啊!?” 赵宏兵一挥手,道:“点灯上!” 这话一出,人群一种登时传出一阵嘈杂议论声,很快又有人提问道: “那这灯谁出?” 赵宏兵早有所料似的,呵呵笑了一声,审视的目光扫视众人,“灯我已经弄到了,煤油大家凑!”caso “啊?大家一起凑?这……” 人群又是一阵嗡鸣议论,赶在众人再次开口提出问题前,赵宏兵大手一挥,拔高嗓音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谁也不用多说,怎么着?老子掏钱给你们崽子创造读书条件,你们这些做娘老子的,摊个煤油钱都不愿意?” “不不。不是!大家伙儿都愿意着呢!”有个黑脸干瘦的汉子说着,回头问其他人,“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对!就按照队长说的来!” 其他人齐齐应声,赵宏兵脸色这才好看些许。 煤油灯能用多少煤油,那点儿煤油又值多点儿钱? 赵宏兵压根儿就不在意自己出,可他为什么没出这个钱呢? 就是算准了生产队上的这些老油子尿性。 要不让他们也出点儿血,到时候这夜校扫盲班,绝对就没几个人会过来参加。 可要是往外掏了钱,甭管是几分几哩的,这些老油子为了不让自家亏损,哪怕是听课听不进去,也会赶过来晒晒煤油灯的光亮。 都是老实的庄稼把式,也不是说贪财或者为了占小便宜什么的,其实就是穷惯了,穷怕了,舍不得浪费丁点儿。 赵宏兵自己也是个庄稼把式,对这一点清楚得很。 第293章 抓不住的风 嘱咐完正事,赵宏兵手挥了挥,将司宁宁和蒋月招到近前,“孩子们就从今天开始上课,其他大人们就从明天晚上再开始,” 赵宏兵说着,话头一转,“司老师,蒋老师,那我们这就走了,这些娃娃就交给你们了!” “行的叔,你们忙去。”司宁宁弯弯唇瓣坦然点头,反之她身侧的蒋月还有些畏缩不好意思。筚趣阁 蒋月多少被司宁宁的状态影响到了点儿,磕巴了一下也跟着点点头。 赵宏兵见此,摆摆手招呼围拢在扫盲班前面的社员们一起走,司宁宁和蒋月则是拍拍巴掌,面带浅浅亲和笑意吆喝着让孩们依次排序展开: “咱们一共有二十二位同学,但课桌只有十五张是不够做了,所以大部分座位需要两个人坐一张桌子……现在大家听我说的,男孩女孩分成两列,从矮到高依次排队站好!” 按照身高、体型分座位、排前后,司宁宁没想太多,安排了两桌男女搭配的座位后,排第三桌时,蒋月见她还有要按照男女搭配继续排座位的架势,连忙把她抬起要点人的手拉了回来。 蒋月拉着司宁宁后退两步小声咕哝:“你别都这么安排,有的小男孩顽皮,爱揪人家小辫子欺负人家,回头课堂上闹上了,还怎么上课?我看就男孩跟男孩一组,女孩跟女孩一组好了……” 蒋月这个顾虑并不无道理,司宁宁斟酌了一下,点点头,“行,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但是咱们先说好,这位置不是固定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调整一回。” 先这么避重就轻地安排着也行,等回头上课时一边普及知识,一边观察,到时候再看情况做调整。 司宁宁的想法时开拓这些孩子们的思维,学习知识的同时,学会尊重,这其中就包含男女相互尊重的方面。 因为一些小事,或者为了图方便,把一下小孩培养成男女互不接触,甚至是对立面,那种病态的相处模式,不是司宁宁想要的。 教室里一共十五张课桌,一共三列五排,二十二个孩子里,男多女少,男孩有十四个,女孩只有八个,女孩们身高普遍不高,司宁宁就把她们排了四桌,坐在前面。 乡间地里长大的孩子顽皮归顽皮,但在城里来的知青跟前还是收敛了不少的,尤其还是在知青里最漂亮的一个,司宁宁的跟前。 教室里,一伙儿平时上蹿下跳闹腾的毛孩子们听话地跟什么似的, 基本上司宁宁和蒋月说什么,让坐哪儿,他们都乖乖照做。 分好座位,司宁宁站在最前方黑板下方,抬抬手让孩子们安静,她嘴唇张合一下刚要说话,目光留意到站在她后肩放下小跟班一样的蒋月,司宁宁一阵无言,伸手拉住蒋月往前一步站在她身侧,这才又重新将目光转向一众孩子们: “大家都分好了座位,以后每天过来上课就按照现在位置坐,这个座位不定期地就会调整,现在是按照大家身高来排序,以后可能就是按照大家的学习进度、学习成绩来调整。”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到时候如果要调整座位,我和蒋老师会提前通知大家,现在,听懂的同学举手。” 司宁宁话音落下,二十来个小豆丁眨巴眨巴眼睛,满脸迷茫。 司宁宁做出举手动作往上探了探,又重复了一遍,“听懂的同学举手。” 下一秒,小豆丁们好像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地陆续举起手来。 司宁宁满意点头,继续立起“课堂规矩”,“上课时不可以随意讲话,大家记住举手这个动作,以后上课时任何问题在发言之前都需要举手,老师点头、点名了才可以讲。” “任何事情都可以向老师或者大人求助,不仅限于在教室或者在扫盲班,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还有……” 光是普及课堂规则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不光孩子们听得起劲,就连蒋月也跟回到上学时期似的,起初还只是站在司宁宁身边默默听着,后面直接搬着老师坐的椅子去了教室最后面,一边听司宁宁讲,一边配合举手。 中午放学让孩子们下午一点过来上课,司宁宁跟蒋月一起往回走。 回想起课上那事儿,司宁宁挽着蒋月胳膊,架着蒋月往她腰上掐了一把,“刚才在教室里你怎么回事?不配合说两句就算了,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哎哟,哎哟!那不是看你说得好吗?都让我回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了。不对不对,司宁宁我发现了,我以前读书,班上的老师讲得还没你讲得好。” “得了你,我那是跟学生普及课堂规矩,引导他们尊重师长,又不是正经的讲课。”司宁宁笑了笑,无奈撇撇嘴。 蒋月“啧”了一声,认真道:“我说真的,我从小上学老师就没说过这些,小时候的老师还温柔点儿,后面等再大一些了,那些老师维持课堂基本都是靠吼……” “行了行了,不说那些了。话说回来,蒋月,你要是不喜欢你以前遇到的那些老师,那等之后你当老师的时候也注意点,别让自己成为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 “那当然!” 两人嘻嘻哈哈挽着手往回走,期间司宁宁跟蒋月咕哝:“回去帮我削铅笔去,要削二十二支。” “怎么削那么多?还二十二支……你不会是要给那些孩子一人发一支?” “嗯。” “干嘛要这样啊,二十二支铅笔也要不少钱呢!而且你给了他们笔,他们也没地方写啊,等等,你不会……你不会还要给他们本子?” “读书认字,书没有,要是再连笔和本子也没有,那还怎么读书认字?好了蒋月,你别在意这些细节了,咱们赶紧回去了。” 树梢泛黄的叶子间隙中,鲜眉亮眼的司宁宁笑得宛如灿烂的花,半是撒娇半是诱哄地挽着蒋月往回走。 “知道了知道了!”蒋月被她磨得没了办法,嘴巴上却还是没忍住嘀咕道:“司宁宁,我看不懂你了。” 司宁宁“嘿嘿”笑了两声,对蒋月的咕哝只当未闻。 蒋月跟她一起当老师,笔和本子的事没办法遮掩,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司宁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剌剌地说出来。 能自己处理好的事,司宁宁都自己处理,真正无法遮掩回避的事情,她也会优先权衡利弊的大小。 就说眼前这事儿,司宁宁也考虑过别人会对她的行为有所看法,但经过仔细考量,她认为这么做带来的后续利益会更大,所以还是选择了这么做。 至于别人的看法…… 不能说不重要,但涉及的事情毕竟不多,所以并不需要很久,一切想法、看法终将会被时间淡化。 天色冷下来以后,白天的时间也变短了许多,中午饭后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司宁宁和蒋月坐在堂屋桌前,一个埋头削铅笔,一个专注整理本子。 司宁宁本子买了不少,分小格作文本和条格数字本,她将两种本子各数出二十二个,数完之后又进屋去拿钢笔,脑海里想着曾经见到的一些人的模样,将钢笔别在口袋上。 忙完这些,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忽然看见桌面坐着的莫北。 司宁宁惊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堂屋就她和蒋月两个人,莫北什么时候来的,司宁宁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来了有一会儿了。”莫北喝了口茶,浓密长睫自然下垂淡定地翻了一页书,默不作声地看了起来。 司宁宁“哦”一声,手下本子都整理完毕,小刀又只有一把,蒋月正用着。 一时之间没别的事要干,司宁宁单手手肘撑桌往莫北那边探了探脖子,“看的什么书?” 莫北将竹筒杯推去一旁,将书立起给司宁宁看封面。 那书没有正经书封,司宁宁隐约从密密麻麻的小字中看见“建筑”、“力学”之类的字,登时反应过来,莫北看的书,就是之前她拿给他的。 看来还真给对口了,要不然不早撇一边去了? 司宁宁点点头示意看见了,之后缓缓缩回脖子重新端坐,她语调平稳,双手托腮试探着问莫北: “内容怎么样,能看懂吗?” 莫北顿了顿,很中肯地点点头,“内容广泛,很有趣,能看懂一些,更多地方反复琢磨过后也能摸清一些原理。” “能看懂就好。”司宁宁颔首,心里却说:这世界上的人还是区分种类的,就像莫北,他就是聪明的怪人。 别人觉得晦涩难懂跟看天书一样的书本,落在他手里就成了“有趣”。 想想就觉得有点…… 司宁宁轻“咦”了一声,身体没由来哆嗦了一下。 “干嘛?”蒋月抬眼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司宁宁干笑摇头,“没事。” 转瞬又惊道:“你速度好快,这就最后一支了?” “就削个铅笔,又不是什么难事,‘欻欻’两下不就好了?”蒋月说着话,手里已经将最后一支铅笔削好,“而且主要是你这小刀也好用。” 把小刀还给司宁宁,蒋月将削好的二十多支铅笔拢到一起,“时间也差不多,咱们走?” “嗯。”司宁宁颔首,一边捧起收拾出来的本子,一边冲莫北道:“莫北,那我们先走了,一会儿你们后面上工的出门记得把门关好。” “嗯。” 莫北浅浅应了一声,目光始终聚集在书本上。 一直到司宁宁和蒋月走出门口,背影消失只能听见逐渐缥缈的说笑声,莫北才缓缓放下手里厚实的书本,偏头朝门外看去。 南方的冬天也会刮风。 不同于北方的凛冽,她更轻柔,也更冷。 让人,难以抓住的风…… 莫北浅叹一声,缓缓收回目光。 另一边,司宁宁“哒”的一下把本子放在教室前方老师专用的小桌上,腾出手后忍不住捏了捏被风吹得发凉的耳朵,“才立冬就这么冷,外面还阴得这么厉害,不会是要下雨?” “应该是的,反正肯定不能是下雪,这天儿距离下雪还早着呢。”蒋月道。 司宁宁点点头,接着又是一笑,抓住想开溜去教室后头坐着的蒋月,“先别急着走,帮我把本子和铅笔一起发下去,来时说辞都记得?” 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会儿,但是孩子们都跟积极,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先前还有几个分散式地在门口玩,见着司宁宁和蒋月过来,他们也都跟着进了教室,老实规矩地坐在椅子上,一个个仰着脑袋望着司宁宁和蒋月二人,一副等待吩咐的模样。 蒋月目光环顾一群教室,麦色脸庞微微泛红,“我帮你发,但是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说着话,蒋月板起条格算数本沿着第一列课桌往后发,一人发一个,蒋月边发边道:“这是你们司老师费了好大力气才争取来的本子和笔,现在给大家每人发一个,大家要好好爱护,同时记着你们司老师的好,知不知道?” “知道!谢谢司老师!” 毛孩子们齐齐发声,这里面就包含了禾谷、早苗、三丫还有周小翠他们。 禾谷原本还是想叫司宁宁名字来着,但是在开课之前被赵宏兵教育了一通,勒令他不准再叫司宁宁名字,得尊敬师长,要叫老师。 禾谷虽然不乐意被爱说,但还是听从了赵宏兵的训斥。 禾谷叫司宁宁名字也没有不尊重司宁宁的意思,他只是潜意识觉得那样叫会显得很特别。 那种“特别”是司宁宁在他心里的“特别”,而不是故意做出某种举动,吸引他人注意的那种“特别”。 禾谷和早苗的本子是司宁宁发的,不同于别人的一片空白,他俩的本子上都有用娟秀的钢笔字迹写上他们的名字。 看到本子上的名字,禾谷小手无意识在字迹上蹭了蹭,继而转头看向教室里的其他人。 那边蒋月已经发完本子,正用司宁宁的铅笔挨桌询问孩子们的名字,得知名字后,又在孩子们的本子上,在他们的本子封面姓名那一写下他们的名字。 第294章 你愿意吗? 只有他和早苗的本子是司宁宁写的! 禾谷小巧唇瓣大大勾起,莫名有点小得意。 按照事先的安排,在蒋月帮孩子们写名字的空档,司宁宁已经在黑板上依次写下了拼音韵母表。 要教就要从头、从启蒙教。 司宁宁按照备课本子上提及的内容抄录,抄完转身,蒋月也正好帮所有人写完名字,“好了,大家都安静,认真看黑板!” 两人相视一笑,蒋月拍手提醒毛孩子们,教室安静下来后,蒋月缓步走到最后放椅子上坐下,默不作声地观摩起司宁宁的讲课方式。 司宁宁眼界广泛,懂得知识也多,讲课时并不局限于备课本子上的内容,有时候联想到了什么相关知识,也会即兴讲一段。 涉及大道理或者更深层次面的东西,就把堆砌、华丽的专业术语、词汇转换成大白话,整体浓缩成有寓意的小故事讲给大家。 莫说孩子们上课时聚精会神听得津津有味,蒋月如是。 除去最开始不自信,想要从司宁宁那里观察学习,看看怎么应对课堂上的情况以外,事后直至蒋月能够独立上任完成数学课程时,不定时的,只要闲着,蒋月也还是会窃笑顶着司宁宁白眼,搬着凳子坐在教室后面旁听。 蒋月觉得,即使司宁宁讲的是针对小孩子的课程,可她坐在那里,每每听上一段总会有不同的感触。 怎么说呢? 套用司宁宁的一句话,那就是,蒋月觉得自己灵魂得到了升华。 这点毫不夸张。 蒋月把这话说给司宁宁听,司宁宁不信,只以拳抵唇嗔笑,笑她没那么大的本事云云,几句话就让蒋月觉得自身得到了升华。 司宁宁说不信,蒋月还不乐意了,较真儿地掰起手指跟司宁宁举例理论:“这事儿我能骗你吗?远的不说,像你前天那节课跟同学们讲的,‘伴随成长,我们不光要做到行为独立,还要做到精神独立’,我就觉得很对,简直、嗯……简直就是人间清醒。” 人在众多压力下,很容易被带偏,从而难以保持自我的独立性。 司宁宁的话就是引导众人,遇到那种情况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怎么去抉择,怎么去最大限度的利益化、实际化。 类似的事情蒋月自身也设想过,她觉得她如果遇到那种窘境,即使不被别人带偏,也有很大可能会被自身的脾气、性格所影响。 司宁宁举例的几种解决方式,是蒋月从来都没想过的,或者说是从来都没想到过,所以才会感觉稀奇,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发现,“哦,原来这个事儿还能这么想!这么解决!”的既视感。 司宁宁原本对蒋月的说法抱有怀疑态度,可经过蒋月细致诉说自身的想法,她不由微微一怔,相信了蒋月的话。 “我很开心你能有这些感触。”司宁宁心底默默总结了一下词汇,弯唇浅浅一笑继续说道:“那些话是引导所有孩子的,但你知道的,你,我。” 司宁宁一手抱着本子,另一只腾出在蒋月心口点了点,转瞬又在自己心口处点了点,“我们都是女性,这个世界对女性一直很苛刻,我们的价值不应该完全地体现在‘妇女能顶半天’这句话上。” “我们也可以聪慧,独立,不被世道和任何人预设的框架所束缚,我们也可以更有人格魅力……所以蒋月,如果我的那些言论能够拓展你考虑事情的思维,那么以后我上课的时候,会一直期待你来旁听。” 说着话,人已经走出门外。 司宁宁双手抱着备课本子,侧身朝蒋月浅浅一笑,“又下小雨了,我得去上课了,兔子还没喂,你记得喂一下~” 说完倏忽转身,背后麻花辫登时荡出好看又愉悦的弧度,司宁宁迈着雀跃的步伐匆匆朝屋侧小路跑去。 蒋月站在门口台阶上探头探脑目送司宁宁跑远,半晌股了鼓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来。 轻舒一口气,蒋月不自觉低笑了声,转身进屋清理兔笼去了。 南方的冬天很冷,这是入冬后,司宁宁的第一个想法。 穿越前她也曾在南方过过冬,那时候的南方虽然还没有暖气,可是不论是酒店、商场之类的地方,都有空调。 偶尔出门,最多也就是去车库和出车库的路上才会身处室外,就那一会儿,也体会不到多冷。 可那毕竟是以前,现在嘛…… 司宁宁将本子护进怀里,一手探过头顶遮着牛毛雨往扫盲班跑。 南方多雨,这点在深秋以后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雨细如牛毛,撑伞有点没必要,不过总下总下的,路上难免也会变得湿泞起来。 这天中午放学,司宁宁摆手让孩子们先走,她埋首收拾课本外加清理小桌,预备着下午蒋月过来上数学课的时候能直接用。 刚收拾完,拍拍手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呢,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噔噔”敲门上,偏头看去,司宁宁眼神倏忽亮了起来,拿起备课本往门口走了几步,“啊,大忙人,你怎么有时间来?” “最近县里事多,刚回来。”霍朗肩背腰篓,手提斗笠站在扫盲班门口。 司宁宁走出教室的控糖,他抬手就要往司宁宁头顶扣斗笠。 “就这针尖儿样的雨滴,哪用得着这个?” 司宁宁偏过脑袋想躲,霍朗却不由她,稳稳将斗笠扣在她脑袋上,“前阵子刚病过这就忘了?一点记性都不长。” 霍朗嘴里念叨着,一双大手却利落有细心地将司宁宁下巴处的系绳系好。 司宁宁先是克制不住的勾唇浅笑,下一秒又收敛笑意,故作恼怒的傲娇瞪着霍朗,“瞧你这话说得,就跟我跟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可不就是的?” “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司宁宁双手环肩,抬高下巴妥妥一副傲娇女王的模样,当然,前提是忽视她比霍朗要矮上不少的身高。 霍朗哑然一笑,扶着她的肩膀诱惑着往回走,“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快走,我送你回去……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最近县里出什么事了吗?有段时间没看见你回来了。” “先前不是说各公社大队都要组织安保队么?现在人选已经都选出来了,这事算不得多正规,但这些人也都必须得经过训练才行。” 司宁宁听完鹿眸闪烁晃动两下,偏头问霍朗,“也就是说,你最近在县里就是忙着训练这些人?” “嗯。”霍朗轻轻颔首,从腰篓里“啵”的一下扯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口袋交给司宁宁。 司宁宁没有防备被赛了个满怀,“这是什么?” “大米和麦乳精。你都瘦了,气色也不好……这大米用来熬粥喝,你有水壶,麦乳精每天泡一壶带过来上课的时候喝,一时半会儿也凉不了。”说着话,霍朗驻足看司宁宁,“这些都不用省,下回回来还给你带。” 本来说给司宁宁买个暖水壶的,早上烧一壶热水灌上,接下来一整天都能喝上热水,结果百货大楼这个月就只有一对货,还在霍朗过去之前就被一对新婚小夫妻给买走了。 霍朗只能跟百货大楼的柜台打招呼,让人家帮忙预留。 司宁宁简直有被无语到。 前阵子生病,她确实瘦了一些,但也绝对和“起色不好”几个字完全沾上边好吗? 咱就是不说别的,就整个知青点里头,有谁比她皮儿白?有谁比她脸色粉嫩红润? 司宁宁眼神怪异地看了霍朗一眼,霍朗与她对视,纳闷道:“这什么眼神?” “没什么眼神。”司宁宁胡乱摇摇头,攥紧布袋封口问:“就给我带了?家里没留吗?” “留了大米,回头让那两小的去你那儿吃饭的时候带上。” 霍朗给司宁宁东西还是比较隐晦的,就是怕队上年长的叔婶看见传出闲话,到时候说司宁宁怎么怎么样,霍朗就想着尽可能地避免。 当然,他给家里留了大米,让禾谷和早苗去司宁宁那儿吃饭时一起带着过去,也是避免嘴碎的长辈们嚼小孩子的舌根子。 家里没大人,小孩揣着口粮上老师家里吃饭,这事儿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空手去又去得频繁,那就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司宁宁想着也行,麦乳精什么的她自己也有买,空间里也还有奶粉,回头早苗和禾谷上她那儿去,到时候可以泡着一起喝。 这么想着,司宁宁“哦”了一声,微微垂下眸子准备继续往回走,却在这时,霍朗拉住了她的手。 司宁宁侧向抬头看霍朗,宽大的帽檐下,眼睛清澄乌黑小脸不过巴掌小,“怎么了?” “……没什么。”霍朗深邃桃花眸睨着司宁宁,踌躇一下揭开话题问,“还缺什么吗?入冬的褥子什么的?” “不缺的。”司宁宁晃晃脑袋,如实道:“前阵子病了去镇里买药顺道去了邮局,家里寄了棉被来。” 司家是寄了被子来,不过那被子很薄,里头的棉花也都硬成了疙瘩,根本不足以御寒,司宁宁就在空间把被子拆了,烂棉花丢去一旁,拆下来的被罩清洗干净后,套在了她先前收集的棉被外面。 六斤重的单人被真的很厚实,用来当垫被都让床铺软和了不少,而除了垫被以外,司宁宁目前盖的被子则是之前那个临时充当垫被、两斤重的蚕丝被。 因为蚊帐能挡风,睡觉时那薄薄的蚕丝被搭配着小毯子一起盖,夜里倒也不觉得冷。 当然,往后一段时间还是得需要更厚实的被子和衣物才行,那些东西空间里都头,不过在拿出来之前,还需要经过特殊处理才可以。 “哦,这样。”霍朗搓了一把寸头,目光缥缈无意识在扫视附近,那儿都看,就是不看司宁宁。 司宁宁观察了他半晌,秀气弯月眉皱了皱,认真地问:“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啊!” 霍朗一顿,略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司宁宁,“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司宁宁沉默了,心说:“我有话想说”这几个字你都快刻在脸上了,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翻了一记白眼,司宁宁没好气地瞪着霍朗,“赶紧说!” 民间很多俗语说的都很对,要不怎么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呢? 霍朗被司宁宁那一眼瞪得“嘿嘿”直笑,只是没笑多会儿,他神色又拘谨起来。 衡量了又衡量,霍朗终于鼓起劲儿来,挺直脊背进入正题,“我问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似乎担心司宁宁会不好好回答一般,霍朗末尾又补充了一句:“我正经问你的,你好好回答,认真、经过深思熟虑的那种。” “……” 司宁宁一阵无言,只觉得眼前霍朗不论是紧张的神色,还是行事风格都和过去很不一样,显得很奇怪。 不过想归想,司宁宁上下扫视霍朗一眼,还是很中肯地点点头,“不错,很好,怎么了吗?” 霍朗神色一凛,脊背挺得更直,他不确定地又追问了一遍,“真的?” 司宁宁“啧”了一声,耐心点头,“真的。” 这事儿她还能骗他不成,就算骗他,得有个理由、目的? “那行。”霍朗点点头,一颗心倏忽落回原处,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不少。筚趣阁 他一放松下来,浑身气息骤然转变,速度之快,司宁宁都有点没招架住,以至于霍朗接下来抛出来的问题,司宁宁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拿到砖厂批条了,晚点去宏兵叔家里就能商谈物色地基的事儿,咱两处对象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也觉得我不错,那是不是……” 霍朗磕巴了一下,侧过身正脸望着司宁宁,嗓音低哑口吻认真,像是许诺一般的说道:“如果你愿意,以后的日子,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更好的,最好的。” 司宁宁沉默了,霍朗深邃眉骨一闪而过地担忧轻蹙,紧张捏了捏拳头问:“司宁宁,你愿意吗?” 第295章 等等我,好吗? 霍朗是要比司宁宁大几岁的,但除了这个,他跟司宁宁的感情史都差不多,都是一片空白。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有想要在一起的人,想要娶的姑娘。 霍朗心里其实也很畏缩。 他是转业回来的,有正经工作,有转业津贴,身材高大,模样也不差,在别人眼里无疑是优秀的,可在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跟前,霍朗心里却有说不出的不自在来。 因为,司宁宁在女性同志中,同样是优秀佼佼者的存在。 开口说这些话,与霍朗来说,说是去了半条命一点都不夸张。 可是…… 在坦诚忠诚的告白下,司宁宁沉默了。 霍朗身心倏忽局促起来,他默不作声后撤半步,像是疑惑又像是质疑自己一般,轻晃着脑袋再度叫了一遍司宁宁的名字,“司宁宁?” “啊?” 司宁宁忽地回神,看了霍朗一眼,从那双极度深邃的桃花眸中看出了霍朗的犹疑和惶然。 司宁宁眉心一闪而过的轻拧有些抱歉,可最终还是选择转脸垂下视线躲避霍朗的目光,连带刚才抓紧霍朗袖子的手也跟着松开。 “这个……”司宁宁惶然用力抿了一下唇瓣,“霍朗,我很喜欢你,但是我觉得,我们的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司宁宁眼眸里闪过许多不确定的情感,但归根到底,她说的也都是实话。 她是喜欢霍朗的,很喜欢。 可进展真的有点快。 而且按照身体的年龄来算,她现在还只有十七岁…… 尽管这年代乡下的姑娘结婚早,尽管这年代很多人相亲见一面就能结婚…… 可是…… 好,没什么可是的。 喜欢霍朗归喜欢霍朗,涉及婚姻方面的事,司宁宁心里潜意识还是觉得抗拒和畏惧。 司宁宁小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犹疑半晌,司宁宁侧身身上拉住了霍朗的胳膊,坦白道:“我有点害怕……霍朗,我想我应该是还没做好准备,你愿意再等等吗?” 霍朗薄唇微抿,反手主动握住了司宁宁的手,他想说让司宁宁不要害怕,他可以等她,也愿意等她,可司宁宁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赶在他开口之前,弯弯眼眸倏忽笑得恬静灿烂: “不需要你等太久,我只是需要一个心理准备。” 司宁宁侧向抬头,透过小道两侧树木的墨绿枝叶树干看向灰雾朦胧的天空,“就等我到下雪的时候?好吗?” “那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司宁宁神情诚恳认真,加之南方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那样时常下雪,可也还是会下雪的。 今年冬天已经过去了大半,马上就是年底了,或许明天,又或者后天,下周等等。 总之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雪…… “好。”霍朗轻轻颔首。 心思倏忽轻抿,霍朗眼里惶然褪去,又恢复平时温和笑语盈盈的模样望着司宁宁,“这件事不急,我可以先准备材料建房,嗯……可以用青砖,也可以用宏兵叔家那样的红砖,你有什么想法吗?” 说是问司宁宁的想法,可不等司宁宁回答,霍朗轻“嗯”一声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喜欢花,回头我找宏兵叔批地,就选山脚下,到时候偷摸在屋后山脚种一株山蔷薇,用钉子牵引着养它两年,回头开花就能开一整面花墙,你一定喜欢!” 大抵是霍朗畅想的未来过于安逸美好,司宁宁心头略微松了松,以拳抵唇轻笑,轻“嗯”一声忍不住跟着提了一点小想法,“社员的房子可以搭建成那种二层小楼的样子吗?如果不能,那我想要个小阁楼,可以吗?” “好,可以。材料还需要准备一段时间,有什么要求和想法你可以慢慢想,到时候再告诉我。” “嗯。好了,就送到这里!” “唉!” 一路说着话已经走到知青点屋侧的坡道上方,站在那儿都能看见知青点乌色的瓦。 司宁宁摘下斗笠递给霍朗,眼瞅着霍朗积极点头笑容开怀又带着憨厚气息的模样,就跟马上要娶媳妇似的,高兴得都快没边儿了,司宁宁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戳戳霍朗窄腰,小声咕哝,“你收敛一点儿行不行?” 虽然最后结果基本没跑了,可她现在还没点头呢! 霍朗轻咳一声,连忙点头恢复正常严肃的神色,“好,你去,我看着你进去。” “嗯。”司宁宁点点头,应声转身,可刚走出去两步她又转过身走了回来。 “怎……” 霍朗脸上刚露出灿烂笑容,见司宁宁转身,他又连忙收敛正经起来,刚想问“怎么了”,可话还没说完呢,司宁宁两步走进,两手抓住他衣襟踮起脚尖“啵”的一下,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霍朗愣愣抬手摸了摸被亲的侧脸,什么反应都还来不及有,那狡黠娇气的姑娘已经跑开老远,远远地转身冲他摆手,鲜眉亮眼的小脸抿出微笑,无声张阖唇瓣让他回去。 鬼使神差地,霍朗没忍住开口喊出了声,“司宁宁!” “嗯?”前脚迈过转角的司宁宁探回来一个脑袋,两眼茫然疑惑地望着霍朗。 “我一会儿还回县里,下次回来要半个月后了。” 司宁宁侧首看了眼知青点方向,半晌收回目光冲霍朗点头示意知道。 霍朗原地驻足,乐呵呵傻笑着看了司宁宁半晌,最后手臂举过头顶挥了挥,“我走了,下次回来再来看你!” 司宁宁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小手举起冲霍朗挥了挥示意再见。 时代落后,虽然距离不远,但一分开就真的分开了,没有手机电话可以联络,司宁宁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舍的。 目送霍朗走远背影消失不见,司宁宁直起身往回走 可那也没有办法。 生活不是只有情和爱,一辈子那么长,总有些其他事要做,和需要做。 入冬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司宁宁联合蒋月进行了一次模拟考试,考试题目都是从近期教学的内容里选的,比如语文试题就是区分声母韵母等填空,数学则是一到二十以内的数字加减法。 孩子们都是初学,因而考的也都是相对基础的东西,这件事司宁宁和蒋月也都十分上心,前三名还设置了奖励,语文的奖励是小格子作文本一个,外加铅笔一支,数学如实,只是将作文本替换成了条格本。 当然,除了针对前三名的奖励,其他孩子不论成绩好坏,分数多少,也都设置了鼓励奖,其实就是小红花一朵。 别看只是一朵小红花,光是裁纸和扎就费了司宁宁不少时间。 而通过这一次考试,也让司宁宁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孩子们的学习适应性都不错,成绩存在差异也能理解,但是让司宁宁不解的是,最大的差异不是个人之间,而是科目之间。 就拿语文数学来说,语文的及格人数远落下数学及格人数的一大截,最高分和最低分的差距也很大,司宁宁真为此头疼寻找原因时,时间已经悄悄进入腊月。 因为忙碌而一成不变的生产队忽然热闹起来,前头有人乐呵呵议论今年的猪长得肥,年底杀猪各家各户都能多分两口肉,后头又有婶子聚成一团,讨论今年能分到多少多少工分等等。 每个人的脸色都洋溢着笑容,期盼着今年能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司宁宁深受感染,一方面更加认真地去备课,另一方面赶在年底忙碌起来之前,跟一众知青商量上交兔子的事。 养兔子之前,司宁宁跟赵宏兵讨论过相关事情,约定好知青点一起养兔子算两户,和鸡鸭一样,一户能养三只,两户就是六只。 最开始的六只兔子,现如今变成了三十三只,已经分了好几个笼子。 新添的那两窝兔子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一个个的重量差不多都稳定在了三斤半到四斤半左右。 怎么说也是从小养到大的,司宁宁真的很舍不得交给赵宏兵,但是没办法,一来是事先就说好的,二来则是兔子太能吃了,要是再不交出去,知青点屯的那点儿干草兔粮肯定是撑不到来年开春的。 “你们谁会分公母?我看咱们挑出一只健康的公兔就行,其他几只都要母兔,兔子这么肯生,就算回头咱们吃一两只母兔也不会影响到后续兔子数量,你们说怎么样?” “我看行,就这么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坐在门口炉子边的蒋月怄红了眼,“平时给兔子收拾卫生没见你们做什么,现在讨论起吃法来你们倒是积极得很!” 蒋月用力把手里的拨火棍摔在地上,起身双手怒道:“我不同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略显尴尬。 但搞卫生这事儿,真的不是他们嫌弃什么的。 完全就是那什么,就像是知青点的活儿,男女分工,女同志帮忙做饭,男同志则是劈柴挑水什么的,料理兔子这方面如是。 搞卫生的一直都是女知青,男知青就从心底以为这事儿也是男女分工,因此虽然没帮着收拾兔笼,但在平时上下工回来的路上也没少割草。 只是说最近一阵子天气冷下来了,外面再找不到新鲜的嫩草,才显得男知青们没怎么干活儿。 蒋月吼完径直跑回了房间,堂屋里围着炉子取暖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连带着气氛也变得奇怪起来。 司宁宁环视一圈,埋首利落在本子上记录起来,一边记一边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安排下来,一会儿男知青出两个人去抓兔子分辨公母,一公五母或者两公四母都可以。” “选好知青点自留的六只兔子之后,还得再麻烦几位男知青跟我一起,把要上交的兔子送到队长家,大家都麻利一点,赶紧把这事儿办完,到时候工分下来也不影响今年年底分口粮。” “行!” “行!” 一屋子的人齐齐振奋应声,只是一瞬,其中的李凌源看向女知青房间门口的方向,犹疑道:“那个,司知青,那蒋知青那边怎么办?” “蒋月?”司宁宁“唔”了一声,合上本子扣上钢笔盖子,浅浅抿唇笑道:“这事儿交给我,不过说好,等把眼下正事办完,回头杀兔子吃兔肉的时候,你们可得分给我一个兔腿才行!” 莫北没说话,凌厉地断眉和眉眼却倏忽柔软下来。 宋书瀚腼腆推了推眼睛,笑道:“行,别说一个兔腿,就是两个三个都行,大伙说是不是?” 要不是因为司宁宁,别说吃兔肉,就是上交兔子得工分也是没有的。 想着,屋里的人一时间都嘻嘻哈哈起来,齐齐应声说了句“是”。 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年底天气越发寒冷,孩子们没有足够御寒的衣服,司宁宁跟蒋月商量,最终达成统一意见——放寒假。 正经的寒假作业是没有的,不过司宁宁给孩子们留了几篇顺口溜,外加提点众人,年后开学会检查所有人的拼音默写,让众人回去好好记,到时候要是写不出来,少一个就是细竹条的一竹条。 反之蒋月留的“作业”倒是简单,只要求孩子们在来年开课之前学会从一数到一百,至于到时候要是数不到会有什么惩罚的,蒋月压根儿就没想到那方面。 就因为这个,孩子们虽然一直都很喜欢司宁宁,可两位老师完全不一样的奖罚制度下,还是对司宁宁起了些敬畏心理。caso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些对比之下,蒋月虽然间接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认可和喜欢,但也因此为日后的课程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当然,那些都是后话。 而因为兔子的事,蒋月沉着脸一个人生闷气生了好几天,可当司宁宁举着上喷喷的烤兔腿坐到她身边时,蒋月又忍不住吞咽起了口水。 蒋月眼眶里眼泪打转,却又恨自己没出息,轻易就被一点点的香味儿勾走了魂儿,登时铿锵有力“哼”了一声,背着司宁宁将脸转去了一边。 第296章 腊月 “干嘛?你还跟我生气啊?”司宁宁伸长脖子故意打趣蒋月,末了又晃晃手里的兔腿,叹道:“唉,这么香的兔腿,你们都说兔子是你养的,要把最肥的这块给你吃来着……我想着你喜欢吃我做的菜,就私自做主把这兔腿给烤了,可是看你这样子,好像不愿意吃唉?” 蒋月梗着脖子扭过身子,一把夺过司宁宁手里的兔腿就是一口,“我养的兔子,我吃一个怎么了!才不需要他们让!” “哼哼……”司宁宁弯眸笑了起来,双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蒋月附和道:“是,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怎么样?香不香?好不好吃?” “香……唔、你做的,当然好吃了!”蒋月腮帮子鼓起费力嚼着,口齿不清地说道。 说着说着,又哗啦啦地流起眼泪来: “呜呜呜,兔子那么可爱,我从小养到大的……可是好香……” 擦了一把眼泪,蒋月吸吸鼻涕又是一大口。 司宁宁被她乐极生悲、悲极生乐的模样逗得“哼哼”直笑,不过言归正传,见蒋月情绪逐渐平稳,司宁宁纤细指尖轻点桌面,适时开口: “饲养家禽和宠物是有区别的,大家养兔子本来就是为了改善生活,这兔子在大家眼里,就像咱知青点养的鸡,鸡下蛋咱们吃蛋一样的道理,这件事你不许再往心里去了,不然大家心里都有疙瘩。” 蒋月瘪瘪嘴埋头啃兔腿不吭声。 司宁宁由指尖轻点桌面到巴掌轻拍桌面,“听见没?” “哎哟,我知道了!”蒋月没好气道,半晌又委屈巴巴起来,“我也不是真的计较,就是这兔子养得那么大,那么好,我很舍不得……” 毛茸茸的小动物容易俘获女孩子们的喜欢,这点司宁宁能理解蒋月,所以才会过来说这些话。 司宁宁淡淡一笑,问:“那兔腿香不香?” “香!”蒋月想也不想地就点了头。 司宁宁“噗”的一声,笑得更欢,“那这么香的兔腿,以后还想不想吃?” “想……” 刚说出一个“想”字,蒋月幡然醒悟,诧异又愤怒地抬头看司宁宁,“你给我下套?!” “好了,吃你的兔腿。” 事情基本已经化解,司宁宁含笑起身回了房间。 冬天没有蚊子,司宁宁白天就将蚊帐拢到两边,不过因着蚊帐能挡风的缘故,夜里睡觉她还是会将蚊帐放下来的。 从床铺里侧拿出装毛线的小筐,司宁宁拿着筐去了堂屋,把门口炉子里加了一把碎坚果壳,之后又在面上加了个山核桃,司宁宁将炉子通风口开了些。 空气和氧气流通起来,刚加进的坚果壳很快就会被点燃,屋里就不会有烟雾了。 这炉子是先前从空间转移出来的,步入深秋时司宁宁就把它给用上了,那会儿主要目的是用来烧热水、温热水用的。 后来天冷了,夜里司宁宁就把它放在屋里几张床铺中间,窗户支开一条缝隙透风,炉子上架上水壶,底下的通风口调到最小,两块蜂窝煤能烧大半宿,整个房间到清早都还能维持暖洋洋的状态,别提多舒服。 当然,这是女知青这边屋子的情况,男知青那边就比较受罪了。 屋大人少,即使有陶盆做的火盆,但因为陶盆散热过快,又没有木屑一类耐烧的东西,屋里就暖和那一会儿,之后很快就会冷下来。 平时吃饭时唠嗑,司宁宁没少李凌源和宋书瀚他们说夜里太冷,睡熟了都给冻醒了,脚底冻麻了等等,还问司宁宁炉子是哪里买的来着。 司宁宁委婉回答了是在黑市买的,价格是五块。 一些老式的二手炉子,你跟人家买,那也得是个七八块钱起步,而且人家都不一定能愿意出手。 五块钱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是能买到一整个这样好的炉子,那也是值得的,几位男知青很是意动。 至于价格问题,他们只当是这里地方小,人们穷又节俭,炉子一类的东西不是口粮,因而能省去这笔开销就省去这笔开销,也连带着让这炉子的价格也都上不去了。 司宁宁看出男知青的意动,为这事儿,她还进空间又收拾出来了几个炉子出来。 当然弄这些并不是图挣钱,要是为了钱的话,不说坐地起价,按照市场价格都不止这点钱。 她做这些,完全是想尽可能的让大家生活便利一点,安稳舒服一点而已。 只是她炉子虽然收拾好了,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连绵不断地下雨,路上泥泞多实在不好走,她就没去镇里。 想着这些事,司宁宁控制好炉子里的火后,往象鼻壶里加满凉水放了上去,之后就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光亮好的地方,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慢吞吞地织起手套来。 上回去镇里还是为了把空间的棉被倒腾出来,当时顺道去了趟猴头那边,司宁宁委婉向猴头打探了一下顾家兄弟那边的情况,然而回答让人意外,却又有些意料之中。 顾家三兄弟有一个多月没找猴头了,猴头在镇里也不曾见过他们。 司宁宁有点捉摸不定,不确定顾家三兄弟是为了躲避风头暂时选择按兵不动,还是说顾熙和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当时司宁宁给猴头留了话,如果顾家兄弟过来,并且还对橡胶厂的工作感兴趣的话,腊八节那天可以在废品站那里等她。 这年头不讲究年假什么的,但是一些传统的大节日,工厂还是会放假休息的,至少像傅红书那种级别的领班主任肯定是会休息。 如果顾家兄弟来人,她到时候可以领着他们去傅红书那儿,先让傅红书过过眼。 这么想来,司宁宁又忽然反应过来,距离上回去镇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后天就是腊八节了。 司宁宁目光由手中竹针转向门外,南方的常青树似乎遍地都是,门前那几个高耸的大树夏季叶片还碧绿着,入冬一段时间,许是光合作用不充足的缘故,眼下呈现死气沉沉的墨绿。 第297章 针织 盯着墨绿树梢看了半晌,司宁宁默默做出决定。 事情还是要处理的,不能被雨被绊住脚步。 后天腊八节还是得去一趟镇里的,把炉子捎过去,顺带看看能不能跟顾家兄弟回个面。 而且…… 算着时间,霍朗也该回来了。 想着事儿,身侧忽然“噔”的一声,蒋月搬着小板凳坐了过来,“你在弄什么?” 蒋月埋着脑袋伸长脖子看司宁宁捯饬。 司宁宁回过神,大喇喇把手里快完工的手套扬给蒋月看,“织手套啊!” 手套已经织好了一只,另一只在司宁宁手里,也只差手腕一圈的收尾。 手套是酒红色羊绒线的,光是看着表面一层泛着光泽的小绒毛就觉得暖和,就是……不怎么好看。 有的手指部分宽得不行,有的又很窄。 蒋月迟疑盯着那双手套。 司宁宁是初学者,也就看了几遍装羊绒线的箱子里附带的教程图纸,知道自己织的东西,便急忙收回背过身子不让蒋月看,“我刚学,织得不好。” “没有啊,这不挺好的吗?”蒋月实诚道,“保暖不就行了,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司宁宁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可垂眸看过筐里的手套,司宁宁又打消了念头。 原本是想送给霍朗的,但是织成这样,司宁宁真没那个脸能拿出手。 琢磨了一会儿,司宁宁转头问蒋月,“你觉得可以?” “是啊!”蒋月笃定点头。 司宁宁默了默,看了眼将月的手,估摸蒋月应该能戴上,于是就道:“我一会儿就能织完,等织完了送给你。” “!”蒋月眼睛登时瞪大,“真的假的?” 大抵是知道司宁宁从不说谎,蒋月脸色倏忽绽放喜色笑意,“那行,那、那……” “那那那”了半天,蒋月憨憨笑道:“那我帮你干活!感谢你的手套!” 司宁宁莞尔一笑,“行呗,以后这炉子里的炭渣,就归你清理了。” “行!” 事情说定,蒋月就托着下巴在一侧观摩起了司宁宁织手套,等司宁宁弄完收尾把手套给她,她自己先是试了一下,确定能带上去后,便将手套小心摘下护在怀里。 司宁宁见她一副准备压箱底收藏的架势,神情茫然地问:“你干嘛?” “嘿……”蒋月不好意思地眯眼冲司宁宁笑,“我弟上回来信说,他们那边的冬天要持续到来年三月,他那边比我们这儿冷,我想把这手套寄给他。” “……他能戴上吗?” “他手小,比我的手还要小一些呢。”蒋月扬扬手让司宁宁看,半晌憨憨笑道:“我长得随我爸,不好看,但是我弟随我妈,长得清秀,骨架也小,他能带上的。” 司宁宁点点头,没在说话。 反正东西都已经给了蒋月,蒋月想怎么处理,就看她自己。 围着炉子取暖,司宁宁给自己冲了一杯麦乳精,冲完往蒋月杯子里倒去一部分,正打算喝完麦乳精就总结经验重新再织衣服手套来着,结果门外冷不丁探进来一个脑袋: “司宁宁,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是禾谷。 人小鬼大的,说着话时不忘俏皮地眨眨眼,说完也不等司宁宁回应,拔腿就往屋侧跑。 司宁宁两口喝完麦乳精把杯子放回桌上,“我去看一下就来。” “唉!”蒋月应声点头,“你去。” 司宁宁跟着出屋,到屋侧却不见禾谷人影,沿着坡道往上走了一段,却在转角的树后撞见了一个大个子。 “这回学聪明了?” “不确定知青点有没有人,就让禾谷先过去看看。”霍朗一身军大衣,左右拎着藤编罩子的暖水壶,右手则在肩头架着,拎着一个超级大的包裹。 “外面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霍朗从树后绕了出来,不赞同睨了司宁宁以言,之后便放下暖水壶窄腰往前顶了顶,把包裹架在腰身与树干之间,就地解了起来。 “在屋里围着炉子坐,穿多了热。” 司宁宁搓搓手臂,她穿的是麻色复古式的低领毛衣,在屋里围着炉子还好,出来还真有点冷。 霍朗两下从包裹里差一件军大衣,二话不说往开一甩,直接套在了司宁宁肩上,“试试?今年发新的我没要,给换的女士的。” 军大衣版型都是一样的,区分男女的地方就是尺寸大小。 司宁宁只觉得肩头一沉,那军大衣指定的有八九斤,甚至上十斤的重量。 重归重,不过还别说,司宁宁两手被霍朗牵引着穿进袖口里,身上冰寒刺骨的感觉登时褪去,从头到脚都变得暖洋洋的。 “给我穿了,你穿什么?” 司宁宁勾着脑袋打量一眼,军大衣长度到她小腿肚子,里面棉花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压实了的那种,勿怪那么暖和又那么重。 霍朗好笑地给司宁宁拉紧衣襟,扣上扣子,“我身上穿着的这个不就是?” 司宁宁抬眼睨他。 是,霍朗穿的也是军大衣,刚开始看着还挺好挺新的,霍朗穿着人看着也精神帅气,可现在有她身上崭新的军大衣最对比,霍朗身上那边立马就显旧了起来。 司宁宁不乐意地鼓鼓嘴唇,霍朗知道她计较什么,把包裹重新扎了扎拎在手里,没了军大衣,原先的大包裹登时缩小不少。 霍朗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提起暖水壶,轻碰司宁宁一下低声诱哄:“好了,我身上这件且能穿几年了,再说了,下回还发呢。” “那下次什么时候发?今年还发吗?” “今年不发了。”霍朗踌躇了一下,低笑摇摇头,“下一回要三年后。” 司宁宁扬起的眉头又压了回去,“那你身上这件已经穿了三年?” “嗯,都是耐磨扎实的料子,耐穿。”霍朗颔首。 怕司宁宁会让他把军大衣拿回去换,琢磨了一下,霍朗忙又补充,“这次我刚去县里就赶上发军大衣了,要不是我嘴快,你这件都要拿不着了。” 司宁宁只好打消心里刚浮起的念头,转言道:“我这几天在学织毛衣织手套,那等我会了给你织?” 第298章 败家娘们 “行!”霍朗迅速应声。 司宁宁抿了一下嘴唇,眼神飘荡一圈霍朗,“今年织毛衣来不及了,最多只能织个手套!” “没事,以后还有无数个冬天呢。”霍朗嗓音低哑道,说着话,表情不觉又有些憋闷起来。 司宁宁一直望着他呢,见此问道:“怎么了?” 霍朗晃晃脑袋,不动声色侧向看了一眼灰雾朦胧的天空。 还以为今年很快就会下雪,结果他这趟出去了半个多月,人都回来了,这雪还没下下来…… 霍朗轻轻叹了口气,隐约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一想这事儿还得经过司宁宁家里那边的同意,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便也只能把心里的遗憾和落寞往下压一压,再往下压一压。 含笑将手里的包裹和暖水壶递给司宁宁,霍朗嗓音缱绻低沉:“我不送你进去了,刚才就回了一趟家,宏兵叔那边还没过去报备。” 司宁宁颔首,接东西时见着水壶,她又问:“你家里有没有水壶用?你怎么净往我这里拿东西?知青点有炉子,一整天的都不少热水喝,这个你拿回家去,拿回家去!” “给你拿的,你就拿着。”霍朗强硬把东西塞给司宁宁,“拿好了别摔了。” 内胆可不经摔,保不准“咚”的一下就炸了。 司宁宁也是知道这一点的,登时挣扎推阻都不敢用大力气。 拉扯一番还是拿在了手里,司宁宁都无语了。 霍朗往后迅速退开几步,笑着冲司宁宁抬下巴摆手,“回去,明儿一早我去镇里买肉,上午回来让禾谷喊你过去,到时候你来做。” 司宁宁迟缓点头,半晌又绷不住笑话霍朗那原地驻足望穿秋水的模样,她手里拎着暖水壶,同一只胳膊夹着包裹,另一只手则探出摆了摆回应霍朗,“你去,我进屋去了。” “嗯。” 霍朗应得干脆,却是原地驻足,望着司宁宁消失在屋侧那边才缓缓转身,他嘴角压抑不住夸大,长腿跨出朝赵宏兵家走去。 知青点里,司宁宁侧身坐在床铺边缘拆包裹。 小包裹别看着体积没多大,里头分量可不轻,至少得有个三四斤的重量。 司宁宁拆包裹的时候,蒋月就坐在对面床铺,双手撑住床板荡着脚丫望着。 司宁宁一展开包裹,蒋月就没忍住,“嗖”的一下坐到了她的身侧,“没得说。” “什么没得说?”司宁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蒋月下巴冲床尾竹编罩子的暖水壶抬了抬,半晌目光又落在了司宁宁跟前的包裹里,“你瞅瞅这大冬天的,军大衣给你搞来了,暖水壶有了,喏这,还有这,蛤蜊油,雪花膏,还有瓶雅霜呢!” 蒋月神情夸张的补充:“这可不是一句上心、细心可以说得过去了,这是老上心了!” “噗——” 司宁宁直接被蒋月逗笑。 不过确实是,霍朗总想照顾她的所有,司宁宁是能感受到他的贴心之处和细心之处的。 闷笑几声,司宁宁缓住情绪拆了雅霜的包装盒,露出里面绿色封盖的白色小瓷瓶,她拧开盖子,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一层隔离装置,原本以为是塑料来着,扣了几下没揭开,最后还是蒋月出手帮助,把那层隔离揭开了。 “这个封口一层都是腊,以前我妈也用过的,用的时候拨开一个缝隙,用完再改回去,我一天听我妈说,这样里面的东西就坏不了。”蒋月解释着,将定开蜡封的雅霜递还给司宁宁。 司宁宁接过东西会意点点头,鼻尖凑近瓶口闻了闻,味道还挺香的,属于她不讨厌的那种。 试着挑出一坨上手试试,接过刚把软膏体从里面挖出来,一旁蒋月的脸瞬间皱成了菊花,“……每回用一点点就行了,怎么扣这么多?” 蒋月心疼得直咂舌,那模样看着就跟司宁宁用的是她的东西一样。 “……”司宁宁一阵无言,半晌固有己见道:“一点点能擦到什么?” 说着话,她手指挖出来的那坨霜就已经抹在了手背上,之后两指并拢慢慢推开,一边推一边低头闻。 “这、就这?那么一大坨,就涂手背这一块儿”蒋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司宁宁,你可真是个败家婆娘!一般人儿都不能养得起你!” 司宁宁贱兮兮的笑,半晌又无辜眨眼,“那你可要小心点,小心我赖上你。” 不知道是被司宁宁调侃的,还是被气得,蒋月脸色倏忽爆红,“给你丢出大门去信不信?!” “哈哈哈哈~” 司宁宁就喜欢打趣蒋月,每回看蒋月炸毛,她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边两个姑娘闹着,另一边赵宏兵家里,霍朗正端坐在堂屋桌边跟赵宏兵唠嗑。 “当初就给了六只兔子过去,你猜猜前几天给我送回来多少?二十七只!”赵宏兵夸张的比了两个手势,“就这,知青点里还留了六只呢,你说说,这个司知青是不是有能耐?” 霍朗心说:那他未来媳妇儿,能没有点能耐吗? 面前却是淡笑点头,“是。” 短暂交流了解到出门的半个月里生产队发生的事,剩余的时间里,霍朗多是被赵宏兵拉着排忧解难: “这兔子数量不少,可也不够队上挨家挨户分的,你说这怎么好?” “还有这马上就腊月初八了,再往后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今年工分还没算出来,杀猪、分口粮的事儿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赵宏兵掰着手指给霍朗数年底要解决的麻烦事。 霍朗默默听了一阵,道:“就还按照以前那样分配不是也行吗?多少工分分多少粮,要是还有富余的,看个人意愿,是要分粮还是算工分值兑换成钱。至于兔子……” 霍朗顿了顿,想到赵宏兵说的,眼下手里兔子只有二十七只,要分整个生产队肯定是分不了的,而且养兔子这事儿不光知青点那边出了力,生产队里出了钱给了工分,哪是说分给所有人就分给所有人的? “兔子就算做添头,谁家要是嫌猪肉分得少、不够吃,年底想过个热乎年,想吃多几口肉的,就让他们拿钱来买。” 第299章 探亲 赵宏兵眉头皱起,也不知道是这几天烦心事多没休息好,脑子转不过来弯还是怎么地,他粗鲁抓抓前额,有点没理解霍朗话语中的重点,“用钱买会不会不合适?那咱不跟资本家一个样了?” “这怎么能算资本家?”霍朗看了眼赵宏兵耳廓两侧的白发,无奈笑了笑,修长手指点点桌面,就这话题继续跟赵宏兵分析: “知青点那边养兔子,临了年底队里不是给过工分了?叔要是不能理解,就把这事儿当做副业来看,别的大队、生产队经营副业都是这样,大货走公社途径出给百货大楼或者国营饭店,余下的小头就自己生产队上的人吃。” “隔壁红旗公社七大队那边你是知道的,我常过去,那边副业就是种莲藕养鸭,社员们偶尔下水踩一截藕上来吃不要紧,可要是拿得多,或者要鸭蛋什么的,也是需要用工分或者钱去抵的。” 像莲藕那种,虽然是经济种植,但是仍然属于蔬菜蔬果一类,又是量产,作为福利,社员们日常没菜,吃一两节不要紧,拿得多了肯定是要给钱的。 再像鸭蛋那种,一只鸭子养到下蛋得两三个月,而且一天就下一枚蛋,算不上高产,自然而然的就要比莲藕金贵。 价格上去了,当然也就不允许社员们随意的、白白拿走去吃。 鸭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么肥的兔子? 霍朗都能想到,要是这回他没回来,赵宏兵脑子又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把这兔子分给社员,自己队上的社员会不会因为兔子不够分而扯皮先不说,这事儿要是传到别的生产队,那些社员怕都是要疯,挤破脑袋也想挤来三队来安家落户。 那可是肉,实打实的肉。 “我怎么就没往副业这块上想呢!”赵宏兵一拍脑袋,幡然醒悟,“阿朗啊,你回来得真是时候,这要不是你点醒,这大年底的,生产队上怕是还得打起架来!” 赵宏兵到没想过把东西分出去,只是潜意识把兔子归类到了谷物口粮一类,他前个儿没睡好,就是一直在纠结这个分配比例,一只兔子抵多少粮,怎么才算合适,怎么才能让大家心里都安生。 眼下霍朗这一席话,算是点醒了赵宏兵: “那就按照你说的这个来,等晚点我就往外放消息,把这事儿说一说。回头卖兔子得了钱,全部归类到咱队上建造金上去,以后队上要翻修扩建什么的,优先从这个里头划钱!” 霍朗淡笑抿了一口水,点点头道:“行的,叔。” 话题说到副业这事儿上面,赵宏兵忍不住又长吁短叹起来,“今年事多,没赶上好时候,要不然这冬天蘑菇也能发好几茬,等过了年安定下来,说不定咱们生产队也能向隔壁公社七队那样,往镇里、县里的农贸市场供货了。” 事儿赶着事儿,扫盲班刚建完后面紧跟着就是秋收农忙,原本说赶在入冬前收拾几间空屋培育蘑菇,结果等到了时候,又被冬小麦、冬油菜绊住了手脚。 赵宏兵只觉得可惜,这事儿看着只是拖了眼前一阵子,实际确实并非。 等到了年后,收拾屋子得要时间? 搭架子,改通风口得要时间? 试种也得要时间? 前前后后,怎么也要再搭进去小两个月。 “板上钉钉迟早的事,也不用急着两个月,叔要是想尽早提上日程,等这几天把任务猪交上去,你只管圈地方,我带人去收拾。” 队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十来个,扎堆收拾最多两天也能收拾利落。 “这个么……”赵宏兵摸了一把下巴,“我看行!” 这两天他在抽空找司宁宁问问,要是速度快的话,看看赶在今年年底还能不能再实验一把。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正好搪瓷缸子里的水也见了底,霍朗把搪瓷缸子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起身准备告辞回家,却在准备起身的瞬间又被赵宏兵喊住: “阿朗,这马上要过年,你怎么安排?今年也不回家看看去了?” “今年先不回去了。”霍朗顿了一下,垂下眼睑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眼下情势,半晌他抬眼乐呵呵笑道:“等过了年回暖再说,眼下冷,真要走我也不放心。” 平时他不在家,禾谷和早苗还能托赵宏兵和陈莲米照拂一下,年关时候忙,家家户户都忙着团聚过节,这个时候再麻烦赵宏兵他们就不合适了。 赵宏兵倒是没多想,往前几年霍朗基本都是这么安排,他基本清楚霍朗的性子,去年都没想起来问, 今年是因为队上来了知青,年底了,大队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知青们也是有返城探亲的名额的,让他算着时间安排。 赵宏兵想着这事儿,顺口就问了霍朗一句。 不过话说到这里,赵宏兵也把知青放假返城探亲的事跟霍朗透露了一二,“南边到北边的火车要一两天,我原本想着,你要是也会去的话,估摸能跟司知青他们赶趟。” 霍朗颔首,他一直记得之前司宁宁哭,说想姥姥的事,就顺口问了一嘴,“知青探亲几天假?” 要是假期长,离家那么久,司宁宁能在市里多住几天,看看家人朋友什么的也好。 “应该是十天假期,我琢磨着年前二十五的让他们动身买票,能买找哪天就买哪天的,安排好时间,年后赶在初八前回来就行。” 南方大年初八,温度也慢慢地暖回来了,到时候地里干活也需要人手。 霍朗点点头,赵宏兵又问他:“你上回说要申请宅基地,怎么着?有没有相中的地方?” 光景不好,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紧,非必要情况一般没人盖新房,就是要盖新房,那也得勒紧裤腰带先攒五六年,攒够本儿了才会开口说批地的事儿。 霍朗说要建房,要是有物色好的地基的话,不出意外赵宏兵都能给他批。 “你要是没有心仪的地方,我能给你推荐几个,要是有那就更好,说出来咱们自己人怎么都好安排。” 第300章 艳羡 “嗯……”霍朗目光恍然飘忽到门外,“我家屋侧地势高的那块就可以。” 想到什么,他后知后觉地又补了一句:“叔不用考虑太多,一切按照规矩来办就行。” 霍朗不想赵宏兵为了他走什么后门关系,一是不想,二是不能,而且也不需要。 霍朗是以个人名义跟赵宏兵申请房基地,说白了就是他霍姓的落户地基,和陈家原有的宅基地没太大关系,但介于他和早苗、禾谷之间特殊的关系,在禾谷早苗成人撑起一片天之前,这两家就是一家。 也就是说,相当于霍朗一个人拿了两份宅基地。 这事儿其实很好解释明白,但是就怕有人较真,到时候闹起来是非多。 霍朗不想将来房子建好了,司宁宁住进去的时候别人会指手画脚,于是就想着,那就尽可能地拒绝所有可能存在“搞特殊”的苗头。 一切按照规矩来,本本分分的低调一点,能避免锋芒就避锋芒,给自己降低一些造成麻烦的可能性,也不给别人添麻烦。 赵宏兵回忆了一下,大概知道霍朗说的是哪片点儿,斟酌半晌,赵宏兵“啧”了一声,眉头打结问:“那点儿是不是小了点儿?而且竹根树杈子也多,也不好清理……” “今年入冬路不好走,砖瓦也运不进来,时间还早着呢,要是能给批下来我回去就能着手清,细致点天也差不多了,不碍事的叔。”霍朗笑着说道。 之前过来申请找基地的时候,霍朗就委婉提过想盖二层小楼的事,赵宏兵没有反对,还一再让霍朗放心。 建房要的材料多,只要霍朗有本事弄到足够砖瓦,想盖几层就盖几层,别人管不了。 因着这几句话,霍朗心里早已有了注意,所以说完之后,他又转圜话头跟赵宏兵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盖个小二层,里头屋也多也够住,旁边老房就先放着,或者直接推平围成后院、养点鸡种点菜都行。” “当下先就这么安排,等将来禾谷他们大了要嫁娶,到时候再建新的也不迟。” “行,行。”见霍朗已经有了注意,赵宏兵点点头连应了几声“行”,“你有注意都安排好了也行……今天先回去,等这两天我忙完了,就过去给你丈量。” “嗯,麻烦叔了。” “去去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年纪轻轻尽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爱搭理你,走,赶紧回家去!” 赵宏兵倔着一张黑脸摆手赶走了霍朗。 霍朗哑然失笑出了找家院子。 回家路上,想着赵宏兵说的话,霍朗一边缓步走着一边抬眼望着灰雾朦胧的天空,心里不觉琢磨了起来。 年前他肯定没办法跟司宁宁一起走,也不能拖着司宁宁年后跟他一起回去,但是他跟司宁宁这事儿…… 说句实在话,能今天把司宁宁娶回家,霍朗就不想等到明天,但是这方面的事,司宁宁还没做好准备,霍朗不想逼司宁宁,眼下就只能先默默等待,等待司宁宁那边给出回应,他才好做下一步动作。 但这等待也不是说真就干坐着等了,他还是要有些动作的。 比如,让司宁宁的至亲知道他的存在,免得他不知情的时候,给司宁宁安排相亲,逼着司宁宁嫁给别人…… 一想到这里,仿佛确有其事,那些乌漆麻糟的事就在眼前一般,霍朗深邃眉骨倏忽皱起,不高兴的“啧”了一声,心里立马做出决定,等明天见着司宁宁了一定要好好说,把这潜在风险彻底抹去才行。 霍朗重整心情在心里琢磨起说辞,无意识中,一张脸摆出冰寒严肃的神情,穿过巷子时撞见队里平时最调皮捣蛋的虎头。 虎头见霍朗活阎王似的神情,登时就给吓蔫儿了,贴着巷壁站立动也不敢动,直到霍朗走出老远了才瘪着嘴、红着眼睛哭唧唧往家跑。 虎头边跑边在心里想,娘果然没骗他! 霍大哥是上过战场拿过枪杆子的,手里沾了血,打死过好些坏人,所以浑身气势才会那么、那么唬人! 唔~太可怕了! 即使被教导过要敬重霍朗,不可以不礼貌,但虎头仍然觉得有时候霍朗真的很可怕。 还是赶紧回家认错,承认鸡蛋是他偷吃! 虎头吸着大鼻涕,哭丧着脸跑出巷子。 冬季昼短夜长,天色很快暗沉下来,下地干活的人们相继回家,知青点也到了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堂屋大门虚掩,宋书瀚顶着一张被风吹得皲裂发红了的脸坐在门后,“今天补完油菜苗,年前就没别的事,明早可以睡个好觉了。” “哪睡得了什么好觉?冷都冷死了的啦。”李凌源在门口蹭掉鞋子上的泥,推门进屋顺势坐到了宋书瀚身边。 外面太冷,不想顶着风去那边屋拿杯子,李凌源就顺手拿了宋书瀚的,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往里倒了一杯水。 热水飘出袅袅烟雾,李凌源也不嫌烫,“呼呼”吹了两下,就小口小口抿着喝了起来。 宋书瀚无奈叹道:“竹筒杯那么多,你再拿一个做上记号放这边用就是了,怎么每回都拿我的?” “嘿嘿……”李凌源不尴不尬笑了笑,一边拖鞋一边道:“我忘记了嘛!下回我就晓得了,别生气,别生气哈!” 宋书瀚不是很计较这些,就是有时候有点无奈,李凌源拿走了他的,那他就得再回去拿。 李凌源也是吃准了宋书瀚的性子,知道宋书瀚不会生气才会经常这样耍赖,要是换做莫北,他可不敢。 宋书瀚无奈晃晃脑袋,余光看见李凌源脱去鞋袜的脚,不由转过视线专注看了两眼,登时轻“啧”一声,细长剑眉跟着皱了起来,“你脚怎么成这样了?” 李凌源脚又红又肿,尤其是脚指头,本应该是细长条形状的,现如今一个个冻得圆溜溜的,个别脚指头泛着青紫,隐约地还能看出一些血痂。 “就是一点冻伤,没得大事。”被宋书瀚问起,李凌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脚趾动了动伸腿到炉子边缘取暖,憨憨似的乐呵呵道: “我听说了,队上好多穷人家不舍得置办鞋子,冬天下地还穿草鞋呢,那脚上的茧子恨不得半寸厚……有些个冻伤厉害的,你猜怎么着?那皮从脚指头到脚后跟整块整块的皮往下脱……” “你说那脚底露着嫩肉,穿那么糙的草编鞋又踩在刺拉拉的泥巴、土坷垃上头,人家咋坚持下来的呢?”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这不是感慨吗?”李凌源梗着脖子道,说着话又弓着腰去挠脚指头去了。 冷的时候脚丫子冻得麻木,基本感觉不到痒,可一暖和起来就不行,他那脚指头上的血痂就是这么来的。 许是围着炉子身体都暖和过来的缘故,李凌源身心都懒洋洋了起来,不禁开口感慨道:“我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咱们基层的农民群众是真的不容易,咱们要学习介种精神,要是能忍耐坚持下来,宋书瀚,以后咱们肯定能成大器!” “别拿抠脚的手拍我。” “嘿!你介个人!” 宋书瀚白了李凌源一眼,“不说这个了,要不咱俩今晚挤一挤?睡一张床得了。” 盖两床被子的话,应该不至于那么冷。 莫北那边是不用担心的,他那儿有家里寄来的厚实的被子,除了被子,还有军大衣来着,要是夜里还觉得冷,把军大衣搭上又能顶一床被子。 宋书瀚说完,不等李凌源回答,坐在堂屋桌板借着煤油灯光亮看书的莫北忽然开口:“那床就那么点儿大,一个人都翻腾不开,两个人怎么睡?” 宋书瀚目光转向莫北,细想一下觉得莫北说得也是实情,于是就问:“莫北,你有什么想法?” 莫北翻书页的手微微一顿,仿佛经过考量,他给出了两种选择: “跟女知青们商量一下,咱们暂时搬来这边堂屋睡,或者这两天就去镇里买炉子。” 李凌源经济条件不必莫北和宋书瀚,琢磨了一下举手道:“那要不跟女同志们商量一下?” 宋书瀚不赞同摇头,“不行,这不合适。” 宋书瀚虽然否决的了莫北的第一条提议,但也没认可莫北第二条提议的意思。 不用深想,莫北知道两人想法,于是直白开口道:“炉子我可以想办法买,但我把炉子带回来以后,后续打理工作我不负责。” 宋书瀚呆了呆,一旁李凌源已经举手表态:“我来打理!” 说完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家条件不好,出钱我是不行,但是有什么体力活儿不体力活儿的,交给我准没问题!” 莫北轻点了一下头,目光淡定将书页上最后一句话看完,而后,淡定翻页。 宋书瀚默了默,望着莫北颚线分明的侧脸叹道:“买炉子我跟你平摊,不过我现在手上钱不多,得等下个月再凑一凑。” 宋家还会给宋书瀚寄钱过来,后面宋书瀚不想一直被家里养着,就跟家里坦露了意思,说没钱会开口,暂时不用给他寄钱。 这是一码事儿,后头宋书瀚在知青点买了好几回鸡蛋,平时在生产队也会偶尔跟社员换点东西打牙祭,七七八八的,手上确实不剩多少钱。 而且之前司宁宁买炉子花了五块,现在过去了那么久,天又冷得厉害,炉子价格有没有上涨,这些都不好说。 因为这些事儿,宋书瀚刚才才没有第一时间赞同买炉子的提议。 现在买炉子的事儿确定下来,要摊这个买炉子的钱,宋书瀚就还得往家里寄一封信,让家里贴一点…… 没办法,生产队工分口粮暂时还不稳固,想指望也指望不上。 想着,宋书瀚不觉有些发愁地搓了搓脸。 想他十七八岁的人,还花家里的钱让父母养着,良心上实在有点过意不去,可要是不开这个口,让莫北一个人买炉子,他也没那个脸。 “嗯。”莫北不知道宋书瀚心里弯弯绕绕,只轻轻地又点了下头,嗓音平缓吐出两个字,“不急。” 堂屋倏忽安静下来,只能偶尔听到炉子里传出一两声坚果壳被烘烤燃烧炸裂的声音。 “唉?今天女知青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也没瞧见?”李凌源性子憨,晃动脑袋四处打量,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 隐约听见房间那边传来细碎的说话,李凌源伸长脖子往女知青那边房间瞅,“唉!蒋月,司宁宁,你们干什么咧?咋今天都不出来了?堂屋有炉子比房间暖和多咧,你们出来,有嗑咱们一起唠的啦?” “……” 细碎话声戛然而止,安静半晌过后,蒋月的大嗓门隔着房门传来,“饭好了在锅里,你们先吃!我们一会儿就来!” “哦!” 所以,女孩子在屋里到底在干什么呢? 房间里,司宁宁和蒋月盘腿坐在床上,一个正在整理羊绒线,另一个则双手支棱在胸前,充当起缠绕羊绒线的工具,或者说工具人。 “这军大衣这么厚实,还这么趁手!这一件得不少钱!”徐淑华瞪圆眼睛夸张道。 零碎的东西,司宁宁收拾收拾可以收进空间,也可以放在藤箱里,但是霍朗送来的军大衣太扎实了,整个藤箱都腾出来都装不进去。 这东西也不好收进空间,司宁宁就叠叠放床尾了,徐淑华她们从地里回来,一进房间就瞅见了,羡慕得不行。 “那可不?我们那儿的百货大楼,这样的一件不光要券,还得再要个一百六十块钱呢!” “这可是大手笔啊,宁宁。”宋小芸两步坐到司宁宁身边,亲热地搂住司宁宁捏住羊绒线准备往蒋月那边套的手,“宁宁,咱两个头差不多,能给我试试吗?我还没穿过军大衣呢!” 司宁宁手上动作慢下半拍,迟缓偏头看宋小芸。 宋小芸晃晃司宁宁胳膊,持续撒娇,“行吗?行吗?我就试试,绝对不会弄脏的!” 说着话,也不等司宁宁点头同意,宋小芸伸手就要去拿床尾的军大衣。 蒋月觉得不妥,手上缠着线不好动作,就伸腿用小腿把宋小芸的手拦了回去,“别闹了小芸,这人家对象送的。而且你跟宁宁个头也不一样,宁宁比你高大半个头呢,她穿都到小腿肚了,你穿还不得拖地到脚脖子?” 要说体型相似的话,那蒋月还真没话说,毕竟大家都瘦。 宋小芸身体后撤,微不可闻轻“啧”了一声,有点委屈又有点不满道:“宁宁都没说不行……” 这事儿非得等别人说吗?就不能识趣点吗? 蒋月眉头皱了皱,嘴唇张了张想说话,却感受两手一阵重力袭来,是司宁宁在那头扯动了羊绒线。 司宁宁纤细眉头微扬,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小芸,以后我要是做了其他的新衣服,你要想试我所以都可以借给你,但是这个不行。” “那好……” 宋小芸神情掩盖不住失望,司宁宁说不行,她也没再缠着司宁宁继续墨迹。 眼睛亮晶晶地盯了一眼床尾的军大衣,宋小芸松了司宁宁的手,起身拉开房门就往外走,“我饿了,吃饭去了!” “那我也去!”徐淑华跟着起身,“男知青笨手笨脚的,我真怕他们把饭菜打翻。” 司宁宁浅笑点头,“嗯。” “呼……” 蒋月气不顺似的呼出一口气,目光盯着门口眉头皱得死紧。 司宁宁拉拉羊绒线的这头唤回蒋月的注意力,“好了,不剩多点了,产完我们也去吃饭了。” “嗯。”蒋月不怎么高兴地应声。 司宁宁一直好笑,又有点好笑,默默往蒋月手上缠了两圈羊绒线,她声音不重不轻提点了一句:“事情不要都放在脸上,偶尔也要往心里藏一藏才行。” 蒋月愣了愣,半晌反应过来轻轻点头。 蒋月其实不是针对宋小芸,反之,她还挺喜欢宋小芸的。 不过……好像也没一开始那么喜欢了。 以前蒋月觉得宋小芸小巧巧的一只,长得也水灵,性格也不错,反正相处的时候总想关照一二,可是现在呢? 或许是司宁宁性格太好,有她在跟前做对比的缘故,蒋月觉得宋小芸的性格很有问题,像一些小事方面,有时候意见不同,或许蒋月不那么愿意,但是宋小芸撒娇软磨硬泡,蒋月也还是会答应的。 类似的事情蒋月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就一点她有点抗拒。 那就是在许多事情上,宋小芸的想法总是会很奇怪,不说会让别人难办,但总会让人陷入尴尬…… 想着这些事情就觉得心烦,蒋月胡乱晃晃脑袋,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对面司宁宁已经缠完最后一圈,从她手里将羊绒线取走,“好了,你先去吃饭,我收拾一下就来。” 吃饭第一,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到吃饭! “嗯。” 蒋月点点头,喜滋滋地套上鞋,“哒哒哒”地走了 人走了就剩司宁宁一个,房间里忽地安静下来,司宁宁收拾完床铺,站在窗边看看门口方向,又撤回目光看看床尾叠得整齐的军大衣。 这件军大衣的价值,不单单体现在钱上面。 更有霍朗的心意。 司宁宁始终记得霍朗说的话,三年才发这一套。 司宁宁现在外出都是轻羽绒,也就是薄款的羽绒服。 都是她穿越前收集的,拿出来前在空间用染好的深色布料扎了一层,里头配着保暖内衣和毛衣穿,也不觉得冷,所以在一开始,这军大衣她打算暂时放起来,没打算穿的。 脑海里回忆起刚才宋小芸出门的眼神,司宁宁觉得,这衣服还是上身穿着保险。 她不想别人动这件衣服,也不想把别人想得太龌龊,与其惶惶猜忌,不如穿在身是。 与其猜忌,不如穿上身。 心里琢磨着,司宁宁解下两侧挂钩将蚊帐放了下来,在床铺边缘掖好蚊帐后,缓步转身去堂屋吃饭。 翌日清晨,应了昨天宋书瀚说要“睡懒觉”的话,知青点一伙人都没起来。 趁着屋里还有点热乎气,司宁宁第一起床。 把炉子拎到堂屋加了一块蜂窝煤,又在面上加满山核桃和坚果壳,通风口调到最大,知道能看见最上方有明火窜出,司宁宁再将炉子通风口调小了些。 灌了一壶水架在炉子上烧着,预备一会儿烧热乎了好洗脸,司宁宁打散头发坐在堂屋桌边熟透,等把牙刷了,脸洗了,屋里几个姑娘一个个脸都埋在被子里都还没醒来的意思。 司宁宁默了默,给象鼻壶里补满水架在炉子上继续烧,等烧开了晚点喝热水就不用愁了。 之后从空间随便拿了点吃得出来应对早餐,司宁宁步子一转去了厨房,趁着众人还没起来,从空间里拿出各类调味料分小包装装好,随后又一起收进空间,等上午或者中午出门的时候,再拿出来放筐里就行了。 霍朗那边肯定是有调味料的,但肯定也没她这儿的齐全。 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还不得吃顿好吃的? 忙完一切,司宁宁看了一眼手表,“……” 或许这间接跟霍朗分开的几次,时间不算短,所以这次重新聚在一起让司宁宁潜意识里很期待,所以…… 好像有点太积极了,打理完了一切,时间才刚刚八点。 这么早,就算霍朗是早起去镇里买肉,这个点儿最多也才准备往回走呢。 路不好走,到家怎么也要九点半、十点了,再墨迹一会儿让禾谷来叫她,十点半、十一点的肯定有了。 司宁宁“嘶”了一声,不觉有些懊恼,这会儿瞌睡也早就跑光了,再脱衣服上床睡觉肯定不可能。 司宁宁舌尖顶顶后槽牙,一边懊恼,一边又闲不住地开始找事干。 清理一下兔笼,20分钟。 清理一下屋侧菜地里新冒头的小杂草,10分钟。 把门口台阶上倾倒的柴火垛整理一下,5分钟。 把门口前阵子下雨踩出来的坑填平,10分钟…… 第301章 陈家团宠司宁宁 司宁宁把入眼能干的活儿都干了,知青点的其他人也差不多都起来了。 安静了一宿的知青点再度热闹起来,也就是在这时候,司宁宁撑着锄头柄“啊”地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困倦了起来。 还不是单纯地觉得困,而是突然一下子,很困很困,恨不得立马倒头就睡的那种。 司宁宁木着一张脸无声擦去眼角生理泪珠,此时此刻,她觉得她就跟那个大冤种似的,一天天的,尽整些白活儿! 【白活儿:白干、浪费时间还不怎么讨好的活儿。】 徐淑华她们哈着白气屋里屋外的忙活洗漱,司宁宁打着哈欠,憋了憋,原本还想把这一小阵困劲儿撑过去,结果还是没能撑住。 进屋放下锄头,司宁宁梦游似的脱下军大衣,倒头拱进被窝睡起了回笼觉。 …… 再次醒来,司宁宁是被蒋月推醒的。 “怎么了?”司宁宁拉下被子,撑着眼皮睁开眼。 明明早上起来还活蹦乱跳的特别精神,这会儿再看,她眼窝深陷,就很昨晚出去做贼了似的。 蒋月被司宁宁唬了一跳,反过来问司宁宁好几遍怎么了。 司宁宁摇摇头,“没事,就是早上起太早了,忙活一通突然又困了……” 说着话,司宁宁将手支棱开,就跟鱼鳍似的摆动了两下,“被窝里暖洋洋的太舒服了,越睡越想睡。” 这句话蒋月赞同,不过想到正事,蒋月又推搡了司宁宁一把,“快别睡了,禾谷那小孩儿过来找你了!” 司宁宁一记激灵,刚缩回被子里的脑袋又探了出来,“谁?禾谷?来了多会儿了?走没走?” “没呢,刚来,现在在门口等着呢,我喊他进屋他不来。” 司宁宁赶忙翻身起来,穿衣服、套上鞋子同时进行,“谢了蒋月,我得出门了,中午不回来吃饭,要是他们问……” 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司宁宁冲蒋月眨眼,声音压低下来,“你就帮我打个马虎眼,不离谱就行。” 话音落下,司宁宁已经扣好扣子后领衣服了拨出头发,提起竹篓冲出房间。 蒋月“啧”了一声,跟在后面走出房间,“还打什么马虎眼啊?这么多人又不是傻子,你不回来吃饭,除了去找那谁还能去哪儿?” 正缝李凌源端着杯子进堂屋,“啥事儿啊?” 李凌源坐到大门一侧提着象鼻壶倒水,末了捧着热水呼呼喝着,他眼神瞥向蒋月,问:“刚才那个是司宁宁吗?她上哪儿去?穿着军大衣要不是那两根黑黝黝的辫子,我都没认出来。” 蒋月白了李凌源一眼,坐在桌边双手托腮,嗓音带着不耐烦的奇怪强调:“她去队上改作业批改试卷了。” 说着话,她又白了李凌源一眼,“这么大个人都认不出来,你眼睛瘸了吗?” “嘿嘿嘿……”李凌源嘿嘿嘿地笑,半点不生气,“你也是老师,你用批改试卷的吗?那你怎么没去的咧?” 这话本来就是个由头,李凌源持续追问,蒋月一下子就不耐烦了,一手从下巴撤离重重拍在桌上,“要你管!” “你还是扫盲班的老师呢,你不也没去?” 李凌源挠挠头,最快反驳,“那能一样吗?我们教的是大人咧,没有作业和试卷,你们教的小孩子才需要做作业考试的咧。” 蒋月纷纷喷出一口气,下巴一转扭头看去另一边,懒得搭理李凌源。 “咋地啦?这不是唠嗑吗?怎么还生气了呢?”李凌源搬着板凳往桌子方向挪了挪,笑呵呵地伸手凑向蒋月,“哎呀,别气啦,我让你打两下好不好的嘛?” 蒋月扭过头来一把他手拍去一边,两腮鼓起脸色涨红,瘪了半天吼出一句话,“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哪有这样的人?每回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要往跟前凑。 李凌源一副笑脸模样地直点头,“行行行,我有大病,那你别生气啦好不啦?” 蒋月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堵了一下,还想再骂,可看李凌源那一张乐呵呵的傻脸,她已经摆出的凶神恶煞的面孔倏地一下,又恢复了寻常。 算了。 还是不欺负这个大傻子了。 “我懒得跟你说话,跟你讲你别吵我,我想事儿呢!” “好好,嘿嘿嘿,那你想,我不吵你,我就在这儿坐着。” 李凌源果真坐在那儿不说话了,只是余光会时不时地往桌边瞟一眼。 蒋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不知道李凌源实在看她。 她傲娇鼓鼓嘴,只当没看见似的什么也没说,却又忍不住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还真是个大傻子。 倾斜树冠遮住大半天空,湿哒哒的小道上,司宁宁牵着禾谷不紧不慢地走着: “你大哥都买了什么?是不是又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唔……”禾谷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我也不知道,一会儿等到了你自己看!” “小滑头。” 司宁宁皱皱鼻子做出鬼脸,同时打趣地点了点禾谷鼻尖。 禾谷歪头多开,拉着司宁宁的手继续往前走,“你能不能再给我剪剪头发?我头发都长长了,吃饭的时候总扎眼睛,一点也不舒服。” “好,不过我没带剪刀,你下午跟早苗一起跟我去知青点,等把你俩头发剪好,回头再让你大哥烧一锅热水,你们俩年前好好洗个澡。” “嗯。” 沿路唠嗑到陈家,刚到院门口霍朗就跑出来接。 霍朗接了司宁宁背篓走在前面,“又拿了什么过来?不都说我去镇里买吗?” “就一点作料。” “家里经常做饭,还能没有作料?” 司宁宁不以为然道:“有肯定是有的,但是肯定没有我的全。” 霍朗哑然失笑,“一点佐料,多点少点儿也没什么。” “拿来你。”前脚刚进堂屋,司宁宁就从霍朗手里夺回竹篓。 目光扫视桌子上堆着的东西,司宁宁弯弯眉笑着调侃:“要不咋说你做的饭菜禾谷早苗他们不爱吃呢?保不准就跟做饭的手艺没多大关系,就是差在了这些作料上面。” “你俩说,是不是?”司宁宁微微倾身冲禾谷和早苗眨眼。 两小只齐齐点头,声音异常洪亮,“对!宁姐姐\/司宁宁做的饭比大哥做的要好吃一百倍!” “一到一百会数吗?就一百倍了?”霍朗轻“啧”一声,故作恼怒在禾谷后脑勺拍了拍,“不知粮食金贵,不好吃就不吃了?回头饿你们两个几顿,看你们还挑不挑嘴。” 禾谷皱着眉头,小巧殷红的嘴巴登时噘得高高的,就差往上挂油壶了。 司宁宁笑笑推了霍朗一把,“行了,别逗他们两个了,有抹衣吗?给我拿一个?” 【抹衣:当地说法,其实就是襜衣,围腰的那种围裙。】 “有,我去给你拿。”霍朗转身刚踏出去一步,余光看见司宁宁的动作,他瞬时又扭过头来,“怎么把军大衣脱了?穿着好好的,脱了多冷?” “这衣服是保暖,可是太厚重了,外出穿还行,在家干活有点摆活不开。”司宁宁笑眯眯道,顺手把军大衣拦腰遮了一下放在桌边靠墙的长板凳上,“而且这不是在屋里吗?一会儿忙起来就热乎起来了。” “不好活动那也比冻病了好,你就是不听劝。”霍朗无奈去来抹衣。 司宁宁围着腰围一圈系绳子时,霍朗在屋里到处翻腾,司宁宁刚想问他在找什么,就看见他从床底脱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框架,继而又拖出一个锈的爹妈都快不认识的铁锅出来。 “这天这么冷,你们都没用火盆的吗?”司宁宁诧异问。 霍朗睨了她一眼,扬扬手里的东西,“这不是用了上吗?” 司宁宁跺跺脚,“我是说之前!” “习惯了其实也不怎么冷。”霍朗小时候在东三省那边长大,多冷的天儿都经历过,这边的低温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外头风大,这段时间我也没让两个小的出门,平时他两就在床上玩。” 司宁宁会意点头,伸手就去拎桌上筐里的猪肉,“有大盆吗?给我那一个去井边,这回你肉买了不少,是打算腌一些吗?” “做点腊肉,之前跟队里的婶子学的,我觉得好吃。”霍朗说着话,赶在司宁宁跟前直接把筐撤走,“你把衣服穿上坐会儿,等我把火盆升起来。” “……好。”司宁宁摸摸鼻子乖巧应了。 知青点里一直燃着炉子,屋里温度不算低,平时在屋里活动不穿外套也不觉得冷。 陈家没有火盆,司宁宁脱了军大衣还真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霍朗这回买的东西有不少,猪肉十斤,面粉五斤,大米十斤,油一瓶大概是半斤的样子。 除了这些,还有江米条、果丹皮、大白兔奶糖等小零食。 司宁宁坐在桌边等霍朗生火盆的空档,禾谷和早苗正一样一样献宝似的往她跟前送。 “好了,我尝一个就行了,你们留着自己吃。” 禾谷搬着小马扎蹲在司宁宁跟前,埋头不说话,只将装大白兔的纸包裹拆开,在小马扎分成三份。 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司宁宁的,再有就是早苗的。 他一粒,司宁宁两粒,早苗一粒,他一粒,司宁宁两粒,早苗一粒…… 禾谷就这么埋头划分着,司宁宁看出端倪,好笑地问:“怎么没有你大哥的?”caso 早苗剥开一粒大白嘟奶糖递进司宁宁嘴边,小包子脸上眼睛圆溜溜地写满认真,“大哥说了,他不喜欢吃甜的。” 是有一些人不喜欢吃甜,但也有的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实是想把仅有的糖或者吃的,让给小的吃。 司宁宁犀利琢磨霍朗是前者还是后者,还没琢磨出个所以了然,早苗就跟伺候她的小丫鬟似的,又剥了一粒大白兔奶糖递了过来。 司宁宁无奈将早苗小手推了回去,“早苗自己吃,我也不喜欢吃甜的。” 早苗犹疑片刻,点点头把糖按进自己嘴里。 禾谷却在这时抬起头来,“你骗人,你明明就喜欢吃甜的,之前我看你吃了好多巧克力球。” “……”司宁宁伸出食指挠挠前额,强行解释道:“巧克力不一样,我那不是吃巧克力的甜味,是品尝它的香醇,知道吗?那是品尝香醇。” 禾谷小眉头皱着挠挠头。 司宁宁一看他那纠结的小表情,就知道禾谷被她忽悠得死死的,登时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小样! 可她没笑两声,禾谷眼睛忽然亮起,接着说出来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把嘴里的大白兔咽了下去: “我知道了,那我就告诉大哥,让他以后多买巧克力球!” “咳……咳咳——”司宁宁被呛得直咳嗽。 禾谷赶忙到来水递给司宁宁,他仰着近半年来养得红润的小脸,奶萌奶萌又认真地问司宁宁:“怎么了,司宁宁,你又不爱吃巧克力了吗?” 司宁宁小口喝了一口水冲去卡进嗓子眼里的甜腻感,嗔怪在禾谷额前弹了一记脑瓜崩,“没,但是大人指尖的事,小孩子不许插手。” “我没插手,插嘴不……”禾谷钻空子想说服司宁宁,可见司宁宁那严肃紧盯的眼神,他瘪瘪嘴蔫蔫说了句“好”,没再将之前的话说下去。 “这才乖。” 司宁宁浅笑揉了揉禾谷毛茸茸的小脑袋。 “在说什么?” 霍朗端着火盆从厨房过来。 这个点儿距离早饭时间早已过去几个钟头,灶里没有炭火,霍朗端来的火盆底下铺着一层黑炭,应该是之前积攒下来的。 除去这些,在火盆黑炭的上方,则是架着几根冒明火的柴火。 司宁宁呆了呆。 这还真是,实打实的火盆! 好在上面烧的柴火一早就被霍朗晒得崩干,所以眼下烧起来并没多少烟雾。 “没说什么。” 司宁宁回应了一句,扯了扯衣襟又要脱衣服起身,霍朗道:“别动,等火烧一烧的。” 安置好火盆,霍朗又搬来一小捆干柴,用斧子三两下劈出合适长短,他拍拍手起身,“要大盆,还要水是,等着,我去打水。” 说着话,人又火急火燎去了后院。 一通操作看的司宁宁一愣一愣的。 咋? 她过来不就是帮忙干活做饭的吗? 怎么现在跟个被观赏的吉祥物似的,被安排在一边坐着啥都不让干了? 霍朗搬来一个铁箍箍住的大木盆,很快又打来两桶水倒进盆里,司宁宁脱了军大衣上去帮忙,霍朗“啧”的一声,还没说话呢,司宁宁抬眼拧着弯眉看他,“啧什么啧?你要真什么都不让我干,下回我不来了。” 霍朗把话咽了回去,失笑转圜口吻,“好好,那一起干,一起干总行了?” 司宁宁点点头,“嗯。” 霍朗放下木桶,问:“你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你把糖和零嘴收起来,一天给他们吃两三个就行了,吃多了长蛀牙……还有这肉洗出来要东西装,你那个干净的空盆或者桶来。” “哎!” 刚用的木桶是井里打水用的,不好沾上油腥味,霍朗把桶放回井边,转手从厨房重新拿了盆过来。 猪肉洗净装盆,司宁宁挽起衣袖割出中午要吃的单独放起来,她一边帮着霍朗一起腌制猪肉,一边问: “中午什么想法?有想吃什么?” “都好,你看着弄,那点肉够吗?要不要再割点下来?” “够了的,嗯……没什么想法的话,那就吃红烧肉好了!光吃肉有点腻,上回队上嫂子给的菠菜还挺好吃的,你有种吗?” 卷心菜、大白菜、胡萝卜还有菠菜、小油菜红菜苔等,是南方冬天的主打菜系,乡下各家各户虽然自留地不多,但种的菜样基本都包含在这几种里头。 霍朗自然也有种的,只不过前阵子他一直在镇里,家里菜地没怎么打理,种下去的菜估摸收成不会太好,不过炒一两盘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有的,一会儿我去摘。” “嗯,好。”司宁宁点点头,让霍朗把大盆里的水倒掉,之后又将要做腊肉的猪肉倒进盆里,她问霍朗,“做腊肉是不是得先腌制,再用火熏?” 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好像就是这样。 “不用。”霍朗摇头,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调料,盐和一小包花椒。 “就抹上盐撒上花椒腌一晚上就行,明天抽出在肉皮上穿两个眼儿系上绳子,之后挂在后院屋檐晾着就行。” 今天去得早,肉不光买得多,还买得肥,光是洗肉就洗了满手的油,司宁宁又是个爱赶紧的,霍朗想着她肯定不喜欢这种油腻腻的感觉,于是就将人挤去了一旁: “这个我来,你去边上坐会儿,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还需要准备的地方。” 做腊肉抹盐的手法和控制的量应该也是需要技巧的,司宁宁怕贸然插手会坏事,就乖巧干脆地点了头,“行,我去厨房看看。” 陈家厨房司宁宁来过好几回,上回霍朗不在家的时候她过来,因为是早苗禾谷自己做饭,所以弄得有些乱,她当时还给收拾了一下。 这回再进厨房,厨房里处处都干净规整着,应该是霍朗昨天回来的时候收拾过了。 环顾一圈,司宁宁去堂屋拎了一下暖水壶,里面果然空荡荡一片,“我去烧点水。” “我帮……”霍朗应声准备起身,司宁宁“啧”的驻足嗔怪瞪了他一眼,“肉不腌了?这个你要干,那个你要帮忙,你把自己个儿摆成两瓣算了。” 霍朗原想摸摸鼻头,还没凑近就闻到收拾一股厚重的猪肉味和花椒味,他赶紧将手收回,不尴不尬低笑了声又蹲回去继续忙活。 司宁宁这才满意地走了。 早苗闲不住,捏着一粒糖起身跟司宁宁在身后,“姐姐,我来帮你烧火!” “嗯?行呀!早苗真棒。” “唔……嘿嘿。” 听着早苗羞赧的笑声,禾谷眼珠子转了转,跟着起身也要去厨房。 霍朗“啧”了一声,支出长腿把他拦住,“做什么去?” “烧火啊!”禾谷理所当然道。 霍朗眼神往火盆上瞟了一眼,“烧火这也能少,做什么非要去厨房堵着?” 禾谷淡淡的小眉头皱起,板着脸道:“我就要去!” 霍朗及时抛出问题:“你跑了这火没人管,一会儿司宁宁过来觉得冷怎么办?” 埋头即将俯冲跑掉的禾谷收住脚步,愣愣地看了一眼“噼里啪啦”燃着火的火盆,似乎经过衡量,最后他不高兴地噘嘴着嘴,老老实实留在了堂屋看火。 肉说是多,其实也就八九斤,腌制起来其实很快。 腌好肉暂时放在盆里隔着,怕大盆更在屋子中央耽误事绊脚,霍朗就把盆推进了大桌子底下放着。 屋里火盆有禾谷看着,霍朗也放心,去后院洗手顺便看看司宁宁那边的情况,见着厨房都暖和了起来,他也就没有多待,拎着篮子出门择菜。 等霍朗再回来时,司宁宁已经往暖水壶里灌满了热水,准备做红烧肉的猪肉也切成了块状,并且还超过水,司宁宁正在洗锅打算进行下一步。 霍朗摆摆手,打发早苗去堂屋跟禾谷一起看火盆,他则接替了早苗烧火的位置,一边烧火,一边择菜。 “摘了那么多呢?” 司宁宁忙里偷闲睨了一眼篮子,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光种类就有好几样,菠菜有,青蒜有,小油菜也有。 “看着长得不错,就多摘了几种。”霍朗如实道。 他不在的时候,赵宏兵应该是过去帮忙打理过的,菜地里很是规整,菜的长势也都很可观。 “你早没说有青蒜,刚才我就留点肉下来了,回头你切片吵着吃。” 那些肉都腌上了,要吃还得去洗 “本来割下来的就不多,还留什么?再说等不了几天队上就要杀猪分肉,想吃到时候还有。”霍朗掐去带泥的菜根,抬头桃花眸含着笑意看着司宁宁说起另一茬,“等腊肉做好了,我给你送一些去?保不准你也喜欢。” “害……”司宁宁轻叹一声,嗔怪道:“别人跟你说这个,你要说那个!” 题外话: 求推荐票!求月票!!这几天都是6000+字的大章,有小可爱发现了吗?给阿谣一个爱的鼓励好不啦!!?! 第302章 将她装了满眼 霍朗“哼哼”低笑两声,什么也不说,菜也不掐了,就这么坐在灶膛口后仰着依着墙壁,一副笑脸模样望着司宁宁。 司宁宁不是傻子,那么缱绻炙热的视线她还发现不了,只是第一时间想忽视罢了。 可霍朗一直盯着她瞅,她憋了憋埋头忙活,最终还是没忍住红了脸,丢下抹布抬头看霍朗: “你怎么老盯着我看?” “不能娶回家,看看还不行了?”霍朗揶揄反问。 “……” 哪有人动不动就把“娶回家娶回家”几个字挂在嘴边上的? 司宁宁抿了一下嘴唇,斜眼向霍朗睨过去一记眼神,轻哼一声不理会霍朗。 霍朗不以为意轻笑一声。 菜择得差不多了,他人闲了下来,除了时不时往灶膛里塞一把干柴,其他时间就跟刚才那样依着墙看司宁宁,仿佛单是看着司宁宁在眼前都是一种享受。 因为对霍朗来说,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种提前步入幸福婚后生活的感觉。 在家庭里,他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丈夫,而眼前在灶台前忙活的司宁宁,就是餐餐顿顿在灶前细心忙碌,只等待丈夫归来时能吃上一口热饭的妻子。 在某一瞬间,霍朗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填满了,可在意识到司宁宁还未嫁给他时,他心里更多出了几分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娶心尖尖上的姑娘回家。 霍朗盯着司宁宁的眼神倏忽飘忽起来,正陷入对未来的畅想与期许时,他挺立的鼻翼轻皱了一下,继而一双桃花眸闭起颇为陶醉的深呼吸了一口: “好香……” “是?我也觉得好香。”司宁宁眉尾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甜甜满意的笑容,手里锅铲保持匀速进行着下压、翻炒等动作。 “你这回买的肉太肥了,我就从边角片了点猪皮和肥肉,等一会儿熬出猪油把猪油装起来,油渣撒点盐也好吃。” 肥点的五花肉做红烧肉瘦肉香浓,肥肉入口即化,其实是正好的,只是这年代条件拮据,日常生活中人们很少吃油腥重的,要是一上来就吃那么重口的,回头容易拉肚子。 霍朗颔首,“嗯,那一会儿试试。” 一边忙活一边闲唠嗑,聊着聊着,霍朗不觉回想起刚才的无限畅想,想到未来的那些事儿又不由想到过阵子知青返乡的事。 斟酌了一下,霍朗问:“知青也有返城探亲的假期,宏兵叔的打算应该是安排你们二十五号走,这事儿你知道吗?” 司宁宁捞油渣撇去多余油脂的手倏忽一顿,望着霍朗缓缓摇头。 知青返城…… 别人回去是探亲,她那家里几口人,可跟探亲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你有什么打算?” 司宁宁用抹布擦了擦手,沉默了半晌才回道:“先等通知,到时候叔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司宁宁没有什么明确的打算,事实上就她个人而言,她根本不想回京市,更不想接触那群人。 但是,她必须得回去,不是为她,而是为曾经七十年代的司宁宁讨一个说法。 这一遭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话说回来,司宁宁一直以为知青返城没那么容易,她回去与那些人对持,怎么也要在这里当待个三两年才可能有机会,却不料现实并非如初…… 而且现在霍朗提前为她带来消息,那么在回去之前,她还有筹谋计划,到时候应该怎么做。 司宁宁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霍朗的声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没有……” 锅底被烧得通红,余下的几块油渣已经被烫得焦黑,司宁宁赶紧用锅铲把油渣都盛了出来,转手拿了一只大碗盛猪油,这中间的空档她问霍朗,“怎么了吗?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我说,你回家的行李多不多?要是不多,改明儿赶在你走前,我买点儿东西你顺带带回去。你要是自己一个人便罢,可是你谈对象了……”霍朗顿了一下,话茬一转,“我作为你对象,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哪能让你空手回去?” 司宁宁愣了愣,半晌品出霍朗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不觉斜眼睨着霍朗轻声“哼哼”地笑了起来,“你买东西是为了给我长面儿?还是为了在我家里过明路?好让他们知道有你这号人?” 霍朗脸上笑意一收,“啧”的一声怪模怪样瞪了司宁宁一眼,“你说你,总是那么聪明做什么?”caso “哈哈哈哈——” 司宁宁没憋住,在霍朗幽怨的注视下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闹归闹,等平复了心情,司宁宁蹭去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泪水,两腮红扑扑的正色道: “这事先不着急,我家里情况特殊,嗯……总体来说有些复杂,总之,这回我先回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要是没问题,我会跟他们说我们的事,等到下回探亲,我们再一起回去。” 霍朗衡量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聊完正事,两人之后又断断续续聊了点别的,这期间霍朗完美把控灶膛里的火候,而司宁宁则是迅速烩制红烧肉,加入各种作料,莫约将红烧肉焖至七八成熟后,司宁宁找来海碗将肉盛出。 或许也是觉得这次聚餐难得,霍朗很舍得,不光一早就去买了肉,做饭的大米也是现成的。 司宁宁往后锅焖上米饭,装红烧肉的海碗嵌在锅边米饭边缘一起焖,前锅则是腾出来洗净,快速抄了一叠清浊小油菜,又用菠菜焯过热水,加蒜水和来时带来的鸡精耗油一起拌了一小碟凉菜。 一切完工后,后锅的米饭也红烧肉正好到火候,飘出的香味,不论是米饭的清香还是红烧肉的浓香,都足以让人馋得直流口水。 这不,司宁宁揭开锅盖,刚用麻布钳住海碗碗沿端出来,一转身就看见霍朗站在身后的厨房门口,两条胳膊一边夹着禾谷,一边夹着早苗,三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 “……” 司宁宁一阵汗颜,问:“在哪里吃?” 禾谷吞了一口口水,积极道:“在厨房吃!” 同时,霍朗嗓音低沉道:“去堂屋。” 早苗眨巴眨巴大眼睛,歪头看看二哥,又仰头看看大哥,最后一双眼睛只亮晶晶地望着司宁宁,满眼期待着“吃”,却并未表态。 霍朗把两小只放下,大手在两人脑袋瓜上拍了拍,转身道:“帮着拿碗去,我去把小桌收拾出来。” “哦!哦!”禾谷和早苗高兴得直拍手,见司宁宁还愣在原地,禾谷抿着唇瓣笑嘻嘻道:“大哥说收拾小桌,就是在堂屋吃!” 司宁宁踌躇点点头,“嗯,那我先端过去,你两拿自己的碗和筷子就行了,一会儿我过来盛饭,别烫着自己了。” “知道啦!” 喜欢的人都在眼前,又是一大桌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一桌子四个都吃得十分满足。 司宁宁也觉得十分尽兴。 她空间里什么都有,吃的用的喝的穿的,别人能想到的她有,别人想不到的,她也有。 虽然拥有一切,但是有些东西,独自享用和喜欢的人一起享用,那种感受是不一样的。 司宁宁觉得很满足。 酒足饭饱,司宁宁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清理桌子和洗碗的活儿便被霍朗全部包圆儿。 洗碗的时候霍朗还在琢磨,要不要把堂屋里的竹床收拾出来铺上被子,让闲着的那三个脱了鞋坐床上玩,或者直接就窝床上睡会儿休息休息,结果他忙活完从厨房出来,就撞见禾谷、早苗搬着板凳排排坐,司宁宁面对他们坐在跟前,考起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家庭作业。 霍朗无奈轻笑,也没打扰三人,放轻动作把小桌擦拭干净搬到三人身侧,默不作声地泡了三杯香喷喷的麦乳精。 禾谷先考完,小鼻子轻轻耸动闻到麦乳精的香味,登时一个猛地站起身,“耶!大哥又泡麦乳精咯!” 司宁宁看了一眼顺势给早苗递过去一杯,而后望着桌上仅剩的一杯,含笑问霍朗:“是你不打算喝,还是不打算给我喝?” 霍朗没辙,理解调转步子道:“好,我去泡,我再去泡一杯,行不行?” “你别问我行不行,咱又不是差那一点,别人都在吃吃喝喝,合着你就在边上看着?这叫什么事?” “好,好,下回我就记住了,下次一起吃,一起喝,好不好?”霍朗倒来热水又冲来一杯麦乳精,坐回椅子上一边喝着,一边满脸笑意望着司宁宁,满眼装的都是司宁宁。 许是被他看得多了,司宁宁都觉得自己脸皮变厚了? 若无其事点了下头,接着傲娇嘟囔一声:“这还差不多。” 霍朗嗓音低哑笑了两声,提了句把竹床收拾出来,让他们上去玩,免得坐地上冷。 然而话音刚落,就被司宁宁就摇头拒绝,“不要那么麻烦,时间也不早了,我再坐会儿就该回去了。” “好。”霍朗就静静坐着没动。 司宁宁检查完早苗和禾谷的课业,发现完成度不错,挨个夸赞了一通后,捡起一小块碎碳在堂屋地上画了个简易的三十六格棋盘,讲起规则带早苗和禾谷玩了五子棋。 五子棋规则简单,早苗和禾谷很快上手,司宁宁陪着两人各自玩了两盘后,就将手上的临时棋子——一堆小木棍儿让了出去。 她偏头侧脸抵住膝盖,半张脸被压得凹陷,眼神晶亮冲霍朗眨眨眼。 霍朗知道她这是准备回去的意思,登时便将手里的搪瓷缸子放回小桌,起身提起司宁宁的军大衣,“我送你。” 司宁宁默不作声笑着点点头。 两小只埋头在屋里玩,霍朗轻轻带上大门跟司宁宁并排往院外走,“明天什么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不过知青们刚刚放假,这两天应该会忙活着收拾一通。” 明天就是腊八,司宁宁没提要去镇里的事。 山路湿淋不好走,如果她说她要去镇里,霍朗指定要跟着。 霍朗问司宁宁明天有没有安排,其实潜在意识就是再说,如果司宁宁没有安排的话,也可以像今天这样,过来玩。 现在听司宁宁话语里的意思,霍朗知道明天司宁宁大抵是有事要忙,就没再提让她过来的话,反是嘱咐道:“那你明天忙得时候注意点,屋里炉子时刻燃着,不用担心煤不够用,过几天得空,我再弄点回来。还有,外出哪怕是倒水的那点空档,也要把衣服穿上。” 霍朗牵着司宁宁的手,深邃桃花眸盛满老父亲般的担忧,“本身就没几两肉,上回一病更是瘦得快没有了,可别再病了。” “知道了知道了!”司宁宁无奈“哼哼”笑了声音,“可别再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了!” “你要是听话,也不用我一直唠叨。” “行,听话,听话,我听话总行了?” 司宁宁冲霍朗俏皮眨眼,霍朗拿她没办法,“唉”的一声低叹,在司宁宁额头上弹了一记脑瓜崩,不多会儿就被司宁宁反过来掐了好几记。 司宁宁没怎么使劲,加上霍朗手臂肌肉扎实又皮糙肉厚的,她掐的那几下非但没让霍朗感受到一丝半点的疼,反而酥酥麻麻的,跟调情一样逗得霍朗一阵失笑。 司宁宁斜睨着瞪了霍朗一眼,哼哼道:“就笑你!” “好,不笑了,不笑了。” 已经穿过扫盲班那条小道,眼瞅着到知青点没几步路了,霍朗速度放慢走了几步,接着停下脚步,拉着司宁宁的手连带司宁宁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司宁宁起先一愣,下一秒留意到周围熟悉的景物也跟着反应过来,想抽回走却被霍朗又攥紧了一分,愣是没抽回来。 司宁宁小女儿姿态鼓鼓腮帮子,略带了些羞赧,“我到了,你快回去!” “嗯。”霍朗低声应了一句,实际并未松开攥着司宁宁的大手,“记着我刚才说的话。” “我都记着呢!” “嗯……”霍朗有点舍不得松开手,墨迹了半晌,他又问司宁宁,“过阵子回去,真的不需要我买点什么带回去?” “真的不用!”司宁宁好笑道,半晌又软下语气来,“好啦,快回去!这两天我想想,要是有什么缺的,或者需要的东西,我提前告诉你,到时候你再给我买,好不好?” “行。”霍朗浅浅点头,刚将手上力道松开了一点,司宁宁还没来得及抽会手就又被他重新攥住,“队里年底事多,我这两天应该要帮叔干点活儿,到时候跑镇里顾不上你,你有事就跟禾谷和早苗说,晚上我回来他们会告诉我。” “嗯。”司宁宁浅浅应声,“不要只顾着忙,也要仔细身体,按时吃饭。” “好。” “那……我回去啦?” “嗯。”霍朗松了司宁宁的手,深邃眼眸藏匿着温润柔情的光,将司宁宁装了满眼,“我看着你进去。” “嗯。” 司宁宁一步三回头,到知青点屋侧还不忘回过头来摆手,让霍朗赶紧回去,生怕天寒地冻的霍朗站在那里会冻着。 知青点屋里生着炉子,为了保持室内温度,冬后天冷时,大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小情侣难分难舍地分开,司宁宁顶着冻红的鼻尖跑回知青点,“啪啪啪”几声拍响大门,“淑华?蒋月?开开门!” 连拍了几声,司宁宁巴掌就要再次落下时,大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司宁宁下意识抬眼,便装进一双清冷颜色极淡的琥珀眸。 ……莫北的瞳色,一直都这么淡吗? 司宁宁脑海里一个疑问短暂闪现,而随着大门被拉开,她思绪也瞬时回归,“谢谢,嘿嘿。” 冲莫北点点头,司宁宁错开莫北钻进了屋里,她也没进房间,就在堂屋里双手撑桌拍拍打打的吆喝起来:“集合了集合了!我有最新消息要向大家公布!” 莫北反手关上大门,其他知青也都在,一时之间全都围拢到桌边, “啥消息呀?” “到底是什么事呀?”蒋月倒了一杯热水塞给司宁宁,“别买官司了,你快说!” 见大家伙儿都在跟前,司宁宁也不卖官司了,脱去厚重的大衣,她哼哼笑着说道:“咱们下乡到这边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我刚得到消息,今年咱们有回家探亲的假期,看队长的意思,应该是年前二十五六的就安排咱们走!” “啊啊啊啊!” 知青点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愉声,片刻之后众人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又开始担忧质疑起来:“真的假的?啊?真的假的?” 司宁宁抿唇淡笑,胸有成竹道:“这事儿啊,十有八九是真的!不过具体有几天的假期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会这么胸有成竹呢? 大抵是因为消息是霍朗带来的。 而霍朗跟赵宏兵之间的关系亲厚,赵宏兵会对霍朗说的事,基本上就是没跑了。 司宁宁估摸着,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天赵宏兵就会过来说这个事。 而事实上? 赵宏兵的动作比司宁宁的预想要快得多,她话音刚落下,知青点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大门就“啪啪啪”的被人拍响,继而就传来了赵宏兵粗嘎的嗓音: “那个有人在吗?屋里头的?” 众人皆是一愣,司宁宁最先反应过来,催促站在最边上的李凌源道:“还愣着干什么?指定就是来说这事儿的!快去开门!” “哦哦哦!开门!” 李凌源利落抽开门栓,其他人则跟在侯曼,喜气洋洋地簇拥着李凌源迎向赵宏兵,“队长!您来了!” “队长!坐下说!来,快!进屋坐下说!” “哎,哎。”赵宏兵被众人的热气冲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一众知青架着坐到了桌子边缘。 蒋月倒了热水递到赵宏兵跟前,“队长,喝水。” “诶诶!”赵宏兵点点头,懵逼捧着暖烘烘的竹筒杯搓了搓,环视众人道:“都别站着看我了,有凳子,坐,都坐。” 等人都坐下了,赵宏兵才开口徐徐道来,说的事儿,正是几分钟前司宁宁说的那些: “这个啊,大家伙儿也来了咱们这儿大半年了,平时也有挺辛苦挺积极,这不马上年底了吗?大队长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啊,给知青同志们安排了回家探亲的假期。” 随着赵宏兵一字一句说出事情缘由,一众知青下意识看向司宁宁,那眼神包含两种意思,一种是欣喜,另一种则是认可了刚才司宁宁所说的话。 消息确实是真的! 众人被这巨大的惊喜给惊住了,齐刷刷的一顺在赵宏兵跟前坐得直挺挺的,乖顺乖巧地直点头。 赵宏兵看他们一个个都眼睛晶亮,一副盼着归家的模样,心里不觉有些感触。 一伙人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离家这么久,肯定是想家的。 回归正题,赵宏兵继续说道:“大队长的意思是这个探亲的假期是十天,腊二十五大家就可以着手去买票了,早买早回,早回早归,回来这边的时候最迟不能越过正月初八去,就这么个条框,其他的你们看着安排。” “啊对了,这个到时候买着动身的票了,记得要去队里报备一下哈,虽然规定是初八之前你们回来就行,但是你们及时走的,最后回来的时间,这些队里都是得记录上报到大队、公社那边的。” “嗯,嗯嗯,队长,我们都记住了!” “那行,你们继续忙,正事儿说完我也该回去了。”赵宏兵喝完杯子里的水,粗嘎声音“呵呵”笑了两声,人走到门口又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来: “哦对了,现在天冷地里没什么事儿,但是咱队上也有不少其他琐碎的活儿,每年都是趁这个时候啊,搓那个草绳,方便来年捆谷子捆麦子用,你们要是有闲不住的也可以去仓库那边等级,两个工分一捆,能者多得。” “谢谢队长,我们回头就去!” 第303章 回家还是不回家? 送走赵宏兵,知青点大门再度们关上,众知青围在桌边团团坐,就着事情议论起来。 宋书瀚问:“你们怎么打算?回吗?打算买什么时候票?” “回。”莫北淡定点头,说完又垂下眼眸淡定看书。 李凌源犹豫挠挠脑袋,“我,我先不急,先看看!反正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 宋书瀚颔首,目光扫视桌边女知青,“我跟莫北一样,也打算回,你们呢?” 司宁宁淡定点头,已经表达出自身想法。 宋小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迟疑道:“我,我也先看看!” 徐淑华则是比较直接,看似乐观的笑呵呵道:“我就先不回去了,嗯……等下一次再回。” 宋书瀚目光转向蒋月,蒋月脸色不太好看,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我也不回。” 纵使这时候的火车车速缓慢,南上北下一趟需要二十多个小时,十天的假期刨去路程,怎么也足够在家里待几天的。 司宁宁知道,眼前这些说不回家的人,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手头拮据拿不出买票的钱来。 而蒋月又和那些拿不出钱的来人不同。 她是无家可回。 刚在之所以都那么高兴,也只不过是因为从探亲的事件上发觉将来返城有望而已…… 司宁宁心底轻叹一声,留意到蒋月变换的神情,她手从桌底伸过去在蒋月手背安慰似的拍了拍。 蒋月偏头冲她微不可闻晃了晃脑袋,扯动嘴皮子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莫北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而宋书瀚呢,他也是个心思通透的聪明人,大抵猜到在座的伙伴选择不回家的原因,宋书瀚便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延伸下去。 宋书瀚摘下眼镜用衣角蹭了蹭,重新戴上时,他人也已经从桌边站起身来,“烧炉子的小柴火不多了,我去劈点。” 徐淑华抿了两下嘴唇,平复了心底不能归家的失落后,站起身重新扬起笑容,“我去仓库登记拎稻草,搓草绳有人一起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拿点工分,来年吃饱肚子!” “我去。” 蒋月、李凌源还有宋小芸三人一同站起身。 “我也去。” 短短瞬间,堂屋里的人少了一半。 “唉……” 司宁宁叹了口气,唇瓣略有些失意的微微噘起,心里也为身边不能回家的人感到遗憾。 正惆怅着,桌子对面莫北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吸引她的注意力。 “怎么了?”司宁宁问。 莫北轻轻摇头,不答反问:“你打算买什么时候票?我有军属户籍,可以帮买卧铺车间的票,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一起买。” 买什么时候的票司宁宁真没想好,不过想着原身之前坐了二十八个小时的火车才从京市来到这边,从这去京市,车程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 硬坐二十八个小时,司宁宁真心不觉得自己能坚持得下来,要是能托莫北买到卧铺车厢的车票,那路程将减去不少苦难。 想着,司宁宁便道:“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过去看?还不知道车票是不是时时都有呢?” 说罢又问莫北,“你买哪天的?要是有票又赶得及的话,到时候咱们可以一块儿走。” 她跟莫北都是京市的,一起走顺路,而且必要的时候也能有个照应。 莫北也没想法买哪天的票,斟酌了一下就道:“那到时候去县里再看,能买到哪天就买哪天?” “行。” 当天赵宏兵不光说了知青返城探亲的事,回生产队后又召集了社员们宣布杀猪分粮的时间,小年二十四那天。 早上杀猪,下午分粮。 司宁宁私下琢磨了一下,这半年来除去领到的口粮,也就近两个月存到了点工分,加上养兔子平摊到每个人头上的七十个工分,她应该存了有四百工分左右。 不知道队里工分分粮是个什么比例,她能分多少呢? 司宁宁微微呼出一口气,觉得可以期待一下。 怀揣一丝丝的期许,夜里睡觉前,司宁宁委婉蒋月她们打了声招呼,吐露了明天要去镇里的消息。 徐淑华她们没啥意见,倒是蒋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在床头翻箱倒柜地摸索,“那你顺路帮我寄个包裹呗!就寄这个!” 蒋月递给司宁宁一个油纸包裹,包裹不算很大,但是包得很严实。 司宁宁捏了捏,感觉到软绵的一片,她登时便意识过来里头装的是什么 就是她织得歪扭的那副手套…… “寄给你弟弟?”司宁宁抬眼看蒋月。 蒋月憨憨一笑,坦然点头,“唉!” 司宁宁心底微叹了声,将包裹放进出门背的背筐里,“地址和名字给我写一份。” “好!” 之前备课,蒋月在司宁宁那儿买了几个本子,眼下还有两个是全新的,司宁宁要地址,蒋月半点没有犹豫,翻出本子撕下半页趴桌上写好地址利落递给司宁宁。 蒋月望着司宁宁,满脸乖顺讨好。 司宁宁怪笑白了她一眼,收好纸条笑道:“行了,睡觉!” 说着话,司宁宁就准备吹灭煤油灯,徐淑华忽然开口道:“唉,等下,宁宁!” “嗯?”司宁宁目光转过去,便见徐淑华坐在炉子边缘,借助小桌上的煤油灯光亮正在做鞋。 “再有两针就完事了,你等会儿在吹!” “好。” 司宁宁就没急着吹灯,躬身收拾床铺忙碌了一会儿。 不多会儿,徐淑华咬断鞋底边缘的线,将鞋子递给司宁宁道:“来,试下!” “嗯。”司宁宁点头“嗯”了声,就坐在床上试起了鞋。 鞋底是碎布头拼成的薄千层,司宁宁穿上后从脚背往下按了按。 大小挺合适的,而且鞋面也很厚实。 徐淑华看见她的动作,主动解释道:“我做鞋面的时候看还有点多余的碎布头,就拼了一下,从里面跟鞋面一起钉起来了。” 她手指在司宁宁脚背上划拉,司宁宁定睛一看,果然就看见了鞋面上的走线很急。 走线不算密集,鞋子也不是精细的那种,但是很好穿。 司宁宁下床试着走动两步,“谢谢你淑华,很合脚!” “前阵子你刚把碎布头给我就赶上了农忙,要不然早给你了,得亏这两天休息下来,要不然今天冬天你都赶不上穿了。”徐淑华笑着摆摆手,“平时你帮我那么多,我也不能像莫北、宋书瀚他们那样,从别的地方还回去,就只能做点我能做的了。” 司宁宁眼眸弯弯坐到床边,一边脱鞋一边笑道:“害,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就是互帮互助相互扶持么?你呀,也别想那么多。” “呵呵,是。”徐淑华拘谨搓手笑了声, 司宁宁把鞋子在床底放好,起身时又道:“不过淑华,我那里还有些碎布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再帮我做一双吗?我给你手工费。” 这双鞋是之前入秋不久的时候,徐淑华主动开口要给司宁宁做的,虽然拖得有些久,但也确实是因为忙,徐淑华一直抽不出空闲来。 司宁宁能理解。 而且当时她给徐淑华碎布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就是她现在说的这个。 第一双算徐淑华还她平时帮衬的人情,徐淑华要给她做,她接受。 但第二双,如果徐淑华还愿意帮她做的话,她就会给予相应的报酬。 一来确实想要替换的鞋子穿,二来则是对徐淑华生活上的另外一种帮助…… 算是两全其美的一个法子。 徐淑华眼神晃动,明显是心动了,但是觉得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事收钱有点说不过去,所以犹豫着没有开口。 司宁宁主动开口道:“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之前我跟蒋月他们帮男知青做衣服还收了东西呢,你看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口粮什么的?我要是有富裕,都可以匀一点给你。” 司宁宁这么说,徐淑华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抿了一下嘴唇笑道:“口粮就算了,大家都不够吃的……我要钱可以吗?最近事少,除了搓草绳也没别的事儿了,我做鞋子也快……嗯,我不要很多,两分钱就可以。” “两分钱不行。” 徐淑华微微一愣,吞吐了一下,忙着描补道:“那、那一分钱也行!” “我不是觉得两分钱多了。”司宁宁微微摇头叹气,“我给你一角。” “不……” 徐淑华立即摇头,做个鞋而已,哪用得了一角钱?一角钱都能买多少布了? “你别急着回绝,我也是有要求的。”司宁宁压下徐淑华的手,蹲身提起刚才放在床底的鞋子,手指在鞋面上比划,“这些阵脚太粗糙了,我怕回头雨天打滑会把线崩开,你决定帮我做的话,阵脚就要密一些。” 司宁宁是想帮助徐淑华没错,但是也不想做慈善。 做一双鞋徐淑华说是不要多久,其实还是很费时间和精力的,熬夜在灯下做,更伤眼睛。 两分钱够干啥的?连个鸡蛋都买不了。 如果徐淑华非要拧巴只要两分钱,司宁宁都宁愿不让她做。 如果让她做,那才是真的亏心。 蒋月和宋小芸都望着她两这边,两人眼神都有些迷之疑惑,大抵也是没想到,会有雇主把工钱往高处说,还有工人会把工钱往低的压…… 徐淑华很是犹豫,准确来说是有点良心不安,但是最后还是拜倒在了现实面前。 “那行,但是这双鞋你得先给我,我晚两天再给你。”她拿走了司宁宁手里领着的新鞋,后知后觉的补充解释道:“我再钉一圈线!” 徐淑华做鞋子也不是粗枝烂叶赶制出来的,是她学的时候就只这种较宽的针脚,也曾尝试过钉那种绵密的针脚,但是中途总是容易歪,她就没再那么弄过了。 司宁宁想要针脚走线细密的那种的话,她或许可以分两回走线,先顶一编粗针脚的,第二遍错开一点再来一遍,应该也是一样的。 司宁宁点头笑了笑,“行的,那你先拿过去,我明天要去镇里,现在有点懒得翻了,等我明天回来再抽空找出来给你。” “行!” “好了,睡。” “好。”徐淑华点点头,这回脸上笑意不由真诚开怀了许多。 司宁宁觉得,其实很好理解。 别看现在每天那么忙,但其实连生活温饱都很难妥善解决,更别说有多余的工分能倒腾出来,回头去队上分钱。 徐淑华基本没有经济来源,眼下帮司宁宁做鞋,也算是有了一点点收入,多少能缓解一下生活上的尴尬之处,比如知青点必要的“aa制”,所以,能不高兴吗? 唉…… 世界原居民,一些行为和想法,还是很朴实的。 司宁宁“呼”的一下吹灭煤油灯,翻身上床拢紧蚊帐道了句“晚安”。 黑暗中四周传来床铺床板晃动的声音,接着进入了短暂的安静,不过会儿,房间最里侧传来宋小芸的声音:“宁宁,‘晚安’是个什么词?到底是啥意思啊?我都听你说过好几回了。” “呃……”司宁宁有一瞬间的卡壳,半晌反应过来后,她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晚安么,大概就是晚上睡觉去的一句祝福语?一方面告诉对方,我要睡觉了,另一方面大概也有睡眠安稳做个好梦的意思?” 司宁宁不太确认地解释着。 “晚安”的确切意思,司宁宁真的没有思考过,她所解释的意思,完全是她个人的理解而已。 不过宋小芸根本不是很在意,在司宁宁说完之后,宋小芸一连道了好几句晚安: “那宁宁,晚安!” 司宁宁轻“嗯”了声,“晚安。” 宋小芸床板一阵晃动,又道:“蒋月晚安!淑华,晚安!” “晚安晚安!别说了,赶紧睡觉!”蒋月催促道。 徐淑华呵呵低笑了声,顺口道了声“晚安”,之后房间才倏忽安静下来。 一如司宁宁解释的关于“晚安”的含义,这一晚上,几个姑娘睡得格外安稳香甜…… 第304章 考验 翌日司宁宁起了个大早,天气却不赶巧又下起了牛毛雨。 知青点没有伞,旧斗笠倒是有一个,司宁宁戴着斗笠拢紧衣服出发,出了生产队地界便将背筐一类的东西全部收进空间,换好行头继续出发。 可即便轻装发出,到镇上时时间也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司宁宁索性也不急了,先去邮局把蒋月的东西给寄出去,之后随意往背筐里放了点儿东西,弯弯绕绕到废品站后门巷子里,趁着四下无人从空间拿出炉子,这才敲响了门。 “咚咚咚”三长两短敲了一阵,很快有人从里将门拉开。 司宁宁头也不抬,胳膊续起劲率先拎起一个炉子递了过去,“帮忙领一下。” “哦,好!”猴头连忙应声。 等进了屋,猴头立即将后门锁掩饰。 司宁宁问:“今天怎么样?他们来了吗?” “外面冷死了,加上又是腊八,估计都在家里猫冬呢,这几天废品站这儿没什么人。”猴头点头,推开隔间木门又说:“来了的,阳哥带着熙和来了,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木门被推开,司宁宁抬头,就看见了顾阳和顾熙和。 两人似乎都有些紧张,上前迎了两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司宁宁格外留意打量了一圈兄弟二人,距离那次事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顾熙和脑袋上的上早就好了,气色看起来也不错。 转眼在去看顾阳,与顾阳目光撞上时,司宁宁不觉微微一愣。 顾阳眉头下压造使眼窝微微深陷,一张脸显得格外严肃,而且……在那张脸色,一双眼睛眼神十分犀利深沉,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 顾阳不算心思缜密的人,但也绝对不是那种轻易就能糊弄的人,上一次七队的事,他应该还是觉察到了点什么。 司宁宁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略微有一丝的紧张,不过想起从她进屋,这两兄弟也没提起过什么,她便又觉得一阵心安。 就算真的觉察到了又怎么样? 顾阳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主动说起,司宁宁更不可能自己拆自己的台。 聪明人…… 聪明人好啊,司宁宁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东东,阳哥这回又拿了鸭蛋来,我怎么跟他求他都不给我,说是给你的……那一会儿我跟你买两个行不行?”猴头砸咂咂嘴,眼馋地往隔间角落瞄去。 “你自己去拿。”司宁宁淡淡道。 “唉!我,我就拿两个!”猴头喜滋滋跑去角落在竹编篮子里细碎翻腾起来。 司宁宁目光重新落回顾阳身上,顾阳是顾家兄弟里最成熟、最能顶事儿的一个,这回带顾熙和过来,就已经说明了,橡胶厂的工作,他准备让顾熙和去。 司宁宁是没有意见的,不过还是说了两句:“橡胶厂的工作是个机会,但也仅是一个机会,一会儿等到了那边,这份工作能不能留住,还得看你们自己。” 顾阳慎重点头,沉声道:“谢谢。” 司宁宁晃晃脑袋,示意不用。 余光扫向角落撅着屁股翻腾的猴头,司宁宁无奈“啧”了一声,“鸭蛋拿好了没?拿好了,就把剩下的都装我筐里去。” “好了好了!我这就弄!” 司宁宁微不可闻“嗯”了一声,冲顾阳和顾熙和道:“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顾阳颔首,一侧顾熙和扭捏了一下,扥住顾阳依旧,“大哥,我能行吗?我看要不还是让朝哥来,朝哥比我稳妥……” “顾朝那边我有别的安排,你不要分心,踏踏实实的,一会儿人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来时路上不是教过你了?” “啧……那好,我就是怕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要不然大哥,还是你去!” “都十六七的人了,这点小事瞻前顾后,让你去就去!” 顾熙和一直担心扭捏,顾阳语气不由重了些,“你既然知道机会难得,就更应该打起精神来面对。” 顾阳话音落下,顾熙和低下脑袋不吱声了。 见此,顾阳微微叹气,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下来,拍拍顾熙和肩膀劝道:“熙和,别让大哥失望,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的,大哥……”顾熙和萎靡不振道,乍一眼看去,就跟个被主人训斥的大狗一般。 司宁宁余光目睹一些,心里微微叹气,不觉也生出了几分担心。 顾熙和,能行吗? 虽然个头高大,但前后几次接触看到的,加上眼前这幅可怜的小模样,分明还是个不太能独立的小孩子。 也罢。 能不能抓住机会看他们自己,司宁宁已经尽可能地提供了她能提供的,至于余下事情,她不想操那个心。 “东东,都装好了!” “行。”司宁宁应了一声,背上筐嘱咐猴头道:“你要是不忙,就在废品站等等,一会儿忙完正事,我们还回来。” “行,那我就在这儿等着!” 司宁宁点头轻“嗯”一声,躬身背上筐眼神示意扫向顾阳两兄弟,“走。” 顾阳颔首,伸出手要接司宁宁的筐,“我帮你。” 司宁宁摇摇脑袋避开,一旁猴头挠头不解道:“不是还回来吗?背筐干啥?筐就放这儿呗?有我看着,你还怕个什么?” 司宁宁淡笑不语。 怕丢是不怕的,这筐带着,一会儿说不定能起到用处呢。 从废品站后门走,司宁宁带顾阳和顾熙和直奔卫生所后面的家属楼。 今儿腊八节,国营工厂不说统一放假,但像傅红书那个级别的员工,肯定是会放假的。 司宁宁猜想得不错,上二楼敲响门,来开门的就是傅红书本人。 “舅舅。”司宁宁略微放粗声音喊了一声,之后错开一步,让出身后的顾阳和顾熙和,“上回跟您说的,我阿叔家的孩子,我今天带过来了。” 短短瞬间,傅红书心情转了好几个弯儿,从见到司宁宁的怔愣到惊喜,到侯曼想起正事儿后的正经。 傅红书轻咳一声让出门口位置,“进来说话。” 顾阳一早就想过,司宁宁带他们见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等亲眼看见了傅红书更是在心里确认了这一想法。 因为即使傅红书身上穿着陈旧的棉袄,也无法让别人忽视他身上文绉绉的气息。 这个年龄段的肯定不可能是读书人,老师更不可能,那么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就是厂里的干部。 而且,他是东东的舅舅…… “您好,您好。” 顾阳放下姿态跟傅红书打招呼,进屋时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司宁宁身上,之前心里基本落实的猜测,在这瞬间再度产生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阳简直都快晕乎了,还是说,那个姑娘真的不是东东?而东东,有个妹妹? 眼下正事重要,顾阳只能先把疑虑放在心底。 “坐坐,都坐。” 几人上门也算是客人,傅红书请人上座,张月梅在屋里陪孙女窝在床上没出来,他就自己拿了搪瓷缸子和暖水壶给司宁宁几个挨个倒水,最后才坐下。 司宁宁知道顾阳的意思,想让顾熙和拿下这份工作,于是在傅红书坐下时,她简单跟傅红书介绍了一下顾熙和,随后又点了点顾熙和身上一些比较明显的优点。 当然,她也不是全部都挑好的说,缺点适时的也会说一两个,比如顾熙和人年轻,过于活泼了些,就是没那么稳重的意思。 如果傅红书愿意留下他,到时候傅红书可以自行敲打。 傅红书边听边点头,简单自我介绍之后,接着就是他的提问环节。 司宁宁没有参与,说了句“今天过节,我带了点东西过来,我边上收拾出来”,之后就在傅红书的几声“哎哎”应和声中,提着背筐去了一旁。 以对司宁宁的了解,傅红书知道她拿来的东西一定是好的,绝对不会凑合,几乎下意识的,眼前的事,傅红书不由正式起了几分: “今年多大了?平时在家帮家里干活吗?都擅长什么?” “年后开春满十七,在家干活的,嗯……”顾熙和挠挠后脑勺,犹豫了半晌才回答道:“也没什么擅长的,嗯,就,就擅长游水,抓鱼,还会打水……” 桌子底下,顾阳不动声色踢了顾熙和一脚。 顾熙和磕巴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及时收住了嘴没将“打水漂”几个字没说出来。 傅红书注意到兄弟两人的眼神交汇,笑了两声不褒不贬道:“哈哈,是挺有朝气的。” 转瞬又将目光落在顾阳身上,“这位同志,你是这位小同志的?” “傅主任你好,我是熙和的哥哥,跟着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熙和嘴笨,怕他会说错话。” “哈哈,理解,能理解。”傅红书手往下压了压,哈哈笑得和善,“不用紧张,我就随便问问。熙和小同志我看着挺不错,不过还是想问一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高就?” 这话一出,不光是顾阳愣住了,拎着空框出来的司宁宁也愣住了。 咋地? 这阵势看着,怎么像是相中的顾阳? 黑市的事情顾阳不好说,只委婉地说他目前是在生产队按部就班的上工下工,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较为稳重,在他说完之后,傅红书就放出话来: “这个工作呢原本是给东东的,他家里暂时有些事走不开,才说的给我推荐别人,我也同意了。” “今天你们过来,大体情况我也了解到了,说实话,我比较相中你。”傅红书直接看向顾阳,“如果你愿意,年后你直接就能上工,如果还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顾熙和同志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前面需要加一个试用期,我要确认他是否合格才能做出判断要不要留下他。” “具体怎么决定,你们两个可以商量一下。” 说着,傅红书站起身走向司宁宁,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模样邀着司宁宁去了厨房,“上回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拿东西过来,怎么就是不听?” “过节上门,那好意思空着手?” “你呀你……” 看似一家人说话,其实是傅红书故意腾出空间,让顾家两兄弟商量。 司宁宁看出这一点,压低声音隐晦问道:“舅舅你真看中顾阳了?不要顾熙和了?” “看中是看中了,但也不是不要。”傅红书乐呵呵睨了司宁宁一眼,“再说,看着你的面子也不能不要。” 假使顾阳执意举荐顾熙和,傅红书当然会照单全收,但他更想看看,顾阳会怎么选择。 也算是个小考验。 如果顾阳始终把顾熙和放在心上,而且又能抵抗住诱惑和风险的话,某种意义上,傅红书将会更加赏识他,将来有别的机会,他也会愿意优先考虑到顾阳这个人。 司宁宁隐约听出弦外之音,原还想说傅红书不用顾及她,可一想到之前那么多人围堵顾家院里的场面,她又将话咽了下去,指指厨房靠墙的角落道: “我这回过来也没拿什么,那边放着的是鸭蛋,顾家兄弟拿来的。” 傅红书心里门清,却还是道:“这东西我只当是你拿来的,工作也是看着你的面子给出去的,别的我一概不知。” 这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只肯承认跟司宁宁的关系,只卖司宁宁的面子,别人的情分,傅红书一概不承。 “行的,这事儿就你跟我知情,别人那边不用点出来,更不用说破。”司宁宁道。 反正鸭蛋这事儿确实有待商榷,要是傅红书说出去,顾家兄弟那边,说不得还得她费口舌去解释。 眼下这样的进展就正好。 “行了,走。”傅红书了然一笑,“他们也该商量出结果了。” 司宁宁点点头,半晌又将傅红书拉了回来,“等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要避开他们说的?”傅红书纳闷问。 司宁宁被眉粉修饰过的剑眉皱起,斟酌半晌,口吻涩涩地提了下顾家兄弟家里成分的事。 这个是司宁宁比较顾虑的地方,一方面怕顾熙和进了厂里不被待见,另一方面,又忧虑工厂忌讳这些,不肯要顾熙和。 第305章 牵线搭桥 这事儿没办法隐瞒,与其之后进厂登记的时候被发现再闹得脸上不好看,不如提前说清楚。 司宁宁抿唇斟酌了一下,诚恳道:“如果这事儿不好办,你可以跟我说,我回去跟他们解释。” 傅红书沉吟片刻,摆了摆手:“这事儿确实有点敏感,但是有些东西是咱们生来没得选的,当然,有这不能选的,自然也有咱们能选的。” “再改造子女的身份是个问题不错,可只要这人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干活,别人也不能强硬指点你的是非,要真有,那他们就也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傅红书拍拍司宁宁肩膀,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分量好比千斤重的承诺,“东东啊,你放心,我那厂里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再者说,平时大家伙儿上工都忙着呢,抽不出时间整那些是非。”caso 司宁宁轻轻点头,“我只怕舅舅你为难。” 司宁宁不是拎不清的人,工作这个事儿于情于理,她多多少少都欠了傅红书一点人情,傅红书行她方便,她记在心里,小情分她可以随意还回去,如果涉及到让傅红书为难的事,她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 所幸傅红书言语中吐露出来的信息,都显示着“成分”二字在工厂工作氛围里,并没有那么的负面苛刻。 “好了你小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都喊我舅舅了还计较那点蒜皮小事?真有为难的地方,我也会跟你说的。”傅红书手搭在司宁宁肩上,带着司宁宁往外走,“他们也该商量好了,出去,免得让他们久等。” “……嗯。” 客厅里顾阳和顾熙和确实有过短暂的商量,但结果并不怎么好,顾熙和觉得自己各方面阅历欠佳,无法上任这份工作,担心错失这次机会,他一个劲儿地摇头,要么举荐顾朝过来顶替,要么就求顾阳去,反正怎么着他都不肯自己去。 顾阳考虑的是全局,而不是个人,顾朝也是他弟弟,他自然会考虑,但是目前两家情势不同,他只有先把熙和摘出去了,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为顾朝考虑。 眼下就算顾熙和不愿意,顾阳就是强按着牛头喝水,也得让顾熙和愿意,因而说话的语气也严厉强制起来: “这个工作只能你去,你不用指望别人。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我们现在就走,也不需要再浪费东东和傅主任的时间。” “别,别呀!大哥,我去,我去还不行吗?”顾熙和连忙拉住欲要起身的顾阳。 要是只能他去,那他就去! 工作这事这么难得,外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现在这么多人为他争取,他怎么能打退堂鼓? 想是这么想,顾熙和心里又愁得慌,怕到时候有事应对不过来,过不了试用期,回头错失机会让家里大哥嫂子失望。 顾熙和苦着脸低下头。 顾阳看出他的担忧,语气软和下来安抚:“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听话,回头去了那边人家喊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手脚放勤快一点,眼里要有活儿,这工作就跑不了。” “……嗯。”顾熙和闷闷应了一声。 正在这时,傅红书和司宁宁从厨房走了出来,顾阳连门起身,“傅主任。” 顾熙和有样学样跟着起身,“傅、傅主任。” “坐坐,都坐。”傅红书含笑扫了一眼司宁宁,“这儿坐不开,东东,你去那边找把凳子坐。” “哎。”司宁宁应声点头,转身去窗台下的椅子上坐着等。 司宁宁并没有等多久,两边都通过话,傅红书那边得知顾阳仍然执意推荐顾熙和上任工作,虽然有过预想,但听见这个顾阳这个决定时,傅红书还是会觉得有些讶然: “顾阳同志,能问一下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原因…… “我在家里行长,也已经娶了媳妇。”顾阳搓了下冻得皲裂的手指,勾起唇瓣漏出朴实坚定的笑容,他侧头带着期许地望着顾熙和,“我弟弟还小,大道理还不明白,只能由我来一步步牵引。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在眼前,我相信他可以,等他适应工作上道了,以后成家娶媳妇的事也不用我来操心了。” 顾家情况其实和霍朗那边的陈家有些相似,相似在于都是无父无母,而不同的是,陈家两小只上头头霍朗顶着,而顾家…… 顾奶奶瘫痪残疾,常年卧床不起,顾阳媳妇是个哑巴,身体也不怎么好,只能料理简单家务。 顾阳本身的年纪也没多大,但他不仅要对老的行孝,对小的引导教导,还要肩负养家重担。 司宁宁觉得,顾阳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但这是她以一个未来芯子的旁观视角来看到这一切,可傅红书作为土生土长的70年代原居民,长兄如父,家里老大扛起重任,即使不管多么艰苦,这一切在傅红书眼里,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 因而傅红书听完顾阳的话,只诚恳地点了点头,赞扬了一句:“你这个当大哥的,值得表扬。” 大概是这个年代的人个个都朴实、肩负责任,而司宁宁一开始长大的那个世界,不论是电视还是新闻,抑或者是各种短视频app上,关于家庭、社会的撕逼大战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体现出来的除了人的杂念和私欲以外,完全看不到这种纯粹的东西? 司宁宁坐在一旁默默听着,脑子里忽然就觉得有些乱。 她觉得顾阳固然是值得被赞扬的,但一句赞扬似体现不出来什么,更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需要的是机会,改变生活窘境的机会。 司宁宁思维恍惚,一瞬间变得感性起来,她忍不住地想,如果没有认识她,没有她的牵线搭桥,顾家兄弟又会是怎么也得境地? 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差? 正思索着,脑海里倏忽闪现前阵子顾熙和趴在地上,脑袋流血不止的画面,司宁宁一个激灵,克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坐在桌边的傅红书下巴朝门口抬了抬,“东东,今儿他们等你一块儿走,我就不留你吃饭了,面前二十八舅舅放假,年后初十才开始恢复工作时间,你到时候有时间再过来玩,我让你舅妈给你弄好吃的。” 第306章 如果有需要 原来是傅红书和顾阳两兄弟已经说完,年后顾熙和过去上工的时间也都定下来了,这会儿傅红书说话,顾阳和顾熙和正在门口边上站着等她呢。 司宁宁反应过来,起身从容提起背筐,“行的,那舅舅,这回我就先走了。” 离开傅家,回橡胶厂的剧情,司宁宁问顾阳,“傅……我舅舅怎么说,说什么时候让熙和去上工?” 顾阳回道:“说让正月十六的过去,那会儿工人返厂,厂里整忙。” 司宁宁点点头示意明白,不多会儿又问:“地址都跟你们说了吗?” “东东你忘记了吗?”这回开口回应的是顾熙和,“橡胶厂我们以前常去,不说我也知道!” “呃……”司宁宁卡壳一瞬。 好,不得不说,她刚才确实是忘记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揭开话题拍了顾熙和一记,“怎么说话的?上回还叫东哥,这回就叫名字了?” “额……嘿嘿嘿,东哥,东哥!”顾熙和短暂懵了一阵,下一秒又变成那个嘻嘻哈哈不着调的咸鸭蛋少年。 司宁宁心里轻叹,目光转向顾阳问,“熙和的工作问题暂时解决,你和顾朝有什么打算?继续干黑市,还是琢磨干点别的?” “黑市这边的事儿我打算年前先停一停,年后回来干一阵,再往后,大概会慢慢回撤停手了。” 黑市里有时候也能赶上人家出手工作名额的事,但不是谁都能抢到,就算花高价抢到了,后续能不能真的进厂子还得两说。 橡胶厂工作的事司宁宁帮了大忙,考虑到这层情分,顾阳说话也就不满意司宁宁了,“我一直都挺担心两个弟弟,现在他们一个个陆续有了出路,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回去安稳种地,饿不着家里几口子就要得了。” 等后续慢慢沉浸下来,再有人去家里找事,他也能理直气壮地反抗,不用时时瞻前顾后,担忧牵连别人。 司宁宁颔首,“这样也好。” 这条路本来就是承载着风险的,尤其是对顾家这样的人家来说。 在有些人的眼里,顾家的存在就是错的。 假使有一天真的被人抓住把柄,那才真的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这些我说的都是以后,不过不管什么时候,你有任何需要的地方,都可以让猴头去通知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司宁宁原本想想着,顾阳他们不干黑市这方面的行当,以后基本就等于断交、断了联系,因为考虑到顾阳他们的成分问题,她肯定是不会去主动找他们,让他们陷入被动之地的。 但眼下顾阳说出这话,她心里凸了凸,又想起另一茬,因而没有拒绝,反是点点头道:“那行,不过年前应该没什么事儿了,等过完年,到时候又是,我让猴头联络你。” 黑市的生意司宁宁也可以不做,但是,空间里猪却不能不噶蛋蛋!! 想到空间里新添的那十几头小猪,司宁宁默默流了一把辛酸泪。 等忙活完了镇里这边的事儿,回去了她还得抽时间进空间收大豆、种大豆,要不然真不够那些猪吃的。 在这个猪肉紧缺,又不让私自饲养的年代,估计没人能体会到她内心的苦。 司宁宁心里悲催地想,实则面色镇定道:“我还得回一趟废品站,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别跑这一趟了,直接回家去,怪冷的。” “那行,正好马上过年,家里缺了不少东西,那我们就不过去了,我带熙和买点东西就回家去。” 司宁宁轻“嗯”一声,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司宁宁依言又去了废品站,彼时猴头已经从国营饭店打包了三份米饭、一份小炒腊肉回来,正在炉子上温着,等着她回来一起吃呢。 天气太冷,废品站也安置了炉子。 是程老头之前从运来的废品里掏出来的,炉子最上头的边缘被人砸烂了一块,程老头给抹了黄泥,烧干后又用铁丝在外围捆了一圈固定,除去外观不怎么好看以外,倒也能当个正常炉子用。 程老头要照看外面,就夹了点菜去门口那儿坐着吃了,司宁宁则是和猴头各自夹了点菜坐在隔间里吃。 “东东,上上回你说的那锅我给你弄到了,不过是个小锅,没多大点儿大,行吗?” “行的。”司宁宁点点头。 反正是做她一个人的饭,再小也够用了。 猴头“哦”了一声,埋头苦吃一阵后又抬起头来问:“对了,你说回来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司宁宁咽下嘴里的东西,伸手将隔间木门勾开一条缝隙,示意猴头看,“我早上带来的那两炉子看见了?” “看见了,那不就是吗?”猴头从碗里抬起脸,下巴冲隔间角落抬了抬,“咋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上哪儿整来的这么好的炉子?刚才你们一走,我舅爹进来摸了好一阵儿呢!” 司宁宁笑了笑,闭口不答,转头揭开话题说起了目的,“我有个事儿拖你去办,你凑近点儿……” 猴头将信将疑,一边大口嚼着东西,一边将耳朵凑近司宁宁跟前,就听司宁宁低哑着嗓音道出一段话来: “记得咱俩刚认识的时候?那会儿有个冤种买了我的水壶……” 听司宁宁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猴头犹豫的目光看看司宁宁,又看看角落里的炉子,既茫然不解,又十分不赞同地说道:“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那咱不亏了吗?” 司宁宁一阵无言,怪只怪她平时对猴头他们太友善了,现如今猴头一伙人早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了,见不得她吃亏。 司宁宁轻“啧”了一声,拍拍猴头肩膀随便扯了个理由叮嘱: “行了,这里面有别的事儿我不好解释,也算我欠了他人情,这炉子就算我还他人情的,记住,这炉子是你卖出去的,跟别人没关系,谁问都不能透露这事儿是我授意你的。” “知道了。”猴头不情愿地点点头,“那怎么卖?旧的卖两块,那新的呢?” 题外话: 顾家兄弟的剧情暂时告一段落,本来还有一些细节,但涉及到的东西被封禁了好几次,所以过程就简化了一下。 看过阿谣另一本年代文(穿书年代成了大佬心头娇)的宝宝们都知道,那本和这本的时间线差了三年,顾朝作为男主角,他只有堂兄顾阳一个人,并没有堂弟,而且在背景中,堂兄顾阳家一直过得都很惨,直到穿书女主魏岚地出现在才有了一点点的改变…… 脑瓜子灵活的小宝贝们可以思考一下,为什么没有顾熙和,顾熙和这个人去了哪里? 第307章 吃醋 新的么…… 司宁宁琢磨了一下。 她之前只是揣摩了一下市价,实际市价多少她根本就不知道,于是就道:“你看卖,年前我不过来了,家里置办年货走不开。” 过年这阵子农民难得休息几天,家里家外肯定得好好收拾收拾,猴头能理解,就点头应了声“行”,不过多会儿,猴头又狗腿子似的扬起笑容: “东东,你家娃办周岁不?啥时候办?我去随份子!我还没见过弟媳和我干儿子呢,只能给你包个喜庆的大红包!” “……” 她那就是一句玩笑话,现在猴头要去随份子,她上哪儿去整个儿子出来办周岁? 怪不得人家常说,说一个谎就要用一万个谎言去圆,司宁宁算是见识到了。 而且…… 司宁宁嘴角抽搐,弟媳就算了,什么干儿子! “这事儿还早着呢,且等着,如果真要办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请帖。” “嘿嘿,那我等着你了啊!” 司宁宁心说:行,你等着。 面上却是将空碗往隔间的烂床头柜上一摆,“我吃好了,碗你抽空洗一下,我回去了。” “哎行,路上慢点啊!”猴头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边起身跟在司宁宁身后出门,“年前见不着了,提前跟你拜个年啊!新年新气象,红红火火幸时发财啊!” 【幸时:走运】 司宁宁将筐甩上后背,之身走进绵密的雨幕中,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也是。” 红红火火,平安顺遂。 司宁宁在心里默念。 时间飞速推移,今年的猪养得肥,送完任务猪,生产队还余下两头。 腊月二十四这天杀猪,赵宏兵家门前的空地上已经提前垒砌的土灶,上面架着大锅,热气荡漾,锅里的水正翻滚着呢。 周边的人有打水的,有递柴火的,还有洗刷桶和大盆的,忙得不可开交,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今年的猪肥,肉割回去都能多熬一勺油,好啊,真是好!” “可不是!要是咱们养猪年年都这么肥就好了!” 年轻的嫂子们喜气洋洋地议论着,忽然一阵刺耳的叫唤声从巷子里传来,司宁宁跟着回头,就看见两个叔伯抬着扁担,正架着四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猪走了过来。 操刀的是霍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怕弄脏衣服的缘故,他跟在两个叔伯后面从巷子里出来,这样冷的天里,上身只穿着单薄的工装背心。 众人手忙脚乱把猪抬到事先拆下来的门半晌,趁着他们吆喝询问热水好没好的空档,司宁宁裹着军大衣寄到霍朗身边,“你什么时候还会杀猪了?而且穿这么少,不冷吗?病了怎么办?” 司宁宁下巴微微下压,半张脸藏进领口,旁人都看不住她是在说话。 要不是霍朗耳力好又认得她的声儿,这糟乱的环境里,只怕真的会忽略过去。 “穿多了活动不开,而且也热。”霍朗胳膊肘顶着司宁宁往旁边站了两步,“站远点,一会儿倒水泥巴血水溅得到处都是,别弄脏了衣服。” 说完目光又从门板上不断挺身蹦跶的猪转移到司宁宁身上,霍朗眉头下压,哑着嗓音问:“明天买票去?” “嗯。”司宁宁点点头,瞳仁晃了晃,思索后如实道:“我跟莫北说好了,到时候给他钱,让他帮我买。” 霍朗一顿,整个人转过身看司宁宁,“做什么要他给你买?” 司宁宁有点懵,“他有军属户籍,能买卧铺车间,所以我就……”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呃……” 霍朗往前一步,浑身气势颇有些威压气息,司宁宁克制不住后退一步,顿住的大脑这会儿才转过弯来,后知后觉地想起霍朗也是军属户籍! “我说我没想到,你信吗?”司宁宁尴尬挠头。 那会儿知青点都说买票的事儿,她可能有点被带偏了,当时只想着徐淑华她们不能回家怪可怜的,至于霍朗当过兵,也是军籍这件事,她是真的没想到。 霍朗拢着眉心看着不怎么高兴,可见司宁宁眼神清澄诚恳,他大抵也能判断出来,司宁宁应该是真的没想到这事儿上。 不高兴归不高兴,霍朗压下不满,微不可闻的躬了下身,凑近司宁宁耳廓强硬说道:“不许让他给你买,明天我带你去。” 这是吃醋外加宣誓所有权了。 司宁宁无奈又失笑地点点头:“好,一会儿回知青点我就跟他说。” 二十八个小时的车程不是闹着玩的,能便利舒坦点肯定还是便利舒坦点儿的好,不过如果霍朗也能买着卧铺票的话,司宁宁也就不用麻烦莫北了。 省得欠下人情,回头还得找机会还。 “嗯。”霍朗应了一声,拢紧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连带着眉尾都愉悦地微微上扬,将好心情完美地展现出来。 司宁宁心底一阵好笑,两人并肩静静站了半晌,想起什么,司宁宁两手插在口袋里没抽出来,就用胳膊肘顶了顶霍朗胳膊,“你负责杀猪,那一会儿社员们买肉,也是你负责割吗?” “嗯。”霍朗点头,反问司宁宁:“怎么了?你也要买?别买,回头我买了给你送去。” “这事儿听我的。”司宁宁强硬道。 霍朗买的跟她买的能一样吗? 知青点的其他人看见了会不会说是一码,还有就是,司宁宁想自己买肉其实也是打幌子而已。 趁这机会过明路,一口气买五斤八斤的肉回去,回头腌起来慢慢吃慢慢割,还能间接掩饰她从空间里拿肉出来。 司宁宁小脸板起,下巴绷紧成桃核,态度很是坚定,霍朗只得点头,“行,依你。” 她买她的,他买他的,反正回头都是一样吃。 司宁宁勾起笑容,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话音落下,又睁圆鹿眸嘱咐霍朗,“我喜欢吃瘦肉,一会儿看准了给我割,别太多肥的!” “行。”霍朗无奈点头,正在这时,人群那边传来赵宏兵粗嘎的嗓音:“阿朗,快点儿的,都准备好了!赶紧宰了这头,后面还有一头呢!” 第308章 买票 “就来。”霍朗应了一声,深邃眸子缱绻望着司宁宁,“我去了?” 司宁宁灵动眨眨眼,乖巧点头。 霍朗这才提着刀大步流星朝人群走去。 杀猪、算工分,分粮分肉,这一整天下要忙的事儿注定不少。 司宁宁工分分了一百八十斤的口粮,其中红薯有二十斤,余下的都是秋后晒得干燥的高粱米。 知青点其他人也都领到了自己的口粮,最多的在男知青那边,有二百一十斤,领的最少的是宋小芸,红薯和高粱米拢共合计一百四十二斤。 男知青们扛着自己的口粮回知青点,女知青们的口粮则是由赵宏兵分配,让队上的小伙子们帮忙搭把手送。 霍朗被安排了任务要给别人分肉,不能过来帮司宁宁,司宁宁也没墨迹,客客气气跟搭手的小伙子道了声谢,慢慢跟着后头走着。 把口粮送回知青点,还得再回队上分肉,知青们的工分都换成了口粮,眼下是没有工分再去分肉的,要想吃肉,就得等队上社员们都分完了,要还有剩余的话,可以拿钱票去买。 今年猪养的肥,不光肉多,肥膘也比往年看着多不少,许些人家原本不打算买的,可一头猪从中破开,瞧见里头那肉的成色,那些人登时就改了主意。 不打算买的也买的,而打算买的,更是下了一次狠心,多要了一斤半两。 两头猪抛去肚里的猪下水,尽猪肉也有个三百多斤,生产队里近五十户人家,一家来点儿,分到最后门板上还剩差不多五十斤的猪肉。 队里的猪肉比肉联铺的价格便宜,工分折算下来四十个工分能换一斤肉,一个工分算两分钱的话,就是八毛钱一斤猪肉,比肉联铺的价格要便宜几分。 还有一个就是猪下水,司宁宁看小说,这些都是没人要的东西,他还想着看能不能抢一副猪肝,回头稍微卤一卤凉拌着吃,可是结果呢? 十个工分一斤的猪下水,赵宏兵刚喊了一嗓子,社员们立即蜂拥而上,要不是霍朗身板结实、力气大,及时撑住了,真的连摆猪肉的门板都能给顶翻。 司宁宁看都没看见那猪下水就被抢光了,说出来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他们都分完了,你不是要买吗?快去!”蒋月催促道。 司宁宁点点头。 社员们大多都已经买完肉,人群疏散了不少,隔着半米宽的门板,司宁宁睨了霍朗一眼,伸出手指随便点了点,“我要五斤的。” 跟在后面的蒋月懵了,“五斤!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社员们买的其实也差不多是五到八斤,但是人家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居民,一大家子有六七口人呢! 司宁宁就她一个,而且这马上过年又要回家,买那么多…… 仿佛看出蒋月的顾虑,司宁宁抿唇淡淡一笑:“买回去用盐腌着风干慢慢吃,而且你们不还都在知青点么?放心,丢不了。” 蒋月便不好再说什么。筚趣阁 那边霍朗已经割好了肉,不多不少正好五斤,是按照司宁宁之前说的挑瘦肉的部分割,还不忘在那块肉上开个洞,捻起两根稻草搓了搓,穿过去系好了才交给司宁宁。 什么人呐这是? 给自己对象割肉也不知道挑点儿肥的割! 司宁宁接过肉往回走,蒋月不知情,看那肉都是瘦肉,跟着司宁宁身侧转身时,不忘瞪了霍朗一眼。 “……”霍朗一阵无言,随便用破布头擦了一把手上滑不溜的猪油,环视周围问:“还有谁要?” 莫北走了过去,“我要五斤。” 宋书瀚跟着走上前去,推了把眼镜和煦笑道:“霍朗同志,我要半斤就成。” “行。” 司宁宁原本是打算把肉腌起来的,结果肉拿到肉她又改变了注意。 腊肉还是要掺点肥的才好吃,眼下她手里的,基本就是十成十的瘦肉,做腊肉不合适,所手撕肉或者猪肉铺应该会更合适一些。 而且不管是手撕肉还是猪肉铺,只要做出来了,密封装好就能放很长一段时间。 想到就干,司宁宁利落转身去厨房拿盆和菜刀,直接就在门口井边将猪肉洗干净,将仅有的一小块肉皮割下来,余下部分全部切成若干长条。 这期间,莫北拎着猪肉一直站在一旁,司宁宁忙里偷闲看了他好几眼,试探着把东西挪开让出一块地方,也没看见他有什么动作。 司宁宁默了默,抬手用胳膊蹭去溅到额角的水珠,“……你有话说?” 莫北缓缓点了下头,垂下眼睑看了下手里的猪肉,又看向是司宁宁,“我也腌肉。” 司宁宁心说:你要腌肉,那你腌啊!用盐就行了,她也没拿盐啊! 浅浅呼出一口气,司宁宁盯着莫北看了半晌,以她对莫北的了解,她又试探着问:“你不会,所以需要帮忙,是吗?” 莫北轻轻点头。 司宁宁又呼出一口气,要不是手上有猪肉味儿,她真的很想砸一砸额头。 她有时候真的很不明白莫北,为什么有话不能直接说,非要她推测、意会,奇怪不说,而且真的很累。 司宁宁收回目光,把木盆洗干净推到莫北脚边,“你放着,一会儿我来安排。” 说完,在莫北躬身放下猪肉的空档,司宁宁又想起一件事,登时喊住莫北道:“对了莫北,嗯……那个车票的事谢谢你,我自己已经想办法买了,这两天买票你买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了。” 莫北剑眉一闪而过的轻蹙,明白这是司宁宁的推辞,也清楚司宁宁口中所谓的“朋友”说的是谁。 心里沉甸甸的压抑不住失望,但莫北什么都没说,只抿了下菱唇应了声“好”,后知后觉的又补了句“谢谢”。 这声“谢谢”指的是司宁宁帮他腌制猪肉。 司宁宁知道,淡笑晃了下脑袋,“不用。” 莫北走后,司宁宁伸长脖子喊站在门口开场的蒋月,“蒋月,你干嘛呢?过来帮帮我呗?” “干嘛?”蒋月没犹豫走了过来,“要我帮你洗肉啊?” 第309章 是那样的人吗? “嗯。”司宁宁乐呵呵点头。 “这天碰水冷死了,你还真是会想着我。” 蒋月嘴里絮絮叨叨,手上动作却不慢下,利落挽起衣袖往盆里倒水,冲洗属于莫北的那块肉。 司宁宁“嘿嘿嘿”的笑,“那是,你是热心肠的三好同志嘛,除了你别人也不会帮我了不是?” “胡说,你随便喊一个,他们都乐意得很,好吗?” “那我为啥喊你?那还不是看咱俩关系好?” “我谢谢你。”蒋月翻了一记白眼,脸上却咧出笑容。 肉不算多,两人一边唠嗑一边忙活,很快就收拾出来了。 把肉端进屋里,司宁宁单独拿东西装自己的那份肉,加入各种调味料腌制,做手撕肉的前置工作,而另一边,蒋月则是抹盐腌制莫北那份肉。 腌肉说白了其实就是腌腊肉,司宁宁几下忙完自己的,就着手忙帮着蒋月一起,按照先前看霍朗腌肉的工序把肉腌上又穿上绳子,之后连盆一起交给莫北,嘱咐莫北明天自己找地方晾起来。 莫北的腌肉还回去了,蒋月又对司宁宁涂抹了各种香料、调味料的猪肉条起了好奇心,“你这个是准备做什么?不是腌腊肉吗?” “不是。”司宁宁摇摇头,狡黠笑了声,“到时候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有卖官司……”蒋月不高兴呼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追问道:“那这个要多久才能做好?” “应该明后天?”司宁宁不确定道,说着话,把手里切好的姜片丢进小盆里,用筷子把肉和姜片拌了拌,就拿木扇盖着端进了房间。 “先让它腌一腌入味,等晚上了在进行下一步动作。”司宁宁说着,往手上打了一圈香皂,洗干净了手又回来问:“有人吃卤鸡蛋吗?” 上回从镇里带回来的小锅还没用过呢,眼下肉皮有了,香料卤料也齐全,司宁宁就想着卤几个鸡蛋吃,多卤几个,明天去县里买票路上也能带着吃。 卤鸡蛋…… 蒋月有些心动,不过想到入冬后天气冷了,鸡下蛋没以前轻快,她手里没攒下几个鸡蛋,登时有些犹豫。 可是又转念一想,马上就要过年了,别人能回家她都回不了,还那么省做什么? 好歹过年,日子总要能尝到点甜头不是? 蒋月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吃!需要怎么弄?” 司宁宁好笑睨着她,“不用你做什么,你吃几个鸡蛋就拿几个鸡蛋过来就是了,回头卤好我喊你。” “行!”蒋月点点头,狠了狠心拿出三个鸡蛋交给司宁宁。 其他人闻讯赶来,平时都这不得吃,这儿却一个个都不甘心落后,三个、五个的往外拿。 司宁宁架起小锅,往锅里倒水加卤料时,不忘回头嘱咐众人,“拿本子记一下,免得搞乱了……先说好,这鸡蛋一个锅里煮,只认数量不认个头,你们要是介意就自己在鸡蛋上做记号,别回头跟我说鸡蛋小怎么样的,要不然下回再有这事,我不喊你们了。” “看你这说的,咱们是那样的人吗?哈哈哈不说了!我那儿还有两个鸡蛋,一起拿过来煮了,省得我总惦记!” 众人拿来鸡蛋,司宁宁往锅里加入各种香料后,又加入了酱油和盐,把肉皮鸡蛋洗干净放进锅里,接着就把小锅盖上了,炉子下面的通风口更是调到最小。 “鸡蛋要卤入味没那么快好。”司宁宁推了把袖口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天冷鸡蛋不好大火煮,要不然会在锅里炸开。 粗略推算了一下,夜里七八点这些鸡蛋差不多入味,卤得在久点儿,相对的,味道也会更好。 司宁宁道:“小火慢慢卤,要入味怎么也得晚上七八点了,你们别硬等,要是肚子饿了,该做饭的还是得做饭。” 众人意见不依,有应“好”的,也有说吃鸡蛋奢侈的,其中蒋月的声音最大: “唉?” 蒋月埋头挨个点本子上的名字,半晌抬头扫视众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小芸呢?大家都拿了鸡蛋来,她不吃吗?” 按照司宁宁说的,蒋月负责记录,刚才确认了好几遍,本子上六个名字,唯独就差了宋小芸。 那会儿送口粮回来宋小芸还在的,后面买肉那趟司宁宁没怎么留意,这会儿再转头打量,大家伙儿都在,就是没看见宋小芸。 见众人面漏疑惑,徐淑华笑了笑,开口道:“哎呀别看了,小芸刚没跟咱们一起回来,估计还在队上看热闹呢!” “杀猪有什么好看的?就那叫声,我听得耳朵都痛。”蒋月嘟哝一句。 是啊,杀猪有什么好看的? 不光血腥,闻到还不怎么好闻。 司宁宁心里符合了一句,不过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盖好小锅用小火煮着鸡蛋,她进房间又把刚才腌的肉拌了拌,以便均匀入味。 蒋月合上本子道:“算了,不等她了,先就这么着!要是一会儿回来她想吃鸡蛋,我就跟她换一个好了。”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一时之间没别的事儿了,就分散开来,或坐在桌边或坐在炉子边,闲散唠着嗑。 宋书瀚也是买了猪肉的,不过他买的不多,也没打算腌,就是买回来解馋吃新鲜的。 刚才司宁宁一直忙活就没闲下,宋书瀚也不好意思麻烦司宁宁,就把买的那半斤猪肉交给了徐淑华,委托徐淑华帮他煮碗面。 半斤肉其实真没多点儿,也就半个巴掌那么大,宋书瀚自己吃勉强够,根本匀不出来分给别人,于是就跟徐淑华道:“一回煮面的时候可以多放点水,熬点儿面汤,到时候大家一起喝汤。” 喝口汤意思意思下,免得他一个人吃,别人都在边上看着,虽说是自己花钱买来的,但只要想到那画面,宋书瀚就觉得不自在。 “行。” 徐淑华刚应声,堂屋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宋小芸一张脸红扑扑的,满脸兴奋跑了进来,“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第310章 好梦 司宁宁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望了过去,便见宋小芸食指拇指并拢勾着一根麻绳,麻绳的下端则是缠着两根大棒骨沉甸甸地坠着。 宋小芸眸光闪烁,很是兴奋得意,“刚才你们走得太早了!摊上还有呢,我等了好半天,可算抢着点了!” 徐淑华乐呵呵地捧场,“这两根棒骨不小呢,多少钱啊?” “队长说这上头肉都剃干净了,这两根棒骨就只要了八分……我发现咱们队还挺好的,到处都是人情味儿,你们瞧这回,那猪肉比肉联铺好了多少倍,还便宜!” “哟!那可真不亏!” 虽然没什么肉,可棒骨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吃肉的,买回家就是炖汤喝的。 这两个根大棒骨,是真的买得合适。 “可不是,这说明啥?咱队长真的挺照顾大家伙儿!” “对!” 宋小芸扯出话头,众人一言一语地议论着。 正议论得热闹,宋小芸忽然挤开人群,提起手里的棒骨站在司宁宁神色宣誓道:“好不容易赶上喜庆日子,这段时间又没活儿,大家难得休息一段时间,我决定了!这回的大棒骨熬汤,大家伙儿一起吃!” “宋小芸,行啊你,够义气!” “小芸,你也太好了!” 堂屋响起众人兴奋欢愉的声音,赞扬声间接满足了宋小芸的虚荣心。 宋小芸激动难掩,很是高兴,由着众人闹腾了会儿,她侧身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司宁宁,扭捏撒娇道:“宁宁,你手艺好,你来熬这汤怎么样?行吗?” “行。”司宁宁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你要不要缓一缓,等明天再说?刚才宋书瀚说要吃肉丝面,晚点有面汤喝。” 骨头汤好做,根本不需要怎么折腾,因此司宁宁答应得很利落,只是心里莫名存了个小顾虑。 上午领口粮回来,宋小芸拎到的是最少的,加上她原本手上也不富裕,就只有平时卖鸡蛋攒下来的几毛几分钱。 就那么点钱,没想着口粮不够吃的时候用来买口粮也就算了,这过年边上拿出来买点肉或者棒骨,想吃一口荤腥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宋小芸的打算和安排,在司宁宁眼中委实“阔绰”了些。 但这只是司宁宁个人想法,宋小芸这个正主都没觉得什么,她更不好说。 宋小芸歪着脑袋“嗯”了一声,稍稍琢磨一下道:“面汤哪有骨头汤油水多?不等下回了,就今天一起吃!” 司宁宁转眼看宋书瀚,对方一推眼镜笑的斯文:“那就一起做。” 宋小芸都说了“一起吃”,宋书瀚就不好再说别的。 要是说把他的留着明天吃,那不让别人觉得他就是想蹭宋小芸的骨头汤吗? 宋书瀚可没那个想法,不过想归想,他冲徐淑华和司宁宁点点头,“麻烦了。” 司宁宁轻轻摇头,徐淑华则直接摆手,“害,多大点儿事?我去做,你们等着就好。” 晚饭众人主食有高粱米米饭,有蒸红薯,个别特殊点的例如司宁宁和宋书瀚,一个吃的是肉丝……哦不,是肉片面,另一个则是摘了点青菜,草草烩了一碗面疙瘩。 难得赶上荤腥,众人都想吃顿饱的,所以拿出来的粮食也足,晚上配着骨头汤吃,别说吃饱,到最后一个个都撑得不行。 晚上上床前,徐淑华她们几个还在念叨:“太香了,今天这一顿足够扎实,顶我以往的好几天呢!” “可不是,有油水跟没油水差别大着呢!吃两口油水,我感觉干活儿都有厉害了!” “哈哈,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真的!” 嘻嘻哈哈闹了一通,蒋月从被子里探出头,先是耸耸鼻尖,而后下意识看向对面床铺,没瞧见司宁宁人影,她就喊道:“司宁宁,你干嘛呢?是不是鸡蛋好了?” “是,你们要吃吗?吃几个我捞出来。”堂屋里司宁宁应声道。 天气冷,平时晚上炉子都是搁房间里的,今天卤了鸡蛋,司宁宁觉得味道大,怕搁房间熏一晚上,回头衣服被子那儿那儿都是卤鸡蛋的味道,就没把炉子拎进去。 “不吃了不吃了,我都快撑死了。”蒋月躺回被窝,卷着被子就露个脑袋在外面,“唉,司宁宁,这鸡蛋放一晚上不会坏?” “不会,天气冷,放一两天都没事。”司宁宁道。 见她们没人要吃鸡蛋,司宁宁就把炉子通风口关小了些,把火候控制在最小,接着往锅里加了点水,水面架上竹编蒸盘,把之前腌制好肉条撇去多余水分,一条条的在蒸盘上摆好。 空外面没有“烤”的条件,司宁宁就想着用蒸。 小火慢慢烧着,小半宿怎么也能熟,等熟了以后,明天买完票回来得了空闲,在晾干即可,回头能当小零食,随便咬着吃。 蒋月听说鸡蛋坏不了,一颗心登时暗笑,默了一会儿又喊道:“那你快进屋!怪冷的,咱们今天早点睡,我闻着这卤鸡蛋的香味儿,今天都能做个好梦!” 司宁宁被蒋月逗笑,无声笑了笑,她应了声“就来”。 快速把剩下几条肉摆上蒸盘,司宁宁把筷子丢回盆里,又把盆送回厨房往里加了两瓢水,先泡一宿,等明天起来再洗。 司宁宁手搓手跑回房间,一夜好眠无梦。 翌日清早,女知青这边屋里静悄悄的,司宁宁却被蒋月推醒:“司宁宁,司宁宁!” “怎么了?” 司宁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一片黑,外面也都黑着呢。 “他们等你呢!”蒋月压低声音,怕吵到屋里另外两人,“等你一起去买票!” 二十五号去县里买票,司宁宁记得这事儿,可外面都是泥巴路,天又还黑着,关键是天儿还冷。 司宁宁试着伸出手摸索衣服,手刚探出来碰到冷空气,她一个激灵又把手缩了回去,“算了,你让他们别等我,我回头自己再去,让他们先走!” 说着话,卷着被子面朝里,又睡了过去。 司宁宁懒劲儿上来了,大清早的真不愿意起。 第311章 那我在家等你 蒋月骂了她一句“懒猪”,人却是套上衣服出去回话,不多会儿就跟地面烫脚似的,蹦跶着跑回来钻进被窝,“冷死老娘了!” 蒋月嘟哝着在被窝里哆嗦了会儿,缓过冷劲儿也睡了过去。 冬季虽说夜长昼短,但早上黑就黑那一阵儿,笼罩知青点的黑暗很快被白昼驱散,司宁宁中间间接被蒋月喊了几回,但最终起床穿衣时间也已经到了上午九点。 司宁宁把炉子升起来,有拿筷子、笸箩把昨晚蒸了小半宿的猪肉条一个个地夹出来。 肉是都熟了的,闻着也很香,司宁宁掰下一块尝了尝,咸淡适中,就是有点辣。 除此之外,再就是水分大了点儿,且要晾好几天呢。 身旁没人,司宁宁拿了一小条塞给蒋月,“我今天出门,这肉我就放窗台上晾着,你没事儿帮我盯着点,也让野猫老鼠来叼走了。” 蒋月心照不宣收起那一小条肉,司宁宁每回做吃的都会匀她一口,她都快习惯了,“知道了,你赶紧洗漱出门!这会儿还没动身,买完票回来得什么时候去了。” 司宁宁淡淡一笑,把笸箩架在大门一侧窗前的柴火堆上,转身进屋拿东西洗漱。 炉子通风口被司宁宁调到最大,空气流通,里面的蜂窝煤很快燃了起来,司宁宁洗漱完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锅里卤水扑腾扑腾冒泡。 回房间放下东西,司宁宁找到梳子梳头,冬天衣服穿得多,抬手不方便,她也就没像平时那样精细,把头发梳顺后再去编辫子,就只是梳了两下让头发看着不那么乱,接着随手扎了个低马尾就算了事。 反正一会儿穿军大衣,头发压在里面也看不见什么。 司宁宁摸出户籍本装进军绿色斜挎包里,接着又翻出几张油纸,分别包了五个卤鸡蛋带上。 弄完这些,又不忘往军用水壶里装满热水,一切打点妥当,司宁宁双手插进口袋,感受着来自于鸡蛋的滚烫温度,在出门前冲屋里的人嘱咐道: “我拿了五个鸡蛋,蒋月帮我记一下!回头你们吃鸡蛋的时候也别忘记,自己拿出来多少就吃多少,别把个人的分例吃了,我走了。” “路上慢点儿!” 从知青点出来,司宁宁埋着头一路小跑,不出意外在扫盲班那块儿就遇见了霍朗。 司宁宁摸出暖烘烘的油纸包,笑语盈盈塞给霍朗。 “是什么?” “卤鸡蛋,昨天下午就开始卤了,这几个指定都入味了。” 霍朗点点头,拆开油纸包裹拿出一枚鸡蛋。 油纸包裹里包了两枚鸡蛋,霍朗手大,右掌小拇指和无名指捏着装在油纸包裹里的鸡蛋,前三指则配合另一只手,飞快将拿出来的那枚鸡蛋避开,丢去蛋壳,可卤得带蛛网印记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递到司宁宁嘴边。 “我吃蛋白,不吃蛋黄!”司宁宁别开头,说罢又正回脸问霍朗,“这么冷,是不是在这等了好一会儿?” “也没有很久。”霍朗将鸡蛋掰开,蛋黄塞自己嘴里,蛋白则是递到司宁宁嘴边。 分吃完一枚鸡蛋,后面的司宁宁就不肯吃,督促着霍朗吃完,她转瞬又把剩下的三个鸡蛋塞了过去,“你拿着,晚点咱两路上吃。” 霍朗本来是要接的,一听这话,登时又把两个大小不一的油纸包推回司宁宁跟前,“你不去,户籍页给我,我去就行。” 司宁宁“啧”了一声,皱着眉头有点不乐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发声呢,就听霍朗又解释道:“路上都是泥巴,没提前跟单满堂打招呼也没车坐,我去大队借两自行车蹬两脚就去了,你要去的话,咱俩什么时候到县里都不好说。” 司宁宁一听这话觉得有点道理,也怪她思想先入为主,以为镇里就能买着火车票,听了霍朗的话反应过来得去县里来。 这么一想,司宁宁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早上莫北和宋书瀚那么早就出门了。 小地方没通车,去县里买票得走着去,路不好走,来回七八个钟头都算是好的了…… 司宁宁心里打退堂鼓,从队里去县里的路不算近,就算是骑自行车都得好几个钟头,霍朗自己骑自行车过去都不是个简单的事儿,更何况再带她? 司宁宁把鸡蛋推给霍朗,埋头从包里翻出户籍页递给霍朗,“那我在家等你,你早点回来。” “嗯,听话。”霍朗应了一声,又低声哄了司宁宁一句,把鸡蛋和司宁宁的户籍页都收好了以后,他桃花眸睨着司宁宁,“那中午你顺手做个饭,我就不过去找莲米婶了,年边都忙,不好总麻烦她。” 司宁宁卡壳了一下。 她说的在家等,是指在知青点,霍朗好像误解了…… 不过也没什么所谓,不是什么大事。 司宁宁点点头,“行。” 两人并肩往生产队的方向走,路上霍朗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到时候时间来得及,我一起带回来。” “目前不缺什么,就是不知道能买的几号的票?我原本的打算年里再去看看梁院士的,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霍朗琢磨了一下,又问:“是有什么东西要带过去吗?” “嗯……”司宁宁迟疑应声,“前阵子知青点萝卜大丰收,我做了点下饭的小咸菜,寻思找机会送过去来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别的东西不好送。” 霍朗点点头,能理解司宁宁的权衡和顾虑,“今天我先看能买着什么时候的票,实在不行,如果时间真来不及,那就等回头送你去车站的时候,我把东西送过去。” “嗯。”司宁宁颔首,很认可霍朗这一提议。 说着话,已经走到生产队岔路口,霍朗要去县里,就此驻足,伸手食指在司宁宁侧脸怼了一下,“我去了?” 司宁宁恼怒瞪着他“啧”了一声,半晌才缓和神色轻点了下头,“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霍朗动身离开,司宁宁转身抄小路去了陈家。 第312章 五星 陈家院子依旧干净规整,但与往常不同的是,院子不远处的高坡上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司宁宁打量了好几眼,拍响院门等禾谷出来开门时,顺势问了一嘴,“那块儿收拾出来做什么?要种菜?” “不是的,大哥说要在那儿建新房。”禾谷如实说着,已经牵上司宁宁的手带着司宁宁往屋里去,“我们快进去,外面好冷呀!” 司宁宁心中意会,禾谷衣服穿得单薄,怕禾谷冻感冒,司宁宁也就没有过多停留打量,跟在禾谷身后一起进屋又关上大门,“早饭吃了没?都吃了什么?” “吃了的,大哥做的蒸红薯,我一口气吃了两个,这么大的一个!早苗就吃了半个……司宁宁我告诉你,早苗吃那么少是因为她牙齿掉了,还是门牙,哈哈哈!” “不许嘲笑妹妹,换牙期都这样,你之前还不是一样?” “哼!” …… 腊月里陈家兄妹满八周岁,懂的事情渐多,加上近半年来和司宁宁的密切接触,两小只一扫从前的腼腆害羞,一个个的闹腾恨不能上天。 一整天下来又是吵着攀比谁书背得好,谁字写得好,又是闹着要玩五子棋,玩完五子棋两个又先后跳上床玩起枕头大战的游戏,期间两只小手比画成手枪的姿势对着彼此“哒哒哒”个不停。 司宁宁一个头两个大,从来没觉得小孩能这么闹腾,但同时又觉得禾谷和早苗的幼稚正好戳中她的笑点。 因而闹归闹,司宁宁脸上笑意却从来都没断过。 中午吃的是手擀面,司宁宁自己做的,卖相很不好,下锅一煮直接成了面疙瘩块儿,不过南方冬天的大头菜很清甜,配着煮一大锅,三个人竟也吃得头都顾不得抬。 这期间早苗难得主动一回,要司宁宁给他们讲故事,司宁宁琢磨了好一会儿,讲了个与t安门广场五星红旗有关的红色故事,两小只听得入迷,时候提问不断: “广场真的有那么大吗?那是不是能晒上我们生产队里所有的谷子?” “司宁宁,旗杆真的有那么高吗?国旗每天都是崭新的,那么前一天的国旗去了哪里?” “嗯……”司宁宁洗碗的动作微微一顿,缓了半晌才道:“每一面国旗都有自己的编号,同样也有着自己的使命,他们是属于英雄的。” “英雄会获得国旗吗?”禾谷扽住司宁宁的衣角站在灶台边上,小脸扬起,黑黝黝的眼睛认真望着司宁宁,“那我也要当英雄!以后也要得到属于自己的红旗!等所有人用敬仰的目光注视我,我再告诉他们,我的启蒙老师叫司宁宁,她对我可好了……” 禾谷神采奕奕十分认真,只是话未说完就被司宁宁在额头上重重弹了一记,“哎哟——” 禾谷委屈巴巴地捂住额头,“你弹我做什么?” 司宁宁轻声呵斥:“不许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本来就是的!”禾谷噘嘴望着司宁宁,“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当上英雄?” “人们对‘英雄’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要执着当英雄。”司宁宁用湿答答的手揉了揉额角,蹲下身与禾谷平视,“那面红旗等你长大了,总会看见的,如果想要触碰,也可以努力让自己成为优秀的红旗手,将来进入国旗护卫队……那样一来,你不光可以看见,还可以触摸。” 禾谷觉得司宁宁说的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存在偏差,但是还是没忍住问道:“什么是红旗手?” “红旗手就是每天负责升旗降旗的人,但同样的,也是革命战士,换句话说,我们都是革命战士,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用生命去保卫那面红旗。” 司宁宁转圜口风,食指在禾谷额头轻点了下,“不要觉得红旗手是不起眼的人,他和你大哥一样,都是值得被尊敬的人。” 被万人敬仰也好,平庸一辈子也好,司宁宁只希望禾谷和早苗能快快乐乐长大,将来平安顺遂一辈子。 至于那面红旗…… 司宁宁脑海里忽然浮现曾经在屏幕里看到的,战士远渡迎接烈士回国的画面,登时摇头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眼下日子虽然贫苦,但是却已经逐步安稳下来。 无仗可打,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幸福…… 司宁宁沉重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忽听一旁早苗问:“五星红旗到底长什么样子呀姐姐?” 司宁宁弯眉一笑,左右打量一圈,随手从灶膛口捡起一块细碎的碳,在灶台墙上快速画出红旗的图案,“红旗就长这个样子,这里全部都是红色的,这颗星星,还有这四颗小星星,都是金色的。” “这颗星星代表着领导人,小星星代表着人民,小星星团团簇拥着大的星星,寓意是围绕这一个中心而团结,知道么?” “嗯!”caso 两小只点点头,各自从灶灰里扒出几块碎碳,蹲去前面堂屋写写画画起来。 司宁宁心底无奈低叹,转身继续洗碗洗锅。 霍朗大概是早上十点出发的,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彼时禾谷和早苗都玩累了,在床上睡着,司宁宁用毛巾给他们擦干脚小手,掖好被子从房间里出来。 听见推门动静,司宁宁还愣了一下,见是霍朗进来,她登时松了口气,懒散外在堂屋竹床上坐着,“中午吃饭了没?厨房还省点面疙瘩。” 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热饭。 霍朗拉住司宁宁,看出司宁宁的疲惫,他浅浅摇头道:“一会儿我自己去弄就行,那俩儿呢?闹腾?” 霍朗心里门清,平时他在家的时候,禾谷就足够闹腾的了,他不在家,估摸那小子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要闹上天。 “还好,都睡下了。”司宁宁不是很在意地摇摇头,复而又问霍朗,“票买到了吗?什么时候的?” “买到了,时间有点赶,你现在就得回去收拾了。” 司宁宁弯月眉轻轻下压,见他没说是什么时候的票就又问了一遍,“是什么时候的?” 题外话: 宁宁回京市后会发生什么呢?让我们一起期待一下! 另外,月底啦,求推荐票求月票呀! 第313章 娇娇吴侬语 “腊二十六晚上九点的票,腊二十八早上七点到京南站。” “这么快!”司宁宁惊道。 腊月二十六不就是明天么! “小地方车次少,除了明天这趟,下一趟去京市的在腊月二十九晚上,买那趟赶不上年夜饭。” 霍朗把车票和户籍本递给司宁宁,几句话道出缘由。 司宁宁垂下眼帘低“嗯”一声。 她倒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就是有点没料到时间会这么紧。 说到底,其实还是心里没做好应对的准备。 斟酌了一会儿,司宁宁起身套上衣服,“那我先去了,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就收拾一下,免得明天手忙脚乱。” “行,我送你。” “不用了,禾谷和早苗都睡着了,一会儿醒来看不见人害怕怎么办?”司宁宁摆摆手已经利落穿好军大衣,“我自己走就行。” 霍朗没有多说,只是跟在后面送司宁宁到院子门口,“我今天回来跟单满堂打过招呼,让他明天下午过来接,你不用着急。” “知道啦,我回去了,你进屋去!” 司宁宁了然“哼哼”笑了两声,摆手小跑离去。 霍朗目送司宁宁跑远,仰头眉心紧促,忧虑看了一眼灰雾朦胧的天空,最终低叹一声拴好院门,转身进屋。 司宁宁说是回去收拾东西,其实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不像莫北、宋书瀚那些期待归家的人,一些平时干活空闲时瞎捣鼓出来的一些小物件,可能觉得具有纪念意义,就都装在行囊里面,想着带回家去跟家里说到说到,分享这段特殊时期的辛酸苦辣。 司宁宁只收拾了两身替换的贴身衣服,外加把之前晾上准备做手撕肉的猪肉条也都给撞上了。 那手撕肉不是一两天就能晾好的,她人不在这边,老麻烦别人也不好意思,不如借口带回家,回头转手丢空间。 徐淑华她们几个不能回家的,都很羡慕司宁宁,司宁宁收拾的时候,她们一个个地都围在边上看着。 见司宁宁就收拾了这么点东西,徐淑华道:“宁宁,你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 司宁宁莞尔一笑,“又不是不回来了,那太多来去都麻烦,而且家里都有的。” 徐淑华点点头,想想也是。 司宁宁跟她们情况不一样,她们家里那边基本把她们的东西能寄过来的都寄过来了,要是回家不带上的话,就没得穿,没得用。 “嗯,晚饭不用做我的份儿了,我再卤几个鸡蛋,明天好带着车上吃。” “行。” “莫北宋书瀚他们呢?帮我问下他们要不要也在卤几个?车上可买不到吃的。” “我去问问莫北!宋书瀚肯定不要,他去南京,腊月二十八才动身呢!” 司宁宁点点头,突然很是惊奇道:“宋书瀚居然是南京的吗?我听口音一点也没听出来。” “南京的怎么了?南京口音什么样?”蒋月好奇地问。 他们大多都是北方人,南方人接触的很少,也就下乡到这边来算是接触了一部分,那也仅限目前这个地区,别的地区的人基本没接触过,不懂口音也正常。 司宁宁能理解,她是听过南京话的,虽然听不大懂,但一直觉得南京腔调别有韵味,能归属到好听的那一类去。 可要是让她学着说,她是学不来的。 “嗯……”琢磨了一下,司宁宁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不过你们实在好奇的话,我可以唱一段?” 方言她说不来,不过类似强调的歌儿她却是听过不少,憋出几句不成问题。 一听司宁宁会唱歌,蒋月徐淑华她们登时来了精神,一个个窜托道:“那感情好,还等什么呀?来一段儿!来一段!” 屋里暖烘烘,气氛热烈美好,司宁宁禁不住笑了起来,推搡来推搡去的也来了兴致,“那我就即兴一下,唱得不好你们可不许笑我!要不然我跟你们断交,以后有事儿我也不管你们了!” “哎呀放心好了!赶紧的!” 司宁宁也不墨迹,喝了口水又以拳抵唇轻咳几声清清嗓子,整个人站得笔直,深吸轻吐几口气后,樱粉唇瓣缓缓张合吐出声来: “青砖伴瓦漆 白马踏新泥 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 屋檐洒雨滴 ……” 蒋月一伙人原本就是想窜托一下,热闹热闹,可等司宁宁真的开腔唱出来后,她们一个个的坐在床边,两只眼睛如火如炬仰望司宁宁,不觉听得入迷。 原来司宁宁唱歌这么好听啊! 原来,南京腔调是这样的啊! 从前不懂书里写的“吴侬软语”的含义,现如今可算是懂了。 “炊烟袅袅起 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寻寻觅觅 冷冷清清 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 ……” 司宁宁的歌声还在持续,然而沉迷其中的,不光屋里围着煤油灯团团坐的姑娘们,还有大门外,修长大手抚上门板却迟迟没有推开的人。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娇娇吴侬语…… 一年庸庸碌碌走到底,这首歌,大抵是最好的礼物了? 没有打扰屋里的好气氛,莫北收回手缓缓侧身,透过门前枝叶缝隙仰望天空被云层遮盖的光团,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明年再见,司宁宁。 小地方车站小,里面车次也有限,莫北不是和霍朗一起买的票,但买到的票却还是同一趟车次的,加之霍朗回来是让单满堂送回来的,路上遇见莫北和宋书瀚,就稍了两人一程。 当时了解到莫北和宋书瀚车票时间,霍朗就说过话,让单满堂当天过来帮着送一趟,莫北低声道了声谢,宋书瀚则是絮絮叨叨,感谢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十几遍。 腊月二十六下午四点多,莫北和司宁宁还有霍朗三人在索桥那边坐上了单满堂的车,不同于往常的是,霍朗这次幼稚的多了个心眼,没让司宁宁跟莫北坐在一起。 霍朗让司宁宁坐副驾驶,自己在后排跟莫北并排坐着,还不知尴尬地拍拍莫北肩膀,就好像看不出莫北脸上的抗拒似的,言笑着让莫北回去后替他向大家长问好。 题外话: 写到这一章心里其实挺复杂的,好多人都说女主跟莫北跟霍朗暧昧什么的,但其实这篇问感情线真的不重,可能友情和为人处世之道不经意触发的温馨的占据的东西要更多一些。不是很想写男女主恋爱脑,一心只有爱情,生活中的一些小事,其实也很有爱啊。 第314章 分别 霍朗见人就吃飞醋,司宁宁虽然有点无语,却也并未说什么。 许些事情不点破便是玩笑,可是点破了,那大家面子上就都过意不去了。 司宁宁以拳抵唇轻轻笑了声,也就由着他俩折腾去了。 小车一路摇晃,到县里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冬天天黑得快,赶在国营饭店晚上七点关门之前,霍朗抢着打包两份包子和芝麻饼,一份给司宁宁,一份给莫北。 “拿着,车上没得吃,你胃口大,光那几个鸡蛋怎么顶得住。” 莫北当然不肯要,可在司宁宁的注视劝解下,还是收下了,却在车子到达火车站附近,赶在下车前塞给了霍朗五毛钱。 “谢谢你捎我一程,但我不喜欢钱别人的。” 莫北拎着行李先行下车,就站在小车一侧等着,等司宁宁一起进站。 车里霍朗望着手里那平整的五毛钱,又转头跟司宁宁大眼瞪小眼,最后哑然失笑一声,叹了句“好小子”。 司宁宁慢吞吞下车,霍朗帮她拎行李,虽然如此,司宁宁却并没打算现在就进站。 距离火车发动还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浠县火车站不大,这个时节、时间段也没什么人外出,不存在人群堵塞,一会儿进去直接就能上车。 外面风有些大,从领口灌进脖子里,司宁宁冷得一记哆嗦,赶紧拢紧衣袖跑近莫北,“莫北,你先进去!” 司宁宁在女孩里算个子高挑的,但在霍朗、莫北这样的大个头跟前,完全不够看,还是小巧巧的一只,现在两臂拢紧衣服缩在胸前,更是显得愈发娇小。 司宁宁和霍朗的事情虽然没有在知青点点破,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基本都心知肚明,因而司宁宁也没有掩饰什么,冲莫北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下巴朝关车门的霍朗抬了抬,“我有几句话要跟霍朗同志说,迟点再进去,你不用等我的。” 莫北眉梢轻皱,深深睨着司宁宁。 女孩儿眼眸晶亮,笑容清甜,可那双眼睛看的不是他,笑容也不是冲着他笑的。 莫北喉结滚动一下,插在军大衣口袋里的手紧了握,握了又松,沉默半晌点头轻“嗯”了一声,“别太晚……火车不等人。外面天黑不安全,一会儿说完话,让他送你进站。” “嗯,知道的,你去!” 司宁宁笑着摆手,目送莫北先进站后,她旋过身冲霍朗眨眼。 霍朗却是重重闭眼,撇过头斜视瞪了司宁宁一眼。 两人并肩往车站方向走,上台阶找了个避风地方站着,司宁宁推搡霍朗,“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不满意的表情。”霍朗一向严谨的俊脸做出委屈状,“你别冲他笑。” “……”司宁宁神情卡顿了一下,“好端端的,也不能冲人家哭把!而且都是熟人,板着脸也不合适。” 司宁宁琢磨了一会儿,反问霍朗:“你会觉得我这样很逾越吗?” “为人处世笑脸迎人,和和气气是基础。”霍朗摇头,说完又坦诚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对别人笑,我会吃沫……” 霍朗是很坦诚的,这几句话至少说出了自己一半的心里话,可还有一半他却是没有袒露的。 比如,他知道在司宁宁眼里,莫北和其他知青一样,只是普通的朋友,可是在莫北心里呢? 司宁宁也是普通的朋友吗? 当然不是。 可这话霍朗不好直说。 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把人娶回家! 于是霍朗转口问:“你说的话作数吗?” 话题跳转太快,司宁宁呆了呆,“什么话?” 风刮得额前细软刘海飞来飞去,打在脸上有点痒,司宁宁屈起手指挠了挠,满眼茫然地望着霍朗。 霍朗拉着她转了个方向,将她夹在墙壁之间,尽可能用身躯阻挡凛冽的风。caso 两人距离拉近,气息纠缠,身侧又没其他人,气氛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 “下雪会给我答复。”霍朗微微颔首,下颚抵在司宁宁肩头,手里拎着藤箱虚虚拥着司宁宁,声音也渐渐缱绻嘶哑起来,“如果你不在的这段时间h省下雪了的话,等你回来,那说的话还作数吗?” 霍朗其实觉得很遗憾,以往冬天h省这边早就开始下雪了,今年天公不作美,马上过完年都该立春了,别说一片雪花,连一粒雪籽都不见下过。 “当然算数了。” 司宁宁轻声低笑,一颗心倏忽软了下来。 她喜欢霍朗,答案也早已在心里确认,只等约定中的那场雪到来。 火车站一侧的死角,相拥温存了片刻,短暂的时间里,两颗心的距离仿佛又靠近了一大步。 霍朗心中那一丝丝的不安全然被驱散,他松开司宁宁,一手拎着箱子,一手牵着司宁宁,“我送你进去,外面冷,进去坐着等。” “嗯。”司宁宁应声走在他身侧,“之前听你说你在京市还有奶奶?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你不回去的话,要不我替你过去看看?” 霍朗摇头,“不用,奶奶脾气不好你招架不来,回头东三省外家那边会过去。” 至于霍家还有没有其他人,霍朗没有深入说,司宁宁也能猜出一些。 霍朗为什么在那么小的时候送去东北外家抚养? 因为,霍家,没人了啊。 司宁宁忽然心情沉重,踏上大门口阶梯之前,她反手拉住霍朗。 “怎么了?”霍朗侧头问她。 “没事。”司宁宁胡乱摇头,一双鹿眸在火车上门口昏暗的钨丝灯泡下,格外晶亮,她望着霍朗认真道:“我会尽快回来。” “嗯。” 两人先是一笑,心里同时蹦出一个期许: 明年,争取在一起过年。 火车站没什么人流量,估计也是觉得年边上没多少乘客,也不会有家属来送,出售站台票的窗口前没有工作人员。 没买到站台票霍朗就不能跟着进站,只能在司宁宁进站前嘱咐:“卧铺车厢人很少,如果有别的男同志在,你就找间空的住,或者住姓莫的那小子隔壁,不许住在一起……” 第315章 后娘 “车间门可以反锁,查完票后就锁死,除了列车员过来敲门,其他人一律不给开,听见了没?” “听见了,我都知道的。” “嗯,卧铺车厢两头能打热水,要是水喝光了,记得去……” “我知道了,你真把我当小孩不成?”司宁宁打断霍朗的絮絮叨叨,接过箱子利落检票。 后退着往楼梯方向走,她笑眯眯冲霍朗摆手,“我下楼了,你回去!我很快就回来了。” 霍朗撑着锈迹斑斑铁质护栏继续嘱咐:“东西都看好,睡觉盖好被子,饿了记得吃东西……” 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直到司宁宁跺脚瞪他,才终于止住声音。 霍朗心里轻叹:怎么办? 这狠心的丫头好像一点也看不出不舍得,反倒是他,已经开始觉得时间变得难熬了。 在一楼进站口和霍朗分开,司宁宁到站台时,不知火车一直就在站里,还是刚刚才进的站,总之已经在站台一侧停靠好了,车门也是开着的。 零散几个乘客已经上车,莫北担心司宁宁晚点,人虽然上了车却一直卡在门口盯着,见司宁宁拎着箱子赶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回自己车厢。 这趟车一种十二节车厢,末尾三节是卧铺车厢,他两虽然是同一辆车,却是不同车厢,一个在十车,一个在十二车。 这年代车票虽然和后世不同,可小巧巧的一张,上面信息十分分明,司宁宁没花多大力气就找到了自己的床铺。 车间格局和后世列车软卧差不多,一间四床,分上下铺,司宁宁票对应的是左下角的床铺。 放下藤箱,把水和吃的拿出来又随便收拾来一下,司宁宁托腮撑着脱了漆皮的小桌看窗外,老旧的火车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空寂萧条。 索性时间已经不早,没等多久,车厢连接处的大喇叭就传出了“刺啦刺啦”声,通知乘客没上车的赶紧上车,火车要发动了消息。 司宁宁张望了一会儿,站台上根本没人,而直到列车缓缓发动,她所在的车厢也没迎来第二位乘客,这车中转车,在河南会经停一次。 如果按照时间算,司宁宁估算,下一次乘客上车至少在二十个小时以后,也就是说,在这二十个小时里,这间四人间车厢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了,可以畅所欲为。 说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左等右等,等来列车员过来检票,等列车员一走,司宁宁算是解放了自我,车间门“啪嗒”的两下压死门闩,又检查了一下窗户,确定也是锁好的以后,司宁宁拉上破旧窗帘,黑暗中一晃身进入空间。 草草干了些杂活儿,收了一部分大豆、又种下去一部分,她在空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还难得地做了一整套面部spa,末了敷着面膜面容紧绷用小勺子挖着吃了一小块西瓜才算舒坦。 空间里温度适宜,穿着睡衣盖着薄薄的蚕丝被不知道有多舒服,完全不像外面,不光冷得厉害,车间里睡觉衣服也不好脱得那么彻底,可即使如此,在休息差不多后,司宁宁还是选择了出空间。 没事还好,就怕有事别人过来敲门,她在空间里一点动静听不着。 揭下面膜在空间里上了个洗手间,司宁宁涂完面霜,扒拉一通收拾出一床厚被子外加枕头被单,带着充满电的手机出了空间。 借助手机手电筒铺好床铺,黑暗里,司宁宁卧躺在被窝里翻起之前为度过末世下载的小说,翻来翻去看了好几本,都是那种主角牛逼哄哄,不是在打脸配角,就是在打脸配角的路上。 那些配角像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工具人,完全没有自己的智商思维,剧情纯粹的为了打脸而打脸。 看了一通,司宁宁觉得怪没意思的,想干点别的又没有网络,乱点一通无意点出俄罗斯方块小游戏,倒是津津有味地玩了一两个钟头,直到困得才把手机收进空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钻进被窝里。 司宁宁是没有洁癖的,但是想到车上的被褥可能很多人用过,心里还是会有一点介意,眼下都换成空间里的,她心里没了压力和抵触,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很快便陷入了深眠。 睡着前,司宁宁还在想,曾经刚来到这个世界,床板的硬度都能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现在倒好,火车一路“哐哐哐”的晃,她也还是照睡不误。 真不知道是该说她适应了这个年代,还是身体、思维在逐步同化。 细分别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一觉到天明,司宁宁醒时已经是早上八点,暂时把床单被罩收起,她出车厢晃悠打了一次热水。 原本是觉得车程太长,全程不出车间会显得有点奇怪,可出去后发现卧铺车厢外边压根就没人,司宁宁也就坦然了,很快回到车厢再度锁上车间门。 余下的时间里,司宁宁白天看看书,偶尔从空间拿出羊绒线织几针打发时间,人从自己床铺挪到对面床铺,又从对面床铺转回自己床铺。 坐累了就躺着,躺闲了就把脚丫次插进床头栏杆的缝隙里,做了几个姿势歪扭可笑的仰卧起坐,总之各自磨蹭尝试,哪怕中途能进空间缓冲一下无聊外加活动活动,等腊月二十八号火车到京南站,司宁宁一双脚也有明显的浮肿,拎箱子下车,踏出去的每一步都觉得双脚肿胀难受得厉害。 火车到站是七点多,莫北有心等司宁宁一起走,就以最快的速度下车等着了。 这趟车拢共有五十个人乘坐就算不错了,几乎在司宁宁下车的瞬间,莫北就看见了她,“司宁宁,这边。” 司宁宁目光虚晃了一下,看见莫北后小跑走了过去,“咋啦?” “一起走。” “行。”司宁宁点头应声,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打趣莫北:“你比刚下乡的时候黑了不少,你回去你家里能认出来吗?” “应该能,说起来,你好像一直没怎么变?” “那可不,知青点里我最会躲懒,哈哈……” “没有,大家使劲的地方不一样罢了,你住哪边?我先送你。” 莫北家住甘子口,京南站距离那边挺远的,司宁宁跟他要去的不是一个方向,刚才以为莫北说的一起去找公交站,她才答应的,现在才意识到,莫北说的“一起走”是这个意思。caso 司宁宁一手捏住军大衣衣领将半张脸藏在里边,一手拎着藤箱,摇头道:“不用,我家距离这边不远,下车也是胡同门口。” 莫北顿了一下,扫视她手里的藤箱,不确定地问:“你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说h省人生地不熟的,你要送我我理解,我在京市这边长大,又哪个地方我不知道?”司宁宁无奈笑道。 莫北默了默,没在僵持,而是转开视线道:“那我送你上车。” 这意思摆明了是不给拒绝的机会。 司宁宁无奈莞尔,想着反正莫北也要坐车,就点头“嗯”了声,应了“行”。 穿越前司宁宁就是京市人,京市这块她很熟悉,但是七十年代的京市大街小巷都破败着,南三环都是种大白菜和向日葵的耕地,公交站牌啥的在哪儿,哪怕有原身的记忆在,一时半会儿她还是有些晕乎,半天不知道往哪里踏步好。 好在莫北在一侧,火车站这块莫北也不熟悉,但大概是原世界居民对周边环境的考量很有一套?总之,莫北很快就找到了公交站牌。 两人拖着箱子站在路边上盯着简陋的公交站牌看,不多会儿扭头看彼此: “你从这儿坐六站就能到家。” “甘子口是终点站,你得坐二十一站呢!” 司宁宁尴尬挠头,看了一眼自己家那站,果然是六站地,“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莫北沉默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肯定不会说,之前司宁宁哭的那回,他给家里寄信,私下调查过司宁宁的家庭。 迟迟没等到莫北回答,司宁宁微微蹙眉,又喊了一声,“莫北?” “啊。”莫北回过神,星眸微微闪烁,喉结滚动迟疑道:“之前你说的,你忘记了吗?而且我奶奶也住在那附近。” “哦。” 司宁宁应了一声,但说没说过,她其实记得也没那么清楚,琢磨了一下,她觉得应该以前聊天的时候提到过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知道莫北住在甘子口不是? 北方比南方干燥,风比南方大,大清早的也比中午、下午的时候更冷,司宁宁站在风里,厚实的军大衣能预防身体上的寒意,却遮不住脸,没一会热,她就被吹着鼻头、耳朵通红,期间伸出手捂了捂耳朵,冷得跟铁一样。 这么冷的天,司宁宁真的不好意思让莫北陪着她在路边等着,好在车来得很快,她拎着箱子上车,跟售票员买票时,旋身弯弯唇瓣笑着冲莫北挥手,“我先走了,祝你好运,还有,提前说一声春节快乐,新年快乐!” “春节快乐,新年快乐。”莫北回了一句,赶在车门关上之前,跟着公交车小跑起来:“我大概会去看望我奶奶,到时候会顺道去找你商量买票返乡的事……” 最后一个字落定,车子已经驶出去几十米,莫北缓缓慢下步子,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司宁宁听没听见他说的话。 不等莫北多想,身后一阵“嘟嘟”车喇叭声,他转头一看,一辆车停在站牌边上,带着l锋帽的售票员从窗户探出头来,“同志,是不是去甘子口方向的?赶紧上车来,二环路内三分钱,出二环路的五分钱!” “要一张去终点站的票。” 莫北拎着箱子小跑上车,利落掏了五分钱。 另一边,公交车摇摇晃晃在后海南锣鼓巷这站停车,司宁宁拎着箱子下车,原本还担心会像刚才在火车站一样抓瞎找不到地方,可下车后,身体的记忆仿佛苏醒,双腿自动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都到家门口,回来时带了些负担的心理在这一刻反而放松下来,司宁宁慢慢走着,漫无目的打量小巷两侧复古陈旧四合院,目光不由带了些后世的审视。 别看这一栋栋的院落错落密集,空间还小,再往后十几二十年,出售价都是以亿为单位出售的,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弯弯绕绕,沿路打量沿路走,最终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司宁宁抬眸打量,小院木门半新半旧,枣红色的油漆底下部门有明显的磨损脱漆,许是因为年节将至的缘故,门前挂了两个红色的小灯笼,一角还插着一只二十公分大小,在t安门游玩时购买的五星旗…… 很土着的京户人家的装扮。 脑海里一直漂浮如虚影般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倏地清明写实起来,曾经七十年代司宁宁经历的一切,仿佛也都刻在了如今的司宁宁身上。 司宁宁站在台阶上,手抬起要敲门,却又迟疑地握成拳头,犹豫到底要不要敲。 可屋里的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仿佛知道有人在外面似的,枣色木门“咯吱”一声被拉开,一个尖下巴小圆脸的中年女人探出脑袋来。 看见司宁宁,女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即换上和善客气的表情笑问:“哎哟,同志,您找谁?” 司宁宁默了默,松开手露出藏在军大衣立领里的半张脸,“吴姨。” 吴芬芳。 继第一位妻子病逝后,司振南的第二位妻子。 也就是曾经虐待原主的后娘。 司宁宁口吻淡淡,一想到这女人做的缺德事,脸上神情也跟着冷淡了下来。 而对面的吴芬芳,在认出来她以后,脸上和善和笑意迅速褪去,短暂的惊诧之后,目光登时变得不善起来,“你这……” 司宁宁知道吴芬芳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甚至都能猜到她想骂什么。 可不知怎么的,吴芬芳到嘴边的恶语忽然又收了回去,脸上挂上一副笑脸模样,热情夺过她手里的藤箱,扯着她半拖半拽地往院里拉: “你这孩子,怎么要回来过年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也好让你爸提前去车站接你不是?” 第316章 死丫头 司宁宁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直到身后跟着传来一声“宁宁”,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是原身那一年四季忙于工作的父亲回来了。 司宁宁哼笑一声,心说:难怪,吴芬芳一张脸变得比脸谱还快。 还真是难为她了。 可是,演戏谁不会呢? 司宁宁松了手任由吴芬芳接走箱子,微微闭眼深吐出一口气,再度睁眼时,她脸上清冷神色已经被乖顺替代。 喉咙上下滚动适应了一下,司宁宁放轻缓声音,整个人就跟无害的小绵羊似的,“谢谢你,吴姨。” 旋即侧身冲门口甜甜一笑:“您回来了。” “怎么要回来也没提前给家里寄信?爸爸好去车站接你去!”司振南跨进院里,把手中海碗递给吴芬芳拿着,他很是激动的压着司宁宁肩膀晃动这两头打量,“回来好,回来好!明年那地方咱不去了!爸给你疏通关系!” “咳,咳。”吴芬芳脸带笑意适时咳了一声,上前提醒道:“行啦!进屋说去!外面多冷,别冻着孩子了。” “哦哦,对,是!走,咱们进屋说!”司振南板正的国字脸眼尾纹皱起,乐呵呵牵着司宁宁往屋里走,边走边道:“我刚从国营饭店打了一碗豆花回来,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让你妈给你装一碗,装一大碗!” “哎呀,我们家宁宁真是大姑娘了,越长越水灵,跟你……”司振南磕巴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个时候提前妻有点不适宜,就将司宁宁按在桌边坐下,揭开话题喊道:“芬芳啊,你赶紧给宁宁盛碗豆花喝,家里不是还有鸡蛋?才冲两个蛋来,这么远的路回来肯定没休息好,一会儿让她吃完先睡会儿。对了,屋儿也得收拾出来。” 吴芬芳一边忙活一边应是,司振南说到床铺她却又迟疑了,“这……宁宁下乡不在家,她原来的屋儿现在琪琪在住……要不我先在书房收拾个床铺,暂时先睡着?” 司振南注意力全在司宁宁身上,想也没想就点了头,“也行,等琪琪下班回来先搬过去住着,回头有空把杂物间里的东西腾出来,好好收拾下也是个房间。” 听司振南前半句话,吴芬芳还挺高兴的,听到后面半句,她脸上笑意一下就勉强了起来,“这……琪琪东西都在屋里呢,搬来搬去的多麻烦?” 司振南顿了一下,倏地回头看吴芬芳,吴芬芳坦然与之对视,好似自己没有半点私心的模样,看的得司振南一阵眉心紧皱。 就在司振南开口说可以把琪琪东西搬过去之前,一直默默听着没说话的司宁宁忽然开了口,“那就我睡书房。” “宁宁……”司振南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司宁宁弯弯嘴唇,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样比较方便,也不影响张琪平时上班。” 张琪是吴芬芳带过来的女儿,比司宁宁小一岁。 司宁宁还以为这个吴芬芳有多高的段位,以往藏得那么好,结果就这? 为这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急着宣誓所有权。 她要那就让给她好了,先让她得意着,后面有她吃瘪的时候。 吴芬芳自认为她和司宁宁之间的较量,以司振南的妥协为大获全胜,心里正高兴着,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悦。 司振南不知吴芬芳的真实想法,只当她是为司宁宁回家而感到高兴,心里刚才那点不快也登时烟消云散。 话题转到自家女儿身上,又因为刚才司振南提过“妈妈”这个称呼,吴芬芳盛好豆花端到司宁宁跟前放好,手卷着襜衣擦了擦,又有话说了: “老司,那事儿你没跟宁宁写信说呢?” 司振南一头雾水,张口就问:“什么事儿?”caso “啧,你瞅你这人。”吴芬芳嗔怪瞪了司振南一眼,笑呵呵望着用小勺子捞豆花的司宁宁:“宁宁还不知道?怪你爸没跟你写信说,你妹妹呀已经改了姓,现在叫司琪,叫你爸也改了口,以往叫叔叔,现在叫爸爸了。” “嗯。”司宁宁点点头,“这事儿我之前是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那你是不是也……” “吴姨我喝不了这么多豆花,您能帮我拿只碗过来吗?我舀点出来。”司宁宁仰起头,一双黝黑鹿眸毫不避讳地直视吴芬芳,直接把吴芬芳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吴芬芳心里又不满也不好说什么,支支哎哎进厨房拿碗去了。 这一个小空档,司宁宁看向司振南,“您也觉得我应该叫她妈妈吗?” 对上那双清澄的眼睛,司振南就想起了早早病逝的前妻,一开始觉得理所当然的“小事”,这时候忽然觉得没办法开口了。 司振南顿了顿,最终搓了一把寸长短发道:“你是大人了,爸不好什么都管你,强迫你,称呼这个事儿你自己琢磨,你的觉得是什么爸都尊重你。” 司宁宁收回目光,继续用小勺子舀碗里的豆花玩。 曾经受到伤害的不是她,但她既然因为缘分进入了这具身体,哪怕不存在报恩给予原身报酬和补偿,也绝对不能吴芬芳“母亲”的身份。 她不配。 而有司振南的这句话,也足够了。 只要司振南不从中插手,吴芬芳就别想压到她头上,强迫她叫妈。 吴芬芳很快拿来一只小碗,司宁宁往外舀豆花的时候,她则转身翻找被子床单,进进去去的在书房里铺好床铺。 中途进出几次,吴芬芳眼神止不住往司宁宁身上瞟,司宁宁知道,却在吃完豆花后才从容抬头,“吴姨,您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吴芬芳顿了一下,余光斜了桌边吃早餐的司振南一眼,摆摆手干笑:“哪里有什么话?就是想告诉你床铺好了,你呀,累了就快去休息睡会儿,啊!” 司宁宁弯起唇瓣,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声音却出奇的甜腻乖巧:“谢谢吴姨。” 说罢看向司振南,司宁宁微微颔首,“您慢吃。” 提起门口墙边的藤箱,司宁宁揭开挡风门帘去了书房,空留客厅里的两人对持。 女儿回来,司振南心里高兴,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卤汁豆花,嘴角恨不能咧到耳后去。 反之,吴芬芳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一看见司振南那满脸的笑脸模样,吴芬芳心里就更不得劲儿了。 从前她压根就不稀罕司宁宁那死丫头喊她妈,可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死丫头直挺挺坐在桌边,一口一个“吴姨”的喊,整得她就跟那旧社会里的老妈子一样,而那死丫头反而成了千金大小姐,等着她伺候。 吴芬芳心里愤愤地想:那死丫头不是不肯叫她妈吗?那她就非要她叫!膈应不死她! 死丫头,跟她那个早死的妈一样命贱!怎么没死在外头?大过年来的回来给她添堵! 吴芬芳从容走到门边,从门口取下围巾带上,“老司啊,一会儿你吃完把碗洗一下,我去蹲蹲点儿看能不能抢着点肉,孩子这么久没回家也不知道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我给她整点好吃的。” “行。” 吴芬芳要给司宁宁做好吃的,司振南自然没有意见,“你去,手里钱票还有多少?不够我在给你拿。” “上回你给我的还有不少,够着呢,呵呵……我走了,你眼里要有活儿啊,我出门的空档,你看着家里哪里脏就擦擦,扫扫!”吴芬芳面容和善,和司振南之间的对话,乍一听起来就跟寻常过日子的夫妻一般。 司振南心里熨帖,回应得也快:“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外头怪冷的,钱票够就多买点回来,晚点琪琪下班回来,咱们一大家子都吃顿好的。” “欸!” 吴芬芳笑呵呵应声,出门的瞬间眼神倏地闪过狠厉,恶狠狠剜了一眼书房禁闭的木门,冷哼一声这才出门。 死丫头,等着瞧好了。 站在窗边目睹吴芬芳绷着脸离开,司宁宁淡色唇瓣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要玩心机那就玩心机,要想以暴力解决问题,会动手的,可也不是只有她吴芬芳一个人。 司家是这一片四合院中的其中一方小院,外表看着复古气派,实则里面面积不足百来平方米,就这点面积还分了好几个隔断,独立书房,两个房间,一个杂物间,厨房和洗卫室也是单独的,还得算上露天小院的部分,人站在里面真的觉得堵得慌。 司宁宁扫视一眼狭小的院子,“唰”的一下拉上书房窗户上的帘子,彻底将里外两个空间隔绝出来。 在火车上睡够了,这会儿司宁宁压根就不困,放下东西看了眼由六张靠背椅子拼凑起来的床铺,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走过去按着垫被摸了一把,果不其然,椅子板硬邦邦的,上面铺的垫被不足半指厚,这么冷的天都不用细想,躺上去夜里后背透心凉。 司宁宁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吴芬芳还当她是从前的司宁宁,性格懦弱好欺负,吃了苦受了委屈只是自己默默承受,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第317章 前·未婚夫 司宁宁只能说,这回恐怕要让吴芬芳失望了。 她不光会说,还会演戏呢。 要玩心机,司宁宁不怕吴芬芳。 要以暴力解决问题,司宁宁更不会站着被动挨打,只希望吴芬芳能有点脑子有点计谋,别像她翻得那些小说里的那样,一点智商都没有。 那样的话,收拾起来真的很没有意思。 窝书房里随便翻翻看看,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司宁宁打着哈欠,又忽然泛起了困。 睡觉太颓废太浪费时间了,假期只有十天,来回路程差不多就要耽误一半的天数,余下的时间里司宁宁可不打算浪费。 把东西都规整好,从藤箱里取出单肩背包背好,之后又把箱子锁起来,司宁宁扣好军大衣推开书房的门。 司振南戴着框架眼镜眯着眼镜在客厅里看报纸,听着动静先来帘子出来看,“大闺女起来了!” 见是司宁宁起来,司振南脸上笑意止不住,“饿不饿?你吴姨买了排骨和酱牛肉回来,爸给你盛点先尝尝?” “不用了。”司宁宁抿了一下嘴唇,顿了顿补充道:“现在还不是很饿,我想出去转转,可以吗?” “啊?”司振南脸上笑意略微敛去一些,愣了愣才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你在这等会儿,爸去拿个东西!” 说着不等司宁宁回话,人就已经转身进屋。 司宁宁心里好奇,踮起脚尖往客厅方向看了看,两手搅在一起乖巧地在原地等候。 “票啊券的都是你吴姨收着,爸手里没有,她这会儿不在家,等她晚点回来爸再叫她拿。”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司振南再度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乐呵呵走近司宁宁跟前,二话不说拉过司宁宁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一张大团结,“这钱你先拿着,去买头绳,买零嘴,老巷儿里有几户偷摸卖卤煮和饼子的你都知道,去,不花光可不许回来。” 司宁宁看了眼手里老式又崭新的纸币,又抬头看司振南。 在这个时代司振南结婚不算早,甚至可以说得上晚,眼下司宁宁刚刚满十八岁,他却已经进入了40岁的时间段。 读过书的缘故,司振南浑身文人气息很重,尤其是这会儿戴着眼镜的时候,可工作特殊,除了窝在屋里和单位画图以外,他还会不定期地前往全国各地实地考察,因而皮肤粗糙算不上白,又或许是工作上的事也并不轻省,他寸长的头发里有不少白发像银针一样立着。 衣着气势或许让他这个人看起来体面,可细节上体现出来的东西,却让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不少。 司宁宁不是没有心,从进这个院子开始,许些事情她都看在眼里。 她想,在司振南眼里,“她”这个女儿确实是占据了一些分量的。 甚至远超过那对母女。 可是,回想原身记忆里的那些东西,她又觉得很混乱,让她没有办法与眼前这个人交心。 在适应看看。 司宁宁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同时攥紧了手里的大团结。 她微微掀起唇瓣勾起温顺乖巧的笑容,“谢谢您,那我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看司振南,“如果我看见合适的东西,可以买回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吗?” “当然可以。”司振南摘下眼镜敷衍用衣角擦了擦,脸上笑容像开了光一样灿烂晃眼,“我们家宁宁这么懂事,你吴姨和妹妹都会高兴的。” 高兴? 高兴倒不至于,到时候真知道她花了司振南的钱,只怕气愤的都想昏过去。 司宁宁瞳仁微微晃动,羞赧道了句“再见”,转身出了院子。 院内司振南笑容慢慢归于平静,戴上眼镜在客厅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整个人一扫刚才的喜乐,周身气息忽然落寞起来。 这个孩子…… 从回来到现在都没叫过他一声爸爸。 是还在为当初下乡的事怪他吗? 唉…… 七十年代的京市生活方式很原始保守,上厕所是蹲公共旱厕,洗衣服挤在狭窄的巷子里,盆挨着盆边洗边唠似乎是常事。 “是老司家的姑娘回来了?” “唉,是。”司宁宁一边浅笑点点头,一边提起军大衣下摆,小心跨过邻居大妈洗衣服的大木盆。 邻居大妈脸上带笑上下打量司宁宁,“听你姨说你是去南方下乡去了,怎么着啊闺女,是南方好还是咱这儿北方好?” “各有各的好,去了不想回来,回来又成了不想去。”司宁宁脸上笑容不减,说话中规中矩那边也不得罪。 邻居大妈笑呵呵夸司宁宁小嘴机灵,等司宁宁走开后,就这司宁宁回来这个事儿,这大妈没忍住跟身旁人另一个洗衣服的年轻媳妇咕哝起来:caso “这孩子名字,亲妈死得早,后娘,唉……你说这么俏的闺女,那黎家的小子是怎么想的?咋说也是司家正经的姑娘,难道还觉得娶个后娘带来的能多得些好处不成?” 大妈口吻唏嘘,很是不能理解,可一看司宁宁还没走远,登时又讪笑低下头去。 闲唠也好闲唠,嚼舌根八卦也好,可没有当在正主跟前说的道理。 司宁宁只是步伐微顿,下一刻便恢复匀速继续朝巷子外头走。 没怎么跟这边通信,差点忘记这茬了。 黎家的小子,黎朔,曾经原身的未婚夫。 是司振南同学兼同事的儿子,两户人家都住在这片儿,因为隔得并不远,所以也算是和原身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青梅竹马。 怎么说呢? 恩…… 黎朔,大概是个性格傲娇的少年。 和莫北有些相似,但和莫北不同的是,他大少爷的脾气更重,时刻需要人哄着,这一点在小时候还不明显,中学时期进入叛逆期的年龄段,因为身家比旁人优渥,不乏会有女孩子心生爱慕。 加上所谓好兄弟的窜托,哪怕喜欢原身也固执地不肯说,而是一直等待性格内敛进骨子里的原身主动踏出步子,承认喜欢他…… 怪幼稚的。 司宁宁觉得,按家庭条件来说,这段姻缘大概也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可最后关系的破裂,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显现出了端倪。 题外话: 关于更新问题: 阿谣这个月的婚期,因为是远嫁+中秋节,事情太多太乱了,各种装修房子,买家具试婚纱试妆订礼物,结完婚还要从北方搬家到南方,总是事情真的好多好多!qaq会尽最大限度多更,稳定更,但是这些是都不是小事,大家长们都盯着,码字的间隙很少……希望大家理解! 第318章 很难说清 感情上的事,脾气相冲不一定会分道扬镳,可如果彼此都没有主动和包容的认知,那么肯定不会长久。 而黎朔和原身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黎朔抱着大少爷傲娇的脾性,曾经故意撩拨女孩想要刺激原身,可原身就不是那种会过激爆发的人,屡次试探失败之后,黎朔大概也有些气急败坏,最后在张琪…… 啊不,现在应该是司琪了。 最后在司琪的穷追猛打下,负气上头,将订婚对象改成了司琪。 司宁宁始终觉得,喜欢就要说出来。 负气许下的诺言,不光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他人的伤害。 而因为黎朔的决定,两家面上闹得不好看,黎家大家长上门赔礼道歉好几回,说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不肯改口,最后实在没办法,司振南只能点头同意。 按说这事儿不该同意的,可有吴芬芳在中间插手,什么女儿的终身大事,终生幸福一条条地压在司振南身上,司振南也着实不得不答应。 这里面林林总总的事情不少,很难说得清。 司琪事情做得确实膈应人,明知道是继姐的未婚夫,还有一个劲儿地往上粘。 可即使没有司琪的介入,最后的最后,这两个人大概率也不会走到一起。 刚才一直埋着头,毛茸茸的大衣立领都被呼出的热气整得有些潮乎乎的,司宁宁拨开衣领微微抬颚,望着巷子主道两侧光秃秃的国槐树长舒一口气。 可不管怎么样。 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 吴芬芳和司琪从来没有把她当女儿,当姐姐看待,甚至没把她当做一家人,那么同理,她也不会将她们视为亲人般亲昵对待。 大概整理清楚京市这边的人物关系,司宁宁不想被这边的事情束缚,将衣领重新拉紧,她双手插进口袋,按照自己的打算和想法迎着瑟瑟寒风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荡悠。 吃的喝的用的她都有,转悠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趁这次回来,看看能不能搜索一些有用、实用的东西。 例如,书。 后世京市有名的首都图书馆现在还没改名,还是老名字——京市图书馆。 这座图书馆最早建立是在1913年10月到1917年的8月的这段时间,主馆有三个,后世经历扩建,建筑面具约37万平方米。 眼下虽然还没有没有经历过扩建,但在京市仍是最大的图书馆没有之一,除去百年前的名胜古迹,也算得上巍峨宏大的建筑。 据说在最开始创建的时候,文豪鲁迅先生还指导过呢!而且还是经过多重变革之后,是我国第一个面向普通民众开放的图书馆,很有振兴社会教育之至意。 图书馆地理坐标在东三环华威桥东附近,司宁宁从二环内过去,没有直达的,她花了快两个小时,共倒了四趟车才到地方。 下车的地方距离图书馆还有二三百米的距离,在一片矮楼平房中,图书馆拔地而起十分显眼,都不用问路,隔着大老远一眼就看见了。 以图书馆大楼为参照物,司宁宁很快抵达目的地。 图书馆占地面积广阔,里面收藏的书也有不少,许多都是社会名流及学者捐赠孤本秘籍,也是这个原因,图书馆里的书也被划分成了两个分类,一是可出售,二则是仅限借阅。 可购买的书籍,多是偏向“休闲”一类的,比如符合年代气息的小人书,红色励志的连环画,以及一些散文诗歌也包含在其中。 而像一些比较正统的书籍,例如文理、技术相关的,这类书比较珍贵,则只能借阅。 一些出版社也会通过正经渠道,根据图书馆的一些书籍进行二次编辑印刷,随后投到国营企业下的书店进行售卖,人民群众的购买渠道是有了,但也会因为价格望而却步。 这也是当初在h省那边时,知青点里的大家看见莫北家里寄过来那么多技术相关书籍感到吃惊的一大原因。 司宁宁跟管理员咨询,大概了解了一下书籍购买的价格,像巴掌大小的小人书,彩色印刷制的是三毛五分钱一本,黑白话本一毛二分钱一本。 正常大小三十二开的阅读书籍价格则是看厚度,一指宽以内的八毛钱一本,只要超过一指,不管多少,售价都是固定在一块二毛钱。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但是对比国营书店还是要优惠许多。 司宁宁颔首表示感谢,又询问了出售书籍的书架在哪,之后才转身前往。 图书馆还没经历过扩建,目前楼层最高是四层,其中三层放置图书,第四层暂时还没开放。 出售的书籍区域在二层东南角,司宁宁找了一会儿,到地方才发现仅有两排书架的书。 两排书架分四面,上百本肯定是有的,但千本不足。 这两排架子上的书即对外出售,也提供借阅服务,所以书籍外观保存程度不是很好看,折痕很多。 连环画和小人书在底层,司宁宁蹲下身扫视一圈,不经意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她随手抽出原本想看看内容质量,结果没看了两眼就被书里绘制的图画内容吸引。 不知不觉看完一本,又开始寻找续集第二本,直到看完第二本又开始寻找第三本续集时,一对年轻姑娘从身边走过,刻意压低的说笑声惊醒了沉迷书籍乐趣中的司宁宁。 司宁宁看着手里的《小兵张嘎》连环画集,后知后觉想起此行找书的目的。 这剧她看过的,但是看到这种绘制画风,仍然觉得很有吸引力。 司宁宁敲敲脑袋,小心翼翼将书放回书架,之后看书名挑选,然后取下翻看核实内容,林林总总挑了三套书,分别是三毛流浪记全套6本,闪闪的红星上下集2本,狼山壮士1-10,等比较有教育意义的几套书。 唯一可惜的是,狼山壮士这套连环画全书有100多册,而图书馆这边,司宁宁只找到1-10,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有全册的,她有钱买,也没那么多手运到h省那边。 邮寄过去的话,不知道会多多少口舌。 想想,司宁宁就觉得还是算了。 第319章 潘家园 这时候的图书馆不像后世书店那样,会提供书框,司宁宁拿不了那么多本,就先抽出来放在书架侧面的椅子上,之后又转身打量起其他的书。 的连环画虽然没有全套的,可却找到了三十二开教育书籍,想也没想的就从书架上面抽了出来,翻倒最后一本确认是整本完本,直接放在了椅子上,准备一起买回去。 转悠几圈又挑了几本读起来朗朗上口,内容也不错的散文书籍,司宁宁带着书去结账,老厚一摞的书往柜台一放,扎着双麻花辫负责记录的年轻女孩都愣住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借阅需要登记户籍页信息,同、同志,你看你这是……” “我买,帮我算下一共多少钱,啊对了……”司宁宁不好意思挠挠头,“出门急,没带书包过来,能帮我看看能弄到袋子吗?” “行,问题不大,我呀先录入一下信息,一会儿就帮你找。” 柜台里的女孩笑了笑,仅是刚才那一瞬间的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小心接过司宁宁怀里的书比对着书后写的编号开始一本本的记录。 这时候的图书馆还没有电脑设备,登记都是手写,所以时间没那么快。 司宁宁在一侧等待的时候,年轻女孩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些书呀,其实借阅更合适,五本以内押金两块,租金一天才一分呢。” 司宁宁笑着点头示意理解,也没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直接坦白道:“我是下乡知青,这次回来是回家探亲……乡下孩子苦见不着什么世面也,也没什么乐趣,就想着买点书带过去,让他们也看一看。” “你是知青!”年轻女孩惊诧捂嘴,半晌手忙脚乱地继续登记,“我哥也是知青,也才回来……他那人脾气不好,回来啥也不说,而且呀,我看着他也没有你的思想觉悟高!” 司宁宁弯弯唇瓣轻笑一声,随口应道:“乡下环境不比城里,知青们身上压力也大呢,回来能暂时休息几天,不想说话也能理解。” “一码归一码,至少在我眼里,你是这个!”年轻女孩耸耸肩,记录完最后一本书,将所有书重新摞在一起,她冲司宁宁咧开笑容竖起大拇指,“咱们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可是像你这样有觉悟的真不多,我要向你学习!” “对了,一共八块六,同志你核实一下!” 过来结账前司宁宁心里算过账,知道没错就利落点头。 年轻女孩让她稍作等待,之后蹲下一通翻找,半晌站起身时,手里多了卸了变的蛇皮袋,“同志,你看这个行吗?” 图书馆这边不提供袋子,这蛇皮袋还是出版社送书过来留下的,值班的男同志拆袋暴力,把上边一圈都扯坏了,不过底下都是完好的,装书不成问题。 司宁宁大概看出点什么,知道也找不出别的袋子来,就直接接过袋子道谢。 她装书的时候,年轻女孩又蹲在柜台下面一通翻找,半晌起身时塞过来一本书,“这个给你同志。”caso 司宁宁微微怔愣,眼睑微微下压很是不解地望着女孩。 年轻女孩挠挠头,清丽小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就一个名额,本来应该是我大姐去的,结果最后成了我哥去……总是我没赶上下乡为国家做贡献这事儿,心里总觉得挺遗憾的,这书是我自己的,不是图书馆的,嗯……送给你,你回去的时候,带给孩子们看看。” “……” 司宁宁默了默,琢磨了一会儿,道:“其实,如果你想让孩子们也能看上书的话,也可以让你哥哥带过去。” 每个人下乡的地方都不一样,她下乡的地方,有她带的这些就够了。 原本是好心建议,却听女孩“啧”了一声,含笑的脸倏忽皱起,噘着嘴咕哝道:“还是算了,我跟他说不通。” 说罢直接将书塞进司宁宁怀里,小脸也重新扬起笑容,“就送你,一样的!” 也就这个年代,人民群众胸怀中都有一腔热血,讲究团结,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是后世的话…… 司宁宁摇摇头,没有继续往下想。 她将书一起收进袋子里,付钱等待找零的空档,问:“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嗯?” “嗯……”司宁宁拖长音“嗯”了一声,斟酌措辞说道:“等过完年,我回去的时候会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叫xx的姐姐赞助给他们的书。” 年轻女孩立即会意,清亮眼眸弯起露出别样灿烂的笑容,“我叫红旗,莫红旗。” “好的。” 司宁宁淡淡应声。 司宁宁一直都觉得莫姓属于比较少见的姓氏,但是在京市这边好像还挺常见的? 莫北也姓莫呢。 出图书馆,司宁宁在附近找了个公共厕所,目的不是在于上厕所,而是避人耳目将东西收进空间。 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街道上没什么人,公共厕所如是,因而行动起来倒也方便顺利。 肚子有点饿,但是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才下午三点多,就算坐两钟头公交车回去也才五点出头,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 虚假的家庭氛围让司宁宁感到不适,所以也暂时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沿着华威桥南路转悠,走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司宁宁忽然闻到一股烤红薯的香味,探头打量,看见路边小胡同的院门口立着一块不怎么明显牌子,烤红薯,八分钱一个。 想也没想,司宁宁直接迈步走了过去了,花八分钱买了一个烤红薯,她用油纸包着小心剥开表皮,就着热气咬了一口进嘴里,红薯的甘甜伴随特有的香味瞬间在口腔里溢开。 司宁宁情难自禁,微微抬头满足的哈了一口气。 这一抬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司宁宁看看面向里的图书馆,又收回目光来回打量身后的这条小胡同。 脑海里迅速衡量了一下方位,好半晌才敢确定,脚下现在踩的这块地方就是未来的古玩市场,鼎鼎有名的潘家园。 第320章 继妹· 司琪 古玩市场的名号应该在八十年代才渐渐生出雏形,这个时候处处严打,老物件儿谁敢拿出来? 而时代没有迎来变迁的那一天,未来人潮涌动的潘家园,此时此刻也不过只是一条平平无奇,陈旧的小胡同而已。 未来的繁华与此时的落寞来回在司宁宁的意识里交错,说不上撕裂感,但是惆怅和顾忌却是在瞬间之中涌上心头。 虚幻的世界,虚幻的家庭,把她心底的一点点归属感都打碎了。 还是春节这个特殊的时间段,特殊的节日…… 怎么说也是个热闹的节日,可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姥姥,还是七十年代的霍朗,她真心喜欢和爱的人,都不在身边。 怎么说呢? 街道空荡人迹稀罕,迎着呼呼冷风站在巷子口,司宁宁垂下长睫,心里沉甸甸忽然就觉得时间有些难挨。 明明到家还不足一天。 微微叹息一声,司宁宁将红薯包好放进口袋,两手跟着插进口袋里,目光寻找公交站牌。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难受也待不了几天,没什么难挨的! 司宁宁紧了紧拳头,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同时也长了个记性,立志下次回来一定要带霍朗一起回来! 七十年代的京市虽然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但是也有很多可转的地方,司宁宁觉得一个人逛着没意思,可如果霍朗在的话,一定会想办法哄也会哄着她到处转转的? 想着那个情形,司宁宁晃晃脑袋轻笑,心情莫名好了些许。 稍稍整理好情绪,摆正心态后,司宁宁提步踏上回家的路。 一路周折,到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司宁宁到家刚放下东西,就被司震南喊着坐到桌边一起撕菜叶。 冬天北方别的青蔬不多,唯独大白菜的数量不少。 “你吴姨炖了排骨,说怕吃坏了肠胃,撕点儿白菜一会儿烫烫吃,中和一下汤面上的油。今天都去哪儿玩了?刚你没回来,你吴姨还说让我去巷子口望一望呢。” 司震南慢慢悠悠地撕着白菜,眼角褶皱浮现,一双眼睛含笑望着司宁宁,和司宁宁一副父慈子孝唠着亲近又温馨的话题,可话语中若有若无的,难免有为吴芬芳说好话的意思。 司宁宁一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有急着调转面色,司宁宁平静地问:“司琪还没回来,您不准备去巷口看看吗?” 司琪在百货大楼上班,冬天冷,天黑得也早,平时下午五点半、六点的就下班了,夏季工作时间要稍微长一些,最晚要工作到七点半。 这会儿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 然而司震南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上,他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 “你妹妹在百货大楼上班,这条路她常走,再说入冬这段时间,黎朔那孩子每天都卡着点儿接她呢。” 可一说完,他又意识到了不对,眼底笑意飞速敛去,干巴巴张着嘴喊了一声:“宁宁。” 黎朔,原本是司宁宁的未婚夫。 而百货大楼的工作,也是走曾经司宁宁生母亲的朋友关系才弄到的,是司宁宁生母病史前,为自己孩子求的保障…… 可是,这些现在都变成司琪的了。 “怎么了吗?”司宁宁故作恍然不知,抬眼看司震南,黝黑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此时此刻司震南尴尬僵硬的脸。 为了拉近关系,司震南思索了一下午,心里早打好了千言万语的腹稿,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身上的遮羞布仿佛被人暴力扯下,司震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那时不常归家,许些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没有在场,可他不是傻子,或多或少的都能猜出一些,可即使猜到了又怎么样? 他还是选择了纵容。 选择了装聋作哑…… 司震南心里忽然涩得厉害。 这屋子里,司宁宁是唯一跟他有骨血关系的人,可是他却将关系处成了这样。 这个孩子,生他气,和他疏离,都是应该的。 父女两个两两对视,谁也再开口,一时之间,客厅里只听得见厨房里的炖汤瓦罐传出“咕嘟咕嘟”冒泡声。 气氛僵持,正在这时,院里传来两声“噔噔”停放自行车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女声继而传来:“爸,妈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我走门口就闻到了!” 司宁宁闻声侧目,客厅挡风帘子被掀开,一个戴死亡芭比粉的丝质围巾,身穿红底粉碎花棉袄的女孩走了进来。 正是吴芬芳带过来,前阵子刚改司姓的司琪。 司琪的外表轮廓继承了吴芬芳七成,下巴尖尖,两腮圆鼓鼓,但和吴芬芳的双眼皮不同,她眼尾微微上挑,有点狐狸眼的意思。 进屋时是喜气洋洋的笑脸模样,人看着像那种干练有气势的姑娘,撇去原身记忆不谈,按照司宁宁见司琪的第一印象,可能比较深刻的就是那谜一样的打扮审美。caso 当然,这只是第一眼印象,因为在看见坐在桌边的她,视线又与她对上的那一刻,司琪步子明显一顿,脸上笑意很快淡去。 司琪高扬的眉倏地压低,一双很有特色的狐狸眼十分介怀地盯着司宁宁,脸上大有“这是我家,你怎么在这里”意思明晃晃的质问司宁宁。 而上一秒的干练有气势,也在瞬息之中变了味道,眉眼之间多了丝刻薄。 司宁宁眼观鼻,鼻观心,淡淡一笑安稳坐在桌边,继续撕着大白菜。 按年龄算,她是姐姐,又是离家那么久才回来的,自是不用她起身去迎司琪的。 和司宁宁想法不同,司震南已经起身,与司宁宁接纳的记忆中不一样的是,他不再身如伟岸,也不是职场中被新起后辈们尊称为“司工”的铁路工程师。 “琪琪回来了,今天工作怎么样?同事还好相处吗?你姐今天回来,你妈特地炖了一大锅的排骨,赶紧把身上的行头都放下,一会儿就能上桌吃饭了。” 司震南满脸笑意迎向司琪,殷勤的态度甚至不像是一个父亲,更像是狗腿子。 第321章 小白花·司宁宁 不知是自己的情绪,还是触发了身体记忆的缘故,司宁宁浅淡笑容微微一敛,默不作声将手里的白菜叶撕成两瓣,交叠一起又撕成四瓣。 她承认,看见这个常见,心里一异常堵得慌。 而司琪仿佛也适应了和司震南的这种相处模式,从身上摘下和司宁宁一模一样的军绿单肩背递给司震南,她鼓着嘴上下扫视司宁宁,一脸不高兴跺脚的撒娇: “爸!你还说一视同仁,那为什么姐有的,我没有?” 司震南愣了愣,在门后挂好好,转身看看司宁宁,又转过头去看司琪:“什么东西你姐有的你没有?” 司琪压下翻白眼的冲动,狠狠盯了一眼司宁宁的脸。 人家都说乡下条件艰苦,最坏的情况死人都是常事,司琪不明白,司宁宁没死在那里就算了,怎么这一回来看着比以前还俏了。 而且…… 司琪咬了下唇,眼馋地看了眼司宁宁身上气派厚实的军大衣,目光再转向司震南时,瞬间变得委屈起来,“那借有军大衣,为什么我没有?!” 军大衣里面填的棉花可都是实打实的,一件下来至少六到八斤重,要买一件可不便宜,如果不是司震南偏心买了寄过去,或者直接寄钱过去,司宁宁能穿得上军大衣? 打死她都不信! 她妈说的果然没错,人心隔肚皮,表面看着对她们再好,实际上骨子里也只跟自己流着一样血的亲! 说起军大衣,司震南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迟疑看向司宁宁。 说时迟,那时快,好巧不巧的,吴芬芳适时端着一碟小咸菜从厨房出来,看见司琪先是道:“琪琪回来了,快坐,饭呀,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目光一转,来回来去地在司宁宁和司震南身上打转,“老司,这军大衣不是你买的?那是……” “我没别的意思,南方那边条件苦,冬天不好熬,孩子有件厚实的衣服是应该的。” 吴芬芳心里其实也觉得这军大衣就是司振南买的。 买一件军大衣要百来块,可不是小数……要是真是司震南买的,吴芬芳不好说什么,可既然那个死丫头有,她家琪琪就也不能少。 可这衣服真不是司震南买的,司振南不是没注意到那身军大衣,事实上,从司宁宁进门他就看见了。 只是他当时以为吴芬芳虽然偏心,但明面上不好太过,加上入冬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家办公,误以为那军大衣是吴芬芳买的,为的就是做给他看,平息他心里的不满。 却原来不是。 司震南皱着眉看向司宁宁,语调深沉地喊了一声:“宁宁。” 这是要司宁宁解释衣服来处的意思。 司宁宁淡淡一笑,霎时明白白天时候,吴芬芳频繁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是盯上她这身军大衣了。 不管她和司震南的关系发展成什么样,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这对黑心肠、操作膈应的母女在,这个家,她将来回来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司宁宁不怕跟她们撕破连绵,因此也没有隐瞒,她姣好面容眼角泪痣微颤,笑容清冷坦然道:“是我对象给我买的。” “……” “……” “……” 客厅一瞬间安静下来,司震南脸色微微低沉下来,反之,吴芬芳和司琪则是惊讶瞪大眼睛。 司宁宁没有给他们开口询问的机会,直接点头再次补充,“是,我谈对象了。” 吴芬芳心中一阵不平,心叹老天真是瞎了眼,关照谁不好非要关照这个死丫头? 先前在家的时候就傍上了工程师的儿子,下乡去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傍个手头阔绰的。 吴芬芳愤恨咬了咬牙,面前却是挂起关怀笑容,柔柔开口道:“你这孩子……处对象可不是小事,怎么也没告诉家里一声?” 小心翼翼看了眼司震南的脸色,吴芬芳磕巴了一下,声音尴尬,也小了许多:“做大人长辈总是希望你好的。” 这话明着听像是在劝司宁宁,可稍微一想,就能品出来一些别的意思。 不出意外,司震南脸色果然更黑了。 司宁宁收回目光没再关注司震南怎么样,她面含笑容,眼眸里却清冷一片,迎上吴芬芳的目光说道: “只是处对象而已,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所以不想兴师动众。而且……” 话音一转,司宁宁神情紧张,犹疑地看向眉毛紧皱的司琪,“司琪和我看待男人的目光好像很相似,我也很害怕这事如果跟你们说,司琪又相中我的对象了怎么办?” 指桑骂槐嘛,挑拨离间嘛,谁不会? 这回吴芬芳和司震南都变了脸色,可不等他们开口,司琪已经拍桌站起:“你什么意思!” “黎朔是自愿旋涡的,又不是我去撩拨的,做什么摆出一副我抢了你男人的架势!你今天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要不然我……” “司琪!” 司震南低声呵斥,打断了司琪的话。 到底怕司震南生气,以后不给他们母女钱票花,司琪绷着一张脸,微微侧过身收了声音。 她是有顾忌的,可司宁宁没有。caso 司宁宁一记哆嗦,做出被吓到的模样。 她缓缓低下头,再次抬头时,咬着下唇一双鹿眸水汪汪的晶亮,“对不起,或许是我误会了,可是……” 小白花风中摇曳一秒,立即又强硬起来:“可是那时候他是我的未婚夫,你是我的妹妹,这种情况下,怎么也应该避避嫌!” “宁宁……” “你!” 吴芬芳面色有点不大好,和司琪一起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司宁宁却赶在前面再次摇头叹气道: “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毕竟我们不是嫡亲的姐妹,我不能以对亲姐妹的要求去要求你,所以,没关系的。” 司宁宁轻轻“嗨”的一声呼出一口气,说完话吸吸鼻子带着浅淡笑意又低下了头。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怜。 可那话落在吴芬芳和司琪的耳里,就不是那么的无害了。 吴芬芳脸色精彩的像调色盘,司琪没她能撑得住气,上前就要推搡司宁宁,却在这时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 第322章 是你处的那个对象教你说的这些话? 司震南一记大巴掌拍在桌上,震得咸菜碟子一阵“咯噔”轻颤: “够了!” 屋里三个女人声音歇下,司宁宁偏过头,目光平淡地与司震南对视,那阵势已然做好准备接受司震南的训斥和审问。 司震南是想问,可在那样一双神色清冷的眸子跟前,他只觉被看得心慌。 到嘴边的询问和呵斥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也是因为他最先的纵容,孩子会这么做,他无权训斥。 女大不中留,孩子大了迟早要分局,这一天是迟早的事…… 司震南在心底安慰劝解自己,半晌之后才觉得沉重心情稍缓些许。 他压下情绪,轻拍桌面,面色看似如常地开口说道:“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你姐姐离家这么久才回来,大过年的还能不能安省一点?” 司琪不服气瞪了司宁宁一眼。 家里平时都好好的,她一回来就这样! 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要是下乡的是她的话,她早识趣地躲得远远的了,还回来干嘛呀? 吴芬芳强按着赌气的司琪坐下,调整面色笑道:“行了,姐妹之前打打吵吵感情只会更好,哪还真的能生出怨气来?你们都坐着,汤也快好了,我把白菜端进去烫一烫,一会儿就能吃的。” 说着话,吴芬芳端过司宁宁跟前装白菜的脸盆,和善欢喜地夸了一句:“宁宁手艺真好,白菜都撕得这么规整。” 司宁宁笑吴芬芳会做戏,她亲生闺女都被她怼成这样了,她还能按兵不动,也算是沉得住气。 不过,她会的可不只是撕白菜帮子这一点。 她撕别人脸皮的本事,比这个还要精湛呢。 司宁宁弯弯唇瓣,吴芬芳说让他们等着吃,她就真的“听话”地坐在桌边不动弹了。 司琪被司宁宁气得不行,到底是自己亲妈,虽然她也不想干过,可是也不忍心看着亲妈一个人忙碌伺候一大家子。 司琪垮着脸冷哼一声,起身去了厨房。 司宁宁事不关己,神色不改轻抚了一下额角细软碎发,坐姿端正优雅,眸光睨向司震南,问:“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如果您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司宁宁无数次揣摩原身在司震南心里的分量,这次回来,她以为她明白了,原身在司震南这个父亲的心里,确实站有一点分量。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她的揣摩出了细微了差错。 六七岁视角刚高过桌面,就束手无策站在床边,无助地仰望着面色惨白、大把脱发的母亲。 九岁母亲离世,只敢缩在门后偷偷哭泣,看着陌生的人进屋将母亲抬走…… 之后母亲安葬,父亲离家工作,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门口扶门目送,却在父亲转身后的瞬间,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原身的幸福只存在于六岁之前,六岁之后,司宁宁接收到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孤单灰暗的。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目睹了母亲生命的凋零,几乎从六岁开始就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九岁独自在小院里挣扎生存,十二岁父亲组建新建的家庭,随后迎来继母虐待…… 生活和一切好像都没有盼头,孤立无援,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理解她的绝望。 想想也是。 原身和司震南聚少离多,就算她心里一直仰望敬爱父亲又有什么用呢? 屈指可数的相处时间,在父亲的心里,其实和她也并没有多少感情。 所以才会纵容继妻的虐待,所以在知道这个女儿私自跟人处对象之后,仍然选择不闻不问。 司宁宁“呵”的低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主动很可笑。 其实早就应该猜到的,可是因为侥幸心理和一些她个人情感上的期待,她还是选择回来了。 现在清醒也不晚。 和那对母女的拉扯已经没有意义,她要拿回属于原身的东西。caso “他……” “我一直没说,这次回来其实是有些事想跟您商量。” 司震南琢磨了一下开口,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司宁宁打断。 司震南卡顿一瞬,压下话头看了眼厨房方向,“在这里说?还说去书房?” “在这里都可以,吴姨和司琪迟早会知道,听见了也没什么。” 司震南低“嗯”一声没再开口,显然是在等待司宁宁的下文。 “我记得我妈原来有一对金戒子和耳环,还有银手镯,以前是我小,所以您帮我保管,现在我长大了,那些东西可以交给我了。” 司震南眉头下压,神色一下凝重起来,可这还不算完,司宁宁继续说道: “黎朔的事情是黎朔自己的选择,我不怪司琪,但有一点必须要说清楚,司琪现在干着的百货大楼的工作,那是我妈为我谋的出路,我要求司琪把工作证明交出来,关于这份工作的后续事宜,由我自己处理。” 司宁宁一席话说完,司震南看待她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司震南只觉得眼前的司宁宁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仿佛再也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安静懂事的女儿了。 可想归想,司震南只当司宁宁是跟他离了心,因此并未深究。 “你妈的东西是应该交给你的,但是工作的事,你妹妹已经在那里扎稳脚跟,再换你去也不合适……”司震南缓和语气跟司宁宁沟通,“你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就跟家里说,爸给你,等开年正式上工,爸再给你物色物色别的工作,一定不会比百货大楼的差,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只想拿回我妈的东西和我妈给我的东西,至于工作的事,您可以之后再为司琪物色,我不会干涉。”司宁宁摇摇头,“除此之外,我也不会像您索取任何钱财费用,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司震南蹙眉不说话,只一双眼严肃深沉地盯着司宁宁。 司宁宁无所畏惧,浅浅一笑吐出一句让司震南眼前发黑的话: “我希望您能配合我,迁出户籍独立开户。” 司震南被司宁宁的话惊得正能,严肃神情瞬间龟裂,拍桌呵斥:“是谁叫你说的这些话?!你处的那个对象?” 第323章 体面 “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人?能是什么好人?” “这还没跟长辈见面就挑唆起事儿来了。你要你妈那些东西是不是也是他教的!” “司宁宁,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了!” 司震南一句接着一句严词厉色的呵斥司宁宁,大巴掌将桌子拍得“邦邦”作响。 司宁宁起先有些懵,可短暂的怔愣后,她垂下眼眸静默一顺,再次抬眼时,她问司震南:“难道家里就都是好人了吗?” 司宁宁眼眸彻底冷下,口中连敬语都省略了,“她们怎么对待我的,你是真的不知道是吗?” “任何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指责我对象的不是,但你不行。” “你没有资格!” 司震南被司宁宁的连番反问问得瞳孔骤然一缩。 是,作为父亲他确实失职,但这不是司宁宁作为女儿反驳质问甚至不敬重他的理由! 司震南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甚至是作为男人的尊严被挑战到了极限,几乎是那瞬间,怒火上涌,他没忍住挥手,就听“啪”的一声,司宁宁的脸偏向一侧。 莹白肌肤瞬间浮肿出硕大的巴掌印。 空气骤然凝结,司震南大手猛然一颤,“宁……” 他没想过要动手,可那瞬间…… 反应过来的时候,司宁宁已经捂着脸面色冰寒,眼神淡漠地望着他了。 她的眼神比回来后的任何一个瞬间都要冷,就好像那一巴掌不光是打在她的脸上,更打在她的心上,打散了父女之间不多的情谊,也打散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她心里仅存的一丝丝体面。caso 一颗心倏猛然下一坠,后悔伴随着愧疚让司震南伸出手,可司宁宁却不给他触碰的机会,几乎在他伸出手的瞬间,就已经起身避开。 “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司宁宁双手缓缓下垂,脸上硕大的巴掌脸毫不遮掩直直闯入司震南的眼里,“还有,除去我刚才说的,这栋宅子也有我和我妈的一份,如果你们不想搬出这栋宅子,就把那一份折现给我。” 司震南自己都不要体面,那她还顾忌什么? 做父亲的心偏得没边,纵容别人那样欺负虐待自己的女儿,日常生活中也没有一丝丝的关注和爱,唯一能体现他父亲的身份,难道就只有掌挥和强制让她顺从听话吗? 简直笑死人了。 勿怪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既然一家子都压着她让她不高兴,那就都别想高兴。 “我说的这些你可以当我是在开玩笑,但我只等你到明天,如果明天我没看到我要的结果,我会求助公安和妇女联合会让他们过来跟你谈判。” 司宁宁平静地绕过司震南往外走,走到门口揭开挡风帘子,她脚步倏忽又慢了下来,“您是一位父亲不错。” “可您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至少与我来说。” 一只脚跨出客厅门槛,司宁宁轻缓声音持续传来:“我的将来不会依靠这个家分毫,我也不会再回来,您就当我死了。” “死在半年前的五月二十号。” 那个可怜的姑娘,大概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会这么的固执寡情,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一丝丝承认自己错误的意识。 既然这样,那就放任事情发展! 结果好与坏都无所谓。 大家高不高兴也无所谓。 虚情假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与其追求那些,不如抓牢眼前更为实际的东西。 厨房里那对母女将客厅里的争论听了个真切,却是谁也没有踏出来半步。 就好像即使司宁宁将她们的恶行揭露出来,可只要她们本人不出面不在场,维护这精神、面貌的遮羞布就依旧稳稳挂在身上,别人也就伤不了她们分毫。 吴芬芳算盘打得好,可等到夜里回房睡觉,听见司震南要前妻的金戒子和宅院基地证明时,还是绷不住得慌了神: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真要给那个死丫头?” “司震南!你要敢动这方面的心思就别怪我心狠跟你闹离婚!” “我这几年几栽里里外外的忙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跟着你过踏实日子?我在你身上到底捞着了什么好处?大过年的要被那个死丫头这样添堵,怎么的,还要把我赶出去?” 吴芬芳逮着司震南一阵抓挠,被司震南挡着推阻了几次,实在近不了司震南的身,吴芬芳一转头趴在床头被子上哭骂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你们这对父女!累死累活没讨着半点好,反倒里外不是人了!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不活了……” 司震南身为工程师,工作强度一直很高,加上他涉猎范围大,不仅要侍弄精确到分毫的设计绘图,还要参与各种艰苦的实地考察,多项工作积压在一起,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上的压力,在他身上都压过绝大部分人。 以至于除工作以外的事,司震南都本着能快速解决就快速解决的念头,不愿意多纠缠一会儿就是怕麻烦。 而家庭中,除了他以外都是女性,出于某种心理,司震南觉得,女人的事女人们自己可以商讨解决,他一个男人插手着实不合适。 某种意义上,这种想法确实没错,但他没摆清自己的定位,或者说已经忘记了在这个家庭中,他不仅是顶梁柱,是别人眼中的行为标杆,并且还同时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人总是复杂的,有好就有坏,有坏自然就有可圈可点的地方,而司震南身上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从未想过要贪墨前妻的东西,也一直在为司宁宁这个女儿默默积攒着嫁妆。 因此在面对吴芬芳的无理取闹时,他呵斥出声: “你不要本末倒置,那是她亲妈留给她的东西,本来就是她的,她有什么惦记不惦记的?” “赶紧把东西拿出来!”脱去棉袄抽出别在腰带里的衬褂,司震南脊背微微佝偻,双手叉腰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晃悠,见吴芬芳还在那要死要活的哭,他脸色一沉,可想到一些事还是强压下怒火道: “我们各自尽好自己的本分,该你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不该你们的你也别惦记,先把我之前让你收着的金戒子拿出来,房子的事有待商榷,我会再跟那孩子商量。” 第324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虽然在气头上,可这话司震南说得很真挚。 他是男人,会挣钱,会养家,别人家有和没有的东西,他都会尽力给足他的妻子孩子,他不希望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拉扯。 司震南的想法很简单,但他低估的吴芬芳的贪心程度,进了她口袋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愿意拿出来? “你想都别想!”吴芬芳猛然起身将司震南往房门口处推,“我直接告诉你,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早就拿到黑市上卖了,你以为你回家吃的那些猪肉米面都是哪里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那是我让你收着保管的东西你拿去买了?我是没给你留钱还是没给家里汇?把东西拿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卖了就是卖了,你今天就是弄死我也没有!” 吴芬芳梗着脖子叫嚣,她这幅歇斯底里如恶妇一般的面孔彻底击碎了过往在司震南心里的形象,这一天接受的挑衅比过往一年的分例还要多,司震南一阵急促喘气,气得手抖,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将吴芬芳暴力推开,动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 吴芬芳额角磕在床头柜,登时就浮起一个青紫色的鼓包,她捂着额头“哎哟哎哟”晕乎了一会儿,缓过来后疾步追在司震南身后拼命拉扯阻拦,“那是我的,我的!你凭什么动!司震南,你不是个东西!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房间里衣服、旧被单堆了一地,连着翻了几口大箱子都没找到东西,司震南额角青筋鼓动,转过身一把将吴芬芳推开,“离!那就离!” 吴芬芳重重摔在地上,还没从痛劲儿中缓过来,就被司震南一句话镇住了,她脸上鼻涕眼泪都顾不上擦,呆若木鸡地望着司震南,喃喃问道:“什、什么?你说什么?” 仅是一瞬,吴芬芳再次起身歇斯底里地扑向司震南,“你想离就离?别想!司震南,你这辈子都甩不开老娘!” …… 正屋打了小半宿,一直闹腾到夜里十一点多,司震南脸上顶着几道血印子,提着一个小口袋敲响了书房的门。 彼时书房的灯还亮着,司宁宁在空间里烧了热水,正在灯下跷着脚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麦乳精,一边悠哉游哉地看着书,丝毫没被主屋的吵闹声影响到。 书房门被敲响,她也仅是愣了一下,就起身将门打开了。 看见司震南过来,司宁宁一点也不好奇,旋身又回屋里坐下看书。 “宁宁。” 外面寒风呼呼地刮,司震南将门关掩饰,跟着坐到了司宁宁身侧。 他也没什么废话,静默片刻之后,就将松紧带的小口袋拉开,从里摸出一卷厚实的钱票和几对金银物件儿。 有耳环,也有戒指手镯。 余光扫到,司宁宁微微一顿,把书放到一侧,伸手将那几个小件率先拿了过来,“这是我妈留给我的?” “是。” “嗯。” 得到确切答复,司宁宁淡定应了一声。 将东西攥进手里,她目光平静地望着司震南,他既然坐下了没走,就说明他还有话说。 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司震南就开口了,“这里面大团结有二十张,零零碎碎的也有三十多块……” 他将那卷钱票顺着桌面递到司宁宁跟前,“那份工作名额你拿去卖差不多能卖一百二,现在我拿这些钱跟你换,换那份工作名额。” 一张大团结就是十块钱,二十张就是二百块,加上零散的就是二百多,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用这钱跟司宁宁换工作名额,司宁宁不亏,还占了大便宜。 可司宁宁不缺钱花,更不屑占他的便宜。 “我说了,我只想拿回我妈和我的东西,除了那些,我什么都不会要,更不会拿。” “你不准备留在京市,这工作你拿出去也是卖,与其卖给别人,不如把名额给琪琪,我多给你一些钱,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到底是哪里一样? 懒得多费口舌,司宁宁神色冷淡,口吻没有一丝温度,“我不愿意。” 这钱在这个年代或许算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但司宁宁知道,以司震南的能力,他能拿出一个二百块,就能拿出第二、第三个,不需多久,那对母女的生活就会归回正轨。筚趣阁 司宁宁不屑那几百块钱,与其让那对母女那么快释然、坦然地接受,她宁愿低价,甚至白送给别人,就是恶心也要恶心她们一回。 能膈应得她们年夜饭都吃不下,那是最好。 默默想着,司宁宁目光懒懒睨向司震南,毫无转圜余地的补充道: “至于房子的事,请您免开尊口,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我们自己说不清,就请专业的人员来评判。” 哪怕是七十年代也是存在法院和公证人员的。 司宁宁没有因为自己是小辈就以脾气胡搅蛮缠的去行事,相反,她条理清晰,比大多数长辈更为理智,大概也因为这一点,所以司震南默认了她的提议。 他们说不清楚,那就让国家,让公正人员来说。 司震南还是那个想法,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闺女的东西和他给闺女的东西,是两码事。 在房子的事情上妥协,司震南眼神却始终不敢去看司宁宁被他打得红肿的脸。 犹豫许久,最后赶在司宁宁下逐客令之前,他沉重开口:“工作和房子的事,爸尽力去办,但迁户口的事绝对不行。你还小,很多事不明白,男人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可靠……” “你谈对象的时候爸不在身边,管不了你,但现在爸知道这事儿了,就不能放任不管。结婚的事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而且在结婚之前……” 司震南缓了口气,口吻多少有点不自然,“你是姑娘家,要懂得自重……这些话本来应该你妈跟你说,但你妈走得早,你吴姨对你不上心,总之你记着爸的话,别让人家把你看轻贱了。” 司震南语重心长,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也让他看起来有点人样。 可即使如此,司宁宁也依旧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良心不安也好,突然意识到错误,意识到从前的不应该,总之怎么样都好,可有一句话是说得不错的。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 第325章 局势 他在原身期望时没有给出回应,在原身死后,才由别人来激化、点拨才意识到分毫,不觉得太晚了吗? 愧疚、弥补,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曾经那个女孩已经遗憾离场,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 看着眼前女孩过于平静清冷的眼眸,司震南隐隐从中读取到一种讯息。 女儿还是他的女儿,可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乖顺听话的女儿。 她有想法,有主见,浑身上下都充沛着锐利和锋芒的气息。 而在这些改变之下,父女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从前从未想设想过这种局面,眼下发生了以后,司震南忽然觉得有些不能接受。 情绪上来,他被抓挠得狼狈的面孔倏忽浮现起一股落寞和失意,紧接着一双眼也跟着红了起来。 这事就不能想,但凡一想,司震南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他嘴唇张合抿动一下,吞咽口水想要缓和,最终却还是没能忍住,在司宁宁面前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回想上一次情绪像现在这样波动这么大,似乎还是孩子刚出生的时候。 那会儿他跟妻子感情正好,孩子落地,“哇哇”的哭声传出半条胡同,街坊邻居上门道喜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是,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幅局面呢? “是爸对不起你。” 司震南低头压住鼻音,一句一句说着“对不起”之类的忏悔词。 司宁宁平静地看着他,心里默默地想:她无法说出实情,可司震南的女儿确实已经死了。 身为父亲,为过去没做到位的地方忏悔落泪,这也没什么。 无论是眼前的她,还是已经逝去的生命,这通眼泪都是受得起的。 司宁宁没有打扰司震南,只等司震南哭了半晌,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才发出声音: “这没什么,树大分枝,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很正常,您不必为此感到伤心难过。” “我和她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这种处理方式或许过激,但也许是让我们各自安好的途径。” 司震南的重心压根就不在她身上,所以她也不跟他讲什么亲情不亲情的。 只是这具身体毕竟还是司震南的女儿,因此,司宁宁觉得,只要能安稳分道扬镳各自安好就可以了,没必要非要闹到鱼死网破、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歇斯底里的闹腾也不是她的作风,她只考虑什么东西,或者怎么做才是当前最有利的。 “也请你原谅我采取这种措施,乡下那种地方说不上坏,但也不见得有多好,如果我还跟以前一样一成不变,那么在乡下,以及未来任何一个地方,将都不会有我生存的余地。” “又或者说,您现在也许久见不到我了。”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司震南虽然在家待得不多,但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在家都能吃亏的人,如果没有任何改变,如果不强硬起来,孤立无援在乡下那种陌生的地方,如何能生存得下去? 再怎么不能接受,这个时候也只有接受的份儿了。 司震南搓了一把脸,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平复心情,他拍拍腿一边起身一边正色像司宁宁保证:“你的要求爸会经历满足,但户籍的事绝对不许。” 司震南说完就往外走,压根不给司宁宁回嘴的余地。 司宁宁望着他走出门口,又将书房的门带上,期间也什么都没说。 她当然也想自立门户,可现实有多难,已经摆在眼前。 户籍的事只能先放一放,以后在寻找契机解决,先把房子和工作的事妥善处理…… 四合院的价值往后十几年才会渐渐体现,眼下却是值不了多少钱,房屋拥有权她跟司震南各自一半,如果现在折现的话,能分二百块就了不得了…… 富裕的生活司宁宁已经享受过了,她挺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未来几亿十几亿什么的,她觉得并非刚需,因而也不是那么看重。 可一想到,如果这房子她不抓在手里,未来享受荣华富贵的人就是吴芬芳和司琪,她就为原身觉得不公平。 房子给谁都行,但绝对不能给那对母女。 这也是刚才司宁宁在司震南面前软和态度的原因之一。 司震南已经生出愧疚,司宁宁的目的就要加深他的愧疚。 只有司震南心怀愧疚,局势才会偏向她。 整理清楚所有脉络,司宁宁起身将房门反锁,又将小窗户上的帘子拉掩饰。 看也不看椅子上那两床单薄的褥子,她眉眼冷淡,直接关灯进入空间。 稍稍收拾了一下空间里闲散的活计,司宁宁从小溪里取出鱼篓收获了小半篓河虾,挑着个头大的留下半斤左右,余下个头小的小虾米重新倒回水里。 蹲在小溪岸边,就着溪水把虾给剥了只留虾尾,虾皮、虾头倒进水里,之后水里的鱼儿会吃掉。 端着虾尾回厨房,找出破壁机仅三十秒就将虾肉全部打成泥。 司宁宁找来海碗盛装虾肉泥,估算着比例往碗里加了三勺淀粉、胡椒粉少许还有料酒几滴,和开拌匀一份虾滑就完成了。 做好的虾滑暂时放在一侧,司宁宁里里外外地翻找,找出装火锅底料和底料的箱子后,扒拉几下暴力开箱,抓了几小块放在厨房橱子了,备着下次吃的时候方便拿。 一个人吃没那么多事,司宁宁也就没单独翻找专门吃火锅用的锅具,直接在煤气灶上架起小锅,趁着水开化底料的工夫,拿了个盆去外面把各色蔬菜都摘了一些回来,洗干净一边涮菜,一边用小勺子从碗里挖出虾滑下进锅里。 短暂等待的时间里,她开了两包麻将,加入香油、香菜少许耗油、腐乳拌开,筷子蘸取些许融入嘴里尝了尝味道,司宁宁觉得味道可以,正好也开锅了。 优先夹出虾滑,而后是青菜,司宁宁蘸取蘸料不紧不慢地吃着,空间种的蔬菜味道十分清甜,虾滑因为是现做的,含虾量也高,不仅味道鲜,口感也十分q弹。 食材虽然不多,但这一顿饭司宁宁吃得很满足。 只是最后放下碗碟,翻出衣服去洗手间洗浴时,她还是没忍住仰头叹了口气。 真想时间过得快一点…… 真想早点回去啊…… 第326章 天生反骨 大概因为外面是冬天,而空间里暖和,被窝又难得的柔软舒适的缘故,这一晚司宁宁睡得很沉很香,醒来推算一下时间,居然已经凌晨四点,她至少睡了十二个小时…… 想着时间还早,司宁宁就没急着起床,抱着枕头在床上侧躺玩着单机游戏,中间迷迷糊糊又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后慢慢悠悠起床洗漱、解决温饱问题,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才出空间,彼时时间也才刚刚早上六点多而已。 原本想的是早点出空间,避免被司震南他们发现她不在书房,结果司宁宁完全想多了,因为有人比她起得更早,又或者说,一晚上没睡? 总之她人一出空间在书房里站定,就听见门外吴芬芳站在院里嚎: “哪家的小辈能像这样?大过年的胡来也不安生,要把长辈往外赶!” “我好吃好喝供着你,养着你,好处不图你的,可怎么就养了你这个么个白眼狼!” 骂着骂着,吴芬芳就哭了起来:“我命苦啊!前头男人走得早,再嫁也没遇着个良人,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 司宁宁翻了一记白眼,干脆一晃身又进了空间。 她早上起来还没喝水呢! 吴芬芳自己不嫌丢人,要嚎就让她嚎去好了。 反正她现在嚎得厉害,回头吃亏的也还是她自个儿。 事实上,吴芬芳真的一宿的没有,当然司震南也是。 这两人极限拉扯闹腾了一宿,到早晨的时候才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椅子上刚眯着一会儿,结果就被起早上班弄出动静的司琪给惊醒了,刚消停不足半小时的骂声再度续上。 怕司震南真的要离婚,吴芬芳不敢当着司震南跟前骂,就站在院子离指桑骂槐外加哭自己命苦。 起先司震南嫌丢脸,还会呵斥几句让吴芬芳消停,可吴芬芳只当没听见,说了几回,司震南也懒得说了。 反正他不常在家待,就算街坊邻里听见了,回头尴尬丢人的也不是他。 司震南那边没了动静,吴芬芳以为是自己压制住了司震南,司震南拿她没辙,一时之间气焰更胜,骂得更起劲儿了。 那会儿司宁宁在空间没出来,书房里没回应出什么响动,这也间接让吴芬芳会错了意。 吴芬芳昨晚一直在思忖司宁宁这回回来好像变了个样,可是骂了一早上也没听见司宁宁回个嘴,她心里登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司宁宁还是从前那个任她拿捏没有主见的死丫头。 她的金戒子,银手镯,还有那么多的钱,还有这房子,都是她的!那个死丫头凭什么一张口就都要拿走? 眼下窗纸已经捅破,又涉及到自身利益,也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吴芬芳卯足了劲儿站在院子里骂,心里打定主意等过会儿司宁宁出书房,她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司宁宁! 不同于吴芬芳的恶毒愤恨,司宁宁这会儿正在空间里优哉游哉地喝着热水呢! 空间里还有现成的西瓜来着,司宁宁本来想吃,但是想着刚喝热水,怕热的冷的混在一起回头闹肚子,司宁宁就打消了念头。 放下杯子,想着没什么事干,司宁宁就去装种子的箱子翻腾了一圈,挑挑拣拣翻出几包草莓种子,她拿着锄头去别墅外的地里划拉了几条浅沟,把种子都撒了进去。 空间里果树已经稳定生长,今年应该就可以结果了,等有时间了,司宁宁准备在扩增一点物种,比如生产队里的周二嫂家有橘子树,她回头可以过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折一根枝丫回来。 反正空间里怎么着都能活。 再次从空间出来,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吴芬芳还搁院里骂着呢,只是这回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还掺杂了一些街坊邻里劝慰的声音。 那些声音都不大,不像是进了屋的。 司宁宁站在书房窗户边,揭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司家院子那道脱了漆的小红木门压根就没开呢,声音都是隔着院墙传进来的。 司宁宁冷冷一笑,“唰”的一下拉开窗户帘子,冬日里的阳光瞬间倾泻进屋。 抽开门栓,拉开门动作一气呵成,司宁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出去,“吴姨,你还骂着呢。” 吴芬芳狠狠剜了司宁宁一眼,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会司宁宁。 司宁宁也不恼,把书房门推到最大,又去院里将院门上的木栓抽开,大剌剌地将院门也打开了。 吴芬芳虽不睁眼看司宁宁,可余光确实一直跟着司宁宁的,见司宁宁将院门打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吴芬芳忽然就觉得胸口一紧。 这死丫头想做什么? 院子门口站着几位中老年妇女,有看热闹的,也有来劝和的,司宁宁目光和她们对上也不觉得尴尬,大大方方将院门全部打开,她眼眸含笑往旁边站了站,“婶婶奶奶们进屋来听,免得隔着院门听不清楚。” 年轻的几个嫂子以为司宁宁是讽刺她们听八卦、嚼舌根,登时面色有些过意不去,摸着鼻子讷讷干笑说不出话来。 司宁宁却并未和这些人过多纠缠,她旋身看向吴芬芳,笑眯眯道:“吴姨怎么停下了?继续说呀?” 吴芬芳倒是想继续骂,可她摸不准司宁宁到底想干什么,而且刚才隔着墙倒还好,现在直晃晃当着外人眼前,她还真有点张不开嘴来。 吴芬芳张不开嘴,可司宁宁张得开嘴。 “您总是念叨着对我好,到底有多好,今天就让大家都看看,免得旁个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我天生反骨,不敬长辈不孝父母。” 司宁宁脸上笑意渐渐褪去,人转身进书房,再从书房出来时,怀里抱着两床单薄的被子,她一抖手直接把那两床单薄的被子丢进院子中央,门外那几人没好意思真的进来,可站在门口也将院里的情况看了真切。 两床被子,薄的那个跟被单似的,厚点的那个也才不过一指厚而已。 第327章 黑心肠 老天爷呀,这可不是夏末初秋,就这两床薄薄的被子,夜里睡觉不跟纸片一样? 那都不是冷不冷的问题,那是要冻死人的咧! 这事真假不好评论,可如果吴芬芳真做了这样的事,那她可真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门外几个大嫂子和老婆子的劝和讪笑不约而同敛去,纷纷皱着眉,看向吴芬芳的眼神也渐渐发生变化。 吴芬芳心里凸了凸,见势不好,她双手在大腿上一拍,紧接着捂着鼻子又开始哭骂起来,“你之前下乡去了,回来也没提前打声照顾,家里没来得及置办就只能先凑合一下,昨天都说好的你也同意了,这会儿突然改口……” “我虽不是你亲妈,但也把你捧着精养了几年,好处不图你的,可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儿狼来?这会儿说这些剜人心肠的话!” “难道家里有的我还能不给你用?我成什么人了?” 吴芬芳哭得哭天抢地,好像是司宁宁真的是那丧了良心的白眼儿狼似的。 可事情已经抖了出来,围观的嫂子老太太们原本心里没谱,经吴芬芳一席话后,心里登时就跟明镜似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原本过来看热闹的大嫂子嗤了一声,道:“没铺盖被子夜里挤一挤也行啊,这院子不大可一个人睡一个屋也空框,夜里就这薄得跟纸片一样的被子,吴芬芳同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咱不让你家司琪睡呢?” “谁家孩子不是家长的手心手背?老司同志一年挣的钱票也不少,他不在家就算了,他在家你还这样。” 门口一圈人脸色转变,纷纷交头接耳。 不多会儿忽然蹦出来一句“难怪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真是不假”。 她们站的密集,说话又压着嗓子,吴芬芳没听出来那话是谁说的,可话入了她耳朵,就跟身上遮羞布被人扯了下去似的,吴芬芳一阵臊得慌。 可心里又恨得厉害。 是,她是针对了司宁宁几年日子不错,可那几年都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没道理这回司宁宁,屋里凳子都没坐热就能凭着几句话拆了她的台,撕了她的脸面! “我真是没处说理去!”吴芬芳脑瓜子飞速运转,一扫早上的歇斯底里,她忽然抹起眼泪哭得委屈,望着司宁宁凄凄艾艾地说道:“你要是不满意,你当时就跟我说,我能让司琪睡暖和的,让你睡冷板凳吗?” “宁宁,吴姨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昨儿你回来你爸都什么都没说呢,我自己出去跑了一下午才买了两斤肉回来……” 吴芬芳还想示弱扭转局面,可司宁宁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可既然吴姨你说到了,那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也说两句人。” “从前我爸工作忙,很少着家,我跟他聚少离多,吴姨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暑热的天儿。大家伙儿在巷子里树荫下洗衣服,你怕别人知道你让我干活,让我顶着大太阳坐在院里洗。” “让我做饭,咸淡不合你和司琪的口味,你就打我,专挑着胳膊肘后背露不出来的地方大,我水壶里的泔水是你装的?饭盒里的炭灰碳渣也是你装的?” “别说不是你,我爸他不在家,如果不是你装的,那就是司琪装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胡同里的叔嫂奶奶们看着我长大的,他们最清楚不过,从前我不说,是考虑你是我爸选的人,你们要过一辈子,你会照顾我爸,所以我忍了,可是呢?” 司宁宁淡淡嗤笑一声,“真该让叔叔婶子们看看我爸脸上的抓痕爪子印儿,看看你把我爸爸照顾得有多好。” “你们之间好也好,歹也好,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我插不了手也管不了!我现在当着邻居的面说这些话,不是要在这跟你比谁哭声大,谁更委屈,而且也不是说谁的哭声大,谁就更惨,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现在就想拿回我的东西,拿回我妈的东西。”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就是看不起你,瞧不上你!你住我妈的屋,睡我妈的床,我爸给你的钱里面也有我妈的份儿,你把好处都享尽了,你还这样对我,这样对我爸,这屋里的东西你用着不亏心吗?你觉得你配吗?你哪里配?” 司宁宁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不客气,可院里院外的人却反驳不了她一个字。 没听人家小闺女说吗? 人家只要属于亲妈和自己的那份东西,这还有什么好拉扯的? “芬芳啊,宁宁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她要的东西也不过分,你该给她的就给她,这大过年边上的,还折腾啥呀!” “就是,她也不计较你以前怎么对她的,你把东西给她也算是两清,以后你跟老司安稳过日子,最多也就再出份假装钱,那也没多少……孩子出去这大半年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不是她亲妈,可也是做父母的,别让孩子太寒心。” 众人一边倒的说辞,让吴芬芳面孔一阵扭曲。 似乎努力压制过,但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吴芬芳索性也不装了,开口就骂:“你们这些老虔婆别在这里指手画脚胡咧咧!事儿没处在你身上你说得倒轻巧!” “烂耳朵烂舌根子的!大过年的不忙活自家的行当,跑别人家里听墙角来了,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 一通炮轰骂完,院外那些大嫂子老太太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她们其中是有过来看热闹的不错,可大多数都是奔着家和万事兴,年边上不希望闹红脸,所以才过来的,这被吴芬芳说的,好像她们跟那见不得旁人阖家欢乐的搅屎棍,搅事精似的。 司宁宁说的那些话,众人听在耳里一阵唏嘘,心里确实半信半疑,可这会儿被吴芬芳不分青皂白地骂,众人品出吴芬芳和平时大相径庭的行为言论,回想刚才司宁宁说的话,心里基本都信了个十成十。 caso 第328章 同样生而为人 吴芬芳这是叫人扯了遮羞布,心肠黑还装委屈想贪人家小闺女的东西呢! 个不要脸的! “呸!没脸没皮的东西,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呢!”一个宽个子大脸盘的婶子往门口啐了一口,“有你这样的邻居真丢人,以后别让我瞅见你,要不然别怪我往你身上泼粪!” “啊啊啊!”吴芬芳被激得一阵尖叫,瞳孔微缩凶神恶煞地奔向门口,应该是想把院门关上的,结果被院里倒地的扫把绊倒,当着众人面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两个。 “滚!都给我滚!” 吴芬芳无能咆哮。 院外的人也不想搭理这个疯女人,纷纷同情怜惜地看了司宁宁一眼后,叹气摇头的离开。 司宁宁不觉得她有什么好同情的,吴芬芳的脸皮已经被她撕下来了大半,不出一天的工夫,这条巷子,一起前后胡同的居民都会知道吴芬芳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如今已经和司琪有了婚约的黎朔、黎家当然也会知道,那么,等到了那个时候,黎家和司琪的婚约还能持续下去吗? 司宁宁懒得关注,可一想到吴芬芳走在大街上遭人唾弃指责的画面,她“哼哼”两声,没忍住笑了起来。 坐在地上捂着嘴直抽气的吴芬芳听见笑声,登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司宁宁。 司宁宁目光与她交汇,非但没被她凶恶的眼神吓唬到,反而笑得更开心,“吴姨,你别这么着急地瞪我,咱们之间的事儿还没完呢。” 吴芬芳一阵愤恨,可想到什么,她瞳孔皱缩紧盯着司宁宁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司宁宁拖长音停顿一瞬,下一刻,眼眸倏忽弯起,露出一个别样明媚灿然的微笑:“我不会让你好过。” “你是,司琪也是。” “至于房子的事,你也别想了,不会有你的分。不过如果不怕吃牢饭的话,或许你也可以试着阻拦一下?但我想公安司法同志应该不会听你在这胡搅蛮缠的?哼哼~” 司宁宁以拳抵唇“哼哼”哼哼直笑。 在吴芬芳的目光里,她始终保持着妥帖的微笑。 可那妥帖明媚的微笑后面,却是藏着成千上万把利刃…… 吴芬芳怎么也不明白,明明一向懦弱胆小的人,为什么会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变成这副模样。 这不足一天的时间里,她跟司宁宁每一次的肢体、语言上的互动,都好像是司宁宁事先安排好的一个个的圈套。 明面上是在向她示弱,实际却是将她诱导进牢笼的深处! 一击毙命,永无翻身之处! 她…… 变得如此心机深沉,如此可怕,如此让人不寒而栗! 吴芬芳手指狠狠扣紧院子里的砖缝,愤恨骂道:“你这个小娼妇,你怎么不跟你那个早死的妈一样!死在外……” 吴芬芳话没说完,司宁宁脸上笑意已经淡去,两步上前“啪”的一声,直接将吴芬芳的脸抽得扭去一边,吴芬芳嘴里的血,更是在地上溅出斑驳红点。 “你这个……” 吴芬芳迅速回头,还想再骂,可司宁宁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巴掌抽过去,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对称的巴掌印。 “这是还给你的,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司宁宁扯着吴芬芳衣领把她带到跟前,“你也可以继续骂,你猜我能治住你,还能不能治得住司琪。” 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和动物一样,舐犊情深,在不利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护犊子,吴芬芳如是。 哪怕前一任丈夫死了,她再嫁给司震南,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司琪也始终是她这辈子最看重的人。caso 所以,在见识过司宁宁扭转风向的本事后,听司宁宁提起司琪,吴芬芳瞳仁剧烈颤动,心里渐渐涌现出害怕的情绪。 目睹吴芬芳神色转变的全部过程,不知怎么回事,司宁宁心里倏地一阵畅快。 她反手将手背上沾染的血水蹭在吴芬芳衣服上,腹黑的“哼哼”低笑两声,她赞许般地说道:“很好,就这样,在我面前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我高兴的话,或许还会让你们过舒坦点的日子。” “……”吴芬芳恨得牙齿打嗑,虽不敢再骂,却还是用杀死人的目光狠狠瞪着司宁宁,“司宁宁,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什么都敢!你要跟我爸告状吗?他人现在就在屋里,你猜他刚才为什么一直没出来?” 为什么没出来? 吴芬芳停顿一瞬,愤恨的目光陡然一暗。 为什么没出来,为什么没出来…… 还能为什么? 哪怕相处再少,感情再淡,那也是流着他司家血脉的孩子…… 如果不是顾忌到这一点,从前她苛责司宁宁的时候,还在司震南面前做什么戏呢? 吴芬芳知道,她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她的名声已经坏的彻底,不能……不能再影响到司琪! 想到这里,吴芬芳一个激灵,眼含热泪跪地前行拖出司宁宁的胳膊,“宁宁,宁宁!千错万错都是吴姨的错,是吴姨的不是,你要什么吴姨都给!吴姨什么都不要!” “你别去找司琪,行吗?吴姨求求你,吴姨求你,宁宁!” 司宁宁用力抽了下胳膊,连续两下才将胳膊抽回。 她面上笑意隐去,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抱她小腿痛哭流涕的女人。 多么讽刺。 因为受到伤害的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心黑,下手狠,往死里打,往死里骂。 一旦收到伤害的人变成自己所重视的人,就舔着脸过来哭诉哀求…… 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 司宁宁俏丽面容扭曲一瞬,下一秒倏忽勾起一个阴翳病态的微笑: “行啊。” “真的?宁宁?宁宁!”吴芬芳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仅是一瞬,欣喜若狂拉着司宁宁军大衣衣摆摇晃询问,“真的么?宁宁,你跟吴姨保证,保证你不去找司琪!宁宁,行不行?” “一个保证能值几个钱?而且别忘记了,吴姨,现在是你求我。” 第329章 你凭什么抢我工作! “从前你不是总跟我说院里太阳好吗?今天阳光也不错,那吴姨就跪在这晒晒太阳。”司宁宁抽回衣摆,不慌不忙后撤一步和吴芬芳拉开距离,“至于我去不去找司琪的麻烦,还得取决于吴姨你的诚意。” 这大冬天的北风刮着,晒太阳? 还是跪在院里? 这是人话吗? 这是什么屁话! 吴芬芳脸倏地狰狞起来,可因为有所顾忌,仅是一瞬,她很快又收敛神色,依旧跪地前行,还想再拉扯司宁宁。 司宁宁已经没耐心跟她继续拉扯。 这个家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赶紧把这些乌漆麻糟的事处理完,早点走人才是正经。 心里想法明确,司宁宁当即转身。 吴芬芳还在后面喊她,被她侧头一记眼神唬住,瞬时忘记言语。 司宁宁收回目光,大跨步迈出门槛,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京市有人民法院,但确切地址司宁宁不知道,住的巷子口不远倒是有个门面简单的警察局小厅,司宁宁打算去那边问问。 才进警察局,就有一位穿着深蓝褂子、头戴五星警帽年轻警员迎了上来,“同志,你需要什么帮助?” “公安同志你好。我想问问人民法院在哪,怎么走。” 司宁宁从衣领中抬起下巴,友好点头。 那年轻警员原本要回答来着,看见她一张俏丽小脸顶着一个硕大骇人的巴掌印,到嘴边的话瞬间又折了回去,“同志,你这脸……你去法院是要办理什么业务?群众斗殴还是家庭纠纷?我们这公安局和街道处的妇女联也是可以辅佐处理的。”caso 司宁宁轻轻摇头,委婉表达了事情情况的恶劣性,单纯的调解起不了作用后,对方才慢顿顿从她脸上挪开视线,并告知了路线: “现在过年,人民法院没人,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公主坟那边看看,那儿有个受理处,应该还有在岗的同志。” “谢谢您。” “唉,客气了!为人民服务倍感光荣!” 司宁宁诚恳道谢,之后便在警员注视的目光中寻找公交站牌往公主坟那边去。 公主坟距离南锣鼓巷这边可不算近,年边车也少,司宁宁折腾了快两个小时,路上连问几个人才找到法院民事纠纷受理处。 确实有人在岗,但人不多,而且一个个不知道是急着回家过年还是怎么地,都不怎么愿意搭理司宁宁。 司宁宁站在狭小的工作厅里,头一回觉得泄气。 正愁不知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后肩倏地被人拍了一下,司宁宁回头就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笑语盈盈望着她,大抵是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妇女笑容没有维持下去。 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司宁宁还是很礼貌地说声“你好”。 “同志你好。”对方友好点头回应,“你是军人家属?来着是找人还是?我是这儿的主任,要不要跟我去小屋坐着等?天怪冷的,我给你倒杯热茶,边喝边等。” 司宁宁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主动打招呼是因为看出她军大衣上的门道。 市面上的军大衣形制单一,而军籍军大衣和常见军大衣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胸前不仅多了类似中山装那样的口袋,还有就是在衣服的左肩绣有金色五角星。 之前听霍朗提过一嘴,这五角星也是有门道的,在于数量的多少,最少的一颗心,最多的五颗星,而霍朗给她领的这件,是四颗星。 足以看出霍朗工作职位的级别和特殊之处。 虽然如此,但此时此刻面对妇女热情甚至是殷勤的微笑,司宁宁却突然很想很想长叹一声。 她从来没想过她会有状告无门的一天。 也从来没想过,一件衣服会为她带来契机。 压下复杂情绪,司宁宁平复好心情,扬起得体微笑轻轻点头,“主任您好,我正好有一些事情需要帮助,那我们坐下聊?” …… 坐下聊的结果,就是两个小时后,司宁宁带着纠纷受理处的两名实习律师一起回了司家。 彼时正好是中午,司宁宁进院子时,吴芬芳人不在院里,想想也知道,吴芬芳怎么可能真的跪? 心里冷哼一声,司宁宁回头冲身侧两人微笑:“麻烦两位跑一趟了,先进屋坐一坐,我喊他们出来,再去给你们倒杯热水。” “客气了客气了,司同志,来时主任说过了,正事要紧!” “对对对,正事要紧!” 虽然实习律师,但其实来的两位都不是小年轻,都是上了三十的人。 来时又被主任嘱咐过那几颗星星的重要性,对于司宁宁的事,这两人都不敢怠慢。 可他们紧张归紧张,司宁宁不会拿一件衣服做筹码,从而耀武扬威,那不是她的作风。 该客套的时候还是要客套,该尊重人的地方也绝对不能少。 将人请进屋坐下,司宁宁知道司震南和吴芬芳都在家,所以直接撬开了主屋房门。 开门的是司震南,司宁宁委婉快速地说了一些事情经过,希望司震南司法人员沟通,司震南答应得很干脆,在这中间的空档,司宁宁依稀听见房间里吴芬芳刻意压低的咒骂声。 她眉头皱了皱,片刻之后不过莞尔一笑。 骂就骂,吴芬芳再怎么不愿意,这事儿也不是她能阻拦得了的。 客厅里,司震南拿出纸质结婚证明和房屋系列的证件,配合两位实习律师进一步沟通房屋等一系列财产判决,司宁宁则是转身去厨房倒水。 司宁宁背对客厅“笃笃”地往杯子里倒水,就在这时,厨房半掩不掩的木门突然“碰”的一下被关上,余光里一个影子扑了过来,司宁宁反应快,迅速将暖水壶推到桌子里侧转过身,便见司琪哄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上来就想扯她头发。 来者不善,司宁宁一颗心凸了凸,顺手拿起桌上的菜刀横在胸前,“你想干嘛?” “你凭什么打我妈?你凭什么一回来就抢了我的工作!” 第330章 走绿茶的路子,让绿茶无路可走 碍于司宁宁手里的菜刀,司琪步伐停顿一瞬,可转瞬就抓起墙角夹碳的火钳,摆明了要跟司宁宁对刚,“你知道为了这份工作我有多努力吗?我付出了多少辛苦吗?凭什么你一句话,说夺走就夺走!” 司宁宁大致明白了,应该是她出门后,司震南去百货大楼说了工作的事,要不然司琪这会儿也不会出现在家里。 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司宁宁冷冷一笑,讥讽地望着司琪,“你怕是已经忘记了,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 “我本来打算放过你,但是看来你妈并没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既然这样,也怪不了我不客气了。” 很现实的一件事,脾气好的人别招惹,因为你一旦招惹上,对方真较起真儿来的话,能收场的没几个。 而恰好,司宁宁就是这样脾性的人。 能讲道理的,她绝不红脸,红了脸的,她绝不吃亏。 “你想做什么!?” 司宁宁没有回答司琪,而是把菜刀往桌上一放,紧接着人往地上一坐。 朝司琪淡定一笑,紧接着,在司琪愣神的注视下,司宁宁表情瞬间转变,无措彷徨地喊出声:“啊——爸爸!” 这还是司宁宁回来第一次喊爸爸,加上刚才司震南余光看见司琪跟在司宁宁身后进了厨房,有之前吴芬芳颠倒黑白伪善的例子在,许多事司震南自己也仔细想过,发现很多情况远比他设想中的还要恶劣,所以厨房那边的动静,他一直都在默不作声地留意着。 几乎在司宁宁声音落下的瞬间,司震南就起身大跨步“嘭”的一下把厨房的门推开,结果就看见坐在地上的司宁宁,还有手握火钳剑拔弩张的司琪。 “你干什么?”司震南神色凝结一瞬,顶开司琪迅速将司宁宁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回头一张和善的脸忽然冷得像冰一样,疾恶如仇的盯着司琪。 司琪后背依墙,手里的火钳早就吓得掉到了地上,“爸、爸!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司琪急着想上前解释,却被司震南的眼神吓退。 从前她使小手段的时候,司震南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司宁宁的,可他那是看司宁宁,什么时候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不知怎么回事,面对司震南这种眼神时,司琪心里突然一阵恶寒,脊背汗毛跟着一路竖起。 大概也是真的着急了,脑子没更上,司琪脸上委屈、愤恨的神情交错,转头看司宁宁原本想让司宁宁站出来说实话,可只那一眼,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样,她仿佛看见司宁宁缩在司震南身后冲她笑。 象征理智弦“啪嗒——”一下绷断,司琪嘴唇发抖,眼泪气得跟豆子似的一粒粒往下滚。 如果司宁宁没回来,他们的生活会一如既往地安稳美满,他们会一直是邻里羡慕的高收入、高文凭的家庭! 可惜没有如果。 “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没有死在外面!我们才是一家人!这个家本来好好的、本来好好的!都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司琪歇斯底里地冲上前,想打司宁宁,司震南则是将司宁宁护在身后,不停闪躲。 看见司琪跟吴芬芳一样丑恶的嘴脸,司震南心里更觉得失望。 是的,失望。 吴芬芳的嘴脸已经让他觉得头疼,他以为司琪至少应该是个正常人,可如今所见所闻,才让他彻底体会到失望的滋味。 司琪越是发疯的乱打尖叫,司震南就愈发觉得她不可理喻。 在印象里,司震南一直都觉得司琪是个爽利干劲足的姑娘,虽不是亲生女儿,可相处几年他也是把司琪视作亲生女儿对待的,如今不仅司宁宁变了一副脾性,连司琪的性子都扭曲得不成人样,司震南心情十分复杂。 一个女儿的变化或许是意外,那么两个女儿呢? 他这个父亲固然当得失败,可吴芬芳作为一个母亲,何尝不也是失败? 年节本该拥有的喜庆和家人团聚的欢乐,被各自负面情绪替代,司震南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牵着司宁宁,伸手将闹腾中的司琪推开几步: “司琪,你太让我失望了。” 何其冷淡的一句话,却让司琪倏地安静下来。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司琪手背抵在眼前,马上要成年的姑娘却在瞬间之中哭得像个小孩。 司震南很少着家没错,可他对司琪的关怀和好,司琪不光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她确实使过小手段,也算计过司震南,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算计都是为了什么。 从小缺乏父爱,再次拥有父亲,她只是想霸占父亲所有的关注而已…… 别用那种眼神看她…… 不要对她失望…… “我没有,爸爸,我真的没有,是、是她自己……” 明艳爽利的姑娘哭成泪人,强烈的反差,让司震南有了些许动容,就在他萌生息事宁人的瞬间,后肩衣服忽然一阵牵动,微微侧首便迎上那双酷似前妻的眼睛。 “爸爸。”司宁宁咬着嘴唇,同样眼眶红红。 渣爹是真的渣爹,从前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多少回,每次原身被司琪施展茶艺技术无限的时候,司震南有哪次是偏向原身的? 一次都没有。 现在她走了司琪的路子让司琪无路可走,他却因为司琪的几滴眼泪,就心软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在此时解读未免太过浅显了点。 司宁宁和司震南对视一眼,缓缓垂下脑袋,“如果司琪真的想要那份工作,那就给她,我……反正我没关系。” 没有眼泪,没有哭,司宁宁仅是声音低哑了些许。 明明态度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可司震南却莫名地解读出“习以为常”几个字,那瞬间,摇摆不定的心倏忽落定,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心疼和愧疚。 这个傻孩子…… 在过去到底经历了多少回类似的事? 受了委屈,为什么不说呢? 他对她的关注真的太少了,比他自以为的还要少得多! 第331章 不是这样的…… 不再去看司琪那边的情况,司震南半旋过身,两手扶着司宁宁肩头道:“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 “那工作本来就是你的,她再想要那也是你的。” 司宁宁低着头,依旧保持沉默不语的状态,而司震南的这句话却是刺痛了司琪。 这还不算完,司震南将司宁宁护在怀里,拥着司宁宁走出厨。 厨房门被关上的瞬间,他的声音再度传进司琪耳里: “这栋院子我女儿司宁宁的有一半的所有权,现在我将另一半所有权一起交给她,请两位司法同志帮忙做个公正,我随时可以配合办理任何手续。” “司震南同志,据我们目前了解和看到的情况来说,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你和吴芬芳同志的再组婚姻没有有效证件,吴芬芳同志及其女儿司琪同志都没有继承权。” 这年代结婚证还是一张单薄的纸质证明,而大家普遍缺乏法律意识,领取结婚证的人真的不多。 司震南是工程师,前妻,也就是司宁宁的生母是老师的缘故,两人都是知识分子,领证似乎顺理成章。 而吴芬芳文化程度并不高,和司震南再组家庭后,压根就没想起过结婚证这种东西…… 按道理来说,夫妻之间的事,尤其是没向法院、受理所等部分求助的,司法人员不好插手,但他们是被司宁宁请过来的,了解完情况首要当然是站在司宁宁这边。 重新坐下和司震南敲定过继房屋所有权的事,两位律师坦言告知司震南所有法律条令及规则,之后根据司家的情况,为了以防司震南反水或者以后再出什么纰漏,两位律师邀司宁宁一起坐下,经过父女两人的同意额外设定几项条款。 情况有利于自身,司宁宁肯定是配合的。 而出于对女儿的愧疚,司震南也是意外的配合。 各项条款很快拟定,两位律师收捡钢笔本子准备回去,司宁宁跟着一起起身: “这个需要多久?需不需要开什么证明?我需要跟着一起过去吗?” “不用。”怕说深奥了司宁宁不动,两位律师对视一眼,道:“上面有你和司震南同志签的字迹,就好比是一份保证书,这些受理所会收纳入库留下档案,从目前来说这栋房子就是你的了,如果后续再有纠纷,可以去受理所提取档案上诉人民法院。” 司宁宁点点头,再次确认道:“后续没什么事了,我不在京市这边也可以的?” “是的。” “好的,谢谢……麻烦两位同志跑这一趟了。” “害,司同志客气了,为人民服务,我们倍感光荣!” 司宁宁礼貌不是尴尬地笑了笑,送两位律师出门提前道了句“新年快乐”,之后目送两位律师走远,她脸上浅淡温和笑意渐渐敛去。 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司宁宁神色清冷,往外走了两步站在院子门槛上喊:“胡同谁家需要工作?转让一份百货大楼售货员的工作,一百块。” 司宁宁一百块直截了当处理了百货大楼工作的事,屋里司震南听见默不作声,司琪整个人都快哭傻了,吴芬芳倒是恨得慌,那工作可是从她女儿手里拔下去的! 可她亲眼看着司宁宁把穿制服的司法同志带回家,眼下不占理,就算心里再恨,她也不敢再闹腾。 这趟回来,司宁宁可谓是让吴芬芳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对于吴芬芳来说都不是过不过年的问题。 吴芬芳又恨又臊,焦躁的同时还要忧心以后出去怎么见人,一时之间也抽不出空闲去安抚司琪,整个司家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在这无声的混乱中,司宁宁收好卖工作名额的钱,大概交接了一下后续事宜,她在京市刺骨的寒风中,在寒冬晌午太阳正好的时候,踱步进书房。 一阵浅短的“簌簌”声,司宁宁收拾好了行李,司震南久久没听见院里有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结果就看见她拎着藤箱从书房出来。 司震南一颗心猛地一颤,上前横在司宁宁跟前,“宁宁!” 司震南伸手要接司宁宁的箱子,“工作和房子的事,爸不是都顺了你的意?你现在这是……” 司宁宁微微侧身躲避,望着司震南,她平静的点破司震南不肯承认的现状: “这个家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家了,您应该也知道这里并不欢迎我,如果挽留,只会有更多的矛盾和麻烦。” 司震南神情一顿,举在半空欲要阻拦的手缓缓落在身侧。筚趣阁 见这情形,司宁宁“呵”的轻声一笑,了然点头道: “不论是对吴姨还是对司琪的袒护,我都能理解您。再组家庭,生活在一起,你们之前的关系当然会更加亲密,吴姨也是将要陪伴你一生的人……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的,可想到这里我就释怀了。” “属于我和我妈的东西我也已经拿到了,那么其他事对我来说更没什么所谓。”司宁宁两手持在跟前拎着箱子,微微浅笑道:“您也不用一直记挂或者愧疚,我长大了,不是小孩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说完这些话,司宁宁已经转过身朝门口漫步走去,同时,她轻缓客气的声音也传入了司震南耳中: “我不会在h省待太久,最多三两年。这期间你们依旧可以住在这栋房子里,我回来时会提前写信,到时候希望在我到家之前,你们能搬出去。” 司震南搓了一把脸,忽然沉声喊道:“宁宁!” 沉重的声音让司宁宁脚步略微一顿,她回头疑惑地看向司震南。 迎上司宁宁的目光,司震南喉咙滚动,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皮子,“你等一下……我去套件衣服,然后送你去车站。” 越到后面,司震南声音越小,而声音落下的同时,她已经掀开客厅门里进屋。 院子门口司宁宁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她轻嘲“呵”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垂下眼帘。 司震南进屋套了件旧棉袄,不知因为什么事,又跟吴芬芳吵了几句。 怕司宁宁自己一个人走,司震南没再屋里停留太久,吴芬芳骂他也懒得搭理,急急地就从屋里,这回不顾司宁宁的抗拒,他直接夺过司宁宁手里的箱子默默走在前面。 父女两个从巷子出来,又坐公交车去京南站。 小地方的火车票不好买,可京市毕竟是首都,车站大,车次多,司震南拿着司宁宁的户籍很轻易地就买到了当天下午四点的车次。 等待的时间里,父女两个坐在车站内的木板长椅上,相互沉默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最终还是司震南先开的口。 他开口不为别的,而是直接跟司宁宁交了底: “宁宁,是爸对不起你。” “从前只觉得你听话懂事,什么都不需要爸操心,也许是这个原因,也有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导致了爸对你的呵护和关注不够,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司震南一边说,一边忏悔,“爸意识到这一点后,很后悔……” 可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呢? 弥补吗? 司宁宁不会接受,而且现实也不允许,因为…… 司震南抹了一把脸,道出一个一直束缚他却让司宁宁觉得可笑的理由: “司家需要男丁。” “宁宁,爸希望你能理解。” “……” 留后? 理解? 司宁宁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她搭在膝前的手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这期间,司震南仍在自说自话: “爸原本放不下心,但刚才听那两位司法同志说,你处的那个对象是军人,军人忠肝烈胆,踏实可靠,爸就……” “所以呢?吴芬芳答应你要给你生儿子?所以你就那样放任她们对待我?” 司宁宁攥紧膝前军大衣,打断司震南的话,也是头一次情绪爆发侧过身质问司震南: “女儿怎么你了?” “我不能为你养老,不能给你送终?” “你是有皇位吗?非要儿子继承?” “所以你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怕吴芬芳不给你生儿子,所以什么都不管!?” “不是这样,宁宁,你听爸……” “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 司宁宁气得牙齿打嗑,“你说是什么样!” 大人们抛弃人的理由,永远都这么伤人可笑。 曾经因为家族利益,司宁宁听多了父亲嘱咐她,要当一个合格花瓶的言语,原以为已经是可笑,如今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更可笑的事。 哪怕嘴上说什么都不在乎,可从未体会到亲情上的温暖,司宁宁始终在这方面抱有幻想。 然而现实是什么呢? 司震南一次次魔性的操作,彻底熄灭的司宁宁在亲情上的期待。 恶心,太恶心了。 司宁宁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余光看见司震南塞过来的小布口袋,她看也不看里面是什么,直接一巴掌拍在地上。 “你女儿死了!死在半年前!”拎起箱子,司宁宁倏地站起身,声音冰寒道:“这些钱票,留给你将来的儿子花!” “还有,立刻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我到达h省会立即给受理所寄信,如果你们没有搬出去,后续责任自己承担!” 第332章 早夭 司宁宁在站台和司震南不欢而散,她在腊月二十六号踏上回家的路程,在二十八号到司家,又在司家待了仅一天就经历了那么多乌漆麻遭的事,周周折折,兜兜转转,最后在二十九号的下午,再度坐上回h省的火车。 火车“哐嗤哐嗤”的前行声中,司宁宁手肘撑桌,双手敷在额前遮住眼睛,傍晚烟青色的余晖下,偌大的车厢只有她一个人逆路前行,那么孤单,那么疲惫不堪…… 而在差不多的时间里,京市莫家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地从甘子口钓鱼台大院出发,赶在夜幕降临前回鼓巷老宅过年。 莫妈带着两个女儿在厨房里忙活,剃着平头两鬓微白的莫爸嘴里叼着烟头,一边修理老宅院子坏掉的把件,一边冲着屋里唠叨,时不时地还止不住地咳嗽几句: “外面处处都严打,说了多少回了,别把那些东西摆出来,别把那些东西摆出来,非不听!咳咳——” “您呀,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起先莫爸只是伸长脖子冲屋里唠叨,越说越来劲,他东西也不修了,人往客厅门口一站,就冲主屋陈旧复古的木门喊道: “把我气死对您有什么好处啊?您要是气我,下回我还不回来了!” “大过年的,你少说……” “不回来就滚!滚回你钓鱼台大院去!” 厨房里莫妈探出头来,一句话还没说完呢,一个穿着清末老式褂子,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突然从主屋里出来,崴着小脚几步窜到莫爸跟前,揪住莫爸的耳朵就开始打骂: “你个没良心的,做人不忘根本!那上头供的是你亲爹,你怎么说话的?” 莫奶奶年轻时候还算高挑,如今年纪大了,骨骼收缩,也就是个一米五几的矮小老太太,按身量她根本够不着莫爸的耳朵,倒像是莫爸主动把耳朵凑近她跟前,让她揪似的。 “这院里小崽子都在,有你这么当爹的?你能把小崽子们教成什么样?” 莫奶奶沉着脸边打边训斥,莫爸一把岁数的人了,被打了也不敢反抗,默默挨着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地跟莫奶奶顶两句嘴。 每年回来都要有这么一遭,一老一大闹腾了会儿,莫妈才领着孩子们从厨房出来劝和,哄了半晌才把莫奶奶哄哄回屋坐着。 让老人家惦记了大半年的孙子坐陪说话,莫爸打发女儿们去收拾晚上睡觉的屋,跟莫妈一起窝在厨房里忙活,期间莫爸脸上浮夸神情褪去,刚毅沉稳道:“瞧着身体还硬朗,不比去年差。” 莫妈斜眼瞪他:“你说说你,了解妈身体状况的法子多了去,这么些年了你就会这一招……毕竟是年纪大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优先,你说正被你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莫爸搓了一把寸头问莫妈:“那下回你来?” “我可不行。”莫妈连忙摆手。 婆婆是光绪末年时期的闺秀,虽通情达理,从来不会拿捏人,但莫妈受过新组织教育,和她老人家还是有些处不到一块去,这也是莫家一大家子平时都住大院不回来的主要原因。 “妈喜欢阿北,你想套词交给阿北,以后让阿北去不就行了?” “这个注意好。”莫爸不轻不重“嗯”了一声,认可了这个提议。 要是行得通,以后他也不用顶着老脸赶着上去被揪耳朵了。 说实话,当着家里几个小崽子面前,还怪丢人的。 厨房里夫妻两人算计着甩锅,而另一边,主屋炕上,背锅侠莫北静静坐在炕桌一侧,望着莫奶奶在屋里来回摸索,最后从旧橱子摸出两罐麦乳精顺着小桌推到他手边。 莫奶奶笑得慈眉善目:“前儿个刚买的,明儿走的时候带上,拿回去跟姐姐妹妹们一起喝。” 莫奶奶看重莫北不错,可对莫家另外两个女娃儿,也从不偏颇。 “家里都有,奶奶留着自己喝。” “你妈买的,跟奶奶买的是一回事吗?收着!” 老太太脾气上来板着脸,莫北就不是个会哄人的人,只好沉默妥协。 这次前来,除了过年吃团圆饭,莫北心里其实还有点别的事。筚趣阁 这事跟莫爸之前在院里唠叨间接存在点关系…… 莫奶奶生于清末民初,是闺秀不错,但接受了那个时期的教育,她除了骨子里的念旧以外,人吃斋念佛,手里也有点会掐算的本事。 眼下时节敏感,反封建,除四旧,莫奶奶捣鼓的这些东西都是不允许的,尤其是莫家这种条件背景下,更是敏感中的敏感。 莫奶奶平时也不侍弄,也就年节边上,还是会把香案、祖先牌位摆出来,关着门祭拜祭拜,莫爸了解她,所以总是趁着这个时间点好几句…… 当然,莫北的目的不是让莫奶奶给他算前程、算桃花。 莫北只是觉得,现在的他迷茫得不行,如果无人引路,无人点醒,他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做错事,伤害到别人,又或者说,会让自己后悔半生…… 如此想着,莫北菱唇抿起微微低下头,搭在膝前的手也克制不住地收紧起来。 莫奶奶隔着炕桌坐在莫北身旁,享受了片刻的沉浸,她侧过头,布满皱纹苍老的面孔上眼睛笑成一条线,满脸慈祥地问: “我们家阿北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吗?” 莫北菱唇张开又抿起,抿起又张开,犹豫半晌,心里斟酌好措辞才缓缓开口: “奶奶,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哦?去年回来你妈还说你不开窍,我就说,不是不开窍,只是时候未到……呵呵,阿北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她姓司,也是知青,我们下乡到了一处……” 窗外夜幕降临,屋里煤油灯微微晃动的火苗在莫北身上镀上一层暖色金边,莫北偏头与莫奶奶对视,眼神隐忍闪烁,声音像深秋的霜花,微冷却纯粹,“她也是京市人,家就在这条巷子的隔壁胡同。” 这年代没什么娱乐项目,人们闲着的时候,多是搬着板凳扎在一起唠嗑,或者邻居之间走门串巷打发时间。 前后巷子里的近,莫奶奶打嫁入莫家就一直住在这栋院里,司家也是这里的老住户,因而莫北说完姓司,又是住再隔壁巷子里的,莫奶奶瞬间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老子是工程师的那个?”莫奶奶虽是问话,可话音落下,她立即又念叨出了司宁宁的名字:“是叫宁宁?” 莫北先是一愣,反应过后来缓缓点头。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莫北很少说话,多是听莫奶奶唏嘘念叨她知道的,和一些关于司家道听途说的事: “那孩子是个命苦的,亲娘走得早,亲爹忙着工作也不管事,那会儿还小呢,也就比桌子高不了多点儿?”莫奶奶伸手比划了一下,继续道:“家里没有大人,那么点的小丫头守着院子一个人吃,一个人喝,还能捣鼓着去上学……” “人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不全对,无人袒护,无人爱的孩子才是最早熟……本该无邪烂漫的花骨朵,早早地就被家庭、世道催熟,何其可怜?” 莫奶奶信佛,骨子里都是良善,说着说着,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话题既然已经说到了司宁宁身上,想到这两天听到的事,莫奶奶不由又有些义愤填膺: “她那老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从前时候跟你爸爸是同学,学的都是那什么笔杆尺子的,我那会儿是没瞧出来他这么不成气候,娶的续弦虐待女儿不管,今儿早上还闹腾呢,那小闺女的脸都被……” 话说到这里,似乎是怕莫北心里难受,莫奶奶摆摆手叹了口气没说下去,反是转口说道: “家里这块都开明着,你中意就行,回头让你妈找人过去探探口风,要是姑娘愿意,多花点钱也没什么,你老子拿得出来……只一点。” 莫奶奶点点桌子,严肃嘱咐莫北:“老莫家都是守规矩的人,娶了就要好好对待,没有休妻还有那什么离婚的一说。那孩子命苦,要是你真把人娶回家,那就是她的第二条命,阿北,你想的应是如何把她前面的苦填补回来。” 这话说的,仿佛司宁宁马上就是莫北过门的媳妇一般,莫北一阵面红耳赤,在莫奶奶的紧盯下,立了誓言,可说完之后,他又萎靡下来: “可是,奶奶,我是中意她,可是这事……” 莫北进退两难,已然陷入感情的误区,放弃舍不得,可继续下去的话,他也做不出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情来,纠结来纠结去,最后难受痛苦的还是自己。 莫北语序错乱说了一通,说到最后,一向被大院广泛称赞的神童少年、小天才,在这一刻仿佛迷途稚子一般彷徨无措。 莫奶奶大致了解到了情况,莫北是她孙子,脾性她自然也是了解的,因而知道莫北的两难。 短暂的沉默后,莫奶奶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阿北,你心里已经其实有了答案。” “那顾虑什么呢?” 莫奶奶轻轻拿起莫北搭在膝前的手,先是捏了捏而后又轻拍了下,慈善笑道:“想好了就去做,去实行,重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浅短几句话,已经表明了莫奶奶的态度。 虽然如此,莫北还是问道:“奶奶,我可以吗?”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莫奶奶乐呵呵反问,旋即有说道:“当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说明你已经潜移默化接受了即将要面临的困难,而人这一辈子,你即使没有走这条路,在别的道路上同样会遇到别的困难,不会一帆风顺一条路走到底。” 既然是这样,还顾虑什么呢? 不如成全自己,随心而行。 莫北确实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无人支持,难免会在不经意中陷入彷徨,如今经过莫奶奶一席话点拨,他心胸豁然开朗。 “奶奶,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孩子。”莫奶奶笑着夸赞一声,嘴里念叨着“我们家阿北真是长大了”,之后又将莫北打发出去看晚饭好没好。 莫北走后,主屋清冷下来,莫奶奶关门闭窗,躬下身子在旧衣柜下面翻腾半天,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亮,她眯着眼睛从一堆破烂后的坛子里翻出一对月牙形的对牌和一张陈旧泛黄的皮纸。 重新回到炕桌前,莫奶奶静坐片刻,忧思过后,还是决定为子孙算一卦。 莫北的生辰八字莫奶奶是知道,司宁宁因着是近邻的缘故,莫奶奶也知道个大概,将炕桌上的杂物清空,莫奶奶心里念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将对牌上下抛了三次看阴阳,最后按照牌子呈现出来的卦象对着纸上反锁的繁体字表格推算。 原是要算两人缘深缘浅,可就着司宁宁的八字深入解析时,莫奶奶干枯的手指最终在纸上的一个字上停下: ——夭。 莫奶奶愣住了。 细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弄苦命人…… 那孩子是个命苦的,生来亲娘去得早,又不得亲爹珍视…… 莫奶奶原是想着,若那孩子和她孙子有缘,又得她孙子中意,以后成就一件喜事,人带回自己家里好好珍视对待,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司宁宁会是早夭的命格。 早夭,二十岁之前殒身都可称之为早夭,算着属相,司宁宁现在已经十八岁,离二十岁也仅有两年而已…… 两年…… 莫奶奶稀疏皱紧的眉毛松开,叹着气将老把件收起。 已经没有再算下去的必要了。 莫奶奶存了心事,晚饭心不在焉地吃完,睡前儿媳妇给她打水泡脚的功夫,她又招手把莫北唤到跟前,细声嘱咐着: “奶奶年纪大了,还有几年活头每个定数,有些话奶奶跟你说,你记着。” 莫北想打断莫奶奶说话,可见她神色不如傍晚时候的好,想了想,最好还是乖巧点头,默默听着。 莫奶奶道:“你是莫家唯一的男孩,你要记着,莫家的大梁将来得由你来挑,还有你那两个姊妹,都是手足,以后你身家起来,也是姊妹的仰仗,是她们的底气,知道了没有?” 莫北沉沉应声,“奶奶,这些我都知道。” 第333章 霍朗,你介意吗? “嗯……还有就是下乡的事,本来是你大姐的名额,她不愿意去才由你去的……现在你去也去了,奶奶希望你心里不要有怨言。” 莫北摇头,“就算当时生气,但我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莫奶奶慈爱笑了笑,对莫北的这个回答很满意,“乡下环境你应该也看见了,比城里恶劣?听你妈说你年后还要返乡,之后到了地方要照顾好自己,女同志的情况远比男同志要艰难得多,自己顺遂的同时,有能力也要帮扶一下身旁老弱。” 司宁宁命格的事,莫奶奶不好明说,只能委婉提点莫北,闲暇时候多看顾点同行女同志的情况。 莫北一一应下,莫奶奶摆摆手让他回去洗漱睡觉,之后自己泡完脚,也跟着掖好被窝歇下。 莫奶奶只会点儿掐算得皮毛,逆天改命这事,她是不会的。 又或者说,这世道上就没人会。 卦象这种东西也说不准,莫奶奶只期望那八字出了问题,自己推算不准,可还是留了个心眼,让莫北多看顾着点。 若是小事故,能扭转便扭转,若是大事…… 上天定好的死局,旁人也无能为力。 夜幕降临,朝阳起,夜幕再临,火车“哐嗤哐嗤”的声音在一阵巨大的“呲”声后止住。 车门打开,司宁宁拎着藤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个人出现在浠县火车站的站台上。 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人骨头都疼,司宁宁瑟缩朝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拢紧衣领,迈着肿胀的腿往车站外面走。 车站里是有通电的,平时人多的时候灯都亮着,年边上乘客少,司宁宁走过好几个拐角才能遇见一个亮着的灯泡。 通了电的车站尚且如此,外面没通电的地方更是黑漆漆一片,可犹豫归犹豫,司宁宁还是打算先回县里主街道看看。 大年夜大家都窝在家里过年,加上车站这边路荒,司宁宁不怕撞着人,从空间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踩着泥泞土道儿往回走。 想法是很好的,小地方没通公交车,司宁宁想着这会儿没办法回生产队,就先找招待所住一晚,可走了四十多分钟真到了街上,反而又泛起了愁。 招待所不是后世的酒店旅馆,全年无休,时刻有人顶班营业…… 在这个年代,大年三十,招待所也是会歇业的。 黑漆漆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手上手机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司宁宁提着箱子站在招待所绿漆木牌下,在孤寂中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怎么办? 找地方进空间吗?还是怎么样? 正踌躇着,身后不远处的街口转角忽然打过来一束强光,司宁宁下意识将手机收进空间,旋身打量,便见一辆小皮卡形制的小车缓慢驶来,接着从她身侧晃悠悠地驶过。caso 司宁宁怔愣一瞬,等那车开出去几米,她垂下眼睑将衣领拢得更紧。 她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就是在看到那车的第一眼时,心弦莫名紧绷了一下。 这个时间段,霍朗怎么可能会在县里? 她还真是越活越回去,都能像十几岁的小丫头一样,开始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情形画面了。 司宁宁微微失笑摇头,提着藤箱缓缓转身,想要找个巷子胡同之类的隐蔽地方,先进空间对付一晚,明天在想办法回生产队。 殊不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刚从身侧开过去的小皮卡又缓缓倒了回来。 车上霍朗酒劲醒了大半,坐在副驾驶上红着脸,用力攥着单满堂的胳膊摇晃,“倒回去,倒回去看看。” 明知道司宁宁这个时候人在京市,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可刚才无意晃了一眼,霍朗就是觉得那个身影像司宁宁。 很像。 分别几天,他心里也存了些思念,一旦觉得那人像司宁宁的念头从心里冒出,就怎么也止不住,霍朗非要回去看一眼不可。 “行,行,倒车!哎呀!歪了歪了歪了!”单满堂连连应声,同时手忙脚乱喊道:“霍朗同志,你别拽我,歪了歪了真歪了!方向盘打歪了!” 酒劲上头,霍朗眼眶都是红的,他紧紧盯着后视镜里倒映出来的模糊身形,嘴里一直重复让单满堂倒车回去的话,至于单满堂的叫唤,他就跟听不见似的。 一番折腾,车子有惊无险调头退回原处,还未停稳呢,副驾驶上的人就已经推开门跳了下去: “司宁宁!?” 司宁宁才走出去几步,听见声音她脚步倏忽顿住,将信将疑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同是穿着军大衣的大个子面冲着她,背对着车头灯光,什么样貌看不清,却能看清强光之下,对方呼出的灼热雾气…… 也就打量的这片刻时间,对方踉跄两步靠近,“司宁宁,我就知道是你!” “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回来了?你看着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还好我退回来了,我要是没退回来,你怎么办?” 男人话比平时多了数倍不止,语无伦次又涨红着一张俊脸,步伐歪扭蹒跚,却努力向她奔来…… 简直就像个狼狈到极致的酒鬼。 可不知道为什么,司宁宁就是觉得眼睛一阵胀热。 在京市的时候,哪怕被嘲讽,被议论,被骂被打,司宁宁最多只是为原身感到愤怒而已,从始至终,她没有流过一滴泪。 可此时此刻面对霍朗,她却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难过…… 哪怕她的灵魂不是司震南的女儿,可她的身体是,这几天所有感受也是亲身经历,相似的经历早就让她和这个世界的司宁宁在情感上产生互通,潜意识里,司震南就是她的父亲。 可她的父亲不仅不重视她,还因为别人打的…… 能不委屈吗?能不难过吗? 简直伤心难过到了极致,只是知道那些人并不在意她的感受,所以强大的内心和自尊不允许她在那些人面前落泪罢了。 可是现在…… 说抽象矫情点,可能这个世界上会在乎她感受的,也就只有霍朗的? 司宁宁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她嘴唇颤动,两手持在身前拎着箱子,一边落泪,一边冲霍朗笑,同时又抽抽搭搭玩笑似的说道: “不是说好了吗?我很快就会回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快?” 快,简直快他妈疯了的那种快! 霍朗脑袋嗡嗡地响,全身血液因见到司宁宁而陷入兴奋癫狂,克制不住的几步上前将司宁宁拥入怀中。 原本想诉说这两天的思念,可迟钝意识到司宁宁哭了,他理智稍稍回笼,轻轻推开司宁宁,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了司宁宁热泪之下,泛着青痕掌印的脸。 那瞬间,血液仿佛倒流,霍朗双手扶住司宁宁肩头厉声询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谁打的?这是谁打的?” 霍朗眼睛充血涨红,身上酒气也很重,呵斥出来的话,让旁人莫名有一种一旦他知道是谁动的手,下一秒就要冲去把人剥皮断骨抽筋一般。 刚才一时上涌的委屈渐渐消散,司宁宁平复情绪,觉得眼前的霍朗有点让她招架不住,就拉着霍朗胳膊劝道:“街上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回去,回家再说,好吗?” 狂吠中的恶犬只有主人的安抚才能平息声音,此时的霍朗亦是如此。 如果此时相劝的是单满堂,霍朗正处在酒劲上,那大概率是不会听单满堂的,可现在劝他的是司宁宁。 是他放在心尖尖上,无时无刻都想宠着的姑娘…… 霍朗收起利齿爪牙,接过藤箱,不管不顾牵着司宁宁的手,带着司宁宁一起坐上车子后排座位。 “司知青。”单满堂从后视镜里跟司宁宁打招呼,言罢看向霍朗,“霍朗同志,原计划回家吗?” “嗯。”霍朗大掌攥着司宁宁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闷闷回应了一声,可在单满堂发动引擎缓缓前行时,他又改变了注意:“先去医院,买药。” 司宁宁脸上的伤是司震南打的,当时司震南处在气头上,下手力道没收住,所以司宁宁的脸当场就红肿了。 看起来吓人,其实也并不是很严重,疼也就疼那一会儿,只是冬天天冷,加上司宁宁皮嫩皮薄,她去受理所和回h省的路上吹了好一阵子的冷风,红肿部分有轻微的冻伤,所以才会看起来红紫明显。 霍朗要去医院买药,司宁宁劝他,但是霍朗固执得像一头牛,司宁宁劝不住,索性就由他去了。 从医院买了碘酒和消肿清凉的药膏出来,车子重新发动朝生产队出发。 大概也是意识到许些事情不好当在单满堂跟前说,因而路上霍朗并未开口询问,只是牵着司宁宁的大手,从始至终都没松开过。 车子颠簸一个多小时,时间大概是夜里九点半,两人在索桥处下车,目送单满堂开车离去,霍朗手提箱子弓着背,空闲的手在肩头拍了拍,司宁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巧地爬了上去。 冬天夜色本就比夏季黑,加上日前刚下过小雨,天上一点月亮星星都没有。 “这么晚回知青点不方便,先去我家?” 司宁宁想了下,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会知青点也没什么,就是她脸上有伤,又回来得这么早,蒋月他们肯定会问就是了。 霍朗背着司宁宁,插山道小路回家。 山路黑漆漆一片,说伸手不见五指那是一点都不夸张,可双手环住霍朗颈项,司宁宁趴在霍朗背上,却觉得异常踏实。 耳廓贴在霍朗颈侧,司宁宁好奇地问:“这么黑,能看见吗?” “能看见。”霍朗托着司宁宁的腿窝往上掂了掂,“比大雪天看得清。” 大雪连绵十里,乍一眼看去是亮堂,可细看两眼便会发现什么都看不见,眼睛睁久了还会充血,疼起来能要人命。 “哦。” 司宁宁讷讷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开口,一时之间,就只能听见霍朗背着她行于山间,鞋子踩断枯枝的“咯吱”声和踩进泥泞的“吱呀”声。 久久没听见司宁宁有动静,霍朗忍不住开口问:“睡着了?”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 “……”司宁宁被问得一阵词穷,仅是片刻,她自后方更加搂紧霍朗的脖子,兴致不高道:“这样就挺好的。” 其实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霍朗见她不肯主动说,干脆就主动问:“这次回去发生了什么?” “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司宁宁哑声失笑,不答反问:“怎么?你要帮我打回去吗?” 霍朗没说什么帮理不帮亲,或者帮亲不帮理的话,只沉声说了一句“自是不能让你受委屈”。 不像是什么讲道理的话,但却是完全的偏袒司宁宁。 “也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过去了。”司宁宁听进耳里,心里一阵熨帖,想到什么,她又贴近霍朗颈: “霍朗。” “嗯?” “我以后就是没爸没妈的人了,你要跟我在一起的话,会介意吗?” 霍朗微微顿住。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实蕴含无数讯息。 无数种猜想从霍朗脑海里冒出,霍朗忘记回答司宁宁的问题,反是问道:“是你爸打的你?还是后娘?” 司宁宁从来都是理智的,她不可能主动跟人红脸,越是这么想,霍朗声音越冷,“来回这么远的路,他们打你?还把你赶出来了?” 虽然和霍朗说的有点出入,但司宁宁觉得,实际情况远比这还要更让人寒心。 不过说起来也是,她周折着这么久,回去别说热乎的饭菜,连口正经地吃的都没有呢…… “我自己回来的,不过他们也不欢迎我就是了。” 想着以后和那边也不会有什么联系,司宁宁就浅浅说了几句,“以前继母虐待我,我想着她要跟我爸过一辈子就没往外说,这次回去发生了一点矛盾,我爸跟我说了实话。” “他说他想要儿子,所以让我体谅。” “这是落后思想,姑娘并不比儿子差。”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没让自己吃亏。”司宁宁不在意笑了笑,口吻有点冲霍朗炫耀讨夸奖的意思,“我把我妈的东西都要回来了,房子我也搞到手了,继母和继妹想要的东西,我都拿走了,一样没给他们留。” 第334章 扯结婚证吧! “霍朗,我这种做法会不会太激进了?” “这怎么能是激进?你做的没错。”霍朗声音沉沉传来,“人与人的相处都是相互的,她好你则好,她恶你也要支棱起来,一味地好和忍让,那和软弱,和面人有什么区别?” 背着司宁宁往上掂了掂,霍朗继续说道:“他们对你不好,那家你不想回就不回也罢,我养得起你。” “嗯。”司宁宁闷闷应声。 霍朗哑然一笑,片刻之后,他缱绻沉稳的声音再度传进司宁宁耳里,“只是一点,他们坏归坏,毕竟是你爸……你如果愿意,能做点面子功夫最好,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 司宁宁耳廓贴在霍朗颈侧,默默听着。 她明白霍朗的意思。 霍朗让她做面子功夫,其实是怕她以后会被人戳脊梁骨骂不孝,后面转口大概也是考虑到山高路远,京市那边的口舌传不到这边,传不到她耳里,也影响不到她,所以才那么说的。 司宁宁不会没给过司震南机会,相反,她给了司震南很多次机会,会有现在这个局面都是司震南一手造成的,更是司震南的选择。 现有局势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双方心里都有疙瘩,已经不可能维持和平现象,与其压着火拧巴着做面子功夫,不如别于人海,从此各自安好。 司宁宁想法明确,也没瞒着霍朗,“我受不了这种相处方式,别人不拿当人,可我不能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 “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对的。” “唉?”司宁宁微微愣声,伏在霍朗肩头追问,“真的么?你不会觉得我尖锐?一点委屈都忍受不了?一点小事都要闹大?” “你从来都不是轻易会红脸的人,我了解你。” “而且,比起让你时刻都保持着理智和和善,我更希望你尖锐,任性,在任何不利于自身的情况下,都能拿起手头东西保护自己。” 霍朗没说的是,他更希望他的小姑娘能自私一点,但和司宁宁这半年的相处,他了解司宁宁的脾性,知道她聪慧明事理,善于顾全大局,“自私”这一点对她来说,实属有些难办,霍朗索性也就不开那个口了。 “哼哼~” 司宁宁愉悦低笑了两声。 如果说刚才是因为觉得被霍朗袒护到而感到心里熨帖,那么现在,她则是被霍朗的理解到而感觉到宽慰。 霍朗是懂她的。 能遇到一个相互包容,同时能够理解、懂得彼此的人,真的很难,可是她遇到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心头上重担被挪开,在如释重负的瞬间,让人上头的甜腻笼罩了所有感官,让司宁宁克制不住地抱紧了霍朗的颈项。 深林树影影绰,天际辰星稀罕,司宁宁轻缓声音快要融入风中,却也深深烙印进了霍朗的心里: “哎,霍朗。” “嗯?” “下次下雪的时候,我们领证。” “领什么证?” “就是结婚证,结婚证明,知道了吗?”司宁宁脑袋立起,揪这霍朗的耳朵轻轻晃了晃,“你带好户籍页,我也带上户籍页,你娶我就嫁……而且你知道结婚证明是什么吗?那不光是夫妻关系的证明,更是责任的证明,如果你跟我结婚又移情别恋,我跟你讲,我可以拿着这些证件告你,拿走你所有的钱,怕不怕?” 司宁宁捏着霍朗耳朵又晃了晃,“你怕不怕?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娶……” 话未说完,司宁宁便觉得腿窝着力点松懈,她整个人从霍朗背上滑了下去,“哎……” 双脚着地晃晃荡荡的还没站稳,就被霍朗转身抱了个满怀。 浓烈酒味扑面而来,司宁宁嫌弃皱皱鼻子,在霍朗怀里挣了挣,“这么晚了,不赶紧回家,停下来做什么?” 霍朗反手将她抱得更紧,声音闷闷传来,“军人的婚姻绝对忠诚,我也不会移情别恋……也不用等结婚,等到家我把钱都给你,值钱的不值钱的都给你……说好了嫁,就一定要嫁,不能反悔。” 一向严谨的男人此时此刻就跟耍赖的小孩似的,抱着司宁宁不肯撒开,非要她做个保证不可。 司宁宁一阵哑然,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包含了她的想法,但同时,也有玩笑的成分在。 她也明白霍朗的诚意,但是觉得此时此刻就把事情敲定下来,总有一丝丝的儿戏,于是便轻笑推搡着霍朗说道: “你带着酒气说这些话,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话还是醉话?等你明天酒醒了,再坐下来好好跟我说。” 黑暗里,霍朗固执地皱起眉毛,“我没醉。” “嗯——?不听我话了是不是?” 司宁宁略带威胁的“嗯”了一声,霍朗虽看不见她的脸,但却能想象出她此刻酝酿愠意等待他表现的神情,于是见好就收:“听,明天,那就明天,这次不能反悔。” 司宁宁不理会他,在他怀里挣了挣,命令道:“蹲下,背我回家!” 冻人的寒风里,霍朗一阵低哑傻笑,重新背上司宁宁踏上回家的小路,他诱哄道:“累不累?累了就趴我肩头睡一会儿,等再睁眼,咱们就到家了。” 这次回来买到的是普通车间的票,路上虽然没有其他同行的乘客,桌子椅子都宽敞着,想怎么坐、怎么躺都行,可司宁宁在公共场合之下,无关有没有人都没办法入眠。 一路从京市回到h省,期间司宁宁没睡过觉更没打过墩儿,说不累不困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说现在迎面吹着冷风,她困意消退了些,但身体依旧疲倦乏得厉害。 霍朗说让她趴肩头睡会儿,司宁宁不困,就想着趴着缓缓精神也好,但她在霍朗身边总能在不经意放松下来,所以哪怕不困,最终还是禁不住在霍朗沉稳的步伐中沉沉睡去。 霍朗知她路程周折的辛苦,更从先前的只字片语中体会到她心中疲累。 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他体贴、善解人意的姑娘,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霍朗心中萌生想法,都不太愿意以后司宁宁去远离他跟前太远的地方。 司宁宁无法妥善保护好自己,那就由他去守护她。 思索中,霍朗步伐走得愈发稳当,就怕会颠簸到熟睡中的人…… 应了霍朗那句话:等睁开眼就到家了。 司宁宁再次睁开眼时,确实已经到了陈家。 她从霍朗背上下来,站在霍朗的房间门口,短暂的清醒中,目睹霍朗脱去军大衣外套,在煤油灯的光晕下躬着脊背忙前忙后的收拾。 余光扫了一眼黑漆漆的堂屋,司宁宁问:“禾谷早苗已经睡了吗?今天大年夜,家里没准备点什么?你还去县里喝酒了。” “年饭吃得早,下午吃的。工委组织部委员长知道家里的情况,邀我带孩子过去一起吃顿饭,这事不好婉拒,又不好真的带孩子去,我就自己去了一趟,寻思早点回来……”霍朗揭下旧床单,铺上干净的床单,又给被子换上新的背面,“还好我去了,我如果没去,你怎么办?” 霍朗背对着司宁宁忙活,说着说着,不禁一阵余悸。 先不说天有多冷,在外头待一宿人会怎么样,姑娘家的,要是遇见坏人怎么办? 想着,霍朗心里一阵后怕。 铺好床铺牵着司宁宁在床边坐下,霍朗蹲在司宁宁跟前,一边给司宁宁妥协被泥泞打湿的鞋子,一边止不住地唠叨:“,上回的电影班子的事没长记性是不是?再有类似的情况你就应该在车站里等着,自己一个人不要摸黑走路,大晚上的,就算没遇见坏人,遇见黄皮子怎么办?回头给你抓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霍朗这话说得就跟吓唬小孩似的,讲完大道理还不放心,就拿鬼怪吓唬人。 司宁宁眼眸晶亮,唇瓣弯起好笑白了他一眼,“霍朗同志,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怪黄皮子仙?你是重要人物,我真怀疑你怎么过的zheng审,是不是走后门?” “跟你说正经事。” 霍朗“啧”的一声,在司宁宁脚背上拍了一记。 司宁宁在泥泞路上走了四十多分钟,鞋袜早就打得透视,加上坐车那么久,她一双脚不光冷得想冻铁,肿胀得更像充了气的猪蹄。 光是看着霍朗就觉得心疼,轻打那一下又感受到入骨的冰寒,他心里更不是滋味,登时就将司宁宁两只脚丫拢在一起,揣进怀里暖着。 司宁宁怕冰着他,着急往后缩腿,霍朗却是圈得更紧,目光灼灼盯着她严肃追问:“刚才说的话听见了没?” “听见了,都听见了,以后绝对不在夜里独自行动!”司宁宁发生保证,白嫩指尖伸出在霍朗肩头戳了戳,难得软下声音哄道:“有热水吗?我泡泡脚,不用你这样暖……” “水是早上烧的,估计不怎么热乎了,你先进被窝里坐一会儿,我去烧水很快就回来。” 霍朗揭开被窝,略带一丝强制性地将司宁宁塞进被窝掩饰捂好。 司宁宁半推半就,霍朗马上要走出屋子时,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问:“我睡房间,你睡哪里?” 陈家睡觉的屋就两个,霍朗独自一间,另一间两个小家伙睡着。 现在她占了霍朗的房间,那霍朗睡哪里呢? “……”霍朗顿了下,仿佛经过短暂的思考,他道:“我睡堂屋,有被褥,一会儿再生个火盆,不冷的。” 安排还算妥当。 司宁宁轻“嗯”一声,缩回脑袋,像是真的老实等着霍朗回来一般,可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此时的紧张。 说起来怪尴尬的。 那会儿只想着躲避知青点的追问,完全没想过来陈家以后,会睡霍朗的房间,把霍朗挤走…… 高挑魁梧的大个子,看着就不像是细心的样子,却妥帖地将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生怕她嫌弃。 司宁宁都看在眼里,只是霍朗妥帖归妥帖,还有一件事他却忽略了。 枕头。 他换了床单,还了被面,唯独落下了枕头。 司宁宁鼻尖耸动,侧过身嗅了嗅,垫着素色枕巾的稻壳枕头对她来说其实有点高,但是上面还残留着霍朗的气息,汗味肯定是有的,不过并不重,应该也是日前刚换过的。 原是脚冷得打哆嗦,可嗅着鼻息前熟悉微微凛冽、纯粹的气息,霍朗含着温柔笑意内敛的面孔仿佛近在眼前,司宁宁前一秒还支棱的脖颈,下一秒便沉沉压上了枕头。 霍朗端着热水回来,司宁宁早已睡熟,路上真的是累着了,连呼吸都沉重得香“呼呼”的鼾声。 霍朗不忍心打扰司宁宁休息,就自己拧了毛巾先后帮司宁宁擦了脸和脚。 司宁宁脚丫子回暖不明显,还冷得跟铁一样,霍朗犹豫半晌,蹲在床尾,手探进被子里攥着司宁宁脚丫帮她暖脚。 期间大抵是攥得有些紧了,司宁宁不安分蹬了两下,霍朗连忙将手松开了些,她才重新归于安静,好好睡觉。 霍朗就这么在床尾蹲了有半刻钟,直到司宁宁脚丫温度重新暖回来才反手,刚起身就听见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傍晚吃的年夜饭,夜里又喝了顿酒,声音指定不能是他的。 原是酒劲加上困,霍朗有点犯迷糊,可想着司宁宁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期间一点东西都没吃,他困劲儿瞬时清醒,细心为司宁宁掖好被角,霍朗起身又去厨房忙活。 再次回来时手里端着大碗,他把碗放在床头边的四方小桌上,揭开被角哄着司宁宁起来。 司宁宁累得厉害,强撑着不睡还好,一旦睡下就得把瞌睡睡足,要不然眼睛睁不开那可不是假话。 司宁宁闭着眼脑袋外来歪曲,不管霍朗跟她说什么,她都配合的“嗯”一声,来去几次,霍朗就知道她还迷糊着。 可人是铁饭是钢,这人在回去的路上就没吃什么,到家一堆麻烦事估计也没好好吃顿饭,回来那么久的火车,更是如此,这会儿都到家了,再不吃点东西,身体怎么扛得住? 第335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 霍朗哄小孩似的把司宁宁扶起来,给司宁宁搭上军大衣让她背靠在他怀里,他则是拿着小铁勺,哄一声喂一勺。 虽费劲的些,司宁宁却也吃下去不少,期间朦胧中还咕哝了一声:“好香。” 霍朗无奈轻叹,又好笑地继续诱哄:“上回你在的时候腌的腊肉,还不算腌好,用热水泡一泡就没那么咸,你喜欢吃,等明天单独给你炒一碟……来,张嘴,再吃一口。” “唔……不吃了。”司宁宁脑袋撇去一边,娇娇小声嘟哝软得像猫儿一样,“饱啦~” “再吃最后一口,就最后一口,乖……” 困乏中,司宁宁脑袋像是生锈一般顿住,半天转不过弯来,霍朗哄着她吃,她不乐意,可还是哼哼唧唧地又吃了一口。 大抵看出她是真的已经吃饱了,霍朗也就没揪着她继续吃。 大碗“噔”的一下搁在身侧小桌,窸窸窣窣抽走军大衣,霍朗放轻动作将司宁宁重新放回被窝,为司宁宁掖好被角这还不算完,霍朗又去自己那身军大衣的口袋摸索出医院买的药。 看着司宁宁红肿的脸,霍朗焦灼气不顺地搓了一把寸头,深吐出一口气压下气愤和烦躁揪下一团酒精棉小心擦拭司宁宁脸颊消毒,事后拆开绿色半透明状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司宁宁脸上。 药膏清凉消肿,内含薄荷成分,过分清凉的感觉触及到皮肤,司宁宁下意识躲避,“疼……”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上了药明天就不疼了,嗯?听话……” 霍朗抓住司宁宁想摸脸反抗的手,低声轻哄,直到司宁宁听话不动才继续上药。 煤油灯下,小姑娘白皙皮肤镀上一层温柔光晕,粉嫩唇瓣微微噘着,长睫浓密卷翘,除去一侧脸颊上碍眼的红肿,可人的模样此时还若有若无蹙着眉,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一般。 “到家了……” 上完药,霍朗也没急着走,宽厚大掌抚上司宁宁眉心,高挑的大个子蹲在床边,盯着睡熟中的司宁宁温柔缱绻道: “这儿没人能欺负你,安心睡,我守着你……” 仿佛真的被安抚到,司宁宁一声嘤咛低语,眉头松懈,随之呼吸也愈发沉重起来。 霍朗微微躬身身体前倾在司宁宁额头落下一个细碎的吻,在床侧守了一会儿,确认司宁宁彻底睡熟,他才吹灭煤油灯,轻手轻脚摸索着抱起被褥去了堂屋。 一夜深眠无梦。 清早,司宁宁是被刺眼的光亮晃醒的。 霍朗房间不大,床铺依墙,同时也挨着窗户,窗户上没有装置窗帘,即使外面距离竹林很近,也有斑驳的初阳从枝叶缝隙中倾泻进屋。 倒是入冬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太阳天。 缓了缓精神,司宁宁从床上爬起,看清房间内的景象,不觉微微红脸。 臊红的。 昨晚虽然困得睁不开眼,可她是有直觉有意思的,霍朗对她做了什么,怎么哄她,还有最后…… 司宁宁咬了一下唇瓣,一手撑床,另一只手则缓缓抬起落在了额头。 ……别人都是喝醉了发酒疯,她这个算什么? 太困了?困劲儿疯? 有点没脸见人了怎么办? 司宁宁双手捂脸陷入自我怀疑。 霍朗该不会觉得她是巨婴? 模糊回忆起昨晚自己哼唧唧被霍朗哄的画面,司宁宁臊得恨不能回去一拳把自己打晕! 唔……真的太丢人了! 原地纠结社死两分钟,陈家的寂静渐渐拉回司宁宁思绪。 司宁宁放下手节目打量,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堂屋里没有一丝响动,房间里也仅有窗户被风吹得“噔噔”震响而已。 这么安静,是都没起来吗?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九点,按照对霍朗的了解,这个点儿还没动静,委实有些不正常。 还是说,霍朗已经出门了? 那会去哪里呢? 司宁宁心里想着事,已经揭开被子套上外套准备下床,双腿才垂下就“咦”了一声。 床下没鞋,她昨晚鞋子打的透湿,应该是被霍朗拿出去晾着了。 司宁宁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床尾的藤箱上,想也没想地就上前拉过藤箱,把零碎东西收进空间,又从空间转运出别的东西,例如干净的鞋袜,之前买的书,还有一些别的零碎…… 司宁宁忙得不亦说乎,穿上袜子还没来得及穿鞋呢,房门就被人“叩叩”敲响。 司宁宁一阵激灵,下意识双手捂在堆放得乱糟糟的箱子上,同时一双黝黑鹿眸倏地睁大看向房间门口。 “……” 门口安静一瞬,又响起了一阵“叩叩”声,只是这回比上一次小了不少。 司宁宁正疑惑着,门口却传来霍朗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好像是怕吵到她一般: “醒了吗?” “……醒了。”司宁宁应声。 门外霍朗顿了顿,声音倏忽明朗起来,“我能进来吗?” 进来? 司宁宁脑子在迟疑,可嘴上已经率先“嗯”了一声。 霍朗应声推门,进屋后反手又将门关上,在司宁宁愣愣出神的目光中几步走到床边侧身坐下,微微倾身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虚虚钳住司宁宁下颚,查看她脸上情况,“还疼吗?” 清早起来,没刷牙没洗漱没梳头的情况下就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老实说,司宁宁有点懵,几乎空白的情感经历,在这一瞬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霍朗问她,她也只是愣愣配合地点头摇头。 来回几次,霍朗看出端倪,伸手在司宁宁额头弹了一记脑瓜崩,“回了一趟京市叫人把脑子也欺负没了?怎么木木呆呆的,话也不会说了?” 司宁宁登时反击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真讨厌!” 霍朗薄唇弯起,“哼哼”浅笑望着司宁宁不说话。 那边司宁宁穿好干净鞋袜踩上实地,旋身收拾床铺的功夫问:“说起京市那边,我现在还有一件很为难的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霍朗嘴里应着话,目光注意到床上开合的藤箱,他问:“这么小的箱子怎么塞的这么多东西?昨晚拎回来也没觉得多重。” 题外话碎碎念: 回家结婚去了!未来几天应该没办法更新,预先请一周假,宝宝们等我回来! 另外,提前国庆节快乐! 第336章 莫辜负 司宁宁愣了一下,条件反射道:“你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脑袋都不清晰了,记错了?” 说着,又缓了口气,“不过话回来,东西是有点多,我回来的时候箱子都装不下了,我还死命地往里塞了不少呢。” 除了这个说法也不能是别的。 霍朗没有深想,伸手在箱子边缘点了点,“回京市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就带回了这些破烂?” “什么破烂不破烂的?书籍是精神粮食!而且这些作为启蒙书,我觉得很不错。” 霍朗反问司宁宁,“管别人之前能不能先顾好自己?” 司宁宁噘噘嘴睨着他,“我也没亏待自己……” “那你对自己也不够好。” “还要怎么个好法?” “……别贫嘴。” “我哪有贫嘴?这不是正经问你吗?” 霍朗被司宁宁问得词穷,搓了一把寸头缓解焦躁,他又转移话题问: “你刚才说有事烦心,是什么事?” “嗯……”司宁宁面朝霍朗侧身坐在霍朗身侧,粉色唇瓣轻轻抿动,一边漫无目的收捡箱子里的东西,一边道:“就是户籍的事,嗯……” “户籍怎么了?” “我已经把我和我妈的东西拿回来了,以后不想在跟他们扯上关系,我想把户籍单独迁出来,他不让。” 这个“他”说的就是司震南。 户籍的事,司宁宁本来还挺苦恼的,结果她皱着眉话音才落,身侧霍朗就“噗呲”一声低笑。 “你笑什么?!” 司宁宁一秒暴怒,伸手就往霍朗身上怼了几下,“笑什么?笑什么?我好笑吗?” “别闹。”霍朗薄唇噙着浅笑抓住司宁宁乱动的手,解释道:“你是下乡知青,户籍早在下乡转粮油关系的时候转过来了。” “什么?”司宁宁有点懵,较忙掏出户籍页查看,末了反手捏着户籍页指着上面的“京市”两个字让霍朗看,“如果转过来,那这儿不应该是h省吗?” 霍朗从她手里接过户籍页重新合上放回箱子里,“户籍信息更新交替慢,如果等它通知你去换新的户籍页,最快也要一年半载……你这个要是着急的话,等开年我就去给你还新的。” “啊……那,那行。” 司宁宁这时候才反应过来,70年代和后世交通便利、通信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不同。 它所有的户籍信息在目前都需要手动录取,而且不仅限交通和通信问题,导致它信息同步缓慢还有许多其他客观原因,比如审查,核实实际情况等等。 总之户籍的问题是解决了,司宁宁微微舒了一口气,不过回忆起之前司震南极力反对的模样,司宁宁就想,司震南应该也没想到,她的户籍早在下乡的时候就从家里转出来了? 正愣神,手腕忽然一紧,司宁宁才反应过来她手还被霍朗抓着。 往后抽了抽,霍朗非但没放开,还攥得更紧了,司宁宁故意摆出凶态:“干嘛?” “你说干嘛?”霍朗反问她,接着挪动一步,坐的距离司宁宁更近了,“我酒劲已经退下去了,现在正好坐下,不如说说我们两个的事?” “……我们两个有什么好说的?”司宁宁不自然别开头,“禾谷和早苗呢?还没起吗?” “用完就扔。”霍朗松开司宁宁的手,确实身体前倾将司宁宁圈在两臂之间,“又想反悔了是不是?” 老男人较起真来,不光撩,同时眼眸深情里还藏着深情与忍耐,司宁宁喉咙滚动一下,不自觉红脸别过头,“没有,不是都说了吗?!下雪就去扯证!” 比起当初说的等到下雪时给回复,现在下雪扯证,简直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好? 这男人,还有什么急不可耐的? 这么一想,司宁宁羞怯被羞恼顶替,扭过脑袋想怒斥霍朗几句,结果因为霍朗靠得太近,她这一动,软软的唇瓣直指蹭过霍朗下巴,就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一愣。 再度对上霍朗眼眸,看见他眼眸中的灼热,在自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司宁宁脸蛋更红,与此同时,身体上也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心跳“怦怦怦”跳得很快。 脊背一阵战栗,汗毛竖立,腰也莫名的有些软…… 奇怪,太奇怪了…… 司宁宁还在感慨,却不知此时她迷糊的模样对于霍朗而言,又是怎样的诱惑。 霍朗有过自我克制,可见司宁宁眸光水润直愣愣地望着他,他胸口莫名一股灼热,心脏“怦怦怦”的,躁动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霍朗喉结上下滑动,忽地敛下眉眼低头压了下去。 “唔……” 霍朗俊脸靠近,司宁宁眼眸怔然大睁,下一刻,又在炙热纠缠的呼吸中,缓缓又将眼睛闭上。 说好了就不许反悔。 不反悔,霍朗…… 嗯? 也请你,不要辜负我…… 不会,永远都不会。 雄狮压到兔子,唇齿纠缠又啃又舔,就在周围氛围、温度不断升高,房门忽然“咚”的一声被推开,门板撞上墙壁又“嘭”的一下回弹。 处于激情中的两人瞬间回神,齐齐朝门口望去。 禾谷一手揉眼,一手扶住回弹的房门,睡眼惺忪站在门口,“大哥……我嘘嘘把裤子打湿了,能不能给我找一件……” 禾谷放下揉眼睛的手,看见霍朗,自己被霍朗控制在怀里压在身下的司宁宁,到嘴边的话忽然卡壳说不下去了。 禾谷眉头皱起,不可置信揉揉眼睛,睁眼再看,确认没看错后,他眼睛突然瞪大: “啊——!” “啊——!!” 禾谷尖叫,房间里司宁宁同样一声尖叫。 “我,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河谷脸蛋爆红跑开,而不同于禾谷尿尿打湿裤子的窘迫,司宁宁简直想死! 比起刚才的社死算什么?这才是社死好! “看你干的好事!” 又羞又怒,司宁宁像是炸毛的小猫,对着霍朗侧脸就是一爪子。 “他还小,不懂。” 霍朗脸上立马浮起三道红痕,偏他也不恼,握住司宁宁的手还要求贴贴,被司宁宁反手狂躁按头推开: “小孩不懂就能这样了?霍朗,你不要脸!知不知道什么叫带好头?” “好好,听你的,听你的,带好头,以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教。” 第337章 不许亲我 “下回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亲我!” 霍朗被司宁宁警告的推出房间,而随着房门“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扣子扣得歪七扭八的两小只瞬间从隔壁房间窜出围拢过来: “哥。” “大哥!”禾谷抱住霍朗胳膊,两腿缩起把自己吊在半空晃荡,“大哥,我刚才看见司宁宁了,我看错了吗?可是我真的看见了!” 禾谷将信将疑,伸着脖子要往霍朗身后的房间看,被霍朗一躬身夹在腋下,带去了旁边,“是,司宁宁回来了。” 禾谷立马扭动扑通,急着要去见司宁宁,却被霍朗一句话定型: “她饿了要吃饭,你说,要不要做饭?” “我烧火!”禾谷立马举手表态。 霍朗见不得他扒着司宁宁的小狗腿子模样,就睨着他问:“哪只裤腿尿湿了?” “……”禾谷一阵词穷,很快涨红脸扑通叫嚣:“没!我没!大哥你听错了!” “大哥,你不要二哥了,二哥会害羞的。” 一侧沾水梳头的早苗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无意一句话戳破禾谷的固执,臊得禾谷眼泪汪汪,羞得想哭又不敢哭。 隔着一道房门,司宁宁抚平社死的尴尬心情,听见堂屋里闹腾的动静,忍不住弯弯唇瓣“哼哼”轻笑出声。 温馨热闹的氛围,比京市好太多太多了…… 勿怪她愿意卖掉工作回到这里,实属因为这些外姓人给予她的温暖和关心都要比司震南那个当父亲的多。 偶然一次是意外,可次次、事事都如此,那么就是问题了。 再者说,司震南的偏心和一系列骚操作已经不是司宁宁曲解,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晃晃脑袋懒得去想那些糟心事,司宁宁随意拢了拢头发,从空间翻出洗漱的牙膏牙刷和小毛巾,随后拉开房间走了出去。 早苗刚把鸡圈打开,把几只鸡放了出去,看见司宁宁连忙一步蹦到司宁宁跟前,“宁宁姐!” “早上好呀,早苗。”司宁宁揉揉早苗脑袋,揣着东西去了厨房。 早苗害羞浅笑,双手摸着前额被司宁宁抚摸过的地方,跟着一起往后走。 霍朗在灶前忙活,禾谷坐在灶膛口烧火,同时因为刚才被霍朗拍着打了两下屁股,正不情不愿支着腿烘烤那一块湿迹。 看见司宁宁,禾谷就像是闻见肉香的小狗,立马丢下火钳跑到司宁宁跟前,“司宁宁你回来得真快!我还以为你要去好久!” “提前回来的,还没跟队长打过招呼,所以不能让别人知道,知道了吗?” “嗯!”禾谷用力点头,也不知道乐个啥,看见司宁宁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司宁宁摸着禾谷脑袋,顺手轻推一把把禾谷按回灶膛前,她扬扬手上东西旋身问霍朗:“有杯子吗?” “杯子没洗,我拿个碗你先用着。” “……行。” 霍朗利落拿来碗递给司宁宁,之后去后院井边洗漱,早苗跟在司宁宁身后帮忙打水、舀水。 屋里霍朗留意着院里的情况,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拿来脸盆,利落解开后锅锅盖舀出两瓢热水: “热水给你打好了,一会儿掺着点凉水洗,洗完了脸还得继续擦药……” “不用了?感觉已经不痛了,好像也消肿了。” “那也没好利索。”霍朗说着,心中腹议:是不肿了,可还红着呢。 “对了,早饭吃疙瘩汤。” “哦。” 司宁宁嫌弃像老妈子一样唠叨的霍朗,心不在焉应了一声,转瞬又笑语嫣然地冲早苗问:“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做功课?圈出来要背的地方都背了没?” “背了的,背得比二哥还好!” “呀,真的么?早苗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呀?” “嗯嗯!” “哼!” 听着院里司宁宁夸赞早苗的声音,厨房灶膛口禾谷一边翻白眼,一边发出一声冷哼。 虽然很不服气,但禾谷并不准备出去插嘴,因为早上早苗拆他后台的事,他已经跟早苗绝交一个钟头了! 想着,禾谷又噘起嘴改变了主意。 一个钟头不够!现在要两个钟头才行,谁让早苗鸡贼(狡诈)?居然抢在他前面争宠! 简直太过分了!! “哎哟!” 正气着哼唧呢,脑袋就挨了一记,禾谷抬头,就看见他家大哥两手端碗居高临下望着他:“呜呜囔囔干什么?赶紧把小桌收拾出来,准备吃饭了。” “大哥总是叫我干活,为什么不叫早苗?偏心!” 禾谷气得直跺脚,可即使满嘴咕哝,却也还是笨拙地起身帮忙。 一大一小相互配合,虽然速度匹配不上,但从画面上看,还是挺和谐的。 “早苗不用使唤,她眼里就有活儿,再说你是男孩,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就要照顾软弱,就要干活,你不愿意,从今天起可以穿花衣,做女孩。”筚趣阁 禾谷虽然年纪小,但是愿意听人讲道理,他被霍朗嘴里真真假假的大道理带偏,又听霍朗说让他当女孩,登时就忍不住地跳起来反驳: “男子汉怎么能当女孩儿?我才不要当女孩,以后家里的活儿都让我来干!” 霍朗转身端来碗筷放上小桌,伸手在禾谷后脑勺轻拍了一记,“这可是你说的。” 禾谷被他拍得一阵晃荡,很快又将脑袋立起来,挺着胸脯固执道:“就是我说的!” 霍朗继续下套:“男子汉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司宁宁洗完脸回来就看见厨房里霍朗跟大尾巴狼似的逗禾谷,偏禾谷板着脸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脸神气,登时就好奇起来: “说什么呢?” “没事。”霍朗应着没事,禾谷却急着补充:“司宁宁,我跟大哥说了,我是男子汉以后要帮早苗干活!” 司宁宁先是一愣,旋即躬身轻揉禾谷脑袋,夸赞道:“这是对的,勤劳是美好品质。不局限于性别,实际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照顾和帮助他人,也体现出一个人美好品德,所以要坚持下去,知道么?” 禾谷跟霍朗说话,心里本来还拧着一口气,可眼下见司宁宁也认可了,他一知半解的悟了悟,觉得这样似乎也没错,于是拧着小眉头轻轻点头: “我记住了司宁宁。” “真乖,坐下准备吃饭!” 司宁宁笑着回屋放下东西,再度回来在桌边坐下,看见碗里的东西,她将信将疑皱了皱眉,扭头看霍朗问: “这……疙瘩汤?” 碗里有青菜也有肉片,就是没有疙瘩。 霍朗尴尬搓了一把脑袋,“水加大了。” 那会儿心里被司宁宁搞得七上八下,他哪有心情做饭? 说是做疙瘩汤来着,结果失手加多了水,疙瘩没拌出几粒,反是熬了一大锅的清亮见底的面糊糊。 “……” “那我和点面粉再弄一下……” “不用,就这么吃,还有那么一大锅呢……” 空气短暂静默,霍朗伸手就要端碗,被司宁宁及时挡了回去,“早上吃稀点好,容易消化,等到中午下午要干活了,到时候要还有剩余,再考虑单独加点料烩一份汤!” “也行。” 一家四个坐上桌,吃饭的空档,司宁宁问霍朗:“这边不拜年吗?” 今天大年初一,按道理说,一个村里应该会走门串巷才对。 “拜,不过往年年夜我都回来得晚,起得也晚,队上的叔伯应该都知道了,所以这两年他们过来的也晚,要么就干脆初二再来。” “哦,原来是这样。”司宁宁点点头,又问:“那你有什么安排吗?br县里那边,需要给哪位领导上司拜年的?你去就行,正好我自己忙点事。” “没。”霍朗摇头,对县里那几位领头上司都很了解。 平时经常见面,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讲究这些去维护关系。 难得假期,与其过去打扰他们,不如给他们一个清净,在家里好好陪陪爱人孩子。 想到爱人孩子,霍朗喉咙一滚,桃花眸看了眼眼睛晶亮望着他的司宁宁,不动声色地又看了眼另外两个小的。 他深邃眉骨拧了拧继而又挑起眉尾,唇瓣压抑不住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幅景象,也像是他在陪伴爱人孩子一般…… “跟你说话呢!怎么又开始走神了?” 桌子底下,司宁宁踩了霍朗一脚。 “没。”霍朗回神摇摇头,转口又问:“一会儿你要忙什么事?这就要回……” 霍朗以为司宁宁要回知青点,开口就想挽留,可看着两只小的还在跟前,他把话又咽了回去,转口说道:“你就坐着指挥,我来干。” 司宁宁咽下嘴里的肉片,淡淡浅笑道:“这事儿啊,你恐怕真没耐心干。” 霍朗眉心隆起,露出质疑和不解的神色,可等饭后把桌子收拾出来,司宁宁坐在小桌旁边叙述完自己的想法,霍朗很干脆地认了: “这事还是你来,我负责事后跑腿。” 司宁宁白了他一眼,琢磨着俯下脑袋开始写画起来。 霍朗单手撑着趴在一侧望着她,“冷不冷?灶膛里还有火星子,可以点个火盆。” “不用,虽然没差几天,但这边年前年后的温差挺大的,再有两天应该连军大衣都不用穿了,热。” “南方是这样,回暖快……你多大脚?穿的还是单层布鞋,明儿我去县里给你买双靴子。” “哎呀不用,天都回暖了,还买靴子做什么?非要当那个冤种?” “什么冤种不冤种的?现在穿不了,等下半年天冷了不就能穿了?” 霍朗“啧”了好几声,见司宁宁不说,他人就起身去了院里。 司宁宁瞟了一眼继续埋头写字,没写两笔就忍不住双手撑着往后院看。 昨天她踩湿的那双鞋被霍朗洗了,就晾在后院。 她没跟霍朗说她穿多大码的鞋,霍朗就跑去了院里,这会儿正食指大拇指支棱开,对着那双鞋比划呢。 勿怪人家说老男人好……霍朗虽然不老,但大她几岁,而且确实事事都将她照顾得很好。 司宁宁呼出一口气,咬住唇瓣浅浅一笑,轻晃一下脑袋继续忙活自己的。 助人为乐,尊老爱幼,先辩善恶,再讲正义,博爱、奉献,学习lei锋好榜样…… “司宁宁,你在写什么?” 司宁宁正埋头苦干,禾谷捧着连环画册,眨着黑黝黝的眼睛凑了过来。 本子上司宁宁写了大段话,禾谷只零星认得几个字,大篇幅的都不认识,于是又问:“是今年的新课本吗?” “嗯……”司宁宁迟疑了一下,道:“算是,之后应该会用到。” 禾谷转动眼珠“哦”了一声,他脸上气色好了,也长了点肉,看着圆乎乎的又萌又可爱,司宁宁忍不住想捏。 这么想着,司宁宁也就这么干了。 她把禾谷脸颊寄出包子褶,“连环画儿看的懂吗?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禾谷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看得懂,不过字不全都认识,但是我多默读几遍就能猜出来是什么字。” “是吗?这么棒?那等我忙完一定要考考你,看看你猜得到底对不对~” “那我等你考我!” 禾谷挺起胸脯,还没神气两秒就被霍朗按头推出了厨房,“忙着正事,别来捣乱。” “略略路!” 禾谷做鬼脸冲霍朗吐舌头,下一刻便捧着小巧的画册乐呵呵跑开了。 霍朗记住鞋子尺寸,在司宁宁身侧歪身坐下,扫了一眼司宁宁笔下的内容,他问:“你还知道lei锋同志?” 司宁宁抬头白了霍朗一眼。 霍朗干笑一声,深邃桃花眸盯着本子上的内容,手指点了点:“我是说写得不错,但是能行吗?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小孩,说糊弄就糊弄。” “光是这些肯定不行了。”司宁宁单手托腮,斟酌了一下,就向霍朗阐述自己的想法,“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来策划,你来执行~等我写好最终版本,到时候你跑一趟,嗯……不,是请单满堂开车陪你跑一趟,那样的话指定能行。” 司宁宁刚才写的这些东西,主要目的并不是针对三队的小朋友,而是为之前在红旗公社第七大队闹事的汪松一行人写的。 事儿本来早该提上日程的,因为年前那段时间实在忙碌,加上司宁宁又病了一阵子,所以才会搁浅耽误这么久。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听话 司宁宁一回来就急着着手处理这件事,就是怕汪松这一行人因为没等到消息,觉得她是戏耍他们的,从而再次四处找人麻烦…… 想了想,司宁宁拍拍霍朗胳膊补充道:“那天你要是穿的再正式一点,那指定更行!” 在这种小地方,四个轱辘的小车可不是谁都能开得起的。 有小车压轴,再有一身打扮板正的霍朗坐镇,就没什么事是成不了的。 司宁宁算盘打得叮当响,霍朗也纵容着她:“就按照你说的来。” 司宁宁愣了愣,诧异问:“你就没意见?没其他想法?” “还要有什么想法?”霍朗桃花眸含笑,“这个法子不错,可以施行试试。” 司宁宁眼眸闪烁,又试探问:“那、那就试试?” “嗯。” “好!”得到霍朗准确回复,司宁宁干劲更足,喝了口水“duang”的把竹筒杯放在一侧,登时埋着脑袋再次奋笔疾书起来。 霍朗看她杯子空了一半,就去堂屋提来暖水壶加水,倒水的时候想到什么,他道:“京市那边水涩,家家户户常备干茉莉花,你在那想法应该也喝惯了?这边春夏季花多,像什么茉莉花,金银花都有,今年可以留意摘回来一些,回头晒干喝着玩。” “嗯……”司宁宁头也不太的“嗯”了一下声,想了一下随口道:“都行,今年可能比去年忙,到时候看,有时间就弄点,没时间就算了。” 去年正经活儿只负责喂猪,偶尔给其他人送送水,今年要需不需要送水还不知道,而且她现在是老师,虽然每天只教半天课,可平时备课也不是一件轻省事。 霍朗低低“嗯”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默默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司宁宁没时间或者不方便都不要紧,他方便。 他去整就行了,就是到时候晾晒方面的细致活儿,估计还得问过司宁宁才行。 说到晒花茶,霍朗不禁又想起了别的,他就反手撑桌托腮,跟司宁宁有一下没一下的聊了起来: “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九孔藕?你在家里多住几天,看哪天闲着起早点,带你去县里吃去。” “只有这个季节才有吗?去年夏天的时候莲米婶还给了我藕,生吃也好吃呢。” “夏天藕清甜,冬天藕上了粉,炖汤炖肉好吃,冬天也耐放,这边都是冬天挖藕。” “哦……这两天抽空去不行吗?我在这待着,回头人家知道不好。” 霍朗本想说“没什么不好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琢磨了一下压低声道:“也不用你干活,不去前院不就好了……你就在后院这一块儿活动,想干嘛干嘛,我给你把小桌支开,瓜子奶糖备着,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司宁宁笑他:“哄小孩是不是?” 霍朗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补充道:“家里还有一把摇椅,我给你搬出来铺床薄被子,你还能在院子晒太阳。” 只要一想到司宁宁待不了多久就要回知青点去,霍朗就觉得心里想压了块石头,说不出来的难受。 能看见司宁宁在跟前,他就高兴,就觉得心里踏实。 “多住两天,反正队长说初八前回去就行……”就跟小孩缠着大人要糖吃似的,霍朗垂下脑袋,用前额去蹭司宁宁压本子的胳膊,“住到初五,不,初六,我送你回去,行不行,行不行?” “哎呀,行行,答应你就是了!字都被歪了!” 霍朗撒娇扭捏的样儿和平时反差太大,司宁宁一阵失笑,没撑一会儿就被她给磨蹭着答应了。 霍朗见她答应,登时兑现承诺,司宁宁都没来得及阻拦,人家已经去了前屋“噼里啪啦”一阵翻腾,火速扛着往下掉灰的摇椅出来。 司宁宁嘴角抽搐,“你还真翻出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风,上哪儿晒太阳去?快别整了!” “没事,我先擦出来,总有用到的时候。”霍朗不以为然,扛着摇椅越过司宁宁,于是热了或是穿多了活动不开,他进厨房脱了大衣,拿了抹布才去院里倒腾。 司宁宁也是这时才发现,霍朗大衣里面只穿着单薄的褂子,薄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躬身时,脊背椎骨和胳膊彭起的肌肉弧度,都能清晰可见…… 养眼是养眼,可是看着就觉得冷。 “霍朗。” “嗯?” 霍朗躬身停住擦拭动作望了过来,司宁宁趴在小桌前冲他招手,他顺势放下抹布,虎步生风的走了过去。 撑桌居高临下看司宁宁,霍朗问:“怎么了?” “不冷吗?”司宁宁手指勾住霍朗衣袖把玩,瞳仁清亮微微仰头看霍朗,“军大衣不方便的话,可以找先找件别的衣服穿。” 她脸颊白净中透着红晕,睫毛卷翘眼眸乌黑清澄,微微勾唇笑语的模样除了乖巧认真,更释放出一股让人觉得安宁的东西。 霍朗喉结“咕咚”滑动一下,头一次觉得自己太不是人来。 因为他发现,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克制不住的像…… “你想干嘛?” 霍朗脑袋越靠越近,近到呼出的气息都打在了脸上,司宁宁及时伸出手指抵住霍朗压过来的唇瓣,“找抽是不是?” “……” 这大概是折磨。 甜蜜的折磨…… 霍朗如老牛一般愤愤呼出一口气,老实进屋找了件褂子穿上,又老实回到后院“吭哧吭哧”的忙活起来。 司宁宁由瞪他变成弯眉轻笑起来,最后无奈摇头。 两人隔着一道敞开的小木门一个人屋里忙碌,一个在院里忙活,时间流逝飞快,司宁宁垂着脖子再次抬头时,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 默默读了一遍本子上的内容,确定没有错字错句之后,司宁宁抖抖本子正要说话,前屋大门忽然被人敲响,早苗很快跑来: “宁姐姐,大哥,是红兵叔和喜宝哥他们来了。” 这是拜年来的。 司宁宁下意识看向霍朗,霍朗已经进屋走到她身侧,“你忙你的,不用管。” 霍朗倒好一杯水放在司宁宁手侧,按着早苗比了个嘘声,兄妹俩带上厨房的门,神叨叨的走了。 司宁宁手上活儿忙的差不多了,一时之间没别的事,就调整了一下桌子的摆向坐进了倾斜进来的光束里。 托腮晒太阳的功夫,司宁宁偏偏脑袋听了一耳朵堂屋里的动静,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本体方言的祝福,诸如:幸时发财等等。 大意就是恭喜发财之类的意思。 人们春节的祝福词还真是从今同步到后世啊…… 司宁宁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不觉轻轻笑出声,也是在这个时候整个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之前一直担心会被人发现她在霍朗家里来着,但是现在看来,大家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关闭的房门和厨房的门。 想想也是,没有特殊情况,谁会好奇到这种细节地方? 真是自己吓自己。 霍朗推门进来,就看见司宁宁轻拍胸口舒气的模样,“怎么了?” 司宁宁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先后想法,霍朗笑话她,道:“你太紧张了。” “是你太冷静了好?!” 司宁宁霍朗了他一眼。 她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深刻了解这个年代对男女关系的严苛,所以才会紧张,反之霍朗这个同样了解一切的原时空居民,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太不公平了! 司宁宁皱着眉头不说话,本来想找个什么事举例跟霍朗强调这件事,结果紧绷的小模样却被霍朗误以为是他说的过于轻浮,让她不高兴了。 霍朗坐在司宁宁身侧沉声解释:“我没有轻视这件事的意思,我只是想表达,我会把你藏好。” 金屋藏娇,当然要藏的掩饰,那样才不会被人觊觎。 司宁宁“哼”了一声,随没说话,紧绷的小脸却是缓和了不少。 霍朗捞过她辫子捏住发尾在手心轻蹭把玩,同时哄道:“年前队长给我批了宅基地,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前几天我还背了些砖回来,等再背点回来就能动手盖房了……等晚点天黑一黑,我带你过去看看。” 说这话,手往前院西侧角指了指,“就在那儿,离的很近。” 司宁宁被他转移注意力,顺势点头问:“背砖,你从哪里背回来的?” “从县里砖场,让单满堂拉到索桥那边,车过不去的地方就用箩筐挑,或者竹筐背。” “盖房需要那么多砖,箩筐一旦才能装多点儿?更别说背筐了!”司宁宁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霍朗揶揄低笑,“怕什么都不怕体力活儿,就是费点时间的事。” 他在砖场拿了批条,砖的数量已经批下来了,随时过去拉都行,就是这个路不通,没办法一口气拉回来…… 霍朗的打算是,之后开工先用手头背回来的这些,等用完或者用得差不多了再去拉。 司宁宁不知他心里想法,道:“那么多砖,光一趟趟的背得背多久?不死也要磨掉一层皮,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比如咱们生产队有牛,不能借牛套上板车拉几趟吗?” 霍朗摸摸额头,迟疑回答:“牛金贵,农忙干活各大队队长、生产队队长都心疼的不行,借去拉转头,人家指定不能乐意。” 司宁宁长呼出一口气,虽然气愤,可也找不出说辞反驳。 车过不来,牛车搞不到,那还有什么好办法? 烦躁想了一会儿,司宁宁忽然眼前一亮,“买车!自行车!” “拉砖用?” “我不全是。”司宁宁摇头,笑眯眯补充,“以后我去镇里就可以骑车去了,没那么累。” 霍朗立即点头,“那行,买,过两天去县里吃饭,到时候就去看看。” “嗯!那我去拿钱!” “拿钱?”霍朗拉住刚起身的司宁宁,深邃桃花眸流露出不解,“拿什么钱?” 司宁宁不以为然回道:“买自行车的钱啊!” 说罢又道:“我把京市那份工作卖了,手里捏了不少钱,正愁着怎么花呢!” 她乐得眉飞色舞,霍朗却道:“你的钱留着,自行车我卖。” 司宁宁不依了,“不行,这事儿得听我的。我回来路上就在想这事儿了,可不是因为你拉砖的事情临时决定的。” 司宁宁说的不是假话,她在京市回h省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方面的事。 以后顾阳不混黑市圈子了,那顾朝估计也不会频繁出现在黑市,顾熙和又去橡胶厂上班了,生意部分,她的得力助手一下子就少了三个。 目前吃的用的,还有手头上积攒的钱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愁花,再参考现实原因,生意方面的事司宁宁打算先放一放。 除这以外,司宁宁打算回头抽空去镇里打探打探,看看能不能找个僻静地方有一处小院,她生意散买散卖的声音可以不做,但是猪得噶蛋蛋…… 有一辆自行车的话,往后把猪丢租的地方,请顾阳兄弟帮忙煽一下,她两头跑也方便,去得快也不用跟队里请假。 司宁宁留意霍朗脸色,为了增加成功率,她补充道:“而且自行车买回来就是我的,我只是借给你用。” 哪料霍朗却道:“你买的是你的,我买的也是你的。” “……”司宁宁词穷一瞬,犟道:“不行,我们还没结婚呢,只有我自己买的才算是我的。” “我愿意给你不行吗?” “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霍朗呼出一口气,沉默半晌应道:“行,你买,你买。” “这还差不多。” 司宁宁故意绷紧的脸突然消防处明媚笑容,撑桌身体前倾“啵”的在霍朗脸上啄了一下。 霍朗捂着脸扭头看她,她扬眉笑道:“这是听话的奖励。” 霍朗愣愣点头,心里那点不舒坦瞬间一扫而空,同时身边泛起了粉色的泡泡,他想: 司宁宁不让他买自行车,那他就不买,但他可以买别的。 一切司宁宁没说“不”的东西,都可以买,不是吗? 霍朗心情忽然愉悦,伸长脖子,脑袋往司宁宁那边顶,“再来一下。” 司宁宁推他,“什么再来一下?” “我下午听了好几次话,一次奖励不够。” “走开你!” 月底啦,求月票~最近月票双倍,好眼馋呀! (明天我家婚礼小办,三号男方大办,阿谣努力抽出空闲更新!!!!) 第三百三十九章 霍总霸道语录(4Q奉上,求月票哦~) 陈家先后来了几批人拜年,霍朗记着人头,察觉大部分人都来了之后,他在家跟司宁宁一起配合着做午饭、吃饭。 下午把后院安置妥当,霍朗嘱咐好家里一大二小三人需要注意的细节事件,才拢紧衣服去村里拜年。 都说下午不兴拜年,不过乡里乡亲也不都在意这个。 拜年加上插科打诨瞎闹腾,时间过得飞快,斜阳入西山,黛色阴影渐渐笼罩天际,陈家门口西侧,由霍朗打头阵领着司宁宁巡视地基那一片地儿。 司宁宁来回走动,是不是双手摊开比划衡量,“是挺宽敞的哈,比城里好,我前几天回去那院子太小了。” “听你说的,盖个二层的,但是屋大屋多,你看意愿随便住。” 司宁宁比划得起劲,听见话忍不住又回头嗔怪瞪了霍朗一眼,霍朗没注意到,还在继续说:“等开工了我把地基垫高一点,防潮隔热。” “你还懂建房?” “不懂,以前在野外带过一段时间,懂一点小技巧。” “原来是……” 司宁宁话没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毫无防备的,司宁宁被吓得一个激灵,霍朗顺势将她拉着护在了身后。 霍朗盯着前方看了半晌,由眯着眼变成眉心微蹙,司宁宁从他侧脸探出脑袋,“是什么?猫吗?听着像猫叫呢?” 霍朗按着她脑袋不过她看,转身牵着她往回走,“应该是,太冷了进屋。不是说想吃涮锅子吗?今晚把菜洗出来,明早就能吃。” “谁大清早的吃涮锅子?”司宁宁被霍朗转移了视线,嘟嘟喃喃的跟在后面回屋,“不过说起来,大黄它们也差不多该下崽了?到时候我要领一只回知青点养着!” 乡下养的猫不光能抓老鼠,还能吃蛇呢,这也是一般野猫饿不死的原因。 司宁宁想带一只猫回去,但不是真的让它抓蛇吃蛇,只是动物一般都比较明锐,有其他弱势猎物出现,都会做出反应。 假设有蛇,他们也能发现的及时一些。 “好,养。”霍朗随口应道。 司宁宁转动眼珠,咕哝问:“到时候要不要给梁院士带一只过去?说起来这过年的也应该过去看看?” “好,这几天抽功夫一起去。” “吱呀”一声,陈家木门关上,说话时疏忽淡了下去。 而另一边,知青点里,徐淑华揭开锅盖,热气扑面散开,露出里面两头尖角肚皮滚圆的红薯。 这几天过年,口粮蒸得比平时都足,徐淑华脸上笑容清晰可见,伸手捏了一下试生疏,最后却被烫回来摸耳朵。 徐淑华拿筷子又扎了一下,确认熟透了才喜气洋洋的喊: “吃饭啦!拿碗儿过来装!” 就四个人留在知青点过年,到吃饭的点儿徐淑华一眼就看出少了谁,“小芸呢?她不吃吗?晚饭她出了口粮呀!” “半个小时前去队里仓库送草绳了,应该快回来了!”蒋月拨开红薯皮急躁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继续道:“咱们先吃,她的那份先搁锅里,等她回来自己拿!” “行,我也怕拿出来放冷了,回头吃了肚子疼。”徐淑华一边应声一边取出自己的那份口粮,将锅盖盖上。 知青点“呼哧呼哧”吃得香甜,陈家那边也是欢声笑语一片,晚饭后司宁宁先是考了两小只最近课业,觉得两个人把控程度还算优秀,表扬唠嗑中,话题不知不觉就扯到了故事上面。 司宁宁就开了一会嗓子,从大秦到割辫子的清末,不拘年代,但凡是个作为教育题材的例子、典故,只要想到了就说。 两小只听得很认真,偶尔有疑惑不解的地方司宁宁也会很快的解释清楚,幽默的语言讲述枯燥的内容,别说两小只听得津津有味,一侧托腮盯着司宁宁看的霍朗也十分入迷 只是这入迷到底是针对故事还是针对人……那就不好说了。 霍朗只觉得,他越是跟司宁宁相处,就越能体会到司宁宁闪光点和优秀的地方。 铁血浇灌出来的汉子不会自卑,只从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眼前的姑娘看好了,任谁也不能抢走。 因为想着将来生产队小猫生猫崽要带一只给梁院士的事儿,在跟互道晚安之后,司宁宁将房门反锁就晃身进了空间。 梁院士养不了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口粮无法供给,如果她想办法解决猫粮的问题,那梁院士应该还是愿意把猫咪留在身边的? 司宁宁若有所思的想着,人已经走到空间小溪旁边。 鱼篓每次取完鱼虾后,她会再次丢进小溪里,除去饵料意外,大鱼大虾会啃食较小的一方,加上小溪藻类、微生物什么的,钻进篓子的鱼虾通常都能活上好一阵子。 司宁宁从小溪里提起鱼篓,不出预料,沉甸甸的有两三斤重,大小比量,大的大概是小的三倍这样。 这次她也没挑,直接把鱼篓领到厨房,鱼虾分开,大致把个头较大的鱼去一下鱼鳞,内脏也不用去,出原来的平底深槽小锅以外,司宁宁又单独翻出一口大锅,加水各自加上整盘把还在跳跃的鱼虾倒进去,直接开始蒸。 司宁宁想尝试做猫粮,当然她是不会的,只能凭感觉做。 猫应该算肉食动物? 含肉量不能少,所以司宁宁选择了鱼虾,当然鱼是鱼,虾是虾,成败先不说,她打算做两种口味,到时候看大黄大花它们更喜欢哪一种…… 当然光有鱼虾也不够,还得考虑营养均衡,蔬菜也不能少…… 司宁宁琢磨着,去外头菜地掰了两颗西兰花,又拔了几根胡萝卜进屋洗干净。 以荤素3\/1的比例备好蔬菜,营养均衡的问题暂时兼顾了以后,就要考虑顶饱的问题,司宁宁有所迟疑,但还是参考整体,单独备下两份大概占据整体四分之一的面粉,住配件就是鱼、面粉、胡萝卜、西兰花和虾、面粉、胡萝卜、西兰花。 没有任何的添加剂,这年代人都吃不饱,猫更不会挑嘴,司宁宁觉得应该没问题。 鱼虾蒸好后,司宁宁取盆分装,晾凉的空档,她赶紧把锅洗出来,重新上水蒸西兰花和胡萝卜。 司宁宁觉得用蒸的最好,如果上过煮的话,一些营养物质可能会有融入水中风险。 司宁宁用筷子踢出几个大鱼的主刺,其他小鱼小虾就没在管了。 鱼刺不是骨头,比较软,去掉大的以防万一,小的基本直接就能打成泥。 司宁宁把放凉的鱼虾分两批打成肉泥,倒出来后依旧分装,两份面粉倒进,胡萝卜和西兰花蒸透后,稍微放凉打成泥也加进去。 原本是有些干的,但那些蒸熟的大鱼小鱼肚子里多少带了点水份、油脂,没办几下,盆里的混合物就开始融洽起来。 一切都拌好之后,司宁宁忽然短暂陷入迷茫。 猫粮都是小颗粒,太大的话影响啃食,她身边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帮她把这些和好的糊糊分成小粒…… 要怎么办呢? 弓腰直身,直身弓腰好几回,在一长遛的大厨柜里没找到合适工具,司宁宁就选个笨方法。 在烘烤盘上铺上锡纸再薄薄抹上一层油,她用手兜出一块一部分糊糊在上面浅铺一层,又在菜刀两侧刷上油,按照差不多零点五厘米的间隔开始切道道…… 老实说,前面一整套做下来司宁宁都没觉得累,就切道道这个活儿,第一盘刚切出一小半她胳膊就有点抬不起来的架势。 累不说还耽误时间,司宁宁所以你直接推进烤箱。 烤箱不小,架满的话,一次能架上五个烤盘,司宁宁怕个别烤盘受热不均匀,所以一次只上了三个烤盘,两盆糊糊一共烤了六次,搞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最后用擀面杖敲碎装袋得到手里的,也就刚刚两斤左右…… 手工活儿就是这样,费时费力还没效率, 司宁宁擦了一把汗,打算过几天回知青点后再抽空去仓库那边实验,如果真的有猫吃,那空闲时候她可以多做一点,一回生疏,二回熟嘛…… 以后应该能慢慢把速度效率都提上来。 把两份来之不易的“猫粮”收好,司宁宁打散头发去洗手间痛痛快快洗了个干净。 昨天下火车一身怪味,加上睡觉时候又没脱衣服,总觉得哪哪儿都不舒坦,司宁宁介意得不行,没机会的时候没有表态的权利,现在得了机会,她可不想委屈自己。 洗澡洗头,各种磨砂膏、按摩膏面膜霜降都往身上糊,做完一整个大全套才吹干头发心甘情愿的出空间爬进被窝休息。 身心舒畅,这一晚睡觉睡得都是平时香甜…… 第二天一早醒来,陈家依旧静悄悄,司宁宁穿好裤子毛衣,想着洗漱不方便就先没穿军大衣。 她端着刷牙的竹筒杯拉开门,才发现霍朗还睡着,魁梧的个子缩在堂屋的小竹床上,因为拥挤,他一只腿曲起立着,一条则直接垂直床下,长臂横在眼前睡得正沉,还能听见和他声音一样低沉的鼾声…… 司宁宁有点过意不去,又不想吵醒霍朗,轻手轻脚把他掉到床下的被角拾起掖好,打算晚点等霍朗醒来再说关于床铺的事,结果刚准备起身,手腕就被扣住,一股力道钳住她,又把她拉了回去。 司宁宁直接摔在霍朗胸前,腰身被霍朗箍着,乌黑长发倾满霍朗的胸膛和脸。 “干什么?你又来!”司宁宁轻捶霍朗胸口,怕惊到禾谷早苗那两小只,只敢小声呵斥,“放开!” 脸上痒痒的,霍朗腾出手拨开脸上头发,圈住司宁宁腰身的手非但没放开,反而圈得更紧,“真好看。” 霍朗目光灼灼的望着司宁宁。 他见过司宁宁盘头、一个麻花辫,双麻花辫也见过,披肩长发的司宁宁还是头一次见…… 司宁宁脸颊本来就不大,头发散下来就显得更小了,也显得更加的白,闻起来香,抱起来还软,真真是不管从哪个方面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宝贝疙瘩。 “夸我也没用!”司宁宁略带羞赧咬唇,瞪眼道:“赶紧放开!” 霍朗哑声低笑,“放开也可以。” 刚说完又欠打的补充,“昨天你说话不算话,我听了你的,你不亲,今天你要先亲了我才能放开你。” “耍无赖是不是?” 司宁宁拧着劲不信邪,可挣扎了几次丝毫没有挣脱的架势,反而因为她的扭动,小霍有一定抬头的架势,司宁宁脸红的滴血,臊得直接服软,小猪拱白菜似的在霍朗下巴啃了一口。 本来想霍朗赶紧放开她,结果着急霍朗的道儿,圈住腰身的手转移到了脊背和霍朗,气息交缠,直接来了个法式深吻。 吻得司宁宁脑袋都乱成了浆糊。 良久之后,霍朗拥着软趴趴趴在他胸口喘气的司宁宁,沉声感慨,“开春也有可能下雪的?真想把你早点娶回家,生他十个八个的小崽子。” “要生你生,我可不生!”司宁宁在霍朗胸口捶了一记,这会没收住力道,吹上去“咚”的一声响,吓得她赶紧又轻轻拍了两下,生怕把霍朗锤出一个好歹来。 “不疼,你才多大点劲儿?” 霍朗低笑一声,捉住她手凑单唇边亲了亲,一张俊脸落在司宁宁眼里忽然有点欠扁,司宁宁真想再锤他两下。 白了他一眼,司宁宁绷着脸道:“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该起来了?” 霍朗冒出胡茬的下巴抵在司宁宁脖颈出蹭了蹭,到底怕真恼了她,再不甘心也只能松开了。 司宁宁端着洗漱用具去井边洗漱,霍朗麻溜穿好衣服,提着暖水壶里最后的一点热水给司宁宁洗脸用,余光扫见司宁宁那一头浓密如海藻般的头发,他道:“头发别扎起来了,散着,好看。” 跟瓷娃娃一样。 司宁宁看向霍朗,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道:“人家看见不得笑话?” “谁笑话?你就在我面前散着,别人看不着。”霍朗一本正经道。 司宁宁有些无语的望着他,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霸总语录,归根到底,最终一记白眼甩过去,选择了忽视。 这年头可不实行什么温婉蓬松的发型,人家只看你利不利落。 想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未意识到这一点,梳理个自己觉得好看的蓬松麻花辫可是被人指点了好几回…… 有那次经历在,哪怕觉得麻花辫村儿到了家,司宁宁也还是按部就班,老老实实的扎麻花辫了。 第三百四十章 性别隐私 “司宁宁……” 司宁宁心里笑霍朗成熟老男人掉进爱情的旋涡后,人都变得幼稚起来,可闹归闹,她冲霍朗眨眼严肃道: “你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看到,所以现在不要闹。” “嗯。” 霍朗故作泄气低叹,勾起的唇瓣却彰显他早将司宁宁的话听进了心里。 是啊,以后还有许多机会。 他可以看见各种神情,各种状态的司宁宁…… 一颗心忽然软乎起来,霍朗大掌向后搓了一把前额,哑然失笑,嗓音低沉磁性起来,“你先洗,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嗯。” 司宁宁点头,蹲身继续刷牙。 看似从容,实则霍朗转身进屋的期间,她余光一直都追随在霍朗。 洗脸水替她打,洗脚水都恨不得替她倒,霍朗…… 真的对她很好,关照可谓无微不至。 这种关怀、体贴和好,远远超出了司宁宁的预期。 世界上有许多种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两辈子糟糕透顶的家庭遭遇,司宁宁偶尔也会钻牛角尖地想,或许造成最后这么糟糕的结果,也有她的原因,比如是她不够好,不够优秀,又或者理智过头就是冷血,所以得不到家人的爱护和喜欢。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她偶尔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会从心底产生怀疑她配不配得上拥有霍朗对她的这种好。 “在想什么?牙刷子快要咬秃了。” “唔……没。”司宁宁回过神,吐出牙刷漱了口将牙刷和竹筒杯洗涮干净,小跑进厨房放下东西,两手搓了搓小心试探钳起脸盆里的毛巾,发觉水并不烫才大剌剌地将毛巾捞起拧干。 霍朗很细心,脸盆里的水温正好,不烫手不说,手浸泡进去还能感受到一股子强烈的暖意。 司宁宁洗完脸后,搬着小板凳坐在陈家厨房后门口慢条斯理梳着头发,霍朗坐在她身侧的门槛上,一手撑膝托腮,另一只手手指偶尔勾住司宁宁还未扎起的头发把玩: “咱们初六去县里?先捯饬一下把汪松那边的事情处理了,早点整出成绩,你再填个入一党申请。” 司宁宁鹿眸晃动,微微偏头看他,“总听你说入一党入一党,你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执着?” 霍朗不以为然,“你总为别人着想,这样容易吃亏,我虽然能护着你,可总有特殊情况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一旦入一党,以后即使我不在,你背后也会有一份依仗。” 70年代后,除了艰苦的生存环境问题,国家基本已经进入和平年代,或许还会发生几次小型战役,但因霍朗已经退役转业,司宁宁就没想那么深。八壹中文网 她弯月眉微扬,欠兮兮笑问:“这该不会是你想的托词?霍朗同志,我可还没跟你扯证结婚呢,你就不怕说这话把我吓跑了?” “哎哟——” 话音落下,司宁宁拿梳子的手就捂住了额头。 霍朗在她额间弹了一记,神情严肃正色:“认真跟你说话,不许插科打诨。” 司宁宁鼓鼓两腮,斜眼瞪了霍朗一眼,“知道了!” 接着微微侧过身,继续梳起头来,只是那动作较比刚才快了不少,也重了不少,瞧着就是有些生气的模样。 霍朗屁股挪动一步,坐得离她更近,压低笑声哄道:“到时候去县里顺便吃饭、看望梁院士、买自行车……百货大楼新年一般都会上新品,到时候去看看,有喜欢的,我给你买。” “初六县里照相馆应该也开门了,你照过相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留张合影。” 一扫刚才的言笑,霍朗口吻变得认真,让司宁宁也不由正视起来。 “嗯。”司宁宁点点头,几下利落编好两条乌黑的麻花辫,一条甩去后肩,一条垂挂于胸前,她转过脸来,瓷白秀丽的小脸既认真又灵动:“早饭做了没?禾谷和早苗马上也要起来!” 霍朗愣了一下,一把拍向额头,“光想着跟你说话,都忘了早饭这回事了,没事,我现在去做……” “还是我来,回头又让你整出一锅稀糊糊。” 司宁宁挤开霍朗,轻车熟路找到米缸位置,挪开上面阻隔老鼠野猫的挡板后,躬身认真挑选侍弄起来。 米缸里好几个布口袋,大米有,面粉有,粗面、杂粮面包括高粱米也有,司宁宁琢磨了一下,早上打算熬点杂粮粥,就选择舀了高粱米。 霍朗束手束脚尴尬地跟在司宁宁身后踱步,司宁宁忙碌着,也不知是哪个动作还是什么地触动了霍朗的神经,他忽然就绷不住的“噗嗤”笑出声。 后又以拳抵唇“哈哈哈哈”的,笑得格外开怀。 从大年三十夜里到陈家,到初五夜里,这几天司宁宁也没白待,虽然没出过陈家前院,不过她干的事儿可不少。 比如给陈家两小只讲书本上的故事,科普道理啦。 比如见着陈家后院宽阔,就吆喝霍朗一起,贴着边角靠近院墙的地方开出两块长条形的菜地,在里面种上小香葱、韭菜、小白菜之类的常见且常用的佐料、蔬菜啦。 再比如把禾谷早苗的床单被罩拆换下来,加上霍朗过往没彻底洗干净的衣服什么的一起清洗,陈家大扫除,有用的物件擦洗干净,没用就劈开当柴火烧…… 等司宁宁停下来擦把汗时,也就这几天的工夫,陈家已经大变样,干净整洁地让霍朗、禾谷、早苗都不敢贸然往桌子上放东西了。 见着一大两小站在堂屋里束手束脚的模样,司宁宁嗔笑一声,灵动眼眸睨向霍朗,使唤道: “你把煤油灯挑亮一点,我给早苗和禾谷把头理一理,一会儿烧一大锅热水让他们好好洗个澡,马上过完年就要开学,出去看着精神点。” 霍朗立即提起放在堂屋到厨房之间的门洞拐角处的水桶,“我烧两锅,多烧点,你这两天辛苦,今晚好好洗个澡,踏踏实实的休息,别的再不要操心。” “唉,你别管我了。”司宁宁一边找来适用于垫在脖颈处隔绝头发的蛇皮袋,一边在堂屋桌边光线好的地方摆上板凳,这中间的空档,还不忘抽出手着急忙慌地摆了摆,“你把水上好,把火升起来就行了,我你暂时不用管,我一会儿自己捣鼓就行,还有别的事交代你呢。” “什么事?” “明天不是去县里吗?也不好空手去,你不是说菜地里好些菜吃不过来,马上开春就要开花老了吗?趁这会儿外面还有点光亮,一会儿你去摘点回来,我晚上收拾干净,明天一起拎到梁院士那儿去,省得拿别的东西她不肯要。” “行,我把你这边收拾利落了,立马就去。” “啧——” 司宁宁下巴绷出桃核纹路“啧”了一声,神情坚定中带了一丝丝的小傲娇,“我这还要收拾什么?袋子和板凳都准备好了,就差剪了,你会吗?” 家里有剃头用的刮刀,霍朗会刮光头,以前也给禾谷刮过。 要说剪别的发型,尤其是司宁宁给禾谷、早苗剪的那种让人瞅着就觉得小娃娃怪可人的发型,他是真的不会,于是就摸摸鼻子,乖乖去厨房生火烧水去了。 司宁宁噙着笑意瞥了一眼霍朗背影,收回目光,笑容愈发扩大,对着两小只说话,口吻不由也带了一丝丝柔和被诱哄的韵味:“还给你们剪之前那样的了?” 早苗利落点头,“嗯!” 禾谷则是板着小脸在头上抓了抓,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都行。” “行。” 司宁宁随口应声。 她不是专业的理发师,修剪头发更多的是凭感觉来,所以剪的速度算不上快,等她剪刀“咔嚓咔嚓”剪完两小只的发型,那边霍朗也已经拎着满满当当的篮子从大门口进来。 司宁宁撤了早苗脖子上的蛇皮袋,细心拍去早苗腮边的碎发。 让早苗和禾谷并排站在一起看成果的空档,司宁宁又忽然发觉,双胞胎兄妹里,早苗要比禾谷高半个脑袋。 让霍朗把菜篮子拎去厨房,又往他往灶膛里塞两根柴火,让水更热乎一些,司宁宁微微躬身点了点禾谷的鼻尖,“瞅见没?妹妹都比你高了。” 禾谷局促了一下,有点不服气,看了一眼比自己高的早苗后,他又有些紧张害怕,“我、我有好好吃饭,已经没有挑食了。” 司宁宁摸摸他脑袋,小男孩的头发比女孩硬一些,剪短后微有些扎手,“光吃饭还不够,还需要运动,以后三丫和周小翠喊你玩,你要参与进去,知不知道?” “跑动起来,不仅锻炼身体,还能促进消化,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营养吸收得更快。”司宁宁顿了顿,斟酌一下说辞,继续说道:“你看队上的坨坨和钢弹儿他们,虽然瘦,但是不是每个都比你高?” 禾谷想了一下,认真地点头,“是。”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似乎真的是队上同龄小子里,最矮的一个。 这么一想,禾谷忽然有点担心,“司宁宁,我以后会不会长不高?我会永远都这么高吗?万一我再也长不高了怎么办?” 司宁宁淡淡一笑,轻声细语安抚禾谷,剔去他心里的惶然,“所以要好好吃饭,好好运动。” 禾谷皱着小眉头咬住下唇,十分迟疑,“真的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之前上课的寓言小故事不是讲过?不尝试永远不知道结果。” 禾谷一直拒绝不了司宁宁,尤其是司宁宁说话有条有理很有说服力的情况下,他自己噘嘴琢磨了一下,最终认真点头,“我知道了司宁宁,我明天一早就找三丫她们玩去!” 司宁宁弯眸一笑,在他脑袋上狠揉了两下,缓住力道将他小身板轻轻往厨房一推,“好了,让你大哥给你打水,你先去洗澡。” “嗯!”禾谷应声跑开几步,半晌又收住步子转过头来,“早苗,你过来跟我一起!” 早苗“唉”了一声就要跟着去厨房,司宁宁忙将早苗拉住,冲禾谷道:“你现在是小男子汉了,不能跟女孩子一起洗澡……” 禾谷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圆脸忽然一红,讷讷地捂着脸“哦”了一声,接着就跑开了。 厨房里隐约传来霍朗问话、禾谷答话的声音,莫约过去十几秒,又传来揭开锅盖打水的声音。 司宁宁没有过多留意,堂屋里只剩下她和早苗,她随手一伸,捞过板凳坐在早苗跟前,葱白纤细的手亲切握着早苗的手,和早苗几乎脸贴脸说起了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 “你大哥性子糙,好多事不懂,他教不了你的,我作为姐姐,作为老师,理应告诉你,早苗,你要好好记着,知道吗?” 早苗黝黑瞳仁倒映出司宁宁的面孔,虽然不太懂司宁宁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女性生来比男性弱小,体型、力量……” 早苗应声过后,司宁宁停顿一瞬,心里大概总结出一套通俗易懂的措辞后,才缓缓开口道来: “不管是和别人一起,还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首要一点都要保护好自己。更要注重性别隐私,洗澡、上厕所这些,要避讳男性,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老人,都是一样的,知道吗?” 早苗认真点头,司宁宁眼神晃动想了一会儿,双手在身上几个部位虚虚比画了一下,“还有这里,这里,这几个地方,是不可以让人随意触碰的,如果有人强行触碰或者乱摸,你要制止,反抗,即使告诉老师,告诉你大哥,记住了没?” 司宁宁没有解释为什么那几个部位不能让人触碰,但介于那几个部位的特殊,早苗依稀能意会到一些,就红着小脸在司宁宁的注视下,点头做了保证,“姐姐,我都记住了,我以后一个人,上厕所的时候也会注意的。” 司宁宁浅浅一笑,满意地摸了摸早苗的脑袋,想到什么,她又额外嘱咐了一句,“小女孩要爱干净,如果不能时常洗澡,那每天在睡前也要洗脸、洗脚、洗屁屁,贴身内衣要勤换……” 题外话: 从今天起开始稳定更新,宝宝们记得给我评论、投票哦~~~ua~! 第三百四十一章 恋爱中的两人 说到这里,司宁宁顿了一下,摆手道:“明天我跟你大哥去县里,到时候让他扯点布回来,回头我给你缝两身像样的内衣替换着穿。” “谢谢宁姐姐。” 早苗性格恬静,司宁宁说什么,她就认什么。 司宁宁点点头低“嗯”一声,“回头我再跟你大哥说说,在房间里再摆一张小床,中间隔道帘子你跟禾谷分开睡,性别之间隐私始终都要记在心里,不能因为是亲人就觉得怎么样都可以了,知道吗?” 司宁宁神情和话语都十分严肃,早苗大概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短暂回味了一下司宁宁说的话后,她再次点头,“宁姐姐,你说的话,我一定都记住,等今天我找三丫玩,也会告诉她们,让她们一起注意的。” “嗯,很好。” 司宁宁赞许默默早苗脑袋,正在此时,霍朗提着冒着热气的水桶从厨房走来,“说什么呢?” 早苗害羞地笑了笑,没说话。 司宁宁嗔怪白了他一眼,“女孩子们说体己话,男士自觉回避,少点好奇心!” 霍朗乐呵呵一笑,向后搓了一把前额,提着水桶进屋,吆喝着让禾谷先洗澡。 夜色渐深,天地被黑色笼罩,小小旧旧的院落里,微弱晃荡的煤油灯光晕是那样的温暖。 司宁宁坐在厨房灶膛口的矮木墩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将霍朗从菜地摘回来的菜挨个择去残败枯老的叶子,事后将择好的规规矩矩码放在一侧,预备着等择完所有的菜之后,再统一装篮。 霍朗本来要过来帮忙的,但因司宁宁跟他强调早苗、禾谷渐渐长大,已经不再适宜睡一张床铺,就翻出钉子麻绳还有旧床单,在早苗和禾谷那屋中间顶起了一道帘子。 早苗是姑娘,睡帘子里头,禾谷睡在靠门口的这边,因为家里没有木板,霍朗就费了点心思,把堂屋里的竹床挪进了屋。 竹床四条腿由粗壮的毛竹制成,躺倒的部分却是由细细薄薄的竹篾编制而成,夏天睡着当然是凉爽舒适的,可冬日里睡,哪怕垫上一床被子也还是会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霍朗将竹床贴墙放好之后,推动试了试稳固性,确定不会晃荡,又为了避免禾谷晚上睡觉着凉,他先是在竹床上浅铺了一层干燥的稻草,继而又往上铺了两床薄被。 那被子一床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另一床则是霍朗平时自己盖的,垫的东西多了,床铺自然也松软暖和起来。 在霍朗的示意下,禾谷钻进被窝,小小身体蜷缩在一起就露出一个小脑袋望着霍朗。 霍朗揉了他一把,“冷吗?” “不冷。”禾谷摇头,喜滋滋道:“大哥,可软乎了!” “这就是你的床铺了,以后起床自己把被子床单整理利落,我会盯着早苗,不许她帮你。” “哎呀大哥,我知道了!你就放心,我自己的活儿自己干!” “被子盖好,好好睡觉。” “哦!” 霍朗站起身,提步就要带上房门,上一秒将脑袋缩进被窝里的禾谷忽然又探出脑袋来,“大哥!” “嗯?” 霍朗支开门缝,背光看着门缝光束中仰头看他的禾谷,“怎么了?” “没事,晚安!”禾谷正色道了一声晚安,怕自家大哥不懂,他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又补充了一句,“司宁宁说的,睡前道晚安,夜里睡觉做好梦!” 霍朗怔愣一瞬,一向在禾谷面前摆正严肃的俊脸,短暂柔和了瞬间。 “晚安。” 他嗓音温和低沉回应一声,轻轻将房门带上。 安顿好了两小只,霍朗去厨房帮司宁宁。 摘回来的那些菜,司宁宁基本都已经收拾完了,就差最后装篮收尾和清扫地上的残败叶子。 收尾工作丢给霍朗,司宁宁打水回房间洗澡,路过堂屋见原来放置竹床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她两步将热水拎到房间放下,又急着迈步跑回厨房: “你把竹床搬小屋去了?” 霍朗愣了一下,诚实点头,“嗯。” 司宁宁眉头一拧,“那你晚上睡哪儿?” 霍朗顿了顿,以为司宁宁误会他晚上要跟她挤一个屋一张床,耳根子微微发烫解释道:“我不要紧,堂屋有长凳,晚点我拼一下凑合也能睡。” 司宁宁怒极反笑,食指和中指关节反向在厨房木门上敲了敲,“这是三九天,不是春末盛夏!长板凳能睡人?” 霍朗本来想说这没什么,他皮糙肉厚的抗冻,睡地上也能睡,可见司宁宁白皙小脸带着愠色,他把话咽了回去,无奈摊手道:“木板不好弄,只能先把竹床挪过去……那现在你说怎么办?” “没有你不会跟我说吗?晚两天又不是不可以……” 她又不是不能体谅……早苗和禾谷怎么说都是亲兄妹,从小到大这几年睡一张床铺都睡过来了,没道理说换床铺就必须得立马换,根据家里条件适时缓缓不是很正常的事? 说风就是雨的…… 长板凳才多大点儿?两个板凳拼在一起也不足四十公分的宽度,别说垫不了被子,就霍朗那么大的块头,怎么睡? 越想越气,司宁宁跺脚瞪了霍朗一眼,“事是你办的,别问我怎么办!” 两步走近灶台,暴力“duang”的一声扣上冒着热气烟雾的锅盖,司宁宁转身埋头回房间,反锁房门晃身进入空间,所有一气呵成。 管他呢! 那么粗的心思,让他冻着好了! 司宁宁板着脸愤愤地想,人已经进入空间小别墅,脱下军大衣进入洗手间。 嘴上说是不管霍朗,可从空间吹干头发出来,司宁宁把毛巾应对丢进盆里,又随意在盆里搅了搅溅出些许水渍伪造出洗完澡的模样,她侧头看向禁闭的房门背面,突然又有点不忍了。 那么窄的长凳,那么冷的天,怎么睡嘛…… 司宁宁蹲在洗澡盆边,手指勾着毛巾在盆里转圈,纠结半晌最终甩开毛巾,起身拉开房门,“霍朗!” 霍朗刚将厨房收拾利落,把装满菜的篮子放在堂屋大桌子上,听见司宁宁的叫唤,立即转过身几步向司宁宁走近,“怎么了?” “没什么,木盆太重了,搬不动。”司宁宁随意扯了个谎。 不过洗澡盆是实木的,吸水之后却是重,在院里洗衣服的时候,司宁宁能将它掀起再把水倒出去,可是在屋里,她却没了法子。 因为实在搬不动。 霍朗知道这事,自然不会起疑,“洗完了就去进被窝去,水我倒。” 说着话,已经卷起衣袖,漏出肌肉结实的小臂,将司宁宁毛巾拧干挂在门后,他微微躬身,伴随轻轻地一声“呵”,两臂筋线鼓起,沉甸甸的盆也直接被他搬了起来。 司宁宁嘴里应着“嗯”,人却是慢吞吞地跟在霍朗身后去后院倒水。 磕磕绊绊踩了两次霍朗鞋子后脚跟,直至霍朗倒了水,把盆立在门后,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才吞咽一下口水,鼓起勇气说话: “如果你老实的话,今、今晚可以跟我挤一挤。” “……嗯?” 霍朗大脑“嗡”了一下,大概是过于惊喜,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回应。 司宁宁见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刚才的紧张倏忽褪去,人跟炸了毛的小野猫似的,两手张牙舞爪地推搡霍朗,“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就算了,你以为我想跟你……” 霍朗哑声一笑,握住司宁宁胡乱捶打的手,打断了司宁宁的话,“愿意。” 突然柔和下来的俊脸,让司宁宁微微晃神,到嘴边的骂声咽回了肚子里,她任由霍朗攥着她的手,目光却是娇嗔别扭地转向一旁,“我只是不想背负心理压力,你不要多想……而且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一点,如果你做什么的话,我就跟队长举报你,判你流氓罪!” “好,不做什么,我保证。”霍朗缱绻温柔的应声,贴心的没有戳破司宁宁的小心思。 小姑娘心软是真的心软,害起羞来也是真的害羞。 哄着司宁宁先进被窝躺着,霍朗在后院快速冲了个澡后,顶着一身水汽进屋。 男人火气比女人旺盛,霍朗又是个体格强悍、血气方刚的小子,在体温的加持下,他进房间时,昏黄的煤油灯灯光下周身还冒着丝丝热气,司宁宁甚至不知道他是用冷水洗的澡。 共处一室,甚至睡一个被窝,司宁宁有点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应该害羞或者感觉不好意思,但其实并没有。 只是稍微地…… 觉得有一点点尴尬。 “哒哒”的脚步声,霍朗愈发靠近床铺,司宁宁龟毛地抱着枕头,侧过身面朝墙壁,随后床板一阵“铮铮”轻轻晃动,霍朗躺在她的身侧。 小床是单人床,以前就霍朗一个人睡,现在一下子躺两个人,即使两个人都在瑟缩注意,可身体还是贴了个七七八八。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同时吞咽了一口口水。 最终还是霍朗先开的口:“灯没吹。” 司宁宁点点头,干巴巴“嗯”了一声。 霍朗沉默半晌,又道:“我去吹灯?” 司宁宁又“嗯”了一声。 床板轻颤,霍朗吹灯去了。 房间里突然黑下,伴随床板晃动,霍朗重新躺回身侧。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还不觉得紧张的,这会儿不仅觉得心中,一颗心也“怦怦怦”地跳得急促。 司宁宁身体紧绷,有之前霍朗紧箍她腰身索求亲吻的事迹在,她总觉得霍朗大概率不会老实,可等了半晌,直到身后霍朗呼吸沉稳起来,她才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 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黑暗里,司宁宁轻抿唇瓣试探喊了一声:“霍朗?” “……” 无人回应。 这么快就睡着了? 不能? 这几天也没什么体力活,应该休息得差不多,精神头正足着呢。 司宁宁眼眸乱转,像是作恶作剧之前的小心蛰伏一般轻轻转过身,她手肘撑着床板直起半个身,压低声音凑近霍朗耳畔: “睡着了吗?” 黑漆漆一片,司宁宁看不见霍朗频繁颤动的睫毛,“霍朗?你真的睡着了吗?” 软玉温香在怀,霍朗可能睡着吗? 那为什么不吭声?装的呗! 霍朗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所以想先装睡,等司宁宁睡着了他再克制入睡,可实在招架不住浑身泛着淡淡香气的司宁宁贴近他耳廓,一直悄咪咪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睡着。 磨人的小东西。 霍朗心底轻叹,实则大手已经伸出,圈着司宁宁纤细小腰强行带着她重新躺下,躺在他的臂弯里。 “唔……你干嘛!你果然没睡!”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司宁宁还在不断扭动,霍朗嗓音倏地低沉嘶哑,“别说话,睡觉。” “那、那你先放开我!我……我往里挪一挪。” “就这样睡,挺好。” 司宁宁扭动抗议,“不行,太近了!” “结婚之前我不会碰你,现在别动,好好睡觉!” 任她在被窝里翻滚三秒,霍朗箍紧她腰身,把她往怀里更带近一步。 霍朗力道很大,圈在腰间的手让司宁宁都觉得有些疼了,可见是下定了决心不肯松开。 司宁宁渐渐停止挣扎,枕在霍朗臂弯静静等待片刻,见霍朗真的没有做什么,渐渐地,她也放下了防备。 司宁宁不怎么困,原本数着霍朗的呼吸次数打发时间,结果数着数着,把自己给数睡着了。 霍朗呼吸沉稳,双眼紧闭一直没有动作,从任何角度打量,他表现出来的都是已经陷入深眠的状态,可在司宁宁呼吸沉稳绵长的瞬间,他忽然睁开眼来。 深邃桃花眸映衬着窗口月光,显得格外清朗。 他微微直起身凝视熟睡中的司宁宁,不多会儿低下下颚在司宁宁侧脸落下一记轻浅碎吻,人在躺下之后,更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睡姿,侧着身将司宁宁整个人都护进了怀里。 “晚安司宁宁,做个好梦。” 他用极轻的声音呢喃。 睡梦中的姑娘仿佛听见了他的话,在他怀里轻轻拱动两下,发出呓语般的声音: “晚安……霍朗……” 第三百四十二章 技多不压身 丛丛竹影摇曳前仆后继,月影周旋,鸡鸣东方鱼肚白,再次醒来,司宁宁是被霍朗低声喊醒的。 彼时房间里煤油灯燃起,窗外光线还暗着,霍朗已经整装待发,整个人单膝抵地伏在床边,俊朗面容异常柔和。 见司宁宁迷蒙睁开眼,他大掌探过去轻轻触碰她莹白光滑的侧脸,语调缱绻温柔: “下午要带你回队里,所以我们要早点出发,不能让别人发现……能起来吗?嗯?” 不能被人发现,指的是不能暴露司宁宁提前回到h省,并且这几天都住在陈家。 因此,他们要赶在生产队其他社员早起劳作之前,先一步动身出发。 司宁宁生物钟一直很固定,只是因为天冷被窝暖和,入冬后经常会赖一下床,这回她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所以只在被窝懒倦伸了个懒腰,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人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光看着眼神清明,精神焕发,穿衣铺床的动作都十分的利落。 霍朗握住司宁宁收拾的手往房间门口带了几步,“你去洗漱,屋里我收拾。” 想着早点出发更安全,司宁宁也就没有推辞,应了声“好”后,转身拿着毛巾和竹筒杯去洗漱。 厨房里暖烘烘的,灶台上两口大锅,热气从锅盖边缘缝隙中冒出,司宁宁走近揭盖锅盖看了一眼,前锅熬的米粥,后锅烧的一大锅热水。 扣好锅盖,司宁宁朝后院走去,心里忍不住嘀咕:霍朗到底什么时候起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锅里粥都熬得差不多了,这得起的有多早? 井水夏凉冬温,许是和地表有温差的缘故,缕缕烟雾夹杂细小水珠从井口飘出。 司宁宁蹲在后院屋檐下刷牙,眼眸飘忽随意打量。 霍朗收拾完房间,从厨房后门探出脑袋,望着她道:“我把你箱子扣上了,先拎着做做样子,没装进去的零碎物件回头我再给你送去知青点,免得拎着重。” “唔……”司宁宁吐了一口泡沫,“行。” “那我在前面等你,锅里有热水,你洗好了来。” “好……哎,我们不在家吃早饭吗?” “锅里是给早苗禾谷备着的,我们去县里再吃,要不然时间赶不及。” “哦好……”司宁宁点头应了一声,嘴边顶着浅浅一层泡沫,拿着牙刷的手往外摆了摆,“你先去,我马上就好!” “嗯。” 去县里的打算算是临时决定,单满堂人在县里,对这事完全不知情,自然不会提前预判开车过来。 司宁宁以为他们要徒步走去县里,结果刚抄小路来到大队外侧不远处的宽道上,霍朗就拉着她在路旁站定。 “怎么了?”司宁宁茫然地问。 “没事。” 菜篮子放在一侧枯草地上,霍朗浅笑摇头。 早上的风还是刺骨的冷,怕司宁宁冻着,他把她领口两侧的毛领拉了起来,遮住她小半张脸,“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队里借辆自行车。” 司宁宁攥住霍朗即将收回的手,下意识道:“我们去县里还要买自行车,回来两辆车怎么弄?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呢。” “都是小事,到时候让单满堂开车跑一趟,自行车放后车斗就行。” 霍朗捏了捏司宁宁的手安慰,将人说服后,他将司宁宁的两只手拢在一起,大手将司宁宁的手紧紧包在大掌之中。 待司宁宁的手暖和起来后,他又牵引着她的手插进她身侧大衣口袋: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等我,别跟陌生人说话。” 这是又把她当小孩了。 司宁宁下巴朝大队方向抬了抬,打断霍朗的话:“……快去你。” “哎!” 霍朗走得急切,回来得也快,接回来的自行车是二八大杠。 二八大杠可不是个小家伙,光车身长度就有一米七,车座高一米,后车座大概高八十五到九十公分这样。 司宁宁衣服穿得多,加上军大衣长度几乎到小腿肚子,霍朗把自行车推到跟前停下,她人转过来扭过去,试了好半天都没能岔开腿坐上去。 最后还是霍朗将车听闻,环视一圈周围,确定没人后钳住她腰身将她整个人提起,让她以侧坐的姿势坐好。 “先扶着车座,一会儿等车骑起来了,再抱紧我。” “哦。” 司宁宁应得干脆利落,可等霍朗把菜篮子挂在车头前,长腿一划拉,蹬着自行车自如前行时,她却只是紧紧攥住了霍朗腰身两侧的衣服。 年代特殊,夫妻在外面尚且都需要避讳,更何况是她和霍朗。 霍朗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她手露在外面冷不冷,冷的话,可以插他口袋。 司宁宁呼出一口雾气,轻轻摇头,察觉霍朗看不见她的动作,她脑袋偏了偏,道:“不冷。” 霍朗不慌不忙匀速蹬着自行车脚踏板,但架不住二八大杠的车轱辘大,自行车快速前进,两侧风景成了剪影,飞速向后略去。 司宁宁微微调整角度,所在霍朗背后躲避扑面而来的风,同时在去县里的这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霍朗闲交谈: “市面上常卖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这样的?这自行车车身高,看着也不轻巧,我能学会吗?” “牌子有好几样的,凤凰牌的,还有永久的,飞鸽的,不过说来说起,都跟咱们眼前这辆差不多,都是大家伙……你想学,回头我教你。” 毕竟整体那么大的家伙什儿呢,重量肯定是有点的,不过自行车是用来骑的,又不是用来扛着的,适应适应多蹬几圈,自然就掌控了其中把持的巧劲儿。 司宁宁人聪明,霍朗觉得她学会骑自行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司宁宁觉得霍朗说的话可行,若有所思点点头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就没有车身小点的吗?更适合女同志那种?” “首都那边有,h省这边的话……”霍朗顿了一下,委婉低笑道:“目前还真没看见过。” 首都毕竟是首都,地方大,东西多,在这,高干家庭、大院子弟子女也多,重男轻女的迹象有,但也不乏还存在着疼爱女儿的,许些家境不错的家庭也愿意为家里的女孩儿置办自行车。 这那种情况毕竟不多,换言到h省这边的小地方,就更少了。 明确知道拿了货会卖不出去,那供销社和百货大楼当然不会进货压库存。 司宁宁听出弦外之音,并未接着话题说下去,而是转口又问霍朗:“那单满堂会开小汽车,你会吗?” 重男轻女自古以来都存在,哪怕是在她穿越之前的和平年代二十一世纪也是偶尔就会见到的事例景象。 这种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即使不喜欢不支持,司宁宁也觉得没有理论的必要。 因为这种事,单凭她一个人,一句话,是改变不了什么的,她能做的,唯有不支持、不符合。 “刚入营的时候给旅长开过车,算是会……” 霍朗回忆了一下从前,短暂的分神让他没握紧自行车车头,造使自行车蜿蜒蛇行了一段,把司宁宁吓了一跳,在他脊背轻捶了好几记: “专心点!这里可都是泥巴坑!” 霍朗哑声低笑,忙攥紧了车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事?怎么?你也想学开小车?” 司宁宁瞳仁晃了晃,身体忽然侧向前倾伏在霍朗后背问:“可以吗?” “呃……” 没想到司宁宁真的有这方面的想法,霍朗一时之间有些怔愣,不过反应过来后,他道:“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 司宁宁一个激灵,欣喜的猛然直腰,自行车在滑不溜的泥地里又蛇形一段后,慢慢恢复直线前行。 霍朗嘱咐她道:“别乱动,要是因为你乱动最后摔进泥坑里,我可不负责任。” “哦!” 司宁宁撅噘嘴笑嘻嘻应了一声,立马乖巧起来。 后世自动挡和手动挡的车,司宁宁都会开,但七十年代的小车,许些部位零件和后世的汽车的位置都不同。 而且说是七十年代的小车,可就单满堂那辆前苏式皮卡小车来说,真要归根到底的去划分,那可就不是七十年代的小车了,而是五六十年代,战一场退役下来的筛选品,各项零件设施更是古朴…… 想要学会,还得好好在辨认一下各种装置才行。 不过司宁宁觉得自己有基础在,学会应该并不难。 她手里有钱,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个人买小车有点不切实际,不过技多不压身,司宁宁不介意自己会的东西再多一项。 再者说,现在不方便买车,还能一辈子都不方便么? 技术总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今天晚点回来,你坐副座,我先教教你认识把件。回头运砖还得开来回去几趟县里,到时候你要是能抽出空闲一起过来,我再慢慢教你别的。” “行!” 一路闲聊,时间过得倒也快,很快递到县城附近。 趁着小道上没什么人,司宁宁从车上下来,由霍朗推着自行车,她则跟在一侧,小心避开积水、泥泞,和霍朗一起漫步走着进入县城街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有效沟通 南方一年四季都有活儿干,真正休息的大概也就过年那几天,而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六,新年已经过到了尾巴。 赶在一年的忙碌开始前,人们最后来到县里或者镇里采买补给,因而街道上的人较比往常要多上不少,其中更能看见不少少年少女的影子。 应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一分一厘存下了几毛钱,又或许是过年期间得了几分几厘的压岁钱,赶在生产队忙碌起来之前到县里百货大楼转转,纵使买不起什么也能凑凑热闹,回到队里还能跟较好、没能一起过来的小姐妹说道说道。 司宁宁被身旁一对手挽手走过低笑议论的年轻姑娘吸引去目光,霍朗提着车头转弯,见她眼睛望着别处,人还直愣愣地往前走,霍朗伸手撩了一下她发尾,笑道: “先去吃饭,一会儿我们也去百货大楼。过年上了新货,那些年轻的女同志都是过来看花样的。” 衣服的花样,头绳的花样,还有单肩背什么的。 这类成品一般都不便宜,价格都在十几块以上,能买得起的人不多,舍得买的人更少,过去百货大楼转悠的年轻姑娘,多是冲着看新鲜花样去的,有个别动手能力强的,在这看完,回去就能搜罗出布头拼接着仿出个花样来。 司宁宁面色微囧。 她刚才就是随便看了一眼,并不是惦记着去百货大楼。 不过话题既然说到了百货大楼,司宁宁一边调转步子跟在霍朗身侧往国营饭店去,一边说道:“先吃饭,吃完把正事办了再去百货大楼,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买几尺软和的布料,早苗渐渐大了,得做几件贴身换洗的衣服……” 司宁宁说着缓了口气,继续嘱咐起霍朗,“乡里养娃没那么多讲究,可女孩和男孩的身体结构毕竟不同,许些事情应该尽早告知尽早注意,免得将来大了再出现问题,那时就要难受一辈子了。” 霍朗对养娃的理解,还停留在男娃女娃都是一样包尿片的基础上,其他的东西他了解的真不多,司宁宁说的话,他听得云里雾里,隐约中又觉得很有些道理。 他一个男的,女性身体构造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特殊情况,平时他也不好意思找人请教,司宁宁本身就是个女同志,这方面肯定比他精通。 想着,霍朗点点头,“你看着来,缺什么趁这趟出来一起补齐,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说着话,他腾出手在剃得凌厉板正的寸头上搓了搓,神情尴尬中带着诚恳,“好些事我不懂,也不好跟早苗说,以后估计都得靠你提点了。” 司宁宁以拳抵唇嗔笑睨了他一眼,“放心,撇去别的不说,我还是她老师呢……该教的,我会教。” “嗯。”霍朗点头,下颚侧向一抬,爽朗笑道:“走,先吃饭!” 让司宁宁先上楼,霍朗在门口停好自行车,进入国营饭店后在柜台前一通嘱咐。 已经过了早餐的时间点,国营饭店里客人不多,柜台里的同志承诺帮忙送上楼,霍朗提前道了声谢,递上钱票后转身上楼。 司宁宁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见霍朗从楼梯口绕过来,她连忙冲霍朗招手。 等霍朗在桌子对面坐下,司宁宁问:“你又点了什么?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我早上吃不太下东西。” “没点太多,就点了一份莲藕排骨汤和面,我让他们把面下在汤里了,排骨汤分量实诚,加上面够我们两个人吃。” 司宁宁了然点点头,又问:“莲藕是你说的那个?九孔藕?” “八成是。” 从芝麻湖出来的藕都是九孔藕,不过搞副业种植莲藕的地方不止芝麻湖那一片,就近举个例子,红旗公社七大队那边也有种莲藕的。 如果是就近供应,那很有可能一会儿端上来的就不是九孔藕了。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七大队那边的莲藕种植规模不大,说不定年前上交的那批藕已经被县里、镇里的农贸市场瓜分完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司宁宁不怎么清楚其中细节,不过大致也能悟出供应渠道不同,呈现出来的“产品”自然也是不同的道理,因此只是轻轻点头,并未多说。 莲藕汤排骨面很快被送上来,大概也是算幸运的?碗里的莲藕是霍朗曾说起过好几次的九孔藕。 在霍朗认真期盼的注视下,司宁宁拨开面条,优先夹起碗底一大块莲藕咬了一口。 唔,怎么说呢? 司宁宁还没想好说辞,对面霍朗手拿筷子无意识搅动碗里的面条,一双深邃桃花眸却是紧紧地盯着她,“怎么样?” 司宁宁细嚼慢咽吞下莲藕,对比霍朗的期盼,她的回答稍显煞风景,“唔……沙沙绵绵的,足够粉,不过对比起来,我更喜欢五六月生吃的那种口感。” 五六月时候莲藕真嫩,生吃不仅口感清脆,味道还清甜得像是在吃水果。 司宁宁吃过一次,那种口感和味道却始终被她记在心里。 她以为她这么说,霍朗大抵会失望,因为一再安利的东西并未得到她的认可,可对面霍朗只是微微怔愣,反应过来后,便抖着双肩,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司宁宁微微噘嘴,不解地拎起眉头侧过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霍朗摇摇头,仍忍不住地发笑。 司宁宁心里略微浮现一丝恼怒,身体前倾隔着桌板在霍朗手背掐了一记,“快说!你笑什么!你到底在笑什么呀?!” “笑你是司宁宁。”霍朗任由她掐着,俊脸笑容和煦,“如果是别人,在我说了这么多次,就算是撒谎也会说一句‘嗯!味道真不赖’?” 霍朗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动作,说完又恢复常态,含笑望着司宁宁道:“可你没有,你也不会,知道为什么吗?” 他将问题抛给司宁宁。 司宁宁微微一顿,轻轻摇头。 却听霍朗又道:“因为你是司宁宁。” 霍朗“吸溜”一大口面,俊朗面容始终维持着温柔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司宁宁不自觉地放慢了动作。 他说: “司宁宁不会说谎,更不会违背自己的真实感受。” 司宁宁愣愣地望着霍朗,看着霍朗深邃眼眸中的信任和了然,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不会刻意说谎,可她说话,其中虚假成分七七八八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诸如空间、穿越等一类无法解释言说的事。 司宁宁以为,正常情况下,她所做出的隐瞒举措是可以被理解的,可在霍朗那种信任的注视下,她总觉得就像是突然挑起了担子,脊背异常沉重。 如果要相伴一生,中间有所隐瞒,那么两个人就不可能达到真正交心的状态。 在未来,在以后,如果有合适的契机,她或许会向霍朗袒露自己的秘密,但那是在未知的未来,而非现在。 司宁宁喉咙滑动,调整表情不以为然笑了笑,低头畅快嘬了一大口面条,她口齿不清,开玩笑似的冲霍朗哼哼低笑:“你别是在这里下套,暗示我以后不许对你说谎?” 霍朗失笑摇头,“没有。” 司宁宁故作瞪眼,“那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一辈子都不说一个谎?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那不是给我压力吗?”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霍朗失笑认错,事后一边啃排骨,一边掀唠道:“可我那不是想说你真性情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知道我的为人就可以了,可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会成为束缚。”司宁宁偏头低“嗯”一声,斟酌举了个例子,“比如以后我做事的时候想起这些话,会不会在第一时间考虑这么做后,你对我的想法?还有会不会影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要是这样,那得多累啊!人也会变得刻板循规蹈矩。” 司宁宁客观分析自己的观点。 霍朗说的那些话是出于对司宁宁的信任和认可,可如果换个角度想,和后世贴标签的行为也是十分的相似,尤其是建立在司宁宁心里确实有所隐瞒的基础下,所以司宁宁才会产生明显排斥。 明明是闲聊的话题,霍朗起初觉得司宁宁有点上纲上线,可听完司宁宁想法后,他觉得司宁宁说得也很有道理。 应了一句话,适当的沟通,总能解决所有问题。 要说成熟男人有成熟男人的好处,比如知道心疼人,比如知错就改,再比如态度好。 霍朗哑然低笑,再次向司宁宁致歉后,他认真说道: “这样就很好,我也是第一次处对象,以前除了家里几个妹子以外,基本没接触过别的女同志,以后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就像现在这样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保证改正。” 心结虽然没有解开,不过霍朗和煦的态度也确确实实让她心底松了松。 司宁宁弯月眉扬起,莹白小脸两腮微鼓,唇瓣勾起灿然笑容,“你也是,如果我哪里有做得不对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告诉我。” “好。” “快点吃,一会儿凉了……而且今天还有好多事儿呢!” “嗯。” 和平化解小冲突,两人相视一笑,低下头沉稳吃着饭。 今天事情确实不少,除去要买的东西以外,还要去更换新的户籍页和探望梁院士,不过有代步车,事情办起来倒也事半功倍。 两人吃完饭后,霍朗骑自行车先带司宁宁去了单满堂家,一方面认门,另一方面则是拿走车钥匙和暂存自行车。 自行车暂时放在单满堂这里,藤箱和菜篮子安置在车子后排座位,霍朗拿走车钥匙今天自己开车,约好下午再过来,到时候让单满堂送他们回大队。 单满堂听后立即答应:“行的霍朗同志,正好我家里今天有点别的事,那我就先在家处理,等你们下午过来!” “行,你忙你的。” 霍朗点头“嗯”了一声,拉开驾驶车门,人站在外面把钥匙插了进去,又抽身出来替司宁宁开副座的门,等司宁宁坐进去后,他贴心地将副座车门关好,至于小院门口,单满堂全程投来的打趣目光则被他直接忽视。 霍朗抽身坐进驾驶座,“邦”的一下拉上车门,他一边调整座椅姿势,一边腾出手在驾驶座一圈点了点,“这是手刹,短暂停车可以用上它,这个是操纵杆,平时倒车和换挡会用上它。” 这些和后世汽车的操作方式基本相同,司宁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霍朗微微侧向弯腰,示意司宁宁往他脚下刹车油门的地方看,“这车是好些年前退役的老车,跟现在大城市新出的小车不一样,现在的小车就一个离合器,这辆车有两个,换挡变速的时候都要踩。” 这算是个知识点,司宁宁赶忙前倾看了两眼。 霍朗怕她把离合、油门、刹车弄混,细心的又挨个指着介绍了一遍名称和用处,说完所有操控把件,两人重新靠回座椅后背,霍朗道:“开车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你先把这个记熟,下回我再教你别的。” 司宁宁乖巧点头,霍朗缓缓发动车子往外行驶,她就跟课堂上的优秀学生似的,一直留意观察霍朗的操控过程。 而随着小车驶出巷子,倚在院子门口的单满堂抓抓后脑勺,一边垫脚往巷子看,一边无意识咕哝: “我的娘咧,我算是知道什么叫铁汉柔情了!” 说罢缓了一会儿,又轻叹咕哝道:“霍朗同志,铁树开花可真是不容易,你这花可得开到底啊!” 司宁宁和霍朗先去办的户籍的事。 司宁宁手上有原来的户籍页,又有大队之前办粮油关系的印章在,这些东西能证明她知青的身份,新的户籍页很快落实打成红本小册到她手里,不过期间也付了两分钱的册子钱就是了。 司宁宁小心把独立户籍本收好,出办事处大厅后就跟在霍朗身后上了车,往梁院士那边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新鲜血液 霍朗去停车,司宁宁先拎着菜篮子往巷里走。 小巷里青砖地面年久失修,破了许多窟窿,破败厉害的地方被人用麻骨石填上,麻骨石不属于坚固的石种,人手轻轻一捏就能碎成小块,不过虽不结实,却胜在通透性好,因而巷子里基本没什么泥泞积水。 霍朗停好车大跨步跟随司宁宁,“我提着。” 他伸手要拎篮子,司宁宁也没跟他拉扯,直接把篮子递了过去,“梁院士能在家吗?” “应该在。”霍朗随口应声,顿了顿又道:“这么冷的天,而且这处难得安静一阵儿,说不定梁院士正窝在棚子里安逸的享受呢。” 生存环境恶劣,说享受不至于,不过有一点,司宁宁却觉得霍朗说得没错。 可能因为脸上烫伤的缘故,梁院士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边工人走了大半,人一少也没那么吵了,或许梁院士真的会觉得短暂的放松也说不定。 国营工厂一般正月初十以后才逐渐恢复上工时间,这处是砖厂家属居住点,好些工人都回家过年还没回来呢,所以小巷显得格外静谧。 也正是如此,司宁宁和霍朗的交谈声才会愈发明显。 梁庆红蹲身在棚子前面,手里拿着半块砖头正对着门前踩出坑印的地方拍拍打打,试图将那些坑印拍平。 听着说话声音,梁庆红先是皱眉,以为是砖厂那边的工人回来了,可听着腔调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她迟疑了一下朝巷子拐角处探头,果不其然,随后就看见司宁宁和霍朗从那边拐了过来。 司宁宁和霍朗还在聊梁庆红是否在家,梁庆红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并未留意到梁庆红。 梁庆红微微怔愣,捏着砖头无措地扣了扣,下一秒又像是忽然开窍似的,把砖头丢去柴火垛旁边,人进屋里先后搬出两个还算平坦的木墩子出来。 司宁宁和霍朗走近棚子跟前,正缝她把第二个木墩子安放稳当。 “梁院士你在家啊!”司宁宁秀眉扬起,睨了一眼身侧的霍朗,高兴笑道:“我们刚才还说呢,就怕你不在家。” 梁庆红的态度不如之前那么抵触,不过面对司宁宁的热情,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不自在地拍拍木墩子上莫须有的灰尘,就起身站在一侧。 梁庆红胳膊朝木墩子挥了挥,示意司宁宁和霍朗坐。 司宁宁和霍朗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梁庆红态度的转变。 司宁宁忍不住愉悦弯眉一笑。 霍朗本身不属于话多的那一类人,跟梁庆红除了客套更没有别的话说,所以霍朗很识趣,将菜篮子递给司宁宁后,他歪身挪着木墩子去一旁,选择把空间和时间留给司宁宁。 至于其他的,之后再等候司宁宁吩咐就是了。 司宁宁调皮冲霍朗眨眨眼,之后将篮子挂在胳膊上,跟在梁庆红身后掀起帘子去了棚子里面。 司宁宁自主取下边角墙上的框子,把带来的小青菜一把一把地码放进去。 梁庆红坐在乱糟糟的矮床上,本来不怎么说话,看见司宁宁的动作,她“啧”了一声,嘶哑喝道:“怎么又拿东西来?不要拿东西来!年前就跟他说了,他没跟你说?” 年前那次,应该说的是司宁宁返京的那次,当时司宁宁是托霍朗顺路给梁庆红这边送了点生活必需品来着。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 司宁宁蹲在那里继续忙活,同时无辜冲梁庆红眨眨眼,“都是自家自留地种的,马上开春回暖就要过季,不抓紧吃就糟蹋了,实在吃不完才顺路带了点过来。” 梁庆红下意识驳回道:“人吃不了就给牲口吃。” 她脸色差,司宁宁也不怕她,登时就回道:“牲口有牲口吃的,咱们当然要先仅着自个。” 梁庆红自知大道理说不过司宁宁,索性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司宁宁暗暗笑叹一声,挽起衣袖来回踱步,一边搜罗着看能帮梁庆红做点什么、收拾收拾屋子,一边自说自话说起近一段时间生产队那边发生的事: “我们生产队研究种蘑菇来着,现在已经有稳固的收成,再过不久应该就能走上正轨,下回我带几个菌包过来,你就把它搁在门口柴垛子下面,时不时洒几滴水上去就能活……” 对上梁庆红欲言又止的目光,司宁宁笑着解释:“菌包的成本也就两把稻草,都是队里多得是的东西,你可不要因为这个在跟我推。” 梁庆红本身就是学农业出来的,她或许没亲自种过蘑菇,可多少知道些里面的门道,登时就反问司宁宁:“培育菌种就不要时间和金钱了?这些样样都是成本。” 司宁宁摸摸鼻头,刚才她都忘记梁庆红是学农业出来的了,不好糊弄,不过梁庆红这么说,她也有法子应对。 司宁宁干笑回道:“你既然知道培育菌种不容易,那就更应该好好料理,到时候我拿来了,你可不许再让我带回去。” 梁庆红反驳问:“你就不会不拿来?” 司宁宁又笑,同时嘚瑟摇头,“不,我就要带。” 一时之间,梁庆红有些词穷,甚至某一瞬间梁庆红觉得,她古怪的脾气被司宁宁吃得死死的。 无论她怎么刁钻难搞,遇上司宁宁后,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面似的,激不起一丝起伏和涟漪。 梁庆红板着脸,决定不跟司宁宁说话了,可司宁宁随后说出的一句话,她没忍住又追问了起来。 “年前走得急,本来返京之前要来这边看看的,当时不赶巧病了好长时间,就没过来。” 梁庆红扭去一边的脸转回来半寸,不多会儿正回目光看司宁宁,厌弃的口吻里多了一丝丝长辈的关切: “怎么就病了?严重吗?” 许是意识到自己摆出了不该有的态度,梁庆红刚缓和的神色又凝重起来,“南北季节有差异,南方这边春秋早晚温差大,你来了这边就应该提前做功课,没有预防,病了也是活该。” 司宁宁淡淡一笑:“是,经了这一回就长记性了。” 大概没料到司宁宁会这么说,梁庆红惊诧看了她一眼。 司宁宁不以为意浅浅一笑。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司宁宁同情且钦佩梁庆红这一类人,而且对司宁宁来说,梁庆红在她心里更像是一位性情古怪的长辈,而这份古怪源于他人造成的伤害。 她或许没办法抚平梁庆红的心结,但她愿意包容这份古怪。 而且换个角度想,只要了解的梁庆红的为人,她这个性格某些时候其实还挺可爱的。 比如每次看见他们来的时候,好像对他们很厌烦,可还是搬出凳子让他们坐。 得知她生病了,第一反应也是关心…… 说是性情古怪,其实更像是别扭? 司宁宁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因为特殊的经历和脸上恐怖的疤痕,梁庆红抗拒与人接触,也害怕与人接触,如果没有借猫的契机,他们也不会认识…… 长期一个人独来独往,除去一开始的抗拒和害怕,人也会变得木讷,从而逐渐丧失交际能力,所以梁庆红每次才会显得那样无措。 梁庆红选择怎样的生存方式,司宁宁无权干涉,她也不会过度介入梁庆红的生活,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司宁宁只遵从内心的那份尊重,做点微不可闻的小事。 许是因为司宁宁的真诚,又或许是因为她将相处距离把控得得当,梁庆红渐渐放下不自在,渐渐地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司宁宁交谈: “我听那位姓霍的同志说,你们队上办扫盲班,你当老师,教的都是娃娃?” 司宁宁如实点头,“是有这事,不过老师有两位,我负责教国文,另一位知青同志负责教算术。” 梁庆红若有所思点点头,沉默半晌,忽然拉住司宁宁的手攥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这活儿挺风走险不好干,可如果能坚持完成,你们就和伟人一样伟大。” “祖国永远需要新鲜血液,而新鲜血液,绝不可目不识丁。” 即使曾被不分青红皂白残忍的对待,梁庆红也依旧希望祖国走向昌盛,并且永远昌盛。 而在读书识字这方面,她似乎很有自己的坚持和见解:“孩子们能读书一定要读书,包括你们也是,学无止境,人的一辈子都在学习的途中,不要因为自己认得一些字,在一个范围内鹤立鸡群,就就此止步不前。” “那是一种自我堕落,并不可取。” 梁庆红语重心长,司宁宁隐约能从她的眼神和口吻中感受到一丝丝期盼。 那是长辈对后者寄托的期望。 司宁宁微微愣神,梁庆红对她似乎比她预想中要更为亲昵,只是表达上的问题,让她多想了许多东西。 想到这里,司宁宁忽然畅然一笑,就如被疼爱的小辈一般做出保证,“我会的谨记您说的话。” 同时又道:“扫盲班的课本都是我们自己整理编写出来的,下回过来我带给您看看。” 梁庆红嘴皮子扯了扯,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司宁宁没有在这边久留,放下蔬菜大概帮忙收拾了一下棚子里的卫生,临了掀帘子离开时,她想起一件事,冲梁庆红道: “算着时间,队里的三花好像差不多要下崽儿了,如果有合适的,到时候给您带过来一只养吗?” 梁庆红咂巴了一下干涩的唇,缓缓摇头,“就留在你们生产队,我这儿紧,也没什么能给它们吃的。” 司宁宁问:“如果吃的问题解决了,那您愿意养吗?” 梁庆红沉默了。 她是想养的,但总是有所顾虑,比如担心砖厂那些工人会打猫,比如口粮问题…… 说是解决,可是怎么可能解决? 梁庆红遗憾摇头,“不了。” 司宁宁若有所思点点头,提上空篮子递给霍朗,又借过梁庆红递过来的腌菜坛子。 那坛子是头两回装腌菜送来的,梁庆红把腌菜吃完了,司宁宁寻思把坛子带回去,回头赶上有适用于做腌菜、咸菜的菜,她再腌点送来。 小心把两个坛子放进霍朗手中的篮子里,司宁宁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看梁庆红道: “梁院士,我们生产队周边生长许多竹子,基本上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话的意思,变相等于竹子不要钱,所以不用担心。 “下回我们过来带两捆竹子,把你这儿修整一下,稍微扩建一点,住着舒坦也结实。” 梁庆红单手撑着门框,这次罕见地点了点头,事后她冲司宁宁二人摆摆手,意思让司宁宁他们赶早回家去。 司宁宁登时不作停留,和霍朗并肩转身朝巷子口走去。 上车后司宁宁轻疏一口气,霍朗一边发动引擎,一边问她:“刚才在里面都说了什么?看着梁院士这次态度转变挺大的。” “也没什么。” 至于态度……也还好。 司宁宁随口问霍朗:“难道你之前来,梁院士脸色一直很不好吗?” “也没有很不好。”霍朗目视四方,打动方向盘掉头,“也就要吃人的样儿。” “……”司宁宁嘴角抽搐一阵无言,“真的假的?” “开玩笑的。” “你有毒!” 司宁宁无语甩了霍朗一记白眼。 后者“哼哼”低笑,问:“正事办得差不多了,现在去哪?百货大楼?还会照相馆?” “先去百货大楼!照相馆跑不了,这次赶不上下次也能去,东西可不一样,卖光了可就买不着了!” 司宁宁说的是布料,便宜实惠的布料肯定会遭到大家的疯抢,而且她心里也一直都挺惦记买自行车的事儿的。 她说的话,甭管对错,霍朗都是一百个依,登时二话不多,小车“笃笃”抽出一阵尾气,缓缓驶出砖厂工人居住点。 如霍朗所说,春节这个特殊的节日百货大楼确实上新了许多的东西,衣服、帽子,家用把件,还有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什么的也罕见的多了不少。 题外话: 阴暗角落,阿谣跪地爬行:求票!求月票!! qaq~ 第三百四十五章 售货员就喜欢霍朗这样的 霍朗的兴致格外好,在门口斜侧方停好车后,他跟司宁宁肩并肩进入百货大楼,就从进入大楼的那一刻起,期间但凡是女孩子用得上的,或是路上看见其他年轻女同志感兴趣的东西,他都要拉着司宁宁停下来看一看。 个别柜台上面摆着可供参考的样品,他还要拿起来往司宁宁身上比划。 一路上有人指指点点,当然也有年轻女同志投来艳羡的目光。 司宁宁有点囧,手腕不动声色在霍朗腰间轻顶了一下,提醒霍朗收敛一点。 霍朗不以为意,面对周围投来打探的目光,他弯唇一笑,坦诚道:“这是我对象,我们来选结婚用的东西,你们别总盯着她看,她怕羞。” 周边原是觉得他俩走得过分亲密的人瞬时露出了然表情,讪笑过后,都不好意思地将手上样品放回原处,臊得去别的柜台看东西去了。 司宁宁一阵尴尬加不好意思,用力怼了一下霍朗,跺脚压低声音: “胡说什么呢!” “这叫善意的谎言。”霍朗哑声一笑,偏头微微向司宁宁靠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指点议论吗?现在不会了。” 司宁宁两腮负气鼓了鼓,虽然不想承认,但霍朗这个办法确实有效。 司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刚默许霍朗这个做法,就听到柜台里的女同志羡慕地说道:“同志,你对象对你真好!” 司宁宁弯弯唇瓣,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要不要买一对这个?” 霍朗举起一对塑料袋包装的头花递近司宁宁跟前。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认可他和司宁宁之间关系的感受,桃花眸潋入水光,轻薄唇瓣牵起的笑容,像被春风掠起的蒲公英,虽轻巧轻盈,却足以触动人心。 司宁宁刚露出怅然微笑,想着霍朗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反正两个人确实在谈对象,如果因为一两句话就能省略一堆麻烦,她觉得这么做未尝不是美事一桩。 只是她这笑意还没抵达眼底,就被霍朗递过来的东西给全数驱散了去。 司宁宁接过头花放回柜台,没好气瞪了霍朗一眼,转身就走。 霍朗冲柜台里的女同志点头笑了下,忙跟随身后,“怎么了?不喜欢?” “你别看人家买了,就非要给我买!怎么也要看看是不适合我?”司宁宁无奈叹了口气,“那是小孩子戴的,你买了我戴在哪里?戴头上唱大戏?” 霍朗想了一下,还别说,那粉色大花的头饰还真挺像东北唱大戏的戏班子带的,除了这个,媒婆戴的好像也是这种花。 先前是没想到,现在经司宁宁这么一提,霍朗想通以后止不住发笑,“哼哼……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也不能怪我,我想给你买点东西,你又不说喜欢什么的,那我只能看别个买什么,再去跟在后面买了。” “咱们不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买点实用的……而且知青点那边我还有毛衣线呢!我自己编的头绳都比那个好看好吗?” “好,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插科打诨上二楼,怕霍朗再被哪个柜台绊住脚步,司宁宁直接朝卖自行车的门店走去。 自行车不便宜,在乡下属于气派且奢侈的物件儿,所以和百货大楼里那些卖小物件的柜台不同,它是独立的门店,估摸是为了安全性,防止被偷。 当然,也不排除有抬高逼格、牌面的可能。 来时路上聊过关于自行车的话题,司宁宁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说不定能赶上卖小型一点,适于女士骑的自行车,可等到了跟前,才知道霍朗说的那些话真的不假。 希望落空,司宁宁只能从几辆大小伙里面挑选一辆。 自行车这方面她也不同,就参考霍朗提的意见,选了一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135块钱,额外要外汇券一张。 司宁宁数了半天钱,钱是够的,但是没有券,霍朗那儿正好有一张,就给她补上了。 他俩人选得快,付钱时候也豪爽利落,店里的售货员手里捏着钱票愣了半天,被霍朗提醒了两回才想起来点钱。 点完钱票确认没问题,售货员让霍朗和司宁宁稍作等待,他则踱步去了长条桌边开发票条子,开完条子后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四方四印的红纸出来,反复折叠快速扎了一朵小红花。 用铁丝钩住细麻绳穿过红花,售货员把花系在了车头上,这才招手将司宁宁和霍朗叫到跟前,慎重地将发票条子等一系列收据递给两人: “这大家伙有牌子保证,非人为损坏,半年内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可以拿着条子过来,楼里有师傅能给维修。” 售货员嘱咐收据条子一定要收好,霍朗道了声谢,转手就把条子递给了司宁宁。 这是他顺手的动作,可在外人眼里,却隐约彰显出家里到底是谁在掌控财政大权。 自行车又是三转一响中的一大件,多是娶妻结婚的时候才会买,售货员扫视霍朗和司宁宁一眼,见男的高大挺拔,长得周正俊朗,女的纤纤瘦瘦,模样跟走出来的一样,心里猜测两人应该是过来置办结婚几大样的,登时吉祥话一句句往外冒: “兰芝茂千载,琴瑟乐百年。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新z国将见证你们的幸福美满!”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司宁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饶是再怎么坦然地接受霍朗的说辞,可这会儿直接被人祝贺早生贵子,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霍朗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后,反手在售货员肩上拍了拍,“谢谢你了同志。” 言罢,霍朗半扛起自行车,带着脚趾快扣除三室一厅的司宁宁火速离开二楼。 “怎么样?还好?” “我可谢谢你,这下误会大了!” “怕什么?反正迟早的事,而且平时也不在这块儿,也传不出什么。” “你是会想,万一呢?”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好不好?走,买布去!” 两个人,一个甩手发出怨怼的抱怨,一个扛着崭新的自行车一路赔笑、赔小心诱哄,一楼柜台里的女售货员们看见这一幕,纷纷向司宁宁投去艳羡的目光。 多好呀! 对象长得周正精神,能买得起自行车,关键是还晓得哄人! 这样的对象,说是打着灯笼再难找出第二个也丝毫不夸张。 真招人羡慕…… 羡慕归羡慕,百货大楼里人这么多,不乏有个别小心思的会生出妒忌的心理,可转头再一看司宁宁微微噘嘴娇俏的脸蛋,妒忌心就如刺一般卡在喉咙,既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只有空让自己难受的份儿! 若说因为一个人长得水灵漂亮而对她好,那思想确实有点不端正。 可话说回来,即使再不想承认,也无法反驳人家长得好也是优点的事实。 那些因为别人长得好,或者条件好就使劲诋毁的人,大多情况下并非是人家的问题,而是那类人自身不如别人,心生嫉恨,想以诋毁的方式变相衬托自己更加优秀而已。 说白了,还是嫉妒。 百货大楼里或许也有这样的人,只是因为百货大楼是国营产业的地盘,和市井街道毕竟存在区别,哪怕有人有不好的想法,这时候也不敢冒头逞一时口舌之快。 毕竟因为口头上的一时爽快而丢了工作,那可是不值当中的不值当! 司宁宁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她跟霍朗一路插科打诨去了卖布料的柜台,正跟柜台里的售货员攀谈呢。 百货大楼相当于后世的百货大楼和超市,东西都是明码标价,不议价的,一般看合适了就可以买,不用担心被黑被宰。 司宁宁目标明确,直接道:“有什么新料子送来吗?还有软和的布料,贵点没关系,都拿出来看看。” 售货员是个齐耳短发的大姐,忙笑着应道:“好嘞同志,你先等下,我去拿几个样品你看看。” “好。” “前两天刚送来两款料子,有六个花色,你看看。”司宁宁刚应声没多会儿,售货员就搬来了一小叠尺宽的布头: “咱们这儿开年后天就暖得快,这两款料子时下买得好,做夹衣能穿春秋,做单衣夏天也能穿。你看这花色,也耐脏。” 拿过来的都是样品,可以看可以摸,司宁宁就挨个看,挨个摸着感受,觉得手感不错,做贴身衣服也可以,就挑着其中一个小碎花的样式问: “我觉得行,这个料子这个花色怎么卖?多少钱一尺?” “这是细棉,都是好料子,所以比处理布要贵一些,得八分钱一尺,额外要一张布票。” 司宁宁低“嗯”一声,摸着布料没说话。 她空间里也有细棉布,不过花样比较清新,她能拿出来一些,但也不能多拿。 真踌躇计算扯几尺回去合适,一侧霍朗已经往柜台上递过去一小叠布票:“这布有多少?都拿上。” 他那布票看着不多,只有四五张,可上面最大的数额确实五市尺。 司宁宁惊了一下连忙把面上几张大数额的布票拿回来,冲售货员抱歉笑道:“呵呵……给我扯两尺就够了,我再看看别的花样。” 售货员了然笑笑,说了句没事。 司宁宁抽空回头看霍朗,赶在她说话前,霍朗道:“我平时没什么花销,钱票都攒着呢,你看中什么买就是,难得出来买一回东西,不用给我省钱。” 一路过来,除了自行车,司宁宁就没对什么东西上过心,也就那布料多看了两眼,但最后也只要了两尺。 两尺布能做什么?最多能给早苗或者禾谷做两件换洗的小背心,还是紧凑的那种。 “东西才拿上来,你急什么?慢慢看,慢慢挑不行?”司宁宁嗔怪瞟了霍朗一眼,哼道:“今天出来花的就是你的钱,我可不给你省,一会儿你别心疼就是了。” “哈哈,不心疼,你可劲儿花,要是不够花,那我就先打条子!” 霍朗哈哈笑道。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身为男人,挣钱就是为了给媳妇花。 对霍朗来说,司宁宁愿意花他的钱,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如果司宁宁事事都分得清楚,分得开,霍朗反而觉得不得劲儿。 司宁宁慢慢挑慢慢看,又扯了几尺素色布和处理布。 这柜台不光卖布料,什么针脚、扣子、成衣的也都有,司宁宁跟售货员说要看看扣子,事后就在她挑扣子的时候,赶上三个年轻的长辫子姑娘过来。 那三个姑娘一开口就指着货架上的衣服问,售货员介绍是新送来的,是什么时下卖得很好的的确良的料子。 几个姑娘一听是的确良,一个个的都激动得不行,又看见麻色粗线格的设计在县里、乡下都少见得很,三人都有些心动,一同软磨硬求着售货员把衣服取下来,三个人轮流试了个边。 时间花了不老少,三个姑娘也都很喜欢,可随后还是没买。 因为价格的原因。 这批成衣虽然不要布票,售价却高得吓人,要十八块一件。 几个姑娘再喜欢,最后也败在了价格上,一个个地败兴离去。 售货员见怪不怪,仿佛习以为常,面带无奈笑意将衣服抖了抖,拿过竹子铁钩制的撑衣杆就要把衣服挂回架子上。 司宁宁挑着扣子没怎么注意身旁情况,霍朗一直守在她身边,却是将情况从头看到了尾。 想着那几个女同志试穿上身效果确实不错,霍朗就轻推了司宁宁一下,“要不你也试试看?合适咱们买一身。” 司宁宁不明所以,那边售货员衣服还没挂回去呢,听见这话,忙笑道:“你对象身形好,这衣服肯定能穿。的确良这个料子你们是知道的,大城市上都抢不着,我们这儿也就剩两件了。” 一听只剩下两件,霍朗更是着急得不行,生怕一会儿有人过来跟他们抢,更是铆足了劲儿劝司宁宁:“试试,试试!先试试再说呗?” 第三百四十六章 保媒 这个大傻子…… 有闲钱还好忽悠,售货员应该就喜欢霍朗这样的? 司宁宁都快无语了。 七十年代的确良的料子确实很有热度,也确实是热卖款,可霍朗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这会儿就跟脑子掉进坑里似的,也没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城里吃铁饭碗的人多,人家有工资有钱,咬咬牙买一件十几二十块的衣服没什么大不了,可这小县城,有几个人会舍得花那么多的钱去买这一身衣服? 司宁宁简直没眼看霍朗栽进坑里又蠢又帅的脸,不过腹议归腹议,迎着霍朗热切的眼神,司宁宁把挑好的扣子往柜台中央推了推,冲售货员伸手道: “那就给我试试。” “唉!呵呵……” 售货员忙将衣服递给司宁宁。 司宁宁脱了军大衣放让霍朗拿着,后头又脱了中间的褂子交给霍朗抱了个满怀,她刚拿起的确良个子外套准备穿,售货员却忽然说道: “呀,你穿的这个套头衫是羊绒的?这色儿咱们这儿可买不到这样的。” 说罢笑着看了霍朗一眼,冲司宁宁眨眼艳羡道:“你对象对你真好,舍得呢!” 司宁宁里面穿的米色羊绒衫,款式在后世中规中矩,属于普通的那一种,可在这个工业局限还未大范围兴起的年代,那可就不一样了。 羊绒衫是司宁宁从空间里翻出来的,不好当着售货员驳了霍朗的面子,她弯眉轻笑了声,附和了一声“是啊”。 霍朗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还是从售货员的话语中获取到了一些信息:羊绒。 司宁宁身上穿的是带羊绒的衣服。 他总想给司宁宁买点什么,可是每次都不能让司宁宁相中。 现在司宁宁身上穿着的带羊绒的衣服,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她就喜欢这一类的? 以后,这个或许成为一个切入点。 霍朗微微出神,一颗心还停留在获取到突破口的畅然中,胳膊忽然被拍了一下。 他忙收回心神,“怎么了?” 原来是司宁宁已经穿好了衣服,售货员举着镜子,她刚才已经照镜子看过,眼下正喊他看呢。 老实说,衣服布料挺滑溜的,做工也不错,但司宁宁并不是很喜欢。 出于对霍朗的尊重,司宁宁还是想问问霍朗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行吗?好看?” 司宁宁扥着衣襟两侧,转着圈给霍朗看。 霍朗专注看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奇怪。 司宁宁就说:“不好看?” “也不是不好看。”霍朗搓搓额头,“就是不适合你。” 确实。 刚才这衣服看别人试还挺上身的,可司宁宁穿上之后,效果却大打折扣。 倒不是说司宁宁撑不起这身衣服,事实正好相反,正如售货员所说,司宁宁瘦高个,这外套她穿着很合身,因为长得白净,衣服上她身也间接地被拉高了搞几个档次。 可这是与衣服而言。 对司宁宁人来说,外套颜色灰暗,黑红灰三色麻格看着洋气,可这份洋气攀不上司宁宁本身。 现如今乍一看,就好像司宁宁偷穿了四十岁大嫂的衣服似的,看得霍朗心头一堵: “快脱下来!我记得你会做衣服?咱们多扯点布回去,自己做也比这个好。” 司宁宁轻“啧”一声瞪了霍朗一眼,怎么说话的? 人家售货员还在呢!听见这话能高兴? 司宁宁有点尴尬,脱下外套还给售货员,一边穿着自己的衣服一边想着说辞,却不料柜台里的售货员比她还尴尬。 “呵呵……”售货员尴尬笑了声,主动开口道:“同志,这个不怪你,这衣服料子确实都是好料子,但也的确不适合你……那要不跟这位男同志说的一样,你再看看其他布料?” 售货员售货员,干的主要工作就是往外售货,但因这个年代还没有售货提成这一说,所以干售货员这个工作的,挺多人都是看心情办事。 有的人本身带点问题,客人来了都懒得搭理。 有的人稍微好点,会看客人喜好行事,偶尔也会整点良心推荐什么的。 司宁宁和霍朗的衣着打扮加上身旁立着的崭新自行车,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差钱的主儿,又因为买卖中交谈愉快,售货员原本还想着顺手能完成一笔大订单也挺好的,可那多少姑娘求着买都买不起、买不着的衣服,经司宁宁一上身,她真的想夸都找不出词。 因为…… 衣服太丑了! “好。” 司宁宁无奈应声,由霍朗指手画脚,又扯了两个花色的布料,各十尺。 临了付完钱,霍朗把自行车先运回车斗里搁着,会有又帮司宁宁拿东西,给司宁宁开车门的功夫,他鲜少气急败坏地念叨了几句: “什么玩意?看着就砢碜,还十八块……” 司宁宁带上车门,霍朗坐上驾驶座后,她才道:“人家又没拉着你买,是你非要让我试,人家才拿过来的。” “咱俩是一边的!” 霍朗侧头看司宁宁,那架势大有“你怎么能替别人说话”的意思在其中。 司宁宁无奈摊手:“我俩肯定是一边儿的呀,我要不是跟你一边儿的,那衣服也不能上我的身。” 霍朗深邃眉骨一抽,在狭小的驾驶区域侧过身来,“你一开始就不中意?那为什么还要试?” “大道理跟你讲过了,你听不进去,那我只能穿上身让你亲眼看了啊!等你看见确实不合适,下回就不会乱买了。” 这话不无道理,可因那衣服的事,霍朗心里始终觉得挫败。 他正回脸握着方向盘,也不发动引擎,就神情严肃中透露沮丧地坐着,什么也不说。 司宁宁知道,或许那些东西并不适合她,可都是霍朗对她的一份心意。 她今天反驳霍朗好几回,换谁都不能高兴。 想着,她伸手扥住霍朗小臂衣袖扯了扯,“生气啦?” 霍朗抿着嘴唇不说话。 司宁宁这回干脆将手搭上霍朗小臂,晃了晃,哄道:“别生气了~” 说罢,又故意紧张兮兮道:“我跟你讲,刚才我都紧张死了。” 霍朗仿佛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看着她。 司宁宁“嘿嘿”一笑,继续道:“我当时还真挺害怕的,万一你觉得那衣服行,非要给我买怎么办?” 衣服这事目前就是霍朗心里的地雷,一听这话,霍朗深邃桃花眸里的认真一瞬间散去,呼出一口气瞪了司宁宁一眼,又转过头去。 “刚才不都好了?怎么又生气了?”司宁宁愣了,抓着他小臂摇晃,“霍朗,哎呀霍朗,别生气了!” 哄没用,来软的也不行,司宁宁拉着霍朗摇晃了一阵子,忽然松手靠回座椅直起腰:“本来就是你要瞎买东西,我说了你还不听,你现在还跟我生气!” 霍朗喉咙滚动一下,仍不为所动。 司宁宁气得推了他一把,凶道:“你必须得跟我说好,以后钱归我管,到时候手里没有钱,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瞎买!” “好好好,你管,都给你管!” 到底也怕司宁宁真的生气,霍朗摆了会儿谱,就顺坡下驴,打动方向盘道:“现在去哪里?吃饭?还是去照相馆?” “回家!早上吃得完,这会儿还不饿。”司宁宁懒懒靠回副座椅子背,“跑得有些累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至于照相馆,以后有机会再去。” 霍朗一边慢慢开车,一边抽出时间余光扫了司宁宁一眼,见她神色确实疲惫,也就没再执着,利落应了声“行”。 车子缓缓朝单满堂家驶去,路上司宁宁懒洋洋的,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霍朗: “你说你这人怪不怪?” “怎么怪了?” “有什么事别人哄你你不听,非要别人龇牙咧嘴凶你一顿你才听,这还不叫怪?” 霍朗知道她是拿刚才的事做例子,登时轻薄唇瓣弯了弯,压着笑意道:“那你做什么非要凶我?多哄两句就不行?” “不行!”司宁宁背过身,脑袋抵在窗户玻璃上往外看,同时傲娇耍起小性子道:“谈对象你得让着我点,该是你哄着我的,做什么非要我哄你?” 霍朗余光含笑扫了她侧影一眼,哑然喟叹一声,口吻带着诱哄的韵味道: “好,我哄你。” “哼~” 司宁宁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车子开回单满堂家门口,把车钥匙交给单满堂,霍朗将之前停在单家院里的自行车扛到车斗里放下。 左右打量,确定路上颠簸不会将自行车颠出车斗,霍朗回到前面,把买的零碎物件装到一起,和司宁宁在后排座位落座。 随后车子一路摇晃,先开完的大队,期间短暂停留,霍朗还了自行车回来后,随着一阵“啪”的关门声,车子再度摇晃前行起来。 单满堂送他们到索桥处,车子停下,霍朗跟单满堂短暂交谈了几句,之后就向单满堂挥手,目送单满堂离开。 “咱们也回去。” 把司宁宁的藤箱和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分别固定在车头和车身单杠上,霍朗扶着司宁宁先在后排座位坐下,才推着自行车前行一段,一蹬腿坐上座板,蹬腿缓缓蹬动起来。 山间小路狭窄,两人并肩同行有余,再多一人又会觉得拥挤的慌,加上另外一侧就是深不可测的坡道,霍朗骑车时,司宁宁紧张攥住他腰间的衣服: “路窄,你骑慢点。” “行。” 自行车缓缓行驶在归家的小道上,期间两人微微拔高嗓音闲唠嗑: “这车后座就是个铁架子,现在冬天还好,往后热起来衣服穿得少了,就会硌得慌,这两天我搓点草绳出来,回头编垫子按上去。” “行。”司宁宁随口应声。 山林间带着泥土气息的微风扑面,霍朗沉默片刻,又询问道: “咱俩要不找个时间跟婶子交个底?回头我再往你那里送点什么,有她这个中间人在,旁人也不敢议论。” 司宁宁起初还有点迷茫,听到后面才理会霍朗的意思。 好也罢,歹也罢,总归需要一个名正言顺。 霍朗这话的意思,也可以理解成找人保媒过明路。 什么时候落实结婚的事另说,眼前最重要的是,假设有人问起,他们对外有个说法,而且不论是对男方还是对女方,都是一种变相的保证和保护。 如果放在之前,司宁宁或许还会犹豫,因为她上头有父母压着,加之本身在感情这方面也有所忌讳,所以不敢轻易做出抉择。 可如今回京市一趟,让她认清了许多事,也间接能够坦然地接纳霍朗的感情。 司宁宁渴望真挚真诚的感情,她本身也不是个滥情的人,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淳朴忠贞的年代,更不会去消费别人的感情。 一旦认定一方,她就会奔着长久,奔着一辈子而去。 所以,没什么犹豫的。 在短暂的思量过后,她拖长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行。” 自行车歪扭一瞬,霍朗似乎很是震惊她真的答应了这事,缓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颤声问: “真的?那、那我回去就跟婶儿说?挑个好日子让她去知青点一趟。” “行呗。”司宁宁身体前倾,半张脸贴在他脊背,勾勾唇瓣笑得温和恬静:“我都行,事情不用办得太浮夸,不过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希望可以走个礼节流程。” 某种意义上,司宁宁觉得,礼节上的周全,远比金钱、利益上,要更让人来的体面。 “放心!” 霍朗朗声吆喝一嗓子,脊背忽然挺直,大力踩着自行车踏板在山间疾速前行起来。 沉稳的男人第一次像极了意气风发的少年,爽朗的笑声穿过山林和风,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他向司宁宁保证的声音: “少不了,一定!一样都少不了!” 自行车行驶实在太快,司宁宁有点害怕,却因能够明显感受到霍朗的喜悦,她被霍朗带动,心里那份害怕渐渐被喜悦驱散,她身体前倾,稳稳抱紧霍朗腰身。 疾风掠起司宁宁肩头蹦跶的麻花辫,在霍朗开怀嘚瑟的笑声下,她克制不住跟着弯起唇瓣。 第三百四十七章 对持 回知青点之前,司宁宁要先去队里跟赵宏兵报备一声,于是霍朗直接骑车去了赵宏兵家。 自行车在赵宏兵家门口停下,霍朗先一步下车,将自行车固定挺好后又去伸手扶司宁宁下车,“外面冷,你先进去。东西不卸下来也不要紧,都是自己人,没人会拿。” “那至少也要把箱子给我,从京市回来没给人捎礼物就算了,没道理连自己的行李都没了。” 霍朗只好从车头把藤箱卸了下来递给她。 司宁宁接过箱子,抿着嘴唇娇俏地问霍朗:“你不进去吗?” “我……” 霍朗刚想说他在门口盯着车,话还没说完呢,赵家门口就出来一个人。 一身深灰长款风衣的莫北站在赵家门口,两页式风衣领口中间,露出一截白色的衬衫领子,配着俊朗清冷的面孔,整个人看着贵气又干练。 此时他长腿一只在外,一只站立,踩着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地站立着。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司……” 莫北手掌攥紧箱子把手,喉结滚动一瞬,目光落在司宁宁身上刚想说点什么,霍朗已经下意识扣住司宁宁手腕,将她带向自己身边。 侧向往前一步,霍朗拦在司宁宁跟前,深邃桃花眸含笑迎上莫北不满的目光: “真巧,莫知青也回来了,司知青也才刚到。” 莫北菱唇抿起,剑眉不满下压,目光往霍朗身后扫去时,渐渐地又柔和起来。 司宁宁没看见莫北的神情转变,霍朗却看了个清楚。 霍朗不光看了个清楚,心里还介意得很。 他牵着司宁宁往赵宏兵家门口带了带,嗓音沙哑眷恋催促道:“你先去跟队长报备……” 说罢目光转向莫北,霍朗脸上神色异常亲和:“我跟莫知青说几句话。” “……嗯,行。” 司宁宁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悠了一圈,见霍朗神情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就点点头跨过门槛。 莫北随她移动跟着侧过身,原还想说等她一起回知青点来着,然而霍朗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莫知青,你应该已经报备完了。” 莫北微微一顿,就这短暂的分神空档,司宁宁已经进了赵家堂屋。 他泄气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看向霍朗时,清冷眼眸匿了一丝火气在其中:“你想说什么?” 莫北硬邦邦地问。 霍朗哑然一笑,没跟他孩子一样的脾气计较,只搓了搓头顶发梢浅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莫知青你回来一路周折辛苦,报备完了就先回去,至于司知青……” 霍朗话音一缓,脸上好说话的神情忽然敛去,看向莫北的目光里,多多少少带了些只有男人才懂的警告之意:“一会儿我会送她回去。” 曾经霍朗以为,他不会跟莫北这个半大小子计较,可到后来他才明白,醋意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他年长于莫北,或者因为莫北年纪小就可以杜绝得了的。 在伴侣这件事情上,男人的占有欲永远胜过一切。 在这世界上,只有他才是司宁宁的归宿,而能将此改变的,只有他死……否则旁人绝无可能。 以前因为莫北小,加上又是霍朗老战友的儿子,还有一个就是霍朗一直没跟司宁宁将感情一类的话讲开,他不知道司宁宁的真实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太多立场和话语权去警示莫北,可现在不一样了。 霍朗已经明确得到了司宁宁回应。 当有了实质上的名分,说起话来,自然腰杆挺直,也有底气。 可这一切莫北并不知情。 莫北春节几天都是在京市南锣鼓巷度过,期间也曾循着地址去找过司宁宁,只是他并没有找到司宁宁,而是从司宁宁的父亲嘴里了解到,早在年前二十九的那天夜里,司宁宁就已经坐上了返南的火车。 莫北不明所以,也曾追问过司震南,但本着家丑不可外扬,司震南并未多说,莫北只能抱憾而归。 之后的几天,莫北从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婶娘们口中陆续听到一些消息,他心里既因没见着司宁宁而感到失望,又因在这样团圆的日子,司宁宁却经历了这样满地鸡毛的事而感到担心。 可因自身家庭的一些缘故,他不能在第一时间往回赶,照顾司宁宁的感受,心里已经难受异常,好不容易到了返乡的日子,千赶万赶,结果在和赵宏兵的交谈中得知,司宁宁并未回生产队,莫北一颗心当时就凉了半截。 直到出门再遇到司宁宁,他才从六神无主中渐渐缓过心神,可喜悦还没来得及腾起,他也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霍朗这样当头一棒,敲得胸腔大脑震动嗡鸣。 “我等她,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莫北平了平唇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又是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要送她回家的话?” 莫北周身寒气冒起,气场全开,然而他这点气势在见过大场面的霍朗眼中根本就不够看。 再者,他攥紧箱子把手止不住颤抖的手和手臂,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莫北一直很忌讳自己做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所以在他意识到司宁宁是喜欢霍朗的以后,他一直都在刻意隐藏自身对司宁宁的感情。 可此时此刻,通过霍朗和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莫北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 司宁宁和霍朗的感情递进,或许…… 他真的没有,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机会了。 可即便是那样。 即便是一早就有心理准备,当得知一切的时候,莫北仍然从身心上都觉得无法接受。 他盯着霍朗质问,凶悍倔强质问: “霍队长,你不觉得你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了吗!” “听着小子。”霍朗神色瞬时冷下,他伸手拉住莫北衣襟,将莫北拎到跟前,“一切向司宁宁看齐,我不希望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如果说莫北是行走在雪夜月光下的孤狼,那么霍朗就是立于高山险峰上的狼王, 他以高莫北半个头的优势,居高临下警告地盯着莫北:“而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和司宁宁也是朋友,远超于你们之间关系的那种朋友。” “我不管你怎么想,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一切都表明你才是过分插手,管得太宽的那个。” 霍朗松开莫北衣襟,顺势将他往后一推,“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兄弟姊妹,你要是有骨气,有良心,不用我提醒你,接下来怎么做你清楚。” “少拿那一套来管辖束缚我!你算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不会喜欢司宁宁,可现在……这算什么?” 被霍朗戳中痛脚,被迫接纳了一直不肯接受的事,莫北背依门板,眼下发红浑身颤抖地瞪着霍朗,“这公平吗?良心?你有吗?!” 霍朗沉默了。 他当然记得当初在竹林里,他跟莫北说过哪些话。 他确实说过不会跟司宁宁发生什么,可那时他跟司宁宁也并未有过多少的交集。 事情发生在开端,至于后面,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霍朗目光复杂地望着三魂丢了两魄的莫北,说实话,他心里也觉得有些惭愧,可事已至此,已经不是几句致歉的话能说得清楚的了。 “爱意来得汹涌,感情的事也没有公平可言。” 霍朗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复杂神色,“如果要论公平,那么我想‘公平’一定是攥在司宁宁手上的。” “如果她选择的是你,那么即使我从心底中意她,我也还是会选择祝福,换言之……” 霍朗忽然抬头,坚定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莫北,“如果她选择的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投入所有去扞卫。” 霍朗话音落下,莫北瞪着他的眼神更加凶狠,身体或许是气的,也可能是怨的,颤抖得也愈发厉害。 话语已经表明态度,再纠结下去也没有意义。 “回去。” 霍朗侧身提着自行车靠在院墙边沿,缓了口气,道: “你大概也不想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这么狼狈。” 莫北微微垂下脑袋,沉默半晌,攥紧藤箱迈出步伐。 缓缓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忍辱负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与冰碴子之间,那么冷…… 那么痛…… 霍朗神情严峻,目视莫北身影绕过巷子尽头的转角,他微微蹙眉,原地深吸深吐了好几口气,将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才又挂起浅浅温和笑意进了赵家院子。 其实返乡报备就是跟队里知会一声人回来了,就一句话的事。 司宁宁之所以进去那么久都还没出来,完全是因为赵宏兵和陈莲米实在太热情了,又是倒水,又是端出家里炒的南瓜子招待,霍朗进去的时候,他们三个正坐在堂屋里唠家常呢。 司宁宁一直脱身走人都不好意思开口,霍朗进来后,赶在陈莲米起身倒水前,她站起身不动声色冲霍朗眨眨眼,随后道: “还好在县里撞上霍朗同志了,要不然我行头那么多,真不知道要怎么拿才好。霍朗同志久等了?我这边已经报备好了,这就能走了。” 说罢,司宁宁转身冲赵宏兵和陈莲米笑道:“叔,婶儿,回头有时间我再来找你们唠,霍朗同志还等着帮我送行李,实在不好意让他等太久。” “唉,唉!去,先去!”赵宏兵夫妻两人跟着起身送了送,送到堂屋门口,赵宏兵嘱咐道:“坐了那么久的车应该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过两天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准备开课提前说一声,我再挨家挨户地去通知。” “行的叔,过年这几天孩子们估计也玩够了,为了尽早把课程进度提起来,我看呀,初八、初九的就能开,具体时间等我回去跟蒋知青再商量下。” 原本是想提点司宁宁关于上课的事,见司宁宁有章程有安排,赵宏兵微微放心,忙点头道:“行,行行,慢点哈……” 瞅见霍朗推自行车,赵宏兵又问: “阿朗,你这哪来的自行车?哎呀算了,去去去,先送司知青回去,自行车的事回头再说!” 赵宏兵摆摆手,打发了司宁宁和霍朗。 霍朗也不墨迹,“唉”了一声后,径直接过司宁宁手里的藤箱重新固定在车头,推着自行车跟司宁宁先后往回走。 年后扫盲班还没开课,因此拐去知青点的那一段小道基本没有人烟,两人并肩徐步走着,想起一茬事,司宁宁问: “刚才你跟莫北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霍朗步伐一顿,缓了一下,随口扯谎道:“他说等你会儿,又嫌你太慢了,就先回去了。” 司宁宁点点头,见霍朗神色紧绷,她“哼哼”笑了两声,拉住霍朗衣袖解释: “莫北就是性格愣了一点,耐心不大,但其实人不坏的,你别多想。” 霍朗斜眼睨她,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司宁宁认真嘱咐:“或许你应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嗯?” 司宁宁跟着缓住脚步,蹙眉疑惑不解地迎上霍朗目光,“什么?” 霍朗薄唇微抿,将司宁宁的茫然尽收眼底,不多会儿,他继续说道: “就像你比我更了解早苗一样,男人也比女人更懂男人的心思。”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莫北对司宁宁意图不轨。 说意图不轨有点难听,不过司宁宁能听懂这句话里潜在意思。 司宁宁垂下眼眸微微晃动脑袋,脑海里不自觉回忆起平时和莫北接触的场景,等将所有事都回忆过一遍后,她发觉似乎是有一点点的不对劲,但应该也不足以达到像霍朗说的那种程度。 心里虽然对霍朗的话仍抱有怀疑态度,但司宁宁觉得,既然已经认可了彼此的关系,就应该尽所能地坦诚、让彼此安心,于是她轻轻点头,无所顾忌地答应了霍朗请求: “我会注意的。” 司宁宁这句话,足以让霍朗放下所有的顾忌和芥蒂。 霍朗轻轻闭了闭眼,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司宁宁向着他就足够了。 再次睁眼,霍朗又恢复成平常温柔轻言的模样: “好了,快走!我送你回去,就跟队长说的一样,这两天先好好休息,要不然等过几天忙起来了,身体吃不消。” 司宁宁扬眉用力点头,“嗯。” 求月票呀~~~ 第三百四十八章 嘲笑 到知青点,让霍朗把自行车停在门口开场上,司宁宁怕蒋月她们一会儿缠着她追问,就冲霍朗摆摆手道: “自行车就停在这里,剩下的我自己来,你……你先回去。” 霍朗依言将车停好,撤手前反问司宁宁:“你行吗?这大家伙有四十斤重。要不然我给你推进屋去。” “没事,我可以的!”司宁宁坚持道。 见她神色坚定,霍朗也没多说,松开自行车在走之前,他哑着嗓音道:“那你先好好休息,等闲下来想学自行车,再跟我说。” “嗯!” 司宁宁认真点头,听着堂屋里传来朦胧话声和步声,她冲霍朗手往外摆了摆,俏皮眨眨眼,“快去!” 霍朗哼笑一声,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知青点堂屋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是拎着箱子的莫北,后面则跟着李凌源徐淑华他们。 看见门外站着的司宁宁,莫北步子一缓,清冷眸光倏地一亮:“司宁宁。” 司宁宁回头望去,对上莫北目光,她浅浅一笑。 原本想客套礼貌地问候一声,莫北回京市这几天怎么样,脑海里却莫名浮现不久前霍朗说过的话,司宁宁笑容倏然一顿,不由细致打量了一眼莫北。 见莫北眸光明亮专注隐隐藏匿喜悦,司宁宁脊背汗毛莫名竖起,霍朗的话仿佛在一瞬间中响彻耳廓: “或许你应该和把保持一定距离。” “就像你比我更了解早苗一样,男人也比女人更了解男人的心思。” 因为相处得并不亲近,司宁宁从来都没察觉到什么,可此时此刻,她似乎能从莫北的眼神中看出一些别的东西。 期盼和喜悦…… 灼热的视线,眼神,神情,无一不将霍朗的话一一落实。 司宁宁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只下意识转开视线回避莫北的目光。 莫北眸光徒然一暗,司宁宁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表现过于突兀,缓了一下,她回头故作不以为意笑了笑,神情中多少有了一些疏离的韵味:“做了一路的车,好累啊,莫知青,你也快回去休息!” 从两人视线对上到说完这句话,中间不过过去三十余秒,门口跟在莫北一起出来的人看见司宁宁,登时一阵雀跃欢呼: “哇!司宁宁,你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明后天呢!” 蒋月更是夸张,直接顶开几个男知青把莫北挤到一旁,人跳到司宁宁身边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这几天我都想你了,刚才我们还讨论呢!” 蒋月和徐淑华她们讨论司宁宁什么时候回来,显然是莫北没有跟她们说起过,刚才在生产队长家门口遇见司宁宁的事。 莫北话少,大多情况都是别人不问,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司宁宁心里大概推测出一些,将莫北抛之脑后,她进屋先将藤箱安放好,接着就笑语嫣然使唤起身后跟屁虫一样的蒋月: “哎呀,真的好累……你别跟着我瞎转悠了,帮我一起先把东西卸了拿进来!” “哦好!” 蒋月应声加入帮忙,与此同时,徐淑华也参与了进来: “怎么这么多东西?你路上怎么拿的?” 自行车车头的篮子里装了两个腌菜坛子,还有几个装小零件的包裹,脚踏板中间的横杠上则坠着两个较大的包裹,那是在县里买的布料什么的。 听徐淑华问起,司宁宁笑笑道:“上车前是家里帮忙拿上车的,下车后还好遇上咱队上的安保队长,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拿。” 徐淑华“哦”了一声信以为真,蒋月则唏嘘了几句:“那你可真走运,要不然这么长的一段路,又没有车,看你怎么回来!” 说到车,蒋月注意到门口停着的大家伙,登时拎着手里的篮子站住脚步:“唉司宁宁,这自行车是安保队长的么?他人走了?咱这东西都已经拿下来了,可以让他把车推回去了。” 说着话,蒋月扭头扫视屋里几人:“我不会骑自行车,或者你们谁会?帮着把车送回去?” 堂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李凌源抓抓后脑勺刚要上前一步,司宁宁安放好东西从房间出来接过蒋月手里的篮子,“不用,那自行车不是霍朗同志的,是我回来自己买的。” “啥?” 堂屋里的几人瞬间惊了! 李凌源瞪大眼睛咋呼道:“司知青,这自行车是你买的?!你这次回家来回就已经花了不少钱?这自行车可不便宜!” 蒋月也很惊讶,不过想到一些事情,她白了李凌源一眼,亲昵挽着司宁宁胳膊在堂屋桌边坐下,“怎么样怎么样?说说呗?是不是你爸爸良心发现,特地给你买的?” 徐淑华贴心把冒着热气的竹筒杯放在司宁宁手边,呵呵笑着打趣道:“指定是!哪有亲爹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宁宁下乡离家这么久,回去一趟指定都把司爸爸给想怀念坏了。” 司宁宁长得白净漂亮,家境又好,平时吃穿用度也都是顶好的,所以这次回家去的情况,知青点的一众人都有些想当然。 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司宁宁自己心里清楚。 司宁宁不想解释,越解释事越多,干脆就笑了笑,站起身道:“今天回来真的好累,我还要忙点别的事……至于其他的,以后时间还长,到时候我再慢慢跟你们说!” 蒋月一行人确实好奇,不过也就是闲唠嗑时问一嘴。 司宁宁一说有别的事要忙,她们立即被转移了视线: “才回来有什么好忙的,先放一放呗……” 司宁宁莞尔一笑没有答复,委托李凌源帮忙,让他帮着把自行车推到屋里墙边靠着,司宁宁进屋开了藤箱,从里头翻出小本子,又从床铺边上的桌子上抽出一大张白纸,再随便拿上一本书,司宁宁带着所有东西坐到堂屋桌边靠门口的地方。 书点滴,铺上白纸,再翻开本子找到前几天在陈家时写的东西,司宁宁坐姿端正,提笔慢慢复刻起来。 蒋月本来不理解,可看见司宁宁写的内容之后,料到司宁宁在编写新学期课本,蒋月登时惭愧起来: “唉,还真是……在你身边想不积极啊,这心里都过意不去。” 司宁宁“哼哼”笑得不以为意,“万事都是两面性,自己衡量呗~如果利大于弊,麻烦一点又何妨?” “对对对,你说的最有道理~” 蒋月托腮,懒洋洋有气无力的应声。 司宁宁无奈斜睨了她一眼,埋头专心写起字来。 写完所有内容,司宁宁套上笔盖,将写满字迹的一大页纸小点叠了起来,扭扭脖子才发觉身侧桌上摆上了一盏煤油灯,火苗在风中轻轻摇曳,而门外天色也已经暗沉下来。 时间居然过得那么快。 心底感慨一句,司宁宁将叠好的纸张夹在本子里,快速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捧着煤油灯去了厨房,“饭好了吗?我来帮忙!” “好了好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刚才见你认真投入,就没打扰你。”徐淑华呵呵笑着说道,“我多蒸了两个红薯,你先凑合吃,明天再你自己出口粮。” 司宁宁点点头,知道是徐淑华是从自己的份例里给她出的口粮,就道:“好,晚点我再给你今天的口粮。” “不着急,先吃饭!吃完饭你赶紧休息!”徐淑华摆摆手,是真的有点担心司宁宁会累着。 毕竟隔壁莫北也是今天才回来的,人家一下午都没出屋呢! 听李凌源说,莫北回屋后就睡下了,睡得可沉了,对比之下,司宁宁往那一坐,可是直挺挺的就坐了一下午,片刻没休息一下。 司宁宁能明确感受到徐淑华的关切,感激一笑应了一声后,就拿着两个红薯跟在其他人后去堂屋吃饭去了。 “话说,这次返城探亲了三个,莫北和司宁宁已经回来了,就差宋书瀚了。” “是啊,不过今天都初六的尾巴了,我估摸明天,他应该就能回来。” “上回他走得急,他们那儿的方言我使劲儿挖都没挖出来,这回等他回来,我非要让他说两句不可!” “哈哈哈,你可别为难他了,再说,就算宋书瀚说了,你能听懂吗?上回宁宁唱的那歌儿,我只听着觉得好听,可具体唱的什么,我是一句也没听懂呢!” 知青点闹哄哄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唠着嗑,氛围简直热闹非凡。 而与此同时,竹林环绕,夜幕渐深,陈家小院亮起煤油灯,氛围却是冷冷清清。 把两个小的驱回房间,霍朗收拾厨房,把清洗干净的碗碟放回碗柜,侧头看向后门门口不禁轻呼出一口气。 整个厨房里空荡荡的,偶尔能听见灶膛里的余火发出“噼啪”的炸响,他忽然有些不习惯。 太安静,也太冷清了。 如果放在前两天,这会儿后门里侧还摆着小桌,司宁宁正趴在桌边,一边瞎忙活,一边喊着他的名字,扯着他唠嗑呢。 那姑娘说正经也正经,说不正经也不正经,闲聊的时候嘴里有一个正经话题,可一张小嘴叭叭叭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有她在身边,也总是热闹的。 即使不想承认,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这几天的相处,霍朗已经习惯司宁宁在跟前晃悠,如果司宁宁回了知青点,人不在跟前,他瞬间就觉得时间变得难熬起来。 挪着灶膛口的木墩子板凳到门口,霍朗两手搭在膝前,在司宁宁平时坐的地方静静坐了一会儿。 仰头看向灰暗的天空,月亮难得从云层中探出头,漫天闪烁的星星更昭示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越是想念司宁宁,就觉得时间越是难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天上的星星安抚也在嘲笑他,唯二两颗最为明亮的星星都在一闪一烁相互映衬着,仿佛在嘲笑此时孤家寡人的他。 霍朗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烦躁的收回目光,起身一脚把木墩子踢回灶膛里侧,他打了盆水,回房间抽下毛巾准备洗洗睡觉,可等人躺进被窝里,闭眼还不出三息时间,他倏忽又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眼。 司宁宁在陈家住的这几天,一直睡的霍朗的床铺,霍朗的被褥上,早就染上了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霍朗大掌拉过被子搂进怀里,缓缓闭目设想司宁宁还在身边,可淡淡的香味既让他觉得安宁,又让他觉得莫名躁动。 终于在几次翻来覆去之后,霍朗利落掀开被子套上鞋,提起衣服利落甩上后肩拉开房门,他人还没来得及将房门拉上,隔壁房间倏忽支开一条缝。 “大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两个脑袋叠罗汉似的,上下摞在一起忽然探了出来。 霍朗一顿,道:“有点事要去队长家一趟。” 说罢又低声呵斥:“赶紧上床睡觉,回头要是冻病了,看不把你们两个屁股打肿!” 早苗禾谷齐齐吐舌,笑嘻嘻也不知道在乐什么,“嘭”的一下将房门关上了。 霍朗又在门口叮嘱了几句要盖好被子云云,这才带上大门,趁着夜色去了赵宏兵家。 时间点已经不早,赵宏兵夫妻两口子脱衣服准备睡觉,听着敲门声,赵宏兵赶忙又套上稀得破烂发白的旧中山装,匆匆套上鞋去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这大晚上的,别敲了!” 院里没有灯,赵宏兵拉开大门隐约瞅见一个大高个站在外面还吓了一大跳,后面听霍朗喊了一声“叔”,他才将乱跳的小心脏抚平,缓和语气侧过身,让霍朗先进屋,有话进屋再说。 “阿朗,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啊?”赵宏兵关上院门,院里小风吹,冻得他直跳脚:“走,先进屋里去,你坐会儿的,我去加件衣裳。” “行的叔。”霍朗刚应一声,赵宏兵转身,他又喊住赵宏兵道:“等一下,叔,我这次过来不是找你,是有事找婶子。” “啥?”赵宏兵跺脚的速度慢下来,旋身诧异看霍朗,“找你婶子?” 第三百四十九章 定亲 赵家堂屋重新亮起煤油灯,赵宏兵裹得跟个球一样坐在桌子边角,陈莲米同样里三件外三件穿得鼓囊囊的,一边提起暖水壶到水递给霍朗和赵宏兵,一边问: “阿朗,你叔说你有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晚了还跑一趟,手里也没提个灯。” “我眼神好,夜里也能看见,不打紧。”霍朗面色平和笑了笑,吹着杯子里的水抿了一口,斟酌半晌才看向陈莲米,“婶子,这次我过来为的不是别,就是我跟司知青的事。” “你跟司知青?”陈莲米先一愣,和赵宏兵面面相觑之后,问道:“说说,这事儿你说说,你想婶子怎么做?” 仿佛已经料到霍朗要说什么,陈莲米脸上欣喜神色明显,反倒让霍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陈莲米和赵宏兵对霍朗亲厚,平时相处也算半个自家的长辈,在长辈面前,霍朗难得羞赧了一下,当然,仅是那一下,霍朗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果敢镇定: “我跟司知青处对象了,我们自己商量了一下,打算先把事儿定下来。” 霍朗搓搓头顶扎手的短发,“这事本该是家里长辈来做,但我身份特殊,在这边没有长辈,就想托婶子出面帮忙给说和说和。” 霍朗的事,一直都是赵家夫妻两口的心病。 以前陈莲米给霍朗介绍对象、安排相亲,霍朗总是以各种事情推脱,愣是一次也没去过,这事儿陈莲米本来挺愁得慌的,直到年前入秋那会儿霍朗跟他们摊牌,说是相中司宁宁,才间接让陈莲米安下心来。 可这中间也过去了好长时间,前两天夜里躺在床上,陈莲米还跟赵宏兵唠嗑,说霍朗怎么这么久没有动静,到底能不能把司知青娶回家。 总之陈莲米心里各自不安宁,都已经在打定主意了,要是司宁宁不愿意跟霍朗,那她就得抓紧时间,赶紧再物色物色好人家的姑娘了,比较霍朗年纪也不小了。 原本是看得中战友家的两个孩子,不远千里的转业落户过来照看,这是大情大义的事,要是真让陈家两个小的把霍朗给耽搁了,赵宏兵或许心里会不舒服,但其实也还好,可陈莲米就不一样了。 她是陈家另一支的外嫁女,关系往回说,跟陈家禾谷、早苗还是堂姑侄。 眼下听见霍朗和司宁宁之间的最新消息,陈莲米心里松了一口气,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她仔细跟霍朗确定:“这个把事儿定下来说的什么?是定亲不是?” 霍朗抓抓后脑勺,讷讷的跟个愣头青似的,陈莲米问一句,他就点头答一句:“是!” 陈莲米坐到赵宏兵身边,细细琢磨了一下,着重道:“结两姓是大事,定亲更是首要应该重视的,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说出面就出面的,得事先跟女方长辈唠一唠……” 一想司宁宁是大城市上来的知青,家人也在大城市里头,陈莲米就问霍朗:“你俩处对象,司知青家里应该知道?” 司宁宁人谦和,讲礼貌也会来事儿,一看就是好家庭、好家教、好人家的姑娘,陈莲米问完之后就觉得自己多嘴了,这事儿司家大家长肯定知道。 于是缓了口气又问:“司知青家里怎么说?司知青跟你说过没?” 没想到陈莲米会问起司家的事,霍朗愣了一会儿,又被陈莲米催促了两回,他考量了一下,最终把了解到的情况跟陈莲米和赵宏兵两人委婉地说了说: “她亲娘走的家,父亲找了后娘,两位长辈对她都不怎么亲厚,这次回家探亲也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宁宁的户口已经转到这边了,她的意思是我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不用管京市那边。” 霍朗大手无意识在大桌子上拍了拍,道:“我尊重宁宁的意思,她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你这傻小子。”赵宏兵“啧”了一声,赶在陈莲米开口前语重心长道:“司知青年纪才多大?就算平时为人处世办得利索办得好,可比较年纪小,有些地方会在不经意间使小性儿或者远见不够,我看这事儿,还得重新再商量下。” 霍朗眉头打结,神色看起来很是矛盾。 陈莲米怕他想歪,就解释道:“你叔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司知青现在年纪小,有些地方脾气用事,你现在纵容她高兴,可以后人到中年,思想开阔了,想着那城市里头的毕竟是她娘老子,到时候不是说要跟你闹别扭,可心里总会因为年轻时候办的事情存下一个疙瘩,日思夜想的愧疚不舒服……到时候你看着自己媳妇儿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霍朗眉头舒展,轻轻点头,“那婶子的意思是?” 见霍朗把话听进去了,陈莲米一阵欣慰,道:“你叔的意思是想让你再好好跟司知青沟通沟通,看这事儿到底怎么办,我看也应该如此。就算司知青真的铁了心不跟家里来往,你们最多减少或者不跟那边走动,可婚嫁这事,必须要给那边递信儿。” “一来出于尊重,二来讨个长者祝福,三来等以后真的老了,司知青心里不留遗憾,不落愧疚,才能真正轻轻松松,问心无愧地过一辈子的安稳日子。” 赵宏兵夫妻毕竟是过来人,他们说的话有理有据,都是为了霍朗和司宁宁的未来做考虑,霍朗明白也理解,于是点头道: “这事这两天我再找她说一说。” 说罢又拘谨看向赵宏兵和陈莲米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比如买什么?司……” 大抵是觉得这时候再喊司宁宁司知青有点过于生疏,霍朗磕巴了一下,道:“宁宁的意思是不用办得太浮夸,入乡随俗,按照这边理解走就行。” “以前的时候婚娶定亲讲究多,有那个什么大节小节,就是端午和中秋这两个节日要给女方家关系亲厚的亲戚送糕点什么的,现在改革开放了,许些事不好讲究,就一切从简的来。” 陈莲米和赵宏兵合计了一下,继续道:“现在定亲就是双方长辈选个日子,男方提烟酒、猪肉上门,条件再好点儿的,就给姑娘家再准备两身体面的衣服,过去吃吃饭,拉拉话,认认亲就算完事,定亲就是这么回事儿。” 霍朗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陈莲米又道: “司知青的父母不在这边,你反正先过去跟她商量商量,看她怎么个想法。反正不管怎么样,她父母不在这边,你到时候上门的时候烟酒是不用准备的,看着买点糕点,有钱就多给司知青买两身衣服穿……烟酒那些东西,她要是愿意跟家里透露这个消息,你就走个礼节,把东西买好了寄过去。” “司家到底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所以不好说,但是就怕好些事里头有误会,婶儿是怕你们年轻,一时做错的事往后后悔半辈子,就想着司知青要跟家里相处不好,你明面上顺毛撸是不错,可私底下也要去了解一下各种情况的属实。” “若是误会,你就要想法子调和,若不是司知青的错处,那这关系断了也就断了。” 霍朗点点头,陈莲米继续道:“我跟你叔不认得几个字,能告诉你们的也不多,反正事情做得无愧于心,也就差不多了。” 霍朗再次点头,陈莲米就跟话匣子打开了似的,一时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却都是诚恳真挚的嘱咐: “你选择司知青,说明是有感情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你求上我这儿的这天晚上,人是你求长辈出面娶回去的,什么事都好商好量,可不能动手打人,要不然可别怪我跟你叔不护着你。” “婶子你说什么?我怎么会……” 霍朗神情一阵僵硬怪异,话还没说完就被随后补充的赵宏兵打断: “你婶子说得没错,不过你是军属家庭出身,又读过书,思想觉悟肯定是高的。我们在地里爬食爬了大半辈子的农民都知道男人不能打女人,你就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司知青家庭不和谐,为人处世却能做到这个份上,足以看出她吃了许多你想象不到的苦楚,等你把人娶回家了,也应该多多照顾她的不容易。” 赵宏兵一字一句落在霍朗心坎,司宁宁所经受的遭遇仿佛在片刻中浮现在眼前,霍朗没由来得一阵心疼。 脸上尴尬淡去,霍朗深邃弯弓眉拢起沉默半晌,忽然用力点头做出保证: “我知道了,叔,婶子,以后……我会尽到一个男人该尽到的责任,经营自己的小家,爱护尊重自己的妻子。” 赵宏兵和陈莲米读的书不多,思想都属于保守的那一类人,虽然说的话都是让霍朗尊重、爱护司宁宁,可真当霍朗大剌剌说出“爱护”两个字时,他们又莫名觉得臊得慌。 不过臊归臊,看出霍朗今时跟曾经的变化,赵宏兵和陈莲米又觉得十分欣慰。 面面相觑不尴不尬“呵呵”笑了声,陈莲米看向霍朗,脸上笑容愈发真挚诚恳,最终她摆摆手道:“行了,我们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今天就先回去,等你跟司知青商量好了再来告诉我们,定亲的日子别选太近,你好些事不懂,这中间我还要准备准备。” 陈莲米这话算是把事情应了下来,霍朗终于露出舒心笑意,“哎”了一声后,又连道了几声谢,最后在陈莲米和赵宏兵嗔怪的念叨声中,面带笑意地回家去了。 赵家院门打开又关上,堂屋煤油灯灭下,夫妻二人回到房间,脱衣服上床的功夫,赵宏兵咕哝道: “见惯了这小子的沉稳,突然看他跟毛头小子一样慌乱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我还真有点不习惯,说起来,我觉得怪好笑的。” 陈莲米笑话他道:“有什么好笑的?就算再成熟那也是人,也是个没经过人生三大喜事的毛头小子!你还有脸笑话他?想以前你跟我相看对象的时候,当时羞得都快不会走路了,我后来听婆婆说你回家都乐得栽沟里去了,怎么没见别人笑话你?” 陈莲米拉过被子在脖子两侧卷好压紧,唏嘘哼笑道:“你还好意思笑话别人呢!” 黑暗里赵宏兵一张老脸黑了红,红了又黑,最终扯着被子用生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都忘记了,你可别胡说!” 赵宏兵卷着被子面朝里侧墙壁,陈莲米跟他同枕了几十年的枕头,对他脾气再清楚不过,平时看着是个牛脾气的大老粗,其实骨子里也还知羞呢! 陈莲米给赵宏兵留了一丝面子,也不打趣他了,反是转移话题道: “这好的喜事,不管是看情谊还是看血脉,咱们都应该做点什么才是。” “咱家里还有几块钱?几尺布票?你说趁这几天不忙,你去镇里扯几尺布回来,我给司知青钉两双千层底怎么样?” “家里不是有旧衣服,你看哪些不能穿了,拆一拆不是也能做鞋?干什么非要去扯布?有那钱再买点旁的给他们不更好?” “啧……你这话说的。” 黑暗里陈莲米白了赵宏兵一眼。 要不是因为这事关乎到霍朗,陈莲米真的不想搭理赵宏兵这头不懂事的犟驴了。 “婚嫁喜庆事哪有用旧的道理?别说拿去外面不好看,就是自己听着也不好听啊!” 眼瞅着大晚上的陈莲米又要唠叨起来,赵宏兵连忙服软: “好好好,这事儿你看着来,你算算需要几尺布,等明后天宋知青归队了,我就抽时间去镇里一趟……年边上办喜事得多,也不知道能不能买着呢!” “那就先去看看呗!”陈莲米道。 家里好长时间没办喜事了,陈莲米平时都没往这些事上面想,现在突然接手了这事,想着霍朗背后没有长辈,陈莲米不觉更操心了起来: “明天起来我去后山角看看,前几天那边还有柏树和皂角树,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 第三百五十章 不值得的人和事 别看三队位于山窝窝里头,婚娶一套流程讲究可不少,柏树叶和皂角这些都是婚娶当天会用到的东西,算是小地方的习俗,也都有各自特的一套吉祥寓意词。 一听陈莲米现在就开始担心弄不到柏树和皂角了,赵宏兵哼哼道: “这还没定亲呢,你就想得那么远了?” 陈莲米“啧”了一声,“你懂什么?现在就差个定亲的日子了,等这亲一定,结婚的日子还能远了吗?” 这话有点道理,可赵宏兵却是将被子裹得紧紧的,急躁哼道:“唉我不管你不管你!你自己看着办!” 陈莲米没搭理赵宏兵,只在黑暗里自顾自地叹了口气,道:“老大一家有主见,想在镇里落户,其他的也求咱们多管……等把霍朗这事安排妥当了啊,咱差不多也要给宝糠物色物色媳妇人选了,至于三丫……” 陈莲米缓了口气,“她还小,就先不着急了。” 赵宏兵原本面朝墙壁,听着这话缓缓转过身来,两手垫在脑后望着漆黑一片的房梁,难得口吻平缓地跟陈莲米唠了几句: “司知青会教书,就让她跟在司知青读书认字呗?我瞅着三丫有出息,将来看势,说不定还能考上中学呢……他大哥出息,二哥这两年也攒了点老婆本,看这意思是跟老大有样学样,将来娶媳妇不打算靠家了,这样也好,咱俩勤奋点干,趁着三丫还小多攒点钱票,能供着读书还是要读书,读不进去,将来有套像样的嫁妆,婆家也能高看一眼。” 陈莲米哼笑轻推了他一把,“三丫才多大?你这想得也太远了。” 赵宏兵却缓和了口吻,语重心长道:“远什么远?刚你不也说了?时间快着呢,一眨眼几个孩子都成人了,现在不多考虑着点,等到时候就晚了。” 赵宏兵低叹一声,因着霍朗这事,莫名叫他联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孩子身上。 老大少年离家,被送去学木匠手艺,现如今是出师了,也成家了,可人也在外面落了户,跟家里不亲近,一年到头回不了两次。 老二也在镇里厂房当值,固然是份让旁人羡慕的活计,可工作也忙,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三个孩子里面,老大老二在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赵宏兵夫妻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遗憾,所以心里的打算也不谋而合,那就是小闺女三丫怎么也要在身边多留几年,不能像别的人家那样,十五六岁就相看嫁人。 本来就是闲唠嗑,可因赵宏兵认真的语气,陈莲米想了想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登时啥也不想再说了,陈莲米背过身催道:“行了,都几点了?困醒困醒,明个儿还要起早办事呢!” 赵宏兵不吭声,只在黑暗里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心里默默地在盘算着什么。 长夜看似漫漫,实际到天亮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翌日暖阳高升,三队迎来年后第一个清明好天气。 晌午司宁宁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起床洗漱。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金屋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知青点的居住环境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夜里将床帐放下来,小小的空间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一整夜,司宁宁都睡得极好。 睡得好了,精神自然也好了。 慢条斯理洗漱完,原是打算出门的,结果太阳一出来,外面温度有明显的回暖迹象,穿上军大衣还没踏出门槛呢,司宁宁就觉得一阵燥得慌。 想着天气已经回暖,明天就算降温也不会太夸张,司宁宁索性脱了军大衣,打算趁着晴朗的天气洗出来,下午晒干了直接就能收起来,等着明年再穿。 军大衣里面都是实打实的棉花,要是过水洗,棉花容易结团变硬,回头再穿就不暖和了。 司宁宁就想了个法子,把军大衣挂在门口晾衣杆上,她去井边打了盆水,拿出肥皂沾着肥皂水,挑着脏的地方例如领口、袖口还有胸前衣襟那一块刷了刷。 临了污垢都洗下去了,军大衣也仅是局部表层一块儿被打湿而已,上不了里面的棉花。 司宁宁洗了手又倒了水,拍着军大衣,直将衣服边角的褶皱都拍平了,这才拿着脸盆进屋。 蒋月躺在床上看她带回来的小人书,司宁宁放东西的时候笑呵呵点了一句:“外面天好,没事的话可以把被子抱出去晒一晒,夜里睡着暖和也软乎。” “行,我看完这几页就去!”蒋月随口应道,一回头见司宁宁背起了军绿色的单肩背,她撑起身问:“要上哪儿去?” “不去哪儿,趁着天好练练自行车,中午我要是没回来你们就别等我了,直接吃饭就成。” 蒋月迟疑“哦”了声,却还是嘱咐司宁宁要早点回来。 司宁宁嘴里应着,人已经到了堂屋,手上使劲半提半夹地把自行车推出屋。 她还不会骑车,就一路慢吞吞地推着,原是要去霍朗来着,结果还没走到扫盲班那一块儿呢,就迎面撞上霍朗了。 “哟,霍大哥,上哪儿去?” 司宁宁弯弯眉,笑着打趣。 霍朗原是埋头走路,听见动静看她,先是一愣,而后倏地一笑: “正好找你……要学自行车?走,我边教你边说。” “唉!” 扫盲班那块儿没什么人,而且跟前还有一处供孩子们活动的开场,适合骑自行车,也适合说话。 司宁宁坐在自行车座板上,脚尖立起堪堪只能挨着地面,着力点不足,心理作用下,她总放不开骑。 霍朗在后头抓紧后车座位扶着她的时候还能好点,一旦松手,她就害怕,车头车身晃晃悠悠的,连车带人的就往地上贴,好几次都吓得吱哇乱叫。 霍朗原本觉得司宁宁学自行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司宁宁一叫唤,他也紧张,来回来去的,事儿还没说呢,前额倒先折腾出来不少汗。 “不行,我不行。” 司宁宁泄气打起退堂鼓,霍朗却圈着她的腰,把她又按回座板上: “有什么不行的?我在后面扶着,摔不了,你别害怕。” “可是它总晃……我没有重心!”司宁宁委屈又倔强的辩解。 霍朗笑叹一口气,一边带着她手调整整体姿势,一边引导道:“想象你最开始当老师的时候,是不是也害怕?现在不也当得好好的?你就是太关注片面地感受了,内心会放大你的恐惧。” “来,把腰直起来,如果觉得和车头把手的距离太远,身体可以选择性地前倾,手握紧把手……车之所以会晃,就是因为你没控制好车头。” 霍朗边说边指导,人慢慢踱步到自行车后面,重新抓紧后座,道:“别害怕,试着蹬起来,在你能上路之前,我不会撒手。” 霍朗语调沉稳诚恳,许是对他的信任,司宁宁调整一下呼吸,缓缓踩动了踏板。 霍朗只觉得手里一阵往前的冲力,自行车缓缓向前行驶,他握着后座座位跟着跑动起来,明显司宁宁这次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上许多,霍朗跟着跑了两圈,拔高嗓音问她: “怎么样,找着感觉没有?” “好像有点意会到了!”司宁宁同样拔高嗓音回答,仅是一瞬,又向霍朗抛来问题: “我没有你那么高,够不着地面,要是想停下来怎么办?” “一只脚将脚踏板踩到底,得到着力点后试着站起身,另一只脚先落地,但是要注意,一定要其中一只脚踩实了才可以这样,不然脚踏板会打到脚。” “我、我!” 司宁宁磕巴了一下,感觉自己骑车越来越稳,脚下不由蹬得比刚才更快了些,“我大概知道了!” 霍朗也看出她逐渐上道,口头嘱咐她慢点的同时,步子缓住,大掌慢慢松开了紧攥着的后座板。 司宁宁激动地围着扫盲班门前的开场骑了两圈,才不知不觉地注意到站在开场边上,含笑望着她的霍朗。 “大骗子!骗子!”司宁宁瞪眼骂道。 明明说好了不松手,这叫不松手?不松个鬼哦! 霍朗勾唇轻笑,辩驳得有理有据:“你已经可以上道了。” 司宁宁娇俏抿唇瞪了他一眼,到底舍不得这刚上手的畅快感觉,从霍朗身上收回目光正视前方,悠哉哉蹬着自行车,制止后背起了一层薄汗才照着霍朗说过的法子,踩着脚踏板站起身,缓缓将自行车停了下来。 霍朗上前帮忙把车倚在树边停好,司宁宁坐在一侧被孩子们蹭得油光发亮的木墩子上擦汗,“那会儿你说有事来着,到底什么事?” 霍朗随便扒了块石头在她身边坐下,大手探进口袋摸了摸,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裹,缓缓拆开就露出了里面两个被烤得冒油的红薯。 “边吃边说,早上烤的,还热乎着。” 霍朗把红薯递进司宁宁跟前。 司宁宁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拿起其中一个,另一个又推回霍朗跟前,“一人一个!” “好。” 霍朗含笑,一边享受地注视着面带狡黠笑意剥红薯皮的司宁宁,一边慢吞吞剥自己手里的红薯。 阳光皎洁晃眼,微风带着暖意和春天的气息拂过鼻息,两人声音无意识压低,一边笑着一边闹着,身后树梢的嫩芽在风中微颤,隔着不远的地方,一棵粗壮树干的后面,穿着风衣的少年缓缓垂下眉眼。 抓不住的春风,握不住的暖阳,还有…… 无法开口留住的人。 灌木细矮枝丫晃动,短暂的静默,少年迈开长腿,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春光之中。 而扫盲班门前的树下,霍朗也将昨晚赵宏兵夫妇的话全盘告知司宁宁,他灼灼桃花眸望着司宁宁,默默等待司宁宁的回答。 “嗯……”司宁宁眼底笑意有所收敛,漫不经心咬着红薯道:“队长和莲米婶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也确确实实实在为我们着想。” 说着,司宁宁就沉默了。 霍朗垂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司宁宁卷翘长睫微微颤动,灵动眼眸虚虚望着前方,似乎经过考量,相顾无言坐了一会儿,她重新开口道: “但是霍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心良知的。” 她下巴抵在膝前,偏头两眼弯弯,嘴角带着一小块红薯渣望着霍朗,明明甚是灵动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也在间接告诉霍朗,她所经受过的不公平对待: “会趁爸爸不在家打我的后妈,会抢走我工作的继妹,还有一心想生儿子,知道一切却装作不知道的爸爸……即使消息传回去了又怎么样?” “京市那边不仅不会有人过来,同时,我的后妈和继妹还会明目张胆地慰问我,问我什么不早点死,还嫁什么人。” “在这种情况下,霍朗,你猜猜,我的父亲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霍朗神情严峻,深邃眉骨下压,异常心疼难受地望着司宁宁。 曾经从司宁宁的只言片语中,霍朗也曾设想过司宁宁的过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宁宁竟然有着这样过去! 在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氛围里,司宁宁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煎熬? 霍朗打断思路不敢往下想。 如竹节般的手指抵在司宁宁唇间,霍朗没有回答司宁宁的问题,反是变相做出表态: “如果是这样,以后不联系也罢。” “忘了他们,从此把他们从记忆里抹除,我会是你的依靠。” 俊朗的脸,温柔的神情,缱绻诚恳的话语,每一样都能击中人心,让人怦然心动。 司宁宁也不例外,但她始终保持着自我清醒的理智: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的遭遇,而是想说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值得事和不值得的人,碰巧我遇到了其中之一。而在发生的事例中,我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不珍惜。” “我选择不跟他们来往,也是因为他们先将一切后路都斩断了的。” “队长和莲米婶的顾虑有理有据,但是霍朗,我做出的选择也有我的考量,绝非意气用事,你明白吗?” 霍朗眉头下压,轻轻点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 依靠,相互 司宁宁莞尔一笑,白皙小手主动搭上霍朗温热的掌心:“至于依靠,我们是彼此的依靠,绝非你单方面地成为我的依靠,知道吗?” 霍朗弯弓眉下压,不解的晃晃脑袋:“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区别可大了!” 司宁宁唇瓣咧开,眉眼弯起笑得夸张,没有确定关系之前,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她比谁都谨慎,可一旦确认了关系,她就不会再掩饰自己的感情和的爱意。 “你喜欢我,所以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而我喜欢你,当然也想把最好的给你,希望你在我身边能安心,能顺遂,能开心能快乐。” 亲耳听见司宁宁说喜欢自己,霍朗只觉心里一阵酥麻战栗,薄唇弯起还没来得及将高兴两个字挂上脸,司宁宁忽然又说了一句话,一下子把霍朗还未腾起的笑意打的烟消云散: “同样的道理,如果哪一天你觉得和我相处有负担,变得不喜欢我或者不怎么喜欢我了,请一定要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不要隐瞒,不要回避。” 司宁宁回望霍朗,眸光清明带着笑意,淡色唇瓣苦涩地颤了颤,“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会谅解你。” 任何的不愉快,司宁宁都可以好聚好散,和平解决,她只在心里警醒自己一句,那就是永远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永远不要“被”抛弃。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我们两个只能一辈子,不……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都会找到你。” 司宁宁失笑反问:“真有下辈子又能怎么样?世界这么大,你怎么找?” 霍朗摇摇头,神色严肃坚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坚信,我可以找到你,只是……” 霍朗缓了口气,没继续往下说,这反而引起了司宁宁好奇心: “只是什么?” 她鹿眸圆睁,黝黑晶亮,大得出奇,霍朗见她真的好奇,就道: “世上三百六十行,只是不知道下辈子我是哪一行?还能不能想现在这样,给得起你安稳生活?” 霍朗深邃眉骨皱着,看神情是真的陷入矛盾中,他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让司宁宁忍不住想逗他: “那你可得多做点好事,像戏文里一样,下辈子当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哎呀,到时候也让我当当豪门阔太,体会一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司宁宁本就是逗弄霍朗的,却不料霍朗忽然转头看她,深邃桃花眸写满惊诧和犹疑:“你也绝对这样有用?” 司宁宁:“?” 霍朗说的是做好事赞福运,只可惜司宁宁没t到。 司宁宁无奈扶额,“根正苗红的霍朗同志,希望你少点迷信,这辈子才刚刚起步呢,你就把算盘打到下辈子了?” “那不是闲唠嗑,就着话题延伸设想了一下?” “好好好,现在唠也唠了,设想也设想过了,赶紧把红薯吃完,一会儿我还有事儿跟你说呢!” “什么事儿?”霍朗问,咬了一大口的烤红薯,想起昨晚的事儿,他又说: “宏兵叔和婶子的意思是让我买点糕点猪肉,再看着给你买几身衣服,你看你还缺什么?我回头一起准备了。” “糕点猪肉你看着来,至于衣服就算了,你眼光不行。” 霍朗立即停下咀嚼动作,回头看司宁宁。 司宁宁白了他一眼,“本来就是的。” “……” 这回轮到霍朗词穷了,有心为自己辩解一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霍朗呼了口气,索性低头继续吃起烤红薯来。 边吃边聊天,等吃完红薯,司宁宁拍拍掌心灰扑扑的炭灰,从薄袄口袋摸出一叠叠得厚厚的竹麻纸递给霍朗。 “这是什么?” “给汪松那些人的,上回在本子上写好,我寻思送本子过去不合适,就单独在纸上又抄了一份。”司宁宁解释道。 霍朗点点头,啃完手里的红薯皮,他一抹嘴蹭了蹭手,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见里面都是估计积极的言论,不免又夸了司宁宁几句。 司宁宁摆摆手打断他,“你别夸我了,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免得节外生枝。” “那就明天,正好我要县里砖厂拉砖,赶在春种忙起来之前,还能多拉两车回来。” 司宁宁一想,沉吟一声,问:“这回去县里的事你提前跟单满堂说过没?他来不来接你?” 霍朗颔首,“来,那天回来的时候以前跟他说了。” 司宁宁“哦”了一声,琢磨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走?我明天要去镇里,骑自行车去,要是赶趟的话,你能先骑车带我一段,事后我在镇里等你,或者先骑车回来也行。” “这车你刚能利落踩两圈,能行吗?”霍朗诧异偏头看司宁宁,末了又问:“而且你去镇里做什么?要买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不就行了。” “有些东西你等带,有些东西不好让你带,哎呀你别问了!” 司宁宁婉拒正面回答,不过她这么一说,霍朗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点。 多是姑娘家用的东西,他一大老爷们儿,这方面确实不好插手。 “那行,单满堂明天早上八点到索桥那边,咱们骑自行车,七点一刻从家里走就不迟。” 霍朗斟酌了一下,点点司宁宁手背继续道: “明天把你送到镇上,你先去买东西,买完去国营饭店吃饭顺道在那儿等我。回头砖头卸在索桥那边,你正好帮着盯一眼,到时候就让单满堂先回去。” 说罢又捏着司宁宁软乎滑溜的手问:“上回买自行车花了那么多钱,你手里不剩多少了?我这里有,你先拿着用。” 霍朗掏口袋,像之前在猪栏那边似的,摸出两卷捆好的钱票塞给司宁宁。 司宁宁攥紧拳头,挣扎不肯收,霍朗在她手上轻轻拍了一记,换了个说法说道:“不是说好了钱归你管?现在给你,你怎么反而不要了?” 司宁宁挣扎力度渐小,反问霍朗:“咱俩的事现在也就口头说说,你也不怕我是骗你的?把你骗得分文不剩?” “骗,我心甘情愿。” 霍朗睨了她一眼,随口说出应答就跟土味情话似的。 司宁宁神情一囧,被强制塞了两卷钱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而因为她之前说要管家里财政大权的事,在钱方面,霍朗对她基本没有隐瞒: “这是我所有钱的一部分,你先拿着,我手里的那些先紧着家里开销和建房的事,等月底县里开支,我再给你送过来。” 司宁宁讷讷捏紧两卷纸票,看看纸票,又转头看看霍朗,她被霍朗的一系列操作搞得有些懵,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说: “要不我还是给你留点?就当是私房钱?你意思意思藏着?” 霍朗大手一挥,对司宁宁这个举动十分不解:“不用,我不藏私房钱,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我再跟你拿。” “不过作为今后的保障,你有闲工夫的话,可以藏。” 霍朗让司宁宁从他给的钱里偷偷藏私房钱…… “?” 司宁宁皱着脸一脸问号,要不是霍朗一张脸诚恳、阔绰得像个大冤种,她真怀疑霍朗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 “行了,别傻愣了,赶紧收好,趁这会儿没什么事,我带你去大队外面的山道上骑两圈?” 司宁宁瞬间来了精神,快速将钱票收好,她问霍朗:“能行吗?我倒是有把握会骑,可是别人看见会不会说什么?” “嗯……”霍朗深邃桃花眸闪烁晃动,沉默半晌,起身的同时牵着司宁宁,将司宁宁一起带了起来,“那就去远一点的地方,自行车虽然比走路省事,可以后要是打算骑车往返生产队和镇里,你这小身板就还需要锻炼,今天就是个机会。” “那行!” 霍朗踢掉自行车支架,推着自行车缓步前行,司宁宁被他说服,不光应声迅速,人也很是积极,手里攥着横在身前的背包带子,颠儿颠儿地跟在霍朗身侧叽叽喳喳: “一直都知道你在县里有工作,可是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还不知道呢!” “那猜猜看?” “你们那儿光听名字就那么严肃,我怎么猜得着?” 霍朗哑声一笑,淡淡道:“这工作你大概不会喜欢,我有点不好说,不过如果你好奇的话,等今年国庆得了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真的?” 霍朗颔首,缓声补充道:“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 他说得神秘,司宁宁发挥想象力,不觉有些紧张,“你工作该不会是什么国家机密?!” 霍朗却在这时卖起了关子,嗓音嘶哑低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好!” 虽然很想知道,但如司宁宁所说,霍朗所在的单位部门光听名字就十分严肃,司宁宁担心霍朗工作带有一定的隐秘性,怕追问下去会给霍朗惹来麻烦,索性就此打住。 沿着山道晃悠悠骑了一上午的自行车,上车、下车司宁宁基本已经熟练,中午往回走的时候,霍朗有意让司宁宁跟他回家吃饭,却被司宁宁直言拒绝: “算了,咱俩事儿还没定下来呢,走太黏糊不好,还是回知青点吃饭……明天要出门,今天自行车你推回去,省得我明天费死劲。” 霍朗点点头,尊重司宁宁意思:“行,有事儿你再找我去,明天早上也不用太赶,我骑车快,晚点出门也不要紧。” “知道了,你回,我也走了!” 司宁宁摆摆手,在生产队村口跟霍朗分道而行。 霍朗推着自行车站在原地,望着司宁宁走出去好远这才提着后车屁股将自行车掉了扯方向,回家去了。 而司宁宁说是回知青点,其实是拐进巷子里去了生产队仓库。 走到仓库附近,赶在进门前,她站在巷子里朝巷头巷尾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才将手插进腰侧的单肩挎包里,也就眨眼的工夫,原本扁平的背包忽然鼓了起来。 司宁宁抽出手笑着在包上拍了拍,乐呵呵跨进仓库院门道:“宏发叔,忙着呢。” “是啊!难得天好,把米糠袋子拎出来晒一晒,免得回潮发霉,回头猪吃了要得病的咧!” “要帮忙吗?我帮你!” “哎呀不用不用,我这都整得差不多了!”管理仓库琐碎活计的赵宏发乐呵呵摆手,随后笑道:“哈哈,司知青,你是看来大黄那几个的?在那边的角上呢,那儿避风还有太阳,这个天儿啊,它们就爱窝在那儿!” 赵宏发随手一指,司宁宁果然就在南边的墙角台阶上看见了三只花猫。 从梁院士那儿带回来的几只猫可是仓库粮仓的好帮手,赵宏发对它们也亲厚,好似怕它们冻着了一般,还在台阶上对折了蛇皮袋垫上,这会儿那几只猫正扎堆窝在上面趴着呢。 来意已经被赵宏发看出来了,司宁宁“哼哼”的腼腆笑了笑,也不扭捏,道了声“叔,那我过去看看”,人就甩着麻花辫朝墙角那边蹦跶去了。 “大黄,大花,大橘~” 司宁宁在台阶前蹲下,对着三只猫挨个揉了一通。 仓库这地儿常有人来,三只猫都不怕人,司宁宁还没摸几下呢,猫就“咕噜噜咕噜噜”的打起了呼噜。 个头最大的大橘更是“嗯~嗯~”的,甜腻腻顶着司宁宁的手心撒娇,末了还张大嘴巴,懒洋洋毫不避讳的打了个哈欠。 平心而论,生产队里的这几只猫都不是颜值当,拿大橘举例子,这种品种的猫胃口一般都很大,所以体型也会比其他田园猫要“肥硕”一些,但因生产队没有口粮投喂,冬天里又没有蛇、蛤蟆之类的小猎物,平时抓老鼠还要跟另外两只猫抢,所以大橘的体型其实异常“苗条”。 除了身体纤细,大橘整个脑袋也是瘦尖尖的,眯着眼睛的时候少了肥硕起来那种傻憨憨的感觉,反而更像是大奸臣、大反派既视感。 饶是颜值不高,可听着猫咪们“咕噜噜”地打着呼噜,司宁宁也觉得有它们在身边,是件治愈且让人享受的事情。 第三百五十二章 拧巴 挨个撸了一遍后,司宁宁把腰侧的包挪到跟前,还没打开了,大黄、大花还有大橘这三只猫登时就跟闻着味儿似的,一个个站起身翘着尾巴,一边蹭了她,一边急切的“喵喵”叫。 已然是迫不及待的阵势。 赵宏发扫了一眼司宁宁这边,哈哈笑道: “嗨哟司知青,这是还记着你呢!我还寻思你回家的这段时候,它们把你忘记了。” 说罢又转身继续里里外外地忙活。 以前,司宁宁也常来逗这几只猫。 司宁宁微微侧头,见赵宏发背对着自己,且无暇关顾她这边的情况,一边笑着附和,一边从背包里的袋子里抓出两把自制猫粮放在地上: “记忆应该是浅了些,可是队上没谁比我更懂怎么给它们挠痒痒,保不准就是我这一挠,它们才又都记起来了。” 司宁宁和赵宏发随意拉呱,院里气氛正好,几只猫也很捧场,“咯吱咯吱”地把抓出去的猫粮吃了个干净。 想想也是,这时候儿和后世不能比,后世猫粮、宠物辅食多得让人眼花缭乱,而且因为各种原因,宠物的脾胃也愈发娇弱起来,往往在饲养宠物时,投喂主食口粮和辅食时,都要考虑到适口性。 生产队里的这几只猫算不上什么宠物,而是农家看家护院的好帮手,一个个身子矫健敏捷,建立在可能一年四季没一天吃饱过的基础上,遇上司宁宁自制烤得香脆、含肉量巨大,还散发着腥味的猫粮,当然没有挑剔的份儿。 一个个呜呜囔囔的,吃得香喷喷的同时,难得的还护起了食儿来。 司宁宁龇起两排洁白贝齿,笑得眉眼弯弯,比春日暖阳下的花儿还要明艳漂亮,“别抢别抢,还有呢!” 小心翼翼又往外抓了点,确定每只猫都乐意吃且都吃到了以后,司宁宁就拍拍手将背包重新挪到后腰坠着去了。 包里猫粮还有不少,司宁宁拿出来的这些不足整体的十分之一,但是她却不敢再喂下去了。 把猫喂太饱了就不乐于抓老鼠了,不抓老鼠在生产队里也就失去了作用,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会再被待见。 挨个猫捋了一遍,司宁宁才不舍的缓缓起身,“好好抓老鼠!我回去了!过两天再抽空过来喂你们!” “咕噜咕噜——” “喵~” 几只猫舔完爪,一歪脑袋躺在地上,露着皮毛滑溜溜的肚皮冲司宁宁喵喵叫。 就跟通人性听懂了司宁宁的话似的,把司宁宁萌得不行。 “好啦好啦,下回过来,一定多给你们一点点。” 司宁宁转身不再看那几只猫,“叔,咱队里的猫是不是下崽儿了?是那只猫下的?我能不能看看?” “没啊!” 赵宏发被司宁宁问得一愣,司宁宁却因他的回答,也跟着愣了愣: “没?” “是啊,前儿个估计是天冷,几只猫都不怎么愿意活动。”赵宏发抓着寸头想了想,又乐呵呵道:“不过应该也快了,这天暖和起来了,而且春天本来就是配……” 赵宏发本来想说“配种”的季节,结果一想司宁宁是姑娘家,他这话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行了司知青,已经到饭点儿了,我锁门回去吃饭,你也回去!” “哦!好的叔!” 顾不上想别的,司宁宁连忙起身跟在赵宏发身后往外走。 在门口跟赵宏发分开,司宁宁攥紧背包带子往回走,一双弯月眉矛盾凝起。 三队这边就这三只猫,压根不存在野猫什么的。 要是有野猫的话,当初也不用他们去梁院士那儿求猫了。 可不是生产队里的猫下崽儿的话,那那天在竹林里遇到的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天冷不好捕食,山里的动物跑下来了? 三队四面环山,这么一想,司宁宁就觉得很有可能。 等回去了一定要和大家说一说,这段时间要是出去捡柴火什么的,一定要避免单独出门,平时上下工也要早点回家才行,而且…… 明天出门也要跟霍朗说一声,让队里的安保队加强巡逻。 这么想着,司宁宁脚步愈发快了。 回到知青点,因着之前抓猫粮的缘故,司宁宁手上腥味很重,就先去井边洗了手。 末了甩着手上的水往屋里走的时候,司宁宁还在思忖,少了自行车那么大个家伙,蒋月他们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要是一会儿被问起来的话,她怎么回答好? 这么想着,可等进了堂屋后,司宁宁才意识过来自己想法的多余。 堂屋桌边围满了人,气氛高涨,一众知青乐得就差直接载歌载舞了。 见着司宁宁进来,蒋月连忙上前拉她到身边坐下,“你可算回来了,我还担心你会错过呢!” 司宁宁扫视一圈桌边众人的神色,疑惑不解地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哎呀就是那个……” 蒋月要解释来着,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桌子侧面坐着的宋小芸给打断了。 “宁宁~”宋小芸抿了一下唇瓣,眼眸弯弯笑嘻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年边你们不是有几个回家探亲去了吗?我没回去,今天收到家里来信,给我寄了点钱……” “我寻思平时大家总照顾我,就去队里换了点鸡蛋回来。”宋小芸水润润的眸子晃了晃,扫视一眼众人,扬起眉毛的模样比大家伙儿还要高兴,“反正今天鸡蛋人人有份!不过每个人只有一个,是我的一份心意,大家别嫌弃就是了,嘿嘿……” “不嫌弃不嫌弃!” 李凌源第一个举手捧场。 蒋月和厨房里忙活的徐淑华跟着附和: “不嫌弃~!这都你请客了,我们要再说嫌弃的话,那成什么人了?” 宋小芸话说得不假,但平时大家做那些时候的时候,其实想的都是互帮互助,没想过要以那些小事作为要挟,图回报什么的。 可一码归一码,这会儿宋小芸话说得漂亮,即使觉得就这样吃宋小芸一个鸡蛋有点不合适,可一伙人也不好意思拒绝。 万一被误解成看不起宋小芸的这一个鸡蛋怎么整? 或者以后再出点什么事,你还帮不帮人家? 袖手旁观过意不去,可万一帮了,人家又拒绝、不需要怎么办? 与其那么拧巴,不如承了宋小芸的意,再说了,这会儿氛围又这么好,哪好意思破坏? 或主动或被动的,众人接受了宋小芸的感激,饭桌上氛围愈发融洽。 司宁宁点点头,示意明白怎么回事了。 余光环视桌边众人,最后落在宋小芸身上。 司宁宁弯月眉一闪而过的轻皱,总觉得这事有点,嗯…… 拧巴。 可是这是宋小芸的好意,大家也都已经接受了,司宁宁就算有想法,这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多会儿,徐淑华就从厨房端出一大碗煮鸡蛋出来。 宋小芸接过碗,站起身笑呵呵地挨个发鸡蛋:“李凌源,你的!” “蒋月,宁宁,你们的!” 司宁宁没动,鸡蛋是蒋月一起接过来的。 “吃你都不积极!”蒋月把鸡蛋塞司宁宁口袋,噘着嘴口吻里带了些怨怼,“这可是鸡蛋呢!” 司宁宁眉尾下耷笑了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蒋月似乎已经从她神情中看出服软、认错的意思,登时瘪瘪嘴放过司宁宁,继续笑呵呵跟其他人边吃边唠。 司宁宁一开始没打算中午要回来吃,所以出门时候就没拿口粮出来,这会儿出了宋小芸给的鸡蛋,别人面前不是高粱米米饭,就是蒸熟的红薯,到她跟前确实什么也没有。 蒋月留意到这一点,脸扭去另一边跟人唠嗑的同时,随手从碗里匀出一个红薯递到司宁宁跟前。 差不多的功夫,徐淑华也递了个红薯给司宁宁,正好跟蒋月递过去的那个撞了个正着。 徐淑华和蒋月皆是一愣,后来还是蒋月先反应过来,接过徐淑华的红薯,连同自己的那份一起塞给司宁宁,还不忘调侃道: “看你人缘多好?都不用动嘴皮子,一顿午饭就解决了。” 司宁宁一手拿着一个红薯,眼眸弯弯笑眯了眼:“先吃为敬!这个月没红薯了,这两天我去队里换一点,到时候还给你们。” 蒋月点点头,同是小脸模样,“快吃,一会儿凉了就噎人了。” “嗯~” 司宁宁点点头,饭桌上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众人有一嘴没一嘴地聊着天,期间司宁宁说起山里可能有动物下来捕食的话,让大家下工早点回家,众人都正经地点头,只有蒋月一惊一乍的: “那这几天咱们先不把鸡放出去了!好不容易才稳定下蛋,到时候要是被叼走了怎么办?我得心疼死!” 桌上寂静一瞬,很快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司宁宁失笑摇摇头,低头小口咬了一口红薯。 已经确认做出来的猫粮是被认可的,司宁宁就放下心来,盘算着有时间就可以抽空做点。 而与此同时,司宁宁翻出知青点里莫北之前做的鱼篓,忍着害怕和恶心劲儿在井边用树枝扒了几根蚯蚓出来。 用树枝挑着扭来扭去的蚯蚓塞进鱼篓,司宁宁远远拎着系着鱼篓的麻绳,生怕蚯蚓爬出来挨着她的手。 把鱼篓甩进知青点开外不远处的农田灌水沟里,司宁宁站在田埂子上,把绳子的另一头找地方系好,又就近摘了几根树枝草草把鱼篓遮住,这才转身往回走。 灌水沟的尽头源于大山里的河道分支,因而只要河道不干,灌水沟里就一直有水,而分浇灌季节,水沟里的水存在多和少的区别。 南方开春多雨,水沟里现在水不多,鱼篓丢进去有一半都是露在外面的,水位大概也就十几厘米的样子,这种地方一般没有鱼虾,就算有也钻不进鱼篓,但是会有黄鳝。 即使鱼篓入口高于水面几公分,只要等到夜深人静,出来觅食的黄鳝嗅到蚯蚓的味道,仰着脑袋也能钻进鱼篓里。 司宁宁想法明确,一来为了拓展空间里小溪的物种,二来如果黄鳝数量可观,知青点桌上也能偶尔多一碟荤腥。 第二天要起早出门,司宁宁估摸自己没时间过来取鱼篓,就在晚上泡脚准备睡觉的时候跟蒋月提了一句: “咱对面的四担你知道吗?” 四担是农田的地名,三队有很多这样的名字,比如三担、六担、九担等等,都是取决于田地的大小,种出来的粮食有多少而定的名。 蒋月点点头,满脸奇怪地问:“知道啊,怎么了?” 司宁宁道:“我今天把鱼篓系在那儿了,明天要出门赶不及取,你去取一下呗?我在面上折了几支树枝遮着,你过去就能看见。” “行。”蒋月点点头,刚答应又问:“你怎么想不通把鱼篓丢那儿了?水那么浅,能有鱼吗?” 司宁宁笑而不答:“你明天去看看呗,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好,服了你了!” 蒋月脚丫子把洗脚盆推进床底,擦干脚后滚上床,舒坦得直伸懒腰。 司宁宁弯眉浅笑,目光不经意扫到和蒋月床铺并排的宋小芸。 宋小芸正在泡脚,她床沿下面洗脚盆的旁边,摆着一双破了洞的布鞋。 那是她平时常穿的布鞋。 司宁宁唇瓣合紧想了一会儿,从脖颈处摸出藤箱钥匙,打开藤箱后从里面摸出一个袋子。 袋子里装的是之前做的香辣口味的猪肉条,经过退税风干,成品大概司宁宁食指那么大那么长的一小条。 她摸出四条,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其余三个分别给了蒋月、徐淑华和宋小芸三人。81?? 蒋月和徐淑华还有点不好意思,推搡着不肯拿,司宁宁摆摆手,重心压根就不在她俩身上。 猪肉条咸咸辣辣的,口感很筋道,越嚼越香。 司宁宁嚼着猪肉条,目光望着宋小芸,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委婉开口道: “小芸,过年一年就一回,像今天这种家里给你寄钱的情况,一年不会有几回……嗯,别的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难得手里有点钱,你先紧着自己,先把自己吃饱穿暖,再去看别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 租房 司宁宁不想多事,但也担心宋小芸是因为年纪小不成熟,没考虑到这一点,经过纠结才说的这么一句。 算是善意地提醒…… 如果宋小芸听进去了,那皆大欢喜。 可如果宋小芸听不进去,或者认为司宁宁是多事的话,那么以后类似的事,司宁宁也绝对不会再插手。 司宁宁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宋小芸的表情,见宋小芸眸光闪烁,神情躲避,尴尬之余又掺杂了点别的她说不清楚的东西,虽然有点奇怪,但司宁宁还是感觉出来了一些。 宋小芸,似乎,确实不喜欢她说这些。 司宁宁心领神会,收回目光端起床边桌角的竹筒杯含了一口水。 刚才已经刷过牙,外面怪冷的,不想因为一块猪肉铺再出去一趟,司宁宁就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口。 末了完事,司宁宁将竹筒杯放回桌上,放下床帐揭开被子钻了进去: “我就是随口一说,反正小芸,你觉得有用就听一听,觉得没用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打紧的。” “嗯。” 宋小芸闷声闷气“嗯”了一声,没说话,司宁宁也识趣地不管了。 拢紧被子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司宁宁躺着听蒋月单方面唱大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睡得早醒得也早,翌日清早司宁宁准时出门,到生产队时,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见霍朗推着自行车等在那儿了。 大清早的不好拔高嗓音喊,司宁宁鹿眸圆睁,一边拢起背包带子跑着,一边止不住兴奋地冲霍朗招手。 等到跟前,霍朗托着她手扶她坐上自行车后座,“我就在这,跑什么?走路的时候多看路,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看见你高兴,没顾上呗~” 司宁宁哼哼浅笑,毫不吝啬地表达真实想法。 她大剌剌的,纯粹又直白,把老实的老干部整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霍朗手在她后腰拍了拍,“好了别闹了,踏实坐好,这就出发了。” “哦!” 自行车一阵摇晃,等待平稳驶出生产队的地界,司宁宁扶着座板的手渐渐转移到霍朗腰间。 晨间的风略微有一丝的凛冽,轻轻掠起司宁宁额间细软刘海,她躲避扑面而来的冷意将脸颊贴在霍朗背上,唇瓣微张呼住白雾的空档,一双手将霍朗精瘦窄腰搂得紧紧的。 “霍朗!” “怎么了?!” 自行车行驶在山间,他俩都下意识地提高了分贝。 “没事!就是想跟你提提建议,最近山里动物好像下山来了,队里牲口和孩子多,怕出事,你回头在安保队里说说呗?让他们巡逻的时候仔细点,最好巡逻次数也规整一下。” “我没见这附近有动物活动的痕迹啊,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等下午回来我过去瞧瞧。” “我没看见什么,就是那次在你家门口看地基的时候,那会儿的声响你还记得?当时以为是队里的猫在外面下崽儿了来着,但是我昨天去仓库看了,宏发叔说没下崽。” 司宁宁摇头,察觉霍朗看不见,她环住霍朗腰身两只手搅在一起,继续说道:“那声音不对劲,要是不是队里的,指定就是山里的。” 司宁宁分析得头头是道,霍朗却忽然不说话了。 迟迟没等到回复,司宁宁自后方拽了拽霍朗衣服,“你怎么不说话?还是说那天你看见了什么,就是没跟我说?” “啊?”霍朗顿了一下,连带自行车也歪扭了一阵,半晌将车头稳定,霍朗语调平缓道:“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等晚点回来我就集合喜宝他们说说这事。” “行!” 司宁宁轻轻点头又将脸贴回霍朗背上,心里莫名踏实了下来,“这事儿仔细点错不了。” 没出事还好,要是出了事,野兽可不比人,动起手来没有点到为止那一说。 为了避免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件,能事先做预防就事先做预防。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别操心了。”霍朗果决开口,打断司宁宁继续想下去。 霍朗办事司宁宁很放心,知道霍朗心里应该已经有了安排,司宁宁也就没再说了。 很快两人抵达索桥这边,过桥这一段司宁宁从车上下来,跟在霍朗身后推着自行车过桥。 单满堂还没到,两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军绿小车才晃晃悠悠地驶入视线。 “霍朗同志!司知青,等久了!” “也没有,我们也才来。”司宁宁呵呵笑着回答。 单满堂嘿嘿笑了声,忙道:“快、快上车!” 霍朗把自行车放进后车斗里,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等司宁宁先坐进去后,紧跟着也坐了进去。 从前霍朗一向都坐副驾驶来着,自从对司宁宁动了心思后,就总跟着司宁宁坐后排座位。 将一切尽收眼底,单满堂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兴致高昂道:“坐稳咯!咱们出发!” 怕山路颠簸,司宁宁会磕着头,霍朗一直偏头看司宁宁那边,直到绕出这段山道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前面,“先去趟镇国营饭店。” “啊?”单满堂飞快回头看了一眼,“不是去县里吗?” 司宁宁弯眉轻扬,温声解释道:“我去镇里,不去县里,跟着你们蹭一脚车,能省我不少脚程。” 单满堂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嗨,都是顺路的事,也不麻烦!一个人两个人的,反正都那么多的油!” 司宁宁笑了笑,没说话。 天晴路好走,半个小时的功夫车子就在镇里国营饭店门口停下。 霍朗率先开门下车,司宁宁下车的空档,他将自行车取了下来,又推着自行车躬身凑近前车窗: “小单,早饭吃没吃?我给你带一份?” 单满堂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早上吃了来的!” “那行。”霍朗搓了一把额头,余光见司宁宁已经下车,他又开口嘱咐:“我上去一会儿就下来,你在这儿等会儿,要是有人觉得拦路,你就往前没人的地儿踩一脚油,我一会儿就来。” “行的,我知道了霍朗同志!”单满堂冲霍朗挤挤眼,笑得开怀,“你去!” 在国营饭店门口侧边锁好自行车,霍朗带司宁宁进了饭店。 一顿操作将司宁宁安顿好,霍朗也没急着走,就坐在桌边托着下巴看司宁宁慢条斯理地喝粥,“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这一个来回,少说三四个钟头,你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把司宁宁一个人丢在这,老实说,霍朗有点不放心。 “不去。”司宁宁漫不经心睨了他一眼,继续喝粥,“而且谁说我非要在这里傻等了?我还要买东西呢!” “再说了……”顺手递给霍朗一个圆鼓鼓的肉包子,司宁宁道:“你这趟出来就是拉砖,后车头本来就没多大,我要是跟着去就得带着自行车,那这一趟才能装几块砖?” 这话有几分道理,但霍朗依旧不依不饶,“没事,你不是想学开车吗?正好借这次机会,我再教你点别的。” “不去!”司宁宁白了霍朗一眼,这会直接把一整碟包子都推到霍朗跟前,“你不留下吃饭的话,就把这几个包子带在路上吃,我吃不下。” “我……” “好了,赶紧去,别让人家等久了。” 见司宁宁下巴崩成桃核状,霍朗知道再说下去她指定要生气,束手无策搓了一把剃得板正的寸头,霍朗烦躁抽了一口冷气,道:“那我去了?” “嗯,去!” “你买完东西记得还回这里来,别往偏僻地方走,陌生人说话不要搭理,尤其是那种看着五大三粗……” “哎呀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司宁宁弯眉一拧,手里筷子跟着放下,霍朗立马服软,“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那我走了!” 他起身往楼梯放下走了两步,没听见司宁宁说话,登时又转过身来,“你钱带够了没,够不够用?” 司宁宁转过脑袋,抿唇嘴巴微微噘起,眼神带着愠意瞪了霍朗一眼。 霍朗这回啥也不说了,急躁抓着脑袋,俊脸紧绷,不怎么高兴地下楼去了。 司宁宁无奈摇头叹息,还真是…… 男人太疼人了也不好。 容易把她养成巨婴。 低头喝完一碗热粥,再次抬头,司宁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包子霍朗没有拿走,心底又是一叹。 爱有一百种方式,这男人…… 在她的事情上总是想尽办法周全妥善,在自己身上却总是丢三落四,事事凑合…… 今天干的都是体力活,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司宁宁微微叹息,眉心微蹙有点担心。 可是人追不上车,这会儿已经不可能追上霍朗了,只求着到县里以后,霍朗能自己想着吃点东西。 喝完粥,又吃完碟子里的小咸菜,包子司宁宁实在吃不下了,就端着碟子下楼,找点菜的前台要了一张油纸打包。 拉开背包,借助背包的遮掩将油纸包裹收入空间,司宁宁扣好背包,出门推着自行车开始向今天的目标出发。 司宁宁想租个房子,嗯…… 最好是个院子,独立的那种。 因为这房子不是用来住,而是打算用来临时放猪崽,等待顾阳他们过来噶蛋蛋的。 司宁宁不确定顾阳他们是怎么操作,但按照她的设想,顾阳他们应该是没有针对牲口用的麻药的。 也就是说,为了避免猪崽叫声引来旁人注意,房子的位置最好偏僻一点,或者周边居住的人少的。 这样必要的时候,比较便于顾阳他们转移。 只是想法,想要找到心仪的房子却没那么容易。 经营出租,收取房租,将这类房产称为经租房 这年代是有政府正规管辖的经租房的,个人也可以通过这个部门对外出售、租赁房源,只是这个平台只存在一些较为繁华的城市才有,像司宁宁所在的这个镇子属于农村贫困小地方,压根就没有。 这样一来,不管是房主对外出租或者是房客要租房,如果中间没有熟人介绍,就真的是一件费神费心思的事。 年代特殊,赶上这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司宁宁只能用最朴实的方法——沿街寻找。 偶尔看见面善的人家就上去问一问,这是个朴实也是个笨方法,不过好在走走停停找了两个多小时,司宁宁还真就找到了一家要对外出租房子的。 是独立小院,地理位置不算偏僻,但那一块住的人不多。 司宁宁跟着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位置在拐去巴河渡口的那边的巷子里,考虑到各种因素,司宁宁觉得这个地方合适,就又跟着进屋看了一眼。 屋里格局很简单,就是一个带水井的小院,左右两间房,中间是一间正屋。 厨房在院里,贴着右手边的屋砌好的,头顶露天处搭了个小棚子,大概是有段时间没住人了,那棚子灰尘很重,而且被风刮得有些歪了。 有点大了。 司宁宁用不了大的地方,可经今天找房一事,司宁宁也知道合适的房子不是那么好找,心里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房子租下来。 “同志,我看这房还行,就是这门门窗窗的旧的,我要住进来的话可能还得换,到时候又是一笔开销,就想着想问问你这边打算什么价格租?”司宁宁旋身问。 天下没有不讨价还价的买卖,司宁宁说这话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这时候物价低廉,这房子就算是宰人,一个月房租两块也顶了天。 她要这房有大用处,价格不离谱的话,做点慈善就做点慈善了,事儿少点就行。 引司宁宁过来的是个厚嘴唇、皮肤黝黑着装朴素的中年妇女,看着是个老实人的面相,司宁宁估摸她应该不会开黑价。 果不其然,听她问起价格,中年女人畏畏缩缩踌躇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姑娘,我们都是老实人,以前也没往外租过房,这样你看行不行?” 司宁宁看过去,中年女人继续道: “招待所住一晚上是两分钱,我这院子三间屋都能住人,里面的东西能用的你就用,用不了的你搁一边不管它。” 求月票~~~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门窗这事儿……”中年女人扫视了一眼,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搬过来?你搬过来之前,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修好,价钱这方面也不多要,四分钱一天,一个月按三十天算,就是一块二角钱,这、这你看行不行?” 好像怕司宁宁不满意,她又着急的补了一句: “你要是租得久,我再让你点儿。” 中年女人说话很实诚,一个月一块二,相当于每天四分钱,一天一个鸡蛋的事。 租房这方面,司宁宁也没了解别的,反正这个价格能拿下这么大的院子,对她来说,实属心动了。 “婶子,我看行,不过你说的长租,多久算长租?” 中年妇女愣了一下,应该是真的对这方面不了解,想了好半天才说: “三个月?三个月就是三块六角钱,算三块五角钱的,你看行不行?” “行~” 司宁宁爽快应声。 之后利落付钱拿到钥匙,司宁宁原本还想着说立个字句凭证什么的,结果中年妇女傻眼儿了,因为压根就不认得字。 虽然觉得没有字据证明很不保险,但看着中年女人惶然无措的脸,司宁宁沉默一瞬,没有强求。 老一辈的人没有普及必须读书的概念,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得字,如果非要字据什么的,其实也可以找其他人做公证,但是司宁宁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且一会儿还要去趟废品站,时间比较紧,怕一会儿霍朗回来找不到人再牵扯出其他的麻烦事出来,她要抓紧时间才行。 “我就问问,能立字据咱们就立字据,立不了也没关系,我先租着,要是住着合适,我回头还会继续租。” 司宁宁道,中年女人肩头一垮,咧出朴实笑容明显松了口气,“行,我家就住在刚才你找我的那块儿,要是家里哪里什么东西坏了,你就去哪儿跟我说,我让我男人过来给你修!” 说着话,女人语气一缓,踌躇道: “那个,钥匙我刚才都给你了,要是修门的话,你得再给我一个。” 院里大门上的锁刚换不久,钥匙总共有三把,中年女人用一根麻绳系着,刚才一股脑的都给司宁宁了。 司宁宁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就摆摆手道: “不用了婶儿,就这样。” 又随口扯了个谎,“过几天我两个兄弟就从乡里过来了,到时候我让他们修就成。” “那也行。”中年女人点点头,和司宁宁交接完,临走之前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嘴司宁宁一家子是做什么的。 “我家两个兄弟在镇里橡胶厂工作,我不住这边,就偶尔过来给他们做做饭。”司宁宁道。 不是把人往坏处想,只是以防万一。 司宁宁怕说是自己住,让人觉得小姑娘好欺负或者好糊弄,回头什么琐碎事都往这边找,到时候再给发现这院子里根本没住人就麻烦了。 不如说是租给家里两个兄弟住的。 血气方刚的两个大小伙子,人高马大又有劲儿,一般人就算有什么事儿也不敢贸然过来找麻烦。 中年女人听后点点头,艳羡了几句后,嘱咐司宁宁有事儿过去找她,承诺一般没有大事不会过来,接着就走了。 司宁宁拴上院门,进屋草草打量一圈,大致熟络格局摆设和现有的东西后,晃身进入空间,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妆面套上棉袄和男士外褂。 纤细手指拨动一下头上凌乱短发,司宁宁提着小篓子准备出空间,想到什么她又停下脚步,一阵翻腾一张红纸,将纸裁成长方形的形状,找来铅笔按照五星红旗的模样在上面画星星。 画好星星后,沿着线条又着重来了几下,放下笔,手贴着纸轻轻一扣,纸上便呈现出几个镂空星星的形状。 空间里有胶条,先不说拿出去合不合适,在粗糙灰重的旧门板上也未必能沾上,司宁宁想了一下,想起冰箱里有之前放进去的米饭,她就扣了一小坨出来。 拿着小篓和红纸出空间,司宁宁抽出院门门栓,用力将米饭糊在木门中上方,依靠米饭的黏性把红纸贴上去一阵轻抚按压,不多会儿再松开手,轻薄的红纸果然就沾了在上面。 一个另类的五星红旗…… 手上没有适合画图的颜料,光贴一张红纸又很怪异,司宁宁才想到的这个方法。 五星红旗…… 或许会有人驻足看,却没人敢撕毁。 看了两眼五星红旗,确定不会掉落后,司宁宁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借助掩护收进空间,接着一甩手把背篓甩向后肩,锁上院门朝废品站晃去。 这回司宁宁是从前门进的废品站,进去的时候正赶上猴头往外走。 她轻咳一声,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猴头”。 “!”猴头随即向她看来,一张怨怼、不耐烦的脸上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才来?!” 猴头两步上前,想说些什么又下意识回头打量,见着废品站里没有旁人,这才招手喊司宁宁进隔间说话,“我都等你好几天了,今天也是,看过了平时你固定来的点儿了,想着你应该不会来,正打算走呢!还好你来了!” “过年家里人难得团聚,这阵子就没往外跑。”司宁宁随口解释。 猴头能理解,关上隔间的门,立即急切地问:“有货吗?太可惜了,你是不知道,年边这阵子办喜事儿的多,好多老雇主都找我,想买布和粮,偏我手头没东西!” 猴头急躁挠头,半晌叹道:“早知道年前就跟你打招呼,多囤点儿东西了,唉!” “这次没带。”司宁宁摊手,安抚道:“这次没想到这块儿上,来年就有经验了,到时候再准备。” 猴头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听说司宁宁这次没货,他忍不住讶异,“一点都没有吗?” 司宁宁扯谎“嗯”了一声,“这事儿是瞒着家里干的,不想他们担心,这阵子就没弄。” 说罢又话音一转,“你看看你要什么,这几天我有空留一下。” 猴头登时喜笑颜开,挠挠下巴琢磨了一下,还真报出一连串东西的名字来: “我要布,花色好看点儿的,大米和面条也要,这类东西不愁卖!” 司宁宁听他絮絮叨叨地念叨,差不多等猴头说完后,她沉声问道:“有途径能联系上顾阳吗?我有事儿找他。” “我知道他家在哪儿,你有什么事?着急吗?路有点远,一时半会给你不了你准话。” 司宁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急这一会儿,大概明天晚上,但这事不是商量,是明天晚上他必须得过来给我办好。” 司宁宁话语严肃果决,猴头禁不住紧张起来,挠着脑袋一脸窘态地又问了一边,“那到底是什么事儿?危险不危险?” 司宁宁也不扭捏隐瞒,直接坦言相告: “我们新得了一批小猪仔,价格比以往便宜一些,但都是公仔,我那边没人会嘎……没人会扇猪,我记得顾阳回,所以这事想找他来干。” 猴头悬起的心微微一松,问:“行,我一会儿跑一趟去,橡胶厂的事你帮了那么大的忙,他指定回来,对了,还是上回那个地方吗?” “不是。”司宁宁摇头,报了刚租下来那个院子的地址,“我在门上贴了一张红旗,很显眼,你们到时候到附近多晃两眼就能看见。” 说着当场拆下一枚钥匙,司宁宁把那枚钥匙留给自己,绳子上另外两枚则交给猴头,“这钥匙你和顾阳一人一把,我会提前把猪崽运进去,你记着我说的话,明晚一定要办妥。” “好。”猴头小心翼翼捧着钥匙收好,不多会儿急急憨憨的抬头问司宁宁:“东东,这房子是你的不?你真有本事!都能买得起镇里房了,我之前问过,最小的一间院也要二三十块呢!” 司宁宁斜眼睨他,“怎么?不说以前,就这半年跟我干了那么久,三十块钱拿不出来?” “拿是拿得出来,但就是不舍得。”猴头低叹摇头,笑得贼实诚。 “该花的花,该省的省,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死命节俭过的苦巴巴的,没意义。” 拍拍猴头肩膀,司宁宁调转步子往外走,“下午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没看见程老,回头他来了,你替我问声好。” “唉行!”猴头跟着出了隔间,一边跟在司宁宁身后送司宁宁,一边着急嘱咐:“东东,我跟你说的东西你多想着点儿!” 司宁宁已经跨出废品站门口,人摆摆手没有回头。 回到小院草草收拾打扫了一下,司宁宁换回来时装扮。 一切打点妥当后,司宁宁推着自行车锁上院门,先去供销社应对买了点东西,事后又回到国营饭店点了一份菠菜蛋花汤坐在二楼窗户边,配着早上剩下的包子一边吃,一边等霍朗。 霍朗时间掐得很准,差不多就是走时估算的时间回来的,彼时司宁宁最后一口包子还没来得及咽下,一抬头就看见他从楼梯口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风尘仆仆脸和鼻子被风吹得通红的人。 司宁宁下意识起身,想要说话却被包子噎到,两手捂着脖子咳了好一会儿,霍朗把箱子放在桌边,一面让宋书瀚先坐,一面帮司宁宁拍了拍,把汤递过去让她喝一口缓缓,同时会意解释: “拉砖回来的路上遇上宋知青了,顺路捎了一脚。” 宋书瀚搓搓脸,又搓搓手,缓了好一会儿跟着笑道:“得亏遇见霍朗同志了,要不然回来这一段路我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霍朗弯弓眉扬起,笑了笑没说什么,目光转向司宁宁,见司宁宁已经缓过劲儿来,他撑桌站起身: “我还有事要处理,宋知青应该也要吃饭,你跟他在这等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司宁宁知道,霍朗说得办事八成就是去找汪松他们,于是点点头,“你去。等下……吃饭了没?要不要吃点再去?” “不用,在县里的时候吃过了,这会儿还不饿。” 两人问答自如,宋书瀚默不作声目的一切。 片刻后跟霍朗一起下楼,买完吃地再回来,宋书瀚坐在桌边大口吃了两口面,圆框眼镜被热气熏出一层白雾,他摘下眼镜用衣服蹭了蹭,忽然道: “司知青,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啊?”司宁宁有点懵,“什么?” “我是说。”将眼镜重新架回鼻梁,袅袅热雾掩去宋书瀚眼底锐利锋芒,他弯唇一笑,又恢复成平时腼腆和煦的模样,“你已经确认要和霍朗同志在一起了吗?” 宋书瀚很聪明也很通透,一直以来,许多事都是看破不说破,这还是他头一次说话这么直白。 司宁宁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也只是点头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司宁宁知道宋书瀚聪明,所以对宋书瀚发现并确定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场面一度陷入安静,只有宋书瀚低头大口吸溜面条的声音在响起。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勉强将空了十几个钟头的肚子垫了个底,宋书瀚把碗推去一旁,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挺好的。” 司宁宁点了点头,垂下眼睑没说话。 直觉告诉她,宋书瀚会说起这事,绝对不是为了跟她说“挺好的”的三个字。 果不其然,宋书瀚低“嗯”一声,又开口了: “霍朗同志很有实力,你漂亮,也很聪明,同时很有思想,我觉得你们很般配,但是同时,我觉得,其实你跟莫北也很般配。” “所以能问一下吗?”宋书瀚缓了一口气,抬眼直直望向司宁宁,“为什么是霍朗,而不是莫北?”81?? “或者说,为什么不能是莫北呢?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他中意你的。” 中意就是喜欢的意思,属于一种表达喜欢,又比较含蓄的用词。 司宁宁也是经过霍朗大剌剌的指正,最近才意识到这一点,宋书瀚连续几个问题跑过来,把她大脑震得一片空白,好半天找不到言语。 第三百五十五章 难以置信 司宁宁久久不语,宋书瀚又开口了: “司知青,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并不是逼迫你什么。” “你知道的,男知青就这几个,我们都是好朋友,我想知道我朋友到底输在了哪里。” 司宁宁嘴唇抿起,蹙眉垂下纤长羽睫,她知道宋书瀚没有恶意,所以在认真思考之后,她也向宋书瀚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莫北的性格你知道,我其实很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很多情况、很多事情,因为我们同为知青,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任何不妥的选择或者是一句话,都会让彼此陷入尴尬,所以我一直在忍耐,在适应。” “当然在后来的相处中,我知道莫北很优秀,很果敢,很有勇气也并不差劲,但感情这种东西真的不好说。如果非要一个说法,那么你可以想一下,两个都需要别人哄的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难不成要在一起打架?或者老死不相往来?” 宋书瀚沉默了。 司宁宁继续说道:“这段感情里不存在输赢,从前莫北或许中意我,但这个中意,我从未认可。” 她“哼哼哼”不在意地低笑两声,毫不在意地将自己两辈子的幼年期间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给宋书瀚听: “蒋月的过去也很苦,但她总是会说我很温柔,说我给她很大的勇气,很大的鼓励,但你知道吗?” 司宁宁说起那些经历时,画面仿佛复现在他眼前,他看着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女孩被家人虐心虐身的虐待。 那立在门口孤单小身板,那被关在漆黑小屋子里,紧紧蜷缩在一起的身体,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司宁宁…… 身上竟又如此艰辛,如此哀伤的过去…… 她是怎么挨过来的? 宋书瀚张了张嘴唇,晃了晃脑袋,眼镜下方瞳孔微颤。 不可置信。 难以置信。 以及主观意识上的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其实并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宋书瀚就是莫名觉得眼眶里一阵酸热,然而司宁宁轻缓的声音还在持续响起: “人的温柔从来不是与生俱来,因为我踏过冰碴,挨过利刃,尝过极致的痛苦,所以当别人需要的时候,我愿意充当撑伞的角色去帮助大家,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也一直在渴望着,有人在我需要的时候,也能为我撑起一把伞。” 司宁宁莞尔一笑,像往常一样黝黑眼眸弯成小月牙,可却让宋书瀚感受不到半点往常那种耀眼明媚,反而异常厚重压抑。 “莫北给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或许在以后可以,但是我没有心情陪伴他长大。” 两个人不论外貌,或者能力都十分优秀,所以才会让人觉得般配,可性格确实是个问题。 这一席话也让宋书瀚明白,莫北到底在哪里落下了下乘。 “对不起。” 宋书瀚起身,向司宁宁深沉鞠躬。 “没关系。”司宁宁缓声说道,神情一如曾经安抚蒋月时那样的温柔,所诉说出来的事情更像是别人的经历一般,“这件事情里本来就存在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不过……” “什么?” 宋书瀚重做回桌边,不解地问。 司宁宁咬住下唇,斟酌一会儿看向宋书瀚,声音迟缓且诚恳: “这件事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并且在后续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和莫北保持距离,有些话我不好跟他说,如果可以……你们是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委婉地开导开导他。” “你们是朋友,我和你们也是朋友,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 “未来的路很长,所经历的事情和人会有很多,不要执着在没有回应、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司宁宁情真意切,说的都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高呼无爱者自由者的人,余光却还是偏向了被爱的人…… 隔着小小陈旧的桌子,宋书瀚望着面前在这个在莫北眼中假装看不见,实则余光千万遍的姑娘,心情真的很沉重。 在最开始,宋书瀚心里其实有点为莫北感到不平,可这一通话说下来,他知道,这怪不了司宁宁。 司宁宁温柔,聪明,博爱,善待身边每一个人,可同样的,她的目标也十分明确。 就是希望能有一个专属于她,忠诚于她,爱她,偏袒她,可以成为她保护伞的人。 莫北和霍朗之间,优势在于年轻气盛,未来可期。 可同样的,他的劣势也在于年轻气盛, 半大不小青涩的小伙子,别扭羞赧、含蓄的脾气让他羞于向喜欢的姑娘诉说自己的爱意…… “我会的。” 宋书瀚抹了一把脸,即使知道莫北不可能会听他的,可还是选择了答应司宁宁。 这是他终结这个唐突话题的歉意。 司宁宁眼睛弯成小月牙,淡色唇瓣咧开,笑容纯粹耀眼,面容上更像镀一层皎皎光晕,异常明媚温柔,“谢谢。” 一如司宁宁不想伤害他们,宋书瀚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因而短暂的沉默后,宋书瀚开口道: “眼下是没有能回城的消息,可直接告诉我,以后肯定能回去!” 宋书瀚扯动一下嘴唇,细长眉毛眉头压低,十分忧虑望着司宁宁: “你已经确定想好、想清楚了吗?不回城了?将来,以后都不回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人,早就养成了在城里生活的习惯,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知青下乡以后,在农村当地都觉得苦不堪言。 这其中不单单是要干苦力活儿和食宿变革的原因,更有人文文化和生活环境的差异。 就算能适应农村生活,大家伙儿心里也还是都盼着回去的。 如果司宁宁说不想回城,别说一起来的知青会猜忌,农村本土人士心里也会纳闷儿。 放着好好的商品粮生活不过,居然情愿窝在小山村在地里爬食儿?怕不是是个人都会觉得她脑子瓦特了。 而在知青点的所有人眼中,霍朗就是h省这小地方的庄稼汉,或许比一般庄稼汉有点能耐,可那也改变不了他庄稼汉的事实。 如果她要和霍朗在一起,要嫁给霍朗,那么后半生无疑会被留在三队那个小山村…… 宋书瀚的担忧,大部分来源于此,司宁宁明白。 可她也知道,他们对霍朗的见闻并非事实。 司宁宁知道霍朗的底细,除此之外,更了解未来的大致走向。 她心里有一定的盘算,只是这些都没办法和宋书瀚明说。 斟酌了一下,司宁宁弯弯嘴唇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旋即道: “有机会返城肯定还是会回去的,咱们因为工作的事回去,这种可能性不大,以后政策改变,我觉得应该还是得考试。” 想到未来还会重启高考,司宁宁顺口提点了一句: “霍朗认得字,如果有那一天,我会督促他跟我一起考……你也是,知青点的大家都是,咱们知青点有书,有时间还是得捡起来看一看,未来都是说不准的。” 虽然觉得这事儿还是有点不妥,可想到平时所见,霍朗对司宁宁皆是百依百顺,宋书瀚不仅又微微安下心来。 “你心里有盘算就好,我们不好左右你,只能站在可观的角度上提一些建议,也是不想你吃亏。” “我明白。” 司宁宁莞尔一笑,满眼平静和亲和,是和朋友相处时最放松的姿态。 宋书瀚讷讷点了点头,说完了心中顾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话说,气氛略显得有些尴尬。 眼神飘来飘去,目无定处,短暂的沉默,宋书瀚眼神又重新落回司宁宁身上: “霍朗同志那边不知道得多久,我坐车有点累,就不等他了。” 说着话,手已经提上桌子一侧的藤箱,“司知青,我就先回去了。” 司宁宁知道他再留下也是尴尬,就浅笑点点头,“好,路上慢点。” “知道了,你就在这里等霍朗同志,别乱走,省得他回来找不着你!” “嗯,好。” …… “唉……” 送走宋书瀚,司宁宁埋头搅动汤碗里的调羹,心情忽然有点复杂。 她从来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从前家族追逐利益,也是有过喜欢她、追求她的人的,只是从来没有人能坚持到最后,或者说没有人真正愿意肯与利益抗衡罢了。 可没想到,穿越到这个朴实无华的年代后,反而让她体会?陷入了这种狗血尴尬的阵地? “做什么唉声叹气?宋知青人呢?” 桌子一颤,霍朗回来了,就坐在桌子对面。 司宁宁淡淡一笑,不想让他担心,就解释道:“回来了?宋书瀚说坐车太累了,困得厉害,就先回去睡觉了。” 说罢又弯起嘴唇问:“怎么样?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汪松那边有说什么吗?” 霍朗笑脸模样摇摇头,仿佛是渴了,也不嫌弃桌上的汤碗里是凉的和司宁宁喝过的,端起来就是咕咚一口: “办妥了,和你预想的一样,远远看着还是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儿,等车开到跟前,立马就老实了,我把东西交过去后,他神色又不一样了。” 司宁宁眨眨眼,好奇地问:“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多了点认真诚恳。”霍朗放下碗,弯弓眉扬起,“哼哼”笑了两声,明明几乎没法出声音,可沙沙哑哑的,就跟低音炮似的,震得人耳廓一阵酥麻。 “估计也是之前晾得太久,以为被骗,这回拿到你写的那份“大奖状”,应该就能安心了。” “什么大奖状不大奖状的。”司宁宁不自然捏了一下耳垂,抬眼嗔怪白了霍朗一眼,假意凶道: “到底吃没吃?没吃的话赶紧吃点,一会儿半道上还要干活儿呢!” “吃了,真吃了。本来赶时间不打算吃,可这不是喊单满堂一起帮忙办事吗?不好让人家跟着饿肚子,就在县里吃的红烧肉配米饭。” “吃了就好,我还担心你傻到了家,饭都不知道吃。” 司宁宁下意识咕哝了一句。 霍朗弯弓眉扬起,笑容温和缱绻,周正浩然正气的一张脸自从和司宁宁关系亲近以后,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与关怀。 “你吃饱了没?刚才上楼我看还有卖肉包子的,回去应该就要忙起来了,这阵子再没机会带你来镇里,要不买点儿带回去吃?” 司宁宁摇头,已经收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不忘傲娇和霍朗贫嘴,“生产队和镇里也不是很远,你忙的话我自己也可以来,做什么说得我像哪个巨婴一样?离了你不能活了?” 霍朗跟着起身,摇头无奈跟在司宁宁身后。 莫约听懂了司宁宁话语中的意思,可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嘴:“什么是巨婴?” “……” 司宁宁步子微顿,下意识抬手捂了一下嘴。 心里怪自己嘴快,瓢了句后世流行的网络用词,可回头看了霍朗一眼,她收回目光率先走在前面,还是老实的开口解释了起来: “巨婴么……字面意思,大型婴儿,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得依靠别人完成。” “那你肯定不是巨婴。” “嗯?” 本来就是开玩笑的一句闲唠,没想到霍朗这么认真,一下子就把司宁宁给整好奇了。 “为什么?” 她问。 “因为……”霍朗揶揄低笑,微微偏头看向司宁宁,“你是大大的小姑娘。” 潜在的意思就是,司宁宁像小姑娘一样,需要保护,理应被保护,需要哄,理应哄…… “都什么跟什么呀!这些不着调的!” 司宁宁被他酸掉牙,抽了一口气跺脚白了霍朗一眼,加快步伐率先走出国营饭店大门。 “我就只说了一句话,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哪里不着调?你说说?唉,走那么快做什么?” 霍朗好笑打趣,迈出长腿跟随其后。 他俩刚从门口离开,大厅里不少食客跟着偏头扫视,柜台内的大姐探长脖子斜睨一眼,闲着没事嘀咕了一句: “登对呢……” 题外话: 震惊! 早上出小区两分钟,转头回来保安就不让进了…… 天一冷,yq就起来了,阿谣这里又高风险了,各地的宝子们出行都要注意! 祈愿yq早早过去,生活早点恢复正常!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念想 车斗里码满了红砖,似乎是怕会蹭坏新买的自行车,霍朗准备齐全,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几个蛇皮袋垫在上面,确定不会有砖角蹭掉车漆,这才把自行车放上去捆好。 回去路上,司宁宁问:“这一车有多少砖?” “塞满当能拉个一千口,不过路不好走,时有颠簸的地方,我们就没拉那么多,估摸能有个七八百口的样子。” 司宁宁点点头,又问:“那按照你规划的那样去建房,得要多少砖?” 霍朗琢磨了一下,身体前倾拍了拍手,他手搬砖还没洗,上面不仅有灰,还有砖石边角隔出来的细小划痕,搓起来“沙沙”响,听着就觉得粗糙得很。 “起步估算至少得两万二三的。” “两万二三?!” 霍朗点头,“嗯。” 他没说的事,这还是个保守数字。 “盖小了不够住,住进去了也处处堵得慌,要盖就盖个大点的,盖敞亮的。”霍朗道。 司宁宁睁圆眼,不禁有些咂舌。 她理解霍朗,也支持霍朗的想法,可两万多口砖,一车只能拉七八百,这得拉到什么时候? 而且,车能一口气拉回家还好,问题是不能,只能拉到一半,余下大半山路还得靠人拖回去呢! 光是想都觉得够磨人的。 单满堂在,有些话司宁宁不好跟霍朗说,只能讷讷应了声,没再说话。 车里一下安静下来。 单满堂打方向盘转弯的空档,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排座位,呵呵笑道: “司知青是怕麻烦?其实也不费什么力,开车也快。而且呀,这车分配给霍朗同志,每月汽油花销都是定量的,不管开不开都是扣那些钱,那还不如多踩两脚油呢。” “嗯。” 司宁宁干笑应了声,才知道原来车油花销每个月都是定额的,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份花销还是从霍朗的工资分例中出。 那这么说来,多开几趟确实更合适。 单满堂和她想的一样,忍不住的还多说了几句: “也就近几个月霍朗同志用车次数多了几次,往前想想,唉……我都觉得亏得慌。” 车费车油什么的,霍朗以前一直都不怎么在意,拿多少工资他也不是很关心,他只觉得拿到手里的够花,够养家就足够了。 但那是之前的想法,他现在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他要节省,要过日子,要给司宁宁无忧的生活,以及更好的生活,所以…… 凡事也要计划着来。 单满堂絮絮叨叨地叹着气,霍朗拳头在他身后座椅轻捶一下,“好好开车,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唉!呵呵,好!” 单满堂立马正经起来。 霍朗偏头看司宁宁,“一会儿我先把你送回去,让小单在原地盯会儿,我骑车用箩筐运,也快。” 司宁宁蹙眉微微嘟嘴不满看他,“不都说好了,我看着吗?” “那不是怕你一个人在那害怕。” “害怕了我会说,无聊了我也会说,都说好了的事,你又临时变卦。” “好好好,不变卦,不变化,都听你的。” 霍朗对司宁宁言听计从,就怕司宁宁娇纵劲儿上来,又要闹不高兴。 单满堂在前面被喂了一嘴狗粮,偏开车之际,眼神还止不住地时不时就要往后瞄一眼头看。 老男人疼媳妇不足为奇。 可寡言冷漠像狮子一样的男人忽然温柔起来,那才稀奇呢! 单满堂持续偷瞄,期间被霍朗盯了好几次仍然不改,直到后面霍朗薄唇抿起,一双眼睛微眯盯着他,他才讪笑一声,算是真正老实下来安稳开车。 车在索桥处停下,霍朗和单满堂忙着搬砖,司宁宁也说要上去帮忙,不知迈出还没落地,霍朗看出她的意图,佯装转身肩膀顶了她一下,直接把她顶得退出去两三步。 司宁宁一脸黑线,也明白霍朗的意思,就乖乖退去一旁,扶着自行车站着了。 卸砖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早上来时,霍朗把扁担和筐藏在了附近大树后面,忙完卸砖的活儿,他就将筐和扁担取了回来。 先把扁担在自行车后座固定,又用麻绳兜住筐底一通打扣,收到筐口时再穿过扁担,他将自行车支架支好,两口两口地往筐里放砖,以重量增加稳固性。 司宁宁不放心,在旁边看了会儿就上前帮着扶自行车了,怕无人把持,后座重量会把车带翻。 很快霍朗就开始运第一批砖,司宁宁留在索桥这里看砖,单满堂跟着留在原地陪了她一会儿,确定司宁宁不害怕,一个人没问题后,才打动方向盘往县里走。 司宁宁说不害怕,但霍朗还是不放心,路上自行车蹬得飞快,平时一趟晃悠悠地骑至少要二十五分钟,他半个小时搞定一个来回,等再次出现停在司宁宁跟前时,把司宁宁吓得够呛。 “怎么这么快?你来回来去用飞的?” 霍朗浑然不在意笑了笑,停车躬身捡砖,“早点弄完早点回去,我让早苗往灶里焖了四个红薯,忙完到家就能吃,不比你蹲在这儿苦等强?” “这才下午一点,距离天黑还早着呢,我真不害怕,你路上骑慢点……”司宁宁跟在霍朗身侧转悠,两指拽着霍朗衣摆,忧心嘱咐:“山路本来就窄,侧面坡还陡。” “好了,我知道了。” 霍朗失笑,胸腔与喉咙传出的磁性嗓音震的人耳廓微麻。 司宁宁不让他骑快,他就多装,一趟直将两个大筐装得冒尖儿了才在司宁宁的催促下出发。 自行车“铮铮”驰了出去,索桥晃动发出“噔噔”令人心生畏惧的声音,司宁宁在后方追了两步,高声嘱咐:“慢着点骑,慢着点骑!” “知道了,去坐着等。” 如此四回才运完所有的砖,最后一趟霍朗骑车回去,司宁宁则沿路慢慢往回走。 霍朗到家放下砖,又拆了扁担箩筐,火急火燎地折返去接司宁宁。 等接到人,霍朗车速又慢悠悠起来,司宁宁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脊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有自行车一车砖还要运这么久,那之前家门口的那些砖,你运了多久?” “清早出门去县里,拉完砖回来再往家背,忙完差不多下午六点。” 听着耳边司宁宁抽气声,霍朗低声“哼哼”笑了两声,“也就费点时间体力,倒也说不上麻烦和累,真的。” 司宁宁信他个鬼。 之前没有自行车,霍朗只能一筐一筐地往回背,背完一车斗得怕不是脊背、肩头都被磨烂了。 “光拉砖都得费这么大的劲,后面建房估计更不容易……唉霍朗。”司宁宁扽扽霍朗腰间的衣服,“咱们现在砖还没拉太多,你想过没,不自己建房了,直接去镇上或者县里买一间?” “以前最开始有过这个想法,后来在村里住了一段时间,就还是觉得在村里好。”霍朗沉吟一会儿,缓声说:“县里虽然买东西方便,但是进出栓院门锁院门的,人情味太淡。” 短时间住着还行,长时间就没意思了。 什么人情味太淡?说得就好像你在队里住着的时候,经常跟队上的社员打交道似的。 司宁宁明白霍朗说的意思,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 不过话说回来,大人住在县里,可能工作和买东西什么的会方便一点,但对小孩子来说的话,就没那么好了。 禾谷和早苗年龄都不大,也不放心让他们去太远的地方玩,拘在家对他们成长又不利。 思来想去,司宁宁也就歇了游说霍朗买房的想法。 反正就目前情况而言,住在队里也挺好的,去县里、城里不见得能便利多少。 “建房的事说是我一个人来,可等东西齐全了,不说队里那些小子都来帮忙,在安保队里混得那个总是要来的?” 霍朗笑叹,“你总怕麻烦怕累,要住宽敞屋,总要耐点细烦。” 【地方化注解:耐点细烦:大概意思就是耐心,类似愿意多花点心思研究的意思。】 司宁宁掐他,恼道:“我那是心疼你,你怎么说的跟我急着想吃现成一样!” “我哪有那个意思?”自行车歪扭晃了一下,霍朗把持好车头,“啧”了一声说道:“哎呀说得好好地,你怎么又往自己身上扯?建房是我的事,跟你不沾边,哪能赖上你是不是?” 司宁宁腮帮子鼓得像河豚。 她哪往自己身上扯了?那不是他先开口的吗? 她还恼着呢,就听霍朗诱哄说道:“好了别生气了,马上到家就能吃红薯了,今天红薯多,你想吃几个都成。”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快被霍朗搞得没脾气了。 她在霍朗脊背轻捶了一起,脸颊再度贴了上去,弯月眉扬起,鹿眸笑得看不见瞳仁,“我就吃一个,还能吃几个?” 腻腻歪歪回陈家吃过烤红薯,五点半差不多六点的时候,司宁宁才往回走。 初春这个点儿天已经黑了,霍朗送她到知青点屋后的坡道就止住步伐。 临分别时,司宁宁走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又踱步回来。 在霍朗压低眉头疑惑的注视下,她抓紧霍朗衣襟,垫脚向前倾身,“啵”的在霍朗下巴啃了一口,末了在霍朗反应过来前将人往外一推。 司宁宁一下弹出去几步,手在后腰搅在一起,精致的脸笑起来比花还娇艳,“我回去了,你也回去!” “对了,房子的事,嗯……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过去帮你做饭。” 说罢不等霍朗回答,人跟狡黠的兔子似的,蹦跶着就跑了。 霍朗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鬼精灵的丫头…… 总是趁他不备。 下次抓住机会,一定让她“亲”个够。 霍朗怔怔摸了摸下巴司宁宁刚亲的那处,平静的眸子倏忽闪现一丝动容,继而盛满一腔秋水。 收回视线,霍朗浅浅喟叹一声,有些怅然地转身离去。 另一边,司宁宁刚转过屋角,就撞上了人。 一是一路下坡冲下来没收住步子,二则是没料到会撞到人。 “你、你没事?” 司宁宁捂着鼻子蹲下身。 虽然撞到的是鼻子,可不知怎么回事,痛得她感觉眼睛都开始冒花了。 缓了缓痛意,司宁宁才想起抬头看被她撞到的人,不经意就与躬身看过来的莫北的视线装了个正着。 “还好吗?”莫北伸手,有要扶司宁宁意思。 那瞬间司宁宁脑海里忽然想起霍朗和宋书瀚的话,说时迟那时快,她“腾”的一下,已然站起身,“我没事。” 莫北有点尴尬,讷讷收回手,道:“你今天去哪里了,好像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许是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暧昧,莫北无措伸了下手,接着又收回,描补道:“我的意思是下次你可以回来的早点……天黑外面不安全,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吗?最近山里有动物下山。” 莫北真的很少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话多的时候。 司宁宁心底压下一口气,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霍朗和宋书瀚说莫北喜欢她,她自己这几天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但心里仍然不敢下决断,可这一刻,她确认了。 这种情况,司宁宁真的觉得很难办。 她不想失去一个朋友,同时也不想莫北执迷不悟下去。 因而很快,司宁宁就做出了决定。 黑暗好似薄雾,她立于雾中弯唇浅笑,带着少女的娇羞将耳廓碎发扶至而后,扭捏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知道的,我、我本来也想早点回来,是霍朗……总之,今天是霍朗送我回来的,我们之间,嗯……嘿嘿,你应该知道的?” 司宁宁没有将话说透。 莫北是聪明人,她知道莫北会明白其中意思。 如果从前莫北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她和霍朗之间的关系,那么这次她间接说出来,莫北无法继续装下去,应该就会有所收敛? 又或者说,他原来是真的不知情,现在知道她心有所属后,会放弃? 司宁宁捉摸不住莫北属于哪种,但总之,她不会给莫北留任何念想就是了。 题外话: 没有弃书! 阿谣会写完! 但真的,最近我们这里很严重,我在6号楼,19号楼午确诊,人心惶惶,真的进入不了写字的状态,唉……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上门 “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我嘛……”司宁宁蹭蹭鼻尖“嘿嘿”笑了声,“不好多说的。” “你们”指的是知青点的所有人。 至于不好多说,则指的是时代严谨。 虽然现在有提倡婚姻自由,反对包办婚姻的说法,可实际上在对待男主关系这方面的事情上,人们想法仍然刻板且保守。 司宁宁眨眨眼不准备多说,侧身想绕过莫北进屋,然而才错开一步,就被莫北拉住捋胳膊。 他俩肩并肩,却是面向相逆。 司宁宁侧头只看见莫北的硬朗侧脸,并看不见他的神情。 春节回家探亲的这几个人中,不说长胖,那也是气色好了一些,可莫北没有。 他下颚线锋利,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清瘦了些。 “还有什……” “司宁宁。” 司宁宁刚要说话,就被莫北开口打断。 她疑惑“啊?”了一声,明显感觉抓着她小臂的手又紧了紧。 眉毛轻皱了下,司宁宁欲要抽回手,莫北确实握得更紧。 “你……” “你已经答应了吗?你答应他了?” 司宁宁五官微皱,无意识晃晃脑袋,“什么?” 莫北这时才转过身来看她,“霍朗中意你,他告诉你了,所以你答应他了。” 他这句不是在问,而是直白的陈述句。 司宁宁点头,“是。” 莫北冷峻面容更加冰寒,菱唇却是抿动一下带了些委屈的韵味,仅是那一瞬,他神色恢复平常,又问司宁宁: “你做出这个决定你家里知道吗?你父母会怎么想?还有,这次回去探亲,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急,我去找你都……” “这是我的事。” 莫北越说越多,越说越激动,司宁宁觉得掰扯下去不行,也怕引来屋里其他人注意力,就强硬地抽回胳膊,“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好了一切。” “莫北,我们朋友,但也只能是朋友,你怕我受伤、担心我,我理解,我也很感激你。” 落日,星辰,明日,前路漫漫,前程似锦,有趣的人和美丽的风景数不胜数,莫北不应该在此绊住脚步。 想清楚这些,司宁宁不打算再留情面,她弯月眉眉头下压,鹿眸带着复杂情愫与莫北对视: “但为了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我希望你能摆正确自己的定位,把持好距离,不要过分插手我的私事。” 这话甚是果决甚至是绝情,莫北就算再傻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司宁宁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心里不可谓不酸涩,可是确实,他没有立场。 莫北克制情绪,缓缓收回手,司宁宁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忍了又忍,始终没忍住说道: “我会等你!” 司宁宁步子一顿,莫北清朗嗓音带着些许颤音传来,“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回……” “我不会回头。” 司宁宁没听莫北继续说下去。 她缓缓垂眸,在暗淡的天色里放空了视线,“我自己选的路,我会一路走到底。即使中间出了差错,我也不会回头。” “莫北,你不要学我的固执。” “因为即使那样,你也不能让我对你产生任何好感。” 司宁宁轻叹一声,缓缓跨步,“与其在这种事情上执着让我讨厌你,不如将目光放得长远些,假设未来你在某业界内能占据一席之地,那时我至少会欣赏你。” 再不看莫北那边的情况,司宁宁几步踩过台阶跨过门槛,屋里立即响起姑娘们欢愉的声音: “宁宁回来啦!大家伙儿正商量晚上吃什么呢!” 这段时间队上没什么活儿,没有工分可挣,知青点一直都吃两顿饭,早饭吃得晚,晚饭也是。 司宁宁深呼吸平复情绪,换上笑脸融入姑娘们的队列中,开始一同热烈的探讨起来。 在镇里租房解决掉小猪嘎蛋蛋的问题,司宁宁转头投入生产队的建造中。 除了要顾及扫盲班开学的课程,开春后,赵宏兵还往司宁宁身边安排了两个年轻姑娘,说是学习培养菌种,总之,司宁宁且忙活了一阵。 等缓过神,时间已经进入三月底,那时别说万物已经复苏,中午大太阳人要还在外面忙活,都能觉得燥得慌。 教完队上那两个姑娘培育菌种的法子,这活儿司宁宁基本就算是给出去了,她自己日常就是知青点、扫盲班两点一线。 再一个,霍朗那边房子也进入了搭建的流程,司宁宁偶尔会过去看一看,帮着给霍朗做做饭,或者给那些过去帮忙的小伙子烧一壶茶。 这天下午陈家门前,几个脖子搭着汗巾的小伙子面带微笑刚告别离去,霍朗就迫不及待地把茶碗往垒了八十公分高的砖墙上一推,牵着司宁宁的手在新房地基巡视起来: “这儿到时候会开窗户,我县里有人脉,打听过了,可以弄到玻璃,你爱通透,等房建好了,咱家窗户都装玻璃。” “这会不会……” “会什么?”雄狮一样魁梧勇猛的男人,此时像是主人跟前温良的犬,霍朗没有给司宁宁说话的机会,而是拉着司宁宁继续转悠: “看见这一圈的浅沟没?还跟以前一样顶篱笆墙,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山蔷薇?我都想好了,趁现在天好,花花草草的容易活,这几天就抽出空闲进山一趟。” “正好啊,那些花花草草叶子都长全乎了,也好分辨。” 司宁宁失笑,“你让禾谷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在这听你说将来的打算?” “那可不。”霍朗看了司宁宁一眼,浅浅吸了一口气,乐呵呵道:“说起打算,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现在房子还没搭好,屋里的布局我都已经想好了。” 他一手牵着司宁宁,一手就跟乐器组指挥官似的,来回点,来回指: “你手巧会做衣服,我跟领导都说好了,这个月不要外汇券,给换成工业券,到时候买一台缝纫机回来,就贴着窗台放,你想做衣服的时候就弄一弄,有缝纫机在免得伤眼睛。” “你想的倒是周全。” “这不叫周全。”霍朗摇摇头,牵着司宁宁去看另一边,“你会捯饬这些东西,就算没有我,日子也能过得妥帖,可过日子总是奔着越过越好去的,你以后跟了我,我总不能让你过得比曾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差。” “那不能的,所以这也不叫周全,这是身为男人的基本责任。” “好,你有理,都听你的。”司宁宁捂嘴偷笑,半晌吐吐舌头道:“反正受益的是我,你怎么来都行。” 霍朗丝毫不介意司宁宁调侃的态度,他继续絮絮叨叨说着,等发表完了所有想法,他又正色拉着司宁宁到一边坐下。 司宁宁脑袋偏向一侧,两手在膝前搅在一起,好笑打趣地望着他,“怎么了?又有什么大事需要细致地说一下?” “这回真的是正经事,特别的正经。” “哦?说说看?” 司宁宁做出洗耳恭听的家事 霍朗大掌握着司宁宁的小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拧眉目视前方,总结了好一会儿说辞才开口道: “年边上跟你说的事儿你记得,我事后去找过莲米婶儿,她说的一些东西我这阵子一直在准备,现在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你要是觉得可以,我晚点跟她说,这两天让她跑一趟知青点。” 司宁宁点头,“我是可以的,但是总是麻烦莲米婶合适吗?” 霍朗喑哑一笑,想捏捏司宁宁软软滑滑的腮肉,大抵是觉得自己手搬了砖,脏得很,伸到很空又缩了回来,继续捏着司宁宁的手把玩。 司宁宁身材匀称,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肉,手亦是葱白纤细,可姑娘家的手跟糙汉的手终究不一样,即使没什么肉,捏着也觉得软乎。 霍朗有些爱不释手,一会儿挠挠司宁宁掌心,一会儿勾勾她手指,捏捏指尖,温声坦言道: “这时候就体现出住在村里的好处了,人情事,尤其是红喜事,大家都爱凑热闹,想着多占点喜气。” 司宁宁轻轻颔首,“那行,我就怕因为我俩的事儿总麻烦别人,回头喜庆事儿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不会,都会自家人,你别多想。” “嗯。”司宁宁再次点头,同时在霍朗手心挠了挠,嘱咐道:“这事儿忙完你抽出工夫来,看买点什么或者跟宏兵叔吃个饭什么的,有来有往把态度摆出来,别让人家觉得咱们行事想当然,只会使唤人,不知道表示。” 霍朗被司宁宁一口一个“咱们”逗乐,心里熨帖得很,忙点头应声: “放心好了,我都知道,这事儿我一直都放在心里呢,一准儿出不了差错。” 霍朗说是过几天让陈莲米上门,实际上跟司宁宁通过气后,第二天中午就让陈莲米带着东西去了知青点。 五斤红糖,五斤猪肉,额外还有红头绳,质地柔软的红色羊绒围巾,还有县里百货大楼都买不到的“时髦”仰视的衣服。 衣服有两套,一套是白色娃娃领,裙身水蓝色,质地丝滑亲肤。 另一套则是在列宁装的形制上进行改革的两件套,有点像西装,属于这个年代女士比较正式的一种着装款式,衣服料子很厚实,沉甸甸的占了不轻的分量,同时质量方面也是相当不错的。 这几样东西,每一样单独拎出来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更别提这么多积在一起。 陈莲米拎着篮子进屋,在堂屋桌上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碰巧还在屋里的几个人撞上,看见这一幕一个个的眼睛都直了,嘴巴长大都能塞得下鸡蛋。 旁人越是惊讶越是吃惊,陈莲米腰杆就挺得越直。 她心里早把霍朗当成了自家人,眼下别人的震惊的目光,无一不是在彰显霍朗的本事和能干,陈莲米与有荣焉,打心里觉得高兴。 “司知青,我今天来你应该知道,是阿朗托我过来的,他家里没个大人,好些事办得束手束脚的,你千万别见怪。” 司宁宁眼眸弯弯,笑容轻浅,乖顺给陈莲米倒了杯茶,“婶儿说的哪里话?我是那样的人吗?婶儿快坐下喝茶,慢慢说。” 堂屋里,司宁宁和陈莲米有条不絮地在交涉,隔着一道房门,回避的几个姑娘正趴在房门上面,从缝隙中偷看偷听,不是侧头唏嘘交谈几句: “这、这、宁宁真要嫁给那个安保队长了?” “应该是的,都到这一步了还能假吗?那个霍朗长相不差,也有力气,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是他舍得啊!你看他桌上买的那些东西,光是那列宁装五十块都买不来!” 蒋月趴在门板缝隙往外看,不多会儿压低声音叹道:“我对对象的要求不高,不指望他长得有多好看,也不在他有没有钱,知道疼人就行……” 徐淑华推了她一把,眨眼憋笑着打趣,“咋啦!你思春了?” “你才思春了!”蒋月脸红,扭过身子推搡徐淑华,“你再乱说,我、我打你了!” 徐淑华“噗”地笑了声,又憋着笑意说道:“我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该不会比我说……” “说中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徐淑华就被蒋月推到床上,压着挠起了胳肢窝。 “都说了没有,你看你嘴巴不把门,讨厌死了!” “哈哈哈,好,我错、我错了,哈哈哈,别挠了,快别挠了!” 徐淑华抵死反抗跟蒋月闹成一团。 屋里哄哄一片,推搡之间不小心撞到了站在房间中间的宋小芸,虽然没多大的力道,但宋小芸仿佛是走神了,被她们撞了一下登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蒋月和徐淑华忙停下打闹,一边一个挽着宋小芸的胳膊,原本还想迎合气氛打趣两句来着,却见宋小芸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都有些泛青的阵势。 徐淑华被吓了一跳,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宋小芸正色问:“小芸,你怎么了?” 蒋月这时也发现了宋小芸的不对劲,手背贴上宋小芸额头问,“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第三百五十八章 你是不是有病!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有一点心慌。” 宋小芸僵硬抽回手,畏畏缩缩往床铺边缘挪,“你们不用管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徐淑华和蒋月面面相觑,都有些担心,可追问了几句,宋小芸仍是回绝婉拒多问和帮助的态度,她俩也不好死乞白赖地继续说,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再说另一边,司宁宁收下东西送走陈莲米,她和霍朗的事儿也算是昭告天下确定下来了。 陈莲米一走,司宁宁就开始收拾起来。 先是衣服红糖,然后是猪肉,天渐渐热了起来,猪肉多了不好放,司宁宁割下巴掌大的一块用碗装着单独放好,余下的猪肉则抹上盐挂在厨房挂钩上,在阴凉的环境里让小风慢悠悠吹着。 徐淑华她们从房间出来,吆喝众人集资口粮准备做午饭,司宁宁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眼眸弯弯笑语盈盈道: “今天日子特殊,你们收完口粮就别忙活了,我给你们做顿好吃的,也算是为我贺喜,一起高兴高兴。” 徐淑华他们都不大好意思,可确实是。 这事儿不好推拒。 一个个的相互对视一眼后,众人笑呵呵道: “那敢情好,这次又沾光了,那我们就等着吃啦?” 司宁宁失笑,“行,等着!” 司宁宁直言说中午吃肉,众人经过商量,寻思肉是不可多得的东西,既然打算吃顿好的,就也没藏着掖着,一个个地把平时不舍得吃的细面、高粱米都拿了出来。 面粉和高粱米得分开做,司宁宁觉得有点麻烦了,就游说众人中午统一吃高粱米米饭。 把众人装高粱米的饭盒收上来以后,锅里加水架上竹制蒸盘,放上饭盒盖上锅盖直接蒸。 忙完这些,司宁宁把之前留下来的那一小块猪肉片成细丝,加入少许淀粉、作料抓匀之后分别用两个碗装着,随后又去门前掐了点小葱和嫩菜叶回来。 屋后有现成的鲜笋,司宁宁当然也没放过,就近挑了个个头小地掰下来,剥干洗净带回屋里片细丝。 过热水去竹笋涩味,司宁宁快速炒了个春笋肉丝。 徐淑华他们端上桌的功夫,她也没闲着,又烩了一锅肉丝汤出来。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司宁宁掐着点,赶在肉丝汤出锅前,把刚摘回来的嫩菜叶丢进去,稍微烫了烫就找来海碗和汤勺往外盛。 久违的荤腥,又是司宁宁亲自下厨,中午一顿饭大家吃得尽兴。 或许是不好在喜庆头上说扫兴的话,又或者曾经不看好司宁宁和霍朗的人,在近一段时间里改变了想法,大家恭维贺喜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倒整的司宁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也别说我了。”司宁宁笑语盈盈,眨眨眼端起碗边的竹筒杯,故意做出滑稽又豪迈的动作来,“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个!祝愿大家以后也都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贴心人!” “好!” “好!” “我也要回敬你一个!等我去倒杯水的!” “我也是!咱们虽然流着不一样的血,却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又一起下乡来到这边,我早就把大家都视为自己的姊妹手足了!反正别的话我也不会说,司知青,我祝愿你以后好好地!将来真的成了家日子和和美美!要是那谁给你委屈受了,你回来告诉咱们,咱们一起给你出头!” “对!” 司宁宁笑得有些无奈,点头应了声“好”。 知青点闹哄哄一片,热闹非凡,气氛史无前例地高涨,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一顿饭莫北静默无声地吃着,心里酸涩不是滋味,可他记着司宁宁话的,因而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以把控合理的“距离”。 闹哄哄的氛围里,众人边吃边唠,有个人率先吃完了的就先行一步下桌,其他人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继续吃自己的,唠自己的。 司宁宁陪着他们插科打诨闹腾了一会儿,就捧着盆去井边洗了。 井边靠近排水沟的地方蹲着一个人,司宁宁微微抬额晃动脑袋看了看,走近道: “小芸,你蹲这儿干嘛呢?” 宋小芸一记哆嗦,似乎被吓了一跳,慌张把饭盒里的水倒进沟里,回头支支吾吾生硬的解释: “啊,没事,我那个……” “我可能有点着凉了,肚子有点疼,就蹲在这里缓缓。” 宋小芸脸色很差,说话也很僵硬,看起来是真的不舒服。 司宁宁想了想,想着宋小芸床铺被子还没换,还是入冬那会儿盖的被子,觉得着凉有点不应该,目光往身后门口方向扫了一眼,确定没人靠过来,司宁宁压低声音问: “你是不是来例假了?我那儿有红糖,一会儿我帮你冲一杯。” 宋小芸鼻翼煽动,垂下眼睑抿了一下嘴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宁宁,你真好,谢谢你,我以后会还你的。” 司宁宁摆摆手,露出感同身受体谅的笑容,“大家都是相互照应,搭把手应该的。你回屋休息缓一缓,我一会洗完碗就来,别影响你下午上工。” 日子特殊,肉都请吃了,也不在乎那一勺半勺的红糖了。 司宁宁躬身打水洗饭盒,宋小芸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盯着她背影看了一会儿,犹疑又说了声谢谢才缓步离开。 司宁宁似有感应,抽出功夫往回看了一眼。 宋小芸步伐飘忽,最近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好。 司宁宁能感觉到宋小芸心里肯定有事,但是宋小芸不说,她没理由多问。 收回目光几下把饭盒洗干净,司宁宁回屋冲了两杯红糖水,一杯给宋小芸,一杯则是她自己喝。 她的小日子也是这几天的时,视线预防着点,多注意点,等真来大姨妈了也能好受点。 司宁宁专注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人的事她关注的不多,以至于后期关于宋小芸的消息,她都是从徐淑华和蒋月的讨论中听来的。 比如宋小芸脸色很差,且越来越差,可是为什么那么差? 比如宋小芸最近怪怪的,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总是偷偷出去,感觉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比如队上的谁谁谁来知青点找过宋小芸等等。 司宁宁心里有一杆秤,林林总总的一些消息听得越多,她眉头就皱得越紧,因为她最担心的事,可能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 司宁宁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或者说该不该插手宋小芸的事,就找到了霍朗寻求意见。 霍朗弯弓眉下压,捏着司宁宁的手把玩沉默许久,才开口出声: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毕竟不是小孩子,如果你猜测的都是事实,那么我认为,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她应该已经想过后果和处理方式。” 这话的意思很明了,霍朗不希望司宁宁插手。 而且这事性质特殊,不好管,即使管了也讨不着好处,甚至可能惹上一身骚。 可话虽如此,霍朗又是了解司宁宁的。 他的姑娘体贴心善,永远都会为身边人考量,她若将宋小芸视为朋友,就不会放任宋小芸往火坑里跳。 这傻姑娘现在看着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其实心里早就有了想法。 霍朗微微叹气,握着司宁宁的手侧过身,与司宁宁四目相对严肃道: “你如果有想法,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办,我的建议是就算要管,也是点到为止。这事是你主动介入,不是别人求上门,再往深入的你没有立场,知道吗?” 司宁宁清澄鹿眸望着霍朗,认真点头。 她懂。 “那我先回去,这事不好拖着,能早点解决就得早点解决。” “等一下。” 司宁宁说着就要起身,霍朗拉了她一下,问: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霍朗问的是去知青点找宋小芸的那个小伙子。 他毕竟在队上待得久,不仅了解的东西比司宁宁多,许些方面也比司宁宁更有威信。 司宁宁是想帮宋小芸,可霍朗是在维护司宁宁,如果司宁宁决心介入,他当然也不能站在一旁置之不理。 司宁宁摇头,坦言道:“就听她们说是个男同志过来找,没说是谁。” 霍朗颔额,“你去,如果知道是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司宁宁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挥手小跑离开。 不论是宋小芸出于自愿,或者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以此要挟,司宁宁都会尽力帮着想办法解决,可她想得很好,现实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一路跑回知青点,司宁宁背上都出了一层热汗,随手把挎包摘下放在堂屋大桌子上,她找到自己标记的竹筒杯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着,目光四处转悠。 差不多中午吃饭的点儿,这边屋里应该是有人的,今天却是奇怪,一个人也没看见。 正疑惑着,紧闭的房门里侧忽然传来声音: “你怎么这么傻!” 是徐淑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紧接着又传来蒋月急躁气恼的质问声: “你做这些想过大家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吗?就算我们跟你非亲非故,你不考虑我们,你考虑过自己,考虑过娘老子吗?” 质问完似乎是觉得更气恼了,蒋月语气逐渐刁钻不客气起来,“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你还是个读书人!” “够了蒋月,你别说了,现在还是先……” “她都做了,还怕我说吗?早干什么去了!”蒋月暴怒的大嗓门压过徐淑华劝慰的声音,屋里动静愈演愈烈,大有发生争执的架势。 司宁宁来不及多想,放下杯子准备推门进去,刚走近房门口还没来得及伸手,房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拉开,一个人从里窜出直至和她撞上。 司宁宁后退两步,站稳后看清是谁,下意识将人抓住。 房里徐淑华也追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司宁宁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面上前帮着拉住宋小芸,一面苦着脸冲司宁宁笑: “宁宁,你回来正好,你脑瓜子转得快,好使,你赶紧帮忙想想办法!” 蒋月本来坐在床上置气,一见宋小芸跑了,她顾不上生气,赶忙跟在后头出来,看到徐淑华和司宁宁把人拦下了,她脸上担忧神色迅速收敛。 蒋月冷哼一声挤开堵在门口的宋小芸去堂屋桌边坐下,虽没任何言语,一对耳朵却是竖起来,就等着听司宁宁出主意。 司宁宁心里有猜测,但这会儿实在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就问: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就是……” 徐淑华刚要解释经过,就被宋小芸挥圆胳膊甩开。 别看宋小芸个子小巧巧的,这会儿挣扎的力道却是出奇的大,她先是将徐淑华甩开,正过脸来又一把将司宁宁推开,水汪汪的眸子泛红,眼底淤青明显。 “你们犯不着在这冷嘲热讽,我没求着你们管我!我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碍着你们什么——呕!” 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突然出现应激反应,又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怒声吼着。 可吼着吼着,忽然又一躬身干呕吐了一摊水。 司宁宁脑瓜子里忽然炸响一声,拧眉上前抓住宋小芸的手,“你怀……” “你也想笑话我是!” 宋小芸不给司宁宁说话的机会,干吼一阵再次将她甩开。 宋小芸压力很大,蒋月骂她的时候,她一直在忍耐,可在看见司宁宁后,她维持的理智仿佛到了崩溃的临界点,顷刻之间再也忍不住了。 “朋友维护你,对象给你建新房,给你最好的东西,可我却什么都要不来,你是不是很得意?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向你!所有好运气都偏向你!” “就因为我家庭不如你,文凭不如你,样貌不如你,行事也不如你,所以我就该的吗?凭什么?我明明也努力过!” 宋小芸红着眼质问司宁宁。 每质问一句,宋小芸就会用力推司宁宁一把,直将司宁宁推的后背依墙,她还不肯罢休,还想再怨怼说些什么。 一旁蒋月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横在司宁宁跟前,照着宋小芸的脸就是一记巴掌。 “你是不是有病!”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固执 宋小芸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那里甘心被打? 登时就上去跟蒋月缠一起,抓脸扯头发。 徐淑华都快急死了,还没来得及询问司宁宁的情况,就着急忙慌地凑过去拉架了:“哎呀!别打,别打!” 宋小芸也是把司宁宁当朋友看待的,司宁宁过得好,她也从心里觉得高兴。 可司宁宁平时日子过得富足,加上见过几次霍朗给司宁宁送东西,宋小芸心里也萌生了一些想法。 说少女怀春算不上,只能说她想当然,想法天真,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和霍朗一样好,都有像霍朗一样好的条件,可是呢? 事实并非如此。 刚跟队上的那个小伙子勾搭上的时候,宋小芸还能蹭几个鸡蛋,几块大棒骨,说实话,沉浸在朴质的蜜语中,宋小芸其实也挺满足的,可见霍朗忙前忙后地给司宁宁送定亲礼,建新房,她也想要。 她跟那个人说自己的想法,对方很为难,但也向她保证会努力争取,让她等。 后来怀孕怀得突然,宋小芸也很害怕,她不敢跟司宁宁、徐淑华她们说,只能自己闷头想,想着想着,她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宋小芸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可以成为她的筹码,所以她把事儿跟那个人说了,对方也很高兴,许多一定会争取到她想要的东西,可是…… 才几天而已,他又过来跟她说不行。 说家里老娘不同意。 说如果她愿意,他们现在立马就可以办事儿结婚,但许诺的东西却是没有的。 如果不愿意,就只能去把孩子拿了,从此一拍两散。 宋小芸慌了,精神一度变差,加上怀孕初期的孕吐,徐淑华和蒋月发现端倪才有的今天这一幕。 两边都是朋友,都是自己人,蒋月肯定是向着自己人的,可是宋小芸做的这些事无一不都踩在了她的底线上。 而且,事情是宋小芸自己选择做的,可事后不如意了,却将怨气都发泄司宁宁身上,凭什么? 欠她的? 生气加上为司宁宁鸣不平,蒋月下手很重,不仅扇了宋小芸巴掌,连带她头发都扯下来了两绺。 宋小芸是女知青里个子最娇小的一个,平时没吃什么营养的,这阵子又没怎么好好吃饭,不论是体型、气势或者是力道她都处于下风,完全是被动挨打的状态。 眼看宋小芸已经被打嘴角开裂流鼻血了,徐淑华实在拉不住,就向司宁宁求助:“宁宁,宁宁你说句话!我实在扯不住了,这么打下去不行的!” 是不行,当然不行。 把人打了也解决不了什么。 司宁宁从被推得怔愣中回过神,羽睫下垂,自后方拉住了蒋月,“够了蒋月。” 她并未使出什么力气,可蒋月就是停下了。 蒋月回头看她,眼眸晃动,欲言又止:“宁宁……” 司宁宁弯唇轻缓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我会尽力帮忙的。” 蒋月是怕她介意宋小芸的那些话,从而不管这件事,那样宋小芸可能真的就完了,所以才下手狠,为的就是帮她出掉积在心头的不愉,等她心里舒坦了才好继续说这件事。 蒋月虽然脾气暴,可也是真正的真性情。 司宁宁懂她,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原本也是打算要帮宋小芸的,现在她也还是会帮宋小芸,但仅此一次。 而且经过此遭之后,她和宋小芸的友谊情分,也算是在此画上了句号。 友谊会不会倒退先且不论,但肯定不会继续向将来延伸。 真心换真心,没有人希望自己在付出真心实意的感情后,还要被人在身后比对,埋怨。 弯起的眸子恢复平静状态,司宁宁神色平静,甚至是冷漠的率先走在前面进入房间,“说说,详细的过程。” 徐淑华和蒋月七嘴八舌地把事先从宋小芸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都跟司宁宁一一说明,偶尔说得不大正确的地方,宋小芸会在一旁哭哭啼啼地进行解释和补充,但除此之外,她嘴里说得最多的,只有一句话: “他骗我。” 在了解情况期间,司宁宁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宋小芸,只在最后了解完全部情况,她才将目光转向宋小芸。 她眸光清冷,丝毫没有平时和颜悦色、好亲近的气息,和她目光对上,宋小芸立马收敛荫翳和怨恨,乖得像个鹌鹑一样等候司宁宁发言。 宋小芸也知道自己刚才反应过激,做得不对,可眼下被事情缠身,她没有心情道歉,而且从始至终心里都堵着一口气,不想在这个时候在司宁宁面前低头。 她已经矮司宁宁太多头了…… 宋小芸两只手搅在一起,低下头固执地在掌心掐出一个又一个的月牙弧。 她总在不该固执的地方固执,在不该妥协的地方妥协,早在无数的细节中,就已经袒露出她和司宁宁不是同一路人的迹象。 司宁宁默默地看了宋小芸一会儿,仿佛是经过考量,她轻叹一声问宋小芸,“大概经过我已经了解过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按照你的预期,你想怎么处理?说出来让我听一下。” 宋小芸脑袋晃动,眼神无措看看蒋月,又看看徐淑华,见她们一个冷着脸不看自己,一个则是鼓励冲自己点头,宋小芸吞咽一口唾沫,抿出犹豫半晌,道: “我、我不知道怎么解决,但是、但是我喜欢他,可他骗了我……”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给出的有用信息却只有这一句话。 “你名知道他骗了你,你还想跟他在一起?” 司宁宁弯月眉皱得死紧,鼻腔用力呼出一口气,她手指在床边小桌上点了点,语气也忍不住地严厉起来: “你是读过书的人,有一定的眼界,应该明白未来出路会有很多,也会有更好的选择,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宋小芸脑子像钢筋打结,咬着唇瓣执着摇头,望着司宁宁道:“我、我,这事你不懂,我这辈子只能跟他!” 司宁宁沉默了。 宋小芸的具体想法她是不知道的,但以她对宋小芸的了解,她觉得宋小芸之所以说这话,还是源于根本上的保守,认为女人第一次给了谁,这辈子就必须得跟谁。 思索再三,司宁宁道:“只要你想,你可以不用跟他在一起。我也会尽可能帮助你,以后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生活。” “不。”宋小芸摇头,咬紧牙关道:“你不用劝我了!我喜欢他,我愿意跟他在一起!” 徐淑华拉了宋小芸一把,“小芸,你别犯傻!我觉得宁宁说得对,这事儿你应该听她的。” 宋小芸垂下脑袋,不为所动。 司宁宁已经从对宋小芸的失望,以及被推的气恼中冷静下来,她制止还想再劝的徐淑华,看向宋小芸,问道: “你自己想清楚就行,但也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自己做的决定能不能作数,你家里同不同意,这些都要考虑进去。” 说罢顿了一下,司宁宁淡淡开口继续说道:“你现在纠结事情,我大概也猜到了,我最多担任说客的角色,尽可能地帮你争取,至于其他,我跟你保证不了什么。” 蒋月偏头不仅与徐淑华目光对上,两人皆在对方的眼眸中看见了茫然。 她们不懂,但同时也好奇,司宁宁到底猜到了什么。 只是这会儿的情况也不好问就是了。 宋小芸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她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跟人家在一起,这会儿纠结着不肯点头,不是她不愿意,而是东西不到位。 说白了,感情和舒适的生存条件、生活环境,宋小芸更偏向后者。 霍朗说得不错,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司宁宁已经委婉地跟宋小芸分析过,也劝过,但宋小芸执意如此,司宁宁也没辙。 一群人劝都劝不动,那还能怎么办? 不撞南墙不回头,苦也好,乐也好,都是个人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东西。 司宁宁眼眸晃动,继而垂下羽睫,微有些遗憾地叹道:“我跟你认识一场,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一年的时间,也算有点情分,看在这点情分上,这次我出面,但也只有这一次。” 司宁宁无所掩饰,直接跟宋小芸摊开了说: “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想清楚了,以后过得好算是福气,如果过不好,也怪不了旁人。” 宋小芸低着头,两手渐渐收紧攥住膝前裤子布料,她闷闷“嗯”了一声,跟司宁宁说了声谢谢,同时咬紧牙关,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一定! 话都已经说明白,也就没有再磨叽下去的必要。 问清楚对方是谁,司宁宁顶着四月午后微有些燥热的艳阳,又出了门。 那人是队上的小伙子,叫赵永乐。 司宁宁听过这个名字,但对这个人并没什么印象,应该也是个存在感不高的人物。 出于对赵永乐的不了解,司宁宁就先找到了霍朗那边,将情况一一说明之后,她问霍朗:“你在队里待得久,跟他熟悉吗?人品怎么样?有没有不良嗜好?” 霍朗眉头紧拧,脸色严肃且难看。 年纪不大的姑娘未婚先孕,别说说出来不好听,让人听着也不好想。 “村里娃性子都实诚,赵永乐如是,就是他娘赵婆子是个厉害的人物,刁钻爱计较了些。” 霍朗“啧”的一声叹气,“也是家里小子多,穷闹的。” 他没着重说什么,可司宁宁却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宋小芸怎么说也是个知识青年,就算体力、劳动力差点,光是读过书、认得字这一点,在乡下大多数人家的眼中,也都是个香饽饽。 可现在坏就坏在她有了孩子。 赵永乐事先向她许诺,虽然没有将话说死,但也依稀能看出态度不错的,后面突然会变卦,估摸就是被家里逼得没了办法。 没怀孕还好,散了就散了,时代严谨双方也都不敢把事儿说出去,可是怀了孕,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乡下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要么赶在肚子大起来之前过门,要么就一拍两散,让人看看你这知青女娃是怎么不检点、不要脸的,被人搞大了肚子。 这是赵婆子的算计,也是拿捏。 司宁宁不看好这件事,在知道赵永乐还有三个没娶媳妇的兄弟后,心里更不愿意了,可她不愿意没用,宋小芸愿意。 霍朗伸手点点司宁宁眉间,将她紧蹙的眉头抚平,问:“你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情里我也做不了什么,如果不能制止,那就只能想办法让事情圆满,尽可能让宋小芸少受到伤害。” 霍朗颔首,和司宁宁统一战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听你的。” “嗯。”司宁宁点点头,斟酌了一下,道:“如果可以,你帮我单独引荐一下,我想先看看他的态度。” 霍朗桃花眸闪烁,沉吟片刻,大抵猜出司宁宁的想法,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大掌搓了一把前额,“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家里米粮在哪儿你知道,你先自己做着,我去把人给你提来。” 说罢不等司宁宁回应,就已经起身摘下墙上钉子上挂着的褂子,一边抖开甩上肩头,一边虎步生风地往外走。 霍朗不论是条件还是人品,都是数一数二的,又因为是安保队长,平时带着小队处理附近大队、生产队的一些安全事项,他在这一片很有名望,他想找谁出来很容易。 加上他这边最近忙着建房,到了赵家就说了一句差人手,要赵永乐帮忙。 赵婆子二话不说,赶忙地就把赵永乐叫了出来。 霍朗就像香饽饽,赵婆子很希望能跟他把关系拉近一些,而且帮着建房可是件好事,不仅可以拉近关系,还能蹭顿饭吃呢! 赵婆子一早就打听好了,霍朗出手阔绰,给帮工的每顿饭不是白面大馒头,就是掺着红薯块的高粱米米饭,量可实诚了。 要不是因为霍朗请的人都是从安保小队里挑,赵婆子早让家里几个儿子都去了。 现在好了,可算逮着机会了。 第三百六十章 没有定数 “阿朗啊,就永乐一个人过去够使唤吗?富春今天也没什么活儿,要不让他跟着一块儿去?” 赵永乐兄弟四个,他在家行三,上面还有大哥赵富春,二哥赵富年,下面有小弟赵永喜。 赵家和这年代所有的常规家庭一个样,别的特点没有,唯一的特色就是穷,也正因为穷,如今赵家老大都快三十岁了,还没讨着媳妇,更别说赵家其他几个了。 赵婆子说话的时候,赵永乐挽着袖子,晒得油亮的胳膊往下看是一双漆黑的手,正拘谨地攥着黑不黑、白不白的汗巾。 赵永乐对这份工作跃跃欲试,可有担心说错话惹赵婆子不高兴,更担心赵婆子说得多了,霍朗让他大哥帮忙不要他,或者都不要了。 正神经紧绷,忽听霍朗说道:“不用了,就差一个人,永乐就行。” 霍朗目光落在赵永乐身上,皱眉微压看不出什么情绪,“看看永乐有没有事,要是没别的事先在就走,趁天儿早能多干点。” 赵永乐立即松下一口气,咧开笑脸笑得实诚:“行!朗哥,我没别的事!” 赵永乐应声应得利落,他跟霍朗往外走时,赵婆子还在身后跟着叨叨: “霍朗,我家永乐过去帮忙,晚些时候管饭不?呵呵……老婶子没别的意思,就是要是没饭吃的话,婶儿在家就多做些,要是管饭,婶就少做点。” “管饭。” 霍朗没回头,丢下一句话走在前面。 赵永乐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粗略想了想他娘问的这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把事儿放在心上了,跳着脚跨过院子门槛,跟在霍朗身后往陈家走去。 霍朗话不多,赵永乐也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到陈家的这段路上,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霍朗原是走在前头,进院子时看见倒在一旁的扫把,他桃花眸晃动仿佛想到了声,歪去一侧将那扫把扶起,背对赵永乐道:“刮石灰的家伙什儿都在堂屋里,你进去拿。” “唉!” 赵永乐点点头,也没想旁的什么,目光随意在院子里晃了晃,就提步朝堂屋走去。 他刚抬步,院里霍朗就直起身来紧随其后往堂屋走。 赵永乐是进屋拿东西的,但是东西没拿上,一进屋就撞上堂屋中间,面朝门口坐着的司宁宁。 司宁宁和霍朗定亲,队上的人基本都知道了,不管老的少的,对霍朗搭上个知青媳妇,还是女知青里最好看的一个,心里无一不是羡慕的。 赵永乐如是,不过他自己也有个知青对象,因而纵使羡慕,心里其实也是满足的。 可看见司宁宁的瞬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单纯的只想避嫌,赵永乐下意识转身要退出堂屋,然而为时已晚。 “咯噔”两下门板碰撞的声音,紧随身后进来的霍朗反手把大门掩上,本尊如窝山虎一样,拿了个小板凳背依大门坐着,完完全全将赵永乐的去路截死。 “朗、朗哥……”赵永乐倏忽急促起来,看看眉头压低面色不愉的霍朗,又看看另一侧同样板着脸面色清冷望着他的司宁宁。 就算再傻,赵永乐也意识过来在这里撞上司宁宁,并不是巧合。 司宁宁早已做好谈判的打算,因而准备齐全。 将之前霍朗搜罗出来给她吃饭的小桌搬到堂屋,居中放下后,选面对面的两面各放了一个板凳,一个她坐,另一个显而易见。 赵永乐最后又看了霍朗一眼,收回目光吞咽口水,才吞吞隔着小桌在司宁宁跟前坐下。 “司知青……” 赵永乐如坐针毡,结结巴巴喊道。 赵永乐走进来时,司宁宁仔细看过,他身高应该才168到170左右。 这会儿坐下说话,司宁宁眼眸晃动,不由细致赵永乐打量一圈。 乡下小伙儿皮肤都黑,霍朗就是,但赵永乐比霍朗更黑。 他面容消瘦,浓眉高鼻梁,眼睛很是清亮,但在消瘦的面孔以及骨架上的基础来说,在视觉上五官中的嘴唇就显得格外的厚。 看面相是个憨厚小伙,可说话断断续续,神色左顾右盼,不太像是个能独立拿决定的人。 司宁宁基本能预想到,假使宋小芸真的跟赵永乐结婚生子,未来的生活会是怎么的画面和场景。 但她知道没用,她不是事主,左右不了宋小芸的决定,同时,她也不是很乐意蹚这趟浑水,因而说话时并未十分偏颇宋小芸,也没有刻意地去质控赵永乐怎么怎么的。 “小芸是我的朋友,你在这里见到我,现在又坐在我跟前,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意思。” “是……”赵永乐微厚的嘴唇张了张,犹疑吐出一个字后,羞愧垂下脑袋,“司知青,我会对小芸负责的……” “事情已经发生,你作为当事人之一,当然要承担应有的责任。小芸现在状态很不好,况且她已经有了身孕……这个孩子不管是留是去,都需要尽早做出决断,我过来就是想知道你的打算是什么。” 司宁宁眸光清冷望着赵永乐,赵永乐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抬头焦急道:“她想拿掉孩子?” 司宁宁弯月眉眉头倏忽下压,耐着性子解释: “她怎么打算得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不尽早处理,肚子显怀了怎么办?你真的喜欢她吗?或者说爱她?那继续拖下去,以后她承担怎样的谬论和指责你知道吗?” 任何时代之中,社会都女性都是苛刻的。 乡下平时看着和睦,可一旦发生点什么,谬论足以逼得一个人发疯发狂。 赵永乐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当然知道乡下街坊邻里居身于村头巷尾的长舌妇们有多厉害。 他思维随着司宁宁的话衍生出一个个的画面,最终坚决摇头:“不!我喜欢她!我不想让她受到丁点的伤害!” 说罢又涨红眼眶,双手痛苦抱着脑袋在头顶抓挠:“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要的东西我真的没能力给她,我……我也试着跟家里商量过,可是家里穷,没娶媳妇的兄弟还有好几个,我娘不同意,就算她同意家里也凑不出钱来。” 先不说批砖批瓦的程序有多麻烦和为难,就算打通了这层关系,一口红砖两分钱,建房少则万口红砖起步,光砖就得二百来块钱,更别说后头还有瓦和石灰什么的,就是砸锅卖铁,赵家也凑不出这些钱来。 再一个,亲兄弟也会有意见。 赵永乐知道家里为难,商讨之后知道没戏,就没再说,他也确实是喜欢宋小芸的,因为房子的事一直没解决,就也不敢再去找宋小芸。 赵永乐性子面,不想,也不敢公然对抗亲娘,也因为下乡地方小,极其看重孝道,他怕宋小芸跟他闹,非要他做抉择,所以才有现在闹得女知青屋里人尽皆知的场面。 赵永乐两头为难,原本一直选择逃避,现在司宁宁的话一字一句都戳在点上,一点回避的余地都没有,他自顾自痛苦半晌,压制情绪道: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但凡我能拿出来的我都愿意给她,可是我实在拿不出来……司知青,你觉得这件事怎么处理得好?我应该怎么做?我也不愿意她受委屈!” 再不愿意宋小芸受委屈又怎么样? 宋小芸不还是受委屈了? 司宁宁心底一声哼笑,不禁想起曾经在网络上看见的一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但凡口袋里有十块钱,愿意给女朋友花九块还是九块九什么的,当时可打动了不少少女的春心。 这话只是听着‘浪漫’而已,细想哪里都觉得不对劲。 女孩子明明可以有更高的,更好更优质的选择,为什么要选择你这个十块钱呢? 冲着一时的保证,一时的浪漫,家里家外忙碌后半生,等到发现生活不如最开始设想,抱怨几句都可能被指着鼻子骂物质,值得吗? 当然不。 前后两件事事件不同,性质确实一样,比如现在昏了头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宋小芸。 比如一开始觉得宋小芸哪里都好,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想黏在一起,却在听见宋小芸说想要房子就打退堂鼓、避之不及的赵永乐。 他们双方或许是喜欢彼此的? 但也没那么喜欢。 司宁宁走神,久久没有回答,霍朗起身挪动板凳,以拳抵唇“咳咳”轻咳两声以示提醒。 司宁宁立即回神,道:“事情虽然难办,但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前提是你真的中意她,愿意并且有能力在以后的生活中呵护她,尽到一个男人,一个顶梁柱该尽到的责任。” “你可以吗?”司宁宁问。 “我可以!”赵永乐立即保证。 只要是不是房子事,别的他都可以办到,办不到的也会努力去办! 司宁宁斟酌了一下,道:“结婚流程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房子可以没有,但必须要有属于你们两个的独立房间。” 只要勤劳肯干,结婚后凭自己努力建房也是一样的。 “再有一个。” 司宁宁将耳边碎发别到耳后,抬头与赵永乐对视,“你们两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必须得分家。” 赵婆子有四个儿子,现在哪个都没成家,每年每季挣到的工分,年底分量还有剩余的话,都是统一在队里换成钱由赵婆子掌管。 利益也好,控制欲也罢,于情于理赵婆子都不可能会同意分家。 可站在宋小芸的角度考虑,司宁宁觉得这个家必须得分。 要不然宋小芸嫁过去,以后不仅自己的日子过不起来,还要跟葫芦藤似的,吸血拉扯拖成一长串。 大抵考虑到这事儿回去说完之后,家里会发生哪些拉扯,赵永乐为难且犹疑,可仔细斟酌之后,他眉头打结,神色坚决地向司宁宁表态:“我可以!” “我今天回去就处理这事,如果小芸愿意跟我,就再让她等我几天,几天就好!” 赵永乐能做出这个抉择,也算让司宁宁高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事儿司宁宁只是当说客,过来调节的,到底点头还是摇头,回去得看宋小芸。 “你先不着急跟家里说,等我回去问问她的意思!要是可以,今晚或者明天的,我就让霍朗给你回信。” 话说到这里,司宁宁已经站起身,意思很明显,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赵永乐跟着起身,连连点头,“好,麻烦司知青了。” 虽然心里仍有压力,可较比之前,赵永乐则觉得轻松得多。 与其因为钱的事,一家子搅和在一起闹腾,不如果决一点分家,树大分枝,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而且只要分了家,以后他跟宋小芸过日子就像司宁宁说的一样,自己勤劳肯干不怕日子好不起来。 赵永乐挠挠后脑,看看司宁宁又扭头看看霍朗,憨憨的又笑得实诚:“那,那我先回去了?” 霍朗目光睨向司宁宁,确定司宁宁没别的话要说,这才起身挪开板凳,将堂屋大门重新打开。 赵永乐说是要回去,临出门时霍朗却拍了拍他的肩头,没让他走,“先干活,晚上管饭。” 赵永乐一呆,好半晌还反应过来,点头笑得更灿烂了。 他刚才以为霍朗只是把干活当做借口,目的就是为的是把他带到这里来,没想到真的有活儿干。 赵永乐拿着霍朗给的锤子,颠颠地跑去地基那边,挑选碎砖敲敲打打,等敲出合适大小后再挖洗好的石灰填补墙角缝隙。 赵永乐一会儿蹲一会儿站的,忙得不亦说乎。 霍朗站在门口眺望半晌,回头眉眼含笑问司宁宁:“生气了?” “唉……”司宁宁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摊手做出无奈状,“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在尊重且不干涉宋小芸抉择的方面,她已经尽力了。 以后到底如何,日子能不能过起来,还得看个人自己。 面相、行为或者是性格,有时候确实能看出一些东西,可她毕竟不是能占卜未来的专家,未来…… 是没有定数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能理解 霍朗微微叹气,司宁宁心里的无奈之处和不可言说的话语,他都深有理解,可他们毕竟身为局外人,能做到以及愿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不想司宁宁在再这件事情上烦心下去,他两瓣薄唇勾起浅浅弧度,带了一丝笑意哄着司宁宁问道:“下午有没有别的事?” 司宁宁摇头,“我的课上完了,今天下午是蒋月的课,怎么了吗?” “没什么大事。”霍朗摇摇头,又道:“就是给人许诺了管饭,你要是不忙的话,米缸里还有半袋面粉,下午抽出功夫蒸一锅馒头?” “行。”司宁宁点点头,答应得利落干脆,“一定要白面馒头还是我看着做就行?” “你看着来,能吃饱就行。都是体力活,不好给人吃太差。” 司宁宁颔首,心里莫约知道该怎么做了。 霍朗嘱咐完就去忙活了,司宁宁数着人头把面发上,就挽着小篮子去外头田埂子上转悠。 这季节这天气温度正好,不冷也不热,田间地头的野菜诸如马齿苋、蒲公英苗也都冒了头,都鲜嫩着。 不费多大力气就挖了不少。 出来挖野菜就是打幌子,外头的野菜再多再好,也赶不上空间里的。 慢吞吞在外头转了一圈,司宁宁挽着篮子又回去了。 早苗和禾谷在扫盲班上课,霍朗和其他小伙子在前面地基忙活,陈家厨房只有司宁宁一个人,她掩上门进空间,不多会儿再从空间,手里已经多了满满一大盆的马齿苋,面上还整齐码着一扎鲜嫩小葱。 司宁宁没做馒头,她做的是味道更加丰富的素馅包子,马齿苋鸡蛋馅儿的。 马齿苋洗干净切磋,锅里打两个鸡蛋炒成鸡蛋花,用锅铲稍稍捣碎后盛成装马齿苋的盆里,加盐、鸡精、少许耗油又滴入少许食用油后,拌匀备用。 她将事先发好的面一分为二,较大的一份分成小面团,搁在案板上手掌往下一压就是个包子皮。 分好小面团,司宁宁找来舀馅儿的勺子,压一块皮儿就包一个包子,两手不大却出奇的灵活,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工夫就包了五十来个包子。 乍一看包子很小,但司宁宁发面的时候加了酵母,等一会儿上锅蒸完,个头还能再膨个半个不止。 包子太多,一次性整不完,司宁宁粗略看过,至少得分三次蒸才行,索性时间早,也来得及。 前锅上水,司宁宁架上竹制蒸盘慢慢将包子码放上去,灶里架上柴火慢慢烧着,趁蒸包子的空档她也没闲着,将鲜嫩小葱一分为二切成葱末,一抹本锅里倒油炸出葱油,一部分则在葱油盛出之后,倒入油重加上盐一起搅拌均匀。 禾谷他们爱吃酥脆的饼子,司宁宁就打算趁这次发面一起做几张葱油饼。 这阵子说忙不忙,说闲也不闲,司宁宁也过来做了几次饭,但是那是针对外人的,真说起来,是有阵子没给两小只做点适口爱吃的饭菜了。 两小只胃口不大,但考虑到霍朗,司宁宁预留的面团也不少,足以捞出十几张饼子,她手里正忙活着,前锅锅里咕嘟咕嘟地冒泡,热气顶的铝制锅盖“噔噔”地响。 火太大了。 司宁宁忙抽出手,将灶里的拆过抽出来两根。 她拿柴火的时候没仔细看,其实是有些湿的,这会儿没了明火,柴火棍“滋滋”地响,冒出一连串浓烟。 司宁宁被呛得咳嗽了两声,顺手就把冒烟的柴火棍塞进灶灰里,视线这才清明了些。 忙活半个下午,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司宁宁把捞好的十几张葱油饼装碟在厨房橱子里单独放好,又将蒸好的包子装进沥米汤的簸箕里,找来干净的纱布在上面罩好,免得有苍蝇飞来在上面拔来拔去。 她解下身前由霍朗旧衣服改制成的襜衣在墙边挂好,去井边搓了两下皂角吸取手上油渍,稍微甩了甩准备出去跟霍朗大声照顾,先回知青点来着。 结果刚从后院跨进厨房,就看前霍朗将脑袋探进厨房。 “找什么?” “没找什么,看看你在做什么。今天就干到这里了,我让他们早点回去。”霍朗桃花眸藏着笑意,温声解释:“就算这几天队上活儿不多,各家各户自留地什么的也需要人料理,请人帮忙,也不好让他们耽误了自己家里事。” 司宁宁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登时两步走近桌边揭开撮箕上的纱布,“我都做好了,就是没做馒头,做的包子,马齿苋馅儿的。” 都不等司宁宁说“尝一个”,霍朗已经伸手拿起一个,一张嘴就咬掉了大半个。 霍朗口齿含糊道: “你费这个劲,也不怕累着自己,蒸馒头多省事?” 看他牛嚼牡丹的样儿,司宁宁“哼哼”笑了两声,“做就做好呗,细粮都拿出来了,多做点花样,人家吃进肚子里也觉得这忙帮的值。再说了,这包子不好吃?还剩了不少面呢。” 入口马齿苋咸咸香香的,汁水也足,好吃肯定是好吃的。 霍朗嚼嚼,才咽下去半口,又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 他还想说点什么来着,结果司宁宁眼见,看见他把包子塞进嘴里时,包子皮上的黑手印儿了,登时拉过他的手,粗略看了两眼之后又把他手嫌弃气恼地推开。 “平时吃饭拿筷子,不吸收也就算了,这都直接上手拿的东西,还不洗手?” “哈哈。”霍朗哈哈一笑,硬朗的五官线条舒展开来,整个人浑身气息显得格外柔和。 知道司宁宁讲究的娇娇劲儿又上来了,他登时服软道:“以后改,下次一定注意!” 别人会不会觉得司宁宁小题大做,霍朗是不知道的。 反正他自己是爱惨了司宁宁的这幅娇气讲究的劲儿。 娇气才好。 娇气惹人疼。 至于讲究嘛……那就更好了。 文化人才讲究,这更说明司宁宁的优秀。 霍朗傻笑着正高兴,结果下一秒司宁宁“哼”了一声,一句话直接让他笑容垮了下去。 “你忙着,我要回去了。” 司宁宁顶了霍朗一下,错开身要出厨房。 “回去这么早做什么?不是没什么事?”霍朗脸一胯,眉头拉结拉住她,既不高兴又有点委屈:“我让他们早点回去,就是想跟你单独待会儿,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我回去是因……” 司宁宁话说到一半停下,因为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应该是帮工的那几个人过来吃饭来了。 司宁宁干脆就此打住,推了推霍朗道:“先把撮箕搬出去给他们分,我数过了,一人能分七个。” “给自己和早苗他们留了没?” “给早苗他们留了,我回知青点再吃。”司宁宁如实道。 “七个人,一人分六个就够了。”霍朗却不依她,单手端着撮箕将面上纱布揭开一个角,算着人头又往外拿了七个包子出来,“这几个留着你吃。” “……干了一下午活儿的大小伙子才吃六个包子,你给我七个?我能比他们还能吃?” 司宁宁瘪了一口气,脸上挂上大大的“无语”两个字。 霍朗哼笑不回答:“我端过去,你先别急着走,就在这儿等我。” “哼,知道了。” 司宁宁瘪瘪嘴,不不情愿地点头。 门口传来“哒哒”绵密的脚步声,霍朗去得快,回来的也很快回来。 “让我等你干嘛?有什么事?” 司宁宁抬眼看霍朗,却见霍朗眉头皱着,神色严肃不耐的模样,登时就察觉出点什么。 错开一步往他身后歪头一看,果不其然,司宁宁就看见跟在霍朗身后的人。 收了跟霍朗打闹的嗔意,司宁宁直起身正色问: “赵永乐同志,你找我……有事?” 赵永乐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难为情道:“是有点事。” 赵永乐是有事找司宁宁,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关于那几个包子的。 司宁宁原本数好了,七个人一人能分六个,偏霍朗又拿了七个出来,现在七个人每人只分了六个。 赵永乐从怀里分出两个包子递到司宁宁,往后看了一眼,确认其他一起干活的小伙子都走了以后,赵永乐才解释道:“这、这个,司知青,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给小芸!” “……”司宁宁沉默了一下,再次确认道:“给宋小芸的?” “嗯。”赵永乐认真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羞赧不好意思的笑容,“还有四个,我回去就说我吃过了,够交差的。” 司宁宁顿了顿,弯弯皱起跟着又问了一句:“交差?” 赵永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把那两个包子往司宁宁手里一塞,完后退步道:“没什么,反正司知青,就麻烦你了,帮我带一下!” 说罢不等司宁宁应答,赵永乐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应该是慌张的,在院子门口还趔趄的一下,险些被门槛绊倒。 司宁宁眉头紧蹙,重重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 三个兄弟加上一个老娘,剩下四个包子,正好够分。 赵永乐自己没打算吃。 霍朗知道司宁宁在想什么,拍拍司宁宁肩头轻声安抚道: “别想了,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他们自己乐意就成,你烦心做什么?” 司宁宁可不是烦心。 她只是不理解赵永乐罢了。 要是兄友弟恭,家庭环境和睦,和家人分享也就分享了,可目前来看赵婆子明显是不怎么待见赵永乐的。 而且话说回来,总共六个包子,一人一个也够分的了,赵永乐就是没给自己留。 真不知道是该夸他对宋小芸上心得好,还是说他死心眼的好。 司宁宁的想法并不是觉得赵永乐这个决定不对,而是年景特殊,壮劳力每日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辛苦活儿,平时吃不好也就算了,至少能吃个半饱、八成饱。 可今天赵永乐来这边干活,赵家一家子都知道霍朗包饭,夜里肯定不会再准备赵永乐的那份,赵永乐再把包子带回去“分享”,又说自己吃过了,漫漫长夜可不就得饿上一整宿? 人只有先顾好自己,才有资格、有能力顾及别人,大家才能共同进退,单方面的忍耐和付出,迟早要出问题。 不管是宋小芸还是赵永乐,不管是他们结婚,还是现在分享包子的事,司宁宁前后都觉得太拧巴了。 原来只是有点不能理解,想着想着确实有些烦了。 晃晃脑袋懒得再往下想,司宁宁冲霍朗无辜眨眼,扬了扬手里的两个包子。 尽管什么都没说,霍朗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小芸的事情还没处理利索呢,她得回去了。 “唉……”霍朗失落叹气,牵着司宁宁手腕慢慢往外走,“那我送你。” 司宁宁跟他讨价还价:“送我到院子门口就行,天还早呢路上都是人,没什么好怕的。你也趁现在还有太阳,再把那边收拾收拾,早点把房子盖起来,我早点嫁给我你呀?” 霍朗本来不肯,想着怎么也要把司宁宁送到扫盲班那边去,路上还能说说话什么的,结果呢? 司宁宁的一句话就跟爱神丘比特之剑似的,让霍朗听在耳里落在心间,一向沉稳成熟的他,被司宁宁忽悠得都快找不着北了,乖顺听话的犹如忠犬,连连点头应声,“嗯,我知道,你放心,一会儿我就收拾,保管都收拾利索,不信你明天过来检查。” 傻愣愣的样儿完全没有平时的沉稳精明,反差感太强,逗得司宁宁止不住发笑。 她踮起脚尖在霍朗侧脸啃了一口,“别总惦记这事儿,该是你的跑不了,干活的时候多注意些!我走了!” “唉,嗯。” 霍朗怅然若失,既开心又遗憾地送司宁宁出门,心里打定主意,要加快盖房的形成。 首先第一点,以后再有人过来帮忙,指定不能下工这么早了。 饭都吃了,多干一会儿怎!么!了! 怎!么!了! 霍朗愤愤地想,直到司宁宁走出去才一拍脑门想起一茬事儿。 刚拿出来的包子还没让司宁宁拿去吃呢。 第三百六十二章 污秽 司宁宁回知青点时,宋小芸等人正翘首以盼,见她回来,宋小芸顶着一张肿胀的脸走上前来,犹犹豫豫地喊:“宁宁……” 宋小芸想问又不敢问,她怕事情发展不如她的期待。 而司宁宁呢? 这事儿她虽然出面了,但跟赵永乐交涉时,她并未着重强调房子是必需品的事儿。 不是不帮宋小芸,而是眼下什么情形,什么情况,大家伙儿都能看在眼里,这事儿要么就散伙儿,赵家的情况,是决定不可能搭这个房的。 如果宋小芸真的喜欢赵永乐,又想过安稳日子,那么能分家并且拥有独立生活的房间,她应该会满足。 如果她更偏向于物资一些的东西,像房子这种,这年代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可能拿得出来。 一小部分不肯拿,绝大部分是拿不出来。 司宁宁点点头,眼神示意几个姑娘进屋说话。 房间里,徐淑华掩上房门,蒋月则站在窗边,一边听司宁宁分析,一边留意窗外情况。 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少,几个姑娘达成一致,都不打算让男知青掺和其中。 “我跟赵永乐见过面了。”司宁宁和宋小芸在床沿边侧面对坐,斟酌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掏出油纸小包裹递给宋小芸,“这是他给你的。” 宋小芸接过去,问:“是什么?” “包子,他今天在陈家那边干活儿,陈家管饭。” “哦……”宋小芸拆开包裹,肿胀得有些扭曲的脸缓缓垂下,露出些许羞赧神色,“宁宁,那、那他怎么说?” 司宁宁直接插入正题:“房子没戏,但是他可以争取到一间单独的房间供你们日常生活。” 一听房子没戏,宋小芸脸色瞬间灰白,连带笑容都开始发苦了。 司宁宁继续道:“他家里还有几个没娶媳妇的兄弟,我不知道你了解过没有,我给他的建议是,如果要跟你在一起,分家很有必要,你们分完家后自己过自己的。” 宋小芸咬了一下嘴唇,糯糯问:“那、那他怎么说?” “他说可以做到,并且让我转达你,如果你愿意就再等几天,他会把事情处理利落,走礼节迎你进门。” “我没跟他把话说死,说回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考虑下,今晚或者明天给我答复,我去给他回话。” 宋小芸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半晌她问司宁宁,“宁宁,你觉得这样行吗?” “我不知道,我们情况不同所以给不了你建议。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难道你就没有过设想和打算吗?”司宁宁将问题重新抛给宋小芸。 宋小芸摇头甚是纠结,说来说去,又扯到了房子上面,“我原来想过了,他说房子的事他会努力,可是现在又……他骗了我。”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知道,但我觉得,你在下定决心跟他好上之前,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是基本中的基本,如果你把这些都了解清楚了,他也不会有机会骗你。” 司宁宁不想再说这些车轱辘话纠结下去: “我们都不看好这桩事,也都劝过你。即使你非要往坑里跳,我也尽力地帮你把坑填平整了些,我们之间的情分只支持我做到这里,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 说完这些,司宁宁没再去看宋小芸的神色,她拍拍手下了床沿,关切忧虑的神色褪去,继而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晚饭不用做我的那份了,我今天自己做。” 蒋月和徐淑华都没应声,因为刚才司宁宁说的话,她们都听进了心里。 “确认在一起之前,了解彼此家庭是最基本的事。” “了解清楚了,对方才不会有骗你的机会。” 她们从来没往这方面细想过,偶尔冒出想法,也会觉得打探对方家世的话难以说出口,不仅不好意思,还会觉得尴尬,可如今宋小芸的事摆在眼前,蒋月和徐淑华瞬间就清醒了些。 司宁宁说得对! 一时的尴尬和难为情,总好过后半辈子的磋磨。 几个姑娘陷入自己的世界,都在默不作声地思考着,司宁宁没有打扰她们,她把小炉子提到门外,打算单独开火熬点红糖藕粉出来吃来着。 藕粉是之前霍朗送来的,h省这边湖泊临水地界居多,因而种植莲藕的地方也多,不管是冬日吃到的莲藕,还是经过加工的藕粉,品质都是绝佳。 司宁宁之前熬过,当时还加上一些坚果仁拌匀了一起吃,滋味很好。 这几天是因为大姨妈的缘故,总觉得腰酸、小肚子胀,难受得厉害,红糖藕粉这种养气补血的小食,吃着玩身体上应该也会舒服点。 不过说起来,她好像每次大姨妈的反应都挺强烈的? 司宁宁自顾自想着,团了两个稻草团塞进炉子刚准备擦着火柴,屋侧就传来一阵“哒哒”的跑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小孩子“哦哦哦”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她侧头一看,就看见端着大海碗的禾谷和早苗跑了过来。 司宁宁站起身,两小只已经跑到了跟前: “给你,司宁宁!” “嘿嘿。”早苗羞赧笑着补充,“姐姐,这是大哥让送来的。” 禾谷递到司宁宁跟前的海碗装着几个包子,边角还有两张卷好的葱油饼。 司宁宁失笑叹气接过海碗,禾谷兴奋蹦跶着传递霍朗的话,“大哥说你走得急,等下回没事儿的时候要留你一起吃饭。” 司宁宁躬身在禾谷小包子脸上捏了捏,眼睛弯弯,浅笑道:“好,你们吃了没?包子和饼够吃吗?” “够吃!包子可好吃了,那个饼子也是,香香脆脆的,我吃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好疼呢。” 禾谷童言童语说着,司宁宁放下海碗,招手让禾谷跟她进屋,之后就在桌边坐下掰着禾谷小脸捏着他两腮查看口腔情况。 禾谷舌尖一侧红得很明显,隐约能看见有起泡的架势,着实咬得不轻。 “喜欢吃下回冲功夫再给你做,不许再吃得那么急了。”轻声呵斥几句,司宁宁又细致地嘱咐禾谷:“回去让你大哥充点盐水,晚上睡觉前漱漱口,明天就能好。” “知道了!”禾谷窘迫扭开脑袋,三两步蹦出门外牵起早苗的手,他回头偷看司宁宁一眼说道,“我们回去了!蒋老师今天布置了好多数学作业!” 司宁宁哼笑点头,手往外摆了摆,“去。” 两小只往外走了几步,禾谷又回头看她,黝黑眼眸瞪得圆溜溜的,“司宁宁,你也要慢慢吃哦!咬到舌头真的好痛好痛!” “知道了,路上慢点,好好看路。” 送走两下子,司宁宁默默收了小炉子。 还熬啥呀?晚点再说! 宋小芸犹豫两天,最后还是决定要跟赵永乐在一起, 司宁宁负责最后一次传话,之后就没再管他们之间的事了,只在一周后赵永乐走婚嫁程序送来定亲礼的时候,知道这件事大概率不会再有回转余地,她私下跟宋小芸嘱咐了几句话。 司宁宁也没说别的什么,一共就两句话。 一句是委婉提醒宋小芸,赵家没成家的兄弟多,以后过日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怕赵家几个兄弟有吸血体质,让宋小芸学会守住自己的东西。 第二句话则是建立在第一句话的基础上,提醒宋小芸适当取舍帮扶,不要过于一毛不拔,虽说要分家,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家庭关系和朋友交际一样,绝大多数都是相互的。 司宁宁怕宋小芸头脑不清醒,到时候看不清局势又哭唧唧闹腾什么的,要是能拿捏住赵永乐还好,要是拿捏不足,那到时候就是她一个人公然跟整个赵家对持,那吃亏就是必然的事了。 大抵是感受到司宁宁真心实意地好意,宋小芸踌躇半天,咬着嘴唇说道:“宁宁,谢谢你。我那天太着急了,有点控制不住,我不是针对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司宁宁晃晃脑袋,她早把自己跟宋小芸的关系看开了,刚想说没把那件事情记在心上,却听宋小芸咬着嘴唇犹犹豫豫地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跟你保证,我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的。” 司宁宁眉头一皱,茫然问:“什么?” “就,就是那次!呃……”宋小芸脸蛋倏地涨红,往房门口看了两眼,确定没人靠过来以后,才压低声音往司宁宁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就是过年那会儿,你在陈家的事儿,我、我看见了……” 司宁宁大脑停顿一瞬,宋小芸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可她没顾上听,因为思绪和脑海里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在倒退。 今天,昨天,前天,直到春节那几天的时候,记忆里的画面忽然停顿在其中一个晚上,霍朗带她巡视完地基后,按着她的脑袋不许她乱看,随后急匆匆拉着她进屋的画面。 有一瞬间,司宁宁忽然就明白了。 那晚霍朗唬她说,可能是山里的山猫,可在事后她让他安排安保小队加强巡逻的时候,他却又满脸茫然,因为那晚发出动静的并不是什么山猫,而是宋小芸和赵永乐。 当时霍朗应该也是看见了的,所以按着她的脑袋,不让她看。 只是霍朗没想到,他随口编的借口会被司宁宁记在心里,以至于事后司宁宁再次提起,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司宁宁走神,迟迟没有言语,宋小芸有点担心,怕司宁宁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而感到不高兴,轻轻推了推司宁宁后,她举手做出发誓状,向司宁宁保证道: “宁宁你放心,你帮了我那么多,而且你跟霍朗现在已经修成正果,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给你招惹麻烦的,我向党和伟大的精神领袖起誓。” 司宁宁扯动一下嘴唇,点点头干巴巴道:“你们日子定得近,这段时间你注意点,别在外人面前漏出端倪。” “嗯!”宋小芸用力点头。 司宁宁又嘱咐了几句,就赶在下午上课前去了一趟陈家,彼时霍朗正在地基那块儿顶篱笆墙的四角承重木桩子。 见着司宁宁来,霍朗立即放下板斧迎了上去,走上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司宁宁两手伸出在胸前推了好几下。 霍朗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稳住身形问:“怎么了?怎么不然就不高兴了?谁惹了你?” 司宁宁呼出一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气恼地在霍朗胸口戳戳点点,“别人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气着我。你说,你哪天看见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司宁宁精致小脸紧绷,霍朗本是一头雾水,听她一通抱怨训斥才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能是瞒着你?”霍朗哄着她去一旁坐下,耐心安抚和解释:“那档子事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个大姑娘家的,怎么好让你看。” 那么污秽的场面,霍朗只怕会脏了司宁宁的眼睛。 他事后倒是想提这事儿,可这事非同一般,想说也不好说,就一直搁浅了。 司宁宁倒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刚才在知青点的时候听宋小芸那么说,一下子让她卡壳,不知道怎么应对得好。 而且宋小芸那个说话方式,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想想司宁宁就觉得郁闷。 “哎呀,别生气了?好不好?” “哼!” 司宁宁眉心皱起,扭动肩膀甩开霍朗的手,侧身将脸转去一边。 霍朗挪开一步,半蹲着挪到她跟前,跟只乖顺的大狗似的,腻歪地哄她,“都是过去的事了,快别生气了,我跟你说个别的事儿。” 司宁宁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这次就没推开霍朗,只微微撅着嘴看他。 霍朗失笑,捏着司宁宁的手,一歪身坐在司宁宁身旁,指着拔地而起的红砖墙面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 一层基本已经竣工,现在就差主梁和副梁了。 这时候不知是弄不到钢筋,还是压根没有钢筋,阁楼底板与一层的间隔,霍朗打算选用木板,这样一来,所需求的木材数量直线增加。 第三百六十三章 正轨 三队虽然环山,社员却并不能随意砍伐树木,都得先在队里得到批准,再去大队拿批条,要么用工分换,要么用钱买。 霍朗木材都是选最好的,比如木质坚硬结实的马尾松,还有大山靠里的橡木,不光砍伐运输的条件艰难,所需的工分也很高。 他还想得多,什么都想要,不光要房梁,还有阁楼底板,还想要别的。 “房梁这些要用阴暗的木材,我先把树砍回来在队里跟人换一换,等把这些正经所需的处理完,我再去山里多砍几棵树回来自己处理阴暗。”他大手伸出对着地基拔地而起的墙壁指指点点,嘴里说着自己的打算,“等来年放得差不多了,我给你打两个放衣服的柜子,在打个写字的桌儿。” 霍朗回头看司宁宁,脸上高兴,眼里更是盛满对未来的期待,“那种立着开柜门的橱子你知道不?我之前在领导家看过一回,样子好看还大气,你肯定能喜欢,回头我们也打两个那样式儿的。” “这得要多少工分多少钱?”司宁宁受他感染,噘起的唇瓣抿起露出浅浅笑意,“东西够用就好,缺什么以后慢慢再置办,你也光想着照顾我,大钱咱们没有,但是小钱也不缺,别把自己过得那么糙。” “这怎么能是糙?”霍朗正色回道:“打了橱子我也能用啊,你不让我放衣服了?” 司宁宁白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胳膊上拎了一下,“那我不是怕你累?” “累了就歇一歇呗,况且也不累。”霍朗笑呵呵道。 他的心理就如平时做饭时司宁宁,认真做出来的饭菜被喜欢的人吃了,并且得到认可,所以会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他也是。 只要想到眼下所有的忙活,日后都能派上用场,还有脑海里那些司宁宁打开柜门放衣服、趴在桌上写字的画面,他心里就满足得不行,浑身上下满满的干劲。 司宁宁心里熨帖,却又哭笑不得,笑话霍朗不嫌费劲,霍朗却只是起身含笑回望她,手里活儿不落下,嘴里也没反驳一句话。 叶间光影斑驳,太阳日渐毒辣,时间流逝,很快半个月过去。 司宁宁不知道宋小芸是怎么说服家里双亲的,还是压根就没跟家里说,总之四月底的这天,宋小芸穿着一身体面朴素的以上,头上扎了一朵红线系成小花,拿着为数不多的小包裹行李被赵永乐牵着从知青点往外走。 过程中几个姑娘面色凝重,笑容很浅。 反之隔壁的几个不知情的男知青,虽然不知道宋小芸是什么时候处的对象,但介于日子特殊,于是就怎么喜庆怎么来。 男知青们整活说祝贺词,几个人轮番上阵,场面才没冷清得那么厉害。 这场婚事虽然简单,但同住一个屋檐下差不过得有一年的时间,大家多少都有了点情分,所以宋小芸走时,除了她自己的行李以外,其他众人也没让她空着手走,八分、两毛的份子钱,一人都随了点。 除了这些,队上一些看得重,或之前跟宋小芸有过来往的人,也都过来几分、一毛地随了份子钱,说了些吉祥话。 担惊受怕近一个月的时间,这回终于事成,手里还拿了点钱,宋小芸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绕过知青点屋侧时,她脊背挺直回省看知青点门前的一众人,“我、我……” “我走了,等安顿好了过几天再回来看大家!” 司宁宁莹白脸颊勾起浅浅笑意,站在台阶手往外摆了摆,“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侧传来一声轻哼,蒋月眉头厌烦皱起刚要转身就被她一把抓住。 司宁宁嘱咐:“要学会尊重。”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坏了宋小芸和大家的兴致,是件不值当的事。 选择尊重。 毕竟成了家,又从知青点搬离,以后也不会有多少的交集。 送走宋小芸后,知青点冷清下来,司宁宁一颗平常心,和蒋月并肩往屋里走时,她客观提醒道:“如果你觉得她这么做不好,就记在心里,以后自己不要那么做。知道吗?只有自尊自爱,先会爱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蒋月别扭转过头去,脸颊泛起不好意思的红晕,可她知道司宁宁说的是对的,因而不多会儿又重新转回脑袋,挽着司宁宁胳膊笑嘻嘻说道:“放心好了,我都知道,你就是我的标杆,一切向你看齐绝对没错。” 司宁宁摇摇头,笑得无奈,“这话可不对,是人都会犯错,只是错的点不一样罢了,你要学会分辨。” “哎呀。”蒋月舒出一口气长叹一声,仿佛放下了心里的别扭和羞赧,坦然应声道:“我知道了。” 蒋月是个性取向正常的姑娘,且处在青春最靓丽的时期中,或许会欣赏优秀的男同志,又或者说,也会有少女怀春的时候,但她觉得这没什么,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 但关于伴侣和结婚生子的事,她从没考虑过。 因为成分特殊,她的户籍在任何一个审核环节都可能出现纰漏。 一旦出了问题,遭殃的不光是她和被她选中的伴侣,还有好不容易一起从泥潭里带着逃出来的弟弟。 蒋月揭开话题顺势坐到床边小桌跟前,望着走回床铺躬身收拾东西的司宁宁,问:“难得今天休息没课,你有什么安排?” “也没什么特别安排,应该会去山里一趟。” 蒋月问:“霍朗陪你去啊?” “那也不能是别人啊。”司宁宁拨开蚊帐从床铺里侧拿出军用水壶,笑呵呵反问:“我这就准备走了,你呢?今天什么打算?” “我也没啥别的打算,就在知青点看看书。”蒋月道。 司宁宁弯眸一笑,在自己床边的桌上轻轻拍了拍,“看书啊?那我这桌上的书随便你看,相中哪个拿哪个。” 蒋月故作来了精神,亢奋道:“这可是你说的!” “对,是我说的,保真比珍珠还真!” 插科打诨唠了几句,司宁宁在知青点装满凉白开后,就背着水壶往外走,刚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从隔壁端着搪瓷缸子过来的李凌源。 李凌源冲她打招呼,“嘿,司知青。” 又看司宁宁一身外出的打扮,李凌源问:“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不去哪儿,就在附近随便转转。”司宁宁笑答,往外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扭过头来。 彼时李凌源刚进堂屋真站在桌边倒水喝,司宁宁喊了他一声,“唉,李凌源。” “嗯?怎么啦?” 司宁宁咬咬头,嘴朝女知青那边屋里努了努,道:“我桌上好些书,你没别的安排可以多看看书,蒋月在屋里,让她给你拿。” 李凌源有点没反应过来司宁宁让他看书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句话他听见了,那就是“蒋月在屋里”。 李凌源含笑点点头,下巴连续几次往上抬了抬,“我知道了司知青,谢谢你哈!我、我一会儿看看的,到时候跟蒋月说说,让她帮我拿一本。” 司宁宁淡笑不语,摆摆手缓步后退两步走转身跑开。 或许是去年来的时候,司宁宁做得过于周到仔细,所以今年除了扫盲班和队上的一些琐碎事情以外,司宁宁都显得格外的轻松。 因为曾经她做过的东西,比如腌菜、泡萝卜、腌笋子,还有种的一些菜和薄荷茶等等,今年徐淑华她们样学样的都做起来了,什么事都不让司宁宁插手,也就有个别摸不准的地方或找司宁宁问问,其他的都只让司宁宁坐着等现成。 司宁宁不好意思,想帮忙,她们还不依了,说什么好吃、是门手艺,现在学会了以后成家也能用上云云。 说得语调诚恳认真,司宁宁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再跟他们继续争论下去,索性就当起了顾问,老老实实地等现成。 知青点的日子恢复平静,生产队的生活与发展持续推进,三队环山不论地里还是气温都占据一定的优势,培育试种的蘑菇在这年五月底正式扩大规模、走上正轨。 司宁宁原本还担心蘑菇产量提上来了,销路会成为一个问题,然而完全是多虑。 因为这年代本就有独立的“副业”体系,加之吉岭大队下面的几个生产队,一直没有妥当适合稳固、延续发展的副业,所以在三队传出培育蘑菇成功的消息后,罗大庆就一直在默默的关注这件事,就等着这一天呢。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蘑菇的销路由罗大庆推动运转,很快就获得公社那边的支持,扶持找到正规销路。 因为是国有正规销路,所以鲜蘑菇的价格并不高,一斤售价只要两分钱,看似廉价也确实廉价,但也有利可图。 一个菌坑一朵蘑菇,发育不好的能长个两三斤,发育好的五六斤、七八斤一簇的也不是没有,其中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生产队获利,大队光荣,公社那边屡次鼓励发奖状,吉岭大队下面其他几个生产队,不服气的有,好奇地也有。 有人打头去大队里阴阳怪气地闹事,闹了几次后,罗大庆为了让那些人服气,也为了鼓励其他生产队能够有所行动,一起把副业搞起来,就跟赵宏兵说定,会挑了几个日子带人过来看看。 赵宏兵爱操心,爱为社员着想不假,但三队一直名列前茅,各种第一和奖项夸奖得的多了、听得多了,他也有点瓢,那会儿司宁宁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呢,他就过去嘱咐,话也不清楚地说,就一个劲儿地嘱咐司宁宁和蒋月把学习氛围调动起来。 司宁宁倒没什么,就是将月被吓了个半死,以为赵宏兵是不满意她们的教学,狠熬了几天夜备课,司宁宁劝她她都不听。 教书和下地干活都有磨人的地方,但蒋月始终觉得教书更为轻省,且给的工分还多,她可不想丢了这份活儿,于是更加牟足了劲儿地备课。 然后的然后,罗大庆带着一群人过来都看见了什么呢? 是浓密树影下,一排排被钉得整齐的菌床架。 社员们手握尖嘴锄,在前面走出去一步就砸出三个坑,而身后,年纪不大的萝卜头手里挎着装菌种的篮子,每挪动一步都能准确无误地往砸出来的小坑里,塞进去一团菌种。 相互配合,有条不紊,菌床范围很大,架子很多,活儿不算少,可干活儿的人眼里有光,脸上有笑,这就是让人羡慕的事情。 看完菌床种植的部分,赵宏兵又拎着人又走了一段,去看靠近山脚里侧、即将收获的那批菌子,一簇簇白底灰盖的蘑菇闯入眼前,那些来到这里,或找麻烦或看热闹的人顺见说不出话来了。 不服气,也嫉妒,可真当看见人工培育而出的一大片水灵灵的蘑菇近在咫尺,他们心里只有羡慕和感慨赵宏兵却是有几分本事的份儿。 有人讷讷了几声,试探出声谄媚道:“这蘑菇长得正好,我们生产队后山也是靠山,是不是也能种?” “我们那边也是!” “我们那儿也是!赵队长,你有这技术可不能只顾着自己,也得想想咱们啊!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大队的。” “就是就是!只能咱们一起合起来干,那才能在公社那边立住脚!” 赵宏兵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不禁在心里哼哼: 好话歹话都让你们说尽了,还一个大队的呢! 这时候知道是一个大队,来这之前想的什么,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赵宏兵开始了茶艺表演,故作茫然地挠挠头,看向罗大庆道:“大队长,隔壁几个队长说得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半天没听明白?今天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参观巡视吗?” 罗大庆睨了赵宏兵一眼,他俩也认识了几十年了,赵宏兵一脱裤子要拉屎还是撒尿他都清楚得很,一听赵宏兵这么说,他就懂什么意思了。 罗大庆老烟嗓“呵呵”笑了两声,看看跟过来看情况的几位生产队长,又看看赵宏兵,顺着赵宏兵话头道: “宏兵呐,老周几个是看出你的成就来了,想从你这儿学培育蘑菇的法子呢!他们几个说得不错,公社现在重视副业这块儿,你们大家伙儿要是能一起把摊子铺开了,我看是准件好事,你啊,可以考虑一下!” 第三百六十四章 扩建 “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赵宏兵故作恍然大悟,顺着罗大庆的话连连点头,“是,是应该考虑,是应该要考虑的。” 只是说罢,他粗糙憨厚的脸忽然一转,手指屈起在脑侧挠了挠,露出为难神色,“可是这个,蘑菇这个事儿我们生产队研究出来也不容易,这个事情不仅消费时间,还耗费了不少人力、材料,先说明,我不是反对大家过来学哈!” “生产队有的是人,所以人力和时间倒没什么,就是那些材料,像那个什么酒精啊,瓶瓶罐罐的,都得花钱买,这是我们队上的成本,而且大家伙儿要是过来学,这些东西额外置办也需要开销……” 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赵宏兵一说完,罗大庆立马接话,转向众人笑道:“赵队长说得在理,这成果研究出来不容易,人家不要你们给什么报酬,可你们要是过来学,学习技术的中的开销可得自己掏。而且……” 罗大庆目光转向赵宏兵,明知故问提道:“我记得这技术是你们队上的知青研究出来的?他们要是愿意过来学,三队可以不要报酬,可研究出这成果的知青不能不要。” “有能力有想法的同志就是好同志,好同志就值得被奖励,你们说是不是?”罗大庆问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支支哎哎点头,“呵呵……是。” 罗大庆笑叹了口气,行为道:“人家研究出成果可能并不为了图奖励,可这奖励咱们要是不给,以后再有别的同志有点子有想法,也影响大家伙儿的积极性不是?” 言尽于此,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那几个嚷嚷着想学技术的队长又是纷纷对视一眼,最终,有一人率先站出来表态: “钱票说出来不好听,我们队愿意凑两斤大米,大队长,赵队长,你们看这样行吗?要是行的话,我回去就安排人手,明后天就过来学。我也有一个要求,我们队是第一个表态的,所以得先教我们!” 不等罗大庆和赵宏兵表态,其他人一听这话,七嘴八舌地连忙跟着表态,“我们也要学!我们也要学!” “我们也是!我们队凑不了细粮,能凑、能凑十五斤红薯!” “还有我们队,我们出十五斤玉米粒儿,到时候需要用到什么材料罐子,赵队长直接跟我们说!我们自己出这份开销,但是也有要求,得先教我们!” “嘿!老周,你这可就不地道了,明明是我们生产队先表的态,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哈哈,胡队长,大队里就我们生产队日子不好过,你就多担待一点,让一让!社员们都饱一顿饥一顿的,我还等着学了技术回去能让社员们吃顿饱饭呢!” “谁日子好过了?我们队的社员也都等着呢!” 眼瞅着二队周队长和四队胡队长就要干起来了,罗大庆一挥手,出声打断道: “行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学!不过这东西跟学认字儿一个道理,有没有悟性还得看你们自己。也提醒你们一句别光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安排自家人来学,挑几个年轻、脑子好使转得快的,比什么都稳当。” 几个队长这才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罗大庆这话的意思,心里那点小心思瞬间打消,都想着怎么保险怎么来。 看完蘑菇这边,罗大庆想着这半年来,三队的扫盲班办得也不错,很有教育意义,就提议让赵宏兵带众人一起过去看看,他也能顺便看看孩子们平时上课都是什么样的。 赵宏兵早有准备,当然不会拒绝,登时一抬手乐呵呵走在前面引路。 罗大庆和一队队长紧随其后,二队周队长和四队胡队长走在末尾,因为刚才挣谁第一个学技术的事儿,这会儿两人看对方都不怎么顺眼,目光不经意装在一起后,两人都是一声冷哼,瞬间将脑袋转去另一边。 扫盲班那块儿原来就是个破烂的旧屋角,烂房烂砖倒了一地,后来因为要搞扫盲班,所以刻意收拾过,不仅房子是重新搭建的,以防藏污纳垢有蛇虫鼠蚁什么地躲在里面,回头会伤着孩子,所以那些碎砖烂瓦、破树枝的,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门前那一片开场,也被社员赶牛套上石碾子碾得平平整整,被司宁宁和蒋月逐步规划修整,渐渐呈现出小操场的雏形,秋冬天冷的时候,每天早上早读之前,还会带着孩子们在门前跳跳操,跺跺脚跑小圈暖和身体什么。 除去这些,在小操场的两侧边角,还有一些供孩子们玩耍的器具设施,比如用树桩子和木板拼接搭建的跷跷板,比如被打磨光滑的单杠、双杠等等。 还未走近呢,就远远的这么看了一眼,几个队长顿时收了散漫的心思。 去年公社要求重整扫盲班,为了完成任务,每个大队下面的生产队都在积极响应,在场的几位队长所在的生产队当然不会幸免。 可是,就这么说,扫盲班他们队上都有,可没有一个是像三队这样的。 一队余队长偏头看罗大庆,“大队长,这……” 罗大庆晃晃脑袋,目光欣慰望着三队扫盲班的那栋小屋,什么也没解释,只笑叹着说了句:“过去看看。” 余队长一直以为扫盲班针对的是大人,却原来不是吗? 余队长收了声,迈着沉甸甸的步子随众人一起,缓缓向那栋小屋靠拢。 才走近门前几步,赵宏兵就转身做了个嘘声动作,“哈哈,里头还在上课呢,咱们不打扰他们,就在后面窗户看看,行?这安排没什么问题!”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就算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 几个人转动步子朝最后一个窗户走去,到地方后都贴着墙边站,伸长脖子往屋里瞄。 “征途漫漫,惟有奋斗,先辈们通过奋斗,披荆斩棘为我们带来现在的和平,现在上完了这篇课文,同学们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感悟?” 屋里正在上课,讲台上年轻的女老师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写下骨骼有力的字迹。 而在讲台下方坐着的学生,并不是几位队长印象中,背影或高挑或魁梧的社员,还是一个个身形单薄,脊背却坐得笔直端正的孩子们。 余队长紧皱的粗犷眉宇缓缓舒展,另外两位队长也察觉到了什么,纷纷朝罗大庆投去目光,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屋里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已经转过身来。 是个梳着麻花辫,模样格外水灵的姑娘。 她一手捏着粉笔头,一手拿着书本,目光扫视一众孩子们,每走动一步都会引导性地说两句话,引导孩子们的思维进行思考和回答: “先辈们通过奋斗披荆斩棘,走过万水千山,我们应该要怎么样?” “我要继续……” 屋里司宁宁停顿一瞬,提点似的说了四个字,而在这四个字之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孩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我们要继续奋斗!勇往直前,创造更加灿烂的辉煌!” 司宁宁面露微笑,赞叹点头,“同学们说得都很对,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我们现在处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应该怎么样?” “在最好的时光里,我们应该努力!努力学习,不愧对自己和先辈。祖辈为我们带了和平,我们也应该尽自己的努力,为我们的后辈争取更多的光明和幸福。” 此起彼伏的回答声不断响起,课堂氛围活络起来,大家延续话题,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和观点: “我不怕吃苦,我将来也要像钱院士一样,克服一切困难努力研究,要让我们国家的所有人、所有家庭,都能用上课本上画的电灯!” “我也是!我将来要成为像司老师一样的老师,要让所有的小朋友都有书可读,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还有我……”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hua夏…… 少有所教,老有所依,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好像现在才意识到一般…… 课堂内越发热闹,门外几人谁也没说话,可是却又像是达成了某种一致似的,面面相觑,结伴朝远处走去。 这一天的巡视,赵宏兵不仅得到了好处,还风光来一回,风光得彻底,同时,也让和罗大庆同行而来的几位队长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当天谁也没在明面上说,只在几天之后,在送来约定好口粮时,几位队长又把罗大庆给拉了过来。 这回说得不单单是学习培养菌种技术的事,还有学校的事。 一听几位队长来意,赵宏兵收挥出了餐饮,“搞错了搞错了,“学校”这话可不兴乱说,我们这是扫盲班!扫盲班!” 几位队长也知道当下情况,连忙转口道: “是,是扫盲班,以前我们没想到这块儿上,现在想起来,孩子的教育确实是个问题。” 赵宏兵背过身,不肯定听。 说话的余队长跟上去道:“你这里有优秀的知青老师,教一个孩子是教,教两个孩子也是教,那带上我们附近这几个生产队的孩子,有什么不可以?那天老师不都说了吗?” 赵宏兵不耐烦“啧”了一声,又转过身。 “没听那天那老师说的吗?”余队长不死心地跟着他转圈,“复兴靠的就是这些孩子,你要是把这些孩子拒之门外,赵宏兵我告诉你,你这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 “妈的个巴子你怎么说话的?知青又不是只有我们队上才有,你们自己不想办法解决,就想着把人往我这里塞。那小屋总共就屁大点的地方,我这自己娃娃都支棱不开,你把人都塞过来,我往哪儿搁?” 余队长气势一下子就弱了,看了眼罗大庆,讷讷道:“来时我们跟大队长说了,大队长也表态了,只要你同意,扫盲班的问题他会帮着解决,除此之外,还有孩子们食宿,也会帮着一起想办法。” “?” 赵宏兵头顶冒出问号,转头看向罗大庆。 他满脸怀疑,眼里都是对罗大庆的指控。 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的好兄弟好伙伴了,胳膊肘往外拐是!有事不给他以前打招呼就算了,现在被背着他,跟别人打包票! 赵宏兵脸色铁青,那个气啊,却又问道:“食宿?什么食宿,这话什么意思?” 罗大庆干笑一声,沿着搪瓷缸子的缸延喝了口水,赶紧出来救场: “三队环山,距离其他几个生产队距离也不近,孩子们要是来这上学天天来回走肯定是不可能的了,所以……” “怎么的,来着读书,还得住着?” 赵宏兵一整个裂开,总算理解那“食宿”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都在这住了,那可不得就在这儿吃? “不行!不行!”赵宏兵吼着说道。 罗大庆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心思最实诚不过,给身边几人使了个眼神后,其他几人连忙上前顺毛撸: “赵队长,你只负责发话,食宿这个事儿我们配合解决,到时候肯定是谁家的孩子谁家负责自带口粮。” “至于住的地方和上课的地方,你看!是摔坯扩建还是怎么着,我们几个队里都有小伙子壮劳力,到时候都打发到这儿来帮忙,你看这样行吗?” 赵宏兵被他们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气恼之余又有些无奈,扳着手指跟他们细数目前不用仔细琢磨就能发现的问题: “事儿有你们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扩建不需要时间?孩子们半大不小,离家送到这里来能不能适应是个问题,就算能适应,那么点的娃儿,夜里住宿不得有人盯着?” “吃饭不得有人做?马上又要农忙,我上哪儿找人去?” 而且就算找到人了,安排上人手了又能怎么样? 还能三百六十度时时刻刻都盯着不成?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儿,谁担待? 他这生产队还得搞生产,还得交任务!扫盲班勉强顾得住自己队上的十来个娃子,人一多,真没办法顾忌。 第三百六十五章 疑惑 “不行,不行。”赵宏兵摆手,语气虽没刚才那么抗拒,却还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们要是再执意下去,那这口粮就拎回去!” 他把堂屋大桌子上的几个粮食袋推回到几个队长跟前,眉头打结一脸烦躁道:“蘑菇的法子我也不教你们了。” “哎呀老赵!”罗大庆放下杯子,忽然正色轻拍了两下桌子,“你这又轴上了不是?” 罗大庆毕竟是大队长,他正经起来,赵宏兵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得给足他面子,等他把话说完。 “你当初办这个扫盲班是怎么跟我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这些孩子将来都是国家的新起之秀,少不得,可光你这几个新起之秀有什么用?” “优秀的同志只在乎少不少,从来不在乎多不多!既然要办这个事,就给它办得漂漂亮亮的,有问题不怕人家说,怕的是咱们发现不了,怕的是咱们没人真正有想要解决的心思!” 堂屋桌子由轻及重的被罗大庆拍响,屋里几个老糙汉听他慷慨激昂说完,都陷入了沉默,赵宏兵如是。 几十年的矫情,罗大庆知道赵宏兵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顾旁人的人,扩建扫盲班这事真的是他觉得为难了,所以才这么反对。 罗大庆轻叹一声,他没事先跟赵宏兵提着这儿,就是顾忌赵宏兵这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了性子,只是没想到这会儿把事情说出来,赵宏兵的脾气还是炸了起来。 罗大庆缓了口气语调轻缓,语重心长问赵宏兵: “没听见孩子们都说不怕吃苦,愿意成为先辈那样的人?半大点的娃娃都有那么大的决心,我这门这几个老家伙还怕什么麻不麻烦?” 罗大庆沉重叹气,继续道:“你当初办这个扫盲班是出于好心,是出于对未来的考量,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大山外头还有无数座山,你一个人做这些有什么用?只有大家都做起来,都行动起来!将这朝气的群体不断扩大、壮大,那才是根本!” 赵宏兵听着罗大庆这掏心窝子的训斥,沉默半晌,终是搓了一把脸别过头去,干巴巴硬邦邦道: “行,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 话音落下又一转话风,道:“不过这事儿你们说了也不能完全做决定,我得先问过我们队上当老师的那两位知青同志。” 这话说出来就是已经有松口的意思,罗大庆面上严肃褪去,露出几分欣慰。 一侧几位队长相互看了两眼,也都露出欣喜笑容。 看见他们一个个捡了便宜偷乐的嘴脸,赵宏兵心里很是不得劲儿。 他不服气哼哼了两声,故意破坏人兴致道: “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两位老师同意了这事儿也没那么容易!总之你们自己说的话自己记住了,到时候真要扩建还是怎么地的,别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几位队长紧张了一下,忽然就绽放出了处儿女亲家似的笑容,连连打包票道:“不能,那指定不能!” “哼。” 赵宏兵轻哼。 虽然心里不得劲儿,可他还是松了口。 人都有私心,赵宏兵也一样,可像罗大庆说的那样,只有不断将这朝气的群体扩大、壮大,未来才会真的有可能发生变化。 一想到这里,赵宏兵的私心就不允许他自私下去。 收了各家队长送来的口粮,敲定好让对方送人来学习的时间后,赵宏兵送走几位队长,转身见堂屋桌边罗大庆还坐在那里,赵宏兵叹气摆摆手,头疼道:“你也走。” 罗大庆呵呵笑道:“咋?老赵你真跟我生气了?我可是配合你演戏,给你讨来了不少好处呢。” 说着话,手在桌上的口粮袋子上拍了拍。 “屁!生气?我能生什么气?”赵宏兵咒骂一声,拍桌怒道:“多少年的情分,这事儿就不能事先跟我说一声?还是不是老伙计了?胳膊肘往外拐是!还有!” 赵宏兵指着桌上的口粮质问罗大庆,“这口粮我是给知青同志讨来的,又不是我自己拿,好处好处的,怎么就让你说得这么难听!?” “好好,是我说话不对,是我说话不对。”罗大庆轻轻在嘴边拍了一下,继续笑呵呵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总之这事儿都已经说到这儿了,咱们就商量着,看着怎么解决!行不行?” 罗大庆一贯严肃又老又黑的脸,这会儿挂上和善讨好的笑意,赵宏兵只看了一眼,心里的气便渐渐褪去。 罗大庆懂他,他也懂罗大庆。 他们做的这些事,不过都是想未来越来越好罢了。 “唉……”赵宏兵低声叹气,亲自给罗大庆倒了杯水递过去,“我刚才说的话可不是打马虎眼,这事儿我真得跟两位知青老师商量商量,看看她们是什么意思。” 队上孩子们的变化,赵宏兵都看在眼里,才学了半年不到的时间,那一个个的表现比之十几年前学校还没停办的时候,他那两个上三四年级的儿子还要强。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司宁宁和蒋月的教学水平不仅过关,还过硬! 可这是建立还学生不多的情况下。 学生一旦多起来,就意味着事儿也多了,等到那时候这俩姑娘还能顾及得过来吗? 刨去食宿和安全问题,这才是赵宏兵最担心的。 “你今天就先回去,我自己在琢磨琢磨,看怎么说合适,等有了消息我再去大队上找你。”赵宏兵道。 罗大庆沉默思考了一阵,点点头喝完了杯子里的水,把杯子往旁边一放,他道:“老赵啊,你这个顾虑不无道理,但是不管结果如何,知青同志那边的思想工作你还是得做,至于其他问题,钱也好,人力也好,我会辅佐你解决,同时也会努力跟公社那边交涉,争取换来更多的支援。” 罗大庆的话给了赵宏兵支持,送走罗大庆后,赵宏兵心里琢磨着说辞,而罗大庆呢? 从赵家离开之后直奔公社,向李德坤诉说事情过程后,罗大庆委婉地表示希望获得公社支持。 李德坤静默许久,回应得也相当委婉,“扫盲班扩建也好,改革制度也要,但对外仍然只能宣称是扫榜班。公社之后会收集各个大队扫盲班的反馈,有表现出色和表现好的,公社会提供一定的扶持和帮助。” 这话已经很直白了,罗大庆连忙道谢,一颗心彻底放回肚子里。 吉岭大队的这些孩子大抵是幸福也是幸运的。 有个愿意为他们考量的生产队长,又有愿意为他们保驾护航的大队长。 当然,底层群众的力量很小很小,他们真正幸运的地方,还得因为所属公社的李德坤李主任,和赵宏兵、罗大庆一样,李德坤也是个忠诚忠良不愚昧的人。 即使是头上顶着一切外界敏感的压力,李德坤也还是会在这件事情上选择睁一眼闭一只眼,而后像是春日里的夜雨一般,润物细无声的为罗大庆、赵宏兵等人默默输送的支持。 大抵也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有着共同的愿望和憧憬,所以李德坤、罗大庆、赵宏兵三人身上都有着特殊的默契。 再说赵宏兵这边。 在家琢磨了两天,这天艳阳高照的午后,终于提着前两天各队队长送来的口粮去了知青点。 还不到下工的点儿,所有知青都在,但因赵宏兵点名问司宁宁忙不忙,其他人分辨出来他是有事找司宁宁,于是帮着把人喊来之后,都各自识趣的出了屋子,把地方留给他们谈话。 赵宏兵先说的是蘑菇的事,什么事先没跟司宁宁打招呼什么的,就拦了这个活儿,耿直表示歉意后,就递上大包小包的口粮袋子,告诉司宁宁这活儿绝对不半干云云。 司宁宁一愣一愣的,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恬静叹气笑道: “队长,培育菌种和后期种植的技术并不难,而且我之前不是教给队里的金枝和桂花了吗?这活儿她们也能干。” 赵宏兵摇头耿直道:“她们能从你这学就已经是沾光,这事儿毕竟是你研究出来的,越不过你去。就算让她们教,这口粮也是对你研究的奖励,回头我在给她们单独奖励一些工分,年底多分几口粮也是一样的。” 司宁宁虽然不在意这点“奖励”,但是赵宏兵的态度让她很舒心。 不过她吃喝不缺,这点东西真的没放在心上,与其给她,不如奖励给需要的人。 有这个想法并不代表着司宁宁就是所谓的圣母,无缘无故地就开始善心大发,不是这样的。 一是司宁宁真的不缺,二则是在淳朴、忠诚且友好的环境里待得久了,本身也会受到感染,在别人处处想着她时,她也愿意为别人做考虑。 可这事儿能推开,东西却推不了,司宁宁静默一顺,脑袋瓜飞速运转,半晌会心笑道:“队长,孩子们马上就要迎来新一轮测试,我估摸不能抽出空来,你看这样行不行?到时候等他们过来了,让金枝和桂花过去教,我负责当个顾问,要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再来找我。” “至于这口粮,我就拿这袋红薯,其他的你看着分给金枝和桂花。” “啧,这怎么行?这本来就是给你的,给她们分做什么?不行不行。” “都一样地干活,没什么不行的。而且队长,一码归一码,蘑菇这事儿我之前捯饬的时候你就已经多给了工分,我再拿这么多的量,别人有没有意见我不知道,反之我自己心里怪不得劲儿的。” 赵宏兵动作慢下想了想。 司宁宁说的话有点道理。 而且奖励嘛,奖给人家就是为了让人家高兴,让人家觉得有干劲有盼头,以后有好想法也不藏着掖着,可要是这奖励如果真让司宁宁不舒服了,那反而适得其反,得不偿失了。 可司宁宁只拿红薯,赵宏兵又觉得不够,思来想去目光落在桌上最小的那个布口袋上面,赵宏兵眼前一亮,赶紧把那口袋扯出来推到司宁宁跟前,“也不是不行,那你把这个也拿上!这个里头是大米,必须拿上,再少了不行!” 赵宏兵口吻决绝,司宁宁无奈失笑,只能把那袋大米也拿上了。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晚了,可司宁宁把东西拿回屋放好,再从屋里出来看见赵宏兵还在堂屋里坐着,她顿了顿,迟疑问: “队长……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没睡?” “啊这个、这……”赵宏兵抚了两把后脑勺,目光不自在转去别处,不多会儿又转回来,望着司宁宁讷讷道:“啧……司知青,是还有个事儿,就是我有些不大好意思开口。” 司宁宁摸不准到底是什么事,不过看赵宏兵为难的样子,估摸不是什么小事。 隔桌坐在赵宏兵对面,司宁宁缓声道:“队长,霍朗喊你一声叔,我也应该喊你一声叔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就行,能帮忙的一定帮。” 司宁宁这么说,赵宏兵更不好意思了,可这事儿怎么墨都墨不过去,早说晚说都得说。 赵宏兵心一横,开门见山道:“其实是关于扫盲班的,头几天大队长不是带人过来巡视过?隔壁几个队长先是相中了咱们的蘑菇技术,后来又觉得咱们扫盲班办得好。” 司宁宁点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他们隔两天就过来说想把他们那队上的孩子也送过来读书……”赵宏斌叹气的自我检讨:“也怪我爱显摆,提前嘱咐你们搞好学习氛围,要是没那档子的话,说不定也不会有这一出事儿了。” 司宁宁鹿眸飘忽闪烁,从赵宏兵的说辞中大概推测出当时情况,不过有一点她还不是很明白,想着,她也问出了口:“扫盲班可以扩建,可其他几个生产队距离咱们这儿可不近,而且又都是山路,小孩子过来得有人护送,每天走来走去也不现实。” 司宁宁的意思是来往路程中危险指数不低,且十分费事费事,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哪有这个功夫送?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共同目标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没有家长愿意才是。 赵宏兵随后提及罗大庆他们说过的“住宿”一事,为司宁宁解答迷惑。 司宁宁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话音落下又看向赵宏兵,补充道:“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事儿真要干起来,估计没那么好干。” “唉!”赵宏兵叹气,“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他都快愁死了! “嗯……” 司宁宁沉吟一声,思考着没有回答赵宏兵,正逢这时门外传来蒋月的大嗓门,司宁宁顿了顿,歪身冲门外喊蒋月的名字: “蒋月,蒋月?能进来一下不?” 门外说笑声淡去,不多会儿,蒋月出现在门口,两手在身侧拍了拍,走进屋冲赵宏兵喊了声“队长”,这才扭头看司宁宁,“咋啦,啥事儿呀?” 司宁宁拍拍身侧拉着蒋月坐下,将赵宏兵刚才的话叙述了一遍后,道:“你也是扫盲班的老师,我觉得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不作数,也得看看你的意思。” 蒋月挠挠头,“那就教呗!教一个也是教,教十个也是教,我没什么意见,而且孩子们真要搁这儿住的话,应该是由专门的人看着,不是咱俩去?那就没什么影响了啊!” 蒋月说这话的时候,赵宏兵不住点头。 食宿虽然是个问题,但是看管照看的人多注意点,细心一点也能解决。 司宁宁看他俩神色就知道这两人都没意识到具体问题的所在。 司宁宁内心条理清晰,琢磨了一下说辞开口提道: “那些都是小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人数增多,教学质量是否可以完好把控。” “再一个,新来的孩子白纸一片,完全没有基础,如果在不考虑增加老师的基础下,只有你和我,那么这一天的安排就是非常满的。我们毕竟不是正经的老师出身,半天可以应付,可要是一整天呢?能坚持吗?能坚持一天能坚持一个月吗?一年呢?” “额……”蒋月呆住了。 司宁宁点出的问题蒋月刚才真的没有想到,现在听司宁宁一说,蒋月忽然就觉得好对。 是啊! 每天光上半天课,后续半天备课、批改作业还有给基础不好的孩子单独做辅导,就已经够手忙脚乱的了,要是人数翻倍,还一点空闲备课的时间都没有,自己累不说,教学质量能保证吗? 蒋月心里打起退堂鼓,讷讷看向赵宏兵,刚想说要不这事儿再商量商量,可对上赵宏兵紧张的视线后,蒋月到嘴边的话忽然就变成了另一句: “那、那要不队长考虑一下,再拓展一下老师的数量?” “……” 赵宏兵咽了口口水,沉默了。 屋里也随之安静下来。 蒋月有点尴尬,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踌躇半晌,在桌子底下用大腿碰了碰司宁宁,示意司宁宁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也好,解决事情也好,反正赶紧打破僵局就行。 司宁宁在桌子下面安抚拍了拍蒋月,她没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赵宏兵,想先听听赵宏兵的想法和安排。 赵宏兵读懂司宁宁的意思,这时候也不再隐瞒,直接坦言相告: “这个事儿涉及一些敏感因素,不是那么好办,摊子铺小点,以后要是真的有人过来差,也有由头应对,可要是涉及的人多了,办得过于正规,那就……” 赵宏兵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知青点的其他几位知青,身上本来就肩负着生产队里成人扫盲的工作。 这也是之前罗大庆为什么跟赵宏兵强调,要做知青同志的思想工作,而不是直接采取增加老师数量来解决问题。 司宁宁和蒋月都不说话,赵宏兵以为她们是觉得只增加工作量,而不增加工分的获取,忙找补道:“你们放心,如果这事儿真的落实下来,在工分方面,工分会由原来的六个提升至十二个。除去这些,大队那边什么情况先不论,生产队这边保证,会定期额外给予你们一些日常补助。” “补助?” 蒋月有些心动,但也不好意思多问,“咦”了一声后就将目光投向司宁宁。 她先看看司宁宁的意思。 如果待遇好的话,蒋月不在乎辛苦和有没有休息的时间,但是她总觉得她思考的地方不及司宁宁周全,为了避免自己给自己挖坑,如她之前所说,她将司宁宁视为行动标杆,司宁宁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蒋月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司宁宁袖子衣角,司宁宁也明白将月的意思。 斟酌了一会儿,她从容道:“队长,我们可以配合生产队的调动,如果真的落实,我们会尽全力看顾和教学,但是许多事情都是未可知的,假设孩子们的成绩没有达到预期,生产队和大队、公社那边是否会责怪?” “其次是。” 司宁宁顿了顿,轻抿唇瓣提及了一些事: “孩子们现在用的课本和文具,原来都是我自己掏腰包统一购买发放的。我也不算多么富裕,孩子少的时候,我可以看顾救济一下,可如果人多了,那么这份与我个人而言的补助是无法继续下去的,这个问题需要解决,可是由谁来解决呢?” 肚子都无法确保能够吃饱的年代,肉体上的痛苦无法祛除,与普通人来说,精神粮食就没那么重要。 那么设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有多少个家庭愿意勒紧裤腰带,多出这一份钱呢? 司宁宁的问题一针见血,同时也才让赵宏兵意识到这一点。 赵宏兵之前只顾着关注孩子们的变化,至于铅笔、本子这些东西,他现在才意识过来都是司宁宁出钱买的。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有感激,有惭愧,更有羞愧。 赵宏兵一抹脸,做出保证道: “这不能,这个事我会跟大队长反馈,肯定是那些孩子们的家庭想办法解决,肯定不能让你们费心费力地干活儿,没得到几个工分不说,还得你们花钱。” 都盼着将来好,都想着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那一毛不拔怎么行? 读书的条件已经在努力地创造了,身为大人,身为家长,还能什么都指望别人不成? 那可能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孩子也不必送来了。 司宁宁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蒋月一听,忙跟着点头附和:“那队长,我也没什么意见。” 赵宏兵心里落下一大块,同时又提起一口气,点点头站起身道:“那今天先这样,我回去跟大队长说说,看看进一步怎么安排,到时候再给你们消息。” “行的队长。” 司宁宁和蒋月起身相送,见赵宏兵光顾着走,没拿桌上的口粮袋子,司宁宁赶忙提起袋子跟了两步,“队长,队长!还有东西落下了!” 赵宏兵旋身,就看见司宁宁递过来的口粮袋子。 他一怔,愣愣接过几个不大却沉甸甸的口粮袋子,抬眼看向司宁宁干净清澈的眉眼。 赵宏兵在原地站了半晌,忽然轻疏一口气道:“那些孩子能遇到你这样的老师,是他们的福气。” 司宁宁一愣,没料到赵宏兵会这么说,刚想应答,却听赵宏兵又感慨道:“阿朗能遇上你这样的好姑娘,也是他的福气。” 司宁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唇瓣抿动一下,继而张了张。 赵宏兵转身往外走,她站在门口望着,这回没有生疏的喊赵宏兵“队长”,而是道了一句:“叔,慢点走。” 赵宏兵摆摆手,头也没回地绕过知青点屋角。 无所寄托,无所期待,才会迎来意外之喜。 而想要获取的东西多了,往往大多都会以失望归场。 “唉……” 司宁宁轻轻叹气。 她的力量很小,或许可以改变一部分孩子的名义,可对于世界时间的大走向来说,改变不了什么的。 世界像一望无际的海,她们是海里一滴水,一粒沙,无法做出大的贡献,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司宁宁会努力做好,做得更好,但她不希望赵宏兵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和蒋月的身上。 司宁宁还在怔怔出神,后腰忽然被蒋月戳了戳。 蒋月站在她身侧,问:“那些本子都是你买的?我还以为是队里给的补贴,那么多……得多少钱啊。” 蒋月心疼钱,同时又感到了不解。 司宁宁应付笑了笑,她不想解释什么,也懒得解释,就故作自嘲似的耸耸肩,轻快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我是活菩萨转世?” 蒋月“嘶”了一声紧张看向周围,半晌嗔怪推了司宁宁一下,“净胡说,下次不许这么说了!” 这话被别人听见可不好。 司宁宁无奈一笑,转身进屋:“好了,趁确切消息还没落实下来,赶紧先准备准备,把之前用过的备课资料都收拾出来,有空就看看。” 蒋月脸一苦,跟着进屋,不多会儿屋里传出她紧张的声音: “完蛋了,我前两天收拾的时候嫌东西多,就都卷一块放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乱烂?” 时间飞速流逝,赵宏兵很快带回消息,大队那边决定扩建扫盲班,必要支出如门窗等由大队负责,人工则从其他几个生产队上出。 在工期这段时间,三队扫盲班照常上课。 同时,这段时间里还落实了一些东西,比如学习用具之类的,公社那边会拨一部分款,孩子们的家长负责余下部分。 赵宏兵除了带来这些消息,同时还带来了两块钱,用以弥补从前司宁宁给孩子们买笔和本子的空缺。 还有一部分则是对司宁宁的奖励,奖励司宁宁不远千里从京市带来课外辅佐书籍,拓展孩子们的眼界见识。 这事儿赵宏兵采取公事公办的态度,司宁宁也就没有推辞,收了那两块钱,打算之后看看从别的途径丰富一下课堂,或者是课外活动什么的。 增加趣味,让孩子们喜欢上学,喜欢上课,减少抗拒心理,往往在学习和吸取知识方面,也会事半功倍。 各方都尽自己的努力朝同一个目标前行,生活或许平庸枯燥,却也是有意义的。 扩建扫盲班的工程在五月初展开,五月中彻底竣工。 后面还有搭建起来“宿舍”,选址依着扫盲班一侧,赵宏兵带人把那片儿的树都伐了,树根、木桩子也都挖了出来,竣工后的成品其实就是两间普普通通土砖房,空间还算宽阔,床铺是用土砖中空磨平搭建起来的,夏天凉快,冬天垫上被子也不会觉得透心凉。 最主要的是,因为住的都是半大的孩子,这样更节省空间,也能住下更多的人。 宿舍外面一角搭建了简易棚子和灶台,除了锅还没装上去以外,一些囤水的大瓮都是已经准备好的。 而且因为扫盲班原本就距离知青点不远,宿舍搭建起来,其实是距离知青点是更近的,这样一来,以后吃水什么的也能跟知青点那边的水井供上。 孩子们上课下课方便,身边有人烟,多上能帮着看顾点。 当然这只是附带,真正负责看顾孩子们的人,赵宏兵一直都在默不作声地观察衡量,琢磨着安排哪几个好。 经过统计,其他三队集结起来的孩子总共有二十三个,其中女孩六个,男孩十七个,年龄七岁到十二岁不等。 赵宏兵琢磨了一下,在这些孩子被送过来之前,就已经在队里都通过气了,比如队里的安保队一天巡逻多少次,最后一次是几点。 比如找知青谈过话,一边请徐淑华担任给孩子们做饭的活儿,一面又安排宋书瀚和李凌源轮流着去扫盲班男孩宿舍值班。 其实说白的就是带着铺盖过去,夜里跟孩子们一起睡大通铺,近身盯着,确保安全,也尽可能地避免年纪较大的孩子欺负年龄小的孩子。 女孩那边的屋儿则是安排了队上的两个年轻姑娘,就是之前跟司宁宁学培育菌种技术的金枝和桂花。 女孩人少,而且年龄相对来说,小孩居多,这俩姑娘一起过去有个伴儿,而且不光是盯着孩子们的安全,其实也负责照顾。 第三百六十七章 要是今年也不下雪 建房、晾房,到孩子们真正过来办理入学入住,时间已经是六月中上旬,彼时独属霍家的房子也已经到了封梁盖瓦的最后一步。 新房盖好,宽敞也气派,队里过来这边打量的叔伯也好,大嫂子小媳妇也好,没有一个不夸上几句,目露羡慕的。 霍朗原是想让司宁宁过去看看,见证一下的,奈何时间跟扫盲班那边冲撞了,司宁宁没来了。 赵家夫妻也跟越好了似的,一个在扫盲班那边,陪在司宁宁和蒋月身边,辅佐着跟前来的队长和家属一起拉扯,把各项事情都说明白之后,拿出本队的印章,让司宁宁写下条子收据,随后盖下印章。 另一个则是来到霍朗这边。 房子虽然已经建好,但是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家具,而且地上碎砖头、烂瓦片之类的小零碎有不少。 霍朗胡乱把砖头碎瓦拢到一起,用铁锹把它们全部铲到门外一侧堆着。 这些东西他是不打算扔了,等过两天收拾出来,他把院里整整,到时候看着把那些碎砖烂瓦利用起来,在院里铺上一条小道。 免得以后下雨弄脏了司宁宁的鞋,也避免地面湿滑不慎摔倒。 霍朗收拾这些粗糙大件儿,陈莲米则负责清扫屋里各个角落的灰尘和糊在地上干石灰鼓包。 身旁没有别人,陈莲米一边清扫,一边跟霍朗唠叨: “以前给你介绍,不说不要。好不容易有个你中意的,叫你抓紧点,你又说手里一个妥当的住处都没有,不好开口。” “现在好了,房子也建成了。那你跟司知青的事儿,什么时候办?” 霍朗胳膊肘筋线鼓起,握紧铁锹把手用力插进碎瓦堆里,铲出一大铲子倒进一侧的筐里,他呵呵笑得爽朗,“这事儿不急,等我先收拾收拾,给屋里置办几个大件儿。” 说罢,又自带趣味笑道:“要真这么急的就把事儿办了,等回头宁宁过来,睡觉都没地儿躺呢。” 陈莲米听了直叹气,可霍朗这话也有点道理。 陈莲米不好反驳,无奈跺脚道:“还不急呢,你不急,你叔都快急死了!” 霍朗薄唇掀起温柔笑意,抬头看了陈莲米一眼,又继续低头忙活,“叔急什么?要急也是急宝康,我这事儿板上钉钉,迟早的。” 陈莲米不以为然,可见霍朗神色不骄不躁十分淡然,她心里就急得慌。 你说这人老大不小了都,多好的姑娘摆在眼前,不干净把事儿办了还在这儿磨叽什么呢? 那要等着以后孩子出生,人家同年同岁的娃娃还不得都能出门打酱油了? 陈莲米缓和语气,认真嘱咐霍朗:“你可别怪婶儿没提醒你,司知青是多好的姑娘,队里都有目共睹,而且你叔打字都不认得几个,你以为他这会儿在扫盲班那儿蹲着做什么?” 队里的人不敢跟霍朗抢,可外人就不一样了。 霍朗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动作慢下,弯弓眉眉头下压,略带了一丝严肃地望着陈莲米。 陈莲米知道他听见心了,可光是听进心里可不够,还得让他着急,让他担心媳妇儿被抢走,然后赶紧把事儿都办利索了才行。 于是陈莲米又继续补充道: “你这阵子一直忙着建房可能不知道,先前扫盲班扩建,来干活儿的可是隔壁几个生产队的年轻小伙子,他们条件或许不如你,可也都是年轻气盛、有朝气的主儿,人家不怕碰壁吃苦头。” “司知青长得漂亮,又有文化,待人又亲和,那些大小伙子多少人都盯着呢。” 陈莲米说的是实话。 毕竟又一年的农忙在即,哪个生产队的地里不是一堆的活儿? 就算是送孩子们过来入学,几个生产队队长也够了。 要是怕路上出事,再不济挑几个壮劳力一路护着过来也是够够的,可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 一个个的,说是司宁宁三姑六婆的辈分一点都不为过。 这是干嘛来的,陈莲米为霍朗物色了这么多年的媳妇人选,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还能是干嘛的? 打着送孩子过来学知识的幌子,过来相看儿媳妇、孙媳妇的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要是霍朗还不开窍,那陈莲米真的要着急了,万幸霍朗没有让她失望,她话音刚落,就听“歘(chua)”的一声。 霍朗把铁锹差在碎瓦堆上,人长腿一埋,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陈莲米心里一喜,甚是欣慰,可想着今天也有不少小伙子过来,她忙丢了手里的扫帚追出门嘱咐道: “你斯文点!让他们瞧出司知青是你媳妇就够了,别打人啊!” “别打人”这几个字,陈莲米连续嘱咐了三四遍。 霍朗人高马大,又当过兵,姑且算是练过家子的,他要是生气来一拳头下去,那还不得砸坏人家半个脑袋? 那可要不得。 想着,陈莲米心里有点没谱,草草收拾了一下赶紧的就把东西放下,将霍家大门掩好跟着去了队里。 另一边,司宁宁在嘈杂的交谈声中埋头在桌前写字,跟前突然“啪嗒”的一下,她盯着笔尖的眸子微微上移,就看见一只男性才有的修长且粗糙的手撑在桌面。 目光重新落回笔尖处,司宁宁利落写着入学日期和孩子姓名,顺带简单写下扫盲班地点以及学生家庭地址,为了避免以后扯皮,司宁宁将字迹写得十分清晰。 “这位同志请稍等一下,收据马上写好,一会儿请拿着这个找我们队长盖章。” 她头也不抬地自顾自说着,说完没等到对方回应也不觉得奇怪,直到写完所有信息,抬头将条子递出去,看见来人才倏地一愣。 “你怎么来了?” “婶子说来了不少人,很热闹,我就过来看看。” 司宁宁展露明媚笑颜,余光扫见后面还有几个排队的年轻人,她手搭上霍朗手腕,拉着霍朗站到身侧,继续重复刚才的工作。 只是和刚才的板正认真不同的是,她偶尔会含笑偏头跟霍朗说上一两句话。 “屋那边都料理利索了?” “嗯,再清扫一下,去去灰就完事了。” 送来的孩子总共没几个,来的家属却是翻了翻的,司宁宁没想到这块儿,只当这些年轻小伙都是过来帮家里兄弟姊妹办理入学的,她一板一眼亲和又公式化的询问孩子姓名、家庭信息,随后利落地在条子上写下。 霍朗站在她身侧,一边神色从容,声音和煦地做着应答,另一边,一双深邃桃花眸却是带着冷光,微微抬颚,颇有些不悦和蔑视地盯着那些明里暗里打量司宁宁的年轻小伙。 司宁宁很优秀,霍朗不介意她展露优秀,也不介意别人赏识她或者是喜欢她,但这不代表着,他不介意明目张胆地觊觎。 霍朗目光犀利,一众年轻小伙起先觉得莫名其妙,可随着听见司宁宁和霍朗的交谈,以及他们互动之中亲密又自然动作,渐渐地,一众小伙子解读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 眼前这个笑语晏晏,侃侃而谈的姑娘有对象了。 人家对象这会儿就站在身旁,真以那种目光看着他们…… 也就在那瞬间,失望和羞耻心上涌,除了司宁宁正在接待、问话的小伙子以外,其他人纷纷后退,你推我。我推你的从屋里退了出去,不多会儿,再度进来开条子证明的人,就成了中年大嫂。 司宁宁忙着,霍朗就在一侧安静配着,司宁宁偶尔问话,霍朗就如实回答,直到差不多一个钟头以后,所有人都拿到了条子,没人再进屋里来找司宁宁了,都是在外面跟赵宏兵拉呱,他俩人这才正式聊上天。 “早上才传出盖瓦的消息,这么快就收拾完了?你可别骗我。” 司宁宁简单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笑语晏晏调侃霍朗。 刚才跟那些男同志问话开条子的时候,霍朗那活阎王一样的神情,她可都看在眼里。 原以为霍朗除了对公事的严肃,就是对待她和亲朋的和煦,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一面。 司宁宁以拳抵唇轻轻笑了声,赶在霍朗开口辩解之前,眨巴眨巴眼睛,古灵精怪俏皮地问:“吃醋啦?” 霍朗心里想着鬼精灵的丫头明知故问,嘴上却是浅浅叹息一声,修长食指屈起在司宁宁鼻尖轻刮一下,道:“是吃醋,可那又怎么样?” “嗯?” 司宁宁目露茫然,却听霍朗哼笑着说道:“有幸见到花开的人只有我一个,这就足够了。” 这句话很有歧义,司宁宁反应了一会儿才骂了一句“不正经”。 霍朗哼哼笑得愉悦,大手下滑,顺势勾了勾司宁宁的辫子把玩了两下,“忙完了没?早上你没过,中午去我那儿吃饭?我下厨。” 司宁宁失笑,“你?你行不行?” “怎么不行?”霍朗不以为然,很坦然顺口地接话道: “你想吃什么?要是我不会,你就指挥我,我来做。” 司宁宁把桌面整理干净,尺子和纸锁进抽屉里,她将钢笔套上放进身侧背包,站起身一边跟霍朗肩并肩往外走,一边傲娇地抬起下巴,“你这话我可记住了。” 这段时间天热,猪肉放不住,加上这几天霍朗忙着房子收尾的事,也没怎么往外跑,家里新鲜猪肉是没有的,不过年边上抹重盐腌的腊肉还有一些。 霍朗割了巴掌大的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下来用水泡着,一来一会儿好搓掉上面落下的灰,而来则是泡去面上的盐分。 霍朗跟司宁宁在一起后,家里除了红薯以外很少再吃其他粗粮,多是吃面和大米,泡好腊肉,他转手又忙完洗米、蒸饭的活儿,紧接着就擦干净去后院收捡青蒜去了。 这个年代很少有反季蔬菜,一来没有那个条件,二来没有那个工夫,基层朴实的农民更多会选择种一些产量的应季蔬菜瓜果。 眼下是六月份,不是能种出青蒜的季节,但是架不住司宁宁想法多,之前来陈家这边做饭,看着角落里堆着几个完好的竹筒,她往里装了半筒水,随意摆了几根细小树枝塞进去,确保蒜头不会掉下去后,就在上面架了几个蒜头。 当时看出司宁宁的意图,霍朗还打趣说司宁宁想法天方夜谭,这个季节不可能能种出青蒜。 司宁宁还回复他来着,强调说是什么水培。 霍朗大致了解了一下原理,隐约觉得能说得通,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可能。 然而,最后的事实是什么呢? 霍朗从后院台阶上的竹筒里拔出一簇绿油油的新鲜青蒜,一面摘去叶片顶尖泛黄枯萎的部分,一面用井水清洗,洗完之后他提着青蒜往屋里走,嗓音轻缓愉悦地问司宁宁: “青蒜瞅着长得很好,中午用青蒜炒个腊肉,哎呀,忘记去摘韭花了,你不是喜欢吃韭花蒸鸡蛋的拌饭吗?这回忘了摘,先凑合吃个普通蒸蛋行不行?” “行啊,我吃什么都可以,你别说得我好像很挑剔一样好不好!” “哼哼……好,好。” 中午吃完午饭,霍朗洗完碗筷,趁着早苗禾谷午睡的空档,他带着司宁宁去新房看,按照之前他的规划,他又询问了一下司宁宁的意思: “门窗都装好,这里把东西搬过来就可以住。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比如床放哪边,柜子放哪边?” “你之前说的那样就很不错。”司宁宁摇摇头,环视一圈后,收回目光看霍朗,“这房子不用非等我……你该搬过来还搬过来,这边白天光线敞亮,屋也干燥,早点过来你和早苗禾谷他们都能住得舒服点。” “好。”霍朗点点头,缓了一口气,他牵过司宁宁的手,一边踩着木质楼梯“噔噔蹬”的上阁楼,一边踌躇说道: “那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他话说到一边,怕司宁宁误会他是在催促她,赶忙解释: “我不是催你,也不是着急,就、就是。” 霍朗旋身,颇有些幽怨地看向司宁宁,“南方下雪概率不如北方,去年就没下雪,现在房都建好了,要是今年再不下雪怎么办?”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共情 嘴上说着不急,其实心里还是着急的。 司宁宁同样缓住步子,她落后于霍朗两节台阶,霍朗旋身看她,她则仰头看霍朗。 楼梯不算宽敞,这处又靠近转角处的窗户,屋后日光光晕从窗口倾泻进来,丝丝明媚落在司宁宁脸上,让她脸颊看起来愈发白皙,眉眼愈发鲜亮。 她弯弯唇瓣,仰头望着霍朗问: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的想法是,等到年底太久了,而且下不下雪太不保险,不公平。” 司宁宁眼眸晶亮,含笑又问:“你觉得怎么样才算公平?” 霍朗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握紧司宁宁的手,带着司宁宁继续往上走,并且很快给出答复: “等雪太久,等雨!即使南北差异再大,那每年也都会下雨。” 说罢,他回头询问司宁宁的意见,“如果你觉得可以,那么等到下一次下雨时,我将向你献出绝对的忠诚。” 霍朗神情严谨,语调诚恳认真地坐着会让自己坚守一辈子的保证。 司宁宁觉得,她没理由拒绝。 于是,她轻轻勾了勾霍朗的手心,小声说了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对我说的所有话我都记得,假使有一天你违背了我,我将不会原谅你。” 阁楼氛围泛起怦然心动的涟漪,在地面映射进来的斑驳竹影中,两个模糊的人影鼻尖逐渐靠近。 在触碰在一起的前一刻,他沉声向她许诺,“永远不会。” 霍朗拥住司宁宁,随着鼻息交融,唇齿交缠,他心里默默将眼前的姑娘和那面炽热的红旗画上对等号。 也默默地在心里做出决定,余生要像守卫那面红旗一样,守卫他的姑娘。 夏季雨少,可一旦下雨,那么总是来得没有征兆。 为确保万无一失,保证司宁宁进门时家里物件齐全,在扫盲班新班级和旧班级课程渐渐踏上正轨的同时,霍朗也在牟足了劲儿干。 前阵子工分换回来的木材都是新木,阴暗水分至少要等到明年才能动工,霍朗等不及,拿着新木跟队上其他人家换现成阴好的,生产队没有,就去大队换,大队不够,就去其他生产队换。 那一颗颗动辄三四十斤、五六十斤的木头,也亏他这么远的路来回来去地扛。 他乐在其中,肩上磨出水泡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也不敢跟司宁宁说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扫盲班增加班级的事,司宁宁和蒋月每天都是满课,两个人一人教国文,一人教数学,协商分工,上午一个带大班一个带小班,下午则颠倒过来,也是真的忙碌就是了。 不足半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司宁宁和霍朗都忙,这段时间都没细致地注意到彼此,还是禾谷回家不高兴的抱怨,霍朗才知道这件事。 蒋月是原本就瘦,加上霍朗从来没怎么关注过她,所以去扫盲班的时候,霍朗从她身上没看出什么。 倒是司宁宁,霍朗时时都关注着,一眼瞧过去,那可不是瘦了一星半点的事儿。 姑娘家家的,体态本来就纤细轻盈,加上去年年底司宁宁病了一回,霍朗一直觉得她过于瘦小孱弱,就想着把她养胖点,养健康点。 努力的大半年,时时好吃好喝的滋养着,好不容易把人养得脸上血色多了些,尖下巴圆润了一点,这回可好,前后还没半个月的时间,又瘦回了先前的钉子脸。 “什么钉子脸?” 课下时间,孩子们在小操场上奔跑玩耍,司宁宁和霍朗站在边缘处的树荫底下。 司宁宁抬手摸了摸脸,虽然她也比较喜欢自己脸颊饱满圆润的状态,可这也无法阻挡她翻白眼回怼霍朗: “这叫瓜子脸好不好?” 霍朗头一回没有依着她顺着往下说,而是冲着操场上来回逃窜玩闹的孩子们抬抬下颚,问: “这些新来的孩子,来时气色都不怎么样,现在看怎么他们的气色好了些,反倒是你的气色不如从前了?是学生难管教,课不好带?还是没好好吃饭?” 司宁宁摇摇头,有些无奈。 带两个班级确实有点费心思,加上这些孩子们年龄都不大,这么小就离家,司宁宁考虑的地方总是很多,比如他们会不会想家? 会不会打架? 玩闹的时候会不会摔着碰着? 她所有的关注,都不受控制地放在了这些孩子身上,自己自身过得如何,并没有过多在意。 不过这些都不用要。 浅浅的叹息后,司宁宁没有回复霍朗,而是淡粉色水润的唇瓣勾起,目光柔和地望着小操场上奔跑的孩子们。 她嗓音温柔轻缓,呢喃着跟霍朗说着与话题无关的话: “飞扬少年最动人心,奔跑的时候像是穿过了光阴,阳光多好啊……撒于每个角落,照亮了他们这段在人生中最无忧的时刻。” 她侧头看霍朗,叶间斑驳的日光落在她脸上,将她映衬得愈发明媚温柔:“是值得的。” 不是所有人的明媚和温柔都是在出生时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比如眼前的司宁宁。 她的温柔和明媚,是靠着自身经历的无数阴影逐步奠基而来的。 因为年幼时的被忽略,她经历了同龄人没有经历过的痛苦,压抑和不快乐,没能好好地被爱过,没能体会过童年的快乐,这是她的遗憾,也是她的渴求。 所以,在这些看起来与她曾经年龄相仿的孩子时,她总是想着一定要好好地去对待,好好地去呵护,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心里的缺失。 霍朗是懂司宁宁的。 仅是微微怔愣片刻,之后喉结上下滚动,霍朗薄唇抿起什么也没说,只在无人留意的角度里,悄悄握紧了司宁宁手。 司宁宁不以为意,反手与霍朗相握时,还笑语晏晏的安慰霍朗:“不要为我担心好吗?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说罢,她又俏皮地吐吐舌头,故意逗弄霍朗道:“而且等将来这些孩子走出大山,说不定我还能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名人呢!到时候全世界所有人都会知道,在z国偏远的小山村里,有这样一位传奇的教师,那就是我!” 霍朗心底叹气,面上确实配合司宁宁笑出来,“为什么是你?也有可能是蒋知青。” 气氛活络起来,司宁宁故意扬起脖子,娇气傲然的像天鹅一样,“那就两位传奇老师,我把蒋月顺便带着好了。” 霍朗摇头失笑。 正逢屋檐下悬挂的竹筒被蒋月“笃笃笃”的敲响,孩子们知道上课时间到了,一个个收了玩心,纷纷往教室跑去。 有几个你追我赶的差点把别人撞到,司宁宁看见连忙拔高嗓音提醒:“胡壮壮,你跑慢点,别碰着别人了。” 说罢回头看霍朗,司宁宁笑道:“那……我去上课了,你也会?” 霍朗点点头,握着司宁宁的手却没急着放开,他深邃桃花眸盯着司宁宁,语调沉稳低哑道:“中午去家里吃饭,我给你做好吃的。” 司宁宁点点头,他才松了手。 司宁宁跑出去几步,又转过身来冲霍朗摆手。 霍朗摇摇头,示意不急着走,旋即下巴抬了抬,意指要看着司宁宁进教室。 司宁宁磨不过他,无奈叹了口气,噘噘嘴小跑进了教室,不多会儿就听见教室里传来孩子们整齐喊“老师好”的声音。 霍朗在门外驻足许久,等待课程进行了一段时间,才迈开步子离开。 而知青点里,除了消瘦下来的司宁宁和蒋月,其他人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平。 原本说好女知青附带帮男知青做饭来着,可宋小芸嫁人后,早早地就搬离了知青点,整个知青点就剩下三位女知青,司宁宁和蒋月忙着备课上课,自己饭都顾不上吃,更别说帮助男知青。 剩下的徐淑华也因为负责扫盲班做饭的活儿,工程巨大,抽不出心思管男知青。 几个男知青手忙脚乱好一阵子,吃了苦头不说,还糟蹋了不少口粮,最后实在被办法,就跟赵宏兵商量,他们自己出口粮,去扫盲班吃。 意思就是想徐淑华做大锅饭的时候,顺带帮他们一把。 赵宏兵和徐淑华点头同意了,几个男知青才从做饭的苦海里被解救出来。 而除了这些,因为几个女同志都有事忙,知青点偏房的兔子也由男知青帮忙照看。 之前忘了说,兔子繁殖速度很快,且每一窝多在八只以上,之前就已经繁殖了好几窝,房间里三面墙兔笼都叠得有人头高了。 兔子多了,收拾再勤味道也到,更别说本来就是容易起味儿的夏天,再加上男知青们打扫起来没有女知青那么仔细,味道就更大了。 司宁宁每次下午下完课回来,夜里睡觉时闻着被风带过来的味道都觉得太阳穴一一跳一跳地疼。 兔子越来越多,他们一个个的手上也都有活儿干,根本抽不出空闲去收拾、割草啥的,要是继续下去,不光人受罪,兔子也养不好。 司宁宁早就想处理来着,但是一直没得空,原本想等着下星期放假,等孩子们都回家了,她收拾一下,再赵宏兵反映一下这些兔子怎么处理。 然而却发生突发事件,莫北在收拾兔笼的时候被兔子咬了手。 别看兔子是啮齿动物,咬的那一口可不轻,莫北右手掌侧直接被咬掉了一块肉,真皮层破裂,鲜血外涌,流速惊人,不多会儿地上积了数十滴血渍,每一滴落地砸开都有婴儿拳头大小。 起先莫北以为是自己操作不当,才被咬,也没好意思跟其他人说,还是下午下课,司宁宁回头喂兔子的时候发现血迹,挨个问才问出来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莫北伤口血迹早已止住,可司宁宁得知事情经过看过去时,就看到他掌侧微微凹陷暗红色的血窟窿。 当时司宁宁就觉得,这些兔子不能留了。 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现在却突然出现…… 当然,兔子咬人的可能也有很多种,比如操作不当,让兔子受到惊吓。 也有可能是发情期没有及时配种,公兔母兔都会陷入狂躁状态,一丁点动静都会让它们产生应急反应。 当然,没有足够的食物,当兔子一直处在饥饿的状态下,这也会让它们处在狂躁边缘,被惊动时,对人或物或者是同类发生攻击。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些兔子都不能留。 比较是禽类,咬伤人的话,很有可能让人感染上疾病,这次咬的是莫北,下次可能就是蒋月、徐淑华,或者她和宋书瀚他们了。 司宁宁回屋取了碘酒和酒精棉出来,背对房间门口,瞒着众人眼又从空间取了几粒抗生素和消炎药出来。 随手在桌边撕了两片四方形的纸,司宁宁把两种药分开包着装好,之后走出房间把东西放在堂屋桌上,她望着莫北,手在桌子上拍了拍,“盒子里的是酒精棉,小瓶子里的是碘酒,这两包一个是消炎药,一个是……” 司宁宁也不确认这个时候有没有抗生素药粒儿这种东西,磕巴了一下转口道: “额,也是消炎药,都是我之前春节从京市带过来的。” “清理伤口你会?你会的话让他们谁帮你一下,等清理完了,这两份消炎药你各吃一粒,这两天饭后也都记得要吃。” 司宁宁说着,踱步往外走,“你们动起来,我去趟队里。” 继几个月之前被司宁宁严肃果决的拒绝过以后,莫北再也没有主动跟司宁宁说过一句话,哪怕刚才也是,莫北有心想说不同,却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眼下意识到司宁宁的动机,莫北迅速起身,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了司宁宁的胳膊: “我没事,不要因为这点事就把这些兔子送走……我下次可以小心。” 兔子对莫北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几个月里,通过先前司宁宁的话语,莫北渐渐学会的共情。 因而他心里很明白,知青点里,大家过得都很辛苦。 除了日常偶尔能吃到的鸡蛋,这些兔子是荤腥上面,大家唯一的指望。 第三百六十九章 自我提升 司宁宁旋身看清莫北眼底神色,她噤声思考片刻,隐约能猜到点莫北的心思。 司宁宁能明显地感受到,在这几个月的时间缝隙里,莫北身上再次出现了变化。 他会为他人考虑,而不再会因为自身性格的别扭,事事都觉得不好意思,拉不下脸而选择漠视他人的感受。 这对他来说,或许又是一次成长。 想起刚认识的莫北和眼前的莫北对比,司宁宁心里略微感到一丝安慰,她短暂斟酌,最终缓缓收回手,轻声道: “不会全部送走,但是会送走大部分。” 说罢目光转向莫北身后的其他人,“养兔子是为了改善生活,现在这些兔子已经给日常生活带来了不少麻烦,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应该重新斟酌考虑。” 蒋月往前一步扶额道: “之前队长不是说咱们自己可以养六只吗?那咱们就留六只,其他的交给队里……养兔子这事儿是有工分挣没错,可是现在大家手上都有事,抽不出空闲打理。” 更何况这还是没进入农忙的时候呢! 要是之后进了农忙,更没工夫,那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蒋月率先表态:“反正我支持宁宁。” 徐淑华软趴趴趴在堂屋桌边,有气无力的符合:“我也支持……每天做那么多人的饭真的好累,我今天一个人刮了两大盆的土豆皮,忙完之后手抖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筷子都拿不住。” 李凌源和宋书瀚没发言,但从他们的眼神中,莫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既然大家伙儿都不在意,也都赞同,那他当然也没有继续劝说的意义,于是就点点头,重新坐回桌边。 司宁宁挎着背包去找赵宏兵,眼下渐渐忙碌起来,她原以为大概率会扑个空,没承想到赵家的时候,赵宏兵人在家,正皱着一张黑脸坐在堂屋门槛上修锄头柄呢。 “叔。” “唷,司知青,你来了。” 司宁宁跨过院子门槛喊了一声,赵宏兵闻声抬头,看见是她,忙起身一手提着铁器锄头部分,一手拿着锄头柄把东西挪去了一旁,腾出地方让司宁宁进屋。 摆摆手让司宁宁坐下,赵宏兵粗嘎笑着,人已经亲和利落地提起茶壶给司宁宁倒了杯水顺着桌子推过去,“这个点儿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司宁宁点点头,把兔子的事儿说了,又委婉地表示兔子给生活带来的困扰,希望赵宏兵能把兔子拿走,拓展一下养兔子的这个活儿,找别的人养,或者在大队里以工分形式允许大家换购。 反正怎么样都可以,知青点是肯定养不了那么多了。 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司宁宁还觉得有点尴尬。 当初说要养兔子的是她,现在说不养的,也是她。 她原来的想法很好,觉得这是一个成本极低的“买卖”,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是之前没料到现在会这么忙。 如果不是扫盲班这事儿中途插了一脚,司宁宁有信心在三队蘑菇产业正式建立起来的同时,养兔子这件事也能紧随其后,渐渐形成新的规模。 “嗯,这个事儿……” 赵宏兵挠挠头,后脑勺头皮被他抓得滋滋作响,“行,我晓得了。司知青你先回去,这两天我抽工夫过去看看,到时候再看怎么弄得好。” “唉行,叔,那我先回去了。” 司宁宁点点头,起身从赵家离开。 原本已经赵宏兵那话是推辞,却不料第二天赵宏兵就着打手上门了。 当然,这打手也不是别人,正是霍朗。 赵宏兵走在前面进屋查看兔子,霍朗慢吞吞走在后面上下扫视司宁宁问:“听说有人被咬了,是谁?” “是莫北,不是我。” 霍朗“嗯”了一声,算是松了口气,却还不忘嘱咐:“回头兔子少了,喂养是也要留意,别看这东西没有攻击性,回头伤口破伤风那可就不好了。” 司宁宁抬头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弯唇故意调侃:“哟,你还知道破伤风呢。” 霍朗抬手想碰碰司宁宁,还没探出去呢,就听见屋里传来赵宏兵惊诧的声音: “哎哟娘唉,过年那会儿知青点不是交过一次兔子?这才几个月过去,留下的那几只兔子这么能生?比猪婆还能生得多呢!” 【猪婆:指母猪。】 赵宏兵一进堂屋左手房间,就被摆满三面墙的兔笼给惊到了。 当初养兔子这事儿赵宏兵就没放在心上,后来过年的时候,知青点上交兔子,赵宏兵也只觉得是小打小闹,可是却没想到,这才多久的时间? 就由最开始的那五六只兔子繁衍出这么多?而且中间还吃过一回呢! 赵宏兵不傻,有司宁宁培育菌种的事例在前,他隐约猜到养兔子这件事情上,司宁宁也一定有自己的衡量。 赵宏兵赶忙从房间出来,挤开霍朗拉着司宁宁在桌边坐下,细细问了起来: “司知青,兔子这件事情,你一开始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现在知青点养不下,我可以再安排别的人养,就是这打算和规划什么的,你能不能跟我说道说道?” “啊哈……”赵宏兵干笑了声,连忙表态,“公是公,私是私,你放心,一旦你提出来的建议被采取,这事还跟之前蘑菇的事儿一样,该有的奖励一样少不了!” 这话说得…… 司宁宁讷讷看了霍朗一眼,霍朗点头之后,她才舒了口气,和赵宏兵细细分道起来: “其实原来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想着利用眼前优先物资改善生活,不过通过兔子的繁殖速度来看,我心里稍微衡量了一下。” “猪肉是肉,兔子也是肉,而且养兔子比养猪更能速成,打扫的事情好说,唯一费点事的估计就是外出割草这些琐碎会儿,可归根到底,养兔子的成本极低。” “一旦养成,我们可以先富足生产队上的嚼用,比如社员家的餐盘偶尔多少一点兔肉荤腥,吃的东西扎实了,体质也会提高,不仅心里有盼头,干活也有干劲。” 老百姓一辈子求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饿肚子的时候渴望吃饱肚子,吃饱肚子的时候渴望吃得好,穿得暖,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所有的渴求和欲望都是逐步低加。 而只要把握好机会,确实能少走不少弯路。 当然,刚才说的那些,只是司宁宁对赵宏兵想养兔子的初期预估,再往后则还有更深层的东西。 “叔,你知道的,因为之前借猫的事情,我跟县里的那位梁院士有了一些交情,她农科院的院士,有文化,涉猎区域也十分广泛,我从她借给我的笔记中翻阅到了关于炮制皮子的方法,咱们这兔子要是真的扬起来了,以后除了自己吃肉和对外销售兔子、兔肉,也可以拓展处其他项目的副业。” 赵宏兵连连点头,粗糙黑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司宁宁,等待司宁宁继续往下说。 司宁宁也没让他失望,继续说着自己的一些想法和间接: “炮制好的皮子可以做衣服,兔毛也可以纺成线,像什么毛衣、围巾、手套外套之类的,都可以做。” 赵宏兵越听眼睛越亮,可不知想到什么,他脸上喜悦褪去,继而眉头压低,神情也跟着苦了下来。 他犹豫问:“这能行吗?这个性质是不是跟那个资本做派一样?” 司宁宁失笑摇头,“这怎么能算资本家?到时候咱们对外出售,还走公社正经渠道不就好了?” 司宁宁说完顿了一下,因为霍朗已经轻车熟路地从桌上挑出她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水递来。 说了一大通话,司宁宁正好也觉得有些咳了。 她从霍朗“哼哼哼”讨好地笑了笑,“dundun”喝了两口水,一抿唇上水渍,继续跟赵宏兵道: “而且真的要挣钱,这钱也是集体一起干活一起挣,用完生产队建设后,余下的一起分红,这跟资本家就是本质上的区别的,可不能归为一体。” 赵宏兵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里细细琢磨了一下司宁宁的话,不多会儿便觉得豁然开朗。 不过解决了心理上的顾虑,赵宏兵又有了别的层面的担忧: “司知青,按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养兔子这事确实是有前景的,可皮子咱们能试着掌控方法,但做衣服,还有那什么把兔毛仿成线的,那个技术咱们也没有,那等到时候,皮子和兔毛不就得砸在手里?” 起初不知道这些门道倒也罢了,现在知道了,要东西真砸在手里,赵宏兵觉得他心都得淌血。 那得损失多少社员们的血汗啊! 这么一些,赵宏兵粗糙黑脸顿时皱得跟苦瓜一样。 却不料司宁宁又是一笑,眼睛亮晶晶道: “能咱们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干不了的就外接给别人。再不济咱们自己只抓一手利润,做初始商、材料商,买定离手,后续再生产的事情咱们不管,也就是少挣点的事儿,相对的,投入的工夫和心思也会少去不少。” 司宁宁在这些事情上侃侃而谈,不仅有自己的见解,还能在一些问题上给出对应的解决方式,规划也十分清晰,好些赵宏兵不明白的地方,被她三言两语一解释,瞬间就能开窍t到核心思想。 一番交谈下来,赵宏兵几乎陷入狂喜,“这事儿行,这事儿行!” 赵宏兵陷入自己的世界,嘴上不断重复这一句话,而一侧霍朗看向司宁宁的目光也是愈发的灼热。 司宁宁的优秀是霍朗一直都认可的,而生活中,司宁宁带给霍朗的惊喜也足够多,但是霍朗从来没有想到过,司宁宁涉猎的知识范围竟然这么广阔。 好像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别人提出来,询问她的意见,或者只是单纯地与她攀谈,她就都能分析个一二。 霍朗为司宁宁的优秀感到高兴和自豪,同时也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气。 以他现在这一身蛮力,真有点配不上司宁宁优秀。 但他永远不会放弃司宁宁,是以,为了能跟上司宁宁的脚步,他也要努力学习提升自我才行。 “眉头皱这么紧,想什么呢?” 眉心忽然被弹了一下,霍朗倏忽回神,司宁宁单手撑桌托腮望着他,探他眉心的手刚收回去,而一侧也没了赵宏兵的影子。 霍朗晃晃脑袋,说了句“没什么”,半晌又讷讷问:“叔呢?” “急吼吼地回去了,说是要去赶紧物色人选……对了,刚还安排你把这儿的兔笼运到他家院子里去,就是你刚才发呆,没回应。” 霍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司宁宁“嗯”了一声,捧着竹筒杯慢吞吞地喝水,不多会儿又道: “刚才说起兔毛的事儿,我就想起了三德叔。” 她侧身扒拉了霍朗一下,“欸,三德叔他们那边不是养鸭子吗?鸭绒也能利用上呢!” 霍朗俊脸皱了一下,眉尾挑起狐疑问:“鸭毛能做什么?鸭毛衣服?” “鸭毛衣服?什么鬼!”司宁宁嫌弃龇牙,不够细想一下,好像也没错。 羽绒服嘛,性质一样,也就叫法不同。 想着,司宁宁看了一眼霍朗费解的眼神,起身道:“你坐着等会儿,我去找个东西。” “行。” 司宁宁“噌噌”跑回房间,佯装翻腾了一会儿,最终背对门外,接着床铺蚊帐的遮挡,从空间里抽出一件马甲。 那马甲内里就是羽绒的芯子,开春没那么冷的时候,司宁宁仿照之前改革羽绒服的法子,在马甲外层又钉了一层普通面料做遮掩,而原来拉链的设计也被司宁宁改成了扣子,衣摆到领口总计四枚扣子。 这样的衣服在现在并不多见,但拿出来也并不惹眼。 司宁宁手蹭在马甲布料上摸了摸,外表布料虽然粗糙,但依稀能感受到内里的柔软。 她攥着马甲回到堂屋,坐在桌边的同“喏”的一声,把马甲递到霍朗跟前。 “这是?” 霍朗有点茫然。 司宁宁哼哼浅笑,努努嘴道:“你摸摸看?” 第三百七十章 鸭绒 霍朗将信将疑,由司宁宁拿着小马甲,他听从提议地捏了捏,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感受到掌心传来的软和,他弯弓眉一压一扬,抬眼看司宁宁。 “这是……” 他狐疑问:“里面装的是鸭毛?” “嗯。”司宁宁用力点头,双手交叠笑嘻嘻趴在桌上侧头看他,“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霍朗收回目光,接过小马甲好像是遇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似的,拿在手里反复看,反复捏,“很软和,就是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这么单薄能御寒吗?而且这别致的小褂子你从哪里来的?” 霍朗问来历到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主要还是以前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谁用鸭毛做衣服的。 “以前还没下乡的时候偶然在京市那边买的,很暖和,我穿了好久,肩头那一圈和口袋边缘都磨破了,我这是又在面上渡了一层木料。” 司宁宁神采闪烁,伸手点了点马甲肩头侧袖的全新走线。 霍朗应声看了过去,不等他说什么,司宁宁就催促问道:“真的特别暖和,没骗你……你觉得能行吗?” “嗯……”霍朗低“嗯”了一声。 这鸭毛衣服拿在手里攥着,没怎么捂就能感觉到掌心逐渐凝聚腾起的暖意,应该确实是暖和的,但是毕竟单薄,是不是真的能御寒真的不好说。 不过话说回来,在h省的这几年,这边什么情况霍朗都看在眼里。 棉花之类的经济作物,一般只是见缝插针地种一种,根本没有地方和钱财制成基层生产大队广泛种植,因而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棉花的。 往往一身棉衣、一床冬被都是需要好几年才能攒下的,要碰上家里人口多,棉花和布料资源都紧缺,五年八年都不见得能轮得过来。 这话可不是夸大其词。 如果鸭毛真的能利用上的话……副业什么的就先不说了,能顾上生产队的几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拿着那柔软的马甲又捏了捏,霍朗也发现了一些细节之处。 衣服这样柔软,显然不是所有鸭毛都能派得上用场的,一只鸭子才多少羽毛? 只有细软的鸭毛可用,得是多少只的鸭子才能凑得齐做一件衣服的量? 霍朗刚扬起的心又微微下沉,他将衣服缓缓递还给司宁宁,口吻沉稳老练道: “看着挺不错,不过我们和三德叔毕竟不是共同的大队公社,我可以过去说一说,具体什么情况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司宁宁眨眨眼认真点头:“这是当然的了!” 虽说打算是把身边能利用的东西利用起来,创造创收,可这事儿真的要干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里面门道多着呢。 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司宁宁也不好多说。 只等后面霍朗带回确切消息,如果顾三德那边有意愿的话,到时候才好说更进一步的细节东西。 “嗯。”霍朗点点头,侧脸睨着司宁宁看了好半晌,才有些不依依不舍地开口:“那我走了?先把兔子送到宏兵叔家去。” 司宁宁失笑点头,手心朝里,手背朝外摆了摆,“快去,之前只听叔骂别人磨洋工,这次可别让他骂你。” “那不能。” 霍朗跟着低笑,他跟司宁宁先后脚去了放兔子的屋,问清司宁宁哪些是要留下的,哪些是要送走了,之后把兔笼分列出来,他腿长手大,动作大开大合,一只手稳稳钳住两个兔笼的边缘,一口气就能拎起四个兔笼。 竹篾编制的兔笼还好说,分量没那么重,像那些木头框子钉出来的笼子才是真的重,过往收拾的时候,司宁宁都要喊着徐淑华她们其中一个跟她一起,才能把笼子抬出去。 且不说笼子里还有胡乱扑通的兔子在,霍朗就跟个没事的人一样,提起四个笼子就往外走。 司宁宁看得心惊,小步跟在霍朗身后追着,同时劝道:“这事儿也不着急,要不然你多跑一趟也行,四个笼子太那什么了……” “没事,随走随歇。”霍朗哑然一笑,弯弓眉愉悦高扬,神色不以为意,“我又不傻,还能拿不动了还能硬挺着一口气拎去队里吗?” “那可说不好。”司宁宁小声咕哝。 霍朗将她的咕哝听在耳里,埋下门口阶梯时回头含笑看了司宁宁一样,哄道:“好了,我一会儿还过来,你歇会儿,或者看看收拾点什么去。” “知道了。” 司宁宁点头应声 乌青成就的屋檐下,她站在台阶上目送霍朗离开,直到霍朗拐过屋角,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转身进屋。 日子不咸不淡地进行着,司宁宁每天照旧定时定点地在扫盲班打卡,然后玩那一扎就是一整天,忙不忙得也就那样,倒是队上的那些年轻小伙子,每天都被赵宏兵使唤得东奔西跑,不是往这儿扛木头,就是往那儿摔坯、搬砖头。 小伙子们叫苦不迭,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倒是他们家里人,比如媳妇儿或者是老娘什么的,知道这事儿最开始是司宁宁开的口,因而私下隔三岔五地就会有人来扫盲班这边,赶在短暂的课下时间拉着司宁宁说几句。 司宁宁是队里扫盲班的老师,之前养猪还有培育蘑菇的事儿,可以说得上是在队里大放光彩。 她姑且算得上是赵宏兵跟前的红人,那些大嫂子小媳妇不敢说什么重话得罪她,过来说的一些话也不为别的,就是明里暗里的打探,问她养兔子的事儿有多大把握,能不能成,将来都需要固定人手等等。 大多都是因为之前蘑菇的事儿,这些人没抢到前面的几个名次学培育菌种的技术,后面看见金枝和桂花以先学者的优势带其他生产队的同志,得了口粮奖励,有心动羡慕的,也有觉得亏的。 一听最近赵宏兵又要搞事,还是司宁宁窜托起来的,这些人立马就坐不住了,第一回是有所顾忌,也是确实是没想到这块上,所以没赶上趟儿,这都第二回了,他们可不能再错过。 只是养兔子这事儿跟培育菌种不一样,当初培育菌种,是司宁宁手把手试验出来的,现在养兔子的事儿,她要顾着扫盲班这边,最多能当个挂名军事,帮着盯一盯,适当给出一些建议,其他的,她正抽不出那么多空闲插手。 有这部分的原因,也有现在还是起步阶段,赵宏兵的细致打算,司宁宁没过去了解过,因而这些人过来问她的时候,她的回答也很片面,多是什么: “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说,看队长那边怎么安排。” 或者:“也没别的什么,到时候这事儿真的要办,估计就是缺打扫和割草的人手?勤收拾着就行,没有什么太大了技术含量。” 那些大嫂子和小媳妇们也不懂什么,司宁宁这么说,她们也就信了,一个个好言好语跟司宁宁道谢挥手,就结伴归家去了。 倒是夹在其中的宋小芸有些难缠。 扫盲班中午放学,孩子们都去不远处的宿舍食堂吃饭去了,司宁宁从包里拿出饭盒,本来也想着中午在食堂凑合吃点,还没出教室呢,就被宋小芸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宁宁……” “呃……” 宋小芸忽然冒出来,把司宁宁吓了一大跳。 司宁宁拍拍胸口,看清是宋小芸,才从下一口气,问:“怎么了小芸?有什么事吗?” 看了一眼门外天空,司宁宁微微侧开身走出门,“正好中午吃饭的点儿,你吃了没?” 她徐步往小食堂那边走着,宋小芸则搅着手跟在她身侧。 宋小芸眼神闪烁晃来晃去,欲言又止,最终在司宁宁扣开饭盒准备去锅边让徐淑华随便给她拿两个土豆时,伸手拉住了司宁宁。 “宁宁……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们去旁边说,行吗?” 这扭捏不同寻常的口吻,这有话说又不明说的阵势,司宁宁眉头微皱步子一顿,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她下颚微微侧过去看宋小芸: “你是要问我队里养兔子的事?” 宋小芸一愣,下意识想说“不是”,可是话到嘴边反应过来,她又顿住了,迟疑地点点头。 她两片纤细的眉毛要皱不皱的,一张脸又是委屈巴巴跟受气包一样的神色,看她这个状态,司宁宁心底瞬间压下一口气,问: “是你来问,还是别人让你来问?” “是,是我……是我自己。” 司宁宁狐疑,“真的?” “嗯,嗯嗯!” 宋小芸忙不迭点头。 她不愿意如实说,司宁宁也不就不问了。 问太明白也解决不了什么,还有可能给自己增添麻烦。 司宁宁把之前对其他大嫂子、小媳妇的说辞又跟宋小芸说了一遍,那些话听着或许有些敷衍,可却是事实。 然而这些能让队里嫂子们相信的话,却并不能让宋小芸信服。 她攥着司宁宁袖子摇晃,“宁宁,我们都是知青,好歹也是朋友,你别用这些话搪塞我,你跟我透露一点,一点点就行,可以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这就是实话,我能搪塞你什么?这些事前后挑选人手。” 司宁宁眼里的忧虑渐渐褪去,神色冷了下来。 可宋小芸好像看不见她脸上逐渐腾起的不耐烦似的,继续拉着她不依不饶道: “我体力不行,真的很需要这种工分多劳动少的工作!你帮帮我,行吗?如果我没闻到有用的消息,回去他们不会给我好脸色的!” 说到最后,宋小芸声音略微变了些腔调,有紧张,也有愤怒,尖锐地让司宁宁控制不住偏头蹭了一下耳朵。 司宁宁捕捉到这句话里面的信息,迅速提问: “他们?谁?你婆婆?还是赵永乐那几个兄弟?” 宋小芸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抿起嘴唇低下头,避而不谈。 平心而论,宋小芸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也没对司宁宁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措,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副模样,司宁宁只觉得蹭蹭冒火。 当下什么都懒得说了,扣上饭盒扭头就走。 宋小芸出来的时候,赵婆子放了狠话,想到那些话,宋小芸立即伸手把司宁宁拉住了。 她要是没问到什么,回去会不会被阴阳怪气另说,光是想到赵婆子那棺材板一样难看阴沉的脸色,宋小芸就觉得窒息。 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不管司宁宁会不会看她的笑话,她哭丧哀求着说道: “是我婆婆让我来的……我们现在分家了但是还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要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念叨,宁宁,我受不了,你帮帮我!我要是得到这个活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司宁宁心情很复杂,她说的都是实话,宋小芸不相信她也没辙,而且宋小芸说的话就很有毛病。 想了想,司宁宁缓和语气,还是选择心平气和的解释:“我现在每天的都在忙扫盲班的事,养兔子那个事真的不归我管,队长这阵子忙着改造老房子也根本就没跟我说过话,他什么想法,什么安排,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我确实不知道。” 缓了口气,司宁宁继续道: “世界上从来没有的午餐,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工分多、劳动少的活儿。就算你看见了,那也并非就是真实的,毕竟人家是否在后背做着努力,是否在别的地方做出付出和贡献,这些你都不知道。” “最后,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都劝过你,是你不听。现在事已至此,说别的没有意义,日子好不好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不可能永远都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你上过学,读过书,认得字,不是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你比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有见识,但是为什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为什么被人拿捏?你得反思。” “回去,真想要在队里找到体面稳定的活儿干,你去找队长比找我更切实际。” 司宁宁长舒一口气,挣开宋小芸的手走进棚子下的灶台边,等着徐淑华递给她两个土豆后,她紧接着就将饭盒扣上。 第三百七十章 鸭绒 霍朗将信将疑,由司宁宁拿着小马甲,他听从提议地捏了捏,本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感受到掌心传来的软和,他弯弓眉一压一扬,抬眼看司宁宁。 “这是……” 他狐疑问:“里面装的是鸭毛?” “嗯。”司宁宁用力点头,双手交叠笑嘻嘻趴在桌上侧头看他,“怎么样?你觉得怎么样?” 霍朗收回目光,接过小马甲好像是遇见了什么稀罕物件似的,拿在手里反复看,反复捏,“很软和,就是拿在手里轻飘飘的,这么单薄能御寒吗?而且这别致的小褂子你从哪里来的?” 霍朗问来历到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主要还是以前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谁用鸭毛做衣服的。 “以前还没下乡的时候偶然在京市那边买的,很暖和,我穿了好久,肩头那一圈和口袋边缘都磨破了,我这是又在面上渡了一层木料。” 司宁宁神采闪烁,伸手点了点马甲肩头侧袖的全新走线。 霍朗应声看了过去,不等他说什么,司宁宁就催促问道:“真的特别暖和,没骗你……你觉得能行吗?” “嗯……”霍朗低“嗯”了一声。 这鸭毛衣服拿在手里攥着,没怎么捂就能感觉到掌心逐渐凝聚腾起的暖意,应该确实是暖和的,但是毕竟单薄,是不是真的能御寒真的不好说。 不过话说回来,在h省的这几年,这边什么情况霍朗都看在眼里。 棉花之类的经济作物,一般只是见缝插针地种一种,根本没有地方和钱财制成基层生产大队广泛种植,因而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棉花的。 往往一身棉衣、一床冬被都是需要好几年才能攒下的,要碰上家里人口多,棉花和布料资源都紧缺,五年八年都不见得能轮得过来。 这话可不是夸大其词。 如果鸭毛真的能利用上的话……副业什么的就先不说了,能顾上生产队的几个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拿着那柔软的马甲又捏了捏,霍朗也发现了一些细节之处。 衣服这样柔软,显然不是所有鸭毛都能派得上用场的,一只鸭子才多少羽毛? 只有细软的鸭毛可用,得是多少只的鸭子才能凑得齐做一件衣服的量? 霍朗刚扬起的心又微微下沉,他将衣服缓缓递还给司宁宁,口吻沉稳老练道: “看着挺不错,不过我们和三德叔毕竟不是共同的大队公社,我可以过去说一说,具体什么情况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司宁宁眨眨眼认真点头:“这是当然的了!” 虽说打算是把身边能利用的东西利用起来,创造创收,可这事儿真的要干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里面门道多着呢。 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司宁宁也不好多说。 只等后面霍朗带回确切消息,如果顾三德那边有意愿的话,到时候才好说更进一步的细节东西。 “嗯。”霍朗点点头,侧脸睨着司宁宁看了好半晌,才有些不依依不舍地开口:“那我走了?先把兔子送到宏兵叔家去。” 司宁宁失笑点头,手心朝里,手背朝外摆了摆,“快去,之前只听叔骂别人磨洋工,这次可别让他骂你。” “那不能。” 霍朗跟着低笑,他跟司宁宁先后脚去了放兔子的屋,问清司宁宁哪些是要留下的,哪些是要送走了,之后把兔笼分列出来,他腿长手大,动作大开大合,一只手稳稳钳住两个兔笼的边缘,一口气就能拎起四个兔笼。 竹篾编制的兔笼还好说,分量没那么重,像那些木头框子钉出来的笼子才是真的重,过往收拾的时候,司宁宁都要喊着徐淑华她们其中一个跟她一起,才能把笼子抬出去。 且不说笼子里还有胡乱扑通的兔子在,霍朗就跟个没事的人一样,提起四个笼子就往外走。 司宁宁看得心惊,小步跟在霍朗身后追着,同时劝道:“这事儿也不着急,要不然你多跑一趟也行,四个笼子太那什么了……” “没事,随走随歇。”霍朗哑然一笑,弯弓眉愉悦高扬,神色不以为意,“我又不傻,还能拿不动了还能硬挺着一口气拎去队里吗?” “那可说不好。”司宁宁小声咕哝。 霍朗将她的咕哝听在耳里,埋下门口阶梯时回头含笑看了司宁宁一样,哄道:“好了,我一会儿还过来,你歇会儿,或者看看收拾点什么去。” “知道了。” 司宁宁点头应声 乌青成就的屋檐下,她站在台阶上目送霍朗离开,直到霍朗拐过屋角,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转身进屋。 日子不咸不淡地进行着,司宁宁每天照旧定时定点地在扫盲班打卡,然后玩那一扎就是一整天,忙不忙得也就那样,倒是队上的那些年轻小伙子,每天都被赵宏兵使唤得东奔西跑,不是往这儿扛木头,就是往那儿摔坯、搬砖头。 小伙子们叫苦不迭,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什么,倒是他们家里人,比如媳妇儿或者是老娘什么的,知道这事儿最开始是司宁宁开的口,因而私下隔三岔五地就会有人来扫盲班这边,赶在短暂的课下时间拉着司宁宁说几句。 司宁宁是队里扫盲班的老师,之前养猪还有培育蘑菇的事儿,可以说得上是在队里大放光彩。 她姑且算得上是赵宏兵跟前的红人,那些大嫂子小媳妇不敢说什么重话得罪她,过来说的一些话也不为别的,就是明里暗里的打探,问她养兔子的事儿有多大把握,能不能成,将来都需要固定人手等等。 大多都是因为之前蘑菇的事儿,这些人没抢到前面的几个名次学培育菌种的技术,后面看见金枝和桂花以先学者的优势带其他生产队的同志,得了口粮奖励,有心动羡慕的,也有觉得亏的。 一听最近赵宏兵又要搞事,还是司宁宁窜托起来的,这些人立马就坐不住了,第一回是有所顾忌,也是确实是没想到这块上,所以没赶上趟儿,这都第二回了,他们可不能再错过。 只是养兔子这事儿跟培育菌种不一样,当初培育菌种,是司宁宁手把手试验出来的,现在养兔子的事儿,她要顾着扫盲班这边,最多能当个挂名军事,帮着盯一盯,适当给出一些建议,其他的,她正抽不出那么多空闲插手。 有这部分的原因,也有现在还是起步阶段,赵宏兵的细致打算,司宁宁没过去了解过,因而这些人过来问她的时候,她的回答也很片面,多是什么: “这些事儿我也不好说,看队长那边怎么安排。” 或者:“也没别的什么,到时候这事儿真的要办,估计就是缺打扫和割草的人手?勤收拾着就行,没有什么太大了技术含量。” 那些大嫂子和小媳妇们也不懂什么,司宁宁这么说,她们也就信了,一个个好言好语跟司宁宁道谢挥手,就结伴归家去了。 倒是夹在其中的宋小芸有些难缠。 扫盲班中午放学,孩子们都去不远处的宿舍食堂吃饭去了,司宁宁从包里拿出饭盒,本来也想着中午在食堂凑合吃点,还没出教室呢,就被宋小芸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宁宁……” “呃……” 宋小芸忽然冒出来,把司宁宁吓了一大跳。 司宁宁拍拍胸口,看清是宋小芸,才从下一口气,问:“怎么了小芸?有什么事吗?” 看了一眼门外天空,司宁宁微微侧开身走出门,“正好中午吃饭的点儿,你吃了没?” 她徐步往小食堂那边走着,宋小芸则搅着手跟在她身侧。 宋小芸眼神闪烁晃来晃去,欲言又止,最终在司宁宁扣开饭盒准备去锅边让徐淑华随便给她拿两个土豆时,伸手拉住了司宁宁。 “宁宁……我,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我们去旁边说,行吗?” 这扭捏不同寻常的口吻,这有话说又不明说的阵势,司宁宁眉头微皱步子一顿,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她下颚微微侧过去看宋小芸: “你是要问我队里养兔子的事?” 宋小芸一愣,下意识想说“不是”,可是话到嘴边反应过来,她又顿住了,迟疑地点点头。 她两片纤细的眉毛要皱不皱的,一张脸又是委屈巴巴跟受气包一样的神色,看她这个状态,司宁宁心底瞬间压下一口气,问: “是你来问,还是别人让你来问?” “是,是我……是我自己。” 司宁宁狐疑,“真的?” “嗯,嗯嗯!” 宋小芸忙不迭点头。 她不愿意如实说,司宁宁也不就不问了。 问太明白也解决不了什么,还有可能给自己增添麻烦。 司宁宁把之前对其他大嫂子、小媳妇的说辞又跟宋小芸说了一遍,那些话听着或许有些敷衍,可却是事实。 然而这些能让队里嫂子们相信的话,却并不能让宋小芸信服。 她攥着司宁宁袖子摇晃,“宁宁,我们都是知青,好歹也是朋友,你别用这些话搪塞我,你跟我透露一点,一点点就行,可以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这就是实话,我能搪塞你什么?这些事前后挑选人手。” 司宁宁眼里的忧虑渐渐褪去,神色冷了下来。 可宋小芸好像看不见她脸上逐渐腾起的不耐烦似的,继续拉着她不依不饶道: “我体力不行,真的很需要这种工分多劳动少的工作!你帮帮我,行吗?如果我没闻到有用的消息,回去他们不会给我好脸色的!” 说到最后,宋小芸声音略微变了些腔调,有紧张,也有愤怒,尖锐地让司宁宁控制不住偏头蹭了一下耳朵。 司宁宁捕捉到这句话里面的信息,迅速提问: “他们?谁?你婆婆?还是赵永乐那几个兄弟?” 宋小芸张了张嘴,最终却是抿起嘴唇低下头,避而不谈。 平心而论,宋小芸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也没对司宁宁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措,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副模样,司宁宁只觉得蹭蹭冒火。 当下什么都懒得说了,扣上饭盒扭头就走。 宋小芸出来的时候,赵婆子放了狠话,想到那些话,宋小芸立即伸手把司宁宁拉住了。 她要是没问到什么,回去会不会被阴阳怪气另说,光是想到赵婆子那棺材板一样难看阴沉的脸色,宋小芸就觉得窒息。 当下什么也顾不上了,不管司宁宁会不会看她的笑话,她哭丧哀求着说道: “是我婆婆让我来的……我们现在分家了但是还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要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念叨,宁宁,我受不了,你帮帮我!我要是得到这个活儿,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司宁宁心情很复杂,她说的都是实话,宋小芸不相信她也没辙,而且宋小芸说的话就很有毛病。 想了想,司宁宁缓和语气,还是选择心平气和的解释:“我现在每天的都在忙扫盲班的事,养兔子那个事真的不归我管,队长这阵子忙着改造老房子也根本就没跟我说过话,他什么想法,什么安排,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我确实不知道。” 缓了口气,司宁宁继续道: “世界上从来没有的午餐,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工分多、劳动少的活儿。就算你看见了,那也并非就是真实的,毕竟人家是否在后背做着努力,是否在别的地方做出付出和贡献,这些你都不知道。” “最后,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都劝过你,是你不听。现在事已至此,说别的没有意义,日子好不好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不可能永远都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你上过学,读过书,认得字,不是大字不识的乡下妇女,你比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有见识,但是为什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为什么被人拿捏?你得反思。” “回去,真想要在队里找到体面稳定的活儿干,你去找队长比找我更切实际。” 司宁宁长舒一口气,挣开宋小芸的手走进棚子下的灶台边,等着徐淑华递给她两个土豆后,她紧接着就将饭盒扣上。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又一年双抢 临走之际,徐淑华下巴朝不远处的宋小芸努力努,低声问了司宁宁一句:“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她就是心情不好过来找我聊聊天,我开导开导她就行了。”司宁宁随口应答道。 徐淑华深以为然点点头,“是,我听说怀孕的人情绪波动都大,那你多开导开导她,我没你嘴皮子利索,要不然我也找她聊聊。” 司宁宁敷衍“嗯”了一声,哼哼笑了笑转身走了。 宋小芸那件糟心事,她在最开始就直白地说过,当时宋小芸不听,所以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使希望宋小芸过得好,他们话也不能说得太直白。 因为人家是夫妻,是一家人,她们这些局外人,多说是错,插手也是错。 司宁宁刚才尽可能委婉地提醒,但至于宋小芸听不听得进去,听进去多少,后续怎么做? 这些是司宁宁管不了,也是她不想管、懒得管的事。 扫盲班中午时候算上吃饭,老师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上午四节课,下午也是四节课,一整天下来单是讲课,司宁宁嗓子都快冒烟,所以中午休息这段时间,她一点也不凑合。 往常是吃了饭回知青点休息,今天赶上宋小芸过来,司宁宁其实挺怕宋小芸固执地缠上她的,所以就没回知青点,反是拿着饭盒往队里走。 宋小芸确实还想找司宁宁再说说,但大抵是看出司宁宁意图,她步子还没迈出便又收了回去。 司宁宁余光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脚步不停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可心情却不受控制地烦躁起来。 她不理解宋小芸为什么立不起来,但同为女性,她一直都觉得,处于这种条框压制和家庭背景下的女性,从来都是最悲哀的…… 但愿宋小芸能早日成长起来! 能意识到朋友是可能会帮助到她的人,而在一个家庭中,压榨她的人只会压榨她,所以不要讨好,也不要依附那样的人。 司宁宁拍拍脸,长出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便提步小跑朝着生产队侧端竹林那头的陈家院落跑去。 扫盲班的食堂是针对其他几个生产队不能回家的孩子办立的,本队的孩子早中晚还是自家吃的,平时这个点儿陈家烟囱都飘着炊烟,今天走进院里却是冷清清一片。 司宁宁还以为屋里没人呢,站在院里看了半晌正打算走,禾谷忽然从屋里探出脑袋,“司宁宁!你怎么不进来?” 禾谷小眉头皱着,水嘟嘟的嘴唇撅着,有点幽怨地望着司宁宁。 司宁宁失笑,转身走两步扶着他的小脑袋一起进屋,“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堂屋里,早苗小小的身影趴桌沿边上写字,见到司宁宁就喊了声“宁姐姐”,之后补充解释:“大哥今天忙,没做饭呢。” “那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找我?” 司宁宁放下饭盒,原本想让两小只先吃,一想蒸土豆味道寡淡,他们估计也不大爱吃,就挽起衣袖打算去厨房做,结果刚走进厨房就听见后院传来“簌簌”的声音。 司宁宁探出头一看,道:“我还当你不在家呢,你在家怎么不做饭?” 霍朗正躬身在井边刨木条,听声音回过头,下一刻放下东西拍着手径直朝司宁宁走来,“你来了,吃了没?” “我打了饭,上着来吃。你呢?刚问你话呢!” “我从宏兵叔那里弄了一对种兔来,寻思刨点板正的料子做个正规点的笼子,到时候兔子能活动得开。不是不做饭,这不中午时间长着吗?晚点做也是一样的。” 司宁宁往后院扫视一眼,果然就看见树荫下缩在狭小竹编笼子里的兔子。 她缓步跟霍朗回到堂屋,期间好奇地问:“之前队长说兔子跟鸡一样,一户只能养三只,你怎么想起养兔的?还弄来的种兔,以后一生一大窝怎么办?” “我这算两户,可以养六只,生了就吃呗,养着本来就是为了吃的。”霍朗扫了司宁宁一眼,就转头看禾谷、早苗,“都要补补,长点肉。” 说罢,已经利索将司宁宁放在桌上的饭盒打开,见着里面两个不带丁点油水的土豆,他眉头压低,扭头问司宁宁:“中午就吃这?” “……那不是方便吗?食堂做那么多人的饭也不容易,做出来能吃就可以了,哪能跟家里一样,什么都有?” 霍朗算是明白过来,司宁宁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下巴,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又尖回去的。 捡起一个土豆塞进阻力叼着,赶着司宁宁伸手要夺之前,霍朗将另一个土豆一分为二,一半禾谷,一半给早苗,“先吃着。” 两小只乖巧“哦”了一声,捧着土豆小口吃了起来。 司宁宁在旁边跺脚,“干嘛呀!” 霍朗不跟她解释,一躬身将禾谷扛上肩头朝厨房去,“他俩回来就喊饿,先让他俩垫一下,我再去做别的。” 放下禾谷,按着他小脑袋把他推去灶膛口生火,霍朗舀了一瓢水将双手冲洗干净,接着拿了洗菜的木盆过来,揭开米缸、舀面粉的动作一起合成。 他做饭是不怎么样的,不过受司宁宁的熏陶和调教,现如今疙瘩汤做得十分出色,所以中午就打算做面疙瘩。 司宁宁又好气又好笑,明白霍朗是在向她发出无声抗议,抗议她吃的东西没什么营养油水。 虽是在抗议,可手头工作却是做得利索,就是为了能让她,让他们吃得好一点。 桌脚下面有些蔫耷耷的小青菜,司宁宁帮着择菜,偶尔伸长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霍朗叭叭: “怎么还生气了呢?” “哎呀,你看你……我都不讲究,你怎么还矫情上了?那么多人都吃不饱肚子,咱还能顿顿都大米、精面吗?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啧——”霍朗晃面疙瘩的动作停了下来,跟个犟驴一样固执地看司宁宁,“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管别人做什么?咱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再说了,哪有天天顿顿啊?你中午就这两个土豆,那早上吃的什么?也是土豆?” “呃——” 司宁宁磕巴了一下,摇摇头。 霍朗狐疑追问:“那吃的什么?” 扫盲班工作不轻,司宁宁时间都被占满了,根本抽不出空闲做饭,不上他这来吃,那就只能在扫盲班食堂吃。 她也说了,食堂要做那么多人的饭,能熟就不错了,做不出什么花样,所以她能吃到什么好的? 司宁宁干笑一声,低头掐菜根,声音都弱了几个分贝,“吃的蒸红薯……” “红、薯。” 霍朗差点被气昏过去,瞪了她一眼,干脆转过身去继续晃面疙瘩,不说话了。 司宁宁瘪瘪嘴,也不说话了。 她抽不出功夫做,去食堂吃饭本来就是托徐淑华搭把手,帮忙给做出来的,而且大家都是那么吃的,她吃不惯也得吃,哪好意思挑挑拣拣? 要是来这边吃,她跟霍朗比较只是定亲,还没结婚呢,队里那些老嫂子,明里暗里的总会议论几句。 司宁宁是不在乎这些的,但是她怕会影响到早苗和禾谷他们。 她办了几件不算实事的事儿,地位在队里比较微妙,那些嫂子们都不是很敢议论她,但是她们会议论早苗和禾谷。 先前司宁宁已经听了好几回,说什么早苗和禾谷成绩优异,就是因为她这个准嫂子开小灶,开私班单独教云云。 几句话就否决孩子们自身的努力,司宁宁其实很生气,想过对持理论,但是稍微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还是改变了处理方式。 她是老师,也确实是早苗他们的准嫂子,不管怎么做,只要有这层微妙的关系在,就无法阻止外人遐想。 多说多错,解释反而会成为掩饰,司宁宁选择了冷处理并约束自身,减少去陈家的次数。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怕回知青点落单,被宋小芸缠上,她也不会选择来这边。 霍朗还因为这个跟她较劲。 刚刚转好的心情忽然又差了起来,司宁宁掐去两根菜根,忽然觉得有点烦。 越想越烦,她放下手里的小青菜,不高兴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刚要起身说回去休息,话还没说出口呢,霍朗就转过身来。 俊朗的脸色不见有什么固执、气恼的神色,反而带着满脸的无可奈何和宠溺,他口吻诱哄提出要求: “以后来这儿吃。” 人往往就是这样,没人哄的时候,气一气也就过去了,有人哄了,脾气反而愈发上头。 司宁宁就是如此,她小脸不高兴板起,跟个小孩似的噘着嘴把脸转去一侧,“我不。” “那我给你送过去。” 司宁宁转回脸蹬霍朗,“我不要你送。” “行,那到时候我拖婶子给你送过去。” 霍朗哼哼哼的笑得跟耍赖似,别提多欠打,要不是禾谷在旁边,司宁宁都想上去挠他两下。 幽怨瞪了霍朗两眼,司宁宁被搞得没脾气,那边霍朗已经晃好了面疙瘩,收拾着往锅里上水,同时道:“菜择好了没?一会儿就要下锅了。” 司宁宁撇撇嘴,重新坐定继续择菜,“就好了,就好了!” 三队迎来又一年的双抢农忙,司宁宁和蒋月时间安排得比较满,只负责扫盲班这边的工作。 像徐淑华,她的工作量其实也很大,但是为了生存,或者说为了生活状态能稳定一些,每天下午收拾完食堂这边的活儿,她也会去仓库领镰刀跟着一起下地割稻子。 除了这个,晚上回知青点洗漱完,大家吹灯睡觉之前,她还要借着昏黄光亮搓点草绳,攒个两天三天就提到队上去换工分。 凡事适量的话大家都懂,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司宁宁不知道怎么劝,她没体会过徐淑华那样的处境,感觉说什么都有点想当然,于是便不说了。 只每天晚上徐淑华忙碌的时候,她总借故说备课,将煤油灯点得更久一些。 蒋月有样学样,往往都是跟着一起唠嗑备课,两张小桌拼在一起,桌子左右一侧各摆着一盏煤油灯,整个房间都要比往常亮堂不少。 坐门口搓草绳的徐淑华多少也能沾点光。 帮扶即使悄无声息,有时候也会被人看在眼里。 姑娘们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她们照拂了徐淑华,徐淑华也在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上回馈她们。 诸如司宁宁一贯讲究,但有时候忙碌起来真的顾不上,那么乱糟糟的房间就由徐淑华来说收拾。 再说蒋月,她别的讲究没有,就是烦闷蚊子总叮她,于是在食堂烧饭时,徐淑华就会趁着空档扯点艾草晒着,按照往年司宁宁交的方式,搓出一切碳球蚊香,晾干以后夜里回知青点点上。 达不到杀死蚊子的效果,但至少能驱赶大部分,因而还是有用的。 这是知青点的事儿,扫盲班那边也有些许的调动安排,比如下午放学,天还是大亮的情况下,不用旁人使唤,那些农家出身的孩子们知道这个时期的特殊性,写完作业后纷纷自主组织起来,力气大、耐力好的就跟着下地抱谷子,扎捆。 力气小的,像一些女孩子,则是跟在人群后面捡田里落下的稻穗。 一连小一个月的忙活,孩子们晒得跟泥鳅一样,赵宏兵看在眼里,同样的,司宁宁和蒋月的消瘦,赵宏兵也有留意。 或许是奖励孩子们,又或许是体恤两位老师压力,扫盲班食堂迎来第一次加餐。 赵宏兵提着两只杀好的兔子过来,让徐淑华中午做饭一起给做了,并在扫盲班嘱咐,让平时本队回家吃饭的孩子们当天也在食堂吃。 司宁宁和蒋月这两位老师更不用说了,当然也是留下一起吃。 平时荤腥接触的不多,徐淑华拿不定主意怎么做,就问司宁宁。 司宁宁给她口头叙述了一个简单的方法,最后就是土豆和兔肉一起烧,除了葱姜蒜等必备佐料,还加了一点点的干辣椒提味,烧了两大锅。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又一年双抢 临走之际,徐淑华下巴朝不远处的宋小芸努力努,低声问了司宁宁一句:“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她就是心情不好过来找我聊聊天,我开导开导她就行了。”司宁宁随口应答道。 徐淑华深以为然点点头,“是,我听说怀孕的人情绪波动都大,那你多开导开导她,我没你嘴皮子利索,要不然我也找她聊聊。” 司宁宁敷衍“嗯”了一声,哼哼笑了笑转身走了。 宋小芸那件糟心事,她在最开始就直白地说过,当时宋小芸不听,所以有了今天的局面。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即使希望宋小芸过得好,他们话也不能说得太直白。 因为人家是夫妻,是一家人,她们这些局外人,多说是错,插手也是错。 司宁宁刚才尽可能委婉地提醒,但至于宋小芸听不听得进去,听进去多少,后续怎么做? 这些是司宁宁管不了,也是她不想管、懒得管的事。 扫盲班中午时候算上吃饭,老师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上午四节课,下午也是四节课,一整天下来单是讲课,司宁宁嗓子都快冒烟,所以中午休息这段时间,她一点也不凑合。 往常是吃了饭回知青点休息,今天赶上宋小芸过来,司宁宁其实挺怕宋小芸固执地缠上她的,所以就没回知青点,反是拿着饭盒往队里走。 宋小芸确实还想找司宁宁再说说,但大抵是看出司宁宁意图,她步子还没迈出便又收了回去。 司宁宁余光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脚步不停继续沿着小道往前走,可心情却不受控制地烦躁起来。 她不理解宋小芸为什么立不起来,但同为女性,她一直都觉得,处于这种条框压制和家庭背景下的女性,从来都是最悲哀的…… 但愿宋小芸能早日成长起来! 能意识到朋友是可能会帮助到她的人,而在一个家庭中,压榨她的人只会压榨她,所以不要讨好,也不要依附那样的人。 司宁宁拍拍脸,长出一口气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便提步小跑朝着生产队侧端竹林那头的陈家院落跑去。 扫盲班的食堂是针对其他几个生产队不能回家的孩子办立的,本队的孩子早中晚还是自家吃的,平时这个点儿陈家烟囱都飘着炊烟,今天走进院里却是冷清清一片。 司宁宁还以为屋里没人呢,站在院里看了半晌正打算走,禾谷忽然从屋里探出脑袋,“司宁宁!你怎么不进来?” 禾谷小眉头皱着,水嘟嘟的嘴唇撅着,有点幽怨地望着司宁宁。 司宁宁失笑,转身走两步扶着他的小脑袋一起进屋,“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今天怎么这么冷清?” 堂屋里,早苗小小的身影趴桌沿边上写字,见到司宁宁就喊了声“宁姐姐”,之后补充解释:“大哥今天忙,没做饭呢。” “那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找我?” 司宁宁放下饭盒,原本想让两小只先吃,一想蒸土豆味道寡淡,他们估计也不大爱吃,就挽起衣袖打算去厨房做,结果刚走进厨房就听见后院传来“簌簌”的声音。 司宁宁探出头一看,道:“我还当你不在家呢,你在家怎么不做饭?” 霍朗正躬身在井边刨木条,听声音回过头,下一刻放下东西拍着手径直朝司宁宁走来,“你来了,吃了没?” “我打了饭,上着来吃。你呢?刚问你话呢!” “我从宏兵叔那里弄了一对种兔来,寻思刨点板正的料子做个正规点的笼子,到时候兔子能活动得开。不是不做饭,这不中午时间长着吗?晚点做也是一样的。” 司宁宁往后院扫视一眼,果然就看见树荫下缩在狭小竹编笼子里的兔子。 她缓步跟霍朗回到堂屋,期间好奇地问:“之前队长说兔子跟鸡一样,一户只能养三只,你怎么想起养兔的?还弄来的种兔,以后一生一大窝怎么办?” “我这算两户,可以养六只,生了就吃呗,养着本来就是为了吃的。”霍朗扫了司宁宁一眼,就转头看禾谷、早苗,“都要补补,长点肉。” 说罢,已经利索将司宁宁放在桌上的饭盒打开,见着里面两个不带丁点油水的土豆,他眉头压低,扭头问司宁宁:“中午就吃这?” “……那不是方便吗?食堂做那么多人的饭也不容易,做出来能吃就可以了,哪能跟家里一样,什么都有?” 霍朗算是明白过来,司宁宁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下巴,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又尖回去的。 捡起一个土豆塞进阻力叼着,赶着司宁宁伸手要夺之前,霍朗将另一个土豆一分为二,一半禾谷,一半给早苗,“先吃着。” 两小只乖巧“哦”了一声,捧着土豆小口吃了起来。 司宁宁在旁边跺脚,“干嘛呀!” 霍朗不跟她解释,一躬身将禾谷扛上肩头朝厨房去,“他俩回来就喊饿,先让他俩垫一下,我再去做别的。” 放下禾谷,按着他小脑袋把他推去灶膛口生火,霍朗舀了一瓢水将双手冲洗干净,接着拿了洗菜的木盆过来,揭开米缸、舀面粉的动作一起合成。 他做饭是不怎么样的,不过受司宁宁的熏陶和调教,现如今疙瘩汤做得十分出色,所以中午就打算做面疙瘩。 司宁宁又好气又好笑,明白霍朗是在向她发出无声抗议,抗议她吃的东西没什么营养油水。 虽是在抗议,可手头工作却是做得利索,就是为了能让她,让他们吃得好一点。 桌脚下面有些蔫耷耷的小青菜,司宁宁帮着择菜,偶尔伸长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霍朗叭叭: “怎么还生气了呢?” “哎呀,你看你……我都不讲究,你怎么还矫情上了?那么多人都吃不饱肚子,咱还能顿顿都大米、精面吗?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啧——”霍朗晃面疙瘩的动作停了下来,跟个犟驴一样固执地看司宁宁,“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你管别人做什么?咱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再说了,哪有天天顿顿啊?你中午就这两个土豆,那早上吃的什么?也是土豆?” “呃——” 司宁宁磕巴了一下,摇摇头。 霍朗狐疑追问:“那吃的什么?” 扫盲班工作不轻,司宁宁时间都被占满了,根本抽不出空闲做饭,不上他这来吃,那就只能在扫盲班食堂吃。 她也说了,食堂要做那么多人的饭,能熟就不错了,做不出什么花样,所以她能吃到什么好的? 司宁宁干笑一声,低头掐菜根,声音都弱了几个分贝,“吃的蒸红薯……” “红、薯。” 霍朗差点被气昏过去,瞪了她一眼,干脆转过身去继续晃面疙瘩,不说话了。 司宁宁瘪瘪嘴,也不说话了。 她抽不出功夫做,去食堂吃饭本来就是托徐淑华搭把手,帮忙给做出来的,而且大家都是那么吃的,她吃不惯也得吃,哪好意思挑挑拣拣? 要是来这边吃,她跟霍朗比较只是定亲,还没结婚呢,队里那些老嫂子,明里暗里的总会议论几句。 司宁宁是不在乎这些的,但是她怕会影响到早苗和禾谷他们。 她办了几件不算实事的事儿,地位在队里比较微妙,那些嫂子们都不是很敢议论她,但是她们会议论早苗和禾谷。 先前司宁宁已经听了好几回,说什么早苗和禾谷成绩优异,就是因为她这个准嫂子开小灶,开私班单独教云云。 几句话就否决孩子们自身的努力,司宁宁其实很生气,想过对持理论,但是稍微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还是改变了处理方式。 她是老师,也确实是早苗他们的准嫂子,不管怎么做,只要有这层微妙的关系在,就无法阻止外人遐想。 多说多错,解释反而会成为掩饰,司宁宁选择了冷处理并约束自身,减少去陈家的次数。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怕回知青点落单,被宋小芸缠上,她也不会选择来这边。 霍朗还因为这个跟她较劲。 刚刚转好的心情忽然又差了起来,司宁宁掐去两根菜根,忽然觉得有点烦。 越想越烦,她放下手里的小青菜,不高兴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刚要起身说回去休息,话还没说出口呢,霍朗就转过身来。 俊朗的脸色不见有什么固执、气恼的神色,反而带着满脸的无可奈何和宠溺,他口吻诱哄提出要求: “以后来这儿吃。” 人往往就是这样,没人哄的时候,气一气也就过去了,有人哄了,脾气反而愈发上头。 司宁宁就是如此,她小脸不高兴板起,跟个小孩似的噘着嘴把脸转去一侧,“我不。” “那我给你送过去。” 司宁宁转回脸蹬霍朗,“我不要你送。” “行,那到时候我拖婶子给你送过去。” 霍朗哼哼哼的笑得跟耍赖似,别提多欠打,要不是禾谷在旁边,司宁宁都想上去挠他两下。 幽怨瞪了霍朗两眼,司宁宁被搞得没脾气,那边霍朗已经晃好了面疙瘩,收拾着往锅里上水,同时道:“菜择好了没?一会儿就要下锅了。” 司宁宁撇撇嘴,重新坐定继续择菜,“就好了,就好了!” 三队迎来又一年的双抢农忙,司宁宁和蒋月时间安排得比较满,只负责扫盲班这边的工作。 像徐淑华,她的工作量其实也很大,但是为了生存,或者说为了生活状态能稳定一些,每天下午收拾完食堂这边的活儿,她也会去仓库领镰刀跟着一起下地割稻子。 除了这个,晚上回知青点洗漱完,大家吹灯睡觉之前,她还要借着昏黄光亮搓点草绳,攒个两天三天就提到队上去换工分。 凡事适量的话大家都懂,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司宁宁不知道怎么劝,她没体会过徐淑华那样的处境,感觉说什么都有点想当然,于是便不说了。 只每天晚上徐淑华忙碌的时候,她总借故说备课,将煤油灯点得更久一些。 蒋月有样学样,往往都是跟着一起唠嗑备课,两张小桌拼在一起,桌子左右一侧各摆着一盏煤油灯,整个房间都要比往常亮堂不少。 坐门口搓草绳的徐淑华多少也能沾点光。 帮扶即使悄无声息,有时候也会被人看在眼里。 姑娘们的感情都是相互的,她们照拂了徐淑华,徐淑华也在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上回馈她们。 诸如司宁宁一贯讲究,但有时候忙碌起来真的顾不上,那么乱糟糟的房间就由徐淑华来说收拾。 再说蒋月,她别的讲究没有,就是烦闷蚊子总叮她,于是在食堂烧饭时,徐淑华就会趁着空档扯点艾草晒着,按照往年司宁宁交的方式,搓出一切碳球蚊香,晾干以后夜里回知青点点上。 达不到杀死蚊子的效果,但至少能驱赶大部分,因而还是有用的。 这是知青点的事儿,扫盲班那边也有些许的调动安排,比如下午放学,天还是大亮的情况下,不用旁人使唤,那些农家出身的孩子们知道这个时期的特殊性,写完作业后纷纷自主组织起来,力气大、耐力好的就跟着下地抱谷子,扎捆。 力气小的,像一些女孩子,则是跟在人群后面捡田里落下的稻穗。 一连小一个月的忙活,孩子们晒得跟泥鳅一样,赵宏兵看在眼里,同样的,司宁宁和蒋月的消瘦,赵宏兵也有留意。 或许是奖励孩子们,又或许是体恤两位老师压力,扫盲班食堂迎来第一次加餐。 赵宏兵提着两只杀好的兔子过来,让徐淑华中午做饭一起给做了,并在扫盲班嘱咐,让平时本队回家吃饭的孩子们当天也在食堂吃。 司宁宁和蒋月这两位老师更不用说了,当然也是留下一起吃。 平时荤腥接触的不多,徐淑华拿不定主意怎么做,就问司宁宁。 司宁宁给她口头叙述了一个简单的方法,最后就是土豆和兔肉一起烧,除了葱姜蒜等必备佐料,还加了一点点的干辣椒提味,烧了两大锅。 第三百七十二章 研究,实行 孩子们吃得小嘴油汪汪的,看人的眼神更是晶亮中带着羞怯和满足,赵宏兵背手站在门口探头打量,见这幅画面,他舒出一口气,抿着干涩嘴唇点点头,缓缓转身离去。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赵宏兵就在队里颁发的新的指令,以后每个月月中,队里将拿出半只兔子补贴给扫盲班,为孩子们改善伙食。 另外在当天,也会给两位老师一人补贴一条兔腿,这是拓展班级时,一早说好的补贴。 两边一合算,正好是一只兔子。 司宁宁清楚兔子的繁殖能力,以后要是队里把养殖这块儿工作做起来,每月这一两只兔子根本不在话下,所以她并没什么意见,赵宏兵给,她就接着。 倒是蒋月,知道荤腥的难得,而且一条兔腿说多不说,说少不少,剁剁那也有很扎实的大半碗肉呢! 蒋月总觉得不大好意思,不过跟在司宁宁身后,半推半就地也就接了。 只是这兔肉她自己吃的次数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拿出去换东西,诸如跟队里的婶子换八个、十个的鸡蛋,或者就近跟司宁宁换点红糖。 蒋月大姨妈反应剧烈,和司宁宁有得一拼,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拖累,所以在这方面,蒋月一直都很注意。 时间晃晃悠悠进入八月底,来到九月初,扫盲班放假两天,司宁宁难得休息,换下了平时上课常穿的褂子和裤装,翻来翻去,找出之前霍朗送来的那身裙子换上。 她皮肤原就白皙,平时又一直在扫盲班少有见太阳的时候,自然捂得更白,穿那一身水蓝色娃娃领的裙子,不仅称得她身段窈窕,走动间步伐轻盈,更显得肤白貌美,模样愈发出挑。 一从屋里出去,旁的不说,蒋月和徐淑华的眼睛都看直了。 接管扫盲班的工作以后,司宁宁的日常打扮都很随意,都是褂子、长裤最普通的穿衣着装。 这其中一来没有时间去捯饬,二来则是在课堂上、在孩子们面前,总要有几分得体。 司宁宁自诩随意过了头,自己的打扮是有些邋遢的,突然在接收到这种“惊艳”的目光,她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或者说,突然有些不自信?怕羞了起来? 躬身往下扫了扫,她一手抱着黑色牛皮封面的本子,一手则从侧面牵起裙摆,左右微微晃动了一下问:“嗯……还合身吗?是不是不大合适?” “怎么不合适?简直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 蒋月撑桌站起,大嗓门吼了起来,说罢下巴朝门口处一抬,道:“不信你看!” 司宁宁转眼朝门口看去,就看见立在门口忘记进来的莫北和宋书瀚。 这两人一人目光灼热,另一人则是眸光闪烁,一张脸不知因何原因,彤红一片,不自在地将脸别去一边。 从他们的眼神中,司宁宁基本确认了一点。 有没有那么合身,她不知道。 但至少,是好看的…… 好看就行了。 羞赧的情绪渐渐明朗起来,司宁宁弯起唇角笑得明朗,“难得休息,我出去走走,中午不回来吃饭,你们不用等我啦!” 少年小跑奔向门外,晃动展开的裙摆比风中摇曳的蔷薇还要美,擦身而过之际,也不知道惊艳了谁的心,将那沉浸藏于深处湖泊中,搅得涟漪千层…… 莫北手指屈了屈,有一瞬间真的很想抓住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但最终也只能放任那人走远。 如果在一开始就表明心意…… 如果在最初没有嘴硬,选择温柔以待…… 是不是, 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莫北攥紧了掌心。 另一边,司宁宁一路小跑晃荡去了陈家那片竹林,大老远就透过竹林缝隙看见霍朗在新房墙角那边敲敲打打忙活着什么。 司宁宁小跑靠近,躬身后背麻花辫从肩头滑落坠着,她歪着脑袋打量,“弄什么呢?” 她突然出声,霍朗吓得一记抖激灵,锤子差点没直接砸手上。 霍朗慢下动作旋身看司宁宁,见司宁宁身上穿着他托人买来的裙子,忍不住上下扫了好几眼,最后眸光定定地望着司宁宁,轻薄唇瓣勾起,嗓音也软和下来: “很合适。” 是真的很合适。 很像他曾在奶奶那些老照片里看到的女大学生。 说起女大学生,霍朗不由回想更多,想着想着,他忽然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司宁宁。 司宁宁肤白貌美、模样标致,属于穿什么都好看的类型,可总有最适合她的。 霍朗盯着她看了半晌,心里忽然确定了什么,拍拍手出走出几步拿了个小马扎放在树荫底下,示意司宁宁坐。 等司宁宁坐下,他突然说了句不着调的话:“下次再给你买别的。” “啊?” 司宁宁一脸问号。 霍朗失笑摇头,“没事。” 转瞬提起刚才司宁宁问的问题,“没弄什么,就是之前种下的蔷薇种桩这阵子抽了新条,我拿钉子往墙上固定固定,回头它就知道爬墙长了。” 他指着刚才忙活的成果给司宁宁。 司宁宁缩在小马扎上,手肘撑住膝盖,两手托腮望着霍朗,“蔷薇不是爬山虎,要它往墙上长的话,就要一直做好固定,要不然还是会垂下来。” 霍朗点头,放下锤子歪身坐在司宁宁身侧,“现在长得枝丫还小,先这么弄着,等以后再长粗长长一些,我就牵两根绳子,引着它们往上爬。” 司宁宁点头。 这还算靠谱。 “说起来还有个事。之前你不是说鸭毛的事?我先前过去跟叔提过一嘴,不过没有多说,只说让他帮我留一些鸭毛,越软和得越好。” 霍朗站起身,冲她伸手,牵着她站起身往老屋那块儿走,“我昨儿又去,他给我攒了一小袋,我都拎回来了,你看看?” “真的?好,在哪里?” 司宁宁小鸡啄米点点头,跟在身后催促走着。 回到老屋那边,霍朗从大门后侧拎出一个蛇皮袋,蛇皮袋上面空荡荡的,下面则是撑的滚圆,不少细小的鸭毛毛管从缝隙里扎了出来,就那么随意的支棱着。 霍朗撑开袋口,“都倒出来吗?你别用手摸,都脏。” 司宁宁摇头,“先别倒出来,一会儿风吹得到处都是,我先看看就行。” 霍朗颔首,撑开袋口往她面前凑了凑。 司宁宁躬身伸长脖子打量。 鸭毛应该都是随意收集的,有的上面还缠着鸭屎,还有的上面依稀能看见血迹,难怪霍朗说脏,不让她碰。 这不仅是脏,味道也很冲,不光刺鼻,还有些熏眼睛。 司宁宁缩回脑袋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霍朗拢紧袋口,问她:“能用吗?” 司宁宁蹭去眼角被刺激出来的眼泪,囫囵点头,“应该可以的,就是肯定得好一阵儿的处理。” 司宁宁明白霍朗的用意,他没明确跟顾三德那边说起事情缘由,只单方面请求帮忙收集一些鸭绒,现在这鸭绒带回来,其实为的就是先实验。 确保行了,或者差不离了,在跟那边开口。 不是霍朗不信任司宁宁,而是要把一件事情当成副业,当成社员们户口的行当,不单单只看“行”或“不行”,还得计算中间的成本利益。 如果成本和利益基本持平,那也就没有捯饬的必要了。 “需要怎么处理?你跟我说,我来弄?” “你?”司宁宁失笑,已经利落挽起手臂衣袖,“还是算了。有没有闲置不要的桶或者盆?” 霍朗也不反驳她,只想着等她处理的时候,他在旁边跟着干就是,于是应声问:“澡盆行吗?” “不行,这个很脏,有细菌,要闲置不要的,能装得住水就行,旧点脏点都没关系。” 霍朗颔首表示明白,拎着蛇皮袋帮司宁宁送去后院,他转身从后院离开,在几个屋里来回来去的翻腾,最后从早苗床底抽出一个盆来。 司宁宁从前也没了解过羽绒服到底是怎么做的,只凭感觉来出来。 鸭绒得挑选一下,毛管太硬的肯定不行,还得杀菌消毒,这些鸭毛还是刚拿回来,很脏,第一步肯定得先清理出来。 霍朗将木盆竖起蹲在井边,司宁宁在一侧压水,他则拿着刷子“簌簌簌”地用力刷着木盆上方积压下的厚重灰尘。 等把盆洗出来,司宁宁往里压了半盆水后,开始使唤霍朗把鸭毛一点一点抓进盆里,直接倒害怕会被风掠得到处都是。 霍朗不傻,鸭毛这么埋汰,司宁宁第一要干嘛,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就说道:“我先收拾两遍,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再来。” 司宁宁扫了一眼鸭毛上面淅淅沥沥的鸭屎,眼睛不受控制瞪大了两分,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好,尽管做过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有点伸不出手。 后院竹影婆娑摇曳,水声滴滴答答,霍朗忙活着把明眼看见的异物和不符合受用的鸭毛摘取出来,司宁宁也一手兜住裙摆蹲在旁侧,小手一会儿点这一会儿只那儿的发号施令: “这一坨不行,那个摘出去!这血迹都把鸭毛黏在一起了,还能搓开吗?” “能的。” 霍朗应声,赶忙地就钳过那黏在一起的鸭毛按进水里搓了起来。 看着鸭毛上的血迹被清理掉,司宁宁问:“这些鸭毛都是怎么收集起来的?还带着血迹,杀鸭子留的?” “应该是。” 司宁宁点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第七大队养殖的鸭子都是本土湖鸭,鸭绒不是白色,而是以灰黑、麻灰为主,如果真的采用,这年代衣服料子大多深沉,用起来不成问题。 像后世,许多潮流款式的羽绒服多是以浅色、亮色为主,那种就必须得用白绒,要不然会透色。 霍朗把鸭绒清理了两三边,又反复拨动十几个回合,确定找不出什么异物、秽物了才点头让司宁宁接手,他则起身去找来扫把和撮箕,趁刚摘出来的那些鸭绒干燥起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之前,扫出去倒掉。 鸭绒明面上清理干净,实际上那种特有的腥味还在,司宁宁接着换水,细致挑拣了两拨后,开始进行下一步。 因为她爱干净,原来井边是有放置肥皂,不过因为新房那边家具逐渐置办齐全,霍朗又在那边打了新井,肥皂什么的就拿到那边去了,现如今这边就只有几个黑皮皂角。 司宁宁就遮瑕一截皂角,对着盆沿用力蹭了十几二十个来回,累计出一些泡泡和皂角没后,她兜起一把鸭毛在上面蹭了又蹭,转瞬就跟洗衣服似的,将湿哒哒的鸭毛卷在一起揉捏。 同样的流程进行了四五遍,司宁宁的手已经被泡得发白,但那种特有的腥味却没散去多少,司宁宁有点着急,一边进行第六遍的搓洗,一边努力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她还真就想到了一个点子。 生石灰! 在水里加入生石灰,不光可以去味,还可以起到杀菌的作用。 想到就干。 司宁宁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放下衣袖就往外走。 前院忙活的霍朗看见她,忙放下东西跟在后面问,“做什么去?” “差点东西,我回去取!” 之前教队上那两个姑娘培育菌种的时候,队里给了两斤石灰粉,事后也没再收回去,先前天暖和起来,怕有蛇虫跑进屋里,司宁宁往门口、窗户等地方都洒下了些,还剩下不少呢。 这回刚好可以用上! “我中午在这里吃饭,你没别的事,就先把饭做上!” “好。” 霍朗从容应声,司宁宁跑得没影儿后,他大致把前院收拾了一下,就进厨房提着菜刀去了兔笼那边。 上个月下了一窝兔子,早就断奶可以吃菜梗、菜叶了,原来的种兔留着意义不大,霍朗打算先宰了吃,至于以后,可以从新生的兔子里再选优良种。 打开笼子攥住兔子的长耳朵,重新拴好兔笼,霍朗杀兔子、扒皮动作一气呵成。 原本跟过往一样,拔下来的皮准备扔,余光扫见井边木盆,霍朗又想起他们自己的生产队要搞兔子养殖,其中一条好像就是说要弄这个皮草什么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 研究,实行 孩子们吃得小嘴油汪汪的,看人的眼神更是晶亮中带着羞怯和满足,赵宏兵背手站在门口探头打量,见这幅画面,他舒出一口气,抿着干涩嘴唇点点头,缓缓转身离去。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赵宏兵就在队里颁发的新的指令,以后每个月月中,队里将拿出半只兔子补贴给扫盲班,为孩子们改善伙食。 另外在当天,也会给两位老师一人补贴一条兔腿,这是拓展班级时,一早说好的补贴。 两边一合算,正好是一只兔子。 司宁宁清楚兔子的繁殖能力,以后要是队里把养殖这块儿工作做起来,每月这一两只兔子根本不在话下,所以她并没什么意见,赵宏兵给,她就接着。 倒是蒋月,知道荤腥的难得,而且一条兔腿说多不说,说少不少,剁剁那也有很扎实的大半碗肉呢! 蒋月总觉得不大好意思,不过跟在司宁宁身后,半推半就地也就接了。 只是这兔肉她自己吃的次数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拿出去换东西,诸如跟队里的婶子换八个、十个的鸡蛋,或者就近跟司宁宁换点红糖。 蒋月大姨妈反应剧烈,和司宁宁有得一拼,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拖累,所以在这方面,蒋月一直都很注意。 时间晃晃悠悠进入八月底,来到九月初,扫盲班放假两天,司宁宁难得休息,换下了平时上课常穿的褂子和裤装,翻来翻去,找出之前霍朗送来的那身裙子换上。 她皮肤原就白皙,平时又一直在扫盲班少有见太阳的时候,自然捂得更白,穿那一身水蓝色娃娃领的裙子,不仅称得她身段窈窕,走动间步伐轻盈,更显得肤白貌美,模样愈发出挑。 一从屋里出去,旁的不说,蒋月和徐淑华的眼睛都看直了。 接管扫盲班的工作以后,司宁宁的日常打扮都很随意,都是褂子、长裤最普通的穿衣着装。 这其中一来没有时间去捯饬,二来则是在课堂上、在孩子们面前,总要有几分得体。 司宁宁自诩随意过了头,自己的打扮是有些邋遢的,突然在接收到这种“惊艳”的目光,她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或者说,突然有些不自信?怕羞了起来? 躬身往下扫了扫,她一手抱着黑色牛皮封面的本子,一手则从侧面牵起裙摆,左右微微晃动了一下问:“嗯……还合身吗?是不是不大合适?” “怎么不合适?简直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 蒋月撑桌站起,大嗓门吼了起来,说罢下巴朝门口处一抬,道:“不信你看!” 司宁宁转眼朝门口看去,就看见立在门口忘记进来的莫北和宋书瀚。 这两人一人目光灼热,另一人则是眸光闪烁,一张脸不知因何原因,彤红一片,不自在地将脸别去一边。 从他们的眼神中,司宁宁基本确认了一点。 有没有那么合身,她不知道。 但至少,是好看的…… 好看就行了。 羞赧的情绪渐渐明朗起来,司宁宁弯起唇角笑得明朗,“难得休息,我出去走走,中午不回来吃饭,你们不用等我啦!” 少年小跑奔向门外,晃动展开的裙摆比风中摇曳的蔷薇还要美,擦身而过之际,也不知道惊艳了谁的心,将那沉浸藏于深处湖泊中,搅得涟漪千层…… 莫北手指屈了屈,有一瞬间真的很想抓住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但最终也只能放任那人走远。 如果在一开始就表明心意…… 如果在最初没有嘴硬,选择温柔以待…… 是不是, 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莫北攥紧了掌心。 另一边,司宁宁一路小跑晃荡去了陈家那片竹林,大老远就透过竹林缝隙看见霍朗在新房墙角那边敲敲打打忙活着什么。 司宁宁小跑靠近,躬身后背麻花辫从肩头滑落坠着,她歪着脑袋打量,“弄什么呢?” 她突然出声,霍朗吓得一记抖激灵,锤子差点没直接砸手上。 霍朗慢下动作旋身看司宁宁,见司宁宁身上穿着他托人买来的裙子,忍不住上下扫了好几眼,最后眸光定定地望着司宁宁,轻薄唇瓣勾起,嗓音也软和下来: “很合适。” 是真的很合适。 很像他曾在奶奶那些老照片里看到的女大学生。 说起女大学生,霍朗不由回想更多,想着想着,他忽然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司宁宁。 司宁宁肤白貌美、模样标致,属于穿什么都好看的类型,可总有最适合她的。 霍朗盯着她看了半晌,心里忽然确定了什么,拍拍手出走出几步拿了个小马扎放在树荫底下,示意司宁宁坐。 等司宁宁坐下,他突然说了句不着调的话:“下次再给你买别的。” “啊?” 司宁宁一脸问号。 霍朗失笑摇头,“没事。” 转瞬提起刚才司宁宁问的问题,“没弄什么,就是之前种下的蔷薇种桩这阵子抽了新条,我拿钉子往墙上固定固定,回头它就知道爬墙长了。” 他指着刚才忙活的成果给司宁宁。 司宁宁缩在小马扎上,手肘撑住膝盖,两手托腮望着霍朗,“蔷薇不是爬山虎,要它往墙上长的话,就要一直做好固定,要不然还是会垂下来。” 霍朗点头,放下锤子歪身坐在司宁宁身侧,“现在长得枝丫还小,先这么弄着,等以后再长粗长长一些,我就牵两根绳子,引着它们往上爬。” 司宁宁点头。 这还算靠谱。 “说起来还有个事。之前你不是说鸭毛的事?我先前过去跟叔提过一嘴,不过没有多说,只说让他帮我留一些鸭毛,越软和得越好。” 霍朗站起身,冲她伸手,牵着她站起身往老屋那块儿走,“我昨儿又去,他给我攒了一小袋,我都拎回来了,你看看?” “真的?好,在哪里?” 司宁宁小鸡啄米点点头,跟在身后催促走着。 回到老屋那边,霍朗从大门后侧拎出一个蛇皮袋,蛇皮袋上面空荡荡的,下面则是撑的滚圆,不少细小的鸭毛毛管从缝隙里扎了出来,就那么随意的支棱着。 霍朗撑开袋口,“都倒出来吗?你别用手摸,都脏。” 司宁宁摇头,“先别倒出来,一会儿风吹得到处都是,我先看看就行。” 霍朗颔首,撑开袋口往她面前凑了凑。 司宁宁躬身伸长脖子打量。 鸭毛应该都是随意收集的,有的上面还缠着鸭屎,还有的上面依稀能看见血迹,难怪霍朗说脏,不让她碰。 这不仅是脏,味道也很冲,不光刺鼻,还有些熏眼睛。 司宁宁缩回脑袋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霍朗拢紧袋口,问她:“能用吗?” 司宁宁蹭去眼角被刺激出来的眼泪,囫囵点头,“应该可以的,就是肯定得好一阵儿的处理。” 司宁宁明白霍朗的用意,他没明确跟顾三德那边说起事情缘由,只单方面请求帮忙收集一些鸭绒,现在这鸭绒带回来,其实为的就是先实验。 确保行了,或者差不离了,在跟那边开口。 不是霍朗不信任司宁宁,而是要把一件事情当成副业,当成社员们户口的行当,不单单只看“行”或“不行”,还得计算中间的成本利益。 如果成本和利益基本持平,那也就没有捯饬的必要了。 “需要怎么处理?你跟我说,我来弄?” “你?”司宁宁失笑,已经利落挽起手臂衣袖,“还是算了。有没有闲置不要的桶或者盆?” 霍朗也不反驳她,只想着等她处理的时候,他在旁边跟着干就是,于是应声问:“澡盆行吗?” “不行,这个很脏,有细菌,要闲置不要的,能装得住水就行,旧点脏点都没关系。” 霍朗颔首表示明白,拎着蛇皮袋帮司宁宁送去后院,他转身从后院离开,在几个屋里来回来去的翻腾,最后从早苗床底抽出一个盆来。 司宁宁从前也没了解过羽绒服到底是怎么做的,只凭感觉来出来。 鸭绒得挑选一下,毛管太硬的肯定不行,还得杀菌消毒,这些鸭毛还是刚拿回来,很脏,第一步肯定得先清理出来。 霍朗将木盆竖起蹲在井边,司宁宁在一侧压水,他则拿着刷子“簌簌簌”地用力刷着木盆上方积压下的厚重灰尘。 等把盆洗出来,司宁宁往里压了半盆水后,开始使唤霍朗把鸭毛一点一点抓进盆里,直接倒害怕会被风掠得到处都是。 霍朗不傻,鸭毛这么埋汰,司宁宁第一要干嘛,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就说道:“我先收拾两遍,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再来。” 司宁宁扫了一眼鸭毛上面淅淅沥沥的鸭屎,眼睛不受控制瞪大了两分,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好,尽管做过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有点伸不出手。 后院竹影婆娑摇曳,水声滴滴答答,霍朗忙活着把明眼看见的异物和不符合受用的鸭毛摘取出来,司宁宁也一手兜住裙摆蹲在旁侧,小手一会儿点这一会儿只那儿的发号施令: “这一坨不行,那个摘出去!这血迹都把鸭毛黏在一起了,还能搓开吗?” “能的。” 霍朗应声,赶忙地就钳过那黏在一起的鸭毛按进水里搓了起来。 看着鸭毛上的血迹被清理掉,司宁宁问:“这些鸭毛都是怎么收集起来的?还带着血迹,杀鸭子留的?” “应该是。” 司宁宁点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第七大队养殖的鸭子都是本土湖鸭,鸭绒不是白色,而是以灰黑、麻灰为主,如果真的采用,这年代衣服料子大多深沉,用起来不成问题。 像后世,许多潮流款式的羽绒服多是以浅色、亮色为主,那种就必须得用白绒,要不然会透色。 霍朗把鸭绒清理了两三边,又反复拨动十几个回合,确定找不出什么异物、秽物了才点头让司宁宁接手,他则起身去找来扫把和撮箕,趁刚摘出来的那些鸭绒干燥起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之前,扫出去倒掉。 鸭绒明面上清理干净,实际上那种特有的腥味还在,司宁宁接着换水,细致挑拣了两拨后,开始进行下一步。 因为她爱干净,原来井边是有放置肥皂,不过因为新房那边家具逐渐置办齐全,霍朗又在那边打了新井,肥皂什么的就拿到那边去了,现如今这边就只有几个黑皮皂角。 司宁宁就遮瑕一截皂角,对着盆沿用力蹭了十几二十个来回,累计出一些泡泡和皂角没后,她兜起一把鸭毛在上面蹭了又蹭,转瞬就跟洗衣服似的,将湿哒哒的鸭毛卷在一起揉捏。 同样的流程进行了四五遍,司宁宁的手已经被泡得发白,但那种特有的腥味却没散去多少,司宁宁有点着急,一边进行第六遍的搓洗,一边努力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她还真就想到了一个点子。 生石灰! 在水里加入生石灰,不光可以去味,还可以起到杀菌的作用。 想到就干。 司宁宁站起身,甩甩手上的水,放下衣袖就往外走。 前院忙活的霍朗看见她,忙放下东西跟在后面问,“做什么去?” “差点东西,我回去取!” 之前教队上那两个姑娘培育菌种的时候,队里给了两斤石灰粉,事后也没再收回去,先前天暖和起来,怕有蛇虫跑进屋里,司宁宁往门口、窗户等地方都洒下了些,还剩下不少呢。 这回刚好可以用上! “我中午在这里吃饭,你没别的事,就先把饭做上!” “好。” 霍朗从容应声,司宁宁跑得没影儿后,他大致把前院收拾了一下,就进厨房提着菜刀去了兔笼那边。 上个月下了一窝兔子,早就断奶可以吃菜梗、菜叶了,原来的种兔留着意义不大,霍朗打算先宰了吃,至于以后,可以从新生的兔子里再选优良种。 打开笼子攥住兔子的长耳朵,重新拴好兔笼,霍朗杀兔子、扒皮动作一气呵成。 原本跟过往一样,拔下来的皮准备扔,余光扫见井边木盆,霍朗又想起他们自己的生产队要搞兔子养殖,其中一条好像就是说要弄这个皮草什么的。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们可以结婚了 霍朗会简单的炮制,更精细确实不行。 现在缺的就是技术,霍朗想着司宁宁应该懂一些,要不然也不会提起这事儿,于是就把兔皮丢进了洗菜盆里,等着司宁宁回来再作安排。 虽是这么想,可转身要去忙活别的活儿时,霍朗忽然又扭过头来。 盆里兔皮整个翻了个面,乍一眼望去血淋淋一片,担心司宁宁害怕,霍朗收回脚步捡起兔皮去井边冲了又冲,把表面血迹冲干净,直露出泛白的脂肪层才收手干别的。 司宁宁很快去而复返,石灰水浸泡鸭毛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她料理完后,随意在后院柴火堆上取了个竹筛下来,反面扣在木盆上。 留意到一旁小盆里白花花的东西,司宁宁还想着霍朗什么时候买了肉,结果细看两眼又发现上面还带着四个小尖角,凑近打量才发现是翻过来的兔子皮。 司宁宁蹭蹭鼻尖,左右晃动脑袋打量一圈,见身侧没人,尴尬才渐渐褪去。 她找到霍朗问起兔皮,又问起好好的兔子都没养多久杀了做什么,霍朗的回答倒是简单: “杀了吃,杀了做什么,你说做什么。” 至于兔子皮,霍朗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推测告诉司宁宁,司宁宁颔首,“我原来好像在你这见过炮制好了的皮子,你是不是会这个?” “也说不上会不会,方法很粗糙。” 司宁宁低“嗯”一声,“你以前都怎么弄的?能再弄一遍吗?我看看,到时候看看哪种方法更适合,或者结合一下,总结出最合适的方法。” 司宁宁的要求,霍朗能说“不行”吗? 农忙已经过去,闲散的时间多了,他巴不得一整天都跟司宁宁黏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拒绝? 霍朗利落点头,“行,不过这个耗时很长,现在把它泡起来,估摸得等傍晚的时候才能进行下一步,你能等到那时候吗?” “能啊!”司宁宁龇牙,笑得又乖又甜,“就是你晚点得送我一段,我怕路上有蛇。” “行。” 霍朗一口答应。 兔皮比随意收集起来的鸭毛要干净不少,第一步骤是用清水浸泡,霍朗在洗菜盆里捯饬,司宁宁也就没说他什么。 泡好兔皮,锅里大米也煮得差不多了,霍朗把夹生的大米捞出来沥干米汤。 司宁宁洗干净手跟他配合,“笃笃笃”地把杀好的兔子卸成若干小块,菜刀打横把兔肉转移到海碗里,司宁宁端起砧板去井边冲洗,复而回来用麻布擦去上面的水渍。 轻车熟路翻出葱姜蒜干辣椒,司宁宁扒蒜、洗葱,拍蒜,切葱末姜片的动作一气呵成,那边霍朗正好把锅洗干净,灶台收拾出来。 挥手让霍朗让开,司宁宁靠近灶台利落倒下一小圈油,稍微用锅铲荡了荡,让铁锅边缘也沾上了一点油,她先丢进去少许葱姜蒜爆香,然后又还海碗里扒拉了两下,挑着兔子腿肥硕肉多的部分放进锅里一起翻炒。 葱姜蒜的香味和肉的香味随着腾起的热雾在厨房里荡开,禾谷和早苗偷偷在门口探头探脑,霍朗一记瞪眼,两小只立即捂着嘴巴偷笑窃喜地跑来了。 霍朗坐在灶膛口烧火,一双深邃眸子绝大多数时候都没从司宁宁身上移开过,他怅然满足地叹道: “难得你打扮了一回,应该让你坐下安生歇会儿才是,怎么还反过来让你给我做饭来了。” 司宁宁瞟了霍朗一眼,“坐下干嘛?当吉祥物?等着你养?” “不行吗?我养得起。” 司宁宁哼笑取来一只碗,把锅里炒得断生的兔肉盛出来放到一边,又往锅里再次倒了一些油,这次在上次的佐料基础上加入了干辣椒。 爆香后,她一边忙活炒兔肉,一边抽出空闲道: “我也想当阔太太,每天除了吃喝玩什么都不干,但是现在就这个条件,你要是心疼我,想让我好好休息休息,那就再努力点。” 司宁宁说的是玩笑话,而且她有点忽略掉了眼前大环境讨伐资本主义的形势,不过霍朗也没多想,他第一想法不是觉得司宁宁的想法过于资本主义,而是下意识认为司宁宁是在鼓励他,让他多学学怎么做菜。 等他能把菜做好吃了,那也就用不着司宁宁上手了。 虽然有一丢丢的误解,但结果却不算太偏离。 霍朗咧出爽朗笑容,诚恳应声,“好,那我以后努力!” 司宁宁诧异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反手把刚装兔肉的海碗递了过去,“去洗一下,快点的,我等着装。” 霍朗立即起身接过海碗,大长腿虎步生风地朝井边走去。 之后兔肉盛出,司宁宁把前锅清理出来,又将沥干水分的捞米饭倒进锅里,锅中米饭呈现圆锥形,司宁宁取来筷子随意在上面插了一圈眼儿,随后将两份承装兔肉的碗一左一右嵌在锅边盖上锅盖一起焖。 兔肉很紧实,就像老母鸡一下,光是炒是炒不熟的,还得焖一会儿。 单独焖得太费时,弄完保不准饭点儿都过了,像这样嵌在米饭旁边一起焖,省时省柴火,一举多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司宁宁觉得这样做出来的鸡肉、兔肉都比单独闷出来的好吃。 午饭是在厨房吃的,小桌摆在厨房后门门口,司宁宁禾谷、早苗三个坐小马扎,霍朗则背朝后院坐在厨房门后门槛上。 大米饭和兔肉,光是一样就足够让人流口水的了,现在两样都摆在眼前,闻着香味禾谷都快幸福的昏厥过去了,不过看他大哥和司宁宁都还没开始动筷子,他也就难耐地忍着,规规矩矩按兵不动了。 司宁宁把装在小碗里的兔肉推到早苗跟前,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块放在早苗碗里,笑意温柔道:“尝尝看好不好吃?这是不辣的。” 早苗鼓着小包子脸点点头,应声咬了一口。 嘴里裹着兔肉嚼着,她小嘴油汪汪地望着司宁宁,“好吃,特别香。” 真心换真心,司宁宁细节方面的处理,早苗体会在身上也看在眼里,咽下香喷喷的兔肉,又舔了舔嘴唇,早苗黑黝黝的眸子望着司宁宁认真道: “宁姐姐,我其实吃一点辣也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的。” 司宁宁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乐,笑呵呵点点早苗鼻尖,司宁宁嘴上应着“是”,实则并未往心里听去。 禾谷和霍朗能吃辣,也爱吃辣,反之早苗,她基本不碰辣,稍微吃了那么一点,小脸就跟醉了酒的人一样,又红又烫,司宁宁一直都记在心里。 两小只就算馋,其实胃里能装下的也就那么点儿,于是早早地就吃完下桌了。 司宁宁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比较节制,吃得八分饱就可以了,再多吃胃就容易不舒服。 霍朗今天难得胃口好,吃了几块兔肉,又倒着海碗里的红汤辣油拌着吃了两碗米饭,连锅底沾得锅巴都铲起来吃得精光。 司宁宁在一旁看着,眼睛都惊得发直了,生怕他会撑坏,可人家事主呢? 把碗一收,收拾完残局后,依着后门打嗝儿道:“日子越过越好,太惬意了,吃饱了想睡觉。” 他确实表现出满足,司宁宁心里反而越不是滋味。 一碗肉,一顿饭,这就满足了…… 可见这时候日子的艰辛与不易。 “困了就睡会儿,不是没什么活儿要干吗?” 霍朗盘算着提议:“你也睡?我把凉椅和竹床都搬过来,后院有风有树荫,还安静,歇午觉正好。” 霍朗是个闲不住的,以前总是哄着司宁宁睡,等司宁宁睡着就偷摸溜出去干活,这回他难得做决定要休息,司宁宁生怕他反悔,连忙颔首答应,“行。” 霍朗就去搬凉椅和竹床了,之前凉椅和竹床都是放在这边的,因为新房建成,他就给搬去那边了。 搬过来折腾了一会儿,等都安放稳定,霍朗给司宁宁拿了把蒲扇,又跟伺候小孩似的,进屋拿了条大不大、小不小的枕巾出来,非要让司宁宁把肚子搭着。 司宁宁又好笑又无语,最终还是妥协照办。 闭上眼睛躺在凉椅上,司宁宁脚尖轻轻点地,摇椅晃动起来时,她时不时地就摇一下蒲扇。 周围喳喳雀鸣,风和竹叶呼呼沙沙,是自然最好的助眠,炙热的夏季中感受丝丝缕缕短暂的清幽,很快便又一股倦意袭来。 “唔……” 司宁宁打了个哈欠,无意识调整了一下姿势,恍惚中沉沉睡去。 后院画面宁静安好,霍朗本是躺在竹床上,闭眼双手垫在脑后睡着,耳边凉椅晃荡的声音止住,他缓缓将右眼支开一条缝隙,嗓音沙哑低沉试探喊了一声: “宁宁?” “……” 司宁宁没有应答。 霍朗缓缓翻身坐起,沉默一会儿,便在竹床的吱呀声中下地站起身来。 他蹲在凉椅一侧,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司宁宁嫩滑的脸颊,“阿宁……?” “嗯……霍朗,别闹。” 司宁宁不知是睡是醒,挪动小手虚虚挥了一把,纤柔身形缩在凉椅中,嘤咛的声音比猫儿还娇,霍朗不受控制,缓缓低头,轻薄微凉的唇瓣在她额头贴了贴。 似有感应,司宁宁偏过脑袋,在霍朗肩窝眷恋地蹭了蹭。 霍朗仿佛受到鼓舞,只觉得一颗心炽热得厉害。 快了。 他很快就能正式地将她带回家了。 只差一点点而已,最后一点点…… 拇指留恋地在司宁宁粉嫩唇瓣轻轻磨蹭两下,霍朗转身出了后院。 这一觉司宁宁睡了三个多小时,平时上课也有午休,但是她心里总绷紧着一根弦,怕错过上课时间,怕孩子们出什么世故,所以都不敢睡得太沉,这一觉睡得踏实,好像弥补回了身体的缺失,不仅心理明朗,后背也像是松懈下了什么担子一样,轻松多了。 司宁宁倚在凉椅上缓了缓,喊了霍朗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她回头一看,身后竹床上睡着早苗、禾谷两小只,哪里有霍朗的影子? 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司宁宁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去思考霍朗到底睡没睡,或者睡了多久,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找霍朗,看看霍朗在做什么。 腿有点麻,起身挪动了一下,司宁宁就腿软地坐了回去。 缓了好半晌,她这次学聪明了,先动动腿,没觉得难受才站起身往外走。 穿过厨房进入堂屋,就听见外面传来“滋滋”的声音,“霍朗?” 司宁宁试探喊了一声,就出门外就看见霍朗只穿着一件小背心,肩头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油亮亮的,手臂肩头还沾着一些碎粉尘。 听见她的声音转过来,一张挂满汗珠的俊脸同样粘了不少。 霍朗在锯木头,锯木板齿锯起不了作用,没有工业化的工具就只能用线距一点一点地磨蹭,家里没有防具,这年代也不讲究这些,所以带出的木屑搞得他身上到处都是。 “睡醒……别贴过来,脏死了。” 司宁宁平时最讲究干净的,霍朗汗巾没洗干净她都受不了,非要搓干净不可,可这会儿霍朗一身汗味,手摸上去都能摸到一手汗,她却一点都不介意,自后方搂住了霍朗腰身,额头侧向抵在霍朗脊背,腻歪地跟什么一样。 霍朗无奈,“我不弄了好不好?快松开,我这身上又脏又臭的,一会儿把你衣服都弄脏……” “没关系。” 司宁宁额头在他后背蹭了蹭,打断他的话自顾自说道:“霍朗,我觉得可以了。” “什么?” “我说你准备得可以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司宁宁逐字说完一句话,她话音落定那一刻,霍朗心胸不受控制的澎湃激动了一下,可仅是一瞬,霍朗就冷静了下来,无奈又失落地安抚道: “再等等,就差一个柜子就齐全了。” 三转一响四大件,桌椅柜子三十六条腿,别的都有了,现在就差一个板正的柜子了。 “我其实不在意那些。” 理智的姑娘在每次睡醒后,总比往日会多几分娇纵和黏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们可以结婚了 霍朗会简单的炮制,更精细确实不行。 现在缺的就是技术,霍朗想着司宁宁应该懂一些,要不然也不会提起这事儿,于是就把兔皮丢进了洗菜盆里,等着司宁宁回来再作安排。 虽是这么想,可转身要去忙活别的活儿时,霍朗忽然又扭过头来。 盆里兔皮整个翻了个面,乍一眼望去血淋淋一片,担心司宁宁害怕,霍朗收回脚步捡起兔皮去井边冲了又冲,把表面血迹冲干净,直露出泛白的脂肪层才收手干别的。 司宁宁很快去而复返,石灰水浸泡鸭毛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她料理完后,随意在后院柴火堆上取了个竹筛下来,反面扣在木盆上。 留意到一旁小盆里白花花的东西,司宁宁还想着霍朗什么时候买了肉,结果细看两眼又发现上面还带着四个小尖角,凑近打量才发现是翻过来的兔子皮。 司宁宁蹭蹭鼻尖,左右晃动脑袋打量一圈,见身侧没人,尴尬才渐渐褪去。 她找到霍朗问起兔皮,又问起好好的兔子都没养多久杀了做什么,霍朗的回答倒是简单: “杀了吃,杀了做什么,你说做什么。” 至于兔子皮,霍朗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推测告诉司宁宁,司宁宁颔首,“我原来好像在你这见过炮制好了的皮子,你是不是会这个?” “也说不上会不会,方法很粗糙。” 司宁宁低“嗯”一声,“你以前都怎么弄的?能再弄一遍吗?我看看,到时候看看哪种方法更适合,或者结合一下,总结出最合适的方法。” 司宁宁的要求,霍朗能说“不行”吗? 农忙已经过去,闲散的时间多了,他巴不得一整天都跟司宁宁黏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拒绝? 霍朗利落点头,“行,不过这个耗时很长,现在把它泡起来,估摸得等傍晚的时候才能进行下一步,你能等到那时候吗?” “能啊!”司宁宁龇牙,笑得又乖又甜,“就是你晚点得送我一段,我怕路上有蛇。” “行。” 霍朗一口答应。 兔皮比随意收集起来的鸭毛要干净不少,第一步骤是用清水浸泡,霍朗在洗菜盆里捯饬,司宁宁也就没说他什么。 泡好兔皮,锅里大米也煮得差不多了,霍朗把夹生的大米捞出来沥干米汤。 司宁宁洗干净手跟他配合,“笃笃笃”地把杀好的兔子卸成若干小块,菜刀打横把兔肉转移到海碗里,司宁宁端起砧板去井边冲洗,复而回来用麻布擦去上面的水渍。 轻车熟路翻出葱姜蒜干辣椒,司宁宁扒蒜、洗葱,拍蒜,切葱末姜片的动作一气呵成,那边霍朗正好把锅洗干净,灶台收拾出来。 挥手让霍朗让开,司宁宁靠近灶台利落倒下一小圈油,稍微用锅铲荡了荡,让铁锅边缘也沾上了一点油,她先丢进去少许葱姜蒜爆香,然后又还海碗里扒拉了两下,挑着兔子腿肥硕肉多的部分放进锅里一起翻炒。 葱姜蒜的香味和肉的香味随着腾起的热雾在厨房里荡开,禾谷和早苗偷偷在门口探头探脑,霍朗一记瞪眼,两小只立即捂着嘴巴偷笑窃喜地跑来了。 霍朗坐在灶膛口烧火,一双深邃眸子绝大多数时候都没从司宁宁身上移开过,他怅然满足地叹道: “难得你打扮了一回,应该让你坐下安生歇会儿才是,怎么还反过来让你给我做饭来了。” 司宁宁瞟了霍朗一眼,“坐下干嘛?当吉祥物?等着你养?” “不行吗?我养得起。” 司宁宁哼笑取来一只碗,把锅里炒得断生的兔肉盛出来放到一边,又往锅里再次倒了一些油,这次在上次的佐料基础上加入了干辣椒。 爆香后,她一边忙活炒兔肉,一边抽出空闲道: “我也想当阔太太,每天除了吃喝玩什么都不干,但是现在就这个条件,你要是心疼我,想让我好好休息休息,那就再努力点。” 司宁宁说的是玩笑话,而且她有点忽略掉了眼前大环境讨伐资本主义的形势,不过霍朗也没多想,他第一想法不是觉得司宁宁的想法过于资本主义,而是下意识认为司宁宁是在鼓励他,让他多学学怎么做菜。 等他能把菜做好吃了,那也就用不着司宁宁上手了。 虽然有一丢丢的误解,但结果却不算太偏离。 霍朗咧出爽朗笑容,诚恳应声,“好,那我以后努力!” 司宁宁诧异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反手把刚装兔肉的海碗递了过去,“去洗一下,快点的,我等着装。” 霍朗立即起身接过海碗,大长腿虎步生风地朝井边走去。 之后兔肉盛出,司宁宁把前锅清理出来,又将沥干水分的捞米饭倒进锅里,锅中米饭呈现圆锥形,司宁宁取来筷子随意在上面插了一圈眼儿,随后将两份承装兔肉的碗一左一右嵌在锅边盖上锅盖一起焖。 兔肉很紧实,就像老母鸡一下,光是炒是炒不熟的,还得焖一会儿。 单独焖得太费时,弄完保不准饭点儿都过了,像这样嵌在米饭旁边一起焖,省时省柴火,一举多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司宁宁觉得这样做出来的鸡肉、兔肉都比单独闷出来的好吃。 午饭是在厨房吃的,小桌摆在厨房后门门口,司宁宁禾谷、早苗三个坐小马扎,霍朗则背朝后院坐在厨房门后门槛上。 大米饭和兔肉,光是一样就足够让人流口水的了,现在两样都摆在眼前,闻着香味禾谷都快幸福的昏厥过去了,不过看他大哥和司宁宁都还没开始动筷子,他也就难耐地忍着,规规矩矩按兵不动了。 司宁宁把装在小碗里的兔肉推到早苗跟前,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块放在早苗碗里,笑意温柔道:“尝尝看好不好吃?这是不辣的。” 早苗鼓着小包子脸点点头,应声咬了一口。 嘴里裹着兔肉嚼着,她小嘴油汪汪地望着司宁宁,“好吃,特别香。” 真心换真心,司宁宁细节方面的处理,早苗体会在身上也看在眼里,咽下香喷喷的兔肉,又舔了舔嘴唇,早苗黑黝黝的眸子望着司宁宁认真道: “宁姐姐,我其实吃一点辣也没关系,不用这么麻烦的。” 司宁宁被她认真的小模样逗乐,笑呵呵点点早苗鼻尖,司宁宁嘴上应着“是”,实则并未往心里听去。 禾谷和霍朗能吃辣,也爱吃辣,反之早苗,她基本不碰辣,稍微吃了那么一点,小脸就跟醉了酒的人一样,又红又烫,司宁宁一直都记在心里。 两小只就算馋,其实胃里能装下的也就那么点儿,于是早早地就吃完下桌了。 司宁宁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比较节制,吃得八分饱就可以了,再多吃胃就容易不舒服。 霍朗今天难得胃口好,吃了几块兔肉,又倒着海碗里的红汤辣油拌着吃了两碗米饭,连锅底沾得锅巴都铲起来吃得精光。 司宁宁在一旁看着,眼睛都惊得发直了,生怕他会撑坏,可人家事主呢? 把碗一收,收拾完残局后,依着后门打嗝儿道:“日子越过越好,太惬意了,吃饱了想睡觉。” 他确实表现出满足,司宁宁心里反而越不是滋味。 一碗肉,一顿饭,这就满足了…… 可见这时候日子的艰辛与不易。 “困了就睡会儿,不是没什么活儿要干吗?” 霍朗盘算着提议:“你也睡?我把凉椅和竹床都搬过来,后院有风有树荫,还安静,歇午觉正好。” 霍朗是个闲不住的,以前总是哄着司宁宁睡,等司宁宁睡着就偷摸溜出去干活,这回他难得做决定要休息,司宁宁生怕他反悔,连忙颔首答应,“行。” 霍朗就去搬凉椅和竹床了,之前凉椅和竹床都是放在这边的,因为新房建成,他就给搬去那边了。 搬过来折腾了一会儿,等都安放稳定,霍朗给司宁宁拿了把蒲扇,又跟伺候小孩似的,进屋拿了条大不大、小不小的枕巾出来,非要让司宁宁把肚子搭着。 司宁宁又好笑又无语,最终还是妥协照办。 闭上眼睛躺在凉椅上,司宁宁脚尖轻轻点地,摇椅晃动起来时,她时不时地就摇一下蒲扇。 周围喳喳雀鸣,风和竹叶呼呼沙沙,是自然最好的助眠,炙热的夏季中感受丝丝缕缕短暂的清幽,很快便又一股倦意袭来。 “唔……” 司宁宁打了个哈欠,无意识调整了一下姿势,恍惚中沉沉睡去。 后院画面宁静安好,霍朗本是躺在竹床上,闭眼双手垫在脑后睡着,耳边凉椅晃荡的声音止住,他缓缓将右眼支开一条缝隙,嗓音沙哑低沉试探喊了一声: “宁宁?” “……” 司宁宁没有应答。 霍朗缓缓翻身坐起,沉默一会儿,便在竹床的吱呀声中下地站起身来。 他蹲在凉椅一侧,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司宁宁嫩滑的脸颊,“阿宁……?” “嗯……霍朗,别闹。” 司宁宁不知是睡是醒,挪动小手虚虚挥了一把,纤柔身形缩在凉椅中,嘤咛的声音比猫儿还娇,霍朗不受控制,缓缓低头,轻薄微凉的唇瓣在她额头贴了贴。 似有感应,司宁宁偏过脑袋,在霍朗肩窝眷恋地蹭了蹭。 霍朗仿佛受到鼓舞,只觉得一颗心炽热得厉害。 快了。 他很快就能正式地将她带回家了。 只差一点点而已,最后一点点…… 拇指留恋地在司宁宁粉嫩唇瓣轻轻磨蹭两下,霍朗转身出了后院。 这一觉司宁宁睡了三个多小时,平时上课也有午休,但是她心里总绷紧着一根弦,怕错过上课时间,怕孩子们出什么世故,所以都不敢睡得太沉,这一觉睡得踏实,好像弥补回了身体的缺失,不仅心理明朗,后背也像是松懈下了什么担子一样,轻松多了。 司宁宁倚在凉椅上缓了缓,喊了霍朗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她回头一看,身后竹床上睡着早苗、禾谷两小只,哪里有霍朗的影子? 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混沌,司宁宁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去思考霍朗到底睡没睡,或者睡了多久,她第一反应就是想找霍朗,看看霍朗在做什么。 腿有点麻,起身挪动了一下,司宁宁就腿软地坐了回去。 缓了好半晌,她这次学聪明了,先动动腿,没觉得难受才站起身往外走。 穿过厨房进入堂屋,就听见外面传来“滋滋”的声音,“霍朗?” 司宁宁试探喊了一声,就出门外就看见霍朗只穿着一件小背心,肩头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油亮亮的,手臂肩头还沾着一些碎粉尘。 听见她的声音转过来,一张挂满汗珠的俊脸同样粘了不少。 霍朗在锯木头,锯木板齿锯起不了作用,没有工业化的工具就只能用线距一点一点地磨蹭,家里没有防具,这年代也不讲究这些,所以带出的木屑搞得他身上到处都是。 “睡醒……别贴过来,脏死了。” 司宁宁平时最讲究干净的,霍朗汗巾没洗干净她都受不了,非要搓干净不可,可这会儿霍朗一身汗味,手摸上去都能摸到一手汗,她却一点都不介意,自后方搂住了霍朗腰身,额头侧向抵在霍朗脊背,腻歪地跟什么一样。 霍朗无奈,“我不弄了好不好?快松开,我这身上又脏又臭的,一会儿把你衣服都弄脏……” “没关系。” 司宁宁额头在他后背蹭了蹭,打断他的话自顾自说道:“霍朗,我觉得可以了。” “什么?” “我说你准备得可以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司宁宁逐字说完一句话,她话音落定那一刻,霍朗心胸不受控制的澎湃激动了一下,可仅是一瞬,霍朗就冷静了下来,无奈又失落地安抚道: “再等等,就差一个柜子就齐全了。” 三转一响四大件,桌椅柜子三十六条腿,别的都有了,现在就差一个板正的柜子了。 “我其实不在意那些。” 理智的姑娘在每次睡醒后,总比往日会多几分娇纵和黏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 敲定 霍朗向后旋身,轻轻推开司宁宁,又在司宁宁头上摸了摸,语调诱哄道: “我知道,但是这是我想给你的。” “听话。” “唔……” 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是水到渠成,司宁宁并不觉得是自己是女孩子,主动提起这事儿就会被轻视什么的,不过迟疑思索了一点,她就点了头。 再等等就等等! 等等也好。 眼下队里的事情都提上了日程,他们也不太能抽出时间妥善料理自己的事情。 “刚睡醒,饿了没,渴不渴?” 司宁宁摇头,“才吃午饭多久?怎么可能饿得那么快!” 霍朗含笑下巴朝上抬了抬,示意司宁宁看天色,“你这一觉睡得可不短。” 司宁宁狡辩,“睡觉就躺着,啥也不干,肚子里的东西都还没消化呢。” 不过她确实有些渴了。 司宁宁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霍朗看穿她小动作,掰着她肩膀将她调了个方向,往堂屋那边推了推,“桌上壶里有泡好的花茶,应该已经放凉了,这会儿喝正好。” “你自己去倒,我再拉两块木板下来,咱们就去炮制皮子。” “嗯!” 霍朗的安排甚得司宁宁心意,她想也没想地就点了头,小跑着去了堂屋。 院里霍朗瞅着她撒欢的背影失笑摇头,躬身继续忙活起来。 莫约下午四点半的时候,霍朗终于忙完,放下线锯锤子等一系列工具,他在井边冲洗了一下胳膊和面部的灰尘,稍稍凉快了一下才招手把司宁宁叫到跟前。 随便扒拉了一截竹筒,霍朗用柴刀起开,选其中三分之一宽幅的竹片留下,其他的挥去一旁。 他用柴刀在竹片一侧削了削,大致削出一点薄刃,捏着试了试,觉得差不多了就从盆里捞起兔皮,把带着血肉油脂的那一面翻出来在平时洗涮的大石头上铺开: “我这是早几年还没转业的时候跟战友学的,没那么多讲究,第一步就是泡,泡完了趁皮子软和一些的时候,就用这样的竹刀或者差不多的石头片把上面残留的油啊碎肉什么的都清理干净。” “这是个细致活,整个过程就属这一步麻烦点。如果这一步没处理好,后面再做其他工作也都是白搭。” 司宁宁点点头,表示又认真听。 霍朗低笑颔额,手里动作不慢,一边忙活一边跟司宁宁科普一下小知识,比如: 为什么选择用竹片刀和石块清洗残余碎肉,而不用更锋利、更好把控的铁器刀? 答案是铁器刀即使磨损得很厉害,但它硬度达到一定程度,因而或许看着不快,可实际要比竹片和石块要锋利很多。 过于锋利就少了容错性,操作时容易误伤皮子。 司宁宁点点霍朗手里的竹片刀:“国人多数都是聪明的,就说这个,试验了多少次才能得出这个小技巧和结论?” 霍朗晃晃脑袋低笑: “人是聪明,不过试验却是说不上,像我们之前在野外赶上运气好打到了什么,炮制皮子都是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没那么就讲究。” “不管借用什么工具,清理的时候都得小心就是了,要是三心二意,你哪怕是用手扣这上面的碎肉,该伤到皮子的还是会伤到。” 司宁宁乖巧点点头,把霍朗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小小一张兔皮,放以往泡好之后,不消半个钟头的工夫霍朗就能料理干净,今天是为了给司宁宁看看炮制的过程,霍朗收拾得就要仔细一些,边收拾边讲,等进行到下一环节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把清理好的皮子在石板上面反复揉搓的几遍,霍朗又进厨房铲了两铁锹的草木灰出来。 兔皮绽开,两大把草木灰撒上去,卷起来继续反复揉搓,“草木灰可以去油,也能起到一定的清洁作用,用来处理皮子上的浮油最适合不过。” 司宁宁颔首,小脑袋瓜飞速运转,不多会儿询问道:“草木灰含碱,所以能去污去油,如果只看含碱性,那么石灰粉是不是也可以?” 生石灰是碱性氧化物,主要成分是氧化钙,但在和水中和发生反应后,就会变成熟石灰,也从而产生“碱”。 不管是鸭绒,还是兔皮,炮制之间总有一些一脉相承的东西。 司宁宁问霍朗:“搓完草木灰一会儿是不是还得浸泡?” “是。” 司宁宁又问:“那你以前是怎么泡的?” “明矾、草木灰,或者盐,这三个里任选一个加热水兑开,泡两到三天再取出来冲干净,进行下一个步骤。” 司宁宁琢磨了一下,这个步骤应该有降解动物毛皮中的蛋白质的作用在,做好这一步,皮子会更柔软,以后加工或者穿起来也不会有异味。 “还按照你原来的方法来,不过再加一点石灰粉,能去味,还能杀菌。” 味道影响皮子的品质,而“细菌”这个东西,当下年代医学不发达,司宁宁觉得“杀菌”这一项工作务必得严格把控。 万幸有生石灰这么个好东西,不光效果简单粗暴,成本极低,能够直面解决许多棘手的问题。 “行。”霍朗一口答应。 鸭绒和兔皮都不是一口气能搞清楚的事儿,眼看天色不早,司宁宁把之前装鸭毛的蛇皮袋翻过来洗得干干净净,末了搭在后院一角晾着。 忙完这些,她拍拍手准备打道回府: “今天出来有段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嗯。对了,我明天早上还来,到时候在这边吃早饭。” “行,我做好了等你过来。” 司宁宁颔首,两人结伴走着,等到了扫盲班那块儿她就旋身冲霍朗摆手,“就送到这里,前面是宿舍,这一条路都热闹着呢。” 霍朗闻言驻足,模糊的天色里,望着司宁宁如狡黠的兔子一般,三两步扎入小道跑得不见。 霍朗原地站了有一会儿,估摸司宁宁快到知青点了才缓缓转过身。 他心里默默衡量念叨: 还差个柜子…… 阁楼底板和楼梯也得再补两边桐油才行,南方这边环山依林,白蚁很多,必须要提前防范。 夜深人静,蒋月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怎么地的,眼前突然出现好长一段的阶梯,她提起脚步刚要跨过一节,踏出去时却踩了个空,一下子抖激灵从梦里被惊醒。 蒋月顶着一脑门汗坐在床边喘气,半晌缓过来才发现对面床铺的司宁宁还没休息,正埋头在灯下奋笔疾书。 蒋月抹了额头上的汗,套上鞋去堂屋倒了杯水,再回来时她站在桌边,一边喝水,一边看司宁宁在忙碌着什么。 司宁宁在记录白天浆洗鸭绒和清理兔皮的步骤,写完大致,又在下方空白处立下多条揣摩着觉得可行,或者以更简单的方式平替的小技巧。 文字部分蒋月还能看得懂,可下面还有好几行字母,蒋月看得一脑袋的问号:“你这写的什么啊?” “咱们队不是要养兔子?以后应该会自己加工皮子什么的,我现在在考量方法呢,看哪个最适合当前推行。” 蒋月点头,“我知道,我说的是这个,这啥?看着不像是洋文。” 她手在本子上点了点,司宁宁看过去,“哦”了一声坦然道:“这是化学方程式,我随便写的,你别看那个。” 刚才记录的时候,司宁宁突然萌生想法,他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以最低成本制作杀菌洗涤剂、漂白剂等? 可粗略计算了一下,手上可能的东西太少,要配出所需要的东西,就得一样一样的列式子,做实验提取,再收集…… 不光磨人,还很浪费时间,想想就还是先算了。 现在所有事都在起步阶段,不好把摊子铺得太开,要不然东不成西不就的,浪费的就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大家都得跟着陪跑。 还是专注眼前。 “你还真是闲不住,难得放两天假,也没看你休息一下。” “我现在就在休息啊,这些东西就是一边整理一边玩,打发时间随便倒腾的。” 蒋月鼓嘴,要不是知道司宁宁的为人,她真的都快不想跟司宁宁说话了。 话说回来,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司宁宁说随便弄一弄的东西,最后都能大放异彩…… 蒋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书读多读少差别真的挺大的,像司宁宁那种阶段性的优秀,她这辈子挥鞭子骑马追也难追上。 读书真的很重要! 人穷要读书,人丑也要读书,像她这种长相平庸还没有家境底子的,就更得多读书了! 蒋月双手握拳持在胸前,司宁宁余光扫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亢奋起来了。 “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都是小事,不提也罢。” 蒋月摆摆手,拿了两本书在司宁宁跟前坐下。 司宁宁收拾桌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问她:“你干嘛?” 蒋月晃晃手里的书,“看书啊!” “不睡了?” “一会儿再睡!等我看完这两页!” 蒋月态度坚定,司宁宁也就没打扰她,收拾完东西,司宁宁拨开蚊帐钻进床铺,偶尔跟蒋月搭两句话,提醒她早点睡。 其余的时间里,司宁宁则是在默不作声地考量。 赵宏兵是号博爱的人物,所有他认定要干的事都有好好干,对孩子们和老师以及队上的社员一直都是赏罚分明,且力度不小。 可是,如果养兔场的事儿一直得不到进展,那这种豪横的奖罚制度又能维持多久呢? 养兔场的事虽然每天都在忙活,但实际推动真的很小很小。 司宁宁知道其中原因。 一,又是下半年了,储存草料的时间有限,兔子少的时候还可以顾及得过来,多了就不行。 偏偏兔子还就那么能生。 二则是炮制皮子这方面的问题。 司宁宁一直没给出明确说法,哪怕赵宏兵相信她,支持她,但生产队里还有不少人处在观望态度,这类人担心得失,怕辛苦付诸东流,因而干起活来就充当起了磨洋工。 赵宏兵会鞭策这些人,但他担任生产队队长一职,身上职责多、事儿也多,也不是浑身上下都长着眼睛,总有他顾不到的地方。 司宁宁脸贴在枕头上蹭了蹭,心里愈发打定主意,要尽早把这个炮制皮子的技术给敲定下来。 “宁宁?” “啊?” “我要去睡觉了,你还用灯吗?”蒋月问。 司宁宁低声回应:“不用了,我也困了,你直接吹了!” “好。” 翌日清早,司宁宁洗漱完把东西放回原处,人就跟昨天一样,背上水壶和小挎包出门去了陈家。 霍朗依言早早地就把饭做好了。 早饭倒是没什么稀奇,就是一大锅杂粮粥,外加四个鸡蛋,司宁宁过来记着要去看鸭绒、兔皮,被霍朗手快给按在桌边坐下了。 霍朗把鸡蛋给分了,四个鸡蛋正好一人一个,“先吃饭,吃完了再看。” “哦,好。” 司宁宁接过鸡蛋在小桌边缘磕了磕,半晌一边剥壳,一边忍不住问:“你今天去看过了没?有没有什么变化?兔皮要泡好几天,看不出个什么,鸭绒总能看出点东西?” 霍朗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是去看过,那些鸭毛在水里都团成一块儿,看不出个什么。” “啊?” 司宁宁有点失望,这时霍朗又大喘气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个石灰水应该是有作用的,鸭毛确实闻着没那么腥了。” “真的!?” 司宁宁鹿眸一瞬间亮了起来,这也算是个极好的好消息了。 “我快点吃,一会儿我过去看看,要是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就可以捞出来,等晾干了再看看情况!” “行。” 霍朗点头答应,不动声色把手里的鸡蛋花剥出来按嘴里,白嫩嫩的蛋白则是顺手放在了司宁宁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本来要稳定更新的,结果防了三年还是没防住,一下子就y了,人在床上摊了七天,现在人没那么难受了,但是还是经常头昏…… 太痛苦了!还没y的小可爱一定要做好防护! 第三百七十四章 敲定 霍朗向后旋身,轻轻推开司宁宁,又在司宁宁头上摸了摸,语调诱哄道: “我知道,但是这是我想给你的。” “听话。” “唔……” 两个人的终身大事是水到渠成,司宁宁并不觉得是自己是女孩子,主动提起这事儿就会被轻视什么的,不过迟疑思索了一点,她就点了头。 再等等就等等! 等等也好。 眼下队里的事情都提上了日程,他们也不太能抽出时间妥善料理自己的事情。 “刚睡醒,饿了没,渴不渴?” 司宁宁摇头,“才吃午饭多久?怎么可能饿得那么快!” 霍朗含笑下巴朝上抬了抬,示意司宁宁看天色,“你这一觉睡得可不短。” 司宁宁狡辩,“睡觉就躺着,啥也不干,肚子里的东西都还没消化呢。” 不过她确实有些渴了。 司宁宁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霍朗看穿她小动作,掰着她肩膀将她调了个方向,往堂屋那边推了推,“桌上壶里有泡好的花茶,应该已经放凉了,这会儿喝正好。” “你自己去倒,我再拉两块木板下来,咱们就去炮制皮子。” “嗯!” 霍朗的安排甚得司宁宁心意,她想也没想地就点了头,小跑着去了堂屋。 院里霍朗瞅着她撒欢的背影失笑摇头,躬身继续忙活起来。 莫约下午四点半的时候,霍朗终于忙完,放下线锯锤子等一系列工具,他在井边冲洗了一下胳膊和面部的灰尘,稍稍凉快了一下才招手把司宁宁叫到跟前。 随便扒拉了一截竹筒,霍朗用柴刀起开,选其中三分之一宽幅的竹片留下,其他的挥去一旁。 他用柴刀在竹片一侧削了削,大致削出一点薄刃,捏着试了试,觉得差不多了就从盆里捞起兔皮,把带着血肉油脂的那一面翻出来在平时洗涮的大石头上铺开: “我这是早几年还没转业的时候跟战友学的,没那么多讲究,第一步就是泡,泡完了趁皮子软和一些的时候,就用这样的竹刀或者差不多的石头片把上面残留的油啊碎肉什么的都清理干净。” “这是个细致活,整个过程就属这一步麻烦点。如果这一步没处理好,后面再做其他工作也都是白搭。” 司宁宁点点头,表示又认真听。 霍朗低笑颔额,手里动作不慢,一边忙活一边跟司宁宁科普一下小知识,比如: 为什么选择用竹片刀和石块清洗残余碎肉,而不用更锋利、更好把控的铁器刀? 答案是铁器刀即使磨损得很厉害,但它硬度达到一定程度,因而或许看着不快,可实际要比竹片和石块要锋利很多。 过于锋利就少了容错性,操作时容易误伤皮子。 司宁宁点点霍朗手里的竹片刀:“国人多数都是聪明的,就说这个,试验了多少次才能得出这个小技巧和结论?” 霍朗晃晃脑袋低笑: “人是聪明,不过试验却是说不上,像我们之前在野外赶上运气好打到了什么,炮制皮子都是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没那么就讲究。” “不管借用什么工具,清理的时候都得小心就是了,要是三心二意,你哪怕是用手扣这上面的碎肉,该伤到皮子的还是会伤到。” 司宁宁乖巧点点头,把霍朗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小小一张兔皮,放以往泡好之后,不消半个钟头的工夫霍朗就能料理干净,今天是为了给司宁宁看看炮制的过程,霍朗收拾得就要仔细一些,边收拾边讲,等进行到下一环节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把清理好的皮子在石板上面反复揉搓的几遍,霍朗又进厨房铲了两铁锹的草木灰出来。 兔皮绽开,两大把草木灰撒上去,卷起来继续反复揉搓,“草木灰可以去油,也能起到一定的清洁作用,用来处理皮子上的浮油最适合不过。” 司宁宁颔首,小脑袋瓜飞速运转,不多会儿询问道:“草木灰含碱,所以能去污去油,如果只看含碱性,那么石灰粉是不是也可以?” 生石灰是碱性氧化物,主要成分是氧化钙,但在和水中和发生反应后,就会变成熟石灰,也从而产生“碱”。 不管是鸭绒,还是兔皮,炮制之间总有一些一脉相承的东西。 司宁宁问霍朗:“搓完草木灰一会儿是不是还得浸泡?” “是。” 司宁宁又问:“那你以前是怎么泡的?” “明矾、草木灰,或者盐,这三个里任选一个加热水兑开,泡两到三天再取出来冲干净,进行下一个步骤。” 司宁宁琢磨了一下,这个步骤应该有降解动物毛皮中的蛋白质的作用在,做好这一步,皮子会更柔软,以后加工或者穿起来也不会有异味。 “还按照你原来的方法来,不过再加一点石灰粉,能去味,还能杀菌。” 味道影响皮子的品质,而“细菌”这个东西,当下年代医学不发达,司宁宁觉得“杀菌”这一项工作务必得严格把控。 万幸有生石灰这么个好东西,不光效果简单粗暴,成本极低,能够直面解决许多棘手的问题。 “行。”霍朗一口答应。 鸭绒和兔皮都不是一口气能搞清楚的事儿,眼看天色不早,司宁宁把之前装鸭毛的蛇皮袋翻过来洗得干干净净,末了搭在后院一角晾着。 忙完这些,她拍拍手准备打道回府: “今天出来有段时间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嗯。对了,我明天早上还来,到时候在这边吃早饭。” “行,我做好了等你过来。” 司宁宁颔首,两人结伴走着,等到了扫盲班那块儿她就旋身冲霍朗摆手,“就送到这里,前面是宿舍,这一条路都热闹着呢。” 霍朗闻言驻足,模糊的天色里,望着司宁宁如狡黠的兔子一般,三两步扎入小道跑得不见。 霍朗原地站了有一会儿,估摸司宁宁快到知青点了才缓缓转过身。 他心里默默衡量念叨: 还差个柜子…… 阁楼底板和楼梯也得再补两边桐油才行,南方这边环山依林,白蚁很多,必须要提前防范。 夜深人静,蒋月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怎么地的,眼前突然出现好长一段的阶梯,她提起脚步刚要跨过一节,踏出去时却踩了个空,一下子抖激灵从梦里被惊醒。 蒋月顶着一脑门汗坐在床边喘气,半晌缓过来才发现对面床铺的司宁宁还没休息,正埋头在灯下奋笔疾书。 蒋月抹了额头上的汗,套上鞋去堂屋倒了杯水,再回来时她站在桌边,一边喝水,一边看司宁宁在忙碌着什么。 司宁宁在记录白天浆洗鸭绒和清理兔皮的步骤,写完大致,又在下方空白处立下多条揣摩着觉得可行,或者以更简单的方式平替的小技巧。 文字部分蒋月还能看得懂,可下面还有好几行字母,蒋月看得一脑袋的问号:“你这写的什么啊?” “咱们队不是要养兔子?以后应该会自己加工皮子什么的,我现在在考量方法呢,看哪个最适合当前推行。” 蒋月点头,“我知道,我说的是这个,这啥?看着不像是洋文。” 她手在本子上点了点,司宁宁看过去,“哦”了一声坦然道:“这是化学方程式,我随便写的,你别看那个。” 刚才记录的时候,司宁宁突然萌生想法,他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以最低成本制作杀菌洗涤剂、漂白剂等? 可粗略计算了一下,手上可能的东西太少,要配出所需要的东西,就得一样一样的列式子,做实验提取,再收集…… 不光磨人,还很浪费时间,想想就还是先算了。 现在所有事都在起步阶段,不好把摊子铺得太开,要不然东不成西不就的,浪费的就不只是她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大家都得跟着陪跑。 还是专注眼前。 “你还真是闲不住,难得放两天假,也没看你休息一下。” “我现在就在休息啊,这些东西就是一边整理一边玩,打发时间随便倒腾的。” 蒋月鼓嘴,要不是知道司宁宁的为人,她真的都快不想跟司宁宁说话了。 话说回来,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司宁宁说随便弄一弄的东西,最后都能大放异彩…… 蒋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书读多读少差别真的挺大的,像司宁宁那种阶段性的优秀,她这辈子挥鞭子骑马追也难追上。 读书真的很重要! 人穷要读书,人丑也要读书,像她这种长相平庸还没有家境底子的,就更得多读书了! 蒋月双手握拳持在胸前,司宁宁余光扫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亢奋起来了。 “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都是小事,不提也罢。” 蒋月摆摆手,拿了两本书在司宁宁跟前坐下。 司宁宁收拾桌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问她:“你干嘛?” 蒋月晃晃手里的书,“看书啊!” “不睡了?” “一会儿再睡!等我看完这两页!” 蒋月态度坚定,司宁宁也就没打扰她,收拾完东西,司宁宁拨开蚊帐钻进床铺,偶尔跟蒋月搭两句话,提醒她早点睡。 其余的时间里,司宁宁则是在默不作声地考量。 赵宏兵是号博爱的人物,所有他认定要干的事都有好好干,对孩子们和老师以及队上的社员一直都是赏罚分明,且力度不小。 可是,如果养兔场的事儿一直得不到进展,那这种豪横的奖罚制度又能维持多久呢? 养兔场的事虽然每天都在忙活,但实际推动真的很小很小。 司宁宁知道其中原因。 一,又是下半年了,储存草料的时间有限,兔子少的时候还可以顾及得过来,多了就不行。 偏偏兔子还就那么能生。 二则是炮制皮子这方面的问题。 司宁宁一直没给出明确说法,哪怕赵宏兵相信她,支持她,但生产队里还有不少人处在观望态度,这类人担心得失,怕辛苦付诸东流,因而干起活来就充当起了磨洋工。 赵宏兵会鞭策这些人,但他担任生产队队长一职,身上职责多、事儿也多,也不是浑身上下都长着眼睛,总有他顾不到的地方。 司宁宁脸贴在枕头上蹭了蹭,心里愈发打定主意,要尽早把这个炮制皮子的技术给敲定下来。 “宁宁?” “啊?” “我要去睡觉了,你还用灯吗?”蒋月问。 司宁宁低声回应:“不用了,我也困了,你直接吹了!” “好。” 翌日清早,司宁宁洗漱完把东西放回原处,人就跟昨天一样,背上水壶和小挎包出门去了陈家。 霍朗依言早早地就把饭做好了。 早饭倒是没什么稀奇,就是一大锅杂粮粥,外加四个鸡蛋,司宁宁过来记着要去看鸭绒、兔皮,被霍朗手快给按在桌边坐下了。 霍朗把鸡蛋给分了,四个鸡蛋正好一人一个,“先吃饭,吃完了再看。” “哦,好。” 司宁宁接过鸡蛋在小桌边缘磕了磕,半晌一边剥壳,一边忍不住问:“你今天去看过了没?有没有什么变化?兔皮要泡好几天,看不出个什么,鸭绒总能看出点东西?” 霍朗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是去看过,那些鸭毛在水里都团成一块儿,看不出个什么。” “啊?” 司宁宁有点失望,这时霍朗又大喘气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个石灰水应该是有作用的,鸭毛确实闻着没那么腥了。” “真的!?” 司宁宁鹿眸一瞬间亮了起来,这也算是个极好的好消息了。 “我快点吃,一会儿我过去看看,要是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就可以捞出来,等晾干了再看看情况!” “行。” 霍朗点头答应,不动声色把手里的鸡蛋花剥出来按嘴里,白嫩嫩的蛋白则是顺手放在了司宁宁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本来要稳定更新的,结果防了三年还是没防住,一下子就y了,人在床上摊了七天,现在人没那么难受了,但是还是经常头昏…… 太痛苦了!还没y的小可爱一定要做好防护!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又立功 着急忙慌吃完饭,司宁宁过去查看鸭绒的情况,果然如霍朗所说,湿淋淋地从表面看不出什么,只是气味没有昨天那么刺鼻了。 是的,腥味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昨天那么夸张。 应该是加的石灰粉比重不对。 回头这个比例还得再计算一下。 心里打定主意,司宁宁脑袋晃了晃,目光在后院扫视,最终落在昨天傍晚晾晒的那个蛇皮袋子上。 她将蛇皮袋子取来,袋口卷卷撑开,随即伸手去捞盆里的鸭绒。 把鸭绒拢到一起捧起,尽可能压去多余的水分,虽然后放进蛇皮袋里,这个动作直到将盆里的鸭绒捞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才停下。 找霍朗要了一个细麻绳随手把蛇皮袋袋口系起来,司宁宁将滴水的麻袋找给霍朗,“找个太阳大又通风的地儿挂着,等干一干再看。” “好。” 霍朗拎着蛇皮袋去了前院。 小院四周都被竹林包围,只有前后院有些许的阳光,而对比后院,前院的阳光自然要更充沛一些。 霍朗调整了一下支撑晾衣竿的竹制三脚架,把它挪到太阳大的地方,取下晾衣竿把蛇皮袋穿过去,接着又把晾衣竿架回三脚架上。 枯黄干瘦的晾衣竿中间坠着一个鼓囊囊还在不断滴水的大袋子,一眼瞅过去别提有多奇怪。 目前没有晒鸭绒和烘干鸭绒的设备,也只能用这个本办法了。 司宁宁手掌横在眼前与眉毛并齐,站在堂屋门口打量了两眼,霍朗进屋时,她跟着一起进屋,“我刚才看了一眼兔皮,发现颜色泡白了不少?” “是,再泡两天皮子能更软一下,到时候就好上架了。” “上架?”司宁宁“咦”了一声。 炮制皮子的流程,她老早之前应该是在哪里扫过一眼的,所以知道个大概,但是这个“上架”,真的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撑架霍朗早有打算,这会儿他把东西拿出来给司宁宁看,是个长方形的木框。 霍朗一边化身兴趣老师,慢慢引导起司宁宁来,“泡好的皮子都是有韧性的,像兔子皮,整张平铺开来其实也没多大,但是等撑开之后,它的面积至少要扩大原本的三分之二。” 霍朗边说边比画,司宁宁很快就明白过来,和养蚕人洗蚕茧把剥离下来洗透的蚕丝撑开差不多的道理。 蚕丝撑开后晾干才能进行下一个步骤,纺丝成线。 兔皮也一样,只有完全拓展开了,才能够达到裁剪、制衣的阶段,而这个阶段的皮子也可以叫成皮。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把皮子的韧性开发出来,一张半成品兔皮拢共才多大?想做一身衣服,那还不得要用上十几二十张的皮子? 司宁宁掏出本子,在昨晚写的那页后面继续做补充。 她写的时候,霍朗就在一旁躬着身子打量。 司宁宁字迹娟秀整洁,重点部分底下都有单独描下波浪线,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清晰分明。 霍朗默默看了一会儿,直到司宁宁写完,他才微微哑着嗓音说道:“前阵子去镇里,听说有开放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你想去吗?” 虽然问话,可等司宁宁懵懵懂懂“嗯”了一声,抬头望过来时,他伸出手碰了碰司宁宁白嫩的腮,又道: “虽然你给三队带来很多变化,但我始终觉得,以你的才华在这里很屈才。” 屈不屈才的,司宁宁倒不觉得,不过霍朗是自己人,她也就没跟霍朗委婉客气,顺着霍朗提的“工农兵大学”思索片刻,她问: “这个名额不好弄?你有?学校远吗?” 如果不远,司宁宁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时代在进步,她也要拿个实质过硬的文凭才行,要不然迟早会被社会淘汰。 霍朗低落一瞬,仅是一瞬又恢复平时模样,温柔缱绻地冲司宁宁笑着,“你想去,我就有办法弄到。就是学校不近,当然也不算太远就是了……你要是去了,回头我也能去看你。” 霍朗自说自话说了好大一段,司宁宁明显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白了他一眼: “没有多远是多远?而且我就是问问,又没说这就要去了,你看你这是干嘛?好像我非去不可似的。” 霍朗一呆,搓了一把前额碎发,略显得有几分震惊地问:“你,你不想去吗?” 这要是换别的队上得知青听到这个消息,抢破头也得抢个名额不可,怎么不管什么事,回回到她这儿就变得不一样了? 司宁宁平淡耸肩:“嗯哼,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为什么?”霍朗问,同时将刚才的心里的活动道给司宁宁听,想听听她的意见想法。 司宁宁长“嗯”一声陷入思考,不多会儿回道:“不管是对本土的孩子来说,还是对知青来说,读书都很重要,但要明白的是,目前这个情况,有些人急切地想得到名额,他们的重点在于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而不是读书。” “我呢,我是知青,可我对文学和知识有一定的求知欲,我不会把这名额当做脱离这里的媒介,而且……”司宁宁看了霍朗一眼,哼哼笑着说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听到这里,霍朗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但是又想到司宁宁那么优秀,如果为了他在这里止步不前,光是想想,他就觉得难受。 “我刚才就是潜意识觉得,如果你去工农兵大学上学,最近的一所学校在汉市。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纵使手里有车,也不能时时见到你,我心情莫名就有些坏了。” 霍朗微微叹息,坦然说出自己的感受,还不等他补充说别的,就听司宁宁问: “知道为什么吗?” 霍朗摇头,下一秒脑门忽然“咚”的一下,司宁宁在上面敲了一记。 霍朗不解撤出手摸额头,就见司宁宁睁圆眼一副鬼机灵的样子喊道: “因为你坠入爱河了!” 司宁宁敲完了就想跑,霍朗已经先一步扣住她手腕把人抓住,“跟你说正经的,你闹腾上了是?” 他大手探到司宁宁腰侧,轻轻挠了几下,堂屋登时传出司宁宁爆笑求饶的声音:“没、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 “好、好好、是我的、我的错,别挠了,别挠了!” 闹腾好一阵子,最后司宁宁在后院树荫下的竹床边缘坐定,霍朗给她倒来凉好的花茶。 司宁宁捧着竹筒杯,一边荡腿一边眯着眼睛,哼哼哼的闷声笑着喝茶。 日子还真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啊! 让她总是莫名回想起了曾经她很小很小,还在姥姥家的时候…… 怎么说呢? 只能说,被人呵护,被人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司宁宁想着,忍不住又哼笑出声。 霍朗双手撑在身后,在司宁宁身边以一个半仰的姿势坐着,听她愈发清澄清脆的笑声,最终没忍住转过头来,“笑什么?” “没什么。”竹筒杯遮住了司宁宁半张脸,她收敛笑意,那双像极初生小鹿的眸子却调皮冲霍朗眨了眨。 想起刚才的话题,司宁宁知道,如果不说清楚,霍朗心里肯定会存下一个疙瘩,她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放下竹筒杯正色道: “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当绊脚石,以阻碍你前进的步伐,所以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霍朗,就算读书很重要,那工农兵大学也不一定就是唯一的出路。” “雄狮在蛰伏,我始终觉得我们不会一直都这样,总有一天学校,商铺所有的东西都会重启。” 司宁宁小口喝了一口茶,神情柔和侧头看霍朗,“我说我对工农兵大学没有明确想法,就是因为我愿意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我要见证那一天的到来,并且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73年已经过去了大半,到77年重启高考,满打满算四年不到的时间。 重启高考之后,下一个阶段就是解放经济,到时候世界文化飞速发展,她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至于这几年…… 司宁宁还想再咸鱼几年,现在每天忙碌点小事,能够丰富生活就可以了。 司宁宁这一席话,霍朗无法反驳,默了默,霍朗委婉叹道:“都是暂时没影的事,你就没想过,万一要你等个五年十年的怎么办?” 司宁宁失笑摇头,“我给自己五年时间,就算等不到,五年之后我也才二十五岁而已,照样可以找其他的出路。哎呀霍朗,相信我,肯定能等到的!” “好,好好好。” 霍朗无奈轻叹。 司宁宁有记忆的优势,她知道她能等到,而在得到霍朗的回应后,她把霍朗的前路也顺道给规划了一通: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考大学,听见没?再等拿到文凭证件了,我们先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去到想去的地方看看,等那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在各司其职,该工作的工作,该顾家的顾家。” “好,都听你的。不过当务之急,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把你娶回家。” 司宁宁脸红了一下,借口喝水遮去脸色红晕,她缓了缓,故意做出恼怒的模样瞪霍朗,“那你还不加把油?柜子呢?做的怎么样了?” “雏形有了,还需要再打磨一下才能组装,等装起来了,后面再刷个漆色就可以了。”说起这一茬,霍朗又问司宁宁,“你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回头我去县里看看能不能买到。” “也别回头了,你看你什么时候要去,到时候带上我一起呗?我自己看我喜欢什么样的,而且上回还说要给梁院士带只小猫过去,这阵子忙,仓库那边下了猫崽儿我都没过去看呢。” 霍朗试探问:“行,带你一起。你平时要上课,那就等下周末那些孩子都回家了?” 司宁宁点头,“嗯!” 她在霍朗面前就是人来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刚提起仓库那边下了猫在,她没过去看,这会儿立马就坐不住了。 仰头一口把花茶喝完,司宁宁把竹筒杯塞进霍朗手里,提起竹床上面自己的小包往身上一跨,她手在霍朗肩头拍了拍,像是亲王给予臣子嘉赏一般的说道: “霍朗同志,炮制皮子的重任就交到你手里了!我还有别的事,今天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霍朗开口挽留,人已经蹦跶出了后院。 竹林“呼呼沙沙”的刮起了旖旎的风,树影前后扑朔,无声将霍朗眼里的无奈和宠溺掩去。 霍朗原地把玩了一会儿司宁宁的杯子,半晌起身在井边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堂屋,他在屋里到处摸索,抠抠搜搜地又摸索出几张之前用过的旧砂纸。 稍稍叠叠整理了一下,霍朗坐在院里,两腿夹着固定一扇柜门,大手捏着那小碎块一样的砂纸在柜门上“滋滋滋”地慢慢打磨。 费劲是费劲了点,但聊胜于无。 这边霍朗忙着,另一边,司宁宁已经到了生产队仓库。 她衣服穿得干净,身上还挎着包,一跨进院子,赵宏发就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 “哎哟司知青,你只过来看猫崽儿的?”赵宏发笑呵呵地指路,“在放米糠的那边屋里,估摸该是在门后。这两天来仓库的人多,大猫叼着猫崽子到处跑呢!” “谢谢叔,我去看看!” “去去,哈哈哈。” 司宁宁进屋去看,门后有个用草把子搭成的窝,看中间稻草压成平滑的半圆形就知道,之前肯定是有猫在这歇过脚的,只是现在不在这里。 司宁宁就在屋里找,最后还是听见米糠袋子后面有小猫的叫声,才发现它们的踪迹。 仓库十几打包的米糠袋子,都是平时四季从大队脱谷室弄回来的,眼下除了最靠外面的一包是打开的状态,其他米糠袋子都圆鼓鼓地在后面一个依着一个。 那些小猫们就在底下的缝隙中钻来钻去。 司宁宁抓不着它们,就只能蹲着找角度看。 大概是因为司宁宁是生面孔,有那么大的块头,还是有一个靠那么近地盯着它们瞅,小猫们有些害怕,都躲在缝隙冲司宁宁“呵”气。 司宁宁一下子就乐了,“哟呵,还挺有活力哈!” 这会儿差不多中午吃饭的点儿,仓库没什么人来,赵宏发工作也不忙了,就跟着进屋蹲在司宁宁身侧,伸头探脑的看那些小猫崽。 几只大猫跟赵宏发待的时间最久,换句话说,说是他养大的也不会为过。 大猫跟赵宏发亲近,这些小猫也是,赵宏发伸出手一边在地上点,一边“啧啧啧”的呼唤小猫,还真有小猫软绵绵“喵喵”地叫着做回应。 司宁宁想,要不是有她在边上蹲着,那些小猫应该会出来也说不定。 司宁宁一边打量那些小猫,一边问赵宏发:“叔,这些小猫断奶了吗?” “呃,这个,应该是断了。今早还见它们缠着母猫吃奶来着,不过前几天啊,有大猫抓了两只麻雀回来,它们也吃得欢呢。” 司宁宁惊诧道:“麻雀?它们?” 赵宏发嘴角下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那几天这些猫崽子路都走不了多稳当呢,这几天又大一圈,估摸也该断奶了,母猫都不愿意回窝待了。” “司知青啊,你是不知道!” “嗯?”司宁宁纳闷抬头,“叔,又发生什么趣事了?” “哎哟,这个可不算是什么趣事儿。”赵宏发摆摆手,站起身点燃旱烟嘬了一口,环视一圈最后歪身坐在门槛上,“之前其他几个生产队不是上咱们这儿来学技术了呢?别的生产队学完回去就开干了,就二队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照着教的去培育蘑菇,结果盒里都长霉斑了!” “长霉斑了?那就是杀菌工作做得不彻底。”司宁宁想了想补充道。 赵宏发被旱烟呛得咳了两声,道:“你是懂行的你清楚,可那些人,肯定是学的时候没认真,反复试了几回都是霉斑多少的问题,愣是一个都没成功,这不……前两天又回来重新学来了。” 司宁宁点点头,又问:“队长肯?” “之前都收了人家的口粮了,哪能不肯?不肯也不行啊。”赵宏发乐呵呵笑了两声,又补充道:“不过咱队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肯定少不得几句骂。” 司宁宁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是,赵宏兵脾气挺火爆的,而且前阵子双枪和养兔场的事儿一通进行,队里哪个不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这个节骨眼上,二队又整出这些白活儿,赵宏兵要是不骂几句,那倒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乡下说话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事成就得厚着点脸皮,这不二队的就是?”赵宏发抖抖烟杆,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司知青,你怕是又要再立一功咯!” “啊?” 司宁宁又懵了。 培育蘑菇的奖励赵宏兵已经给她了,没道理人家没学会,回来再学一遍,就又给她加一道功? 要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觉得受之有愧啊!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又立功 着急忙慌吃完饭,司宁宁过去查看鸭绒的情况,果然如霍朗所说,湿淋淋地从表面看不出什么,只是气味没有昨天那么刺鼻了。 是的,腥味还是有的,只是没有昨天那么夸张。 应该是加的石灰粉比重不对。 回头这个比例还得再计算一下。 心里打定主意,司宁宁脑袋晃了晃,目光在后院扫视,最终落在昨天傍晚晾晒的那个蛇皮袋子上。 她将蛇皮袋子取来,袋口卷卷撑开,随即伸手去捞盆里的鸭绒。 把鸭绒拢到一起捧起,尽可能压去多余的水分,虽然后放进蛇皮袋里,这个动作直到将盆里的鸭绒捞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才停下。 找霍朗要了一个细麻绳随手把蛇皮袋袋口系起来,司宁宁将滴水的麻袋找给霍朗,“找个太阳大又通风的地儿挂着,等干一干再看。” “好。” 霍朗拎着蛇皮袋去了前院。 小院四周都被竹林包围,只有前后院有些许的阳光,而对比后院,前院的阳光自然要更充沛一些。 霍朗调整了一下支撑晾衣竿的竹制三脚架,把它挪到太阳大的地方,取下晾衣竿把蛇皮袋穿过去,接着又把晾衣竿架回三脚架上。 枯黄干瘦的晾衣竿中间坠着一个鼓囊囊还在不断滴水的大袋子,一眼瞅过去别提有多奇怪。 目前没有晒鸭绒和烘干鸭绒的设备,也只能用这个本办法了。 司宁宁手掌横在眼前与眉毛并齐,站在堂屋门口打量了两眼,霍朗进屋时,她跟着一起进屋,“我刚才看了一眼兔皮,发现颜色泡白了不少?” “是,再泡两天皮子能更软一下,到时候就好上架了。” “上架?”司宁宁“咦”了一声。 炮制皮子的流程,她老早之前应该是在哪里扫过一眼的,所以知道个大概,但是这个“上架”,真的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撑架霍朗早有打算,这会儿他把东西拿出来给司宁宁看,是个长方形的木框。 霍朗一边化身兴趣老师,慢慢引导起司宁宁来,“泡好的皮子都是有韧性的,像兔子皮,整张平铺开来其实也没多大,但是等撑开之后,它的面积至少要扩大原本的三分之二。” 霍朗边说边比画,司宁宁很快就明白过来,和养蚕人洗蚕茧把剥离下来洗透的蚕丝撑开差不多的道理。 蚕丝撑开后晾干才能进行下一个步骤,纺丝成线。 兔皮也一样,只有完全拓展开了,才能够达到裁剪、制衣的阶段,而这个阶段的皮子也可以叫成皮。 想想也是,如果没有把皮子的韧性开发出来,一张半成品兔皮拢共才多大?想做一身衣服,那还不得要用上十几二十张的皮子? 司宁宁掏出本子,在昨晚写的那页后面继续做补充。 她写的时候,霍朗就在一旁躬着身子打量。 司宁宁字迹娟秀整洁,重点部分底下都有单独描下波浪线,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十分清晰分明。 霍朗默默看了一会儿,直到司宁宁写完,他才微微哑着嗓音说道:“前阵子去镇里,听说有开放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你想去吗?” 虽然问话,可等司宁宁懵懵懂懂“嗯”了一声,抬头望过来时,他伸出手碰了碰司宁宁白嫩的腮,又道: “虽然你给三队带来很多变化,但我始终觉得,以你的才华在这里很屈才。” 屈不屈才的,司宁宁倒不觉得,不过霍朗是自己人,她也就没跟霍朗委婉客气,顺着霍朗提的“工农兵大学”思索片刻,她问: “这个名额不好弄?你有?学校远吗?” 如果不远,司宁宁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毕竟时代在进步,她也要拿个实质过硬的文凭才行,要不然迟早会被社会淘汰。 霍朗低落一瞬,仅是一瞬又恢复平时模样,温柔缱绻地冲司宁宁笑着,“你想去,我就有办法弄到。就是学校不近,当然也不算太远就是了……你要是去了,回头我也能去看你。” 霍朗自说自话说了好大一段,司宁宁明显察觉到他的异样,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白了他一眼: “没有多远是多远?而且我就是问问,又没说这就要去了,你看你这是干嘛?好像我非去不可似的。” 霍朗一呆,搓了一把前额碎发,略显得有几分震惊地问:“你,你不想去吗?” 这要是换别的队上得知青听到这个消息,抢破头也得抢个名额不可,怎么不管什么事,回回到她这儿就变得不一样了? 司宁宁平淡耸肩:“嗯哼,没有什么特别想法。” “为什么?”霍朗问,同时将刚才的心里的活动道给司宁宁听,想听听她的意见想法。 司宁宁长“嗯”一声陷入思考,不多会儿回道:“不管是对本土的孩子来说,还是对知青来说,读书都很重要,但要明白的是,目前这个情况,有些人急切地想得到名额,他们的重点在于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而不是读书。” “我呢,我是知青,可我对文学和知识有一定的求知欲,我不会把这名额当做脱离这里的媒介,而且……”司宁宁看了霍朗一眼,哼哼笑着说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听到这里,霍朗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但是又想到司宁宁那么优秀,如果为了他在这里止步不前,光是想想,他就觉得难受。 “我刚才就是潜意识觉得,如果你去工农兵大学上学,最近的一所学校在汉市。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纵使手里有车,也不能时时见到你,我心情莫名就有些坏了。” 霍朗微微叹息,坦然说出自己的感受,还不等他补充说别的,就听司宁宁问: “知道为什么吗?” 霍朗摇头,下一秒脑门忽然“咚”的一下,司宁宁在上面敲了一记。 霍朗不解撤出手摸额头,就见司宁宁睁圆眼一副鬼机灵的样子喊道: “因为你坠入爱河了!” 司宁宁敲完了就想跑,霍朗已经先一步扣住她手腕把人抓住,“跟你说正经的,你闹腾上了是?” 他大手探到司宁宁腰侧,轻轻挠了几下,堂屋登时传出司宁宁爆笑求饶的声音:“没、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 “好、好好、是我的、我的错,别挠了,别挠了!” 闹腾好一阵子,最后司宁宁在后院树荫下的竹床边缘坐定,霍朗给她倒来凉好的花茶。 司宁宁捧着竹筒杯,一边荡腿一边眯着眼睛,哼哼哼的闷声笑着喝茶。 日子还真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啊! 让她总是莫名回想起了曾经她很小很小,还在姥姥家的时候…… 怎么说呢? 只能说,被人呵护,被人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司宁宁想着,忍不住又哼笑出声。 霍朗双手撑在身后,在司宁宁身边以一个半仰的姿势坐着,听她愈发清澄清脆的笑声,最终没忍住转过头来,“笑什么?” “没什么。”竹筒杯遮住了司宁宁半张脸,她收敛笑意,那双像极初生小鹿的眸子却调皮冲霍朗眨了眨。 想起刚才的话题,司宁宁知道,如果不说清楚,霍朗心里肯定会存下一个疙瘩,她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放下竹筒杯正色道: “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当绊脚石,以阻碍你前进的步伐,所以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霍朗,就算读书很重要,那工农兵大学也不一定就是唯一的出路。” “雄狮在蛰伏,我始终觉得我们不会一直都这样,总有一天学校,商铺所有的东西都会重启。” 司宁宁小口喝了一口茶,神情柔和侧头看霍朗,“我说我对工农兵大学没有明确想法,就是因为我愿意等待那一天的到来,我要见证那一天的到来,并且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73年已经过去了大半,到77年重启高考,满打满算四年不到的时间。 重启高考之后,下一个阶段就是解放经济,到时候世界文化飞速发展,她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至于这几年…… 司宁宁还想再咸鱼几年,现在每天忙碌点小事,能够丰富生活就可以了。 司宁宁这一席话,霍朗无法反驳,默了默,霍朗委婉叹道:“都是暂时没影的事,你就没想过,万一要你等个五年十年的怎么办?” 司宁宁失笑摇头,“我给自己五年时间,就算等不到,五年之后我也才二十五岁而已,照样可以找其他的出路。哎呀霍朗,相信我,肯定能等到的!” “好,好好好。” 霍朗无奈轻叹。 司宁宁有记忆的优势,她知道她能等到,而在得到霍朗的回应后,她把霍朗的前路也顺道给规划了一通: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考大学,听见没?再等拿到文凭证件了,我们先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去到想去的地方看看,等那一个月过去了,我们在各司其职,该工作的工作,该顾家的顾家。” “好,都听你的。不过当务之急,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把你娶回家。” 司宁宁脸红了一下,借口喝水遮去脸色红晕,她缓了缓,故意做出恼怒的模样瞪霍朗,“那你还不加把油?柜子呢?做的怎么样了?” “雏形有了,还需要再打磨一下才能组装,等装起来了,后面再刷个漆色就可以了。”说起这一茬,霍朗又问司宁宁,“你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回头我去县里看看能不能买到。” “也别回头了,你看你什么时候要去,到时候带上我一起呗?我自己看我喜欢什么样的,而且上回还说要给梁院士带只小猫过去,这阵子忙,仓库那边下了猫崽儿我都没过去看呢。” 霍朗试探问:“行,带你一起。你平时要上课,那就等下周末那些孩子都回家了?” 司宁宁点头,“嗯!” 她在霍朗面前就是人来疯,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刚提起仓库那边下了猫在,她没过去看,这会儿立马就坐不住了。 仰头一口把花茶喝完,司宁宁把竹筒杯塞进霍朗手里,提起竹床上面自己的小包往身上一跨,她手在霍朗肩头拍了拍,像是亲王给予臣子嘉赏一般的说道: “霍朗同志,炮制皮子的重任就交到你手里了!我还有别的事,今天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霍朗开口挽留,人已经蹦跶出了后院。 竹林“呼呼沙沙”的刮起了旖旎的风,树影前后扑朔,无声将霍朗眼里的无奈和宠溺掩去。 霍朗原地把玩了一会儿司宁宁的杯子,半晌起身在井边把杯子洗干净放回堂屋,他在屋里到处摸索,抠抠搜搜地又摸索出几张之前用过的旧砂纸。 稍稍叠叠整理了一下,霍朗坐在院里,两腿夹着固定一扇柜门,大手捏着那小碎块一样的砂纸在柜门上“滋滋滋”地慢慢打磨。 费劲是费劲了点,但聊胜于无。 这边霍朗忙着,另一边,司宁宁已经到了生产队仓库。 她衣服穿得干净,身上还挎着包,一跨进院子,赵宏发就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 “哎哟司知青,你只过来看猫崽儿的?”赵宏发笑呵呵地指路,“在放米糠的那边屋里,估摸该是在门后。这两天来仓库的人多,大猫叼着猫崽子到处跑呢!” “谢谢叔,我去看看!” “去去,哈哈哈。” 司宁宁进屋去看,门后有个用草把子搭成的窝,看中间稻草压成平滑的半圆形就知道,之前肯定是有猫在这歇过脚的,只是现在不在这里。 司宁宁就在屋里找,最后还是听见米糠袋子后面有小猫的叫声,才发现它们的踪迹。 仓库十几打包的米糠袋子,都是平时四季从大队脱谷室弄回来的,眼下除了最靠外面的一包是打开的状态,其他米糠袋子都圆鼓鼓地在后面一个依着一个。 那些小猫们就在底下的缝隙中钻来钻去。 司宁宁抓不着它们,就只能蹲着找角度看。 大概是因为司宁宁是生面孔,有那么大的块头,还是有一个靠那么近地盯着它们瞅,小猫们有些害怕,都躲在缝隙冲司宁宁“呵”气。 司宁宁一下子就乐了,“哟呵,还挺有活力哈!” 这会儿差不多中午吃饭的点儿,仓库没什么人来,赵宏发工作也不忙了,就跟着进屋蹲在司宁宁身侧,伸头探脑的看那些小猫崽。 几只大猫跟赵宏发待的时间最久,换句话说,说是他养大的也不会为过。 大猫跟赵宏发亲近,这些小猫也是,赵宏发伸出手一边在地上点,一边“啧啧啧”的呼唤小猫,还真有小猫软绵绵“喵喵”地叫着做回应。 司宁宁想,要不是有她在边上蹲着,那些小猫应该会出来也说不定。 司宁宁一边打量那些小猫,一边问赵宏发:“叔,这些小猫断奶了吗?” “呃,这个,应该是断了。今早还见它们缠着母猫吃奶来着,不过前几天啊,有大猫抓了两只麻雀回来,它们也吃得欢呢。” 司宁宁惊诧道:“麻雀?它们?” 赵宏发嘴角下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那几天这些猫崽子路都走不了多稳当呢,这几天又大一圈,估摸也该断奶了,母猫都不愿意回窝待了。” “司知青啊,你是不知道!” “嗯?”司宁宁纳闷抬头,“叔,又发生什么趣事了?” “哎哟,这个可不算是什么趣事儿。”赵宏发摆摆手,站起身点燃旱烟嘬了一口,环视一圈最后歪身坐在门槛上,“之前其他几个生产队不是上咱们这儿来学技术了呢?别的生产队学完回去就开干了,就二队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照着教的去培育蘑菇,结果盒里都长霉斑了!” “长霉斑了?那就是杀菌工作做得不彻底。”司宁宁想了想补充道。 赵宏发被旱烟呛得咳了两声,道:“你是懂行的你清楚,可那些人,肯定是学的时候没认真,反复试了几回都是霉斑多少的问题,愣是一个都没成功,这不……前两天又回来重新学来了。” 司宁宁点点头,又问:“队长肯?” “之前都收了人家的口粮了,哪能不肯?不肯也不行啊。”赵宏发乐呵呵笑了两声,又补充道:“不过咱队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肯定少不得几句骂。” 司宁宁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是,赵宏兵脾气挺火爆的,而且前阵子双枪和养兔场的事儿一通进行,队里哪个不是忙得脚跟打后脑勺?这个节骨眼上,二队又整出这些白活儿,赵宏兵要是不骂几句,那倒不像是他的作风了。 “乡下说话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事成就得厚着点脸皮,这不二队的就是?”赵宏发抖抖烟杆,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司知青,你怕是又要再立一功咯!” “啊?” 司宁宁又懵了。 培育蘑菇的奖励赵宏兵已经给她了,没道理人家没学会,回来再学一遍,就又给她加一道功? 要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觉得受之有愧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牛轰轰 见司宁宁紧张的模样,赵宏发摆摆手,笑得亲和和善,“别紧张司知青,听我细细分道就是。” 司宁宁点点头,小猫也不去看了,就望着赵宏发等待赵宏发的下文。 赵宏发也没放她多等就是了,很快便开口微微道来: “前阵子不是农忙双抢?仓库新收上来好些粮食吗?各生产队、大队都是这样的。粮仓里最怕什么?不还是老鼠、夜猫子那些东西?” “说到这里,司知青,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呵呵,是,还得再提一嘴二队那个返工学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叫他晓得了我们队上不仅有猫,还下了猫崽,那小子学习不中看,这方面倒是机灵,火急火燎地就去找了队长,说要借咱们队上的猫。” 司宁宁脑瓜子飞速运转,观摩仓库现状,又考量赵宏发这几句话中吐露的讯息。 三队仓库是堆放粮食的地方,司宁宁对这边还算熟悉,至于其他几个生产队的仓库是什么样,司宁宁一概不知。 就三队所言,偌大一个仓库三只守仓猫足矣,多一只显得累赘,少一只又顾及不过来。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猫多起来也没法养,一口气全吃下,只会拉低其他猫咪的生存条件,时间久了,乱尿乱拉,说不定还会再次逆转猫咪和社员们的关系。 能找到别人养,是最好的。 但是有前车之鉴,怎么找人,怎么个“养”法,这些都有待商榷。 司宁宁回过神问赵宏发:“叔,咱队上下了几只小猫?之前我还跟梁院士说,等下了小猫,要给她送一只回去呢。” “下了有五只呢,两只纯黑的,其他的跟大橘子一样的颜色,要不就是肚皮和四条腿是白色的。”赵宏发说完,连忙又道:“司知青,这个猫啊,原本就是从梁院士那儿借来的,她想要,应该给!不不,是还!是还!” 司宁宁淡笑起身不说话。 把偏去后腰一侧的背包挪到前面来,她脸上带着丝丝乖顺温和的笑意往外走,“叔,我先走了,我去找队长问问,看看这猫的事他打算怎么处理。” “行,你去,队长脑子木,大方向他机警,小地方他观察不了那么仔细,司知青,你正好过去给他出出主意。” 司宁宁笑着“唉”了一声,跨出门槛朝赵家走去。 赵家刚吃完午饭,人都在家里呢。 三丫在院里扫鸡屎,是第一个发现司宁宁的,登时就放下扫把,起身冲司宁宁笑眯眯地喊了声“宁宁姐”。 司宁宁在三丫头上摸了摸,带着三丫往屋里走,“队长在家吗?” “在的。”三丫一边应,一边拨开嗓子喊:“爹,宁宁姐来了!” “宁宁姐,我爹在厨房补水缸,一会儿就来。”三丫解释道。 司宁宁点点头,那边赵宏兵听见三丫说司宁宁来了,人已经抖着汗巾从厨房出来了。 赵宏兵笑得爽朗亲和,“哎呀司知青,你来了,是什么事儿啊?” 司宁宁在桌边坐下,赵宏兵已经轻车熟路给她倒了水递过去。 事情不算是什么大事,司宁宁就没急着开口,反是好奇地问起了赵家厨房那口存水的缸,“叔,水缸不是烧陶烧出来的吗?这破了也能补?” “能补,怎么不能补?有的水缸肚子破那么大的洞都能补上呢!”赵宏兵两手拢在一起,两根食指和拇指抵在一起,比画出一个圆给司宁宁看,示意窟窿有多大多大。 司宁宁觉得稀奇,又问:“补完了以后不漏吗?” 赵宏兵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挥手道:“傻闺女,要是漏,那还补它做什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 司宁宁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赵宏兵寻思她是城里来的姑娘,应该没见过民间补缸、补碗的手艺人,就解释了两句:“我家这个水缸啊,就是缸口裂了点,我拿了个铁丝给它箍起来了,免得过阵子裂得更厉害。刚才说的那种补大窟窿的,那都得专门的老匠人才会。” “要是我们自己家赶上水缸破那个大的窟窿,也就只能忍着可惜闲置了。” 赵宏兵摇头失笑,嘬了一口搪瓷缸子里的茶,又正色问司宁宁:“唉司知青,你这回过来是什么事儿?没事儿,这儿没旁人,你直接说,不怕。” 司宁宁屈起手指蹭蹭鼻尖,她真没什么大事,原本也是打算唠唠嗑,在唠嗑中把事儿给说了的,难料赵宏兵一直惦记着她的下文,她也不好卖关子了,遂开口道来: “叔,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听说队里下了小猫,想起之前答应过梁院士,下了小猫以后要给她送一只过去,我就去仓库那边看了看。” “到那儿听宏发叔说了一嘴二队想跟咱们借猫的事儿……这不,我过来跟叔报备一下给梁院士那边送猫的事儿,顺便打听下叔的打算。” 赵宏兵点点头,“梁院士那边肯定不能推,那几只小猫崽也差不多断奶了,你看你什么时候去县里,到时候你线条。至于二队借猫的事……” 赵宏兵将“事”字拖长了音,明显还没下决断。 司宁宁也不着急,就在一旁默默喝水等待。 莫约等了分钟,赵宏兵道:“这几个生产队都是串通一气的,今天借给了二队,明天一早一队和四队都会找上门来!要是没个好法子,这猫真不幸往外借。” 要是到时候再出点什么状况,把县里的梁院士给得罪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赵宏兵心里有笔账,司宁宁说了,炮制皮子的方法,还有养兔子一些注意事项,可都是人家梁院士点拨的呢! 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人家解决别的什么问题,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可是不借……”赵宏兵为难搓了一把额头,他也意识到了司宁宁考虑的问题: “不借出去怎么养得起?眼下小猫还小,倒没什么,等大一些了,再到繁殖的季节,这扎堆在一起的猫子们岂不是越生越多?” 赵宏兵话说到这里,司宁宁基本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赵宏兵这人还算明智,就是容易被人架上“大义”进行道德绑架。 蘑菇的事儿算是?扫盲班也是…… 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对策,这次的猫,甚至以后养兔场起来了,不出意外,这种情况还会继续发生。 “嗯……”司宁宁严肃蹙眉沉吟一声,思索着怎么办。 堂屋一下安静下来。 司宁宁一边思考,眼神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游走,忽然就留意到对面那道墙上挂着的小红花。 那是之前扫盲班颁发的奖励制度,按照个人表现和学习情况奖励铅笔、本子、小红花,三样之中取一样。 看见那朵在风里晃来晃去的纸质小红花,司宁宁忽然有了主意:“叔,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你要不要听听看?” “你说!” “嗯……”司宁宁总结了一下措辞,开口分析道:“咱们大队一共四个生产队,这四个生产队里,就属咱们三队紧随号召走在前面,其他三个生产队有样学样,一直在跟随咱们的脚步。” “目前大的走向是什么?是不管我们做出什么功绩也好伟业也好,他们都会效仿,换一句话说,不管我们做什么,有什么打算,最后都得带着他们。” 赵宏兵摆摆手,“司知青,你、你到底要说什么?这车轱辘话,我听着头有些昏。” 司宁宁失笑,直接说重点:“队长,既然不管做什么都得带上他们,那就带!现在是他们回来求,求了你这又去求大队长,时间一长,谁都会觉得烦。与其等以后大队长架不住厌烦直接发话命令我们怎么怎么做,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买卖也好,副业也好,邀他们一起干。” 赵宏兵陷入沉思,司宁宁继续道:“以退为进,实际主动权和一手资源和技术还在我们手里。” 赵宏兵琢磨了一下,道:“司知青,你说的这个事儿我有点能理解了,但是这事儿跟咱们借猫有什么联系吗?” 刚才不是还在说猫的事吗?怎么说着说着,突然扯到副业上头了?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再次点明道: “有联系,当然有联系了。一起干有一起干的规矩,就跟上课一样,老师总是愿意多关照上课认真的孩子。副业也是一样,到时候叔可以跟大队长商量商量,给每个生产队都做个册子什么的,哪个月或是哪个季度表现好,就在上面盖一个戳,等有了新的技术,谁的奖戳多谁就第一个过来学。” “再说那几只猫,一直都是咱们队上的一员,他们拿回去养也好,借走也好,要是不好好对待,那就扣分,就禁止参与集体营生。先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说清楚,如果有人不放在心上,该赔偿的赔偿,以后别怪别人不带他们玩。” 司宁宁这一席话,可谓是掰开了揉碎了跟赵宏兵讲的,她一说完,赵宏兵整个人都呆住了。 “司知青,你,你这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司宁宁挠挠后脑勺,“没有,没有,我害怕说得太绕,叔你听不明白呢!我刚才琢磨的时候,也差点把自己绕晕。” “哈哈哈,是,是有些饶了,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想法很好!我这就去大队找大队长商量这件事!” 赵宏兵起身从墙壁上的钉子上摘下草帽,将草帽往头上一盖,他火急火燎地就要出门。 司宁宁忙跟在身后嘱咐道:“叔,你记着,猫是咱们队上的一员,是看仓库的小能手,这句话一定要说!” 放大猫咪的价值,强调三队对其的重视,其他几个生产队只要还想仰仗三队学习新技术,怎么也要估计一二。 司宁宁微微摇头,谁能想到,因为几只猫,她居然弯弯绕绕筹谋了这么一大出的戏? 也希望一举事成,猫咪的去处有了着落,赵宏兵也能安心做事,不用被道德绑架,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赵宏兵出了门,司宁宁也准备回知青点,结果刚迈出堂屋大门,就听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陈莲米腰间顶着一个小竹筐,正站在房间门口冲她招手,“司知青,你过来一下。” 司宁宁愣了愣,但见陈莲米笑得温和,她也没有多想,调转步子就走了过去了。 陈莲米把司宁宁拉进房间,就近按在床边小椅子上坐着,她从竹筐里摸出一只前脚掌扎了一半线的鞋子,对着司宁宁的脚就开始比画。 “唉,婶儿,快别,一会儿弄脏了!” “就是给你做的,怕什么?”陈莲米嗔怪笑出声,脱了司宁宁的一只布鞋,将两只鞋鞋底对鞋底比划了一下,见大小差不离才终于放心。 把鞋子还给司宁宁,陈莲米笑呵呵道:“刚才你跟你叔说正事儿,婶儿不好出去。现在你叔忙去了,婶儿也有个事儿问你。” “婶儿,你说。” 司宁宁微微颔首,眼眸清澄望着陈莲米,等待她的下文。 “就是你跟阿朗的事儿,打算什么时候提上日程?他这个人我了解,别的事儿都挺有主见,就这件事儿上头,不知道墨迹什么。” 陈莲米叹气,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架势,说着说着,她又拢过司宁宁一只手在手心拍了拍,“司知青,我越是看你越是喜欢。不怕你笑话,我最初是相中你,想让你给我当儿媳妇儿的,你叔说不合适,我当时还不服气,后来见着你跟阿朗好,我这心里就服气了。” 好姑娘不愁嫁,好男人不怕娶不着媳妇,平心而论,司宁宁和霍朗是要更般配一些。 陈莲米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突然有些感怀,她拍拍司宁宁的手,道:“婶儿说这些话不是催你,是怕你两上面没有长辈操持,许些事情面子薄,张不开嘴,把好好的时间都给浪费了,你说说,多可惜,是不是?” “呵呵……”司宁宁干笑,“是,是。” “是,还有个事儿!”陈莲米看了一眼房间门口方向,拉着司宁宁说起悄悄话,“前儿宋知青嫁给队上的赵永乐才多久,就怀上啦!司知青,阿朗年纪可也不小了,你两也得加把劲儿呢!” “……” 司宁宁挠头。 说不是催,其实还是在催。 但有一点司宁宁是能分辨出来的,那就是陈莲米作为长辈,是从心里替霍朗着急。 而不是那种街头巷尾好打听的长舌妇,凡事只过过嘴瘾,明面上是为你好,实则字字句句皆是戳你的心窝子。 纵使尴尬,也不是很喜欢谈论这些事情,但司宁宁还是选择垂下脑袋,做出少女羞怯的模样,“咳……我知道了婶儿,霍朗说还差个柜子,应该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 陈莲米喜不自胜,连忙点头,“好,好,那就好,那就好!” “那婶儿,你午休也睡会儿,我也回去歇会儿去了。” 司宁宁起身请辞,陈莲米一手拿鞋,一手拿针跟在后面相送,“好好,你回去歇着,我这再扎几针,早点把鞋做出来,到时候你们结婚,不管是你穿上还是摆出来,都好看。” “那辛苦婶儿了。” “自家人,不说那见外的话!” 乐呵呵送走司宁宁,陈莲米进屋继续做布鞋,才扎两针,她就跟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顿下来,下一秒把鞋丢进针线筐里,火急火燎地挽上院门,出门去了。 陈莲米心里念叨: 什么柜子啊?还能做出花儿来不成?那要得了两个月那么久? 这个臭小子,到底娶媳妇不娶? 别是忽悠人家司知青什么都不懂,尽搁哪儿瞎说的呢? 陈莲米火速前往陈家,心里打定主意,要是霍朗不给个合理解释,她非让霍朗好看不可。 赵家夫妻两口就是闲不住,一个跑去找霍朗的麻烦,另一个则去了队里,找罗大庆的麻烦。 吉岭大队: 罗家。 罗大庆坐在桌边,摸出火柴盒划拉了一根火柴点燃旱烟,他黑脸皱着眉头眯着眼,嘬一口旱烟就叹一口气,一时之间,倒也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享受还是忧愁。 赵宏兵黑脸同样皱着,不仅脸皱着,嘴巴还抿得紧紧的,见罗大庆一直抽烟叹气,他把右腿架到左腿膝盖上,一边抠脚,一边着急道: “有事就说事,你这一直“哎哎哎”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罗大庆又嘬了一口旱烟,斜着眼瞟了赵宏兵一眼,淡定收回目光继续抽烟。 “得,不行是。”赵宏兵放下腿,两下套上鞋,捡起放在桌上的草帽往头上一盖,“行了,我不为难你,我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走,罗大庆连忙起身拉住他,“你是土皇帝不成?你说的事儿就必须立刻给你办利索,不给你办,你就撅蹄子是不?哪有你这样的。” 人家别的大队,生产队长看见大队长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就他赵宏兵,每次过来都牛轰轰的,说风就是,说雨就是雨,倒整得他像大队长,他反倒成了赵宏兵旗下的小喽啰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牛轰轰 见司宁宁紧张的模样,赵宏发摆摆手,笑得亲和和善,“别紧张司知青,听我细细分道就是。” 司宁宁点点头,小猫也不去看了,就望着赵宏发等待赵宏发的下文。 赵宏发也没放她多等就是了,很快便开口微微道来: “前阵子不是农忙双抢?仓库新收上来好些粮食吗?各生产队、大队都是这样的。粮仓里最怕什么?不还是老鼠、夜猫子那些东西?” “说到这里,司知青,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呵呵,是,还得再提一嘴二队那个返工学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叫他晓得了我们队上不仅有猫,还下了猫崽,那小子学习不中看,这方面倒是机灵,火急火燎地就去找了队长,说要借咱们队上的猫。” 司宁宁脑瓜子飞速运转,观摩仓库现状,又考量赵宏发这几句话中吐露的讯息。 三队仓库是堆放粮食的地方,司宁宁对这边还算熟悉,至于其他几个生产队的仓库是什么样,司宁宁一概不知。 就三队所言,偌大一个仓库三只守仓猫足矣,多一只显得累赘,少一只又顾及不过来。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猫多起来也没法养,一口气全吃下,只会拉低其他猫咪的生存条件,时间久了,乱尿乱拉,说不定还会再次逆转猫咪和社员们的关系。 能找到别人养,是最好的。 但是有前车之鉴,怎么找人,怎么个“养”法,这些都有待商榷。 司宁宁回过神问赵宏发:“叔,咱队上下了几只小猫?之前我还跟梁院士说,等下了小猫,要给她送一只回去呢。” “下了有五只呢,两只纯黑的,其他的跟大橘子一样的颜色,要不就是肚皮和四条腿是白色的。”赵宏发说完,连忙又道:“司知青,这个猫啊,原本就是从梁院士那儿借来的,她想要,应该给!不不,是还!是还!” 司宁宁淡笑起身不说话。 把偏去后腰一侧的背包挪到前面来,她脸上带着丝丝乖顺温和的笑意往外走,“叔,我先走了,我去找队长问问,看看这猫的事他打算怎么处理。” “行,你去,队长脑子木,大方向他机警,小地方他观察不了那么仔细,司知青,你正好过去给他出出主意。” 司宁宁笑着“唉”了一声,跨出门槛朝赵家走去。 赵家刚吃完午饭,人都在家里呢。 三丫在院里扫鸡屎,是第一个发现司宁宁的,登时就放下扫把,起身冲司宁宁笑眯眯地喊了声“宁宁姐”。 司宁宁在三丫头上摸了摸,带着三丫往屋里走,“队长在家吗?” “在的。”三丫一边应,一边拨开嗓子喊:“爹,宁宁姐来了!” “宁宁姐,我爹在厨房补水缸,一会儿就来。”三丫解释道。 司宁宁点点头,那边赵宏兵听见三丫说司宁宁来了,人已经抖着汗巾从厨房出来了。 赵宏兵笑得爽朗亲和,“哎呀司知青,你来了,是什么事儿啊?” 司宁宁在桌边坐下,赵宏兵已经轻车熟路给她倒了水递过去。 事情不算是什么大事,司宁宁就没急着开口,反是好奇地问起了赵家厨房那口存水的缸,“叔,水缸不是烧陶烧出来的吗?这破了也能补?” “能补,怎么不能补?有的水缸肚子破那么大的洞都能补上呢!”赵宏兵两手拢在一起,两根食指和拇指抵在一起,比画出一个圆给司宁宁看,示意窟窿有多大多大。 司宁宁觉得稀奇,又问:“补完了以后不漏吗?” 赵宏兵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挥手道:“傻闺女,要是漏,那还补它做什么?” 好像是这个道理…… 司宁宁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赵宏兵寻思她是城里来的姑娘,应该没见过民间补缸、补碗的手艺人,就解释了两句:“我家这个水缸啊,就是缸口裂了点,我拿了个铁丝给它箍起来了,免得过阵子裂得更厉害。刚才说的那种补大窟窿的,那都得专门的老匠人才会。” “要是我们自己家赶上水缸破那个大的窟窿,也就只能忍着可惜闲置了。” 赵宏兵摇头失笑,嘬了一口搪瓷缸子里的茶,又正色问司宁宁:“唉司知青,你这回过来是什么事儿?没事儿,这儿没旁人,你直接说,不怕。” 司宁宁屈起手指蹭蹭鼻尖,她真没什么大事,原本也是打算唠唠嗑,在唠嗑中把事儿给说了的,难料赵宏兵一直惦记着她的下文,她也不好卖关子了,遂开口道来: “叔,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听说队里下了小猫,想起之前答应过梁院士,下了小猫以后要给她送一只过去,我就去仓库那边看了看。” “到那儿听宏发叔说了一嘴二队想跟咱们借猫的事儿……这不,我过来跟叔报备一下给梁院士那边送猫的事儿,顺便打听下叔的打算。” 赵宏兵点点头,“梁院士那边肯定不能推,那几只小猫崽也差不多断奶了,你看你什么时候去县里,到时候你线条。至于二队借猫的事……” 赵宏兵将“事”字拖长了音,明显还没下决断。 司宁宁也不着急,就在一旁默默喝水等待。 莫约等了分钟,赵宏兵道:“这几个生产队都是串通一气的,今天借给了二队,明天一早一队和四队都会找上门来!要是没个好法子,这猫真不幸往外借。” 要是到时候再出点什么状况,把县里的梁院士给得罪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赵宏兵心里有笔账,司宁宁说了,炮制皮子的方法,还有养兔子一些注意事项,可都是人家梁院士点拨的呢! 以后说不定还要仰仗人家解决别的什么问题,可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可是不借……”赵宏兵为难搓了一把额头,他也意识到了司宁宁考虑的问题: “不借出去怎么养得起?眼下小猫还小,倒没什么,等大一些了,再到繁殖的季节,这扎堆在一起的猫子们岂不是越生越多?” 赵宏兵话说到这里,司宁宁基本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赵宏兵这人还算明智,就是容易被人架上“大义”进行道德绑架。 蘑菇的事儿算是?扫盲班也是…… 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对策,这次的猫,甚至以后养兔场起来了,不出意外,这种情况还会继续发生。 “嗯……”司宁宁严肃蹙眉沉吟一声,思索着怎么办。 堂屋一下安静下来。 司宁宁一边思考,眼神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游走,忽然就留意到对面那道墙上挂着的小红花。 那是之前扫盲班颁发的奖励制度,按照个人表现和学习情况奖励铅笔、本子、小红花,三样之中取一样。 看见那朵在风里晃来晃去的纸质小红花,司宁宁忽然有了主意:“叔,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你要不要听听看?” “你说!” “嗯……”司宁宁总结了一下措辞,开口分析道:“咱们大队一共四个生产队,这四个生产队里,就属咱们三队紧随号召走在前面,其他三个生产队有样学样,一直在跟随咱们的脚步。” “目前大的走向是什么?是不管我们做出什么功绩也好伟业也好,他们都会效仿,换一句话说,不管我们做什么,有什么打算,最后都得带着他们。” 赵宏兵摆摆手,“司知青,你、你到底要说什么?这车轱辘话,我听着头有些昏。” 司宁宁失笑,直接说重点:“队长,既然不管做什么都得带上他们,那就带!现在是他们回来求,求了你这又去求大队长,时间一长,谁都会觉得烦。与其等以后大队长架不住厌烦直接发话命令我们怎么怎么做,不如我们主动出击,买卖也好,副业也好,邀他们一起干。” 赵宏兵陷入沉思,司宁宁继续道:“以退为进,实际主动权和一手资源和技术还在我们手里。” 赵宏兵琢磨了一下,道:“司知青,你说的这个事儿我有点能理解了,但是这事儿跟咱们借猫有什么联系吗?” 刚才不是还在说猫的事吗?怎么说着说着,突然扯到副业上头了?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再次点明道: “有联系,当然有联系了。一起干有一起干的规矩,就跟上课一样,老师总是愿意多关照上课认真的孩子。副业也是一样,到时候叔可以跟大队长商量商量,给每个生产队都做个册子什么的,哪个月或是哪个季度表现好,就在上面盖一个戳,等有了新的技术,谁的奖戳多谁就第一个过来学。” “再说那几只猫,一直都是咱们队上的一员,他们拿回去养也好,借走也好,要是不好好对待,那就扣分,就禁止参与集体营生。先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说清楚,如果有人不放在心上,该赔偿的赔偿,以后别怪别人不带他们玩。” 司宁宁这一席话,可谓是掰开了揉碎了跟赵宏兵讲的,她一说完,赵宏兵整个人都呆住了。 “司知青,你,你这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司宁宁挠挠后脑勺,“没有,没有,我害怕说得太绕,叔你听不明白呢!我刚才琢磨的时候,也差点把自己绕晕。” “哈哈哈,是,是有些饶了,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想法很好!我这就去大队找大队长商量这件事!” 赵宏兵起身从墙壁上的钉子上摘下草帽,将草帽往头上一盖,他火急火燎地就要出门。 司宁宁忙跟在身后嘱咐道:“叔,你记着,猫是咱们队上的一员,是看仓库的小能手,这句话一定要说!” 放大猫咪的价值,强调三队对其的重视,其他几个生产队只要还想仰仗三队学习新技术,怎么也要估计一二。 司宁宁微微摇头,谁能想到,因为几只猫,她居然弯弯绕绕筹谋了这么一大出的戏? 也希望一举事成,猫咪的去处有了着落,赵宏兵也能安心做事,不用被道德绑架,也算是一举多得了。 赵宏兵出了门,司宁宁也准备回知青点,结果刚迈出堂屋大门,就听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陈莲米腰间顶着一个小竹筐,正站在房间门口冲她招手,“司知青,你过来一下。” 司宁宁愣了愣,但见陈莲米笑得温和,她也没有多想,调转步子就走了过去了。 陈莲米把司宁宁拉进房间,就近按在床边小椅子上坐着,她从竹筐里摸出一只前脚掌扎了一半线的鞋子,对着司宁宁的脚就开始比画。 “唉,婶儿,快别,一会儿弄脏了!” “就是给你做的,怕什么?”陈莲米嗔怪笑出声,脱了司宁宁的一只布鞋,将两只鞋鞋底对鞋底比划了一下,见大小差不离才终于放心。 把鞋子还给司宁宁,陈莲米笑呵呵道:“刚才你跟你叔说正事儿,婶儿不好出去。现在你叔忙去了,婶儿也有个事儿问你。” “婶儿,你说。” 司宁宁微微颔首,眼眸清澄望着陈莲米,等待她的下文。 “就是你跟阿朗的事儿,打算什么时候提上日程?他这个人我了解,别的事儿都挺有主见,就这件事儿上头,不知道墨迹什么。” 陈莲米叹气,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架势,说着说着,她又拢过司宁宁一只手在手心拍了拍,“司知青,我越是看你越是喜欢。不怕你笑话,我最初是相中你,想让你给我当儿媳妇儿的,你叔说不合适,我当时还不服气,后来见着你跟阿朗好,我这心里就服气了。” 好姑娘不愁嫁,好男人不怕娶不着媳妇,平心而论,司宁宁和霍朗是要更般配一些。 陈莲米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突然有些感怀,她拍拍司宁宁的手,道:“婶儿说这些话不是催你,是怕你两上面没有长辈操持,许些事情面子薄,张不开嘴,把好好的时间都给浪费了,你说说,多可惜,是不是?” “呵呵……”司宁宁干笑,“是,是。” “是,还有个事儿!”陈莲米看了一眼房间门口方向,拉着司宁宁说起悄悄话,“前儿宋知青嫁给队上的赵永乐才多久,就怀上啦!司知青,阿朗年纪可也不小了,你两也得加把劲儿呢!” “……” 司宁宁挠头。 说不是催,其实还是在催。 但有一点司宁宁是能分辨出来的,那就是陈莲米作为长辈,是从心里替霍朗着急。 而不是那种街头巷尾好打听的长舌妇,凡事只过过嘴瘾,明面上是为你好,实则字字句句皆是戳你的心窝子。 纵使尴尬,也不是很喜欢谈论这些事情,但司宁宁还是选择垂下脑袋,做出少女羞怯的模样,“咳……我知道了婶儿,霍朗说还差个柜子,应该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 陈莲米喜不自胜,连忙点头,“好,好,那就好,那就好!” “那婶儿,你午休也睡会儿,我也回去歇会儿去了。” 司宁宁起身请辞,陈莲米一手拿鞋,一手拿针跟在后面相送,“好好,你回去歇着,我这再扎几针,早点把鞋做出来,到时候你们结婚,不管是你穿上还是摆出来,都好看。” “那辛苦婶儿了。” “自家人,不说那见外的话!” 乐呵呵送走司宁宁,陈莲米进屋继续做布鞋,才扎两针,她就跟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顿下来,下一秒把鞋丢进针线筐里,火急火燎地挽上院门,出门去了。 陈莲米心里念叨: 什么柜子啊?还能做出花儿来不成?那要得了两个月那么久? 这个臭小子,到底娶媳妇不娶? 别是忽悠人家司知青什么都不懂,尽搁哪儿瞎说的呢? 陈莲米火速前往陈家,心里打定主意,要是霍朗不给个合理解释,她非让霍朗好看不可。 赵家夫妻两口就是闲不住,一个跑去找霍朗的麻烦,另一个则去了队里,找罗大庆的麻烦。 吉岭大队: 罗家。 罗大庆坐在桌边,摸出火柴盒划拉了一根火柴点燃旱烟,他黑脸皱着眉头眯着眼,嘬一口旱烟就叹一口气,一时之间,倒也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享受还是忧愁。 赵宏兵黑脸同样皱着,不仅脸皱着,嘴巴还抿得紧紧的,见罗大庆一直抽烟叹气,他把右腿架到左腿膝盖上,一边抠脚,一边着急道: “有事就说事,你这一直“哎哎哎”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罗大庆又嘬了一口旱烟,斜着眼瞟了赵宏兵一眼,淡定收回目光继续抽烟。 “得,不行是。”赵宏兵放下腿,两下套上鞋,捡起放在桌上的草帽往头上一盖,“行了,我不为难你,我回去了。” 他说着就要走,罗大庆连忙起身拉住他,“你是土皇帝不成?你说的事儿就必须立刻给你办利索,不给你办,你就撅蹄子是不?哪有你这样的。” 人家别的大队,生产队长看见大队长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就他赵宏兵,每次过来都牛轰轰的,说风就是,说雨就是雨,倒整得他像大队长,他反倒成了赵宏兵旗下的小喽啰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劲往一处使 “我又不是突然这个样,这么多年了,我脾气不一直都这个样?” 赵宏兵撤回手,扭过脸歪向一侧背朝罗大庆坐着,活像个生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倒是你,哼,以前那么多年也没说什么,哦,现在才知道嫌弃起我来了?” 赵宏兵斜眼看了罗大庆一眼,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了起来,“我看你是找到别人给你争光争先进了!” “嗨哟,瞧你这话说的,赵宏兵,你可真是不害臊。”罗大庆失笑,却是已经收了面上的假深沉,乐呵呵地倒了杯水给赵宏兵递过去,“知道你为人的,晓得你这是在挖苦我,不知道你为人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我刚才那不是生气?我好歹也是大队长,你不能有什么事儿就觉得跑来通知我就行了,我也得参与进去呀!” 赵宏兵“啧”了一声,转过脸来正色道:“哪儿没让你参与啊,不是事事都喊着你参与吗?” 罗大庆轻轻拍了拍桌子,指明道:“这次就没喊我……我不过是回应慢了半拍,你就撅蹄子不干了,这还不算通知?” 赵宏兵又是“啧”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可他这不也是临时才跟司知青商量的吗? 他一早也没回想到这回事儿上面去啊! 赵宏兵抓抓后脑勺,讷讷干笑道:“那你这个可不能怪我,主意是司知青出的,怪就怪你把司知青分我们队上了,你当初要是直接把人留在你们队上,现在等通知的就是我了。” 眼瞅着赵宏兵又嘚瑟起来,罗大庆摇摇头,简直不想跟他说话。 赵宏兵见他又不说话,直接又弹了起来,“扯半天皮,你倒是说,行不行呀!我这家里、队里一堆事儿呢,还等着我回去干活儿呢!” 罗大庆无语地看了赵宏兵一眼,起身一口气把搪瓷缸子里的水都喝光了,“行,怎么不行?不过你也别急着回去,现在跟我分成两路,去把一队、二队、四队那几个老家伙找来,今天下午开会!” 大队所在的生产队就是二队,因而找二队长也好找,罗大庆和赵宏兵就分头去了一队和四队,一点多顶着大太阳出发,差不多到三点的时候,几个老不老、少不少的黑皮中年汉子才在罗大庆家堂屋聚集起来。 一个个的,就都开始问:“大队长,啥事儿呀?这个点把我们都召集过来?” 罗大庆也是个人精,他也不着急,面对一系列的询问,选择了抛砖引玉,先反问众人:“是好事儿,你们呀,不用着急。我就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搞好副业,想不想搞好副业?” 四队胡队长道:“想啊!怎么不想?我们生产队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活,不是说牢骚话,可是确实是,每年上交完公粮,队里自己留下的都不够分,你说咱这一年到头那么忙。那么累,图啥呀?不就是想着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一队余队长接着道:“是呀!我们生产队去年秋冬出生了两个崽儿,都没养住……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扫盲班的名额也不用挣了,根本没有娃子,还上什么学?” 二队周队长和罗大庆在一个队上,相当于一个村的,周队长看了一圈众人,继而看向罗大庆补充道: “大队长,你要是有办法能快速改变这个现状,你就快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到时候社员、父老乡亲日子过好了,咱自己看着也舒心不是?” 几位队长七嘴八舌地说着,吐出来的信息,让人听后不禁陷入沉默。 罗大庆不动声色扫了赵宏兵一眼,赵宏兵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是这样的局面又不是他造成的,看他干嘛呀? 赵宏兵看看罗大庆,又转头看看其他几位脸蛋黝黑,眼睛晶亮的生产队长:“大队长,你有话就说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等着你的消息呢!” 罗大庆:得,果然指望不上。 瞧这甩锅的速度。 赵宏兵啊赵宏兵,狗还是你狗! “行了,都坐下,坐下说!” 几位队长纷纷拉开长凳坐下,罗大庆面朝门口坐在主座上,赵宏兵则跟小媳妇一样,贴他边上坐着。 罗大庆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进入正题道:“说正事之前呢,我先给大家说下另一桩事,那就是三队啊,马上要办兔子养殖场了,这个事儿大家先知道一下就行了,细节方面一会儿再说。” 余队长和周队长点点头“哦”了好几声,只有四对的胡队长,他诧异地看了赵宏兵一眼,惊诧出声道:“什么?又要开始养兔子了?那原来的蘑菇呢?蘑菇不种了?” 赵宏兵连忙摆手,“种,怎么不种?种蘑菇和养兔子这事儿也不冲突啊!” 胡队长像是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赵宏兵一眼,意有所指道:“赵队长运气真好,真羡慕赵队长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又是种蘑菇又是养兔子的,什么法子都能想到。” 这阴阳怪气的一通话,这快溢出来的酸味,赵宏兵听在耳里,心里登时就不得劲了。 赵宏兵呵呵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不嫌事大回道: “是啊胡队长,这事儿还得谢谢大队长,他慧眼识珠,这批分去我们队上的知青,可都是好孩子。你也别怪这事儿没轮到你,你才刚上任做生产队长多久?且熬着,等熬出点资历,下一个走运的就是你了。” 四队队长原本是刘姓,因为去年扫盲班的事情没办好,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就给撤职了,后来才重新选举的眼前这个胡队长。 说起来,这胡队长上任也才大半年。 罗大庆扫了一眼对着打冲锋枪的两人,手指点点桌子冷着脸嘲讽道:“你两可真是好大的小孩,要不要把你们两个牵出去打一架?” 赵宏兵白了胡队长一眼,对着罗大庆道:“大队长明见,我们队上每次要干什么,我说出来是拉着大家一起干,可不是为了炫耀来的。” 罗大庆点点头,周队长和余队长则都是不赞同地看了眼胡队长,不满低声呵斥道:“老胡,你这是干嘛呢?大事上面拗什么脾气?肚子还要不要吃饱了?生产生育提不上去,以后队里谁给你干活儿?” 胡队长低下头,不说话了。 羡慕也好,嫉妒也好,这事儿暂时翻篇。 罗大庆接着进入正题,把最开始司宁宁跟赵宏兵说的那套说辞说给众人听,末了又询问起众人的意见: “我觉得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有助于副业的发展,你们觉得呢?” 几个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罗大庆拍拍桌子,下了一记狠药:“有什么意见想法现在就在这里举手说,别现在说没意见,回头开始实行了,又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影响同志们的团结和积极性!” 胡队长率先举手,目光却是越过罗大庆看向赵宏兵,“不是说有好事儿大家一起干吗?这怎么又要搞什么奖励制度,看奖戳数量去凭先后了?” 赵宏兵心里想着司宁宁的话,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经历压制住暴躁的脾气,沉稳解释道: “这个提议其实是针对一些情况,比如要传达技术,人手又不够的情况下,那么就会优先选择品学兼优的同志去进行培训,以确保同志们能够学会。” 说白了表现好就有优先权,一切都有可能。 表现差就没有,不仅没有优先权,你表现得太差,处处都像那个刺儿头一样,那到时候也别怪别人不乐意带你玩。 赵宏兵心里冷声哼哼,默默补充了一句:他觉得四队那个胡队长就挺刺儿头的,明明才上任没多久,天天看起这个,不服那个,也不知道谁眼瞎了,怎么就选了他做生产队长。 “啊嗛——” 罗大庆大大打了个喷嚏,他揉了下鼻子,点点桌面道:“社员们多劳多得,生产队越是表现好,机会越是多,我觉得这个提议是合理的,也是公平可取的!” 堂屋里安静一瞬,最后周队长和余队长率先表态:“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大队长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脑瓜子没人家转得灵光就别瞎捣乱,等着照抄作业不香吗? 罗大庆满意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了胡队长,“宝瓶啊,你呢,你还有什么意见?” “……”胡队长看看桌子对面,最终摇头,“大队长,周队长和余队长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也觉得没问题,之后全听你们安排,你说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那行,你们要是都没意见的话,接下来我们就商量一下这个事儿,看看到底怎么弄。” “行!” 几位队长异口同声说道。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揭了过去,几人心平气和地坐下商谈。 有蘑菇的事情在前,三队三兔子这事儿,另外三个生产队都想插一脚,可是因为奖戳制度还没正式开始,一时之间说不好让谁先去学。 三个生产队队长险些又要打起来,最后还是罗大庆站出来说话: “养兔子这个事儿还没正式实行起来,兔舍也没搭建呢,农忙干活,这段时间没那么多的活儿,你们看看抽出点人手还是怎么地,去三队帮帮忙。” “技术人员可都在三队,只有三队先一步走上正轨,你们才有地方去总结经验。这中间的空档呢,我也去公社走一趟,到时候刻个公章回来,以后公事公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撒泼耍赖可是没用哈。” 说到“撒泼耍赖”,罗大庆睨了眼赵宏兵。 “咱们先按照计划走,以后要是发现问题,就解决问题!别晃身,也别起那什么歪心思,个人荣誉不叫荣誉,集体荣誉才是荣誉!这一点,你们要向赵宏兵同志学习。”罗大庆由衷道。 大概也意识到了前后这几桩事赵宏兵出了不少力,其他三位队长纷纷起立,对着赵宏兵呵呵笑着,敬了个礼。 赵宏兵本来还在胡队长面前绷着呢,被这敬礼一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抚了一把后脑勺,赵宏兵干巴巴地讷讷道: “害,都是一个大队的,大家以后一起努力。还有就是大队长。” 他把目光转向罗大庆,道:“你赶紧把那个奖戳本子什么的弄出来,头几天二队的人过去复习培育蘑菇的方子,不是说要借猫吗?” “我们队上新下了几只猫崽,差不多要断奶了,你们要借的速度搞快点,不过先说好,那些猫都是我们队上的一员,接走了必须好好对待,这个以后也是要跟奖戳挂钩的。” “什么?你们队上还有猫?那可是看粮仓的宝贝,耗子成了精,我们队上的老鼠夹都不好使,可愁死我了,赵队长,你们队上有几只猫?我借!我们一队要借!” “我们四队也要!” 胡队长也难得亢奋起来。 闹哄哄的又插科打诨半个钟头,罗大庆才送走其他三位队长。 临了堂屋只剩他和赵宏兵,他冲赵宏兵哼笑:“这下你满意了?” “一般般,就那样。”赵宏兵拍拍胸口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褂子,“唉,但愿这法子真的能奏效。” 赵宏兵微微叹息,跟罗大庆说了自己的顾虑:“我其实也不想整得那么麻烦,但是好些东西都涉及外面的人脉,有些事指着人家指点迷津,那办事儿的时候不说让人家高兴,也得让人家顺心不是?” 罗大庆“哦”了一声,“你在外面还有人脉?我怎么不知道?” “哪是我?” 赵宏兵摇头,“是我队长的司知青,去年我们队上老鼠也闹得厉害,当时是委托她去县里找那位兽医院士帮忙来着。” “原本也没想着这事儿能成,就是过去碰碰运气,哪承想最后还就真成了?也是从那回,这司知青就得那位院士的青睐,蘑菇就是靠她指点的司知青,这回要办这个兔子养殖场,里面八成也有那位院士的功劳。” “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行了,认识多少年了说这个话。”赵宏兵瘪嘴瞟了罗大庆一眼,有些受不了罗大庆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你还是得多盯着点!别人没事,我就怕那个胡宝瓶,到时候说一套做一套。” “放心!” “那我回去了,在队里等你消息啊!” “行,去!我也走一趟公社去。” 两位好友挥手告别,各自忙碌正事去。 赵宏兵返回生产队,罗大庆则是去了公社,他去公社不光是找公社干部把这件事过明路,更有其他事情的考量在。 比如现在是三队着手养兔子,以后一队,二队,四队,也都会跟着养,兔子得吃口粮? 草料或者饲料,光靠草料的话,几个生产队附近的野草也禁不住吃,还得想想别的办法才行。 罗大庆边走边思忖,一路上神叨叨的。 时间流逝,很快两天过去,受罗大庆的点拨,在那天开完会的第二天,另外三个生产队就陆续组织人手动员过来三队这边,都是过来的帮忙的。 伐木的伐木,摔坯的摔坯,工作效率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把赵宏兵高兴得不行,明里暗里地把司宁宁夸了又夸,夸她出了个好主意,让几个生产队的人有劲儿一起使,这才是集体暴富的捷径!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其他三个生产队的壮劳力纷纷过来帮忙,还一个个的自带口粮,不要工分,不占三队一分便宜,这可急坏了三队那些原本拿着工分、时刻观望的磨洋工们。 这些人怕比不过外人,也怕活儿被外人抢走,回头有好事队长不带他们玩了,登时一个个的,也都牟足了劲儿的干。 而在生产队里忙得热火朝天,司宁宁和霍朗着手倒腾的鸭绒和兔皮也出了结果。 兔皮方便,霍朗虽然用的是比较传统的土方子,但是成果还不错,司宁宁觉得计算成本,以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可以沿用。 而鸭绒呢,上次司宁宁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鸭子身上那种特有的腥味,但是经过晾晒之后,那股腥味就没有了。 她事后不放心再次试验,取部分晒干的鸭绒放入水中浸泡,果不其然还是会有淡淡的腥味。 司宁宁反复用取石灰粉又浸泡的两回,那股味道才渐渐消失。 司宁宁也在试验之中得出结论,其实就是在清洗鸭绒的过程中,没有彻底将鸭绒毛管中的油脂去除掉。 以至于鸭绒稍微带点潮湿的感觉,毛管内内含的油纸就会和氧气发生反应,滋生细菌,引发异味。 经过反复的总结和计算,在没有更好的方式去除腥味前,浸泡鸭绒时的水和石灰粉比例最好是3:1。 以正常洗衣服、洗澡的大木盆来衡量,就是慢慢一盆水,最少要加入八两的石灰粉,以此类推,才能达到最好的去味、杀菌的效果。 第三百七十七章 劲往一处使 “我又不是突然这个样,这么多年了,我脾气不一直都这个样?” 赵宏兵撤回手,扭过脸歪向一侧背朝罗大庆坐着,活像个生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倒是你,哼,以前那么多年也没说什么,哦,现在才知道嫌弃起我来了?” 赵宏兵斜眼看了罗大庆一眼,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了起来,“我看你是找到别人给你争光争先进了!” “嗨哟,瞧你这话说的,赵宏兵,你可真是不害臊。”罗大庆失笑,却是已经收了面上的假深沉,乐呵呵地倒了杯水给赵宏兵递过去,“知道你为人的,晓得你这是在挖苦我,不知道你为人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我刚才那不是生气?我好歹也是大队长,你不能有什么事儿就觉得跑来通知我就行了,我也得参与进去呀!” 赵宏兵“啧”了一声,转过脸来正色道:“哪儿没让你参与啊,不是事事都喊着你参与吗?” 罗大庆轻轻拍了拍桌子,指明道:“这次就没喊我……我不过是回应慢了半拍,你就撅蹄子不干了,这还不算通知?” 赵宏兵又是“啧”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想想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可他这不也是临时才跟司知青商量的吗? 他一早也没回想到这回事儿上面去啊! 赵宏兵抓抓后脑勺,讷讷干笑道:“那你这个可不能怪我,主意是司知青出的,怪就怪你把司知青分我们队上了,你当初要是直接把人留在你们队上,现在等通知的就是我了。” 眼瞅着赵宏兵又嘚瑟起来,罗大庆摇摇头,简直不想跟他说话。 赵宏兵见他又不说话,直接又弹了起来,“扯半天皮,你倒是说,行不行呀!我这家里、队里一堆事儿呢,还等着我回去干活儿呢!” 罗大庆无语地看了赵宏兵一眼,起身一口气把搪瓷缸子里的水都喝光了,“行,怎么不行?不过你也别急着回去,现在跟我分成两路,去把一队、二队、四队那几个老家伙找来,今天下午开会!” 大队所在的生产队就是二队,因而找二队长也好找,罗大庆和赵宏兵就分头去了一队和四队,一点多顶着大太阳出发,差不多到三点的时候,几个老不老、少不少的黑皮中年汉子才在罗大庆家堂屋聚集起来。 一个个的,就都开始问:“大队长,啥事儿呀?这个点把我们都召集过来?” 罗大庆也是个人精,他也不着急,面对一系列的询问,选择了抛砖引玉,先反问众人:“是好事儿,你们呀,不用着急。我就问你们,你们愿不愿意搞好副业,想不想搞好副业?” 四队胡队长道:“想啊!怎么不想?我们生产队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活,不是说牢骚话,可是确实是,每年上交完公粮,队里自己留下的都不够分,你说咱这一年到头那么忙。那么累,图啥呀?不就是想着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一队余队长接着道:“是呀!我们生产队去年秋冬出生了两个崽儿,都没养住……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扫盲班的名额也不用挣了,根本没有娃子,还上什么学?” 二队周队长和罗大庆在一个队上,相当于一个村的,周队长看了一圈众人,继而看向罗大庆补充道: “大队长,你要是有办法能快速改变这个现状,你就快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到时候社员、父老乡亲日子过好了,咱自己看着也舒心不是?” 几位队长七嘴八舌地说着,吐出来的信息,让人听后不禁陷入沉默。 罗大庆不动声色扫了赵宏兵一眼,赵宏兵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是这样的局面又不是他造成的,看他干嘛呀? 赵宏兵看看罗大庆,又转头看看其他几位脸蛋黝黑,眼睛晶亮的生产队长:“大队长,你有话就说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等着你的消息呢!” 罗大庆:得,果然指望不上。 瞧这甩锅的速度。 赵宏兵啊赵宏兵,狗还是你狗! “行了,都坐下,坐下说!” 几位队长纷纷拉开长凳坐下,罗大庆面朝门口坐在主座上,赵宏兵则跟小媳妇一样,贴他边上坐着。 罗大庆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进入正题道:“说正事之前呢,我先给大家说下另一桩事,那就是三队啊,马上要办兔子养殖场了,这个事儿大家先知道一下就行了,细节方面一会儿再说。” 余队长和周队长点点头“哦”了好几声,只有四对的胡队长,他诧异地看了赵宏兵一眼,惊诧出声道:“什么?又要开始养兔子了?那原来的蘑菇呢?蘑菇不种了?” 赵宏兵连忙摆手,“种,怎么不种?种蘑菇和养兔子这事儿也不冲突啊!” 胡队长像是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赵宏兵一眼,意有所指道:“赵队长运气真好,真羡慕赵队长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又是种蘑菇又是养兔子的,什么法子都能想到。” 这阴阳怪气的一通话,这快溢出来的酸味,赵宏兵听在耳里,心里登时就不得劲了。 赵宏兵呵呵笑了两声,皮笑肉不笑的不嫌事大回道: “是啊胡队长,这事儿还得谢谢大队长,他慧眼识珠,这批分去我们队上的知青,可都是好孩子。你也别怪这事儿没轮到你,你才刚上任做生产队长多久?且熬着,等熬出点资历,下一个走运的就是你了。” 四队队长原本是刘姓,因为去年扫盲班的事情没办好,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就给撤职了,后来才重新选举的眼前这个胡队长。 说起来,这胡队长上任也才大半年。 罗大庆扫了一眼对着打冲锋枪的两人,手指点点桌子冷着脸嘲讽道:“你两可真是好大的小孩,要不要把你们两个牵出去打一架?” 赵宏兵白了胡队长一眼,对着罗大庆道:“大队长明见,我们队上每次要干什么,我说出来是拉着大家一起干,可不是为了炫耀来的。” 罗大庆点点头,周队长和余队长则都是不赞同地看了眼胡队长,不满低声呵斥道:“老胡,你这是干嘛呢?大事上面拗什么脾气?肚子还要不要吃饱了?生产生育提不上去,以后队里谁给你干活儿?” 胡队长低下头,不说话了。 羡慕也好,嫉妒也好,这事儿暂时翻篇。 罗大庆接着进入正题,把最开始司宁宁跟赵宏兵说的那套说辞说给众人听,末了又询问起众人的意见: “我觉得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有助于副业的发展,你们觉得呢?” 几个队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罗大庆拍拍桌子,下了一记狠药:“有什么意见想法现在就在这里举手说,别现在说没意见,回头开始实行了,又这不满意那不满意,影响同志们的团结和积极性!” 胡队长率先举手,目光却是越过罗大庆看向赵宏兵,“不是说有好事儿大家一起干吗?这怎么又要搞什么奖励制度,看奖戳数量去凭先后了?” 赵宏兵心里想着司宁宁的话,虽然有点不高兴,但还是经历压制住暴躁的脾气,沉稳解释道: “这个提议其实是针对一些情况,比如要传达技术,人手又不够的情况下,那么就会优先选择品学兼优的同志去进行培训,以确保同志们能够学会。” 说白了表现好就有优先权,一切都有可能。 表现差就没有,不仅没有优先权,你表现得太差,处处都像那个刺儿头一样,那到时候也别怪别人不乐意带你玩。 赵宏兵心里冷声哼哼,默默补充了一句:他觉得四队那个胡队长就挺刺儿头的,明明才上任没多久,天天看起这个,不服那个,也不知道谁眼瞎了,怎么就选了他做生产队长。 “啊嗛——” 罗大庆大大打了个喷嚏,他揉了下鼻子,点点桌面道:“社员们多劳多得,生产队越是表现好,机会越是多,我觉得这个提议是合理的,也是公平可取的!” 堂屋里安静一瞬,最后周队长和余队长率先表态:“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大队长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脑瓜子没人家转得灵光就别瞎捣乱,等着照抄作业不香吗? 罗大庆满意点头,又将目光看向了胡队长,“宝瓶啊,你呢,你还有什么意见?” “……”胡队长看看桌子对面,最终摇头,“大队长,周队长和余队长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也觉得没问题,之后全听你们安排,你说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那行,你们要是都没意见的话,接下来我们就商量一下这个事儿,看看到底怎么弄。” “行!” 几位队长异口同声说道。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揭了过去,几人心平气和地坐下商谈。 有蘑菇的事情在前,三队三兔子这事儿,另外三个生产队都想插一脚,可是因为奖戳制度还没正式开始,一时之间说不好让谁先去学。 三个生产队队长险些又要打起来,最后还是罗大庆站出来说话: “养兔子这个事儿还没正式实行起来,兔舍也没搭建呢,农忙干活,这段时间没那么多的活儿,你们看看抽出点人手还是怎么地,去三队帮帮忙。” “技术人员可都在三队,只有三队先一步走上正轨,你们才有地方去总结经验。这中间的空档呢,我也去公社走一趟,到时候刻个公章回来,以后公事公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撒泼耍赖可是没用哈。” 说到“撒泼耍赖”,罗大庆睨了眼赵宏兵。 “咱们先按照计划走,以后要是发现问题,就解决问题!别晃身,也别起那什么歪心思,个人荣誉不叫荣誉,集体荣誉才是荣誉!这一点,你们要向赵宏兵同志学习。”罗大庆由衷道。 大概也意识到了前后这几桩事赵宏兵出了不少力,其他三位队长纷纷起立,对着赵宏兵呵呵笑着,敬了个礼。 赵宏兵本来还在胡队长面前绷着呢,被这敬礼一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抚了一把后脑勺,赵宏兵干巴巴地讷讷道: “害,都是一个大队的,大家以后一起努力。还有就是大队长。” 他把目光转向罗大庆,道:“你赶紧把那个奖戳本子什么的弄出来,头几天二队的人过去复习培育蘑菇的方子,不是说要借猫吗?” “我们队上新下了几只猫崽,差不多要断奶了,你们要借的速度搞快点,不过先说好,那些猫都是我们队上的一员,接走了必须好好对待,这个以后也是要跟奖戳挂钩的。” “什么?你们队上还有猫?那可是看粮仓的宝贝,耗子成了精,我们队上的老鼠夹都不好使,可愁死我了,赵队长,你们队上有几只猫?我借!我们一队要借!” “我们四队也要!” 胡队长也难得亢奋起来。 闹哄哄的又插科打诨半个钟头,罗大庆才送走其他三位队长。 临了堂屋只剩他和赵宏兵,他冲赵宏兵哼笑:“这下你满意了?” “一般般,就那样。”赵宏兵拍拍胸口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褂子,“唉,但愿这法子真的能奏效。” 赵宏兵微微叹息,跟罗大庆说了自己的顾虑:“我其实也不想整得那么麻烦,但是好些东西都涉及外面的人脉,有些事指着人家指点迷津,那办事儿的时候不说让人家高兴,也得让人家顺心不是?” 罗大庆“哦”了一声,“你在外面还有人脉?我怎么不知道?” “哪是我?” 赵宏兵摇头,“是我队长的司知青,去年我们队上老鼠也闹得厉害,当时是委托她去县里找那位兽医院士帮忙来着。” “原本也没想着这事儿能成,就是过去碰碰运气,哪承想最后还就真成了?也是从那回,这司知青就得那位院士的青睐,蘑菇就是靠她指点的司知青,这回要办这个兔子养殖场,里面八成也有那位院士的功劳。” “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行了,认识多少年了说这个话。”赵宏兵瘪嘴瞟了罗大庆一眼,有些受不了罗大庆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以后你还是得多盯着点!别人没事,我就怕那个胡宝瓶,到时候说一套做一套。” “放心!” “那我回去了,在队里等你消息啊!” “行,去!我也走一趟公社去。” 两位好友挥手告别,各自忙碌正事去。 赵宏兵返回生产队,罗大庆则是去了公社,他去公社不光是找公社干部把这件事过明路,更有其他事情的考量在。 比如现在是三队着手养兔子,以后一队,二队,四队,也都会跟着养,兔子得吃口粮? 草料或者饲料,光靠草料的话,几个生产队附近的野草也禁不住吃,还得想想别的办法才行。 罗大庆边走边思忖,一路上神叨叨的。 时间流逝,很快两天过去,受罗大庆的点拨,在那天开完会的第二天,另外三个生产队就陆续组织人手动员过来三队这边,都是过来的帮忙的。 伐木的伐木,摔坯的摔坯,工作效率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可把赵宏兵高兴得不行,明里暗里地把司宁宁夸了又夸,夸她出了个好主意,让几个生产队的人有劲儿一起使,这才是集体暴富的捷径!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其他三个生产队的壮劳力纷纷过来帮忙,还一个个的自带口粮,不要工分,不占三队一分便宜,这可急坏了三队那些原本拿着工分、时刻观望的磨洋工们。 这些人怕比不过外人,也怕活儿被外人抢走,回头有好事队长不带他们玩了,登时一个个的,也都牟足了劲儿的干。 而在生产队里忙得热火朝天,司宁宁和霍朗着手倒腾的鸭绒和兔皮也出了结果。 兔皮方便,霍朗虽然用的是比较传统的土方子,但是成果还不错,司宁宁觉得计算成本,以目前这个情况来说可以沿用。 而鸭绒呢,上次司宁宁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还觉得有点鸭子身上那种特有的腥味,但是经过晾晒之后,那股腥味就没有了。 她事后不放心再次试验,取部分晒干的鸭绒放入水中浸泡,果不其然还是会有淡淡的腥味。 司宁宁反复用取石灰粉又浸泡的两回,那股味道才渐渐消失。 司宁宁也在试验之中得出结论,其实就是在清洗鸭绒的过程中,没有彻底将鸭绒毛管中的油脂去除掉。 以至于鸭绒稍微带点潮湿的感觉,毛管内内含的油纸就会和氧气发生反应,滋生细菌,引发异味。 经过反复的总结和计算,在没有更好的方式去除腥味前,浸泡鸭绒时的水和石灰粉比例最好是3:1。 以正常洗衣服、洗澡的大木盆来衡量,就是慢慢一盆水,最少要加入八两的石灰粉,以此类推,才能达到最好的去味、杀菌的效果。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世上没有早知道 生石灰粉接触到水会产生热量,在使用石灰粉达到一定数量时,就不能够再用手去直接撩动水,或者清洗鸭绒,需要借助其他工具,或者将盆内的水倒掉,简单过一遍水再去用水揉搓。 司宁宁边琢磨边记,边记边改良,直到又做了两次试验后,确定一切印证心中所想,才将完好的方案交到赵宏兵手里。 彼时生产队的兔舍已经建好了大半,整体面积莫约一百四十平到一百五十平方米,墙是乡里常见的土坯墙,为了节约成本,屋顶则选用的茅草顶。 就是加上房梁之后,搭建出屋顶的主脉络,而后先铺茅草,再抹黄泥,最后再在面上铺上一层今年的新稻草。 整体虽不如瓦片那样轻便,但冬暖夏凉的效果却是一样能够达到。 屋顶的费用大部分节约下来,但是窗户方面,考虑到敞亮和安全性,赵宏兵一分钱也没抠搜,不仅装了玻璃,还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专门从县里钢铁厂运回来一批钢筋,在窗户上镶了一圈防盗护栏。 这些经费,一部分是生产队往年多出来的公费,一部分是赵宏兵自家先掏的钱,还有一部分是赵宏兵跟大队借的。 赵宏兵是铁了心,非要干出个名堂来不可。 这中间为了这事儿,陈莲米还跟他吵了好几架,最终还是没能劝住。 不赞同也没办法了,钱借也借了,花了也花了,吵下去不是个事儿,陈莲米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压,暗地里求菩萨求老天爷保佑这事儿一定成,其他的,就也只能忍着脾气埋头干活了。 场地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兔笼,除了其他几个生产队调动过来的人手,赵宏兵基本动员了三队所有年轻壮劳力,伐木,车木板,搭建置物架,制作兔笼等等。 那阵子最辛苦的不是那些年轻壮劳力,而是队里的老弱妇孺,因为生产队地里的活儿,基本都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前前后后总计忙活了近两个月,兔舍终于完工,十多排架子先行摆进去,然后是兔笼,一个架子分三层,长两米,上中下总计能放12个兔笼。 十多个架子,就是一百多个兔笼,但实际上,目前现有的兔子只有三十多只,不少笼子都闲置了下来。 为了兔舍尽早走上正轨,赵宏兵跟知青点,还有队里几家先前换了兔子回去的人家都事先打了招呼,一旦家里下了小兔子,满十二天断奶睁开眼睛以后,除了家里预留的份额,其他的都送去队里的兔舍。 在这期间,赵宏兵在队里物色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大嫂,每天定时定点打扫兔舍,另外又找了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和大姑娘,一边跟司宁宁取经学习怎么照料兔子,一边也附在巡逻兔舍,学习并实践观察。 赵宏兵始终觉得,年轻人的脑瓜子比他们上了年纪,又没怎么读过书的人要好使得多,国家未来的发展也好,生产队未来的前景也罢,都是离不开这些后生哥儿的。 所以在学习技术方面,赵宏兵从来不藏私,他一直都很热衷培养人才。 这是本队情况,而另外几个生产队呢? 按照事先说的那样,罗大庆早就将公章刻好了,累积奖戳的小红本也给各个生产队送去了一个,之前三队搭建兔舍,大伙儿帮忙赵宏兵都看在眼里,因而应赵宏兵的说法,每个生产队都给盖了一个戳。 同时,三队的几只小猫也都领养出去了,有赵宏兵的事先嘱咐在,众人都客客气气地答应会好好对待,并许多随时可以过去走访查看,赵宏兵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然,除了这些,事后罗大庆还给带来了好消息。 那就是他之前跟公社反映兔子口粮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经过公社主任李德坤李主任的从中运转,罗大庆成功搞到了一袋子草籽。 按照李德坤的说法,说是什么叫紫花苜蓿的种子,是北方那边养马、喂马的草料,兔子、豚鼠什么的也能吃,而且不挑生长环境,很好种活。 赵宏兵高兴得不行,这回也不使唤别人了,他拿了草籽以后,自己就扛着锄头铁锹就去对面山头开垦了几分荒地出来,把其中三分之一的草籽先种了下去。 赵宏兵没有独吞,他大概分出一半的草籽之后,剩下的都还给了罗大庆,说是分给另外几个生产队。 罗大庆也没劝他,实际上赵宏兵什么打算,罗大庆很清楚。 这又是以退为进。 面上看着是把草籽分出来,留给那几个生产队以后用,实际打的算盘就是他们现在没有兔子可养,但是可以先种紫花苜蓿。 等年底,或者来年三队兔子数量提上来了,到时候就拿紫花苜蓿的草料过来换兔子。 罗大庆暗暗摇头,念叨了一句赵宏兵真是个人精。 一点亏都不吃,什么东西被给他给算计上了。 可是这样为社员谋福利,谋前路的干部,又能说他什么? “行了,大队里头还有事,我就不久坐了,回去了。”罗大庆摆摆手,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你这边再有什么情况,或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再去大队找我商量。” “唉!嘿嘿,行嘞,老罗呀,那你慢着点,我就不送你了!” 乐呵呵目送罗大庆离开,赵宏兵回堂屋灌了两大杯水,继而冲厨房喊道: “莲米啊,我去知青点瞅瞅的,一会儿就回来。” “早点回来吃饭,别到处癫!” “唉,晓得咯!” 赵宏兵摘下墙上的帽子,原是打算去知青转转,看看司宁宁在做什么。 或许是种蘑菇和养兔子的事儿都出自司宁宁的手,赵宏兵一直都觉得司宁宁本事大,技术牛,所以除了平时扫盲班上课,他都很愿意司宁宁去兔舍转悠,就仿佛哪里不对劲的话,司宁宁过去就能给揪出来似的。 然而算盘打得很好,等到了知青点,赵宏兵问起司宁宁时,才被蒋月从屋里探出头来告知,“队长,今天休息,司宁宁去县里了,说是给梁院士送东西,一早就跟霍朗同志出门去了,估摸得下午三四点才能回来呢!” 蒋月问赵宏兵,“司宁宁走的时候没说吗?我以为她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 赵宏兵摆摆手,连着“哦”了好几声,“没事儿,没事儿,梁院士那边要紧,我这儿也没什么重要事,就是过来随便看看。蒋知青,你忙着。” “唉。” 蒋月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往深处想,应了一声后就回屋躺着看书去了。 而被赵宏兵找着的司宁宁,此时此刻在干嘛呢? 事实上司宁宁和霍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继上次给梁院士送去小猫,已经过去一段日子,这次趁着周末扫盲班放假,司宁宁吆喝着霍朗有去了一次县里,给梁院士送去新的一兜猫粮,顺便生产队养兔子的事,司宁宁也透露了一下。 梁庆红听说司宁宁所在的生产队要大批养殖兔子,还沉默了一会儿,事后再跟司宁宁交谈时,梁庆红委婉吐露了一些情况,诸如兔子一病病一窝,且同类传染迅速,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治疗云云。 而为了避免得病,也为了提高饲养时兔子的身体素质,梁庆红让司宁宁务必提醒赵宏兵,有几种母畜、孕畜使用的药剂,生产队必须得常备,以应对不时之需。 司宁宁都记在心里,并且从县里回来之前,她已经和霍朗在县里转悠了一阵子,梁庆红所说的药,他们已经带了两大包回来。 其中一份遇到情况时,架在水里喂给兔子,另一种则和人吃的钙片性质有点相似,平时喂兔子时,架在口粮里一起喂给兔子吃。 当然,除了这两种药,梁庆红还说一些别的关于兔子的知识,比如乡下养兔子有便利,新麦草、老菜帮子,兔子不挑嘴,这些都吃。 而像玉米棒这些,预留出来,还能给兔子磨牙,预防牙齿长得太长,发生病变,或者同类打架。 司宁宁都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就跟赵宏兵说。 小车在山路中晃晃荡荡,司宁宁盯着窗外看了一路,想到什么,她回头问霍朗: “上次我做好的小衣服,你拿给三德叔看了没?” “看了。” “那三德叔怎么说?” 霍朗回头和司宁宁对视,思忖了一会儿,道:“叔觉得很稀奇,鸭毛还能做衣服,但是考虑到七队湖泊大小有限,上下游河道都是深沟,没办法扩展面积,社员们也对鸭毛这个事不怎么支持,估计是……” 怕司宁宁失望,霍朗就没继续往下说。 司宁宁明白他的意思,偏头琢磨了一下,浅浅勾唇微笑道: “没事,七队一直都有自己的副业,生活水平有一定的保障,社员们不愿意试险,也是可以理解的。” 霍朗微叹,继续安慰:“可惜你辛苦试验那么久。”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废寝忘食地研究,不过是休息的时候瞎倒腾着玩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司宁宁不在意摇摇头,不过说起这个事儿,她免不了多说了两句,“上回的鸭绒没多少,我就给早苗做了个小背心,三德叔看完,你记得拿回来,回头天冷早苗还得穿呢!” 霍朗点点头,“好,过几天抽空,我过去拿。” “嗯。”司宁宁颔首,想了想,问: “七队那边养鸭,他们要是不打算再拓展副业,鸭毛这些是不是也不准备要了?那等你过去的时候再打声招呼呗,让三德叔帮你留意收着点,上回你给我买的布还有不少,回头我给你跟禾谷也做个背心什么的。” 羽绒的衣服不光保暖,穿在身上也轻省,不用裹一大身的衣服,冬天要干点什么转个身都难。 霍朗点头,“行,我让他多弄点,回头你给自己做。” “嗯!” 单满堂从后视镜往后看,见两人都笑得甜蜜,他挠挠前额,问:“喜帖发了吗?” “啊?”司宁宁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脸蛋不禁微红。 霍朗轻轻摇头,轻笑回答:“没呢,快了,回头要发的时候,少不了你的。” 单满堂乐了,“那行,那我可等着了!” 霍朗一直以司宁宁感受为主,见司宁宁不好意思,他就跟单满堂闲唠缓和气氛: “你也别光盯着别人,自己什么时候也抓紧抓紧?” “哈哈,一定,一定一定!下一个就是我了!” 单满堂挠挠头,干笑打着哈哈。 从前都是霍朗被催,现在他倒是开始催起别人了。 还真是……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司宁宁看两人的互动,不仅弯唇以拳抵唇笑了起来。 霍朗薄唇勾起,余光不动声色将司宁宁那边的情况看在眼里。 是了。 所有时间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和司宁宁的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霍朗大手缓缓移动,在驾驶座座椅的遮掩下,紧紧握住了司宁宁的手。 细碎日光透过车窗洒进车内,落在两人身上,两人同时偏过脑袋,相视一笑。 在索桥处和单满堂分别,两人手牵手回队里,又在生产队分开,霍朗回去忙碌一些琐碎事情,司宁宁则是去往赵宏兵家里,汇报刚才在县里,梁庆红嘱咐的那些消息。 老样子,赵宏兵听司宁宁说完,还是跟以前一样,让司宁宁在纸上写下来,至于那两大包药,什么作用什么用法,自然也是一起写下来。 赵宏兵抱着那两包药小心抚摸,细细打量半天才看向司宁宁道:“那个司知青啊,前阵子队里建兔舍,咱生产队的公费用得差不多了,这两包药先欠着你的,等年底算账一定还给你!” 司宁宁淡笑摆手,“不要紧的叔,这药也不是我买的,是霍朗买的。也没多少钱,你就当霍朗支持队里的。” “唉!这怎么行?”赵宏兵摇头,“公是公,私是私,集体营生怎么好要他掏腰包去补贴?不行不行,这钱呀,等年底队里清算,我就还给他!” 司宁宁不好说什么,就笑着点头“唉”了一声。 事情说完,司宁宁打算走来着,赵宏兵又叫住了她。 “怎么了叔,还有什么事?” 赵宏兵摆手,“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梁院士帮咱们挺多的,眼下咱们队里副业正在建设的路上,等回头兴起了些,你在去县里找梁院士的时候,一定要先跟我说一声。不说别的,咱们受人那么多恩惠,怎么也要还回去一星半点不是?” “要不然呀,回头再有事又不好意思麻烦!” 司宁宁点点头,呵呵笑道:“唉,行!” 赵宏兵满意了,也跟着呵呵笑,“嚯嚯,也没别的事儿了,司知青啊,难得休息日,你也回去休息!” “唉,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唉!”赵宏兵送司宁宁到院子门口,“慢点啊!司知青。” “知道了叔,进屋去!就这点路,要你送啥?” “好好好……” 除了罗大庆送来的那些紫花苜蓿草籽以外,为了确保兔子有的吃,闲暇时候,赵宏兵呼吁队上社员在山坡上开垦土地,征集队里人家的富裕甚至是多余的菜种,扩大农耕面积。 种出来的菜,优先社员们吃,而后是队里的几头猪和兔舍消耗。 立冬以后,生产队的日子基本恢复平静,副业也在逐渐走向正轨的路上,而这中间的空档,霍朗那边新房的情况已经彻底完工,他心里记着对司宁宁许诺,明眼上瞒着司宁宁,又去县里扛了台收音机和缝纫机回来。 那两眼东西扛进队里,可把队里那些大嫂子、小媳妇还有年轻姑娘羡慕得不行,一个个地都在人后议论:以前怎么不知道霍朗条件那么好呢? 要是早知道这样,谁还会介意陈家那两个小的? 早当金疙瘩捧起来了,那还轮到现在的司宁宁? 这些议论,司宁宁也听到过一些,但是她从未往心里去。 世界上从来没有早知道,就算有,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那些姑娘和霍朗有可能,那现在还有她什么事? 而且霍朗傻吗? 他不傻。 他不仅不傻,更不是会将就的人。 假使知道一个姑娘是图他的钱财而来,并非真心对待他,以及禾谷、早苗,他还会选择,或者是愿意跟那个姑娘在意吗? 当然不。 所以,那还管人家说什么呢? 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说,你还能上去把嘴捂着不成? 司宁宁无心光顾,她只安心忙活自己,顺带等着霍朗过来找她,亲口给出承诺的那一天。 终于在有一次周五下学放假,扫盲班的孩子被前来的各路家属接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回知青点,正跟蒋月商量着,下周一收假回来例行模拟考试,测试孩子们近期学习情况的事。 事儿刚说出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早苗和禾谷愉悦的叫喊声: “司宁宁!你快来!” “宁姐姐,大哥找你,他在后面坡上等你哦~” 司宁宁声音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都跟着慢下半拍。 蒋月见她突然不动,笑着催促道: “傻愣着干嘛?都过来找你了,指定是你一直盼着的那事儿,还不快去看看?” 司宁宁回过神,冲蒋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小跑蹦跶着出门去了。 是啊! 都等了那么久,这都临了临了了,怯场的话,也太没出息了? 司宁宁想着,哼哼笑了两声,脚下步子更快。 可等司宁宁带着两小只来到知青点斜后方的小坡后面时,那里却并不见霍朗的影子。 司宁宁弯月眉眉头微微下压,茫然地左右扫视,寻找霍朗的身影。 禾谷和早苗也有些懵,都皱着眉头,挠着后脑勺跟着左右寻找。 “唉,大哥人呢?” “对呀,刚才明明跟我一起过来的。”早苗噘着嘴倒吸一口气,也觉得纳闷得很。 最终,禾谷率先拉住了司宁宁的手晃荡两下,仰着小脑袋道: “司宁宁,没骗你,刚才真是大哥叫我们去喊你的,真的,不信你问早苗。” 早苗符合点头,“是真的,宁姐姐,大哥今天特别正式,也特别的英勇神武,嗯……还很孔武有力!” 早苗把所有学到的成语都用上了。 “好,好好,我相信你们。” 纵使有些失落,可眼下的确实没见着霍朗的人,司宁宁微微叹气,一手一个摸着两小只的脑袋安慰道:“你们大哥肯定是临时有事,走,先不管他,你们跟我回知青点玩会儿,晚点再回去。” “哦哦!太好咯!” 禾谷简直巴不得这么安排,一蹦三尺高,“哦哦哦”的,乐得直叫唤。 早苗见自家二哥高兴,也跟着“咯咯咯”的乐得直笑。 司宁宁轻舒了口气,跟着浅浅一笑。 如果如早苗所说,霍朗今天十分正式,那么应该确实是要跟她说结婚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霍朗不可能会临阵脱逃,应该是临时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 算了,先等等看。 等他回来了再说。 司宁宁喉咙滚动一下,回头目光又扫视一圈,最终才吆喝一声,带着两小只顺着坡道往下走去。 而与此同时,霍朗去了哪里呢? 生产队百米靠外的山腰小道上,霍朗正跟在单满堂身侧走在去县里的路上。 “到底什么情况?没说吗?” 霍朗弯弓眉压得极低,很明显能感觉到他此时心情的请不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单满堂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偏头解释: “哎呀霍朗同志,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好像就是从北方那边过来了几位领导,楼里的主任别的没透露,就是让我过来接你,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我想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 霍朗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声:废话。 这马上都是乡下做晚饭的点儿了,要不是要紧的事,至于这个点赶过来吗? 霍朗呼出一口气,沉默跟在单满堂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颗心沉重得厉害。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世上没有早知道 生石灰粉接触到水会产生热量,在使用石灰粉达到一定数量时,就不能够再用手去直接撩动水,或者清洗鸭绒,需要借助其他工具,或者将盆内的水倒掉,简单过一遍水再去用水揉搓。 司宁宁边琢磨边记,边记边改良,直到又做了两次试验后,确定一切印证心中所想,才将完好的方案交到赵宏兵手里。 彼时生产队的兔舍已经建好了大半,整体面积莫约一百四十平到一百五十平方米,墙是乡里常见的土坯墙,为了节约成本,屋顶则选用的茅草顶。 就是加上房梁之后,搭建出屋顶的主脉络,而后先铺茅草,再抹黄泥,最后再在面上铺上一层今年的新稻草。 整体虽不如瓦片那样轻便,但冬暖夏凉的效果却是一样能够达到。 屋顶的费用大部分节约下来,但是窗户方面,考虑到敞亮和安全性,赵宏兵一分钱也没抠搜,不仅装了玻璃,还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专门从县里钢铁厂运回来一批钢筋,在窗户上镶了一圈防盗护栏。 这些经费,一部分是生产队往年多出来的公费,一部分是赵宏兵自家先掏的钱,还有一部分是赵宏兵跟大队借的。 赵宏兵是铁了心,非要干出个名堂来不可。 这中间为了这事儿,陈莲米还跟他吵了好几架,最终还是没能劝住。 不赞同也没办法了,钱借也借了,花了也花了,吵下去不是个事儿,陈莲米只能把火往肚子里压,暗地里求菩萨求老天爷保佑这事儿一定成,其他的,就也只能忍着脾气埋头干活了。 场地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兔笼,除了其他几个生产队调动过来的人手,赵宏兵基本动员了三队所有年轻壮劳力,伐木,车木板,搭建置物架,制作兔笼等等。 那阵子最辛苦的不是那些年轻壮劳力,而是队里的老弱妇孺,因为生产队地里的活儿,基本都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前前后后总计忙活了近两个月,兔舍终于完工,十多排架子先行摆进去,然后是兔笼,一个架子分三层,长两米,上中下总计能放12个兔笼。 十多个架子,就是一百多个兔笼,但实际上,目前现有的兔子只有三十多只,不少笼子都闲置了下来。 为了兔舍尽早走上正轨,赵宏兵跟知青点,还有队里几家先前换了兔子回去的人家都事先打了招呼,一旦家里下了小兔子,满十二天断奶睁开眼睛以后,除了家里预留的份额,其他的都送去队里的兔舍。 在这期间,赵宏兵在队里物色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大嫂,每天定时定点打扫兔舍,另外又找了几个年轻的大小伙子和大姑娘,一边跟司宁宁取经学习怎么照料兔子,一边也附在巡逻兔舍,学习并实践观察。 赵宏兵始终觉得,年轻人的脑瓜子比他们上了年纪,又没怎么读过书的人要好使得多,国家未来的发展也好,生产队未来的前景也罢,都是离不开这些后生哥儿的。 所以在学习技术方面,赵宏兵从来不藏私,他一直都很热衷培养人才。 这是本队情况,而另外几个生产队呢? 按照事先说的那样,罗大庆早就将公章刻好了,累积奖戳的小红本也给各个生产队送去了一个,之前三队搭建兔舍,大伙儿帮忙赵宏兵都看在眼里,因而应赵宏兵的说法,每个生产队都给盖了一个戳。 同时,三队的几只小猫也都领养出去了,有赵宏兵的事先嘱咐在,众人都客客气气地答应会好好对待,并许多随时可以过去走访查看,赵宏兵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然,除了这些,事后罗大庆还给带来了好消息。 那就是他之前跟公社反映兔子口粮这个问题怎么解决,经过公社主任李德坤李主任的从中运转,罗大庆成功搞到了一袋子草籽。 按照李德坤的说法,说是什么叫紫花苜蓿的种子,是北方那边养马、喂马的草料,兔子、豚鼠什么的也能吃,而且不挑生长环境,很好种活。 赵宏兵高兴得不行,这回也不使唤别人了,他拿了草籽以后,自己就扛着锄头铁锹就去对面山头开垦了几分荒地出来,把其中三分之一的草籽先种了下去。 赵宏兵没有独吞,他大概分出一半的草籽之后,剩下的都还给了罗大庆,说是分给另外几个生产队。 罗大庆也没劝他,实际上赵宏兵什么打算,罗大庆很清楚。 这又是以退为进。 面上看着是把草籽分出来,留给那几个生产队以后用,实际打的算盘就是他们现在没有兔子可养,但是可以先种紫花苜蓿。 等年底,或者来年三队兔子数量提上来了,到时候就拿紫花苜蓿的草料过来换兔子。 罗大庆暗暗摇头,念叨了一句赵宏兵真是个人精。 一点亏都不吃,什么东西被给他给算计上了。 可是这样为社员谋福利,谋前路的干部,又能说他什么? “行了,大队里头还有事,我就不久坐了,回去了。”罗大庆摆摆手,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你这边再有什么情况,或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再去大队找我商量。” “唉!嘿嘿,行嘞,老罗呀,那你慢着点,我就不送你了!” 乐呵呵目送罗大庆离开,赵宏兵回堂屋灌了两大杯水,继而冲厨房喊道: “莲米啊,我去知青点瞅瞅的,一会儿就回来。” “早点回来吃饭,别到处癫!” “唉,晓得咯!” 赵宏兵摘下墙上的帽子,原是打算去知青转转,看看司宁宁在做什么。 或许是种蘑菇和养兔子的事儿都出自司宁宁的手,赵宏兵一直都觉得司宁宁本事大,技术牛,所以除了平时扫盲班上课,他都很愿意司宁宁去兔舍转悠,就仿佛哪里不对劲的话,司宁宁过去就能给揪出来似的。 然而算盘打得很好,等到了知青点,赵宏兵问起司宁宁时,才被蒋月从屋里探出头来告知,“队长,今天休息,司宁宁去县里了,说是给梁院士送东西,一早就跟霍朗同志出门去了,估摸得下午三四点才能回来呢!” 蒋月问赵宏兵,“司宁宁走的时候没说吗?我以为她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 赵宏兵摆摆手,连着“哦”了好几声,“没事儿,没事儿,梁院士那边要紧,我这儿也没什么重要事,就是过来随便看看。蒋知青,你忙着。” “唉。” 蒋月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往深处想,应了一声后就回屋躺着看书去了。 而被赵宏兵找着的司宁宁,此时此刻在干嘛呢? 事实上司宁宁和霍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继上次给梁院士送去小猫,已经过去一段日子,这次趁着周末扫盲班放假,司宁宁吆喝着霍朗有去了一次县里,给梁院士送去新的一兜猫粮,顺便生产队养兔子的事,司宁宁也透露了一下。 梁庆红听说司宁宁所在的生产队要大批养殖兔子,还沉默了一会儿,事后再跟司宁宁交谈时,梁庆红委婉吐露了一些情况,诸如兔子一病病一窝,且同类传染迅速,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治疗云云。 而为了避免得病,也为了提高饲养时兔子的身体素质,梁庆红让司宁宁务必提醒赵宏兵,有几种母畜、孕畜使用的药剂,生产队必须得常备,以应对不时之需。 司宁宁都记在心里,并且从县里回来之前,她已经和霍朗在县里转悠了一阵子,梁庆红所说的药,他们已经带了两大包回来。 其中一份遇到情况时,架在水里喂给兔子,另一种则和人吃的钙片性质有点相似,平时喂兔子时,架在口粮里一起喂给兔子吃。 当然,除了这两种药,梁庆红还说一些别的关于兔子的知识,比如乡下养兔子有便利,新麦草、老菜帮子,兔子不挑嘴,这些都吃。 而像玉米棒这些,预留出来,还能给兔子磨牙,预防牙齿长得太长,发生病变,或者同类打架。 司宁宁都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就跟赵宏兵说。 小车在山路中晃晃荡荡,司宁宁盯着窗外看了一路,想到什么,她回头问霍朗: “上次我做好的小衣服,你拿给三德叔看了没?” “看了。” “那三德叔怎么说?” 霍朗回头和司宁宁对视,思忖了一会儿,道:“叔觉得很稀奇,鸭毛还能做衣服,但是考虑到七队湖泊大小有限,上下游河道都是深沟,没办法扩展面积,社员们也对鸭毛这个事不怎么支持,估计是……” 怕司宁宁失望,霍朗就没继续往下说。 司宁宁明白他的意思,偏头琢磨了一下,浅浅勾唇微笑道: “没事,七队一直都有自己的副业,生活水平有一定的保障,社员们不愿意试险,也是可以理解的。” 霍朗微叹,继续安慰:“可惜你辛苦试验那么久。”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废寝忘食地研究,不过是休息的时候瞎倒腾着玩的,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司宁宁不在意摇摇头,不过说起这个事儿,她免不了多说了两句,“上回的鸭绒没多少,我就给早苗做了个小背心,三德叔看完,你记得拿回来,回头天冷早苗还得穿呢!” 霍朗点点头,“好,过几天抽空,我过去拿。” “嗯。”司宁宁颔首,想了想,问: “七队那边养鸭,他们要是不打算再拓展副业,鸭毛这些是不是也不准备要了?那等你过去的时候再打声招呼呗,让三德叔帮你留意收着点,上回你给我买的布还有不少,回头我给你跟禾谷也做个背心什么的。” 羽绒的衣服不光保暖,穿在身上也轻省,不用裹一大身的衣服,冬天要干点什么转个身都难。 霍朗点头,“行,我让他多弄点,回头你给自己做。” “嗯!” 单满堂从后视镜往后看,见两人都笑得甜蜜,他挠挠前额,问:“喜帖发了吗?” “啊?”司宁宁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脸蛋不禁微红。 霍朗轻轻摇头,轻笑回答:“没呢,快了,回头要发的时候,少不了你的。” 单满堂乐了,“那行,那我可等着了!” 霍朗一直以司宁宁感受为主,见司宁宁不好意思,他就跟单满堂闲唠缓和气氛: “你也别光盯着别人,自己什么时候也抓紧抓紧?” “哈哈,一定,一定一定!下一个就是我了!” 单满堂挠挠头,干笑打着哈哈。 从前都是霍朗被催,现在他倒是开始催起别人了。 还真是……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司宁宁看两人的互动,不仅弯唇以拳抵唇笑了起来。 霍朗薄唇勾起,余光不动声色将司宁宁那边的情况看在眼里。 是了。 所有时间基本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和司宁宁的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霍朗大手缓缓移动,在驾驶座座椅的遮掩下,紧紧握住了司宁宁的手。 细碎日光透过车窗洒进车内,落在两人身上,两人同时偏过脑袋,相视一笑。 在索桥处和单满堂分别,两人手牵手回队里,又在生产队分开,霍朗回去忙碌一些琐碎事情,司宁宁则是去往赵宏兵家里,汇报刚才在县里,梁庆红嘱咐的那些消息。 老样子,赵宏兵听司宁宁说完,还是跟以前一样,让司宁宁在纸上写下来,至于那两大包药,什么作用什么用法,自然也是一起写下来。 赵宏兵抱着那两包药小心抚摸,细细打量半天才看向司宁宁道:“那个司知青啊,前阵子队里建兔舍,咱生产队的公费用得差不多了,这两包药先欠着你的,等年底算账一定还给你!” 司宁宁淡笑摆手,“不要紧的叔,这药也不是我买的,是霍朗买的。也没多少钱,你就当霍朗支持队里的。” “唉!这怎么行?”赵宏兵摇头,“公是公,私是私,集体营生怎么好要他掏腰包去补贴?不行不行,这钱呀,等年底队里清算,我就还给他!” 司宁宁不好说什么,就笑着点头“唉”了一声。 事情说完,司宁宁打算走来着,赵宏兵又叫住了她。 “怎么了叔,还有什么事?” 赵宏兵摆手,“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梁院士帮咱们挺多的,眼下咱们队里副业正在建设的路上,等回头兴起了些,你在去县里找梁院士的时候,一定要先跟我说一声。不说别的,咱们受人那么多恩惠,怎么也要还回去一星半点不是?” “要不然呀,回头再有事又不好意思麻烦!” 司宁宁点点头,呵呵笑道:“唉,行!” 赵宏兵满意了,也跟着呵呵笑,“嚯嚯,也没别的事儿了,司知青啊,难得休息日,你也回去休息!” “唉,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唉!”赵宏兵送司宁宁到院子门口,“慢点啊!司知青。” “知道了叔,进屋去!就这点路,要你送啥?” “好好好……” 除了罗大庆送来的那些紫花苜蓿草籽以外,为了确保兔子有的吃,闲暇时候,赵宏兵呼吁队上社员在山坡上开垦土地,征集队里人家的富裕甚至是多余的菜种,扩大农耕面积。 种出来的菜,优先社员们吃,而后是队里的几头猪和兔舍消耗。 立冬以后,生产队的日子基本恢复平静,副业也在逐渐走向正轨的路上,而这中间的空档,霍朗那边新房的情况已经彻底完工,他心里记着对司宁宁许诺,明眼上瞒着司宁宁,又去县里扛了台收音机和缝纫机回来。 那两眼东西扛进队里,可把队里那些大嫂子、小媳妇还有年轻姑娘羡慕得不行,一个个地都在人后议论:以前怎么不知道霍朗条件那么好呢? 要是早知道这样,谁还会介意陈家那两个小的? 早当金疙瘩捧起来了,那还轮到现在的司宁宁? 这些议论,司宁宁也听到过一些,但是她从未往心里去。 世界上从来没有早知道,就算有,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那些姑娘和霍朗有可能,那现在还有她什么事? 而且霍朗傻吗? 他不傻。 他不仅不傻,更不是会将就的人。 假使知道一个姑娘是图他的钱财而来,并非真心对待他,以及禾谷、早苗,他还会选择,或者是愿意跟那个姑娘在意吗? 当然不。 所以,那还管人家说什么呢? 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说,你还能上去把嘴捂着不成? 司宁宁无心光顾,她只安心忙活自己,顺带等着霍朗过来找她,亲口给出承诺的那一天。 终于在有一次周五下学放假,扫盲班的孩子被前来的各路家属接得差不多了,司宁宁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回知青点,正跟蒋月商量着,下周一收假回来例行模拟考试,测试孩子们近期学习情况的事。 事儿刚说出口,就听见门外传来早苗和禾谷愉悦的叫喊声: “司宁宁!你快来!” “宁姐姐,大哥找你,他在后面坡上等你哦~” 司宁宁声音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都跟着慢下半拍。 蒋月见她突然不动,笑着催促道: “傻愣着干嘛?都过来找你了,指定是你一直盼着的那事儿,还不快去看看?” 司宁宁回过神,冲蒋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小跑蹦跶着出门去了。 是啊! 都等了那么久,这都临了临了了,怯场的话,也太没出息了? 司宁宁想着,哼哼笑了两声,脚下步子更快。 可等司宁宁带着两小只来到知青点斜后方的小坡后面时,那里却并不见霍朗的影子。 司宁宁弯月眉眉头微微下压,茫然地左右扫视,寻找霍朗的身影。 禾谷和早苗也有些懵,都皱着眉头,挠着后脑勺跟着左右寻找。 “唉,大哥人呢?” “对呀,刚才明明跟我一起过来的。”早苗噘着嘴倒吸一口气,也觉得纳闷得很。 最终,禾谷率先拉住了司宁宁的手晃荡两下,仰着小脑袋道: “司宁宁,没骗你,刚才真是大哥叫我们去喊你的,真的,不信你问早苗。” 早苗符合点头,“是真的,宁姐姐,大哥今天特别正式,也特别的英勇神武,嗯……还很孔武有力!” 早苗把所有学到的成语都用上了。 “好,好好,我相信你们。” 纵使有些失落,可眼下的确实没见着霍朗的人,司宁宁微微叹气,一手一个摸着两小只的脑袋安慰道:“你们大哥肯定是临时有事,走,先不管他,你们跟我回知青点玩会儿,晚点再回去。” “哦哦!太好咯!” 禾谷简直巴不得这么安排,一蹦三尺高,“哦哦哦”的,乐得直叫唤。 早苗见自家二哥高兴,也跟着“咯咯咯”的乐得直笑。 司宁宁轻舒了口气,跟着浅浅一笑。 如果如早苗所说,霍朗今天十分正式,那么应该确实是要跟她说结婚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霍朗不可能会临阵脱逃,应该是临时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 算了,先等等看。 等他回来了再说。 司宁宁喉咙滚动一下,回头目光又扫视一圈,最终才吆喝一声,带着两小只顺着坡道往下走去。 而与此同时,霍朗去了哪里呢? 生产队百米靠外的山腰小道上,霍朗正跟在单满堂身侧走在去县里的路上。 “到底什么情况?没说吗?” 霍朗弯弓眉压得极低,很明显能感觉到他此时心情的请不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单满堂两条腿倒腾得飞快,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偏头解释: “哎呀霍朗同志,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好像就是从北方那边过来了几位领导,楼里的主任别的没透露,就是让我过来接你,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我想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着急!” 霍朗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声:废话。 这马上都是乡下做晚饭的点儿了,要不是要紧的事,至于这个点赶过来吗? 霍朗呼出一口气,沉默跟在单满堂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颗心沉重得厉害。 第三百七十九章 焦灼 霍朗心里压了一口气,忧心忡忡跟着单满堂一起去了县里。 等到了县级党委办事处,单满堂在一楼大院停车,霍朗则是率先上了四楼办公处。 “林委员,听说您让小单同志找我。” 霍朗心里沉甸甸的,到四楼推门而入,果不其然,里面除了上司林委员以外,还有两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霍朗不可置信晃晃脑袋,那两人看见他,也都纷纷从靠窗户的椅子上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抵在脑侧,行了个军礼。 “霍朗同志。” “霍朗同志。” 是曾经作战部队的战友。 郝明伟郝班长和刘立国刘连长。 霍朗腰杆挺直,同样回了军礼,“班长,连长。” “霍朗同志,实在是事件特殊,如果不是紧要的事,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找你过来。”林委员摆摆手,请三人坐下。 “理解。”霍朗颔首。 林委员熟络地给三人各自倒上热水,挪到茶几旁边和霍朗三人坐在一起,微微打了一下腹稿,这才开口进入正题: “郝同志和刘同志都是你曾经的伙伴,应该不需要我单独再做介绍了。” 霍朗再次点头,目光落在郝明伟和刘立国身上。 这两人一个是瘦高个,一个矮矮的身量很敦实,两人身上的唯一共同点,就是脸上都有不少弹坑,这些痕迹都是几年或者十几年前,战场上飞射爆开的弹片落下来的伤痕。 霍朗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愈发沉重。 看来,这次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苛。 霍朗两手搭在膝前,不受控制攥紧了膝前裤腿。 林委员呵呵笑了声,看向郝明伟和刘立国,道:“郝同志,刘同志,接下来有什么事,你们直接跟霍朗同志说!” 郝明伟和刘立国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将目光转向霍朗。 老实说,分别那么多年,曾经的作战伙伴如今再次见面,郝明伟和刘立国心里都挺激动的,可是联想到这次的任务,他们又忍不住将那股激动安奈下去。 短暂的静默后,郝明伟率先开口:“阿朗,看见你我很高兴,但是正事重要,我们就先说正事,回头晚点再叙旧。” 霍朗颔首,等待郝明伟的下文。 “这几年渐渐地没有仗打了,国家氛围逐步走向和平,但是在这份和平的表象下,其实并不太平。” 郝明伟神情严肃,他刚说完一句话,一旁的刘立国补充道: “高棉那边有一批非法分子将一种红色的话传入我国境内,它会腐蚀人的精神,就像改革一百多年以前,造使清朝走向灭亡的d烟,或者说,它们就是一个东西。” “苏醒的雄狮不应该被一朵花击垮……霍朗,我本来很犹豫选择你,因为中央下派任务其实有一段日子了,我们前后见过很多转业的士兵,但只有你,至少在目前看来,你的身量,体格,以及各方面的素质都还维持着曾经在部队里的那样。” “你的现有条件,很符合这次出击作业。” 高棉……柬埔寨。 郝明伟和刘立国的话,可以说上的是委婉,但霍朗毕竟和他们相处过,也在部队里待了那么多年,他明白郝明伟和刘立国的意思。 霍朗垂下眼眸,脑海里以及眼前都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司宁宁的面孔。 霍朗很不舍,胸腔也有一股子不情愿。 他默不作声,林委员的办公室也跟着沉静下来。 不知静默了有多久,霍朗薄唇微抿抬起眼眸,欲言又止张张嘴唇。 或许人就是这样,自私自利,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霍朗不愿意,不想去,因而下意识地找着借口,尽可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已经脱离部队有几年了,陈功的弟弟妹妹也还小,还需要我照看抚养,这次任务,或许我并不能上任。”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郝明伟立即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来之前跟组织汇报过你的情况,上级说了,如果你出使这次任务,陈功同志的弟弟妹妹,将由政府抚养及培养,陈功同志足够优秀,我相信在组织的培养及号召下,未来他的弟弟妹妹,也会跟他一样优秀!” 霍朗眉头压低,“我……”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来着,可是不经意间对上郝明伟和刘立国期盼和逐渐严肃起来的眉眼,霍朗卡壳了,到嘴边的话,怎么都不能够再说出来。 而他三番两次的推拒,郝明伟和刘立国不是傻子,多少都能猜出来一些。 刘立国比郝明伟直接,他晃动脑袋,颇有些不敢自信地直白问霍朗: “你不想去。” 肯定句。 霍朗没说话。 刘立国眼里质疑神色更胜,但他质疑的不是霍朗,而是质疑自己的话。 他不敢相信,他说中了霍朗心中的想法。 不,霍朗不应该是这样的。 霍家一门忠肝义胆,霍朗也该是勤奋、上进、铁血的,他怎么可能会、会不愿意? 刘立国沧桑的嗓音克制不住提高了两分: “你忘记了吗?当初你说要替代陈功抚养他的弟弟妹妹,那时离开部队,你说的话,你的宣誓,你都忘记了吗?” 若有战,召必回…… 霍朗没忘。 或许是这几年过于安逸,过于幸福,让他逐渐忘记了曾经国家的落败和战场的残酷。 他想和司宁宁在一起。 他想带着司宁宁一起,过安稳平静的生活。 可是,什么才是安稳? 什么又是平静? 想要过安稳平静的生活,总要走人打头阵。 霍朗陷入两难,他舍不得放弃司宁宁,可曾经亲口说出的宣誓,同样也在焦灼着他的耐心。 刘立国口吻急切,还想再说,郝明伟伸手拉住了他。 郝明伟正面迎上刘立国不赞同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 像是想到了什么,刘立国也沉默了。 如果能一直安稳下去,谁又想离开温暖的家,心爱的人,以及年迈的父母呢? 要怪,就怪他们年纪轻轻,早早地就走上了这条路。 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不要犹豫! 更不要回头! 屋里林委员,郝明伟和刘立国都不说话了。 霍朗沉下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搅在一起抵在额间,手背上的青筋都止不住地在颤动,足以显现他心里以及情绪的焦灼。 而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霍朗微微叹气一声,放下手站起身,身形笔直挺立,严肃且认真地朝着郝明伟和刘立国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嗓音沙哑,冰寒且严肃的一字一顿道: “若有战,召必回。原空军作战四队班长霍朗……” “归队。” 刘立国眼里闪过兴奋与欣慰:“阿朗,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次任务属于机密,不可向外透露,任何人都不可以……” 霍朗身形笔直地站着,实则眼神已经开始放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等了那么久…… 那姑娘等了那么久…… 临了,还是没有那个缘分吗? 霍朗克制不住攥紧的拳头,而身侧,刘立国还在喜笑颜开地询问他:“你明白吗?霍朗?” 霍朗薄唇微微牵动,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明白。”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我们会在h省待几天,如果可以,还需要再召集两名队员。” “这几天你可以先回去收拾着,等要离开的时候,我们会提前通知你,对了,任务起始点是从京市出发,到时候我们离开,陈功的弟弟妹妹会留在京市。” 霍朗长睫下敛,“好。” 机密性的任务,不可向他人泄露。 那他,该如何跟那姑娘解释呢? 天色暗沉下来,小车晃晃荡荡,远光灯在山道上射出老远。 一路到山间索桥处,霍朗下车“嘭”的一声将车门关上,他心里有事,这次什么也没说,迈着脑袋身体就要没入黑暗之中。 单满堂担心地从驾驶座探出脑袋,“霍朗同志!” 霍朗缓缓驻足,回过头来看单满堂,“嗯?” 单满堂挠挠后脑勺,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霍朗的状态,他心里总有些担心。 “你没事吗?真的没事吗?” “又是也不要紧,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打起精神来!” 单满堂笨拙的出声鼓励。 霍朗愣了愣,沉默冲他摆摆手,而后身体彻底没入黑暗。 清冷的夜风中,只偶尔迎来桥梁的锁链传来“咯噔噔”的晃荡声。 单满堂没急着走,他调整了一下车头方向,将两个远光灯都打开,尽可能地为霍朗的前路多照过去一丝光亮。 直到光晕里再也看不见霍朗的影子了,单满堂才调转车头,转身驱车离去。 霍朗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堂屋桌上,作业班子散得到处都是,两小只趴在竹床上玩耍,还没睡觉。 见自家大哥回来,禾谷一股脑从竹床上跳了下去,小矮个摊开手横在霍朗身前质问: “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家!” 霍朗身上没什么气力,颓唐地伸手按住禾谷的脑袋,把禾谷推去一旁。 步伐沉甸甸地往屋里走了几步,一歪身躺在竹床早苗的身边。 早苗担心地将手在霍朗额头贴了贴,“大哥,你不舒服吗?” 霍朗手臂打横横在眼前,没吭声。 禾谷生气跺脚,气愤道: “明明是你叫我们去喊司宁宁的,我们去了,你又不见人影了!今天司宁宁差一点点就生气了,你知不知道啊!” 禾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自家大哥仍然不说话,一时之间不觉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恼。 登时跺脚说狠话道:“我再也不管你了!下次司宁宁生气,我也再也不帮你哄了!” 语毕再不搭理霍朗,禾谷鼓着嘴,眼泪汪汪哼唧唧地将桌子上的书本收拢起来,带着东西进房间“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早苗目光在两边看来看去,最后选择陪在霍朗身边。 在竹床上坐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早苗到桌边倒了一杯凉白开端给霍朗,“大哥,喝水。” 霍朗等了半晌才坐起身,接过水慢慢喝着。 等一杯水下肚,霍朗将杯子抵还给早苗。 早苗将杯子放回桌面,又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在竹床边缘坐定。 她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在霍朗身边。 霍朗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喊道:“早苗。” “唉?”早苗抬头,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茫然望着他。 霍朗问她:“你想去京市吗?在那儿上学。” 早苗歪过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点头,“宁姐姐说大城市上科技先进,有路灯,有小汽车,还有收集了很多书的图书馆,大哥,我想去的。” 童言童语说完自己的见解,早苗又正色道:“我们一起去吗?我,大哥,二哥,还有宁姐姐。” 霍朗脸上浅淡的笑意维持不住,薄唇唇间缓缓拉平,霍朗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在早苗头上摸了摸。 他没说什么,早苗似是从他神情中感受到了什么,抿着红艳艳的唇瓣道: “如果没有大哥和宁姐姐,那我就不去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要永远和大哥、二哥还有宁姐姐在一起。” 霍朗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拍拍早苗毛茸茸的小脑袋问:“洗脸洗脚了没?睡觉去,不早了。” “洗过了,大哥,那我去睡觉了!宁姐姐说了,下周一要考试,我明天早上要起早复习功课。” “嗯,去。” 霍朗低声应声。 早苗一口一个“宁姐姐”,叫得霍朗肝胆直颤,一颗心更是难受得厉害。 今夜仿佛就连月亮都知道他的心情糟糕一般,早早地躲进云层不肯探出头来。 另一边,知青点。 司宁宁草草洗漱,夜里等几个姑娘都陷入深眠时,她钻进空间洗了个澡,又按照霍朗和禾谷的身量,事先把背心布料裁剪出来,等着之后鸭毛收集过来,处理好了直接就能组装。 临了从空间悄咪咪摸出来,她爬上床将蚊帐掖好,躺在床上隔着蚊帐望着蒙蒙光亮的窗口。 司宁宁微微侧身,将手掌垫在脸侧,心里不自觉想起下午那会儿,禾谷他们跑过来跟她说霍朗找她的事儿。 司宁宁心里很不安,其实也挺不得劲儿的。 她不想猜忌,也不想多想,可是有时候思绪是无法控制得住的。 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朗去了哪里? 是出了什么事吗? 严重吗? 霍朗回来了没有? “唔……” 烦死了! 司宁宁鼓着脸,扯过薄毯将脸蒙了起来。 明天周末,到时候过去问问好了。 沉沉呼出一口气,司宁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心里有事,睡觉都成了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司宁宁恍惚间沉沉睡去,感觉没睡多久,就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彼时再睁眼一看,却又发现窗外已经明显的光亮。 听着司宁宁睡眼惺忪嘤咛出声,蒋月利落叠好被子转过身来,歉意道:“宁宁,吵到你了吗?外面下雨了,天也还早,你再睡会儿!” “没事……我昨晚睡得早,已经睡够了。” 司宁宁随意扯谎,在床铺里换好了衣服,这才揭开蚊帐下床。 蒋月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起出去洗漱时,蒋月还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提起下周一模拟考试的事,又问她今天是否要在知青点抄写试卷。 司宁宁斟酌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试题我已经在本子上罗列好了,我今天有点事,要先去处理一下,试卷的事,明天再弄。” 蒋月点点头,又道:“那你把本子拿给我,我抄完数学的,就帮你抄点语文的,免得明天出点什么岔子,再给赶不及了。” “行。” 司宁宁洗漱完找到本子交给蒋月,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连早饭都没顾上吃,拿过背包高高举过头顶,闯入雨幕中挡住淅淅沥沥的小雨朝陈家跑去。 她想找霍朗,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些问题问不问霍朗根本不重要,她只想让自己一颗心安定下来。 算盘打得很好,可真正到陈家时才发现霍朗根本不在家。 司宁宁站在院里淋雨,早苗站在屋檐下冲她喊话: “大哥不在家,一早去了山那边。” 山那边,就是七队。 有前阵子的嘱咐在,这件事明明没什么可疑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司宁宁却忽然有些慌张。 她魂不守舍地站在院子中央,既没有进屋的打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最后还是禾谷在屋里问是谁来了,得知是他,禾谷忙跳脚出来,拉着她进屋。 “外面在下雨!你怎么不进屋?” 禾谷小大人似的跺脚,拉着司宁宁在堂屋坐下,他翻出干毛巾一板一眼帮司宁宁擦拭着发间晶莹的水珠,嘴里还在止不住地念叨: “天都冷了,你是不是傻?病了怎么办?” 司宁宁从愣神中收回思绪,不在意地笑了笑后,问禾谷:“你大哥昨天回来说什么了没有?” 禾谷噘着嘴皱着脸,不高兴道:“他昨天很晚才回来,回来也什么都没说……哎呀司宁宁,你别管他了,我们不理他!” 说着话,禾谷很是认真道:“你等我,等我以后长大了,我挣钱养你,你就别管他了。”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无可奈何揉了揉禾谷的脑袋,又问:“你跟早苗吃早饭没?我给你们做点。” “好!我想吃葱油饼,行吗?” “行呀,早苗呢?” “宁姐姐,我都可以,我给你烧火!” “好~” 司宁宁宠溺一笑,牵着两小只去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轻车熟路地忙活。 她在陈家一起解决了早饭,吃完把厨房收拾出来,也没急着走。 慢吞吞地把中午的饭菜前置准备出来,霍朗还没回来,司宁宁不肯放弃,搬着小马扎在门口台阶上抱膝坐着,禾谷和早苗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禾谷百无聊赖地翻出一个小竹筒,蹲在台阶上接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滴玩,早苗则是蹲在司宁宁身边。 漫无目的的不知顿了多久,早苗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就跟司宁宁提了一嘴,“宁姐姐,大哥昨天突然问我想不想去京市。” “嗯?” 早苗偏过脑袋,其实也没太搞明白这件事的重点,只按照昨晚的经过说道: “我说想去,但是如果大哥和宁姐姐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一直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司宁宁拖长音“嗯”了一声,就着这件事思索片刻,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后,便将它归纳于闲谈事件。 她摸摸早苗的小脑袋道: “出生在这种小地方,能出去看看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一旦有机会了就一定要抓住。” “但是也不可以忘本,这里是你的家乡,永远都是。假使将来走入了大城市,等待有机会的时候,也要抽空回来看看。” “嗯!” 早苗认真点头,把司宁宁的话记在心里。 而后的一段时间,三人在屋檐下排排坐定,眼神或茫然,或无聊地盯着雾气荡漾的雨幕出神。 漫无目的的等待,总会让人陷入焦灼之中,司宁宁一直等到了中午,见霍朗还没回来,她在陈家给两小只做了饭。 等两小只吃完后,她把该收拾的收拾了,又把剩饭和单独留下来的菜在锅里架好,确保霍朗回来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以后,即使内心迷茫不安,她还是选择回知青点去了。 只是在走之前,司宁宁跟早苗、禾谷二人特别嘱咐,等他们大哥回来以后,务必让他们大哥过去找她。 禾谷噘着嘴不回话,早苗倒是答应得迅速,“你放心宁姐姐,我一定告诉大哥。” 司宁宁面前笑着“嗯”了一声,婉拒禾谷递过来的斗笠,她将背包举起,又冒着雨闯入雨幕之中。 而在她离开陈家不足两分钟的时间,霍朗浑身湿淋淋的,拎着一大包东西走进了院子里。 禾谷站在屋檐下,小脸皱起,神色冷淡地质问他: “你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焦灼 霍朗心里压了一口气,忧心忡忡跟着单满堂一起去了县里。 等到了县级党委办事处,单满堂在一楼大院停车,霍朗则是率先上了四楼办公处。 “林委员,听说您让小单同志找我。” 霍朗心里沉甸甸的,到四楼推门而入,果不其然,里面除了上司林委员以外,还有两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霍朗不可置信晃晃脑袋,那两人看见他,也都纷纷从靠窗户的椅子上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抵在脑侧,行了个军礼。 “霍朗同志。” “霍朗同志。” 是曾经作战部队的战友。 郝明伟郝班长和刘立国刘连长。 霍朗腰杆挺直,同样回了军礼,“班长,连长。” “霍朗同志,实在是事件特殊,如果不是紧要的事,我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找你过来。”林委员摆摆手,请三人坐下。 “理解。”霍朗颔首。 林委员熟络地给三人各自倒上热水,挪到茶几旁边和霍朗三人坐在一起,微微打了一下腹稿,这才开口进入正题: “郝同志和刘同志都是你曾经的伙伴,应该不需要我单独再做介绍了。” 霍朗再次点头,目光落在郝明伟和刘立国身上。 这两人一个是瘦高个,一个矮矮的身量很敦实,两人身上的唯一共同点,就是脸上都有不少弹坑,这些痕迹都是几年或者十几年前,战场上飞射爆开的弹片落下来的伤痕。 霍朗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愈发沉重。 看来,这次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苛。 霍朗两手搭在膝前,不受控制攥紧了膝前裤腿。 林委员呵呵笑了声,看向郝明伟和刘立国,道:“郝同志,刘同志,接下来有什么事,你们直接跟霍朗同志说!” 郝明伟和刘立国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将目光转向霍朗。 老实说,分别那么多年,曾经的作战伙伴如今再次见面,郝明伟和刘立国心里都挺激动的,可是联想到这次的任务,他们又忍不住将那股激动安奈下去。 短暂的静默后,郝明伟率先开口:“阿朗,看见你我很高兴,但是正事重要,我们就先说正事,回头晚点再叙旧。” 霍朗颔首,等待郝明伟的下文。 “这几年渐渐地没有仗打了,国家氛围逐步走向和平,但是在这份和平的表象下,其实并不太平。” 郝明伟神情严肃,他刚说完一句话,一旁的刘立国补充道: “高棉那边有一批非法分子将一种红色的话传入我国境内,它会腐蚀人的精神,就像改革一百多年以前,造使清朝走向灭亡的d烟,或者说,它们就是一个东西。” “苏醒的雄狮不应该被一朵花击垮……霍朗,我本来很犹豫选择你,因为中央下派任务其实有一段日子了,我们前后见过很多转业的士兵,但只有你,至少在目前看来,你的身量,体格,以及各方面的素质都还维持着曾经在部队里的那样。” “你的现有条件,很符合这次出击作业。” 高棉……柬埔寨。 郝明伟和刘立国的话,可以说上的是委婉,但霍朗毕竟和他们相处过,也在部队里待了那么多年,他明白郝明伟和刘立国的意思。 霍朗垂下眼眸,脑海里以及眼前都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司宁宁的面孔。 霍朗很不舍,胸腔也有一股子不情愿。 他默不作声,林委员的办公室也跟着沉静下来。 不知静默了有多久,霍朗薄唇微抿抬起眼眸,欲言又止张张嘴唇。 或许人就是这样,自私自利,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霍朗不愿意,不想去,因而下意识地找着借口,尽可能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我已经脱离部队有几年了,陈功的弟弟妹妹也还小,还需要我照看抚养,这次任务,或许我并不能上任。”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郝明伟立即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来之前跟组织汇报过你的情况,上级说了,如果你出使这次任务,陈功同志的弟弟妹妹,将由政府抚养及培养,陈功同志足够优秀,我相信在组织的培养及号召下,未来他的弟弟妹妹,也会跟他一样优秀!” 霍朗眉头压低,“我……”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来着,可是不经意间对上郝明伟和刘立国期盼和逐渐严肃起来的眉眼,霍朗卡壳了,到嘴边的话,怎么都不能够再说出来。 而他三番两次的推拒,郝明伟和刘立国不是傻子,多少都能猜出来一些。 刘立国比郝明伟直接,他晃动脑袋,颇有些不敢自信地直白问霍朗: “你不想去。” 肯定句。 霍朗没说话。 刘立国眼里质疑神色更胜,但他质疑的不是霍朗,而是质疑自己的话。 他不敢相信,他说中了霍朗心中的想法。 不,霍朗不应该是这样的。 霍家一门忠肝义胆,霍朗也该是勤奋、上进、铁血的,他怎么可能会、会不愿意? 刘立国沧桑的嗓音克制不住提高了两分: “你忘记了吗?当初你说要替代陈功抚养他的弟弟妹妹,那时离开部队,你说的话,你的宣誓,你都忘记了吗?” 若有战,召必回…… 霍朗没忘。 或许是这几年过于安逸,过于幸福,让他逐渐忘记了曾经国家的落败和战场的残酷。 他想和司宁宁在一起。 他想带着司宁宁一起,过安稳平静的生活。 可是,什么才是安稳? 什么又是平静? 想要过安稳平静的生活,总要走人打头阵。 霍朗陷入两难,他舍不得放弃司宁宁,可曾经亲口说出的宣誓,同样也在焦灼着他的耐心。 刘立国口吻急切,还想再说,郝明伟伸手拉住了他。 郝明伟正面迎上刘立国不赞同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 像是想到了什么,刘立国也沉默了。 如果能一直安稳下去,谁又想离开温暖的家,心爱的人,以及年迈的父母呢? 要怪,就怪他们年纪轻轻,早早地就走上了这条路。 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不要犹豫! 更不要回头! 屋里林委员,郝明伟和刘立国都不说话了。 霍朗沉下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两只手搅在一起抵在额间,手背上的青筋都止不住地在颤动,足以显现他心里以及情绪的焦灼。 而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霍朗微微叹气一声,放下手站起身,身形笔直挺立,严肃且认真地朝着郝明伟和刘立国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他嗓音沙哑,冰寒且严肃的一字一顿道: “若有战,召必回。原空军作战四队班长霍朗……” “归队。” 刘立国眼里闪过兴奋与欣慰:“阿朗,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次任务属于机密,不可向外透露,任何人都不可以……” 霍朗身形笔直地站着,实则眼神已经开始放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等了那么久…… 那姑娘等了那么久…… 临了,还是没有那个缘分吗? 霍朗克制不住攥紧的拳头,而身侧,刘立国还在喜笑颜开地询问他:“你明白吗?霍朗?” 霍朗薄唇微微牵动,不轻不重“嗯”了一声,“明白。”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我们会在h省待几天,如果可以,还需要再召集两名队员。” “这几天你可以先回去收拾着,等要离开的时候,我们会提前通知你,对了,任务起始点是从京市出发,到时候我们离开,陈功的弟弟妹妹会留在京市。” 霍朗长睫下敛,“好。” 机密性的任务,不可向他人泄露。 那他,该如何跟那姑娘解释呢? 天色暗沉下来,小车晃晃荡荡,远光灯在山道上射出老远。 一路到山间索桥处,霍朗下车“嘭”的一声将车门关上,他心里有事,这次什么也没说,迈着脑袋身体就要没入黑暗之中。 单满堂担心地从驾驶座探出脑袋,“霍朗同志!” 霍朗缓缓驻足,回过头来看单满堂,“嗯?” 单满堂挠挠后脑勺,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霍朗的状态,他心里总有些担心。 “你没事吗?真的没事吗?” “又是也不要紧,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打起精神来!” 单满堂笨拙的出声鼓励。 霍朗愣了愣,沉默冲他摆摆手,而后身体彻底没入黑暗。 清冷的夜风中,只偶尔迎来桥梁的锁链传来“咯噔噔”的晃荡声。 单满堂没急着走,他调整了一下车头方向,将两个远光灯都打开,尽可能地为霍朗的前路多照过去一丝光亮。 直到光晕里再也看不见霍朗的影子了,单满堂才调转车头,转身驱车离去。 霍朗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堂屋桌上,作业班子散得到处都是,两小只趴在竹床上玩耍,还没睡觉。 见自家大哥回来,禾谷一股脑从竹床上跳了下去,小矮个摊开手横在霍朗身前质问: “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家!” 霍朗身上没什么气力,颓唐地伸手按住禾谷的脑袋,把禾谷推去一旁。 步伐沉甸甸地往屋里走了几步,一歪身躺在竹床早苗的身边。 早苗担心地将手在霍朗额头贴了贴,“大哥,你不舒服吗?” 霍朗手臂打横横在眼前,没吭声。 禾谷生气跺脚,气愤道: “明明是你叫我们去喊司宁宁的,我们去了,你又不见人影了!今天司宁宁差一点点就生气了,你知不知道啊!” 禾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自家大哥仍然不说话,一时之间不觉有些委屈,又有些气恼。 登时跺脚说狠话道:“我再也不管你了!下次司宁宁生气,我也再也不帮你哄了!” 语毕再不搭理霍朗,禾谷鼓着嘴,眼泪汪汪哼唧唧地将桌子上的书本收拢起来,带着东西进房间“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早苗目光在两边看来看去,最后选择陪在霍朗身边。 在竹床上坐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早苗到桌边倒了一杯凉白开端给霍朗,“大哥,喝水。” 霍朗等了半晌才坐起身,接过水慢慢喝着。 等一杯水下肚,霍朗将杯子抵还给早苗。 早苗将杯子放回桌面,又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在竹床边缘坐定。 她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在霍朗身边。 霍朗紧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喊道:“早苗。” “唉?”早苗抬头,黑溜溜亮晶晶的眼睛茫然望着他。 霍朗问她:“你想去京市吗?在那儿上学。” 早苗歪过脑袋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点头,“宁姐姐说大城市上科技先进,有路灯,有小汽车,还有收集了很多书的图书馆,大哥,我想去的。” 童言童语说完自己的见解,早苗又正色道:“我们一起去吗?我,大哥,二哥,还有宁姐姐。” 霍朗脸上浅淡的笑意维持不住,薄唇唇间缓缓拉平,霍朗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在早苗头上摸了摸。 他没说什么,早苗似是从他神情中感受到了什么,抿着红艳艳的唇瓣道: “如果没有大哥和宁姐姐,那我就不去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要永远和大哥、二哥还有宁姐姐在一起。” 霍朗再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后才拍拍早苗毛茸茸的小脑袋问:“洗脸洗脚了没?睡觉去,不早了。” “洗过了,大哥,那我去睡觉了!宁姐姐说了,下周一要考试,我明天早上要起早复习功课。” “嗯,去。” 霍朗低声应声。 早苗一口一个“宁姐姐”,叫得霍朗肝胆直颤,一颗心更是难受得厉害。 今夜仿佛就连月亮都知道他的心情糟糕一般,早早地躲进云层不肯探出头来。 另一边,知青点。 司宁宁草草洗漱,夜里等几个姑娘都陷入深眠时,她钻进空间洗了个澡,又按照霍朗和禾谷的身量,事先把背心布料裁剪出来,等着之后鸭毛收集过来,处理好了直接就能组装。 临了从空间悄咪咪摸出来,她爬上床将蚊帐掖好,躺在床上隔着蚊帐望着蒙蒙光亮的窗口。 司宁宁微微侧身,将手掌垫在脸侧,心里不自觉想起下午那会儿,禾谷他们跑过来跟她说霍朗找她的事儿。 司宁宁心里很不安,其实也挺不得劲儿的。 她不想猜忌,也不想多想,可是有时候思绪是无法控制得住的。 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朗去了哪里? 是出了什么事吗? 严重吗? 霍朗回来了没有? “唔……” 烦死了! 司宁宁鼓着脸,扯过薄毯将脸蒙了起来。 明天周末,到时候过去问问好了。 沉沉呼出一口气,司宁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心里有事,睡觉都成了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司宁宁恍惚间沉沉睡去,感觉没睡多久,就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彼时再睁眼一看,却又发现窗外已经明显的光亮。 听着司宁宁睡眼惺忪嘤咛出声,蒋月利落叠好被子转过身来,歉意道:“宁宁,吵到你了吗?外面下雨了,天也还早,你再睡会儿!” “没事……我昨晚睡得早,已经睡够了。” 司宁宁随意扯谎,在床铺里换好了衣服,这才揭开蚊帐下床。 蒋月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起出去洗漱时,蒋月还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提起下周一模拟考试的事,又问她今天是否要在知青点抄写试卷。 司宁宁斟酌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试题我已经在本子上罗列好了,我今天有点事,要先去处理一下,试卷的事,明天再弄。” 蒋月点点头,又道:“那你把本子拿给我,我抄完数学的,就帮你抄点语文的,免得明天出点什么岔子,再给赶不及了。” “行。” 司宁宁洗漱完找到本子交给蒋月,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连早饭都没顾上吃,拿过背包高高举过头顶,闯入雨幕中挡住淅淅沥沥的小雨朝陈家跑去。 她想找霍朗,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些问题问不问霍朗根本不重要,她只想让自己一颗心安定下来。 算盘打得很好,可真正到陈家时才发现霍朗根本不在家。 司宁宁站在院里淋雨,早苗站在屋檐下冲她喊话: “大哥不在家,一早去了山那边。” 山那边,就是七队。 有前阵子的嘱咐在,这件事明明没什么可疑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司宁宁却忽然有些慌张。 她魂不守舍地站在院子中央,既没有进屋的打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最后还是禾谷在屋里问是谁来了,得知是他,禾谷忙跳脚出来,拉着她进屋。 “外面在下雨!你怎么不进屋?” 禾谷小大人似的跺脚,拉着司宁宁在堂屋坐下,他翻出干毛巾一板一眼帮司宁宁擦拭着发间晶莹的水珠,嘴里还在止不住地念叨: “天都冷了,你是不是傻?病了怎么办?” 司宁宁从愣神中收回思绪,不在意地笑了笑后,问禾谷:“你大哥昨天回来说什么了没有?” 禾谷噘着嘴皱着脸,不高兴道:“他昨天很晚才回来,回来也什么都没说……哎呀司宁宁,你别管他了,我们不理他!” 说着话,禾谷很是认真道:“你等我,等我以后长大了,我挣钱养你,你就别管他了。” 司宁宁“噗嗤”笑出声,无可奈何揉了揉禾谷的脑袋,又问:“你跟早苗吃早饭没?我给你们做点。” “好!我想吃葱油饼,行吗?” “行呀,早苗呢?” “宁姐姐,我都可以,我给你烧火!” “好~” 司宁宁宠溺一笑,牵着两小只去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轻车熟路地忙活。 她在陈家一起解决了早饭,吃完把厨房收拾出来,也没急着走。 慢吞吞地把中午的饭菜前置准备出来,霍朗还没回来,司宁宁不肯放弃,搬着小马扎在门口台阶上抱膝坐着,禾谷和早苗一左一右守在她身侧。 禾谷百无聊赖地翻出一个小竹筒,蹲在台阶上接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滴玩,早苗则是蹲在司宁宁身边。 漫无目的的不知顿了多久,早苗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就跟司宁宁提了一嘴,“宁姐姐,大哥昨天突然问我想不想去京市。” “嗯?” 早苗偏过脑袋,其实也没太搞明白这件事的重点,只按照昨晚的经过说道: “我说想去,但是如果大哥和宁姐姐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一直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司宁宁拖长音“嗯”了一声,就着这件事思索片刻,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后,便将它归纳于闲谈事件。 她摸摸早苗的小脑袋道: “出生在这种小地方,能出去看看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一旦有机会了就一定要抓住。” “但是也不可以忘本,这里是你的家乡,永远都是。假使将来走入了大城市,等待有机会的时候,也要抽空回来看看。” “嗯!” 早苗认真点头,把司宁宁的话记在心里。 而后的一段时间,三人在屋檐下排排坐定,眼神或茫然,或无聊地盯着雾气荡漾的雨幕出神。 漫无目的的等待,总会让人陷入焦灼之中,司宁宁一直等到了中午,见霍朗还没回来,她在陈家给两小只做了饭。 等两小只吃完后,她把该收拾的收拾了,又把剩饭和单独留下来的菜在锅里架好,确保霍朗回来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以后,即使内心迷茫不安,她还是选择回知青点去了。 只是在走之前,司宁宁跟早苗、禾谷二人特别嘱咐,等他们大哥回来以后,务必让他们大哥过去找她。 禾谷噘着嘴不回话,早苗倒是答应得迅速,“你放心宁姐姐,我一定告诉大哥。” 司宁宁面前笑着“嗯”了一声,婉拒禾谷递过来的斗笠,她将背包举起,又冒着雨闯入雨幕之中。 而在她离开陈家不足两分钟的时间,霍朗浑身湿淋淋的,拎着一大包东西走进了院子里。 禾谷站在屋檐下,小脸皱起,神色冷淡地质问他: “你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第三百八十章 凛冬降临,大雪来临之际 “你知不知道司宁宁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们明明说,你们就要结婚了,可是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呀?” “你说话!” 禾谷气恼反复质问,奈何从头到尾一句回应都没有得到,最终受不了被霍朗气哭。 他站在屋檐下跺脚,被气得哇哇大哭,却不忘警告嘱咐霍朗: “不许你欺负司宁宁,你去找她,找她说清楚!” 禾谷哭得很大声,脾气又上来得很急,没哭几声就着急地涨红了脸,开始难受地咳嗽。 霍朗这才终于提步,走进屋檐下将东西放下,按着禾谷的脑袋把禾谷带进屋。 禾谷还在哇哇哭,霍朗已经找来干毛巾,罩头把他脑袋上的汗擦干净,接着就将禾谷提起脱掉鞋子安静被窝里。 小孩子平时活蹦乱跳,身体也始终不如大人强健,这大冷天的,一出汗再一着风,很容易就会病。 禾谷还要挣扎,霍朗按着他道: “没怎么了,你大哥没本事,怕羞了行不行?” 禾谷顿住,躺在床上眼角还在流泪,却是鼓着嘴巴仰视带着一种揣摩的目光去打量霍朗,良久之后才终于渐渐收了眼泪,嘟着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地说了句: “真没用。” 霍朗薄唇扯动一下,在禾谷额头拍了拍,笑道:“是,你最有用。” 禾谷趁机抱住他的手,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骗人谁是小狗。” “放心,等做好准备,我会去说的。” 禾谷这才放心下来,吸吸鼻子,钻进被窝取暖去了。 “躺着睡会儿,我去做饭。” “不用你做饭。”禾谷从被窝探出脑袋,解释道:“司宁宁做过了,锅里还有专门给你留的,大哥,你直接过去吃!” 霍朗起身的动作再次顿住,半晌之后,他“嗯”了一声,步伐沉重地朝厨房走去。 等人站在隐隐冒着热气的灶台前,他一双眼忽然憋得通红,迟迟伸不出手去…… 霍朗告诉早苗禾谷,今年的冬天来了,要在天气大冷起来之前,把入冬的东西准备齐全,比如冬衣,柴火,足够的粮食,所以他接下来一阵子会比较忙,让两小只听话。 两小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以至于后面一段时间,霍朗人很少着家,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可早苗禾谷是早苗禾谷,司宁宁是司宁宁,她是一个四肢健全,思维正常且理智的姑娘,找霍朗一次没找到人,两次、三次还是找不到人,她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会,当然会。 正因为她理智,所以不明白的话要当面跟霍朗问清楚,说清楚,可霍朗不给她这个机会。 霍朗躲着司宁宁,所以即使司宁宁陷入尴尬境地,也没了办法。 僵持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周,在又一次周一,扫盲班的试卷批改出来,司宁宁卷着试卷要去上课讲题时,刚从房间出来还没走出堂屋,大门外就闯进来一个人。 是莫北。 他穿着长款的军大衣,领口扣子被扣上,应该是仓促又着急,里面衬衫的领子都是卷起来的。 他拦在司宁宁的跟前,额间碎发随意支棱着,着急喊道:“司宁宁!” “……莫北?” 司宁宁茫然晃晃脑袋,“怎么了吗?” 看莫北神色焦急,司宁宁握紧了手里的一沓试卷,情难自禁地跟着紧张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别着急,慢慢说!” 莫北用力摇头,好半天缓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不是我,也不是别人,是霍朗!” “什么?” “他走了,带着陈家的那两个孩子。” 司宁宁手里试卷落地,人有些晃荡,莫北将她扶住,继续说道: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我不确定这事你知不知道,但是他背着行囊,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司宁宁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一个激灵,刹那间脊背汗毛都立了起来,她鹿眸写满惶然,抖着唇瓣问莫北: “他在哪里?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他在生产队外面的那条山道上!” 莫北说完,司宁宁来不及答话,将手里余下课本尽数塞到莫北怀里,司宁宁立即朝门外跑去。 “唉,司宁宁……” 门外步伐声远去,屋里莫北抱着课本愣愣站在堂屋中央。 莫北伸出手,迟缓垂眸看向那只手。 他刚才…… 是想抓住司宁宁的。 可是…… 就像曾经他无数次错过司宁宁的那样,这一次,也还是没能抓住司宁宁的手…… 算了。 不是早就料到,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从决定跟司宁宁透露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放弃了不是吗? 那现在,又在这里纠结什么呢? 莫北忽然撤回手握紧拳头。 再说另一边,司宁宁直奔生产队外面急速跑去。 冬日的冷风扑面,冷气灌进肺里,她眼睛鼻头被风吹得通红,喉咙干涩,胃里痉挛缩在一起,痛苦难受得好像时刻都可能昏厥过去。 可是哪怕跑得双腿发软,步子提起一次,再难提起第二次,她也始终没有停歇下来。 如果按照莫北所说,十几分钟之前,霍朗就已经在远离生产队的山道上,那么她就已经落下霍朗很大一段距离了。 如果再停歇下来,可能…… 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清楚,弄清楚一切的机会。 以及……挽留的机会。 “霍朗……” 司宁宁喉管干涩,气若游丝,可仅是一瞬,她压力忽然弥漫出水雾,步子提快几分,连带声音也大了起来,“霍朗!” 冬日里的山林呈现黑墨色,呜咽的风从中穿过,走在林木茂密小道上的人,忽然齐齐驻足。 禾谷踮住脚尖不肯前行,皱着小眉头扭头朝后方看去: “大哥,你真的跟司宁宁说过了吗?我刚才好像听见司宁宁的声音了。” “说过了,那是风声。” 霍朗也朝后方看了一眼,可就那一瞬间,他很快反应过来,牵着禾谷大力拉了一把,“我都跟她说好了,我们先过去,等过阵子年关扫盲班放长假了,再回来接她。” “走快点,不然火车走了。” 禾谷“哦”了一声,重新提脚步往前走,“大哥,火车真的会走吗?它不等我们吗?” “火车很大很长,一趟车有很多乘客,开走的时间是固定的,不会单独等你一个人。” “可是我们是三个人。” “那也不行,车站有车站的规矩,我们坐火车,就需要遵守列车的规矩,不给车站,也不给其他乘客造成麻烦。” “哇,火车可真严苛,比司宁宁都要严苛。” “好了,别说话,省着点口水体力走快点。” “哦!” 三人在山道中徐步前进,没多会儿,身后再度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这次连早苗都听见了。 早苗犹豫朝身后看了一眼,见自家大哥每天停下来的意思,她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大哥……” 霍朗没吭声,却是牵着两小只,补发下意识加快。 他听见了。 那就是司宁宁的声音。 他走的时候,除了跟赵宏兵打过招呼以外,足够隐蔽了。 他给赵宏兵留了家里的钥匙,说好几天之后让赵宏兵代为转交交给司宁宁,他特别嘱咐过,不可能是赵宏兵向司宁宁透的气。 可是,司宁宁确确实实跟上来了。 为什么选择不辞而别,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所以才选择悄悄离开,如果司宁宁跟上来…… 霍朗不敢往下想,只能背上背着行囊,左右开弓一手一个,想带着两小只将司宁宁甩开。 你追我赶的途中,曾经一直盼望的雪,在这一刻姗姗来迟。 霍朗心里沉重,望着峡谷间灰扑扑的天空以及密密麻麻的雪花,不觉嘲弄叹了口气。 曾经多么期盼这场雪啊…… 他等了快两年。 一直以为,雪下的那一天,就是他和司宁宁结合的那一天。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 凛冬降临,大雪来临之际,就是离别之时。 霍朗深深呼出一口气,跟前瞬间就涌出了一阵白雾。 到底是害怕和司宁宁对上,他干脆一躬身,一边腋下夹着一个,虎步生风在山中跑动起来。 可后方的司宁宁也不曾放弃过,紧随其后地跟着,她喊着霍朗的名字,每间隔几分钟,霍朗这边听到的声音就会更大一分,足以看出,在这段路程中,她是多么坚毅、多么地坚持的不肯松懈! 霍朗一颗心越来越沉重,而一开始还能忽悠住的禾谷和早苗二人,在逐渐听到司宁宁清晰的声音后,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好忽悠了。 “大哥,就是司宁宁,我听见了!” 禾谷胡乱踢腿挣扎,“你放我下来,我会跟你走的,但是我要先跟司宁宁讲几句话!” 早苗也道:“大哥,宁姐姐在追我们,你放我们下来,说不定她就是想说几句话……等说完了,就回去了。” 与其让司宁宁跑那么远,那么辛苦那么累,不如停下来,看看她想说什么呢? 说不定只是想嘱咐他们路上小心呢? 霍朗步子不停,只重复告诉他们两个一句: “听错了,是山里的风声。” “你骗人!” 禾谷察觉出不对劲,使劲扑通。 两小只分量不轻,霍朗扛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加上悲伤还有一大包行李,一直没把持住,一下子让他挣脱出去。 禾谷双腿落地,站稳后立马就掉头往后跑去,霍朗反应匀速,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不由分说把人拉回来,什么解释都没有,强制拉着禾谷继续往前走。 禾谷无法组织霍朗的脚步,气恼之下使劲哭闹,抱着霍朗的手又抓又咬,可是却无济于事。 一时之间,山谷里只听见禾谷急躁的哭声。 那哭声回荡,传进后方司宁宁的耳中。 司宁宁步子微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重新稳住身形之后,她循着那哭声默默计算着与霍朗的距离,估量没多远后,她更是咽下一口气,提步死命地跑了起来。 终于,在霍朗一行人踏上索桥的瞬间,她拐过山道上的弯,终于看见了他们。 司宁宁心中一喜,“霍朗!” 她喊着霍朗的名字,却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在颤。 她发间顶着晶莹剔透的碎雪,天空持续飘荡的风雪,时时刻刻都要将彷徨不安的她淹没。 她跑不动了,走都快走不动,却仍然努力地朝索桥那边走去。 而索桥之上,禾谷哭声持续,霍朗知道司宁宁就在后方,步子不受控制停顿半拍,但仅是那一瞬,他又重新提起步子,如伟岸一边高挑魁梧的身子,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那么直直的超索桥的尽头走去。 那里的尽头,停着一辆军绿色的苏联老式小卡,山满堂早就等在了那里。 在看见霍朗没有停下脚步,又看见前方等待的小车时,司宁宁终于开始慌了。 她着急追赶,却在晃荡的索桥之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嗓子难受得像是被人卡住,双腿软得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那么近了,明明,明明差一点点就追上了。 司宁宁不甘心。 “霍朗……” “霍朗。” “霍朗!” 霍朗始终没有停下,司宁宁趴在地上,指间掌心感受着大地的冰凉和冬日的冷,眼睁睁地看着霍朗拉开车门,将早苗禾谷塞进车,又将行李塞进车,最后连他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司宁宁才终于绷不住了,趴在地面哭了起来。 她以为这就结束了,可平缓下来的索桥,在呼啸的风声中再次晃荡一下,一双半长筒威风凛冽的黑色军靴在她跟前落定。 她抽打着缓缓抬头,正对上霍朗居高临下凝视她的目光。 那一刻,司宁宁想,她是狼狈的。 很狼狈。 一向在霍朗面前娇纵的脾气,和骨子里那段要强的心理,让她一边仰头落泪,一边凶神恶煞地质问出声: “不是都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霍朗只睨着她,什么都没说。 最终还是司宁宁害怕了,害怕眼前的一切是虚幻,害怕再也抓不住霍朗这个人。 她抽抽嗒嗒地主动撒娇服软,“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朗,我们好好说清楚可以吗?” “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我什么都可以理解。我们是成年人,都是成年了,这种不辞而别的行为很不成熟……” “有事好好说,可以吗?” 霍朗沉默躬下身,将司宁宁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面对司宁宁说出来的话,他没有任何回应。 “霍朗……” 司宁宁眷恋拉着霍朗的袖子,很小声地叫着霍朗的名字:“我是不是太着急了,是我吓到你了吗?” “我让你讨厌了吗?” “我是不是很差劲,霍朗……我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不结婚也可以,维持这样就可以,但是请你别这样,行吗?霍朗。” 司宁宁卑微进了骨子里。 她很理智,正因为她理智,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并且很清楚,她缺少什么,她需要什么。 她缺爱,她需要爱她的人。 可这一刻,她得不到霍朗的任何回应,因而不管是从身,还是从心里,她都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可她不会怪罪霍朗。 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始终绝对,是她自己的原因。 不够优秀,不够完美,留不住她爱的人,也留不住爱她的人。 霍朗居高临下望着司宁宁。 他回头,只是想让司宁宁回去的。 可是眼下看见司宁宁,他心里果决的腹稿,在这一刻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司宁宁眼底淤青明显,眼里不仅有血丝,上眼皮还肿胀得厉害,那是没休息好,加上哭过之后,又被寒风吹过的后遗症。 她身上还有泥污和碎雪,很显然,这段时间不但对他来说是煎熬,对她,同样也是。 平时都要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霍朗当然见不得她落泪,所以,他心软了。 粗粒大手抚上司宁宁憔悴的脸,粗粒的手指蹭去司宁宁眼底的泪痕,他嗓音前所未有的哀伤沙哑: “你很好。” “特别好。” “是我……我的问题。” “别哭,别哭了,司宁宁。” “你那么年轻,未来有无数可能。” “前路漫漫,你是朝气蓬勃的,应该朝前看,看山看水看朝阳,而不是看我,我老了。” 霍朗轻声安抚司宁宁,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可司宁宁何其聪明? 见霍朗言语一堆,却没有一句话是说在重点上的,她瞬间就联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要执行特殊的任务?” “不可以说的任务,对不对?” 她眼泪落得很凶,大脑却是在飞速运转,思索着近代以后,还有哪些地方出现过战役。 “越南?高棉?还是印度?” “你可以不用明确地告诉我,只需要透露一点点……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我可以理解,我支持你,也愿意等你回来。” 霍朗惊诧司宁宁脑瓜的迅速运转,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叹道:“你很聪明。” “但是不要等我。” 他轻轻推了司宁宁一把,司宁宁没有防备,被推得后退几步。 霍朗也在和司宁宁相反的方向后退了两步,疏离果决道: “司宁宁,就站在那里,别再过来了。” “就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几句话。” “我把新房的钥匙给宏兵叔了,你回去找他拿钥匙,那是……是我留给你的嫁妆。” “早苗禾谷我会带去京市,在我从京市离开之前,会写信告诉你地址,将来等你有了返城的机会,想去看他们随时都可以去。” “听见了吗?你很聪明,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照顾好自己……不要哭,为我不值得。” 霍朗缓缓转身,最后一句话近乎呢喃,被风夹带着传递进了司宁宁的耳中。 司宁宁泪眼婆娑,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可以无理取闹,甚至是撒泼地去哀求霍朗留下。 可是现在,她知道霍朗身上肩负任务,理智和曾经许下的话在心里,在耳边,不断地提醒她。 不可以。 他是军人…… 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使命! 他可以舍我其谁,放弃小我,成就大家,那么,她就不能够只为了自己,去破灭他的理想,他的志愿。 那样,太自私了。 可是,看着喜欢的人、所爱之人的身影渐渐从自己面前消失,这一走生死难测,以后还会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都不知道了,司宁宁就觉得自己一颗心痛到不行。 这是无私吗? 这是大爱吗? 不。 司宁宁无法估计旁人的感受,可她不能不顾及霍朗的感受。 她孤寂站在索桥之上,在摇曳晃荡的风中注视着霍朗消失,即使内心痛苦不堪,觉得不能接受,不能忍受,也没有再去出声阻拦一句。 有情的两个人,真的在这里就要结束了吗? 如果是,那么真的很让人惋惜。 单满堂坐在这里,在两小只呜咽的哭声下,不动声色注视着那两人的情况,直到车门被拉开,霍朗坐了进来。 “霍朗同志……” 单满堂讷讷开口,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霍朗沉默半晌,沉重开口道:“走。” “就这么走了吗?”单满堂很犹豫,“要不送司知青回去……下雪了,她一个姑娘家,总是不……” “走!” 霍朗一声冷呵,单满堂立即收声,又看了索桥上的司宁宁一眼,他打动方向盘,缓缓调转车头。 禾谷发觉他们的意图,哭声更大了,不仅哭,他还趴在座椅上,透过后车窗去看司宁宁。 “我不要你,你不是我大哥!我要司宁宁,呜呜呜……司宁宁!” 但不论禾谷怎么闹腾,霍朗都选择了漠视。 霍朗的心情也不好,难受之余,更说得上是痛苦,在禾谷愈演愈烈,近乎杀猪般的惨叫和撒泼下,霍朗终于忍不住了。 揪着禾谷领子拉到跟前,他一双眼猩红着,痛苦又隐忍的警告: “是,我不是你大哥。” “但现在你毛还没长齐,就必须得听我的。” “你想找司宁宁,是吗?那就赶紧长大,干得过我!你想找她,随时去找!” 第三百八十章 凛冬降临,大雪来临之际 “你知不知道司宁宁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们明明说,你们就要结婚了,可是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呀?” “你说话!” 禾谷气恼反复质问,奈何从头到尾一句回应都没有得到,最终受不了被霍朗气哭。 他站在屋檐下跺脚,被气得哇哇大哭,却不忘警告嘱咐霍朗: “不许你欺负司宁宁,你去找她,找她说清楚!” 禾谷哭得很大声,脾气又上来得很急,没哭几声就着急地涨红了脸,开始难受地咳嗽。 霍朗这才终于提步,走进屋檐下将东西放下,按着禾谷的脑袋把禾谷带进屋。 禾谷还在哇哇哭,霍朗已经找来干毛巾,罩头把他脑袋上的汗擦干净,接着就将禾谷提起脱掉鞋子安静被窝里。 小孩子平时活蹦乱跳,身体也始终不如大人强健,这大冷天的,一出汗再一着风,很容易就会病。 禾谷还要挣扎,霍朗按着他道: “没怎么了,你大哥没本事,怕羞了行不行?” 禾谷顿住,躺在床上眼角还在流泪,却是鼓着嘴巴仰视带着一种揣摩的目光去打量霍朗,良久之后才终于渐渐收了眼泪,嘟着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地说了句: “真没用。” 霍朗薄唇扯动一下,在禾谷额头拍了拍,笑道:“是,你最有用。” 禾谷趁机抱住他的手,道: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骗人谁是小狗。” “放心,等做好准备,我会去说的。” 禾谷这才放心下来,吸吸鼻子,钻进被窝取暖去了。 “躺着睡会儿,我去做饭。” “不用你做饭。”禾谷从被窝探出脑袋,解释道:“司宁宁做过了,锅里还有专门给你留的,大哥,你直接过去吃!” 霍朗起身的动作再次顿住,半晌之后,他“嗯”了一声,步伐沉重地朝厨房走去。 等人站在隐隐冒着热气的灶台前,他一双眼忽然憋得通红,迟迟伸不出手去…… 霍朗告诉早苗禾谷,今年的冬天来了,要在天气大冷起来之前,把入冬的东西准备齐全,比如冬衣,柴火,足够的粮食,所以他接下来一阵子会比较忙,让两小只听话。 两小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以至于后面一段时间,霍朗人很少着家,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可早苗禾谷是早苗禾谷,司宁宁是司宁宁,她是一个四肢健全,思维正常且理智的姑娘,找霍朗一次没找到人,两次、三次还是找不到人,她就不会觉得奇怪吗? 会,当然会。 正因为她理智,所以不明白的话要当面跟霍朗问清楚,说清楚,可霍朗不给她这个机会。 霍朗躲着司宁宁,所以即使司宁宁陷入尴尬境地,也没了办法。 僵持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周,在又一次周一,扫盲班的试卷批改出来,司宁宁卷着试卷要去上课讲题时,刚从房间出来还没走出堂屋,大门外就闯进来一个人。 是莫北。 他穿着长款的军大衣,领口扣子被扣上,应该是仓促又着急,里面衬衫的领子都是卷起来的。 他拦在司宁宁的跟前,额间碎发随意支棱着,着急喊道:“司宁宁!” “……莫北?” 司宁宁茫然晃晃脑袋,“怎么了吗?” 看莫北神色焦急,司宁宁握紧了手里的一沓试卷,情难自禁地跟着紧张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别着急,慢慢说!” 莫北用力摇头,好半天缓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不是我,也不是别人,是霍朗!” “什么?” “他走了,带着陈家的那两个孩子。” 司宁宁手里试卷落地,人有些晃荡,莫北将她扶住,继续说道: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我不确定这事你知不知道,但是他背着行囊,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司宁宁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一个激灵,刹那间脊背汗毛都立了起来,她鹿眸写满惶然,抖着唇瓣问莫北: “他在哪里?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他在生产队外面的那条山道上!” 莫北说完,司宁宁来不及答话,将手里余下课本尽数塞到莫北怀里,司宁宁立即朝门外跑去。 “唉,司宁宁……” 门外步伐声远去,屋里莫北抱着课本愣愣站在堂屋中央。 莫北伸出手,迟缓垂眸看向那只手。 他刚才…… 是想抓住司宁宁的。 可是…… 就像曾经他无数次错过司宁宁的那样,这一次,也还是没能抓住司宁宁的手…… 算了。 不是早就料到,早就下定决心了吗? 从决定跟司宁宁透露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放弃了不是吗? 那现在,又在这里纠结什么呢? 莫北忽然撤回手握紧拳头。 再说另一边,司宁宁直奔生产队外面急速跑去。 冬日的冷风扑面,冷气灌进肺里,她眼睛鼻头被风吹得通红,喉咙干涩,胃里痉挛缩在一起,痛苦难受得好像时刻都可能昏厥过去。 可是哪怕跑得双腿发软,步子提起一次,再难提起第二次,她也始终没有停歇下来。 如果按照莫北所说,十几分钟之前,霍朗就已经在远离生产队的山道上,那么她就已经落下霍朗很大一段距离了。 如果再停歇下来,可能…… 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清楚,弄清楚一切的机会。 以及……挽留的机会。 “霍朗……” 司宁宁喉管干涩,气若游丝,可仅是一瞬,她压力忽然弥漫出水雾,步子提快几分,连带声音也大了起来,“霍朗!” 冬日里的山林呈现黑墨色,呜咽的风从中穿过,走在林木茂密小道上的人,忽然齐齐驻足。 禾谷踮住脚尖不肯前行,皱着小眉头扭头朝后方看去: “大哥,你真的跟司宁宁说过了吗?我刚才好像听见司宁宁的声音了。” “说过了,那是风声。” 霍朗也朝后方看了一眼,可就那一瞬间,他很快反应过来,牵着禾谷大力拉了一把,“我都跟她说好了,我们先过去,等过阵子年关扫盲班放长假了,再回来接她。” “走快点,不然火车走了。” 禾谷“哦”了一声,重新提脚步往前走,“大哥,火车真的会走吗?它不等我们吗?” “火车很大很长,一趟车有很多乘客,开走的时间是固定的,不会单独等你一个人。” “可是我们是三个人。” “那也不行,车站有车站的规矩,我们坐火车,就需要遵守列车的规矩,不给车站,也不给其他乘客造成麻烦。” “哇,火车可真严苛,比司宁宁都要严苛。” “好了,别说话,省着点口水体力走快点。” “哦!” 三人在山道中徐步前进,没多会儿,身后再度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这次连早苗都听见了。 早苗犹豫朝身后看了一眼,见自家大哥每天停下来的意思,她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大哥……” 霍朗没吭声,却是牵着两小只,补发下意识加快。 他听见了。 那就是司宁宁的声音。 他走的时候,除了跟赵宏兵打过招呼以外,足够隐蔽了。 他给赵宏兵留了家里的钥匙,说好几天之后让赵宏兵代为转交交给司宁宁,他特别嘱咐过,不可能是赵宏兵向司宁宁透的气。 可是,司宁宁确确实实跟上来了。 为什么选择不辞而别,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所以才选择悄悄离开,如果司宁宁跟上来…… 霍朗不敢往下想,只能背上背着行囊,左右开弓一手一个,想带着两小只将司宁宁甩开。 你追我赶的途中,曾经一直盼望的雪,在这一刻姗姗来迟。 霍朗心里沉重,望着峡谷间灰扑扑的天空以及密密麻麻的雪花,不觉嘲弄叹了口气。 曾经多么期盼这场雪啊…… 他等了快两年。 一直以为,雪下的那一天,就是他和司宁宁结合的那一天。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 凛冬降临,大雪来临之际,就是离别之时。 霍朗深深呼出一口气,跟前瞬间就涌出了一阵白雾。 到底是害怕和司宁宁对上,他干脆一躬身,一边腋下夹着一个,虎步生风在山中跑动起来。 可后方的司宁宁也不曾放弃过,紧随其后地跟着,她喊着霍朗的名字,每间隔几分钟,霍朗这边听到的声音就会更大一分,足以看出,在这段路程中,她是多么坚毅、多么地坚持的不肯松懈! 霍朗一颗心越来越沉重,而一开始还能忽悠住的禾谷和早苗二人,在逐渐听到司宁宁清晰的声音后,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好忽悠了。 “大哥,就是司宁宁,我听见了!” 禾谷胡乱踢腿挣扎,“你放我下来,我会跟你走的,但是我要先跟司宁宁讲几句话!” 早苗也道:“大哥,宁姐姐在追我们,你放我们下来,说不定她就是想说几句话……等说完了,就回去了。” 与其让司宁宁跑那么远,那么辛苦那么累,不如停下来,看看她想说什么呢? 说不定只是想嘱咐他们路上小心呢? 霍朗步子不停,只重复告诉他们两个一句: “听错了,是山里的风声。” “你骗人!” 禾谷察觉出不对劲,使劲扑通。 两小只分量不轻,霍朗扛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加上悲伤还有一大包行李,一直没把持住,一下子让他挣脱出去。 禾谷双腿落地,站稳后立马就掉头往后跑去,霍朗反应匀速,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不由分说把人拉回来,什么解释都没有,强制拉着禾谷继续往前走。 禾谷无法组织霍朗的脚步,气恼之下使劲哭闹,抱着霍朗的手又抓又咬,可是却无济于事。 一时之间,山谷里只听见禾谷急躁的哭声。 那哭声回荡,传进后方司宁宁的耳中。 司宁宁步子微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重新稳住身形之后,她循着那哭声默默计算着与霍朗的距离,估量没多远后,她更是咽下一口气,提步死命地跑了起来。 终于,在霍朗一行人踏上索桥的瞬间,她拐过山道上的弯,终于看见了他们。 司宁宁心中一喜,“霍朗!” 她喊着霍朗的名字,却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在颤。 她发间顶着晶莹剔透的碎雪,天空持续飘荡的风雪,时时刻刻都要将彷徨不安的她淹没。 她跑不动了,走都快走不动,却仍然努力地朝索桥那边走去。 而索桥之上,禾谷哭声持续,霍朗知道司宁宁就在后方,步子不受控制停顿半拍,但仅是那一瞬,他又重新提起步子,如伟岸一边高挑魁梧的身子,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那么直直的超索桥的尽头走去。 那里的尽头,停着一辆军绿色的苏联老式小卡,山满堂早就等在了那里。 在看见霍朗没有停下脚步,又看见前方等待的小车时,司宁宁终于开始慌了。 她着急追赶,却在晃荡的索桥之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嗓子难受得像是被人卡住,双腿软得连爬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那么近了,明明,明明差一点点就追上了。 司宁宁不甘心。 “霍朗……” “霍朗。” “霍朗!” 霍朗始终没有停下,司宁宁趴在地上,指间掌心感受着大地的冰凉和冬日的冷,眼睁睁地看着霍朗拉开车门,将早苗禾谷塞进车,又将行李塞进车,最后连他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司宁宁才终于绷不住了,趴在地面哭了起来。 她以为这就结束了,可平缓下来的索桥,在呼啸的风声中再次晃荡一下,一双半长筒威风凛冽的黑色军靴在她跟前落定。 她抽打着缓缓抬头,正对上霍朗居高临下凝视她的目光。 那一刻,司宁宁想,她是狼狈的。 很狼狈。 一向在霍朗面前娇纵的脾气,和骨子里那段要强的心理,让她一边仰头落泪,一边凶神恶煞地质问出声: “不是都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霍朗只睨着她,什么都没说。 最终还是司宁宁害怕了,害怕眼前的一切是虚幻,害怕再也抓不住霍朗这个人。 她抽抽嗒嗒地主动撒娇服软,“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朗,我们好好说清楚可以吗?” “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我什么都可以理解。我们是成年人,都是成年了,这种不辞而别的行为很不成熟……” “有事好好说,可以吗?” 霍朗沉默躬下身,将司宁宁从地上拉了起来。 可面对司宁宁说出来的话,他没有任何回应。 “霍朗……” 司宁宁眷恋拉着霍朗的袖子,很小声地叫着霍朗的名字:“我是不是太着急了,是我吓到你了吗?” “我让你讨厌了吗?” “我是不是很差劲,霍朗……我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不结婚也可以,维持这样就可以,但是请你别这样,行吗?霍朗。” 司宁宁卑微进了骨子里。 她很理智,正因为她理智,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并且很清楚,她缺少什么,她需要什么。 她缺爱,她需要爱她的人。 可这一刻,她得不到霍朗的任何回应,因而不管是从身,还是从心里,她都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可她不会怪罪霍朗。 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始终绝对,是她自己的原因。 不够优秀,不够完美,留不住她爱的人,也留不住爱她的人。 霍朗居高临下望着司宁宁。 他回头,只是想让司宁宁回去的。 可是眼下看见司宁宁,他心里果决的腹稿,在这一刻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司宁宁眼底淤青明显,眼里不仅有血丝,上眼皮还肿胀得厉害,那是没休息好,加上哭过之后,又被寒风吹过的后遗症。 她身上还有泥污和碎雪,很显然,这段时间不但对他来说是煎熬,对她,同样也是。 平时都要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霍朗当然见不得她落泪,所以,他心软了。 粗粒大手抚上司宁宁憔悴的脸,粗粒的手指蹭去司宁宁眼底的泪痕,他嗓音前所未有的哀伤沙哑: “你很好。” “特别好。” “是我……我的问题。” “别哭,别哭了,司宁宁。” “你那么年轻,未来有无数可能。” “前路漫漫,你是朝气蓬勃的,应该朝前看,看山看水看朝阳,而不是看我,我老了。” 霍朗轻声安抚司宁宁,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可司宁宁何其聪明? 见霍朗言语一堆,却没有一句话是说在重点上的,她瞬间就联想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要执行特殊的任务?” “不可以说的任务,对不对?” 她眼泪落得很凶,大脑却是在飞速运转,思索着近代以后,还有哪些地方出现过战役。 “越南?高棉?还是印度?” “你可以不用明确地告诉我,只需要透露一点点……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我可以理解,我支持你,也愿意等你回来。” 霍朗惊诧司宁宁脑瓜的迅速运转,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叹道:“你很聪明。” “但是不要等我。” 他轻轻推了司宁宁一把,司宁宁没有防备,被推得后退几步。 霍朗也在和司宁宁相反的方向后退了两步,疏离果决道: “司宁宁,就站在那里,别再过来了。” “就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几句话。” “我把新房的钥匙给宏兵叔了,你回去找他拿钥匙,那是……是我留给你的嫁妆。” “早苗禾谷我会带去京市,在我从京市离开之前,会写信告诉你地址,将来等你有了返城的机会,想去看他们随时都可以去。” “听见了吗?你很聪明,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照顾好自己……不要哭,为我不值得。” 霍朗缓缓转身,最后一句话近乎呢喃,被风夹带着传递进了司宁宁的耳中。 司宁宁泪眼婆娑,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可以无理取闹,甚至是撒泼地去哀求霍朗留下。 可是现在,她知道霍朗身上肩负任务,理智和曾经许下的话在心里,在耳边,不断地提醒她。 不可以。 他是军人…… 有自己的坚持,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使命! 他可以舍我其谁,放弃小我,成就大家,那么,她就不能够只为了自己,去破灭他的理想,他的志愿。 那样,太自私了。 可是,看着喜欢的人、所爱之人的身影渐渐从自己面前消失,这一走生死难测,以后还会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都不知道了,司宁宁就觉得自己一颗心痛到不行。 这是无私吗? 这是大爱吗? 不。 司宁宁无法估计旁人的感受,可她不能不顾及霍朗的感受。 她孤寂站在索桥之上,在摇曳晃荡的风中注视着霍朗消失,即使内心痛苦不堪,觉得不能接受,不能忍受,也没有再去出声阻拦一句。 有情的两个人,真的在这里就要结束了吗? 如果是,那么真的很让人惋惜。 单满堂坐在这里,在两小只呜咽的哭声下,不动声色注视着那两人的情况,直到车门被拉开,霍朗坐了进来。 “霍朗同志……” 单满堂讷讷开口,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霍朗沉默半晌,沉重开口道:“走。” “就这么走了吗?”单满堂很犹豫,“要不送司知青回去……下雪了,她一个姑娘家,总是不……” “走!” 霍朗一声冷呵,单满堂立即收声,又看了索桥上的司宁宁一眼,他打动方向盘,缓缓调转车头。 禾谷发觉他们的意图,哭声更大了,不仅哭,他还趴在座椅上,透过后车窗去看司宁宁。 “我不要你,你不是我大哥!我要司宁宁,呜呜呜……司宁宁!” 但不论禾谷怎么闹腾,霍朗都选择了漠视。 霍朗的心情也不好,难受之余,更说得上是痛苦,在禾谷愈演愈烈,近乎杀猪般的惨叫和撒泼下,霍朗终于忍不住了。 揪着禾谷领子拉到跟前,他一双眼猩红着,痛苦又隐忍的警告: “是,我不是你大哥。” “但现在你毛还没长齐,就必须得听我的。” “你想找司宁宁,是吗?那就赶紧长大,干得过我!你想找她,随时去找!”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新大哥 车窗外的雪下得越大,霍朗的一颗心就越沉重。 其实还是担心的,可是却不能表露出来…… 霍朗忧心忡忡转过头,天空灰雾朦胧,车窗的碎雪像是落在他眉间。 他眉头下压,尽管神色严肃,却又让人莫名觉得出一股子忧虑和木讷。 他的心,不在这里。 车子晃晃荡荡行驶到县里,霍朗让单满堂帮忙拿行李,他则一手一个,魂不守舍地牵着早苗和禾谷上了四楼办事处。 哪怕来h省,接替抚养陈家姊妹这么多年,霍朗却很少带他们来县里工作的单位。 这回还是头一次,因而楼里的众人看见早苗和禾谷时,不禁都驻足下来打量,偶尔遇到几个感性的女同志,还会侧耳玩笑交谈几句,诸如霍朗把那对弟妹养得很好,白白胖胖云云。 霍朗无暇光顾,神色漠然地上了四楼办公处。 今日是动身启程的日子,林委员以及郝明伟、刘立国三人以及在四楼等候。 办公室的门一推开,屋里三人视线瞬间都转了过来,不消一刻,三人齐齐站起身,朝着门口方向迎了几步。 “这就是……” 林委员欲言又止,刘立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陈功的弟弟妹妹?” 霍朗神色清冷,薄唇微抿,没有吭声算作是默认。 早苗性子腼腆怕羞,一早就抱着霍朗的胳膊,紧张缩在霍朗身后。 禾谷倒是不怕人,可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对眼前林委员三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路上和霍朗吵过架,此时此刻,他跟霍朗之间表现得也不亲近了,早苗缩在霍朗身后时,他则鼓着嘴,瞪着眼站在门口排斥地望着几人。 年景不好,少有小娃娃能养得白胖的,但凡遇到一个,那都是可人的存在,刘立国看见这对兄妹后,心里十分稀罕,他不好触碰早苗一个小姑娘,就想着过去摸摸禾谷的小脑袋,却是被禾谷直接偏头躲过。 禾谷龇牙犹如狂躁的幼兽,厌恶地望着刘立国: “你别碰我!你们都是大恶人!我讨厌你们!” 刘立国手上动作一顿,脸色欢喜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他偏头看向霍朗,原本是希望霍朗能够帮他解释两句,没料到一眼望过去,就看见霍朗直挺挺站在那里,双眼放空走什么的状态。 刘立国收回手,尴尬是固然尴尬的,可他毕竟是一个成年人,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见怪。 “我们不是坏人,是你两位哥哥的战友。”刘立国满是弹坑的脸颤了颤,努力将表情控制得和善一些,“我们是好人……” 禾谷狠得就像是个狼崽子,他认可的人,就算是恶人,那他也觉得那是好。 而一旦产生了恶感,再如何描补洗白,在他眼里,始终都是面目可憎。 “坏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坏人只会说自己是好人!” 或许会显得有些没礼貌,但确实是的,禾谷不仅听不进去刘立国的话,还上前一步直接把刘立国推去一边: “想骗我吗?不可能,你们都是坏人!” 刘立国脸上笑容彻底敛去,直起身茫然地看向郝明伟。 郝明伟刚从霍朗身上撤回视线,这一回头就和刘立国视线撞上。 郝明伟微叹一声,轻轻摇头示意刘立国别因为小孩子的几句话多想。 而另一边,林委员目光若有所思在三大两小几个人身上看了一圈,最终轻咳一声,看向郝明伟和刘立国两人,率先开口提道: “刘同志,郝同志,那这个事儿,现在要怎么安排?像最开始说的那样,还是?” 刘立国闻言一顿,旋身看了林委员一眼,接着眉头压低,又将目光转向郝明伟。 郝明伟眉毛同样严肃皱起,短暂的闭气沉默后,他往前一步,开口拉回了霍朗的思绪: “阿朗。” “是,郝班长。” “先把东西放下,都坐下说。” “好。” 片刻之后,等几人都坐下了,林委员倒来热水,郝明伟捧着搪瓷缸子转了转,仿佛经过斟酌,他看向霍朗开口说道: “阿朗,经过深思熟虑,我们打算将你从这次任务中除名。” 霍朗晃晃脑袋,仿佛不相信自己听见的,“什么?” “你没听错。”刘立国惋惜地叹了口气,但仅是一瞬,他脸上的惋惜被爽朗笑容替代,“以你各方面的素质条件来说,或许你是适合这次任务的,但是我们没有考虑好。” 刘立国伸手在霍朗肩膀上拍了拍,感慨叹道: “是我们没考虑周到,如果不是林委员提点,或许我们就要造成错误了。” 霍朗弯弓眉皱起,颇有些不解地看向林委员。 林委员与他视线对上,只是咧嘴笑了笑,并未出言解释。 虽没有得到任何的解释,但霍朗心里门清。 即使推测不出全部,也能猜出个一二。 郝明伟和刘立国会选择他一起编织成队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和条件,更因为他是霍姓,因为霍姓祖上的荣耀。 而这次任务,成是因为霍姓,败也愿与霍姓。 为什么呢? 因为霍家,除了远在京市的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以外,就剩他一个了。 确实如霍朗所猜测一般,郝明伟跟着在他另一头肩膀处拍了拍,轻笑道: “霍家满门忠烈,只剩你一个了,虽然你不能参与这次任务,我觉得有些遗憾,但说句实在的,你应该做出一份贡献,为先辈伟人,为霍家留下血脉。” “郝班长,刘排长,我……” 霍朗喉结滚动,一句话未说完,郝明伟乐呵呵地继续道: “我家里去年添了个小子,立国家里还有两个兄弟,我跟立国和你不一样……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你心里不用有压力。因为对我们来说,你背负的任务,和我们一样伟大重要。” 血脉或许并不重要,但是家族需要传承,品质需要延续。 曾经那些因为革命而牺牲的先辈们,更需要被铭记,碑前、衣冠冢,也需要人料理。 “而且听林委员说,你这最近半年,一直在准备结婚的事儿?”郝明伟爽朗笑了起来,“阿郎,你可得加把劲啊!在我们老家,你这么大的,娃娃都抱上三四个了。” 郝明伟半真半假开起了玩笑,但他态度认真,语言诚恳,霍朗薄唇牵动两下,他应该要附和笑一笑的,可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喉咙里也像是卡进了一根棘刺,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更不知道说什么。 他已经做好参与任务的准备,哪怕在一开始听见免除名额时,内心是欣喜的,可在知道是这种缘由之后,他又有些五味杂陈。 他为子嗣,或许即将要担任一个女人的丈夫的角色,可他们是平等的…… 刘立国和郝明伟,他们同样担任着儿子、孙子、丈夫以及父亲的角色。 或许在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有些过于悲观,但实现是什么呢? 机密性的任务,在彻底完成任务之前,即使是活着,也要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要像死了一样,绝不可以向外界及家人联络…… 这是艰巨而艰辛的,往往辛苦的也不单单是身体,更有精神和心理。 “不。”霍朗摇头,“我无法接受。” 刘立国和郝明伟沉默了,仿佛在事先预料过霍朗的反应一般,两人对视一眼后,郝明伟从身后拿出一份电报: “一开始说好需要你加入组织,现在又要将你除名,这件事办得不太好,但请你相信,我们是尊重你的。” “而且,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比起和我们一起去高棉,或许这份任务更适合你。” 郝明伟将电报递给霍朗。 事实上,这个决定是郝明伟和刘立国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那天霍朗离开之后,郝明伟和刘立国又和林委员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交谈。 期初双方意见相驳,各有各的想法,例如林委员觉得,他可以理解郝明伟和刘立国坚持选择霍朗的决心,但是换位思考,霍家小辈只剩霍朗一个,做最坏的打算,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京市那位老太太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郝明伟和刘立国的想法,则认为是以任务为主,任务是他们的使命,而如果能够成功地完成任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光荣。 这是最初的想法,在那天交涉完之后的几天,郝明伟和刘立国私下带入自身回想了一下林委员的话,原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越想,就越是觉得他们不能那么做。 两人私下一合计,就临时的又将这件事调转的局面。 而出于对霍朗脾性的了解,知道霍朗不会轻易妥协,两人又合计着做两手打算,给霍朗安排了另一桩任务…… 霍朗接过海报,展开看了一眼后,眉头狠狠一拧,“海岛作战部队?” 刘立国碰碰郝明伟的肩头,颇有些得意道:“是,那边不光设立的海军训练营,还有那什么航母,都在研究开发中,听说是个大工程。虽然和你之前的专业不太对口,但是这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虽然还没明确分工你过去了能干什么,但是那边现在正缺乏人手,各省各市都在积极响应调动……霍朗,这紧要关头,你可不能推辞。” 郝明伟这次连名带姓地叫霍朗,就是变相地跟霍朗强调,不给他后退推辞的余地。 而且这个任务,最大的优势除了安稳、安全以外,还可以带家属随军。 这一点是刘立国为霍朗考虑的。 刘立国觉得,他们这些老战友都是好多年没联系过一次的,这次偶然找上门,他们应该还给霍朗惹了不小的麻烦,为了表达歉意,这是他所能想比较好且妥善的方式了。 霍朗拿着那份电报看了好久。 他能衡量出两份任务的重要性,也能明白郝明伟和刘立国的用心良苦。 短暂的沉默过后,霍朗慎重将电报收起。 沉沉舒了一口气,霍朗看向郝明伟和刘立国道: “积极响应组织的号召,哪里有需求,就前往哪里!” 郝明伟和刘立国同时一愣,下一刻,两人偏头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欣慰与满意。 总有人要做出取舍。 而往往牺牲之下,更需要有人去传递希望。 两种人生或许不同,意义却是一样的。 一如他们和霍朗。 事情说定,郝明伟和刘立国向霍朗嘱咐,之后什么时候前往海岛那边,那边接待的人会提前给霍朗发送电报,而在此之后,两人各自给霍朗留下一份新婚礼物后,便在霍朗、单满堂,以及林委员的相送下,登上了返回京市的火车。 霍朗五味杂陈,他因不用离开而感到高兴,但也因为这事而感觉心情沉重不已。 迈着沉重的步伐从车站回到办事处,在林委员调侃喜酒必须要请他的打趣下,霍朗重新背起行李,左右手一手一个牵着早苗禾谷,打算返程回家。 他焦灼沉重的心,继续要得到安定。 回去的路上,禾谷一开始鼓着嘴,最后在静默之中,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禾谷旋过身,再不像在县里办事处那样表现得和霍朗疏离,他抱着霍朗的胳膊,脑袋扎进霍朗怀里,哭唧唧道: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像我以前的大哥那样,他也走了。” “那两个人是你给我找的新大哥吗?我不要他们,我不要他们!” 曾经禾谷是懵懂的,他不懂为什么他和早苗姓陈,而霍朗是他们的大哥,却姓霍。 而伴随年龄的增长,他们识文断字,逐渐懂事,也懂得了自身和他人的不一样。 禾谷知道,他们是烈士的弟妹。 而今天所见那一幕,让他联想到了曾经在别人口中听到的“烈士大哥”,他很害怕。 害怕霍朗会跟他大哥一样,也会成为“烈士”。 “我以后再也不挑食,再也不耍赖了,我去打猪草,挣工分,你别跟那些人走行不行,行不行……”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 禾谷、早苗两人,从有记忆以来就是霍朗带大的,在他们心里,霍朗就是哥哥,是爹娘,是亲人。 感情早已无法割舍,平时闹得再狠再凶的脾气,在真正要离别的时候,根本不值得一提。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新大哥 车窗外的雪下得越大,霍朗的一颗心就越沉重。 其实还是担心的,可是却不能表露出来…… 霍朗忧心忡忡转过头,天空灰雾朦胧,车窗的碎雪像是落在他眉间。 他眉头下压,尽管神色严肃,却又让人莫名觉得出一股子忧虑和木讷。 他的心,不在这里。 车子晃晃荡荡行驶到县里,霍朗让单满堂帮忙拿行李,他则一手一个,魂不守舍地牵着早苗和禾谷上了四楼办事处。 哪怕来h省,接替抚养陈家姊妹这么多年,霍朗却很少带他们来县里工作的单位。 这回还是头一次,因而楼里的众人看见早苗和禾谷时,不禁都驻足下来打量,偶尔遇到几个感性的女同志,还会侧耳玩笑交谈几句,诸如霍朗把那对弟妹养得很好,白白胖胖云云。 霍朗无暇光顾,神色漠然地上了四楼办公处。 今日是动身启程的日子,林委员以及郝明伟、刘立国三人以及在四楼等候。 办公室的门一推开,屋里三人视线瞬间都转了过来,不消一刻,三人齐齐站起身,朝着门口方向迎了几步。 “这就是……” 林委员欲言又止,刘立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陈功的弟弟妹妹?” 霍朗神色清冷,薄唇微抿,没有吭声算作是默认。 早苗性子腼腆怕羞,一早就抱着霍朗的胳膊,紧张缩在霍朗身后。 禾谷倒是不怕人,可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对眼前林委员三人总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路上和霍朗吵过架,此时此刻,他跟霍朗之间表现得也不亲近了,早苗缩在霍朗身后时,他则鼓着嘴,瞪着眼站在门口排斥地望着几人。 年景不好,少有小娃娃能养得白胖的,但凡遇到一个,那都是可人的存在,刘立国看见这对兄妹后,心里十分稀罕,他不好触碰早苗一个小姑娘,就想着过去摸摸禾谷的小脑袋,却是被禾谷直接偏头躲过。 禾谷龇牙犹如狂躁的幼兽,厌恶地望着刘立国: “你别碰我!你们都是大恶人!我讨厌你们!” 刘立国手上动作一顿,脸色欢喜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他偏头看向霍朗,原本是希望霍朗能够帮他解释两句,没料到一眼望过去,就看见霍朗直挺挺站在那里,双眼放空走什么的状态。 刘立国收回手,尴尬是固然尴尬的,可他毕竟是一个成年人,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见怪。 “我们不是坏人,是你两位哥哥的战友。”刘立国满是弹坑的脸颤了颤,努力将表情控制得和善一些,“我们是好人……” 禾谷狠得就像是个狼崽子,他认可的人,就算是恶人,那他也觉得那是好。 而一旦产生了恶感,再如何描补洗白,在他眼里,始终都是面目可憎。 “坏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坏人只会说自己是好人!” 或许会显得有些没礼貌,但确实是的,禾谷不仅听不进去刘立国的话,还上前一步直接把刘立国推去一边: “想骗我吗?不可能,你们都是坏人!” 刘立国脸上笑容彻底敛去,直起身茫然地看向郝明伟。 郝明伟刚从霍朗身上撤回视线,这一回头就和刘立国视线撞上。 郝明伟微叹一声,轻轻摇头示意刘立国别因为小孩子的几句话多想。 而另一边,林委员目光若有所思在三大两小几个人身上看了一圈,最终轻咳一声,看向郝明伟和刘立国两人,率先开口提道: “刘同志,郝同志,那这个事儿,现在要怎么安排?像最开始说的那样,还是?” 刘立国闻言一顿,旋身看了林委员一眼,接着眉头压低,又将目光转向郝明伟。 郝明伟眉毛同样严肃皱起,短暂的闭气沉默后,他往前一步,开口拉回了霍朗的思绪: “阿朗。” “是,郝班长。” “先把东西放下,都坐下说。” “好。” 片刻之后,等几人都坐下了,林委员倒来热水,郝明伟捧着搪瓷缸子转了转,仿佛经过斟酌,他看向霍朗开口说道: “阿朗,经过深思熟虑,我们打算将你从这次任务中除名。” 霍朗晃晃脑袋,仿佛不相信自己听见的,“什么?” “你没听错。”刘立国惋惜地叹了口气,但仅是一瞬,他脸上的惋惜被爽朗笑容替代,“以你各方面的素质条件来说,或许你是适合这次任务的,但是我们没有考虑好。” 刘立国伸手在霍朗肩膀上拍了拍,感慨叹道: “是我们没考虑周到,如果不是林委员提点,或许我们就要造成错误了。” 霍朗弯弓眉皱起,颇有些不解地看向林委员。 林委员与他视线对上,只是咧嘴笑了笑,并未出言解释。 虽没有得到任何的解释,但霍朗心里门清。 即使推测不出全部,也能猜出个一二。 郝明伟和刘立国会选择他一起编织成队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体素质和条件,更因为他是霍姓,因为霍姓祖上的荣耀。 而这次任务,成是因为霍姓,败也愿与霍姓。 为什么呢? 因为霍家,除了远在京市的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以外,就剩他一个了。 确实如霍朗所猜测一般,郝明伟跟着在他另一头肩膀处拍了拍,轻笑道: “霍家满门忠烈,只剩你一个了,虽然你不能参与这次任务,我觉得有些遗憾,但说句实在的,你应该做出一份贡献,为先辈伟人,为霍家留下血脉。” “郝班长,刘排长,我……” 霍朗喉结滚动,一句话未说完,郝明伟乐呵呵地继续道: “我家里去年添了个小子,立国家里还有两个兄弟,我跟立国和你不一样……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好了,你心里不用有压力。因为对我们来说,你背负的任务,和我们一样伟大重要。” 血脉或许并不重要,但是家族需要传承,品质需要延续。 曾经那些因为革命而牺牲的先辈们,更需要被铭记,碑前、衣冠冢,也需要人料理。 “而且听林委员说,你这最近半年,一直在准备结婚的事儿?”郝明伟爽朗笑了起来,“阿郎,你可得加把劲啊!在我们老家,你这么大的,娃娃都抱上三四个了。” 郝明伟半真半假开起了玩笑,但他态度认真,语言诚恳,霍朗薄唇牵动两下,他应该要附和笑一笑的,可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喉咙里也像是卡进了一根棘刺,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更不知道说什么。 他已经做好参与任务的准备,哪怕在一开始听见免除名额时,内心是欣喜的,可在知道是这种缘由之后,他又有些五味杂陈。 他为子嗣,或许即将要担任一个女人的丈夫的角色,可他们是平等的…… 刘立国和郝明伟,他们同样担任着儿子、孙子、丈夫以及父亲的角色。 或许在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有些过于悲观,但实现是什么呢? 机密性的任务,在彻底完成任务之前,即使是活着,也要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要像死了一样,绝不可以向外界及家人联络…… 这是艰巨而艰辛的,往往辛苦的也不单单是身体,更有精神和心理。 “不。”霍朗摇头,“我无法接受。” 刘立国和郝明伟沉默了,仿佛在事先预料过霍朗的反应一般,两人对视一眼后,郝明伟从身后拿出一份电报: “一开始说好需要你加入组织,现在又要将你除名,这件事办得不太好,但请你相信,我们是尊重你的。” “而且,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比起和我们一起去高棉,或许这份任务更适合你。” 郝明伟将电报递给霍朗。 事实上,这个决定是郝明伟和刘立国经过深思熟虑的。 在那天霍朗离开之后,郝明伟和刘立国又和林委员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交谈。 期初双方意见相驳,各有各的想法,例如林委员觉得,他可以理解郝明伟和刘立国坚持选择霍朗的决心,但是换位思考,霍家小辈只剩霍朗一个,做最坏的打算,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京市那位老太太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郝明伟和刘立国的想法,则认为是以任务为主,任务是他们的使命,而如果能够成功地完成任务,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光荣。 这是最初的想法,在那天交涉完之后的几天,郝明伟和刘立国私下带入自身回想了一下林委员的话,原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越想,就越是觉得他们不能那么做。 两人私下一合计,就临时的又将这件事调转的局面。 而出于对霍朗脾性的了解,知道霍朗不会轻易妥协,两人又合计着做两手打算,给霍朗安排了另一桩任务…… 霍朗接过海报,展开看了一眼后,眉头狠狠一拧,“海岛作战部队?” 刘立国碰碰郝明伟的肩头,颇有些得意道:“是,那边不光设立的海军训练营,还有那什么航母,都在研究开发中,听说是个大工程。虽然和你之前的专业不太对口,但是这也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虽然还没明确分工你过去了能干什么,但是那边现在正缺乏人手,各省各市都在积极响应调动……霍朗,这紧要关头,你可不能推辞。” 郝明伟这次连名带姓地叫霍朗,就是变相地跟霍朗强调,不给他后退推辞的余地。 而且这个任务,最大的优势除了安稳、安全以外,还可以带家属随军。 这一点是刘立国为霍朗考虑的。 刘立国觉得,他们这些老战友都是好多年没联系过一次的,这次偶然找上门,他们应该还给霍朗惹了不小的麻烦,为了表达歉意,这是他所能想比较好且妥善的方式了。 霍朗拿着那份电报看了好久。 他能衡量出两份任务的重要性,也能明白郝明伟和刘立国的用心良苦。 短暂的沉默过后,霍朗慎重将电报收起。 沉沉舒了一口气,霍朗看向郝明伟和刘立国道: “积极响应组织的号召,哪里有需求,就前往哪里!” 郝明伟和刘立国同时一愣,下一刻,两人偏头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欣慰与满意。 总有人要做出取舍。 而往往牺牲之下,更需要有人去传递希望。 两种人生或许不同,意义却是一样的。 一如他们和霍朗。 事情说定,郝明伟和刘立国向霍朗嘱咐,之后什么时候前往海岛那边,那边接待的人会提前给霍朗发送电报,而在此之后,两人各自给霍朗留下一份新婚礼物后,便在霍朗、单满堂,以及林委员的相送下,登上了返回京市的火车。 霍朗五味杂陈,他因不用离开而感到高兴,但也因为这事而感觉心情沉重不已。 迈着沉重的步伐从车站回到办事处,在林委员调侃喜酒必须要请他的打趣下,霍朗重新背起行李,左右手一手一个牵着早苗禾谷,打算返程回家。 他焦灼沉重的心,继续要得到安定。 回去的路上,禾谷一开始鼓着嘴,最后在静默之中,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禾谷旋过身,再不像在县里办事处那样表现得和霍朗疏离,他抱着霍朗的胳膊,脑袋扎进霍朗怀里,哭唧唧道: “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像我以前的大哥那样,他也走了。” “那两个人是你给我找的新大哥吗?我不要他们,我不要他们!” 曾经禾谷是懵懂的,他不懂为什么他和早苗姓陈,而霍朗是他们的大哥,却姓霍。 而伴随年龄的增长,他们识文断字,逐渐懂事,也懂得了自身和他人的不一样。 禾谷知道,他们是烈士的弟妹。 而今天所见那一幕,让他联想到了曾经在别人口中听到的“烈士大哥”,他很害怕。 害怕霍朗会跟他大哥一样,也会成为“烈士”。 “我以后再也不挑食,再也不耍赖了,我去打猪草,挣工分,你别跟那些人走行不行,行不行……”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真心换真心。 禾谷、早苗两人,从有记忆以来就是霍朗带大的,在他们心里,霍朗就是哥哥,是爹娘,是亲人。 感情早已无法割舍,平时闹得再狠再凶的脾气,在真正要离别的时候,根本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