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耳朵竖起来》 1.雌雄莫辨(捉虫) 正是孟春雨水时分,湿湿绵绵的一场雨过后,天光破开阴翳的云层,万物初始,湿凉的风将冒头破土的嫩叶枝芽吹得东摇西晃,笼罩在空气中的迷雾化开散尽后,山坳间,只见一道翩翩白影徐徐走出。 白影走得极慢,他的身姿姣美如青鸟,却走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好似酒后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忽然又见他跳了起来,蹦蹦跳跳间,竟是一跃而起,跳动的身形灵活轻巧,比起走路,倒是十分稳定熟稔。 那白影又跳又走,近了看清楚,一席白如皑雪的衣衫衬得人面白唇红,浓密的乌发披落在身后。来人皮相细嫩,一双含水般明净清透的杏子眼睛,眉梢带笑,英俊俏丽,叫人看过去竟觉得雌雄莫辩,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经过百年修炼,又得于时运,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脑袋晕晕乎乎,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万物生长时,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摔倒摔疼了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 春时草木鲜嫩,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白细露出迷茫的眼神,“和人一起生活?”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对呀,不然留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和你说话,独自待在这,你不怕寂寞么?” 白细紧张地看他,急急慌慌说:“可我不认识人呀。” 蝴蝶怒其不争道:“等你下山去不就认识了。” 话是如此,白细心有犹豫。 蝴蝶知他不谙世事,开始循循善诱,“人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饿了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饱了就睡,想睡多久睡多久,遇到打雷下雨也有遮风挡雨的房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比待在深山老林中逍遥快活多啦,你是个人了,不能再与兽为伍。” 蝴蝶提及吃的,白细肚子又饿上几分,既向往蝴蝶话中的美好,又因心性单纯心有胆怯。 河水哗哗淌动,一条鱼被水冲上河岸,落在草丛里扑腾。白细闻声赶过去,蝴蝶绕在他身边飞舞,以为他会把这条送上门的鱼吞入腹中。 鱼滑溜溜的,白细笨拙地把它捧在掌心,避开湿软的泥土,小心停在河岸边,把鱼放入水中,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脸上露出憨甜的笑意。 蝴蝶自认它自己足够的美丽,这时候不免被白细的一笑迷了心智,没想到对方傻乎乎,笑起来竟然如此美好。 蝴蝶说:“为什么要放了它,你现在饿了用它填肚子不好么。” 白细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摇摇脑袋,他的善良与单纯,全写在脸上。 蝴蝶摸清楚白细的性子,这下也不忍心数落他,见他望着河面出神,想来心底也是怕的,它心一软,说:“倘若你不识路,我领你出去,直到你寻到住有人家的地方。” 白细转头看蝴蝶,双目亮如星子,“可、可以吗。” 他在这深山中目前就认识蝴蝶一蝶,自己没个主意,别提有多依赖它了。 蝴蝶振了振翅膀,“当然,你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山里无岁月,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绝岭,白衣少年伴着在他身边飞舞的蝴蝶,不知走了多久,从日升到月落,寒去暖来,走走停停,人间四月芳菲天,一日春光融融,白细立在山脚下驻足远望。 他经过的道路不再是杂草丛生的原始山路,而是经过修整后宽敞的路道,脱离了杳无人迹的深山,他们走出来了。 蝴蝶从白细的肩膀上飞起来,“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相信不久后就会遇到人了。” 白细笑眯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它,又听蝴蝶说:“小白,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心思简单,可这世上人心复杂,以后遇到了其他人,自己谨记多留份心,别让人给骗了去。” 听到蝴蝶不跟他走,白细心急,眼眶差点逼出了泪,忙追着它问:“小蝶小蝶,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蝴蝶叹息,“我现在还未化出人形,在此之前触到人的气息,那我的修行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跟你回去!”白细想也不想答道,将蝴蝶捧在掌心,蝴蝶却飞高了不让他碰到,骂他傻。 “你再说这种傻话,不就是白费我的一番心意,枉送了你这么长的一段路么。” 白细难过极了,“不分开不行么。” 蝴蝶在他头顶上盘旋,哭笑不得,“小白啊,你现在是个人了,就别再与从前那样留在山里跟禽兽为伍了,人与人生活,兽与兽生活,你想要活下去,就得往前走,倘若日后我能化出人形,咱们定会有缘再相见。” 蝴蝶能言善道,堵得白细只能流眼泪。他挥泪送走蝴蝶,心里不舍,悄悄跟回去,被蝴蝶发现,骂了两句才作罢。 蝴蝶彻底飞远离开,寻不到斑斓美丽的影子,白细抽抽发红的鼻子,继续沿着路走。 路上,白细遇到了赶着驴车的人。 驴车上的村民无意瞟了一眼白细,揉了揉脑袋,低声嘟囔,“大白天还做白日梦。”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山里,怎么还见着白衣飘飘的仙人来了。 白细定睛看着驴车走远,再看看自己的两条腿,嘴巴一扁,认命的继续赶路。 2.迷晕冲喜(捉虫) 沿着路,白细来到长阳村外。 村口一块旗帜迎风招展,上头绣着长阳村三个大字。周围静悄悄的,他来回张望,方才壮起胆子往里深入。 村内房屋农舍皆大门紧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都外出干农活,村子民风淳朴,未设有看守村口的人。 白细左右乱转胡走一圈,心跳如鼓,掌心捏满汗水,生怕撞到别人。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两股战战,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白惜儿从屋内走出,她哭了整日,显得格外可怜憔悴。十五六岁的窈窕年纪,一身桃粉色轻袄,里着淡色绣纹裙子,脚下一双精致软靴,走起路来款款多姿,寻着白老太太的呼唤出来,对上白细的眼睛时,不由怔住。 “外婆,为何此人看上去有些熟悉。” 白老太太笑着看她,又看看白细,温声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让人给你端来些好吃的东西,想吃多少便是多少。” 白细听得猛咽口水,思及方才挨打,一阵后怕,委屈问:“要打我么?” 白老太太摇头,“不打不打。”她笑得亲近,“来,你快坐下,若方才他们打疼了你,我这老婆子跟你陪个不是。” 白细听得云里雾里,他坐在凳子上,没多久,便有人把香气浓郁的食物一盘盘端上桌,什么玲珑鸡片,珍珠糯米藕,佛手青瓜,摆满整桌,色香味俱全,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白老太太让其他人全部下去,对白细说:“你慢慢吃,我不让他们打扰你,吃不够一会儿再跟我们说。” 被眼泪浸泡过的杏子眼顿时笑弯,白细低头尝它一口,抬头再看,身边空无一人。没了人,他便放下提起的心,专注吃起摆在眼前的食物,蝴蝶离开前嘱咐他要对人类留心的话,统统忘个精光。 另一边,白老太太把白惜儿和两个孙子拉到另一间屋,待白父白母从外面回来,便与他们商量,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 白家多年前欠下一次霍家的恩情,白母怀下白惜儿那会儿,给了个承诺。说她倘若生的是个女儿,长大后就嫁给霍家的大儿子霍千钧。 白家与霍家在长阳村、长月村是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当年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遗憾的是霍家自七年前起衰颓起来,霍氏两人更因染了重病同年双双去世,从前年起,霍家大儿子霍千钧也感染重症,据说如今是油尽灯枯活不久了。 霍家家道中落,霍千钧又重病缠身,白家疼爱小女儿,自然不肯把白惜儿再嫁到霍家,日后若当了寡妇,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霍千钧的日子眼看越来越少,看医无果后,算命的便让他试试娶个妻回家冲喜,没准真的显灵。 霍家没钱,霍千钧又成了个病唠,十里八方的村子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霍家只得一次次上白家的门催婚,白家一拖再拖,眼看这事弄得两村皆知,都说他们白家对霍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 这不,正犯愁时,白细误打误撞入了白家,相貌不仅与白惜儿有几分相似,一看,还是个脑袋有问题的。 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冲喜,倘若日后被揭发,这人嫁都嫁过去了,婚也毁不成,他们白家如约把人嫁过去,村里还有谁再嘴碎一句,既保住女儿,名声也没丢,岂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在大厅内吃得肚皮发圆得白细浑然不知道白家打的精细算盘,他一抹嘴巴的油,出去想找个人道谢,才踏出门口,天和地猛地颠倒起来。 白细晃晃发晕的脑袋,眼前一暗,身体靠在门边彻底软了下去,失去知觉。 潜伏在暗中观察的白家一伙人出来,围着白细指指点点,摸清楚他是个男娃后,暗叹一个男的竟然生出这副面容,比女子还要好看。 白老太太说:“咱对不住他,送他过去时多给他备些吃的。” 一个傻子,能吃也是份福气了。白老太太叹气,摸着自家孙女的头发,为了他们家小孙女,不得不把撞进屋的白细迷晕了,他们欺负人家傻,好在对方是个男娃,等那霍家大郎没了,他总归可以逃出去。 白细被迷昏过去后就让人抬进房内换衣服,明日霍家的娶亲队伍上门领人,负责给白细打扮的婆子懒得替他换衣裳,就着他身上的衣服,将大红的嫁衣套在他身上。 白细个头虽然比白惜儿高,好在身型细瘦,婆子匆匆给白细套好嫁衣,换了他的鞋,脂粉往他白白嫩嫩的脸上抹去,一瞧这水灵灵的样子,当真雌雄莫辩,好看的紧。 婆子感叹,虽是个男娃,可村里竟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便宜了那病唠子霍千钧。 婆子给白细盖上鸳鸯戏水红盖头,重新把带有迷药的药囊放在他鼻尖吸了几下,看白细昏昏沉沉躺着,才关门出去。 天光渐亮,霍千钧急于娶亲冲喜,大清早,接新娘子的队伍便热热闹闹地往霍家去。 白父白母早早起来准备,二老把薄荷香油抹在眼睛底下,没一会儿,刺激得两眼是泪,演得极为逼真。 昏迷不醒的白细人被搀扶出去,白家二老伏在他身上哭了一会儿,对着外人哭过后,方才“狠心”又不舍的将白细塞进候再门外的喜轿中。 嫁“闺女”了。 3.错嫁进门(捉虫) 霍家虽然家道中落,霍千钧这次为了将白家小姐迎娶进门可谓花费不少心思。筹措置办婚礼聘礼的钱,是霍千钧把霍家剩下的一处农场卖出去所得,迎亲的派头隆重热闹,也是久病之人为了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孤注一掷。 长阳村与长月村分别处在月阳河的东西沿岸两头,徒步往返不消半日的时间。喜轿摇来晃去,大红的迎亲队伍过了月阳河进入长月村地界,白细才从昏睡的状态悠悠转醒。 他趴在喜轿中,神色呆滞,柔软的褥子随轿身晃动贴在面颊刮蹭,痒得他直咧起嘴巴笑,无力的手臂隔空挥舞,红色的嫁衣覆在身上,他卷起来把自己裹成蚕状缓慢滚了一圈,笑够了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怕倒是不怕,因为无知,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盖头薄软不遮视线,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霍千钧配合喜婆的动作弯腰,低头的一瞬,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自他喉头涌出,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方才吵吵哄哄的村民争先恐后往外头跑,人死了谁都怕,更怕沾上晦气,喜婆看势头不对,急忙中抓起内堂里值钱的东西也麻溜的跑了。 人群推搡,白细被撞得身子趔趄,一屁股坐在霍千钧的尸体身旁。 霍千钧已经没了气,一些未渗透进地里的血让白细的手指头沾到了,黏稠带腥,他忙缩回手指,眼睛定定看向霍千钧。 霍家屋院还算宽敞,所有村民跑开后,堂内空寂,仅剩坐在地上发愣的白细和死去的霍千钧。 “你起来……”白细试着叫霍千钧,然后他迟缓地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死了。 同一时刻,赶回来的霍铮惊觉霍家发生的变故,他疾步进门,一眼就看到他大哥霍千钧趴在地上。 霍铮迅速上前小心将他大哥翻转过来,手指探到对方的颈脉处,已是无力回天。 霍铮目色沉沉,绷紧的面庞微微抽动。 突然跑进来一个人,白细害怕,屁股挪动到一边挨着凳子脚靠好。只见这人什么都没说,把刚死的人抱起来放好,对他磕了一脑袋。 霍千钧一死,霍铮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人葬起来。 霍家衰势多年,霍千钧为了冲喜一事近乎豁光全部的家当,他不认命不愿死,棺材都没提前准备。霍铮把霍千钧的遗体置在屋内放好,随即出门问路,按照村民指的方向马不停蹄赶去城里。 当天夜里霍铮运回新置的棺材,霍千钧的遗体入棺,堂上红色之物褪去,换上一屋的白。 料理完霍千钧的后事已经入夜,四下黑沉沉的,周围晃动的树木影子映在院里,像一个个回来索命的鬼影。阴冷的风灌进屋内吹得烛火摇曳,白细从昏睡中清醒,靠在凳子腿下,四肢无力,呜咽一声。 他的呜咽把霍铮失神的魂惊醒,霍铮从外地赶回起就急着准备他大哥的后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想起今天是他大哥成婚的大喜之日,而这屋内还留有另外一个人,他大哥要迎娶的新娘,他的嫂子。 霍铮朝凳子腿下的红影走近,白细看到陌生人影靠近他,恨不得融进凳子腿,唇瓣紧合,牙齿发抖。 鸳鸯红盖头一直未曾从白细头上取下,盖头随风飘摇,他手指抓紧衣裳,慌乱不已,想起身跑开,四肢却灌了铅似的。霍铮不动,他舌头抵在嘴里,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霍铮半曲下身体,他看着对方的红盖头,沉声道:“嫂子。” 白细扯了扯盖头,跟霍铮重复念了一遍,“嫂子?” 嫂子是什么? 霍铮别开眼睛,“你先起来,地上凉。” 白细虚抬起手,“我没力气……” 霍铮低声说了一句冒犯,隔着衣裳把手搭在白细手臂下,稍一用力,把人撑起来。 他力道没控制好,白细身形不稳,晃动时,稳稳盖在头上的鸳鸯红盖头从头顶滑落。 霍铮低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对他眨了一下。 “……”一声嫂子,突然哽在喉咙。 白细最美的新娘打扮,霍千钧无缘看到,却让霍铮一眼印在心底。 这就是他的嫂子…… 4.小小‘嫂子\’(捉虫) 白细比霍铮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看,年纪小,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是个单纯的人。 他一身细皮嫩肉的,火红色的嫁衣衬得他肤色雪白,不似真人。白家那婆子敷衍着给他涂抹的脂粉也并未令他的“姿色”减少半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把人瞧着,含有怯意与好奇,唇瓣微张,吐出的气息带有丝丝香甜的味道。 白细一身新娘子嫁衣的打扮,让霍铮将他误认成女子。面前的小嫂子让他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似乎多看一眼,对他嫂子都是一份亵渎。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继而解释,“我叫霍铮,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脑子却只有一根筋,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霍铮眼疾手快地给他倒茶,茶是冷的,白细接过喝了一口,又凉又苦,可这是霍铮给他倒的,霍铮是个好人,他得喝。 白细两条眉毛拧紧,硬是将一杯凉茶全灌进肚里,瞥见茶杯底下沾有的茶叶,伸手把它们扣出来要往嘴巴里送。 霍铮眼角抽搐,横过手拉住他,摇头,“不可。” “?”白细低头看扣在手指头上的茶叶,开口时一嘴巴苦凉的味道,“不用吃?” 白细异于常人的反应,让霍铮隐隐生出些猜测。 他有些无力,白细扔了茶叶重新用手去抓菜,这会儿他明白菜太烫不能立即塞进肚子,放在嘴边吹会儿等凉了才吃。霍铮持续沉默,白细抓了半手的油,他拿起一双竹筷,递到白细面前,“……嫂子,用竹筷夹菜。” 在白家吃东西时白细可没用过竹筷,他疑惑不解,竹筷横着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遍,摇头说:“我不会。” 霍铮拿起另一双竹筷夹了一遍给他做示范,白细有样学样,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铮铮,我不会。” 霍铮菜夹歪了,纠正道:“……霍铮。” 白细坚决,“铮铮。”对于最初的印象,他态度难得坚定。 “……”霍铮无奈,只能默默不语的进行筷子加菜教学。 一顿饭下来,白细吃得艰难也满足,他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于他而言都是好吃的,比起从前啃草,人类的食物让他充满好奇。 饭后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回到主屋,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霍铮找了新蜡点燃,霍千钧走的第一天,他得守夜,人死后当晚蜡烛是不能灭的,外头天黑夜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白细趁霍铮点蜡烛时,看到地上躺着刚才滑落的红盖头,就捡起来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白细不明白这盖头有何用,可今天它在头上盖了一天,那他就只好继续让它在脑袋上盖了。 霍铮换好蜡烛,回头,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白细。当他看清楚白细把鸳鸯红盖头重新盖回头顶,他一闭眼,再睁眼,很好,脾气没了。 霍铮沉吟,“嫂子,你可以把盖头取下了。” “噢!”白细听话扯下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的笑脸。 霍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白细顺着看过去,霍铮说:“从这里进去,左拐,在内屋休息。” 白细听明白了,依照霍铮的指示,进屋,左拐,拐…… 腿跨进门,却没留意门下的槛,村里人家的门槛设得比较高,霍铮转个身,就听里头传来摔倒的声音。他疾步往里赶,白细趴在地上,被门槛绊倒摔跤了嘴里也没发出任何怪叫,只闷闷地趴着不动。 “嫂子!” 霍铮赶到白细身边,犹豫一瞬,很快把人扶起来。 白细这一跤绊得狠,普通屋舍里的泥土地面可比草地硬实多了,一跤下来脑袋对准地板一磕,脑门疼,鼻子疼,嘴巴疼,哪都疼。 白细红着眼睛和鼻头,牙齿磕在唇上咬紧。被霍铮扶进内屋后,他扯了扯对方,倒吸一口冷气才小声说:“,铮铮,我好疼啊……” “哪里摔伤了。”霍铮不方便检查他的身子,白细手指虚虚点在鼻子上方,面颊一鼓,那模样是想哭了。 “这里……”随他话音刚落,两道温热鲜红的液体从鼻子流出。 白细是一只健康兔子,做兔子时鼻子可从来没出过血,当即吓得六魂无主,手指头抓紧霍铮的衣摆,悲痛欲绝问,“我要死了吗……” 5.男女之别 白细一副随时哭崩的可怜模样,霍铮从未与这样柔弱的人相处,不得不沉声安慰他,再三保证,“不会死。”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霍铮头疼不已,“嫂子,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直到霍铮出去,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他嘴巴张开,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白细泪流不止,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白细迷迷糊糊睁眼,见是他,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且不说村子风气淳朴,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绝叫不住这样的话来。霍铮看向棺材,双膝落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主屋,不过半盏茶时间,推了一辆木轮车进院子,白细跟在他身边打转,见霍铮竟瞬间把棺材抬起,安置在木车上,又折身回屋将昨天外出买回的祭品带上,一语不发地推车,往山上过去。 白细看人走了,低头把鞋子捡起穿上,踉跄着跑出去跟在一边,霍铮微板着脸,吓得他噤声,不敢多叫一次铮铮。 黎明破晓时分,鸡鸣此起彼伏,炊烟不断,山野热闹起来。白细跟着霍铮上山来到挖好的坟前,霍铮力大,将棺材整个抬起,放入挖好的坟内安置好,填土立碑祭拜。 日头初升,群山四处缭绕的水雾逐渐化散开,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霍铮忙出一头的汗,凝在下巴,白细伸手想给他擦干,念头刚起,霍铮转头看他一眼,以一个冷淡眼神制止他的举动。 在山上停留将近一个时辰,下山时日头高起,陆陆续续有村民上山。从山腰望去能将远处在地里劳作的村民尽收眼中,白色的山鸟飞散在田垄间寻觅食物,群山四拢,偶然惊起一声村民的吆喝,久久回荡在山间,也惊得鸟禽振翅而逃。 霍铮腿长步阔,陡峭的山路于他而言并无影响,白细却做不到他的平稳潇洒,霍铮走得快,他不愿落下,步伐凌乱跟紧,时而抬头低头,视野清晰模糊。 他能看清楚远方的事物,对近在眼前的东西却看得模糊,山路间的石子磕在脚底板可疼,他颠颠倒倒,过长的群摆勾在草丛上,稍一不留神,白细踩在被勾起来裙摆,惊慌失措往前摔去。 霍铮闻声回头,迅即把他扶稳。 “铮铮……”白细弱弱叫他,有些懊恼,“我走得太慢了。” 他一身狼狈,衣裳带有不少草叶刺钩。早晨起来时的精气神都在山上的这两个时辰磨光耗尽,又累又饿,两眼发晕。 鞋子磨破,霍铮问他:“可还能走?” “能!”白细高声回答,霍铮不发一语,他在对方黑沉的目光下渐渐低头,气势全泄了,手指头勾住他的袖子,小声说:“不能……” 脚可疼。 “你先走吧,我跟得上。” 白细听到霍铮对天叹气,他心虚无措,舌头打结道:“你、你先回去嘛,我晚些再走。”事实上白细连回去的路怎么走都不知,真怕霍铮就此把他扔下,嘴上劝这人先走,手指头却一直抓紧人家的衣袖不放。 好无赖。 霍铮蹲下身子,语气平平,“离山脚还有段路,到了山脚我便把你放下。” 白细上背时,霍铮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想象自己背着一根木头,只是,似乎没有什么木头如此柔软。 他闭了闭眼,心无旁念。 抵达山脚霍铮果真把白细放下,他身上汗意浓重,不想熏到对方,走在前方时突然被白细抓住手臂。 低头瞥到那白净纤细的手,“嫂子,松开。” 白细吞吞吐吐应他,用只有霍铮能听到的音调说:“铮铮,我会对你很好的。” 6.孤男寡‘女\’(捉虫) 回到屋舍,霍铮在井口取了桶水进灶房准备做饭。 白细跟他进去,像只乖巧的小狗儿在他身边安静蹲等,他的黏人程度完全出乎霍铮意料,一个转身的动作,差点就把人踩到了。 灶屋烟尘居多,白细往地上一蹲,喜服的裙摆基本没有处干净的地方,他面白人嫩,灶屋地小,磕着碰着了,脸颊上平白无故沾到几处黑乎乎的抹痕。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霍铮面色一黑,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出于关怀,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井水被晒得发暖,就连院子里的石板,石头晒着泛光,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水波荡漾,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背过身,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摔跤从不喊疼,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霍铮以为他出事,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传情似的,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衣衫不整,没眼眼,没眼看唉。 孤男寡“女”,一个是“小嫂子”,一个人“小叔子”,两人面面相觑,霍铮不敢绕到白细身后,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做出对不起他大哥的事。 他年少老成,个性沉闷,关于男女间的事从未有过接触,亦不好女色,逢人只有一副表情。 如今女人少,即便是小户人家里的闺女,都有不少人家抢着要,上门提亲的门槛都给踩平。白细已经是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得放在心上尊重,多看一眼,心里愈发责备自己,罪恶感与日俱增。 白细捂紧衣带,脸往霍铮的肩膀上凑,“铮铮?你怎么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再看霍铮一身整齐利落的穿扮,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我不会穿衣服,你教教我好吗?” 他什么都不会,不会用筷条,不会洗漱,不会穿衣服,就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全。 霍铮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心中愕然,这一刻,白细的傻模样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他的嫂子是个痴儿。 白细见霍铮不说话,想绕到他面前看看。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垂眉低叹,他闭了闭眼,大哥不在,他嫂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如今知晓对方心智或是脑子有问题,霍铮对这个小嫂子,无端生出几分怜惜。 开口说话时,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平淡,“嫂子,我出去找个人过来让她教你穿衣服。” “我也去。”白细追到院子,被霍铮背身呵声制止,才扁着嘴停下追出去的脚步。 霍铮很快回来,他领来隔壁的一位婆子,给了婆子些碎钱让她教白细如何穿衣服。婆子倒也和蔼,她嗓门大,收好钱后刻意收低嗓音,笑得眼睛都不见缝,对白细招招手,“小娘子跟俺来,咱们进屋。” 婆子说完就过去扶他,白细先观察霍铮的神色,才放心跟婆子进屋,到门外时婆子让他抬高脚注意脚下的门槛。 “小娘子,过来。”婆子让他坐好,给他整理穿错的衣服。 婆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清,却摸到白细一身细滑的肌肤,比豆腐还滑手,粗制的葛衣穿在他身上,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婆子啧啧叹道:“小娘子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小小年纪就嫁给霍老大那个病秧子做了寡妇。” 白细不接话,婆子让他伸手绝不抬腿。 婆子替白细穿好衣服,给他慢慢讲解衣服的穿法,腰带如何系,白细摇头晃脑地听得一知半解,却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他不想和婆子待在屋里,一心二用,心思全放在屋外的霍铮身上。 婆子给白细整弄好衣服又替他梳理头发,白细提上裙摆跑出去时,霍铮对他说了一句当心,话音才落,他在门槛处又绊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尘土,才洗过的脸还沾着湿润的水珠,弄得脏兮兮的。 不等霍铮走近,白细手忙脚乱爬起来,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紧接着又笑呵呵的,“鼻子没流血。” 分明疼得眼都红了,还对人笑。 霍铮出去打来盆水把布斤沾湿递给他,白细擦擦脸,霍铮的视线落在屋内各道门下的槛上,眉头轻蹙。 “铮铮,我擦好了。” 白细长得标志,哪怕穿着粗制的葛衣,仍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踢了踢裙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来转去,吃个饭的时间也不老实,突然变得淘气起来,只有霍铮明确态度让他坐好,他才安安静静听话。 衣料粗糙,穿在身上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的皮肤磨得发红发痒,霍铮吃完午饭便去杂房找了些农具,蹲在门槛边,挨个将门底下的槛卸去,避免白细再被绊倒。 日头晒进院子,木屑在光照下四处飞扬,霍铮用力一击,震得地板上尘土滚滚,在旁边蹲着看的白细忙捂起鼻子打了个喷嚏。 霍铮脸一黑,他的小嫂子,总是趁他不注意时蹲在他身旁,他板起脸,“嫂子,你可以到院内休息,” “噢!” 白细在霍家连接跌倒后早就对家里高高的门槛心有余悸,见霍铮把这些东西都除去,嘴角咧得老高,对霍铮愈发喜欢。 霍家屋院不算宽敞,待霍铮把所有门底下的槛卸完,日头还未偏斜。 而此刻白细不断挠着发痒的身体,看霍铮把最后一个槛子收整干净,立即颠颠跑过去,站在霍铮身后往他肩膀轻轻一拍,霍铮扭头看他,白细一把扯下衣服,露出被他挠得发红的肩头,“铮铮,我这里好痒。” 霍铮:“……” 雪白的肌肤白得晃眼,霍铮面上镇定,他扔下手上的铁锹,慌不择路的……跑了。 7.觊觎‘嫂子\’(捉虫) 霍铮当晚从乡邻处用碎钱换了一罐药膏让白细自己涂抹,药膏是村人拿去止痒用的,抹在肌肤上清凉舒服,缓解了白细皮肤被葛衣磨得红痒的症状。 那夜起霍铮有意无意与白细维持距离,说话时也不去瞧他的眼睛,大厅内摆放有霍千钧的碑位,白细每日天不亮都会看到霍铮对碑位沉思许久,好像在忏悔什么,问他也不回,比起往日,愈发埋头苦干,每天累得满身大汗。 某个夜晚白细缠着霍铮说话无果,失落回到房中时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耳背泛起灼烫的热意,仿佛有东西从里面拼命挣扎出来。他忍着疼在铜镜前左右观察,诧异之下发现他的耳朵居然开始化出白色的绒毛,绒毛稀软,露出的耳肉色泽粉嫩,圆溜溜的一小撮,从乌黑的长发中顶出小半截,待两只软软嫩嫩的小耳朵露出,疼痛才停止。 白细愕然,对镜子中人不人妖不妖的自己陷入惊惶,只有处在小兔子形态时耳朵才会长成这样。他明明已经化了人形,为何耳朵却再次显露出来? 他心慌意乱地在屋内瞎转,最后顶着一双小兔子耳朵困倦趴在床头睡着了。 天气真正热了起来,黎明露水未消,院子里的树枝头便传来连绵不断的蝉声,鸡打晨鸣,挨家挨户的村民相继起身做饭放牛。 霍铮将院子打扫干净,白细拢好衣襟,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往耳朵摸了摸,确定恢复正常后,困倦地走进院子,霍铮背对他半蹲在井口清洗东西。 他勉强打起精神,走到对方身后。 “铮铮。” 霍铮推动搁在一边的木盆,盆内盛有温水。他每天都会热些水给白细用作洗漱,女人家的身子不比男人壮实,他嫂子身子骨单薄羸弱,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霍铮连续几日不说话,白细非但不恼,还习惯了对方一副寡淡少言的反应。 洗漱好,霍铮把淘干净的小米放入锅里,起火烧饭,做完这些,再将剩下不多的米用另一个小木罐装好,原来盛放米的木桶空空如也,霍铮皱眉。 米并非寻常人家每日三餐吃得起粮食,稻米不易存活,买卖的价格颇高,同一类米又有粗黄米和细白米之分,精贵的细米只有些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而普通人逢年过节时,才会煮顿香软的米饭庆贺,平时用来填肚子的食物多为面饼豆羹一类。 白细身子薄弱,霍铮月前进城找到米行专门买了一些精米和衣裳,霍铮让他嫂子每顿都吃上又香又软的米饭,而他自己却从不碰这些米,只吃些粗糙粮食填饱。 买回来的精米已经见底,在那之前霍铮还替白细添置了不少女人家须用上的东西,时间一长,他回到长月村的这段日子没找过活,身上银钱如今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他的嫂子就吃不上米饭。 白细身娇肉嫩,就该过好日子,不能跟他一个干惯苦活的大男人一样吃糙粮应付。 日子,还是得过的。 霍铮为以后的生活想了一番,白细却不知生活愁苦。 他换上霍铮不久前为他置办的夏衣,虽是由葛手制而成,做工却精细多了,葛也是细葛,比起从前他穿的那些衣服软了许多,不会再全身发痒泛红。 霍铮闲时会挑些竹木刻簪,雕刻的花样还不少。 白细这段时间学会别发簪,他今天特意选了一只刻有蝴蝶样式的木簪子戴上,对井口摆弄几下,跑到霍铮面前,眉目笑弯了,问:“铮铮,我戴这个好看吗?” 霍铮瞥过眼不去看,沉道:“嫂子喜欢就好。” 无论美或不美,他都不应该对他嫂子直言,这是犯忌讳的。 霍铮又说:“辰时我去山上祭拜给大哥,嫂子你……” 白细急急开口接话,“我和你去。” 白细怕的东西不少,可他最怕的,是孤独。尤其在认识霍铮之后,离了对方一刻都要心里不安。 他跟进灶屋,霍铮要添柴,他便将堆放在墙角的木柴抱起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渴求,细声讨好说:“铮铮,你带我出去吧。” 霍铮只好应下,“这里烟浓,嫂子你先出去。” “噢!” 走到门外,白细突然笑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这衣服他花了好些天才学会自己换上,每次穿不好想让霍铮教他,霍铮都会板起脸把隔壁的六婆子带过来。 衣裙是霍铮给他的,他穿,可白细心里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他蹲在门边数虫子,数够了虫子又跑到井边玩水。 霍铮端着熬好的米粥起锅,他出去看到白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才靠近,白细就睁眼醒来。他困倦地眯起眼睛叫了一声霍铮,软软的嗓音多了几分撒娇的情绪在里头,一厢情愿的撒娇,没人应他,才认命的跟对方进屋。 白细牢牢盯紧霍铮宽阔精壮的腰背,看他步伐稳健,霍铮止步,他一脑门撞到对方肩膀,哎哟一声。 霍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白细乖巧坐回凳子上,露齿一笑。笑过后皱起鼻子支吾,“铮铮,我有件事想问你。” 霍铮神色不变,“嫂子有话请说。” “为什么我穿的衣裳和你的不一样?我穿衣裳不舒服,不穿可以么……” 在白细目前仅有的认知里,他明白不仅动物分雌雄,人也是分男女的,可他仍然不明白男子与女子在衣物穿着方面有何不同,霍铮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心中偶有别扭,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霍铮问他,“可是衣裳穿起来不适?” 白细摇头,“身子不痒。” 霍铮暗暗思忖,以为白细不喜欢衣裙的样式。也是,他的嫂子出身在白家,白家有钱,吃的穿的都比普通人家好,嫁进霍家,的确是让他受了委屈。 他沉吟道:“等过些天我到城里再给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白细听他如此说,连连应好,而霍铮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剩下的银钱能买些什么,同时也得另寻挣钱的法子了。 用过早饭,白细跟霍铮出门往山上去。 这些时日两人很少外出,霍铮有几次出去办事,他行事利落,很快办完回去,因此很少在村民眼前露面,此次上山,途中遇到不少村民,多是在外头忙着干活的男人,村里人对陌生的面孔多数充满好奇,尤其是白细,经过的村民,无一不看直了眼睛,眼珠子只差点没脱出眼眶。 白细与霍铮到山上墓地后,村里干活的男人趁休息时开始聚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上午看到的小娘子是何人。那样美丽的小娘子他们可从没在村里见过,若是见了,决计不会忘记的。 这挨家挨户的传完,才从六婆子口中得知那是前些日子嫁给霍家老大的白家小姐,他们一听人已经嫁了纷纷遗憾,可想起霍老大在成亲当日一命归西,激动的拍起大腿,嗬,小娘子是个寡妇! 这年头十个寡妇里头说是有九个骚,什么贞洁牌坊,遇到凶猛的男人,黑灯瞎火腿打开了,纷纷迎来又一春,更何况霍老大那日堂都没拜成,小娘子又美又嫩,时间长了哪里能耐得住寂寞。 村里的单身男人无一沸腾起来,独身的女人本就受欢迎,更别说长得标致的,哪怕嫁过人,也断不了这些男人的念头。 霍铮在霍千钧坟前上了香,白细对霍千钧无话可说,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对方,霍铮性子闷,亦不会将心里要说的话当着白细的面在霍千钧坟前说出口,他的话,只能在心里说。 坟前一时陷入沉寂,临近正午,两人才步行下山,这时候日头盛,村民都不出去干活,午饭吃完了有的人坐在门外的树荫底下乘凉吃瓜。 一些话传进两人耳中,大意是替白家小姐如此貌美年轻就做了寡妇守寡遗憾,经过上午的一番传言,今日侯在外头树下纳凉的村民多了起来,几乎都是独身的男人,只为了能看一眼霍家那漂亮小寡妇。 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四面八方汇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有些胆怯,霍铮同样有所察觉,那些□□不加掩饰的眼神。 霍铮脸色黑沉如墨,他虽没经历过儿女之事,可身为男人,在某些事上天生就带有直觉,他心里不悦。 这些借着纳凉之名聚在树底下的人,分明在觊觎他的嫂子! 回到霍家,霍铮关门时力道很重,白细被他吓得险些蹦起来,惴惴不安走到他身边,问:“铮铮,你哪里不高兴了?” “嫂子。”霍铮严肃道:“方才路上那些闲言碎语你别放在心上。” 白细点头,路上别人说的话他隐隐听了一些,但他想不透其中的人情世故,弄不明白的话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倒是霍铮显得很在意的样子。 白细趁霍铮不注意,悄悄伸手勾住他的衣服轻轻一扯,“铮铮,你别生气啦。” 霍铮一时无话,他的嫂子天真烂漫,不该受那些污秽之语惊扰。 霍铮不打算和白细解释那些话里的意思,当个糊涂人也有糊涂人的快乐,他既然决心要替他大哥照顾好嫂子,就要好好保护他。 8.爬墙偷窥 霍铮对白细被村民觊觎的事多留了几分谨慎的心思,自祭拜完霍千钧那日过后,无论白细怎么恳求,霍铮说什么也不点头答应带他出门,而是让他待在屋里,若实在闷,只许他留在院子吹风解乏,只要不跨出霍家大门一步,任白细在家里做何事都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铮分文不剩,在掣襟露肘后 ,他盘算起挣钱一事。 霍铮了解到他外出的这些年,霍家只剩下一处农场与马场。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剩下的,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屋内亮堂堂的一片,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衣服松松整理,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粥熬得香软,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白细跟霍铮进山砍集藤条竹木,两人日日待在家中整理这些东西,霍铮看上去像个武夫粗人,一些手工活却做得精巧。他给白细用切细的竹条编了些小巧可爱的动物,白细捧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兔子,都舍不得撒开手,睡觉时也要摆在床头,看着霍铮送给他的小兔子幸福入睡。 一连几日,有的村民按耐不住又不甘心,渐渐地,关于霍家,起了另一种龌龊的流言。 村里的人除了干活,闲暇之时最喜欢聚在一起说些杂话,尤其是针对霍家两人,虽说身份不一样,到底是孤男寡女住在一屋,随口胡来就是邪恶的猜想,说那小寡妇不检点,和自己的丈夫的弟弟勾搭在一块,成日沉迷销魂窝,大门不出一步。 在家中做手工活的两人不知外头对他们的恶意揣测,霍铮加快了速度将剩余的藤条编织成框篓,想要赶在城内开集市那日,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白细送给霍铮一只自己编好的兔子,笨手笨脚编了好几日,缠了霍铮半天才让对方勉强收下,挂在腰上。 他把霍铮送给他的兔子从床头拿下挂在腰上,和他送给霍铮的那只,恰好是一对。 9.它是你的(捉虫) 最后一根藤条编制完整已是暮色四垂,白细耷拉着脑袋趴在石桌上闭了眼睡得很沉,霍铮没叫醒他,去屋内拿了件外衣披在白细身上避免他受凉,又取了一些蚊蒿点燃,挂在附近驱蚊。 霍铮定定看他,放轻动作,从井口打好水提进灶屋里淘米做饭,木罐里剩下的米过了明日也要见底了,他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头熟睡的人,怔神瞬间,之见本应在睡觉的白细突然从胳膊肘下抬头,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贝齿来。 “铮铮。” 白细起身,把滑落的外衣宝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渐浓重,天边泛起星星点点的星芒,烛火的光挨家挨户燃起,霍铮也燃起了蜡烛,放在屋里,防止白细跑动时看不清绊到脚。 白细过去掀开木罐,发现里面的米仅剩一点。他没说话,静默一瞬抬头望着霍铮,眼里的光极亮,开口说:“我从没见过你吃一顿米饭。” 提到这事,白细心里涌起丝丝绵绵的不舒服,他大概明白这些米不容易弄到,得用人们需要的钱才能换来,钱得挣了才有。 霍铮把用钱买来的米全都让给他吃,自己却草草应对每一顿饭,他吃过霍铮最经常吃的面饼,面饼冷的时候比较硬,咬在嘴巴磕得牙齿不舒服,味道也不如米饭香软。 现在米没了,意味着霍铮的钱也没了。 他心里难过,脑袋埋低了问:“铮铮,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铮道:“嫂子何来这样的话,我替大哥照顾好你,是应该的。” “大哥?你说的是你的哥哥吗,铮铮,我……”白细藏有心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铮铮,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我不认识你大哥。” 霍铮却把白细的话误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白家看她定看得劳,不许他同寻常女子那般打小满山满村的跑,就像城里那些富家门户里的千金小姐,只在家里学些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龄,家中是不允许她们与男子相交接触。 而他嫂子虽与他大哥定有婚约,那也是“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嫂子没见过他大哥一面,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无需多虑。”霍铮如此安慰,白细身子单薄,霍铮看上去虽面冷情寡,实则关怀备至,“夜里天凉,回屋避风吧。” 起了风,白细回屋,果然比起外头暖和不少。他从窗外望见外头的云红沉沉的,往时到了夜里便在院子飞舞的流萤不见踪影,一股子腥土味儿从地面源源不断冒起,不多时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白细的预感果真应验,半夜后狂风起,电闪雷鸣,惊扰了村子的宁静。大雨泼洒而下,轰隆隆的雷鸣将白细从睡梦中惊醒,又一道闪电似要撕裂天空劈闪划过,白细惊得两腿发软,抱紧被子鞋都没穿就哆嗦着腿脚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铮,这样的雷雨夜实在太教他心起惧怕。 主屋内的烛灯静静燃烧,白细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往回缩去,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至衣内,凉丝丝的贴在肌肤,他打起一哆嗦,抬头,望见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顶不知何时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从口子上灌进屋,地板湿透大半,屋中央淌着水,白细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瞧见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对方是霍铮了。 “铮铮——” 闪电划破夜空,他缩在门内探头张脑地喊,霍铮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从口子探进头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铮身披蓑衣,雨势凶猛,雨水从缝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浇得湿透。 外头刮的风很大,屋顶被刮落的粗壮树干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时将口子补上,暴雨倾盆,只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没,雨水淌进内屋就糟了。 情况危急,白细原地打转,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气,他最害怕打雷,外头风雨交加,肆虐的风刮在门窗上透过缝吹在身上,呜呜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雷鸣不断,恐怖的轰击在耳旁。 白细紧闭起眼睛大喊:“铮铮,你什么时候下来!” 吼完,脸都跟着脖子红了起来。 霍铮从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湿透,没靠近白细,站在门外,看到他裹着被子,视线自然落在地上,叮嘱他,“嫂子,你回屋里披身外衣。”一顿,又开口说:“若是害怕,我将内屋的烛火点燃了,你在里头等,外面风大。” 霍铮还有一件事没告诉白细,他休息的屋子也让倒下的树枝硌到砸出一口子,只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只好先将这边的口子补好,再去顾及他的屋。 白细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铮顶着雷鸣冒风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顺道摸进霍铮休息的屋,他盯着头顶空荡荡的口子,在他房内东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对方送去。 “铮铮。” 霍铮低头,看到他的嫂子手上捧着他的衣服。脚底打滑,险些没从屋檐上掉下。 修好主屋上的口子,霍铮走到白细面前,他的外衣正被白细满手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又唯恐伤到对方的一片单纯好意。 “铮铮,你冷吗?”白细忽然露出羞涩一笑,“我看到你屋里漏雨了。” 他又说:“天好冷,夜深了,不如你到我屋里我们一起休息吧。”白细想着两人靠在一块睡总比一个人暖和,情真意切的替霍铮着想,却遭来对方严声冷拒。 “嫂子!”霍铮舒缓的脸色凝成一片霜,“日后切勿再说这般逾越的话,你回屋休息吧。” 说完,霍铮接过他的外衣径直回屋,见白细仍守在原地,便催促他,“回去。” 白细心里受伤,却没说话,回屋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入睡,翌日天不亮,他从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动静,便知霍铮已经起来干活了。 昨夜霍铮冷漠的神色印在脑海之中,白细忧愁叹气,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只见那双粉嫩的兔耳朵又露了出来,覆在耳背的绒毛密集些许,他抖了抖耳朵,静坐片刻后耳朵才隐回去。 今日要进城,霍铮将最后一顿米粥熬好,白细捧着香糯的米粥没马上喝进肚子,而是将碗推向霍铮,目光落在他碗里,“我今天不想喝粥,想吃玉米。” 霍铮把他的米粥推回去,从锅里取出热熟的玉米,一并送到白细面前。 霍铮的举动很快换来白细两行从脸颊滑落的细细泪珠,“女儿”家的泪水比任何利器都要来得厉害,饶是霍铮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慌了起来,笨拙问:“嫂子,你为何要哭……” 白细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珠,过了半晌才埋头喝起粥来,鼻尖通红,嗓音闷闷,“是我不好。” 他不闹不哭了,主动帮霍铮把货抱到租借来的马车上,方才白细的一番眼泪把霍铮哭怕了,他要抢着活干,霍铮难得一回没敢制止他,尽量把分量重的挑着提出去。 第一次出城,途中还算顺利。从长月村乘马车赶往禹城一个时辰方可抵达。 城内热闹,人流喧嚷,花花绿绿的街灯看得白细眼花缭乱。霍铮让他坐在马车内,白细不敢露头,只掀开窗边的一道小口,行人偶尔窥探到他的容貌,还没来得及感慨,马车就驶远了。 霍铮把马车停在专门买卖交易的街道边,一一取下他今日带来贩卖的货物,用作农活的农具卖得慢些,不止一摊贩卖此类东西,倒是他编制的精巧玩意儿,容易引来姑娘的眼球,价格便宜,眼看一个接一个的卖了出去。 白细可舍不得那些小玩意儿,趴在马车里不舍得看着它们一个个被人带走,霍铮眼一花,白细突然从车厢扑出来,“铮铮,你留一个给我吧。” 霍铮编制了那么多小东西,他留下的仅有腰上挂着的那只兔子,其他的都要被别人买光了! 可是,他看着霍铮一点点鼓起来的钱袋,挣扎后松开手,“算了,你把它卖了吧。” 说完,他把腰上唯一的兔子解开,小心捧到霍铮面前。 霍铮不说话,接过兔子,余光瞥见白细顿时发红的眼睛,默不作声地重新将兔子塞回他手上。 “它是你的。” 继而把最后剩下的一只小玩意儿送到他掌心,“你的。” 10.爱美之心(捉虫) 街巷路道皆由青石铺成,昨夜下雨的缘故,石板湿漉漉的,泛出幽幽暗暗的光,边沿打着层层青苔,偶尔从中探出一朵小花儿。 买卖经商的小贩牵着驴推着车走街串巷,寻找一处惹人注目的落脚摆摊点,白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他们对面,有个卖拉花糖的老伯,老伯脚踩着拉糖机嗡嗡作响,很快,甜丝丝的香味流窜在巷中,引来孩童们的注意,小孩们哒哒奔跑进巷,不及腰身的个头,矮矮小小的萝卜头们眼巴巴围在老伯身边,掏出从娘亲那得来的一文钱,纷纷排队等老伯把拉花糖一个个打好。 霍铮瞧见白细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待那群孩童们舔着糖颠颠跑开,便走到老伯摊前,买了一串糖。 白细眼睛都亮了,接过糖小心翼翼舔了舔,糖块化在舌尖,十分甜腻。 他把糖递到霍铮嘴边,霍铮避开,让他自己吃便可。 今日开集,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霍铮不骄不躁,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屁股动来动去,实在坐不住,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有了钱,可算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白细趴在车厢内吃着霍铮给他买的小零嘴,他们赶到米行买了些米,随后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马车缓慢驶在人群里,一阵喧闹声后,前方突然发生扰乱,霍铮担心马受着惊吓颠簸到车内的白细,遂将车靠在路边暂时停放,白细趴在车窗,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抓贼。 游人如织,小贼撞翻摊艰难地冲在人群中埋头狂奔,被撞开的人群骂骂咧咧,行人有心见义勇为,碍着人潮拥挤也是有心无力,那小贼恰好跑过马车边,霍铮见状,眉头都没紧一下,迅即伸手精准扣住小贼的肩膀,力道加重,单手把小贼掀倒在地,一脚踩上对方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 围在四周的游人纷纷鼓掌叫好,说要把小贼押去见官。 被偷盗的主人赶上来,从小偷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巡街的衙差前来把小贼押走后,霍铮牵上马车继续走,后方那主人就追了上来。 白细探出脑袋往后看,提醒了霍铮一句。 “感谢壮士将贼人捉住,壮士功夫了得,不知可否赏脸移步,老夫设宴好好款待两位。” 白胡子老伯衣饰不凡,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百姓。霍铮沉眉不语,白细眼珠子转溜溜的看着对方,老伯对他笑笑,“夫人好相貌,有福气。” 老伯将白细错认成霍铮的妻子,霍铮眉毛一拧,冷声回绝了他的邀请。 老伯也不知自己说错那句话让眼前好心的壮士变了脸色,他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老夫欠壮士一次人情,若事后有需要用到老夫的地方,可来弘扬馆找我。” 霍铮不予置否,牵起马绳就走,白细探出车外,对霍铮说:“他是好人。” 霍铮嗯了一句,出城后驾起马车往回去的路赶,夜色渐深,白细从包裹中取了件外衣披上,又找出另一套,掀开车帘悄悄往霍铮身上盖。 温软的手指触到颈项,霍铮手一抖,险些把马车驶进山沟里。 11.耳朵耳朵 雨过天晴,白细捡起一条被雨水冲刷脱落的狗毛草悬在手上左右摇晃,环顾周遭,没瞧见新奇的的东西,眼睛就又重新黏回他前方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霍铮在跟人打听消息,事情似乎已经谈妥,白细见陌生的村民离开,才往对方那儿跑去。 待村民走远,白细将狗毛草放进霍铮掌心里,“铮——”他赶忙闭嘴,改口问:“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面纱清软透气,样式颇为精致,他戴上喜欢,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见着他们,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待白细饮水解渴后,霍铮心里仍对方才的事存有自责,询问他:“那小厮可有把你推伤?” 他一个大男人与旁人发生争执就罢,却让一个柔弱女子护在自己身前像什么话。念起小厮的猛力推挤,霍铮捏紧拳头,恨不得回去把人揍上几拳,怒意翻涌时,手背传来暖意,他惊愕低头,白细将他的大手包在掌心里,那种不可思议的柔嫩是他这辈子不曾触及过的温软。 白细说:“我不疼啊。” 恍如梦醒,霍铮抽回手,眉间自责更甚,为自己没保护好对方,更为此般对不起他大哥的举动,他嫂子心智单纯,嫂子不懂道理,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万万不能越过那道线分毫。 “嫂子。”霍铮突然厉声,“我心里敬你,将你当成亲人保护,未存有半分逾越念头,你不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碰我,这是不对的。” 霍铮拒人之外的态度叫白细眼睛泛酸,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霍铮会对他好,却禁止自己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白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只许他对别人好,却不准别人对他自己好,真奇怪。 奇怪归奇怪,白细仍然很喜欢。他缩回手默默叠在身后,“是我不好。” 霍铮板起脸人硬下心肠,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油纸上裹着昨天蒸好的凉糕,采用荷叶莲子蜂蜜制作的,味道清甜,不仅能饱腹,更有解暑清热之效,每逢酷暑时节,乡下人家大多都会准备凉糕,给外出干活的男人带上,防止在烈日下暴晒的男人中了毒火。 晌午过后日头没那么浓烈,风也凉了起来,白细吃完凉糕便靠在亭子里打盹,霍铮面对霍家马场大门的方向盘腿而坐。 整整半日,马场一丝动静也无,白细跟霍铮算是白跑了一趟。 未到傍晚时分,霍铮不打算等下去。他见白细抵臂靠在柱子上睡觉,此时的风虽有些凉意,但常人在此等环境时入睡,也要热出一身的汗,反观白细,干净清爽的样子,没有半点汗。 霍铮仔细回想近日的状况,惊觉他的嫂子似乎越发能睡了。 影影绰绰间,白细在霍铮的低唤中睁眼。他揉上迷糊的眼睛,睡足半日仍掩饰不住疲倦,嘴里嘀嘀咕咕的,问霍铮发生了什么事。 霍铮细看他,“嫂子,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呀。”白细这段时间总是困倦,除去这点,身子并无其他不舒服。 霍铮观察他的神色,白细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若不舒服根本隐瞒不住他的眼睛,他只好缓下心中疑虑,说道:“我们回去。” 白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等了吗?” “嗯。” 过桥后,霍铮领着白细沿木林小径回去。小径附近有一条从山上冲流而下,环绕大半小村的月牙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流湍急,因此很少见到水里有鱼虾,加之此而较为偏僻,小孩们宁愿去河塘边捕鱼,少有人会绕这条路走。 霍铮本意是带着白细散散心,回到家后,却发现白细精神恍惚,好似藏有心事。他以为白细是因为方才的事闷闷不乐,就不再多问。 事实却并非如此。 白细第一次对霍铮有所隐瞒,方才经过月牙溪时,一股灵动之气冲进他的体内让他精神大震,那股气存在他身体里狠狠激荡,整个人仿佛被洗涤般,舒爽到要飞起来。用过晚饭后,日头还未落山,白细便感到一阵蠢蠢欲动。 他一改往日缠在霍铮身边的常态,扔下碗筷在霍铮疑惑的视线下疾步跑回房,房门才关上,那股冲动再按耐不住。 白细走到铜镜前摸摸自己的脑袋,紧接着,从发中缓慢顶出两个东西。 白细轻轻碰了碰,垂落下的耳朵微微颤抖,他发现,这双耳朵比起之前已经长大一些了。 12.送花的人(小修) 屋内暗淡,他把烛火移到镜台前放好,凭借光亮开始专注地打量起他的耳朵。 耳朵是比起之前长大了,绒毛长了不少,将两只耳朵完全密密覆盖,在烛光的映射下仿佛镀上淡淡的光辉,看上去已然是只大兔子的模样,而不似当时初露出耳朵时,露出的都是粉嫩的皮肉。 白细耳尖一抖,面对镜子摇晃起他的耳朵,毛茸茸的垂耳左右摇摆,往脸颊上甩来甩去,软软的绒毛触及细嫩的肌肤,痒痒的,他失笑连连,笑过之后担心被霍铮发现,连忙捂紧嘴巴,以防让霍铮听了去。 他知道的,人都怕妖怪,可他喜欢当人,更喜欢留在霍铮身边,为了不被当成妖怪赶走,他不能让对方知道他有兔耳朵,这是他唯一对霍铮隐瞒的秘密。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等待夜深人静时刻的来临。 夏夜凉爽,在外晒了一天的村民贪凉,便比往常休息晚,用过晚饭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风吃果,点几盏油纸灯笼打发小孩让他们结伴拿去玩闹,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说些荤话。 霍铮亲手制作几盏灯笼,灯笼点明挂在院子里散发淡淡幽光,剩下的一盏样式精致些,他走到白细门外,将独留下的灯笼放在门边,才悄悄退去。 深夜里,白细的耳朵恢复常人时的样子。时辰晚后村民三三两两回自家歇息,油灯熄灭,狗吠声逐渐弱下,整个村子彻底安静下来后,白细小心打开门,脑袋探在门外观察霍铮所睡房屋情况,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壮胆踮起脚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静谧,银色的月光将石板照得发亮,一轮圆月倒映在井口水面,白细鬼鬼祟祟穿过院子,直到开了大门出去,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门了。 尽管月色当头,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树影随风摇晃,远远望去仿佛午夜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森恐渗人。 白细胆小,硬着头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声桀桀的鸟鸣吓得他寒毛竖起,耳朵险些露了出来。待他赶到月牙溪时,眼眶悬有泪泡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溪边弥漫纯透的灵韵气息,正是这股天地灵气,方才让白细受惊的心灵得到慰藉。 水从远古而起就孕育万物,汇聚的灵气极其纯粹浓郁。村有许多河流,唯独月牙溪不受人们干扰,灵气丝毫无损。白细自化成人后日渐困倦,直至今日路过月牙溪时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灵气对他极有益处。 他们从畜道修成人时极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足,对他们巩固人形更是稳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丽的光,沿着溪边,白细找了处地方席地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时随着水流的声音起伏,将天地精华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里看瓜的刘麻子从帐篷里摸索着出来尿尿,昨夜地里老鼠猖獗,扰得他一宿没睡好,窸窸窣窣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前方不远好似一道白光晃过,四周皆荒郊野岭,除了满地的瓜,哪来的影子?刘麻子一个哆嗦,眼都瞪圆了:“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眼前空空,哪有什么白光,怕是他困糊涂了才出现幻觉。 刘麻子抽上裤腰带回帐篷,人高的杂草丛中,一只白茸茸的兔子从草底下蹦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细回屋后换了身衣服,头发沾有草叶,一一打理干净。 这时院子传出动静,是霍铮起来了。整夜未眠,吸入灵气后的白细精神抖擞,身上整理干净了,才出去找霍铮。霍铮面色如常,白细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没有人知道。 接连几日,白细都趁霍铮休息后从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碰上当夜留在地里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灵气固体,他如今能随时变回兔子悄悄离开。 白细放开了胆,村民却在连续几日撞见白影又不曾见其人后,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里闹鬼。 他们把鬼怪形容得面目可憎,说是个无脸鬼,只看得清背影,脸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经过一人又一人传言成了真的,很快闹鬼此事传遍长月村,一村里时人心惶惶,太阳刚落山,大人就把贪玩的小孩撵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剥。 白细搬了一张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门口听她说故事,听得入神,回去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细面色比起来时红润许多,人也精神,午饭用过缠着霍铮要他说故事,霍铮放下手里的活,白细简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开些距离,霍铮才答:“嫂子,我不会说故事。” 霍铮其实听过一些杂谈奇事,可他性子沉闷,说起来定然刻板无趣,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噢…!”白细不恼,“铮铮,你信村里真的闹鬼么?” 霍铮自然时不信,“神鬼之事,不过是糊弄人的。” 白细心智单纯,近日却总喜欢跑到婆子那地听些神神乎乎的故事,霍铮从不阻拦,却担心他受到影响,只好试图劝他少听些。 霍铮自我做出反省,或许是他总让白细闷在家里才造成这样的局面,院中的活儿清完,霍铮把鱼篓背上,“嫂子,今日出去捕鱼。” 让嫂子出门多透透气,大概就不会总去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白细戴上面纱跟在霍铮身后出门,路过张屠户一家,屠户家刚宰过狗,闹鬼之事如今在村里穿得沸沸扬扬,狗血辟邪,屠户就把还热乎乎着的新鲜狗血往门外泼,泼去泄气秽气,狗血四溅,落在白细的脚边。 今日他穿了一身素青色的衣裳,软靴与裙摆被狗血沾上,霍铮挡他不及,脸都沉了一半。 浓重的血腥味让白细双腿发软,瞥到身下染有血的衣裳,手指发抖,抓紧霍铮的手臂,“血……” “别怕。”霍铮环顾周围,离河塘已经不远,“等到了河边就能洗干净。” 白细抓人抓得很紧,霍铮不得不开口与他商量,“嫂子,能否把手松开。”若是村民看到这一幕,怕不是又要乱嚼舌头,他一个大男人可将名声视作粪土,但他不能让他嫂子遭人误会。 “……不放。”白细抓紧他,低下脑袋一副要哭的语气,“我怕血……” 霍铮只好让他牵着自己衣袖,抵达河边,挑了处水草人高的河岸歇脚。 “嫂子,你在此坐下,等我片刻。” 白细依言坐好,他看着霍铮下河,折去圆硕的叶子交叠,是要给他打水洗干净脚下的污渍。 河面远些的地方漂浮有从上游顺水飘下的花,水中之花色泽娇艳美丽,霍铮回岸时见白细一直望着他这边的方向,他回头看了看,突然返身再度入水,走远了,把浮在河面的花全部收拢距离,一手稳稳端着盛有水的叶子,另一手臂把花纳入胸前圈在臂弯,头一次做个采花人,回到白细面前。 白细眼也不眨地看着霍铮走近,怀中捧有一束好大的紫色花朵。 两人视线相触,霍铮没什么表情的把花递给白细,退后两步,维持该有的距离半蹲下,捡起白细一小角裙摆,沾上水仔细清洗。 而白细呢,心神全被霍铮赠予他的花吸引去啦。 霍铮对他真的很好呀,他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这人就把它们全部带来送到他眼前。 花上带有水珠,唯恐染湿衣裳,霍铮交给白细前就轻轻抖干净了。 花香芬芳淡雅,嗅时让人的心忽然柔软下,也不知是由于花太美,还是因为送花之人。 白细收下霍铮的花,神色恬淡,好似将一个人的心意收下了放在心上妥帖安放。 13.霍铮懵了 霍铮送白细的花儿被他置放在房内最显眼的地方,用陶瓷长瓶装着,根部浸泡在水里,能放上好几日。 白细每天睁眼后第一件事便是下床看他的花,哪怕用饭时,都要把花瓶抱到桌上放好,时时刻刻看守。 他把花当成千金宝贝呵护,尤其落在霍铮身上的目光,跟情窦初开的姑娘家看心上人似的,霍铮已经生出悔意来,暗道不该把花送给白细。 第七日后,花枯谢了。泛黄失水的花瓣叶子皱巴巴地无力垂落,白细赤脚下地,捧起他的宝贝花往外跑,黎明渐起,霍铮正将房门拉开,一个影子从旁边窜进他怀中。 哐—— 坚硬的瓷瓶用力击在胸口,霍铮胸前一紧,“嫂子……” 霍铮身板硬实,不但没被白细撞退,反倒是撞入他怀中的人脱力跌倒,一屁股弹坐在地,疼得哎哟一声。 白细疼是疼,手上却不忘抱紧他的花瓶,眼睛落在枯黄的花叶上,“铮铮,花谢了。” 霍铮抚他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嫂子,可否伤到哪里?” 白细答非所问,“花死了。” 草木皆有情,更何况这是霍铮亲手送给他的花,白细内心难过,霍铮低头看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白净圆润的脚趾染了泥土,无力低叹,认命的去院子打了半桶水烧热,“嫂子,先洗一洗。” 白细还抱紧他的花瓶不撒手,霍铮只能说:“一会儿再采些回来。” 白细摇起头,“不一样的。” 他对第一有种天生的偏执,就像霍铮把名字告诉他并加以纠正,白细却只记住第一印象的铮铮,到如今都改不回来。 霍铮把水热好,回屋找到神色落寞的人,想起将枯萎的花夹在竹简中可存放很久,把方法跟白细说过一遍,白细才肯安静下来洗脚,女人家的脚极为私密,是外人不能看的地方,霍铮不敢留在屋内,接过花瓶去找些竹简将花存下。 此事之后,霍铮打消送白细任何东西的念头,他只怕给对方送根草,都会被白细当成宝贝收着。 气候愈发酷热,坚持与霍铮出门的白细现今留在家中避暑,月牙溪灵气充足浓郁,每每吸入灵气后他都能感受到体内产生的变化,遗憾的是村民白日在外劳作,他不敢挑这时候出去,唯独到了深夜,才悄悄从屋中溜走。 白细如今形随意变,是只大妖怪该有的厉害样子了。 本以为夜色如常,不料后半夜刚过,天上忽然刮起狂风,狂风席卷之后便是暴雨倾盆,雨势汹汹,整座小村笼罩在浓重的雨幕下,枝叶乱扫,鸡鸣狗吠,雨势太大,将任何声音都掩盖了去。 野外荒山里,白细慌乱择了处地方躲进去避雨,寻找洞沿途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衣裳带人全部湿透,好在洞内干燥岩壁坚实,雨水渗不进,他记挂家中的霍铮,在洞口徘徊踱步,又怯于雨势凶猛,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白细记挂于心的霍铮此刻趁夜点燃烛火,窗户哐哐作响,狂风漏进房内,吹得手臂发凉。他披起蓑衣将晒在院子的腊肉收好,担心白细雨夜受寒,忙从红木箱中翻出不久前晒过的被褥,单手拎起烛灯,往内室的方向过去。 微弱暗淡的烛光摇晃着映在窗纸上,霍铮在门外徘徊,夜半时分小叔子在嫂子门外敲门想想着实有些违背伦理。 狂风大作,半晌后霍铮才抛除顾及扣响门扇,他静默等候,屋内漆黑,无半分动静。 霍铮曲起手指重新敲了三下,无人应答后才抱着被褥回房,心中却存有疑惑,他不做多想,只熄了灯回床继续休息。 雨持续的时间较长,白细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冒着细雨赶回霍家,这个时辰霍铮就要起来干活了,他匆忙找出一条干净的衣裳换好,彻夜在外身子受寒气入侵,白细捂起鼻子连连打出好几个喷嚏,着了寒气,脑子跟着迷迷糊糊。 “嫂子。” 屋外,霍铮拎有一碗熬好的姜汤,他耳目敏捷,听到喷嚏声便知晓白细因昨夜的风雨受寒,迅即把姜汤热好,女子体质本偏寒,寒气入体,一刻耽搁不得。 白细拉开门,见霍铮端着一碗汤端端正正候在屋外,发红的鼻头一皱,蹦蹦哒哒跳了出去。霍铮下意识跟随白细的动作叮嘱他当心摔倒,眼睛落在地上看到他的鞋子时,心中不由错愕。 白细换了衣裳,却忘记将鞋换去。鞋底印有一串串泥渍,白色的鞋面更是让泥水染得泛黄,一眼看去就知他在下雨时外出过,可昨夜暴雨倾盆,白细一人要如何独身外出? 出于何种原因要瞒着他趁夜外出? 霍铮惊疑,面上不作其他神色。 一整碗姜汤喝进肚子,辣得白细直吐舌头,眼泪狂流,“好辣好辣,有水么有水么铮铮……” 白细毫无做作的单纯反应让霍铮更是迷惑,出去倒了水,疑心起后,趁白细喝水,霍铮发现他的头发也是湿的,即便换过干净衣服,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身上带有一股潮湿的水汽。 村民对他们的谣言从未断过,霍铮自认为无愧于任何人,从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动摇。 趁用早饭,霍铮装似随意地询问几句,句句戳心,避无可避。 白细支支吾吾,东答一句西答一句,听到霍铮起夜给他送被褥,连忙埋头扯谎,说自己睡得沉,耳尖却因为第一次撒谎,红得发透。 白细的反应仿佛一桶冷水浇在霍铮心上,他敢肯定,对方对他有所隐瞒。 霍铮捏紧拳头,难不成是他一直错看了人?村民对他嫂子起的龌龊念头转移了他注意力,他的嫂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趁夜外出和男人厮混? 他隐约记起那些村妇说过,外表越是单纯的人,欲/望愈发强烈,他的嫂子看上去单纯懵懂,他刻意撒谎隐瞒自己,难不成真如外人所说,他的嫂子暗地里背着他与他去世的大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霍铮懵了。 14.‘小叔子\’的试探(捉虫) 霍铮懵了,白细傻了,吓傻的。 白细守着他是个妖怪的秘密战战兢兢度过两日,生怕霍铮再多问他一句。倘若霍铮严肃质问他此事,在霍铮面前,白细没有多余的勇气与胆子继续撒谎。 他忧虑忧心地想,做人真难,撒谎做人就更难了。他要留在霍铮身边,不得不欺骗对方。 他安分守已地待在家中哪也不去,往时霍铮出门,他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为了打消对方疑虑,他减少出门的次数,霍铮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让白细忐忑的心逐渐放松。 殊不知霍铮面上无波无澜,实则陷入两难境地。 霍铮一方面不愿意去相信此事,另一方面却难逃内心的自责煎熬。 每逢深夜,他在霍千钧碑牌前站到后半夜忏悔过后才回房,白细异于平常的乖顺安分令他疑心越重,霍铮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白细的一举一动。 “铮铮!” 白细将晾在院中晒干的湿柴搬回灶房叠放整齐,竟瞧见霍铮立在院中出神,他绕在对方身旁反复呼唤,霍铮神志牵回,迎上白细纯透的眼神,万般思绪交杂,他忧心此事,不过两天下巴就青了一片,满满的胡茬短硬刺手,人突然间老成了几岁。 白细伸手欲摸摸他冒出来的胡茬,被霍铮一把捉住手腕,很快松开。 霍铮背对他,语气听不出何种情绪,与平日那般道:“嫂子,近日田里有所收成,我得过去帮忙,你独自留在屋内不安全,一起过去吧。” “噢!” 白细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兔子再闷,也需要出门放放风的时间。他欢快回屋取了水囊将水灌进去装满,方便带上。回头看到霍铮仍在原地岿然不动,催促他一声,争抢着替他把另一个水囊灌满水。 霍铮带白细去田里其实是另有目的。 他要试探白细,试探他的嫂子是否真与村里的某些人有所勾结。近段时日田地的劳作物成熟了,村民忙着收取,午后等日头渐小,每家每户的青年男子几乎都要下田收获。 下田地的村民多为家中健壮男子,村内几乎所有的年轻男子聚集在此,他故意带白细下田,就是为了看看会不会遇到白细认识的人。 白细连谎话都不会说,若真的遇到那人,他所表现出的反应,脸上表情是藏不住的。霍铮不希望出现那个人,前往田地的途中,掌心一片湿透。 霍铮的所作所为令他自己充满负罪感,可他却不得不那么做,进退难为。 田地热闹,村民皆聚于此,在旱季来临前又是一年好丰收,尽管不是些精细作物,却是他们一家老小肚子填饱肚子的粮食。 阳光照射下劳作的汗水随处挥洒,男人们解去衣服光/裸起膀子干农活,一些跟来下地的女人瞧见了也不害臊。民风朴实,日子粗糙惯了哪有那些小女儿家的扭捏作态,有的农妇还用自家男人与其他人比比哪个身子骨强壮,若有哪个人瘦成皮包骨,少不得招来一番嘲笑。 霍铮停在距离白细不远的地方观察他,歇息时上岸的村民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白细与这儿的一切格格不入,入世前不食人间烟火,入世后有霍铮贴心保护,他纯粹干净,即便此刻戴着面纱,也难将外人的视线隔绝,就连原本聚在一块闹闹嚷嚷的人接连安静下来,人心复杂,人人看着他的目光亦不一样。 白细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待他,田地里霍铮脸色变了又变,本是存有疑心想试探,真做了此事,霍铮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忍受,他受不了白细被这些村民围观。 霍铮大步上岸,背起竹篓对白细说道:“嫂子,咱们回去。” 竹篓内空空如也,霍铮分明还没开始干活呢,他们在地里停留还不过半柱香时间,白细跟着他,迷迷糊糊问:“怎么才出来就回去了呀?” 霍铮木着脸,道:“没有必要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地,他都不该对他嫂子做出如此的试探,更不该让其他男人多看他嫂子一眼。 霍铮心绪难平,他深感自己愧对大哥,愧对嫂子。对于白细趁夜外出的事他不敢再问,有时想着或许是自己胡乱猜测,便埋头苦干农活,每日起身后手里的活没停过,白细跟在他身边劝也劝不住,直到夜里累倒在枕边沉沉入睡。 霍铮决心把此事忘记,继续替大哥照顾好嫂子。 某日,霍铮把屋院中的檐顶全部修葺完整,他看天色已晚,回屋叮嘱白细早些休息。 “嫂子。”霍铮顿了顿,好似有话要对白细说。 白细朝他走近,淡淡的烛光透过窗户剪纸映在他脸庞,忽明忽暗,他方才洗过头发,一头乌发柔软搭落在颊边两侧,温柔而俏皮。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恍惚中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那软亮的嗓音重新响起,他才道:“好好休息。” 霍铮送到房门外,目送白细回屋,室内烛火熄灭才转身离开。就在他以为事情真的过去,他嫂子从此安分守着霍家时,当夜却又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夜深时分,人该休息了。 霍家大院却立有一道孤零零的人影,霍铮今夜不知为何反复难眠,他独自留在院中坐了一会儿,观天色,听风语,摒除杂念,三更过,才踱步回屋。 愀然无声,霍铮辗转反侧,隐约察觉出要发生一些事。他起身将面对院子的一扇窗户拉开一条缝,定身端坐。 屏息凝神时,昏暗的夜色下忽见一抹影子悄然出现在院中,定睛看去,那人不是他的嫂子又是谁。 霍铮如遭雷击,浑身僵住不动。 15.‘小叔子\’的愤怒(补齐) 白细回房之后并不知道霍铮在院子里纹丝不动地坐了许久,夜半三更,更深露重,月亮隐匿进层层浓云之中,整座院子都暗了下去。 他几日没出门,时辰一到,就从床上起身放轻手脚整理好衣物,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屋外的动静。 今夜无月,四下黑寂,霍铮屋院的方向黑漆漆,白细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小心挤出去,顺手抓了一只白天偷偷留下的火折子。屋外阴暗,他蹑手蹑脚摸着黑穿过大院时,隐匿在云层下的月亮忽然显出一角,朦胧的银辉为他照亮夜路,同时也让坐在屋内的霍铮将他看个一清二楚。 这些他自然是不知晓的。 出了大院白细才敢将火折子点燃照明,他杵在门外左右张望,趁夜悄悄溜走。 就在白细前脚离开霍家大门时,霍铮紧随他身后,兔子溜得快,周遭哪里还能见到白细的身影。 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彻底消失,霍铮捏紧门栏,木屑簌簌落下,手指被木刺扎出血也不自知。 他万万没想到也不敢去想,他的嫂子,竟然趁着半夜出去偷人,那副轻车熟路的架势,一看就知做过不少回。 嫂子的傻,究竟是真的还是为了蒙蔽他装出来做做样子?又或真的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霍铮无心细想,神色麻木地立在门外,理智催促他立即跟上去,只要跟上去,就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他没有动,手脚在这一刻突然使不出力似的。 霍铮无力叹息,回了主屋将油灯点亮。他一动不动坐着,他在等,等他嫂子回来给他、也是给他大哥一个交待。 月牙溪边,白细盘腿而坐,随着吐纳将缭绕在附近的灵气吸入肺腑中。 此时无月无光,他身上却有淡淡光华发散,银色光华渐渐浓烈,周身流萤聚集飞舞,田野间虫鸣连绵不停。 白细不知他身体发生的变化,亦不知道在他身边,许多蛇虫鼠蚁野猪山鸡皆以他为圆心聚拢在一起。最后一丝光华隐没在他体内暗下,白细方才深感自己的身子由内到外产生了舒心的改变。 他的眼睛比起从前更为明亮,夜色下宛如皓月银辉,肌肤愈发细腻光滑,明眸皓齿,漆黑如瀑的长发越过腰身以下垂落至脚踝,就连骨骼也似柳条抽开,个头稍渐长高了。 白细睁眼,与一双在夜色光发出黝黑光芒的猪眼睛大眼瞪小眼。 “……”他眼珠一转,猪的眼珠也跟着转,猪鼻头耸动,发出哼哼喏喏的叫声。 “啊!”头皮发麻,白细往后倒去,而聚在他身后的鸟兽受惊后皆往四处散开逃窜。 他这才看清楚附近的虫虫兽兽,密密麻麻一群,无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 白细:“你们是……” 虫兽们对着他叽叽喳喳吵成一群,令白细惊奇的是,他竟然全都听明白它们此刻在说些什么。 野山猪说他看起来白白嫩嫩,入口味道应该可口香甜,白细怕它真扑上来把自己吃了,忙与它解释,说自己不好吃。 火鸡说他长得像个小白脸,它们火鸡一族的族长就好这一口,说要把他招赘入族,做它们的火鸡夫王,白细忙说它们人妖殊途,在一起是要遭天谴的。 有野狗发了狗瘟,王八龟神医说再不及时医治野狗就要死了,王八龟神医寿命长久,比起其他动物活了许多年头,它拥有一身好医术,山里的动物们生病了都找它看病,它说的话权威极重,所有动物打心里都非常敬佩它。 白细顺着王八龟神医的视线找去,果然有一只骨瘦嶙峋的野狗躺在石块上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王八龟神医说它怀有身孕,若是死了,那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白细善心泛滥,依照王八龟神医的指示,连夜潜入村里老大夫的家中,昧着良心偷偷取走几味药草,煎熬成药汁给野狗服下后才离开。 忙了一整夜,天亮了。 赶回霍家中途他遇到起早放牛的村民,意识到时辰已经太晚,便拔足狂奔,喘着气面目绯红蹑手蹑脚溜进霍家院子,正欲回房,余光却瞥见主屋内漏出的一丝光亮。 院子静谧,说明霍铮没有醒,若是人没起身,屋里哪来的光照。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白细在屋外徘徊,他有预感,霍铮就在屋内等他。 推门忐忑而入,正对着他的前方,只见主座上霍铮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仿佛料到他会推门进来,烛火燃至尽头,油尽灯枯,霍铮就这般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枯等整整一夜。 霍铮的嗓子很哑,“嫂子,你终于回来了。”他此刻内心还是平静的,“一整夜的时间,你去了哪里。” 白细步伐踩乱,撞在桌角上。 霍铮置若罔闻,语气平缓,“昨夜三更时分,你外出见了谁,做了何事,为何要到天亮才回来?” 他站起身走到白细面前,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眼前的“白惜儿”,他的嫂子,肌肤胜雪,气色红润,脸上两抹潮红未消,眉眼间盛水含情,潮潮润润的。细看之下,他嫂子的模样好似长开些许,比起从前更是动人好看,霍铮听说过,女人被滋润过后,容貌亦会产生改变,这些变化,是其他男人给“她”的? 白细怕极,霍铮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眼神跟刀子似的浸了一层寒意,刺得他身上凉飕飕的。 霍铮将他的反应当成是默认,怒火瞬间聚积在胸口翻涌,霍铮咬牙苦忍,忍得心头直抽。 “嫂子,你既然已经嫁入霍家,无论生死,生,是霍家的人,死,也是霍家的鬼,这次念你年幼无知,望你恪守妇道,日后……” 霍铮从嘴里艰难咬出几个字,“日后切勿再犯,此事我绝口不提。” 说罢便推开白细疾步夺门而出,白细扶着桌角连人带桌摔翻在地,脑袋磕着,两眼金星直冒。 霍铮方才的话他单个单个听得清楚,可串在一块,却不明白其中含义,更不知霍铮火气从何冒来。 白细躺在地上,这一次等不到霍铮心疼地扶他起来了。他通红的鼻尖轻轻抽动,咬碎牙拼命将含在眼眶的湿意憋回去,没哭成。 霍铮对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他要去跟对方解释清楚。 剁剁剁—— 木头碎了一地,眨眼时间,霍铮竟劈下一整院的木柴。 白细停在门外,他小心绕过叠放好的柴堆,靠近霍铮,见他满身大汗,手起斧落,整根木柴从高往低利落的一分为二,青石地板都给砸出几条裂缝,可想而知霍铮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是借着劈柴发泄内心的火气。 霍铮一语不发,坚毅的下巴绷成漠然的弧度,一旁的白细被他视作空气。 “铮铮……”白细被他这副冷心冷面的模样吓怕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 白细扁起嘴,“铮铮……” “嫂子——”一斧头劈至地面,霍铮沉吼道:“你为何要那么做,为何要那么做?!” 他痛心疾首,一连劈飞数块木头。 “大哥虽然不在,我也是能替他照顾好你的,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飞出的木块用力砸在门板上,吓得白细手脚哆嗦,急急忙忙回答:“铮铮对我很好。” 哐,一斧头到底,霍铮扭头看他,却什么都不说。 眼前的霍铮让白细顿时看红了眼眶,他从没见过霍铮露出这样的神色,眼神里布满失望与痛楚。 白细心口揪疼,道:“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霍铮问他,“嫂子,你能坦白告诉我,你出去究竟所为何事何人?” 白细不敢将妖怪的事情抖漏半分,他抓紧霍铮的衣摆,“铮铮,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霍铮面色一变,他连忙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真的,我不骗你!” 霍铮拂开他的手背过身,片刻后才道:“罢了。” 白细:“铮铮……” “嫂子,还望你谨记方才的话,切勿再犯。” 无论生死,都得是霍家的人。 16.冲冠一怒为嫂子 禹地的气候变化较为极端,雨季时雨水丰沛,旱季时又严重缺水。自从那夜的滂沱暴雨过后,禹地开始进入夏季中短暂又最为炎热干旱的一段时期。 往日水源充足的河流水位变窄降低,少了雨水的滋润,植被上覆落的尘土增多,土地干旱,有农户院中打的石井出现水源枯竭的现象,村民要淘米做饭,得靠男人挑起扁担水桶往远些地方的河流边装水运回去。 霍家院子内的石井这日起也不冒水了,霍铮支起麻绳落到井底查探,白细趴在边上,一手握住麻绳,目光紧随对方,很担心麻绳不够结实断掉。 白细彻底安分下来,他明白自己隐瞒起来的事令霍铮不高兴,成日待在屋内,霍铮大概还在生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他不敢缠着对方多说什么,却时时刻刻跟紧人,只要他不跑出去,霍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 时候尚早,白细趴在井口,不一会儿,前身后背给热出一身的汗,薄薄的细制葛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束起后散落的长发黏在颈边,他对着井口轻喘,喉间一阵躁痒。 天太热了,连风都透出浓浓热意,蹲在门外的一条黄毛狗,舌头吐得老长,不停哈气。白细咽紧他的舌头,想进屋喝水,却不敢放开麻绳,索性一直跪在石井边,直到霍铮爬上来。 白细从井口退开让霍铮出来,“铮铮,井底有水么?” 霍铮摇头,“水冒不上来。” 他看白细出了一身汗,纤细单薄的身形尽显,目光习惯性移开,大概有些渴,霍铮说:“回屋喝些水。” 白细跟在霍铮屁股后,饮过水止渴,在屋内乘了一会儿凉,就见霍铮从院内提了四个桶,打算去外头挑些水回来留着备用。 旱季短暂,持续时间多为七至十五日,数年过去,村里的农户代代从旱季生活过来,因此每年逢此干旱时节,村民并不慌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跑远些,有河流的地方总能蓄上水。 白细把揣在兜里的面纱默默掏出戴好,衣裳干透,才出了门。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集中在巳时前与申时后外出挑水,避开酷热的正午,路边有不少村民同行 。 村民多数独行外出,路上与旁人结个伴说些话解闷,唯独霍铮身后跟了个女人,很快招来其他村民的打量。 村民觉得霍铮十分胆大,挑个水的功夫都叫他嫂子跟着,村里虽然不忌讳成过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但白细与其他村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村中的妇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一样外出干活,有些女人干活甚至不输给男人,身子骨健壮,嗓门洪亮,不受束缚的混在男人中,比男人还爽快。 可白细是出身富裕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白白净净,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还长得好看,是个男人,谁不喜欢盯着个白白嫩嫩的人看呢。 白细走在霍铮左身后方,对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掩去大部分人的视线。 霍铮此时正暗恼着。 他不应让白细跟他出来,心中却因白细趁夜外出的事放不下。他担心白细趁自己挑水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人见面。 霍铮明白,他不该把人想得过于龌龊阴暗,可白细一日不说,他的心结就一日解不开。 河岸沿边都是前来挑水的村民,正值闹旱,缺水的时候,有的村民几日没冲洗过身子,一伙人沿着河流下游,除衣清洗。 两岸上都是男人,若有妇人在,他们也不避讳,白细与霍铮到打水的地方,见到下游处一群光着膀子赤下身的男人在河边边擦头洗脚,白细好奇地望去一眼,很快被霍铮严声警告。 “嫂子。”霍铮低吼,未曾想到他的嫂子竟如此…… 他竭力克制,又道:“你背过身,不要张望。” 白细背身,那些村民的身体没有霍铮的好看,不看也罢。 四个木桶都装满了水上扁担,压在肩膀沉甸甸。有些人家专程拉了牛车出来,满满的五六桶水载放在车后,草织的鞭条一抽,吆喝声起,老牛就缓慢回去了。 天气炎热,霍铮满头满背汗津津的,四大桶的水压在身板,他走起路来却连气都不喘一声,可见体魄足够强健。 白细时刻挂念他,“铮铮,你累吗?我们要不歇会儿?” “嫂子。”霍铮低声呵止,汗珠顺着高挺的鼻翼滑落,他摇头,以眼神示意白细不要在霍家外的地方这样叫他。 “我不累,无需休息。” 返回村落的途中挤满了出来挑水的村民,人群来来往往,泥坡地被洒出的水溅得泥泞,经过村口第三颗大榕树时,霍铮看到了一个人。 他把水桶放下,低低开口:“嫂子,你在原地稍等片刻。” 白细留下负责看水,目光追随霍铮,看到他将一个人拦截下来。 那人正是霍铮找了一段时间的洪金。 霍家马场的地契还在洪金手里,霍铮把他拦下,开门见山,让洪金把地契还给他。 “我大哥走了,马场我替他看守。”这是霍家的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外人手上,霍铮想要,洪金却不肯给,马场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却也是他攥进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洪金吐出衔在嘴巴里的枯草,他长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霍铮体格虽然强健,此时倒不叫洪金放在眼里。 “地契是霍老大亲手交给我保管的,给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还给你?”洪金理所当然道,把霍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布满胡茬的嘴巴一咧,别有深意地说:“那就是霍老大取进屋的小娘们?” 洪金的一双倒吊眼格外赤果,白细穿有衣服,他隔衣好似把白细的身体看透,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遗憾道:“这小娘们身段看上去不错,可惜霍老大无福消受此等销魂,倒是你——”金洪听说了村里关于两人的谣言,嘿嘿一笑,“怎么样,你大哥的女人尝起来滋味不错吧。” 金洪的一番话将霍家两兄弟与白细都得罪了,霍铮目光一厉,“地契你还是不还。” 金洪瞪眼,仗着熊健的体格往霍铮肩膀推了一下,当做挑衅,无赖道:“我就不还你能怎么着!” 白细看到金洪推了霍铮就站不住了,他冲过去凶巴巴地瞪眼,“你、你怎么动手推人!” “哟呵,小娘子看不过去想给霍老二出头?”洪金嘴巴歪起猥琐笑道:“行啊,你跟我过两天我保证放过霍老二如何?” 不等白细从洪金话里的意思反应回来,霍铮一个铁拳砸到洪金鼻梁上,当场见血。 “嫂子,你到旁边等我!” 两个体格强健的男人撕打,拳头生风,击在肉上发出硬实的声音。挑水的村民路过围看,无人敢上前阻拦,白细急得原地打转,慌不择乱地劝了一会儿,看霍铮一时不愿停下,唯恐对方被打中,口风一转,双手攥成小拳头挥舞着给霍铮鼓气。 “打他,打他!铮铮打他——” 村民:“……” 过了半晌,洪金虽仗着体格雄壮却空有一身蛮力,他不敌霍铮,被霍铮打趴外地,如同一只狼狈的落水熊。 洪金咬紧牙关说他不会交出地契,四周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霍铮狠力踹去一脚才放过洪金,难消心头怒火。 回到霍家,白细眼精的发现霍铮身上有被擦伤的痕迹。 他心疼霍铮,两眼通红地围在对方身边不断念叨,“铮铮,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霍铮及时叫住他,“嫂子,不过是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白细转身背着他,肩头微微耸动。 “嫂子?” 霍铮走近了看,发现白细无声哭成了泪人,目光痴痴傻傻,双手揉在眼上,像个受了委屈哭泣的孩童。 霍铮立在原地,直到白细抽噎着不流泪了,他突然想到,或许是该找个大夫过来,不过不是替他看伤,而是给他嫂子看看脑子。 他嫂子心智不全,不知是否还能医治好。 “嫂子,明天就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病。” 17.是个男娃 霍铮言出必行,当夜他清点完身上剩下的所有积蓄,从中选取出一部分留作用给白细买米的钱,剩下的,用去请了禹城内一位颇为德高望重的大夫前来给白细看病。 天未亮,霍铮就赶进城亲自接大夫。 早时白细没见着对方,院中静坐一阵,方才想起霍铮今日说要去城里给他请大夫,看看脑子…… 他往脑门一摸,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王大夫把药箱打开,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霍铮问道:“大夫,我嫂子她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把霍铮带到后院角落处,寻思过后,跟霍铮确认一遍白细的脑子没毛病不需医治,语气一转,把白细是个男儿身的真相告诉他。 同住屋檐下的嫂子是个男人,霍铮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的嫂子,是个男人? 霍铮牢牢盯着大夫,“大夫,你、你没有误诊?” 王大夫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医术持有质疑态度,脖子都红了,当即大声道:“他真是个男娃,带把的!是你眼拙把人看错当成女娃养,该看看脑子的人是你呀。” 霍铮:“……” 事情抖漏,霍铮陷入沉默。他把大夫送走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白细出去找他时,感觉对方生了很大的气。 “铮铮?” 白细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人,霍铮只留给他一个坚硬的下巴。 “你生气了么?为什么又生气呀?”他可没偷跑出去。 白细抓起霍铮衣袖,被甩开,再抓住,霍铮干脆走向另一边背对他,压抑着浓重的喘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男的。”霍铮几乎把这几个字咬在嘴里,他回头紧盯白细,目光忿恨,“你欺骗了我,你到底是谁?!” 白细被他吼退半步,腿一软,“我是白细呀。” 霍铮紧逼,“说实话!” 好凶。 凶狠的霍铮吓了他一跳,“我、我就是白细……” 至于他是男是女,一开始白细都还辨出不出呢。 他只明白动物分雌雄,他是雄兔子,可人类在他眼里,人就是人,不分雌与雄。就像他们动物只有雌雄之分没有男女之说,他怎么辨别人的性别呢。 白细说:“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的。”他是雄兔子。 一句话,将霍铮堵得心口无力哑口无言。 霍铮的沉默,让白细心里的底气变得更足了,怕对方再吼他,两手攥紧对方衣袖,眼巴巴道:“铮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说我是个男人,那我现在就明白自己是个男人了。” 他没有寻常男子成熟稳重的轮廓体态,没有大家晒得健康黝黑的皮肤。霍铮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娇嫩,下意识移开视线,即便清楚白细是个男儿身,每每面对他雌雄莫辩的容貌,霍铮依然不习惯去直视他,仿佛犯了忌讳,触及他内心的底线。 而如今那道底线崩塌了。 真相显露,白细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白家的小姐不可能是男人,白细既然是男人,那就不可能是他的嫂子。 这么多天的相处都是个笑话,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人糊弄了! 霍铮面色森冷,觉得很难堪。 下一瞬,白细被霍铮用力往门外拖,他哎哎叫着,手指被拂开,扒拉在门框上,“铮铮铮铮,你为什么把我推出来?” 霍铮看着他,无情道:“此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也不会再蠢得留下你,你走吧。” 18.不肯离去 霍铮语气太冷,白细未反应回来,重新梳理清楚他话中所指的意思,“走?要去哪儿?” 此番折腾就是大半日过去,眼看傍晚至,暮色四合,入夜后的村子黑灯瞎火,霍铮强迫白细离开,他独自一人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大门被霍铮强制关闭,白细扒拉在门外不肯离去,手脚并用拍门唤着屋内的人,却得不到对方一声应答。 他咬牙憋泪,抵在门上一屁股坐下,大有不管霍铮怎么赶他都不走的趋势。 白细脸皮极薄,无论是做动物或者做人时,受到欺负都是闷声吃亏的性子,别的兔子急了还会红眼咬人,他却不是只会咬人的兔儿,顶多闷闷回窝里睡一觉,一觉后什么不痛快都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霍铮要他走,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他心里还是好难过,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渐渐地,村民歇息了,猫猫狗狗们休息了,虫子们也要休息了,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烛光微弱,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村后荒野的山腾出一整片空地用作种植,村长将地按人头平均划分给每间村户,做了记录上报到官府,经官府确认后农地才能发放到村民手中。霍铮以他与‘嫂子’两人的人头份领了一块农地,如今得知嫂子是假,假嫂子已被赶出霍家大门,这份多领用的农地,倒无时不刻提醒他白细的存在。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白细心里好难过,脑袋扣在门上咚咚撞着,无人应他,霍铮再也不出来给他开门了,连赶他也不屑。他抵在门口,喉中发出小动物的细鸣,回荡在晚风下,眼睫沾染一片湿意。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西山,整座村子彻底被夜色笼罩。村民们牵起自家的牛往牛棚中赶,炊烟浮动,农户家不断飘出煮食的香味儿,烟火鼎盛,比起他们的热闹,霍家大院却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白细抱紧双膝可怜挨靠在门外,耳朵来回贴在墙缝里,仔细听院子内的动静。可霍铮这次为了让他死心离开,有意将院里的灯熄灭,乌漆墨黑,任他怎么细心查探,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累极困极,支撑不住就着同样的姿势阖眼打盹,眼角挂有晶莹泪泡。 白细睡着了,嘴里一直喃喃。 “铮铮。” “铮铮开开门。” “铮铮……” 终是无人回应。 天亮后霍铮将门打开,门外空荡,他下意识往附近找了一圈,没有那抹熟悉的人影。 霍铮立在门外不动,眉头深锁。 白细如愿离去,他理应松了口气,昨夜至今却一直心神不宁,大哥去世后他也未曾这般,心口仿佛悬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 而白细呢,天不亮时起早放牛的村民少年阿郎经过霍家,阿郎看到蜷缩在外头睡觉的人,心生怜悯,顺手把挂在腰上当做早饭的菜包子给了对方。 睡得朦胧时白细无端得了人家包子,他揣着热乎乎的包子误以为在做梦呢,待看到阿郎牵牛走远,方才从梦境清醒,捧起包子追上去,在阿郎屁股后追了一路,仅仅就为跟对方道声谢意。 白细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他追阿郎走远了,回头一看,忘记回霍家的路。 阿郎把牛放到山上吃草,看他忐忑站在一旁手捧包子不动,挠挠头,就过去说:“你怎么还不回家?你叫啥名字,是……是霍家二郎的朋友?” 阿郎瞥开脸,炯炯有神的双目带了羞涩之意。方才在霍家门外阿郎没将白细看清,此时近看,白细虽然恢复男儿身,头发束得乱糟糟,他人生得白净,气质跟村里的人不同,看着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公子,不骄纵跋扈,十分想让人接近。 阿郎家就在霍家附近不远,白细印象中见过阿郎几次却没说过话。除了大院附近的婆子,霍铮从不让白细与其他人接触,尤其是男人,现在他不是那个霍家“嫂子”,出门也不用带面纱,男儿的打扮让大家都看不出他曾是霍家的‘小寡妇’了。 白细咬了一口包子没说话,眼睛红红的,他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被霍铮赶出霍家了。 阿郎道:“如果你遇到啥难处,跟俺说,俺能帮你就帮。” 容貌漂亮的人总能轻而易举的博得别人同情,白细拒绝阿郎的好意,分开前他红着脸问阿郎能不能多给两个包子,阿郎大方热情,让他在原地等着,当真跑回家,没让白细等太久,递给他一个纸袋,里头放有三个热乎乎的大包子,又解开腰上装满水的水囊,让白细拿好。 “俺娘让俺回去干活儿了,你要是有事可以去村里四巷右边第三间院子找俺。” 白细把阿郎叫住,怀里抱紧纸袋子和水囊,问他:“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阿郎往脑勺一摸,十七八岁的健壮少年,思春没个人寄托,这会儿看到个好看的人,虽是男娃,却让他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少年人的躁动猝不及防,阿郎黝黑的脸浮起一抹烧红,磕磕巴巴道:“俺、俺就觉得你比村里的姑娘都好看。”夸完就跑,生怕会被白细笑话。 路人的善意让白细心里好受些,有了食物,他可以多停留一阵。霍铮铁了心赶他走,目前他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或许是太想念对方了,白细居然不知不觉又绕回霍家大门外。霍铮在一个时辰前就出了门,白细自然等不到他,他傻站在门外,不久便引来村民的注意,路过的三两村民偶尔对他指指点点,以为是城里哪家过来游玩的小公子迷路了。 19.兔兔兔兔 霍铮有事外出,洪金拒还他霍家马场地契,明月村大大小小村户拿不下定夺的事都交由村长住持公道,他从马场出来,直奔村长居住的屋舍。 霍铮所不知道的是,村长早被洪金送礼买通,霍铮找上门恳请村长为霍家马场的地契归属做个见证,村长三两句话便给把话绕走,言辞含糊不清,绕绕弯弯,霍铮心直口快,当即明白村长这番态度为何。 他沉声道:“村长,您这是不愿替我,替霍家做个公平见证了?” 村长长叹,故作深沉,说是无能为力。霍铮沉默不语,“我明白了。”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花斑狗在旧庙附近巡查两圈,绕在他腿边对他嚎叫,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谢谢你,小花。” 花斑狗汪呜一声,将脑袋挪到白细掌心下,示意他给揉揉。白细给它揉脑袋揉脖颈,花斑狗倒躺在地咕噜噜叫舒服了,才舔了舔白细的手指,抖干净毛发。花斑狗是农户养的,天黑村民入睡后,它得回去守夜看门。 送走花斑狗,白细回到庙中,在黑暗中摸索着草料铺平躺在上面,他肚子饿了,便取出阿郎送给他的包子,包子泡了水,松松软软嚼在嘴里没味道。 他心绪不稳,脑子全被霍铮占据,即便此刻眼前摆有山珍海味,怕也是尝什么味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不过一日,他想霍铮,满心满脑念着他。 霍铮对他无情,白细却不是个无义的人。 是他笨,是他隐瞒欺骗对方在先。 幽暗中白细眨着发亮的眼,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干透,直到远处天幕露出鱼肚白,才疲倦地阖眼休息,梦中全是霍铮冷脸斥责他,赶他离开的画面。 醒来时,眼角挂有泪串。白细抽动鼻翼,隐约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往脑袋一摸,触手时满手毛软软的触感,他的耳朵冒出来了。 真是糟糕。 白细尝试集中精力让耳朵恢复,眼看日头高起,他越是想出去找霍铮,耳朵就越是急得变不回去,垂落的兔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在柔软的发中,白细气得一扯,耳朵是他最敏感容易受伤的地方,将自己扯疼了,眼眶硬生生憋回泪意。 午后耳朵总算恢复正常,白细凭借花斑狗昨天留下的气味,一路寻回霍家,他果然来得不巧,霍铮一早就出了门,他扑了个空,灰溜溜回到旧庙,肚子饿了继续啃包子。 霍铮此次出门两日,白细不知,日复一日痴痴在门外从早等到晚,两天不见对方人影,阿郎给他的包子已经吃完,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白嫩的面颊都瘦了一圈。 再次扑空,花斑狗今天来庙里陪他,一人一狗躺在草杆上,花斑狗告诉白细他的主人对它不错,白细好生羡慕,不知自己变成兔子,霍铮是否也对他那般好。 花斑狗觉得白细真可怜,前两天它还暗讽他死脑筋,此时却与他‘串通一气’,不拿下霍铮誓不罢休。 花斑狗灵光一闪,激动地绕着他汪汪大叫,“你说那人要赶走你,那你变回兔子赖他看看,对对对,就变成兔子!” 兔子那么可爱,人总该不会忍心赶走他吧?不过人心复杂,花斑狗仍是不放心叮嘱他,“你可要小心,若他要将你抓去杀了炖肉,你可别傻乎乎的不逃跑。” 白细蹲守在角落中,这天终于见到霍铮。 他打算实行花斑狗给他出的主意,变回兔子使些兔兔技巧撒娇卖萌,只要他足够可爱,霍铮或许会心软地把它留下也说不准。 花斑狗说不少人都喜欢毛绒绒又可爱的小动物,倘若做只听话的兔子,霍铮大概会喜欢他。 = 霍铮往返途中就知道白细在他身后跟着,几天不见的人似乎变得憔悴,他不知白细为何还不离开,可白细不主动与他说话,他只好忍耐起内心莫名的焦躁,借着关门,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白细停在前方,没靠近。 是夜,院中燃起淡弱的烛光,待四周人静,白细躲到角落化回兔儿身,暗色下,只瞧见一白花花的东西一蹦一跶落到霍家大门外,它抖了抖双耳,理干净身上的绒毛后,安安静静依偎在门边,一遍遍默念霍铮的名字。 20.男色所惑 混着声声狗吠,大院门外传来轻声响动,咚咚咚,似乎有东西在敲门。 霍铮打了灯笼披衣外出查探,门外黑漆漆,哪有什么人,他收回脚欲把门关好,却被什么东西碰着,触感毛绒绒的,他放低灯笼垂目细看,一只毛发白亮的兔子,正窝在他腿脚底下胡蹭。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狗狗鼻子锐利,很容易发现它,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那些狗体格庞大,眼神凶狠,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兔子眼圆溜溜的,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一不小心游了神,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身后窸窸窣窣,转头,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 霍铮:“……” 默默把脚放下,兔子很暖,热乎乎的挂在腿上,过热的接触令霍铮不太适应。 无论他如何挪动,兔子那爪子扒拉得十分紧密,霍铮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他僵着腿脚看兔兔,提起它耳朵拎开。 耳朵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白细被霍铮碰了耳朵不舒服,舔舔垂落的柔软双耳,虽然疼了,但它不会将此归咎成霍铮的错。 兔子不停舔耳的举动让霍铮明白方才他许是弄疼了它,回灶屋折了些干净菜叶,放在兔子面前,让它自己吃。 家中来了只兔,教这几日做活时总频频分神的霍铮集中精力,因为他发现,它太黏人了。 兔子比其他猫猫狗狗还要黏人,霍铮走哪,腿边随时都围着一只不停蹦跶的大白毛团,稍一不留神,便会踩到它。 霍铮并无把兔子红烧了凑顿肉的打算,且这只兔看上去并非很大,用去炖肉都不足以塞牙缝,他被缠得无奈,弯身抱起它,想把它放到它该待的地方。 白细被霍铮往外抱时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用后腿不断蹬人,脑袋挨在男人温厚的掌心蹭动。 它不要走! 一抹湿润滑在掌中,霍铮放开兔子,不确定地看着它湿漉漉的双眼,忙把它放回地面,有些错愕。 掌心里的湿润,疑似为兔子的眼泪。诡异的念头一起,霍铮忽然不忍心欺负一只兔子。他面无表情的想,兔子想赖在这里,那就让它赖吧。 后来霍铮又发现,兔子十分通晓人性。 兔子抬起前肢翘后肢,摇摇头晃晃耳,屁股上的短尾巴随之一动,左右跳蹦跳, 因四肢太短,动作显得笨拙可爱,仿佛在舞动身子。 它跳了一会儿看霍铮没反应,急得蹦到对方脚底下,咕咕叫个不停。 “铮铮铮铮,兔子舞不好看吗?” 霍铮:“……” 白细抖了抖耳朵勉强打起精神,兔子舞是它最拿手的卖萌绝活了,讨不得对方欢心,只好另择方法,让铮铮对它刮目相看吧。 霍铮锄干净院后繁茂丛生的野草,有心开辟出几块空地,围城圈。 木柱的固定需要用藤麻缠绕绑实,霍铮将砍来的藤麻编织为绳,结成绳后便了用作捆绑,他定劳木头,整欲把绳取来,腿脚一痒,就看到蹲在脚边的兔子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是他不久前编好的麻绳。 兔子蹭蹭霍铮,将咬在嘴里的麻绳放下 ,屁股一扭,背对着霍铮蹦蹦跳跳离开,霍铮看它蹦远了,继续叼起剩下的麻绳过来。 麻绳粗大,兔子可谓咬着十分迈力,艰难拖动起整根绳蹦过来,末了舔舔嘴,圆溜黑亮的眼一直望着他。 霍铮:“……” 他弯下身在兔子脑袋上轻轻一揉,兔子得了抚摸,抵在温厚的掌心下轻轻磨牙,毛团一跃,竟跳入霍铮的怀里。 用饭时,兔子亢奋,霍铮摆好碗筷,方才入座,兔子便屈起前肢扒在他腿上,后肢离地,识图沿他的腿往上攀。 霍铮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灵性的兔子,干活会搭把手,吃饭也得缠着人,喂它菜叶并不理会,不屈不挠要往他腿上爬。 他稍有犹豫,抱起兔子放在空出的凳子。 兔子探出前肢,勾上霍铮裤子后,很快跳到大腿上,舔了舔脖子下的毛发,安安静静蹲着,但凡霍铮想把它从大腿上抱走,它的小爪子就会立即伸出来勾住布料。 很显然,兔子要赖在霍铮的大腿上不走。 霍铮寡着脸,不动它了。 腿上窝着一只小东西,用饭时霍铮心不在焉,一会儿是小兔子,一会儿又是那与兔子相似的人。想起今日兔子在他眼前蹦跳的‘兔子舞’,霍铮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 白细用霍铮给他的干净菜叶填饱肚子,蹲在对方大腿上梳理全身的毛发。花斑狗为它出的这个主意的确很好,人果然喜欢可爱的动物。从前铮铮从不让它靠近,它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居然能跳进对方温暖的怀里,蹲在他大腿上舔毛,铮铮的大腿结实有力,它忍不住用爪子踩了踩,愉快的磨牙。 白细理干净毛发,霍铮抱它下地,去灶屋内烧水沐浴。兔子体态小,不敢靠近生火的地方,隔着距离蹲在一旁,它知道这时候霍铮要去冲洗身子,便朝往屋外蹦跶,赶在霍铮热好水之前,躲在澡房内。 白细动了动耳朵,脚步声近,霍铮提水而入,将门掩上。 霍铮解开衣物,兔子眼睛往上一瞟,男人健壮挺拔的身躯背着它,热水淋淋洒洒而下,水汽弥漫掩去兔子视线。 它从角落跳出,抖了抖双耳。绒绒毛发沾了水汽,湿漉漉黏在身上,很快,蓬松的毛兔子缩小一圈,霍铮闻声扭头,身子侧过半边,目光与蹲在地面舔爪子的兔子迎了个正着。 噶。 白细舔爪的动作一停,小小的它仰视霍铮,人类的躯体于它而言格外庞大,眼儿顺着结实庞大的腿向上,视野间植被繁茂的地带,巧见庞然大柱,滴滴答答落着水。 一滴、两滴。 窄小的空间陡然热起来,白细那小脑袋跟着发热,它愣愣往爪子一舔,霍铮无视它,脚下却挪开些距离,避免水珠溅到兔子。 霍铮冲完一次澡,全给白细看光了。 他神色漠然离开澡房,顺手把兔子捞出去。 兔子落地后傻傻愣愣,小爪子踩在地上颠颠倒倒。那种感觉像是喝醉了酒,整个兔子在天上漂浮。 咚—— 它一脑袋栽倒在地,直挺挺躺着不动,引来霍铮注意。 霍铮翻开兔子,指尖湿热,抬起它脑袋,只见两道鲜红血液细细淌着,他怔错一瞬,也不知怎的,兔子竟然在流鼻血。 21.变回人形 霍铮怀疑自己从兔子脸上看到状若人类呆滞的神态,指腹往它冒血的鼻子轻抹,兔子猛地蹬起后肢,发出古怪至极的叫声。 兔子背对他,两只小爪掩住面目,垂落的长耳朵贴紧埋低的脑袋耷拉,似乎在……害羞? 一只兔子,会害羞? 霍铮迅速把荒谬的念头从脑海除去,兔子蹦到角落里舔毛,想来即便流了鼻血也并无大碍,他恢复冷淡的神色返回房内,方要掩门休息,主屋里的兔子却蹦蹦跳跳跟了过来,白花花的脸上还挂有两道可疑的血迹。 咚—— 兔子撞在门上,撞开一道门缝,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无辜眨眼,耳朵抖抖,舔爪子,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它轻巧落在枕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鼻息浅淡,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霍铮会抱抱它,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村民理亏在先,怒红了脸欲夺走兔子,霍铮轻而易举避开,护好怀中兔子,眉头阴沉,分外不悦。 面对蛮横的村民,霍铮钳制他一条手臂往后扭去,周围看戏的村民有几个真怕两人打起来,便出来两头劝解。霍铮会武,闹事的村民不是他对手,有台阶下,方才愤愤离开。 兔子双耳紧紧贴着,霍铮想是被村民所致。村中没有兽医,低头对它说了一句,“没事了。” 白细用舌头舔舔霍铮的手背,它需要对方更多的抚摸来安慰它。 一出闹剧之后,兔子闷闷不乐,霍铮草草做完今天的活,傍晚前就准备揣着它回去。 白细察觉霍铮心里有事,顺着他若隐若无的视线,发现对方正对一个角落出神。那个角落是他前几日鬼鬼祟祟跟踪对方时蹲的一处角落,白细一扫失落的心绪,爪子不停来回踩着霍铮的掌心。 铮铮这是在找他吗?! 它仰起脑袋对霍铮咕咕叫,铮铮铮铮,你别找了,我就在你面前呀! 霍铮领会不到它的意思,以为它还在为午时的事害怕,便安抚性摸了摸它的脑袋。 白细忧愁极了,做一只兔子待在铮铮身边固然是好,铮铮会抚摸它,可它听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这令它不禁气馁。 返回霍家途中,白细看到了赶牛的阿郎。阿郎于它有恩,兔子的动静很快让霍铮注意到另一侧赶牛的黝黑少年。 阿郎看到霍铮,牵着牛靠近他,不确定问:“你是霍家的二郎吗?” 霍铮面无神色点头。 他的冷漠并未让阿郎难堪,阿郎拍手热情道:“前几日有个好——” 他红着脸连忙改口,“模样俊俏的少年在门外等你,他连续等了好几日,有天下了雨我让他找个地方避雨他都不肯离去……” 霍铮:“……” 阿郎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太多了,挠了挠头,道:“他找到你了吗?那日我看他狼狈,想给他送件雨具,不料等我过去时他人就不在了。” 白细对阿郎发出咕咕的叫声,“谢谢你啊。”它眷恋地往霍铮掌心舔了舔,隐隐间耳边传来一声低叹。 霍铮对白细心有所愧,阿郎的话更令他陷入困扰,回到霍家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兔子轻咬他的指头玩闹也不理会。 霍铮心事沉重,当夜一早就回房休息,窗外头天色阴晦,云色暗红,漏进房内的风裹着丝丝土味,蛰伏与丛草间的虫鸣杂乱,是雨前的预兆。 当夜风雨交加。 窝在霍铮枕边休息的兔子在暗色中睁眼,鼻息滚烫,体内燥意汹涌,隐约有东西从它幼小的体态破除而出。 白细心有所觉,意识到自己即将维持不住兔子的形态,它轻跃下床,跳到窗栏时回头望了霍铮一眼,汹涌的热意喷发,它往前跃去。 砰—— 一抹白色人影狼狈摔在院中,闹出的动静很快让霍铮从睡梦中清醒。 霍铮警惕道:“谁在门外?” 惊惶中,白细艰难爬上墙头,墙上覆有带刺的藤萝,刺针扎在手上,他手臂不稳,从墙头落下,脚底石块坚硬,弄崴了脚。 雨势不大却浓密如帘,白细一瘸一拐在夜色下奔跑,不久便淋成落汤兔。 不久前他还能依偎在霍铮火热安稳的怀中,此刻却慌忙逃窜。他心里凄惶,抹开从眼角混雨水淌出来的泪,突然回头,瘸着腿一路拔足狂奔至霍家大门外,扣上门锁,不断敲门。 他不想走,不想回到黑漆漆的旧庙,霍铮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兔子形态,他一定会留下自己。 22.你留下来 雨雾浓密,白细奔至霍家门外时,全身便已湿透了。雨水斜飘而入,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头发沾水贴在腮边顺成条,他抖去发上的水珠,缩在屋檐下环臂瑟瑟打抖。 叩叩叩—— 叩击门锁的声音掩在如朱红水墨的夜色中,仿佛被水雾隔绝在外。 白细不死心地敲门,慌忙逃窜前他记得霍铮已经醒了的,难道对方真的狠心拒他,连门都不愿给他开了么? 就在他绝望地放弃离开时,门栓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白细回头,霍铮是直接冲出来的,他听到对方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喘,烛灯未提,衣襟半湿。 黑暗中两人借着一晃而过的微光,看清楚彼此狼狈的模样。白细搞不明白,他不过跑了一个来回,霍铮怎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他拖着崴了的脚往前挪去一步,嘴巴委屈扁起,细唤:“铮铮……” 一步步缓慢挪向霍铮,他身上太湿啦,想赖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却怕将体内的寒意传给人,目光期冀而胆怯,刷在脸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滑落到下巴,滴滴答答没入领口,他走到霍铮面前靠近,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细声反复同一句话,执拗地凝视霍铮黑沉的双眼,“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走。” 白细狼狈又可怜,此副模样映在霍铮眼眸,高热瞬间从额头蔓延至眼眶。 看到白细的第一眼,霍铮心里难受得不行。突发的烧热不仅在烤炽他的身体与大脑,见到白细后,隐隐悬了几日的心同样烧得厉害。四肢沉重无力,即便这般,霍铮躺在屋内昏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起初他只当自己烧昏了产生幻听,扣门声却如此执着,霍铮立即想到白细。 “铮铮,我不想走……”白细魔怔般呢喃,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霍铮拉起来。 霍铮发着热烧,掌心厚硬而滚烫,白细淋了一阵雨,手心冰凉柔软,一冷一热碰撞在一块,似于无形间撞碎什么东西,皆叫两人同时失神一震,四目互望无言。 霍铮后悔了。 从他把白细赶出门后,连续几日摇摆不定,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看着白细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幡然醒悟,后悔把人赶出去,不该。 他为自己的狠心感到羞愧。 两人傻傻杵在门外淋成了落汤鸡,霍铮反应过来才把白细牵回屋。 白细的眼睛牢牢锁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进屋后霍铮把他放开,他反手攥回,目光潮湿,慌张问他,“铮铮,你还赶我走么?” 霍铮摇头,嗓子被火灼烧那般干哑艰涩,道:“我去找些干净的衣服,等我片刻。” “噢!”白细守在原地等候,霍铮很快找来一套干净的粗葛衣。 如今知晓白细是男儿身,霍铮断然不会再拿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无奈家中男儿装都是些粗制的衣物,他勉强找到一套自己穿过一次的旧衣,白细欢喜接过,把葛衣捧在鼻尖嗅了一下,能嗅到霍铮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的举动顿时令霍铮不自在起来,眼眶更热了。曲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熬些姜水。”说完冲出门外,走了几步还不忘折身返回,细心把门关严实。 霍铮肩阔腿长,宽大的衣服完全将白细整个人松松罩住,手脚皆长出一大截,挂在身上与班里唱戏的人无异。葛衣色泽暗沉,衬得白细一张脸蛋很是白净。 院里起了灯笼照明,水雾下光影朦胧绰绰。霍铮把两碗熬好的姜水送进屋,瞥见白细正把袖口往上折。 他过去蹲下替对方把裤脚提高,地面冰凉,白细的脚丫子在鞋子里浸泡过后冻得冰冰凉凉的。 他道:“我去给你热些水泡脚。” 霍铮还要再出去,白细眼疾手快把人拉回,乌溜漆亮的眼忽闪眨动,“别走了,陪我坐一会儿吧。”说着屁股朝外挪了些,将凳条的位置腾给霍铮。 他小心捧起其中一碗姜水喝了一口,辣味直涌,舌头嘶嘶吐出。霍铮杵在边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白细扭头看他,拍拍位置,“坐嘛。” 霍铮坐下,白细向来乖顺,他不主动开口,霍铮又个是闷葫芦,屋内霎时间陷入安静。时值深夜,光线暗胧,室外飘雨,此情此景,倒让人昏昏欲睡,方才体内冷却的烧热似乎又热了起来。 霍铮瞥见白细专注喝姜水的侧颜,对方时而拧眉,眉宇英俏,肌肤细白如珠,长密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许是姜水辣得他不爽,腮帮置气的微微鼓起,看上去很柔软。白细的模样比起最初虽是长开好些,行为却流露出一股纯真的稚气。 他暗叹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个男儿身。 霍铮收回视线,端起另一碗姜水沉默饮下。 两只空碗并排摆在一起,白细突然说:“是我欺骗你,对不起,铮铮。” 他的歉意教霍铮的愧疚排山倒海般涌来,白细是个纯透的人,若非是他愚钝眼拙蒙在鼓里将人认错,后来的事也不会发生。错的是他,是白家,而白细只是被卷入牵连的无辜受害者。 白细可以离开霍家,无论他以何种缘由走,唯独不该让自己赶走。 烛火随着漏进屋的风轻轻摇晃,霍铮焦灼的心随之晃动摇摆,他摇头,道:“错不在你。” 话虽如此,白细心口仍有些发闷。他靠霍铮靠得近,很快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过热的气息,方才他觉得温暖,此时才想起人生病时身子会滚烫,而霍铮怕是生病了。 白细如此想,又听霍铮徐缓道:“方才我隐约听到屋外动静,以为是错觉,开门时慢了些……” “嗯!”白细咧开嘴角,“我可不会轻易生气。” 在外‘流浪’的几天他都没有为此愤怒,白细担忧地看着霍铮,霍铮肤色偏黑,光线暗,便是发了高热也难从他面上看出他有丝毫不对劲。 白细想摸摸他的脸,指头挨在衣服上搓了几遍不敢碰,催促他,“你快去休息。” 霍铮沉默片刻,白细担心他反悔,重复起方才的话。 “铮铮,你真不赶我走了吗?” 霍铮道:“你若想留下那就留着。” 进门时霍铮注意到白细行动有异,他一直想着此事,“右手伸给我瞧瞧。” “哎?”手臂还疼着呢,白细曲起手,吞吞吐吐地思忖如何开口,霍铮直接掀开整片衣袖,洁白的臂上布有发红的刺孔,霍铮替他检查,好在并无刺针留在肌肤内,但被墙角蔓延的刺藤伤到,也足够让白细疼得发呛了。 霍铮目色低沉,他弯身蹲下,视线对着白细的两条腿,“左边还是右边?” 白细轻抖左脚,裤子即刻被霍铮掀开,腿脚入手冰凉,脚踝处泛着红肿。 霍铮出去烧了热水,取出跌打损伤药,农户常年在外干活,身体磕碰或被蛇虫咬到的事时时都发生,因此不乏药膏药酒。 白细泡过脚,骨头给霍铮矫正抹上药,手臂的伤涂抹匀一层凉丝丝的药膏,做完这些,烛蜡燃至尽头,眼看五更天都要过去了。 整夜未眠,白细一双眼睛却亮得很。他拖着脚从凳子上起来,带了伤仍蹦蹦跳跳,“铮铮,你快回去歇会儿。” 霍铮面色如常,若非为他上药时触到那双滚烫的手,白细不敢想象人居然会陷入如此的高热状态。 见霍铮似乎站在原地晃神,白细担忧地靠过去,眼睛围着他转。 “铮铮,你还好吗?” “……” 他牵起霍铮发热的手掌,有心要把人往房间领去。 烧热席卷着霍铮的身体,他手脚沉重思绪僵滞,白细牵他不稳,只好将霍铮整条臂膀搭在肩头撑他回房。 两人东摇西晃走到房门外,霍铮尚存一丝清醒的意识,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开口欲对白细说些话,不料眼前一黑,砰—— 白细整个人被霍铮带起摔倒在地,高大的身躯沉沉压着他,喷洒在颈间的鼻息灼热,白细摸摸霍铮滚烫的脸,不知所措起来。 铮铮只是生病了,不会死的吧? 23.贴身相照(小修) 霍铮身子骨强健,数年漂泊在外极少生病,此次烧热,病来如山倒,任白细如何呼唤,昏睡在床上不省人事,呼吸灼热,浑身滚烫。 白细方寸大乱,手足无措时,眼前浮现出那位心地善良的好心少年阿郎。阿郎是村里唯一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少年心好,或许有办法帮他。 找了乡邻问路,白细寻到阿郎家的大门外。 一位妇人在院子内清扫,看到门外探头探脑的人影,支起扫帚迎上去,打量眼前陌生的英俏少年,“你是何人,来找谁?” 白细忐忑答道:“我、我找阿郎,他在吗?” 妇人正是阿郎的娘亲,她道:“阿郎到后山放牛去了,看这天色一会儿就回来,你是他结交的朋友?” “嗯!”白细连连点头,“阿郎人很好!” 自家儿子被旁人赞赏,为人娘亲脸上及其添光,阿郎娘眉间露出笑意,叹道:“阿郎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闲谈时,阿郎赶回家中,瞧见他娘与人在院中说话,凑近一看,发现来人是白细,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啦?!” “阿郎——”白细像看到了救星,紧巴巴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阿郎老实,白细面善,两个看着没心眼的人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阿郎娘便让阿郎与对方出去。 到了门外,白细把霍铮发烧的事告诉阿郎,他眼眶含泪,湿雾雾的,“阿郎,铮铮病了,我该怎么做?” 阿郎安抚道:“你先回屋照看人,我去村西口把大夫请来。” 白细黏上他,“我跟你去请大夫。” 阿郎被他这一黏弄得心神微荡,经白细抓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猛地摇头,开口时舌头都搅在一起,“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大夫带到霍家,你相信我!” 阿郎说罢,脸上黑皮热腾腾的,他倏地跑远,腿脚麻利敏捷,很快消失在白细视野当中。 —— 霍铮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白细趴在床沿,时而来回走动,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去开门,是阿郎把村里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霍铮诊脉探温,霍铮近些时日心有郁结,又受风寒侵体,才引起高热不退。 白细取了霍铮的钱袋给阿郎付钱,大夫开出药方,他留在院中,阿郎跟随大夫回去抓取药材。 阿郎从大夫那取回药包,白细不会干活,他到灶房烧了热水,对白细说:“他烧后会出大量的汗,大夫说可以为他擦身。” “噢!”白细蹲在灶头边,灶分两处,一处用作烧热水,一处是炉子煎熬汤药。 “阿郎,我不会做这些,你教教我吧。” 阿郎侧头悄悄看他,白细秀气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面颊受火气熏烤,绯红艳丽,尤其惹人怜爱。 乡下的老实少年从未与这般精致的人有过如此靠近,黝黑面皮涌起阵阵烧热,阿郎摸摸额头,气都不敢用力大喘。 汤药熬好,阿郎用木盆接了些凉水再将热水兑进去,温度适中,打算给霍铮擦干净身子。 两人打算动手为霍铮除去衣物时,院外传来阿郎娘亲的叫唤,说是他爹让他跟去干活,一刻耽误不得。 阿郎脱不开身,只好把喂药和擦身的事情交由白细接手,粗略与他讲解一遍就离开了。 白细楞在床边,待桌上的汤药凉了些,他拿起小竹筒,依照阿郎交待的步骤,竹筒抵在霍铮唇边,勺子盛了汤药后小心接入竹筒内渡去。 他动作笨拙,竹筒孔小,汤药接不进去,泼洒出来。 试过几次无用,白细只好把盛药的勺子抵在霍铮嘴上,可霍铮陷入昏迷,没有意识喝药。 他急得脑门冒汗,对喂药一事束手无策,“铮铮,你喝药吧,喝过药病就痊愈了。” 昏迷的霍铮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白细苦皱起眉头,忽然灵机一动。 他捧起药汤直接含入口中,竹筒抵在霍铮嘴里,用自己的嘴把药汤哺入孔内,虽然药汤沾了自己的口水,不过能让霍铮把药吞进,也是件好事了。 把药喂干净,不光白细出了一头汗,霍铮更是大汗淋漓,枕巾湿透。白细用被子捂了他片刻,试过水温,准备为霍铮擦身子。 擦身子,第一件事就得除去衣服。 白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了两圈,陡然间咻了,支吾道:“铮铮啊,大夫说要替你擦汗,擦汗得脱衣服。” 一室安静。 “你不出声我就给你脱、脱衣服啦。” 白细手一抖,放在霍铮的腰带处缓慢解开。 霍铮身躯很是沉重,把他拖上床安置就费了白细不少功夫,待他把人抬起手脚里里外外扒个精光,不得不伏在对方胸膛歇会儿喘口气。 白细从未接触过成年男子强健的躯体,他趴着靠了半晌,眼睛开始飘忽不定。 掌心下的肌肉微隆,覆着湿汗,透亮匀实。男人高热的体温令他口舌干燥,白细用指头在对方身上微微一戳,十指连心,那阵热直涌进他的心口。 心跳如鼓。 他看过霍铮洗澡,却从未有过触碰。眼随心动,白细亮闪闪的小眼神飘啊飘,从前半段飘到那方植被密布的丛中,如野兽一样的东西随主人一同陷入沉睡,蛰伏着,像一只慵懒的巨兽伏在丛间打盹休息。 咕咚—— 白细连连咽了咽口水,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他发现,自己又想变回兔子去蹭地板了。 不着边际的念头过去,白细开始替霍铮擦身子。 兔子是非常喜爱清洁的动物,白细亲手为霍铮擦净身子,就跟给自己梳理毛发般,每一处每一根毛都细细擦过。 布巾拭过大腿内侧,昏睡的霍铮陡然睁眼,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懵懂间身体的异样却教他绷紧神经。目光垂落,瞥见伏在他腿间的人,眼前不由发黑,险些晕回去。 霍铮弯起前半身扣住白细的手腕子,紧咬后槽牙根,道:“你在干什么。” “啊!”白细惊喜,“铮铮,你醒了!” 霍铮发觉自己未着寸缕,身子却一阵清爽。而白细跪在他双腿之间,手里抓有一块布巾,意识回转,马上明白对方在为自己净身擦汗。 霍铮松开扣住白细的手,拉起一侧的被子盖过身,服过药发过汗,身子那股子沉重感消失了。 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多亏你的照顾,谢谢。” 白细摇头,大夫说等霍铮醒后还得让他吃一副药,他从对方腿间起身要下床取药,岂料替霍铮擦身时跪了太久,膝盖弯打抖软下,一脑袋直挺挺往床底栽倒。 霍铮眼角一抽,“当心——” 迅疾横臂一栏,抱上白细的腰把人从半空用力捞住。 白细给霍铮捞回来,力道猛重,他背对那腿间方位,撤力不及,大半身子撞入霍铮下半边身,虚手撑扶,略过隐秘禁地。 霍铮:“…………” 臂上重新发力,把白细拎到一边坐好。 “怎么如此不当心。”他迎上白细傻笑的样子,责备的话咽入腹中。 白细:“嘿嘿嘿。” 霍铮:“……咳。”向来平静的神态难得起了不适。 一片沉默与傻笑。 白细足足笑了一阵,想起霍铮还在病着,便伸手探了探他脸上的温度,“已经不烫了。”摸完也不撒开手,毫无意识蹭了一把。 霍铮闭目忍耐,忍不下时撤去他的手,直视那双明亮漆黑的圆眼,“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笑答:“我叫白细。” 霍铮点了点头,“白细,你真的想要留在霍家?”他一穷二白,日子目前仅是勉强维持温饱,而白细不论从相貌或是言行举止,看上去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个穷汉,随他留在霍家生活,苦头怕是少不了。 “铮铮!” 白细眉眼笑意消退,他紧紧锁牢霍铮的视线,“你、你昨天说过的,不能反悔。”担心霍铮忘记,他复述道:“你说我想在此地那就留下。” 霍铮点头,此话的确是他昨日亲口所言。 见状,白细又道:“我只认识你,既已许我留下,你就不能抵赖了。” 霍铮未曾想过抵赖,白细坚持留下,他不好再说什么。 余光一瞥,霍铮眼皮抽抽,望着白细指尖粘的东西,他心头一热,隐约意识到那是何物,差点没吐血,问:“这是……” “噢!”白细认真道:“这是刚才给你擦身时掉落的毛发。”他不以为意,当一只兔子毛发脱落是常有的事。 霍铮伸手夺去,胸口急骤起伏,恨不得一把火烧掉。 24.照顾他 白细入住霍家,比起他内心的狂喜,却不知霍铮心存别扭。 试想前些时候白细还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顾的‘嫂子’,短短几日光景,性别上的转变与身份变化,让他微感不适。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从前碍着男女之□□份之别,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用饭时,白细避开那一盆香得让人流口水的兔肉,红着眼咬青菜。 霍铮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碗中,“怎么不吃肉。” 借灯光细看,很快察觉白细哭过。 “小白?”霍铮放下碗筷,耐心等白细说话。 白细神思恍惚的摇头,忧虑叹了一口气,“我没事。” 他胡思乱想,日后若他变回兔子,铮铮会不会把他射杀了顿成一锅兔肉呢。 当夜,忧虑的白细抱起被子,他伸手一摸,脑门滚烫,想来是病了,颠来倒去起身,往霍铮房间过去。 四更天,白细烧得面目通红,霍铮才开门,便听他嘤了一声。 “铮铮,我似乎病了……” 随他话音方落,霍铮忙把软成一滩水的人接入怀中。 25.兔子发情 白细身子瘫软,被霍铮抱起放回床上躺平。他舔开干涩的嘴唇,一个劲说难受。 霍铮问他哪里不适,白细苦皱眉头,面目透出不自然的潮红,喘息细弱,竟说不出具体的难受。 时值深夜,村里所有人都歇下,要请大夫,一时半会儿恐怕请不来。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26.色相入眼 26 白细喉中溢出哼声不断, 抓着霍铮的力道很紧,生怕人跑掉似的。 他紧阖双眼,紧紧贴在霍铮身后, 夏日衣物料薄, 异于常人的高热仿佛隔着衣服传遍霍铮的全身。 “唔唔……” 细碎的声音窜入霍铮耳中, 充满愉悦和诱惑,鼻尖甚至能清晰嗅到化在空气中飘散的汗息, 淡淡的,带有一丝甜味,其中又夹杂着极细的腥,味道冲入鼻腔仿佛化在喉管中,他喉结不由一耸, 重重咽下一口唾沫。 霍铮所受震撼过大, 以致手脚无法动弹, 定在床沿任人为所欲为。 直至白细亢奋不已, 有什么东西化开,方才松开箍住霍铮的手, 好似做到何种美梦,嘴角抿开微笑, 红润的腮边露出可爱的梨涡。他撒手一放, 抱起搭在旁边的被褥呼呼大睡去了。 霍铮侧过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成年的男子, 霍铮对白细方才的行为再清楚不过。此情此景, 明白是一回事, 被人当成发泄之物蹭动,心底那股子的复杂自是难以言喻。 霍铮鲜少去注意那档子事,极为克制,亦少有触碰,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却活得清心寡欲。 他面对窗户沉默地静坐,少顷,拿起布帕回到床边替白细擦汗。 白细睡得香甜,被褥搅在腿里,露出圆润白净的脚趾,他的额头依然发汗,人却似乎没有之前那般不适,擦过汗,霍铮又取了杯温水渡到白细嘴边,慢慢沾湿他的唇,一杯水,竟也在白细入梦时稳妥喂好。 破晓之时,村落亮起零星烛光。守候整夜的霍铮再次为白细探温,烧热消退,手足温暖,算是安然无恙的度过了。 他静看对方片刻,方才悄身出去。 白细一觉好眠,醒来后眼珠绕着屋内转悠几圈,不见霍铮的身影。 床下摆放有一双鞋子,他穿好下地,窗户半敞,微风细拂,几许阳光透进,探头向外一看,时候不算早了。 他跑出院子,前院无人,往后院寻去,一眼看到了霍铮。 “铮铮!” 霍铮放下手中的刀具,前些日子捣弄圈栏已经成型,可用作饲养了。他洗干净手将偎在火上保温的食物取出,招呼白细过来食用。 白细喝足一夜水,腹部早已空空。他迫不及待进食,粥菜温热,不一会儿便吃得满身是汗,加之昨夜捂在被窝里,身子愈发黏糊,频频用手往背上挠。 霍铮心思缜密,就道:“你流了一夜汗,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沐浴。” “好!”白细身子稠乎乎的,尤其是身下,也不知昨夜他发了多少汗,仿佛有东西黏在肌肤里,一点儿也不舒服。 霍家的澡房多年之前就搭建而成,占地小且易潮湿,不便放置木桶。因此前几日霍铮将此重新改建,扩大地积,引流的水道挖深,空地足以置下两个木桶。 热水放好,白细拎着霍铮给他备上的衣服以及一张小木凳进了澡房。胰子用水打湿散发出淡淡清香,他泡在水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搓至某处时,耳朵突然一动,抬头望去,眼神满是惊恐。 慌乱的呼叫惊动了在后院干活的霍铮,他大步赶到前院,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落入他的怀中。 27 霍铮扶稳怀中的东西,他掌心粗糙,入手间一片细滑,很软很暖,吸附着他的指腹,移不开分毫。 这是霍铮生来第一次触摸到如此柔软细滑的东西,仅是虚虚抓握,心脏猛地抽搐一瞬。 白花花的东西瑟缩在他怀中,低头看去,他怀里的的“东西”不是其他,正是从澡房内果奔而出的白细。 白细面色惊惶,湿润的唇磕磕碰碰,手脚打抖,使劲要往霍铮怀里钻。霍铮身上有股让他安心的气息,白细呜呜叫着害怕,干脆手脚并用,一股劲缠到霍铮身上。 霍铮防他不及,白细身子轻巧,三两下就搂紧他的脖子悬挂,手脚牢牢扣紧,哇呜乱叫。 赤条条的,白细虽是个男子,体型却比寻常男子纤细,肌肤更是如雪般白,热水浸泡过后泛出浅淡的红润光泽。霍铮低头,甚至能看到清楚他颈间隐隐显露的青线,气味亦不同于男人常有的气息,混着水,带出一丝丝香与甜的皮肉气息。 同为男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白细拼命往霍铮怀里钻,被对方坚定的推开了。他迷惑不解,只见霍铮神色平淡,视线收回,目不斜视,规矩落在虚无的空气一点。 “铮铮?” 霍铮喉结微攒,问道:“发生何事,怎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呃……”白细忙抓紧霍铮手臂,换作从前霍铮定会把他拂开,“里、里面有蛇!” 白细惧怕蛇,方才沐浴时,不知怎么从屋檐下探出一个蛇脑袋,那条蛇通体黑亮,殷红的蛇信对他不断吐出,吓得他当即魂飞四散,不管不顾从里头蹦出来,哪有多余的功夫穿衣服。 霍铮目视前方,“你回房找件衣服穿上,我过去看看就来。” “哎——”白细一把拉住霍铮的手,惊魂未定,嘴里叨叨不停,“蛇会咬人,很可怕啊。”他不放心霍铮过去。 霍铮背对他,沉吟道:“无须担心,你才退了热,先把衣服换上,莫要着凉。” 说完霍铮就离开,白细的屋内放置有两套霍铮不久前为他找出的衣服,他匆忙披上,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往外跑。 霍铮围绕澡房查探,见他衣衫不整跑出来,鞋都忘了穿。 “铮铮,蛇走了吗?” 白细轻声轻气地扶在霍铮手边问,他跑太急,垂落至脚踝的乌发凌乱,衣衫扣子也没系好。 霍铮为他理了理头发,低头看他光裸的脚背,及敞露的胸腹,浓眉微紧,问他:“为何不把衣服穿好。” “怕你被蛇咬呀。”白细语气理所当然,与他亲密贴着站,“我们两个人在一块,蛇就怕我们了。” 人多势众的道理他明白,毕竟动物也得结伴抱团,避免落单了被别的野兽欺负。 霍铮:“……” 生活在村里的人,尤其是常年在外干活的,遇到的蛇虫多了,大多数人都有些捕蛇的本事,霍铮也不例外,他想告诉白细自己并不怕蛇,但见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脑中一热,鬼使神差的噤了声。 霍铮询问白细是否还要继续沐浴,白细心有余悸,直摇头,“不洗了不洗了。” 霍铮想他是对蛇有了心理阴影,就说:“把浴桶搬进内室,里头总不会有蛇了。” 白细还是摇头,“不洗不洗。” 霍铮哑然,就不再勉强他,视线往下时无意扫到些不该看的地方,如粉色珠粒。霍铮清了清嗓子,稍微侧过身子站定,暗示对方,“小白,先把衣服穿好。” 明明都是男人,霍铮却不敢多看他一眼。 白细慢腾腾系好扣子,掩去少年独有的春/色。 霍铮领人回房时,发现他为白细准备的鞋子尺码根本不适合,白细穿在脚下,如同踩踏着两只小船,走起路来姿势诡异又滑稽。 眼下找不出适合白细的鞋子,霍铮将他女子打扮时买来的鞋取出,凑合着穿几天。 “过两日我再替你买些男儿衣物,现在只能暂时委屈你。” “不委屈。” 白细笑眯眯地接过女鞋换上,霍铮的衣服套在身上宽大,他腾出两只手臂让霍铮给他折袖子。衣衫的扣子虽是系上了,领子却遮不住,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颈子。白细弯下腰折裤腿,白花花的胸膛全给霍铮看了个干干净净。 “……”霍铮默默移开视线,暗道给白细添置新衣物的事绝对不能再拖。 —— 白细的烧热才退不久,霍铮不放心他独自守在家中,便陪他左右。 后院新置的圈栏用于饲养幼鸡,幼鸡是霍铮从乡邻那买过来的,鸡崽子没有巴掌大,毛茸茸的一小只,叫声细嫩,煞是可爱。 鸡崽们领回来放入鸡圈,小小的一群聚拢成团,白细看到这群幼鸡,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不消半日,霍铮在前院修葺菜园时,白细坐着小板凳趴在鸡圈外模仿小鸡崽们的细叫,霍铮把收整回来的干木劈碎成柴堆进灶屋,白细还趴在鸡圈外看它们窝成一团梳理茸毛,霍铮到村内裁缝李师傅那处买了些尺寸较小的男子衣物回来,白细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鸡圈栏不动,眼神露出痴迷。 霍铮眉头隐隐抽动,无可奈何道:“小白。” 日头偏斜,暮色垂落。霍铮立在白细不远的地方,等白细发现他主动靠近。 “小白。” 沉缓的低唤随风入耳,白细陡然醒悟,将游移的神思牵回。 暮色透进后院,霞光温柔,白细面颊一阵发热。 他挪动步子一步步靠近霍铮,脑袋巴不得埋进缝里,无措回应,“铮铮……”不知不觉间,竟站在鸡圈外头待了整日。 霍铮是有些头疼的,心里懊恼,白细身子才好,不该在屋外停留太长时间。 “你该留在屋内休息。” 霍铮到底是不忍心责备他,小鸡崽软软小小的一只,在他眼中白细亦和它们一样,且乖顺得让人不忍责备,语气难得温和,“我去裁缝那给你弄来了几套衣物,待会试试。” 包裹递到白细怀中,霍铮便转去灶屋,准备今天的晚饭。 和从前一样,霍铮前脚进去,白细后脚跟着他。霍铮为了维持这个家付出太多,离开的短短几日,白细心智成熟些许,他知道霍铮不容易,而自己从前什么都不知道,一味沉浸在他对自己的好中。 小心把包裹放置好,手洗干净了,接过霍铮放在灶头的菜,浸泡在盆中清洗。 霍铮频频转头,看着那双细嫩的手浸泡在水中,终是开口,“听话,进屋歇着,活儿交给我。” “铮铮,我想帮你。” 白细动作不停,视线一直落在一点上,顺手拨弄灯芯,再执拗地将青菜掰条条长状,挑虫折叶,仔细洗干净。 “我想帮你。”他不要拖累对方,他什么活都能做到的,他也能照顾霍铮。 “铮铮。”白细仰头,眼睛湿湿润润,比屋内点燃的烛灯还要明亮,他对霍铮承诺,“我会照顾你,我和你都生病了,你做一半活,我做一半活,我们一起呀。”他难过地嘟囔,“你别赶我出去了。” 白细懂事了,知道体贴人。霍铮听他一番话哑然低笑,便不再多言,白细对他的好,他牢记在心就是。 低头就是白细的发旋,忍不住腾出掌心落在上面轻轻一拍,软到心坎里。 饭后,霍铮将圈子里的小鸡崽全部放到前院放风,一大团小幼鸡围绕在白细腿脚边打转,他搬起小板凳坐在鸡崽们中间,掌心捧起一只又一只,腿上窝着,肩膀窝着,脑袋上也顶着,挨个摸了一遍,嘴里笑声连连,小脸通红。 星幕低垂,白细与小鸡崽们嬉戏的画面让霍铮看得忍俊不禁,他回屋取出两盏油灯点上,又将挂在树下的灯笼放上蜡烛点燃,烛火如星,照亮大半边院子。 夜间的风凉爽,霍铮回屋取了件自己的衣服,为白细披上。 同一时刻,霍铮突然意识,自己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即便是从前把白细误认成嫂子时他都心存戒备,而今却什么都不用顾及了,心甘情愿对他好。 嬉闹过,白细逐一将身上的鸡崽们全放回地上,收回鸡圈。夜色宁谧,他伸手牵住霍铮的衣摆,“我们回屋吧。” 屋内置有新衣裳,细葛制成的浅色夏衫,是霍铮嘱托裁缝缝制的。 方才霍铮让他穿上试试,白细想都未想,面对着霍铮解开身上衣物,欲将新衣裳换上给霍铮亲眼看看。 一念间单纯美好,殊不知霍铮关好窗户,回头就是这样一副毫无保留的景象冲入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转移目光。白日对方冲入他怀中时尚且能避,此刻避无可避。 白细身骨看似单薄纤细,骨肉却均匀遍布,如春日抽芽的蒲柳,纤细不失韧性,肤如细珠,每一处勾陷婉转收拢得恰到好处,青涩到了极点,便处处种下诱惑。 “色/欲,世间枷锁,凡夫恋着,不能自拔。①” 恰是色/欲入眼。 寻常男人无一不贪恋美色,女色亦或男色,只看那份皮相之色是否入了他的眼。 霍铮清心寡欲活了二十余年,他无欲无求,此刻,他的手指抵在窗栏上微微颤动,心头间涌起前有未有的悸动,比今日白细冲进怀里时,来得更烈更猛。 白细的色相撞入了他的眼,欲/念忽如而至。 28 白细“病”愈后,人恢复了往时的精神。霍铮身子骨比他强健,按道理而言理应无碍,事实却并非如此。 近段时日霍铮总心神不定,短短不过两日,白细不止一次见到对方对着空气出神。 他担心霍铮身子又不舒服,凑近了细细观察,伸出温暖软软的手,小心覆盖在对方额头试探。 暖甜的气息丝丝缕缕拂在面上,霍铮神思恍惚,意识收拢后,单手扣住白细的手腕子把他拉开。 白细十分担忧,“铮铮,你身子不舒服吗?” 两人离得还是近了。霍铮闭上眼又睁开,嗓子干涩低哑,摇头道:“无须担心,我并无不适。” “可是,你看上去似乎不舒服。”他的眼睛在霍铮身上游来游去,脑海一时搜索不出该用什么词描述霍铮眼下的状况,嘴里支支吾吾,有一句没一句,不肯放过。 霍铮对他无可奈何,把就快黏到身上的人拉开,“干了一天重活身上全是汗,我去冲个澡,你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息,时候也不早了。” 不待白细应他,霍铮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向来平稳的步伐竟是有些凌乱,他心内的鬼只有自己知晓,不敢与白细共处同一屋檐下,生怕露馅。 —— 冰凉的水不断往强健的身躯泼洒,一股无名燥火在体内涌动喷发。男人厚实有力的臂膀曲起一拳,重重往木柱上猛力砸去,震得屋檐底碎屑纷纷簌落,落在他粗红的颈上。 良久,霍铮喉结微耸,沉重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霍铮魔怔了,自那日亲眼瞧见白细的身体后,眼前总会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当日的画面。 他不敢去想,自己竟然三番五次想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霍铮闭目,不过一瞬,脑海中倏地再度浮现出他避之不及的人来,雪白的,温软的,电光火石之间,腹下竟升起不堪的反应。 他惊愕低头,对此不可置信,蜷在柱边的手再次握成拳头使劲砸捶,木屑刺在掌心沁出血来丝毫不在意,颈上青色经脉暴露,绷紧的面目竟有几分扭曲。 白细对他付出了全身心的依赖,而自己却…… 罪恶之感如囚笼束缚着霍铮,他亲口承诺过,要将白细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照顾对待,而今,却对他视如亲弟之人的身子,产生如此龌龊又肮脏的肖想。 霍铮木着脸,在心底反复把自己狠狠唾骂千百次。 他痛苦万分的想,难道是他没碰过女人的滋味,开始想女人了?可若为想女人的缘故,那肖想的人也不该是白细,白细与女人没有丝毫干系。 澡房内霍铮双手染血,就快把头发纠光了。院子里灯笼发散的光蒙蒙照亮一路,室内烛火通明,白细倒在枕边,嘴角挂有痴甜的笑。 添置的新衣裳叠放于枕边,他舍不得换下沾有霍铮气息的衣裳,每逢夜间入睡时,便穿在身上。衣襟宽松,他扯高将半张脸遮盖起,就好像霍铮在一旁抱着他。 动物对气味非常敏感,它们有厌恶的气息,也有极为喜欢的。 而霍铮的气味,是白细嗅过那么多味道中最为喜爱的,至今以来,未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倘若他能将铮铮的气息占一辈子就好了,再让铮铮染上自己的味道,彼此的气息相互交融,如同动物间的相互标识。念头飘闪而过,白细连忙以手紧紧捂住发热的脸颊,一脑袋埋进枕下赧然扭动,漏在外头的两条腿隔空一蹬,喉中发出细细软软的呜咽。 暗自荡漾时,门外有人叩门。 白细缩回手脚一窜而起,赶去给门外的霍铮开门。 “铮铮。” 白细心下痴喜,仰头迎视对方低垂的目光。 霍铮脸色淡淡,左手拎着一个夜壶…… 院中修建有茅房,灯笼彻夜照明,奈何白细不喜欢趁着深夜外出解手,数次憋到天亮。 夜壶由霍铮亲手烧制而成,白细对兔子尤其钟爱,他想起前些日子凭空送上门又莫名消失的那只白兔儿,便专门在上面刻上一只兔子,手艺精巧,惟妙惟肖,白细接过时,兴奋得耳尖红透,如两枚薄细晶莹的朱玉。 “铮铮,你真好!” 他抱紧夜壶不撒手,衣服松松垮垮披散,露出大半胸膛。 霍铮目光微滞,不动声色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时候不早了,小白你好好休息。” “噢!” 白细得了一只夜壶,蹦蹦跳跳回到屋内。 他把夜壶放在灯火下细看,壶身涂抹着一层光亮的釉彩,触手平滑,往后翻转半圈,发现夜壶上画的兔子竟是只白色的垂耳,近看顷刻,还觉得这只兔子似曾相识。 白细对着夜壶上的兔子迷迷瞪瞪想了一阵,倏地拍起脑袋,将两只垂耳朵从发中顶出来抖了一抖,他围在铜镜前,举起夜壶,对着上面那只精神抖擞的垂耳白兔子笑得合不拢嘴,傻乎乎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 铮铮画的兔子,不正是他嘛! 白细愈发宝贝这个夜壶了,搁在手边抱在怀里睡觉。 夜里他激越难耐,身卷被褥翻来覆去,笑意不停。他没想到铮铮将他的兔子模样记得如此清楚,这是否表明了铮铮很喜欢他变成的兔子呢? 陡然间,白细打起一哆嗦。他后知后觉暗想,铮铮为何会画他,难道他认出自己,看出他是个妖怪了? 种种猜测纷至涌入脑中,搅得他毫无睡意。这时门外立有一道人影,白细定睛望去,抱紧怀里的夜壶,“铮铮,是你吗?” 人影一顿,传来霍铮说话的声音,隔着门,听上去颇为沉闷。 “小白,为何还不休息。” 白细过去开了门,“铮铮,我睡不着。” 霍铮眼睛落在被白细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夜壶,眼角一跳,头疼不已,“怎么半夜还抱着夜壶不放。” 白细答非所问,眼珠子咕噜一转,眼瞳在夜色中幽闪发亮,“铮铮,我能与你一起睡觉么?唔,不是不是,我不想睡觉,想和你说说话,好么?” 霍铮:“……” 窗外月色隐没,两人并肩共枕躺在一张床上,肩与腿互抵,呼吸起伏落入彼此耳中。 霍铮盯着黑蒙蒙的夜色,鼻腔冲入一股香甜的气息,是白细身上的味道。他捏紧侧摆的手,掌心内起了一层薄汗。 也许是白细的心跳,抑或是霍铮的心跳,分不清谁在紧张,咚咚的心跳仿佛下一刻跃出嗓子眼,白细侧过身,伸出一条手臂,悄悄探过霍铮的腰处。 霍铮僵直腰,问:“怎么还不睡?” 白细抿嘴偷笑,趁此机会挨近对方,整个人几乎靠近他的怀里。 “铮铮,你抱抱我?”他细声请求,霍铮犹豫片刻,才展开臂膀,微倾过身子将他环搂,指尖颤抖。 霍铮嗓子很哑,“这样行吗。” 白细抵在他肩膀,“再、再稍微用点力?” 力道逐渐加重,白细心满意足,从鼻管发出一声软软的轻哼。他问对方,“铮铮,为何从前你不肯与我一块睡觉呢?” 霍铮知他从前所指,便答:“那时候我将你错认成嫂子,先不论身份,若你真是女子,我定不能如此对你,那是对你的不敬与轻薄。” “为何我是女子就是轻薄了?” 霍铮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细讲起男女有别,讲起伦理尝纲。 沉厚徐缓的嗓音落在耳畔,白细听着一知半解,窝在宽厚温暖的怀中安然入梦,发出轻细的鼻鼾。 霍铮等他熟睡后,欲将手臂撤回,岂料刚动,睡梦中的人似有所觉,小声嘟囔了一句,手脚蜷着往他怀里极力缩去。 温软入手。 霍铮闭目,竭力忽视身旁之人给他带来的感受,越想忘记的东西越让人不容于忽视,种了几日的心魔在暗中滋生。霍铮克制不住,时而拥紧白细恨不得融进血脉,时而松手,面目充满纠结与挣扎。 鸡鸣五更,霍铮欲到院子坐下冷静吹风。他直起半身,一侧的白细很快贴近,腿腹间即便隔有层被褥,他清晰察觉有东西抵在布上。 白细沉于甜梦,腹下却无声叫嚣,需解手。 霍铮立在床沿,迟疑片刻,拿起置在边上的夜壶,将白细卷起的被褥拉开一道小缝。 夜壶探入,窸窸窣窣,摸准地方,暗色很好的掩去霍铮面上奔涌而起的烧红。 直到尿液稳稳落入夜壶,他松开手,气息憋至胸腔,拎起壶柄,梦游一样出了屋子。 拂晓未至,一抹高大身躯伫立于庭院,晦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独他侧握成拳的手,昭示着他内心的焦灼与彷徨。 掌心尚存有淡淡余温,霍铮暗恼,无声将自己怒骂。 他有心魔滋生,如今生了瘾,一面悔恨懊恼,一面却抵挡不住诱惑,如同此刻,他不敢去想,方才竟为亲手白细把尿。 掌心摊平而后紧握,怕风将那抹余温带走。 27.醉酒落吻 天光大亮, 一梦憨甜。暖黄的日光透过窗户拂照于床尾,白细眉梢绯红,身上仿佛还残留有两个人亲密贴合的体温。 他搂抱被子, 靠在在床头痴笑, 腮帮酸紧, 方才弯腰捡起鞋子套上。 想起昨夜的事,便攀在床头翻找刻画有可爱白兔的夜壶, 找了一圈不见影子,不知夜壶一早就让霍铮拿出去清理了。 霍铮在井口旁打磨猎具,磨石浸水,猎刀铁锈褪去,磨得光滑发亮, 刀与磨石相擦时发出嚓嚓的声音, 白细立于井边, 听得牙齿咬磕, 腮帮子绷紧。 “铮铮!” 霍铮扭头看他,白细已经换好添置的素色新衣裳, 尺寸贴合,一头墨黑长发披落于身后, 乌发如缎, 发丝已至脚踝,随风微晃。 当朝除了女子, 很少会有男子留这般长的头发。 白细无措抓着手里的发条, 他不会束男子发饰, 见霍铮目不转睛看他,耳尖缓缓弥漫一层薄薄的羞红,细声道:“我、我不会束发……” 他不知他羞赧的模样多么诱人。 放下手中猎具,霍铮洗干净手,接过发带,“进屋里,我给你束发。” “噢!” 白细眉眼化出温柔可爱的笑,搓搓两人碰到的指尖,继而问:“铮铮,昨夜你送我的夜壶在哪儿,为何我一觉醒来见不着了?” 闻言,霍铮目光一敛,夜里那荒唐之事浮上脑中。他捏紧右手,掌心似乎还握有那温暖的物件。 哐啷—— 霍铮个头比门高,他一时游神,避之不及。 白细抬眼,就看到霍铮一脑袋之磕在门框上边。 “铮铮!” 这一撞,倒把霍铮撞清醒了。 他惊觉自己入邪,将那些不该存有的念头甩去。 霍铮安抚欲往他身上靠来的白细,“无碍。” 两人同是男儿身,霍铮并不敢让白细与他太近。 将一头长软乌发拈在掌心,霍铮双目深沉,敛去所有思绪。 从不曾替任何人束发,白细是第一个。或许是他的头发太软了,握在掌心舒服,这一刻,霍铮内心柔然得不可思议。 他为白细专注束发,白细则撑着下巴,痴痴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人。 霍铮映在镜中,他是白细见过最容貌俊朗端正,最好的人。 明月村有百余户人家,数百名村民,在外与人摩肩擦踵,他见过数百张人的面容,唯独记住了霍铮的样子。 抬眸,视线与霍铮的目光在镜中相汇。 白细只笑,一时无言。他依恋的神色令霍铮喉咙一阵发痒,束好发,沉默离开。 夏热渐褪,枝头树梢挟有丝丝早秋之意。太阳当空高悬,不似夏时闷热,微风干燥舒爽,适宜村民整日在外干农活。 霍铮入山狩猎,用早饭时将此事告知白细,白细当即说一起上山。 霍铮却认为不妥,他道:“你的身子才痊愈,应当注意休息,切勿过度劳累。” 白细眼巴巴看着他,“不累呀。” 霍铮坚持,“山路陡峭,你若跟来会让我担心。” 白细不怕悬崖峭壁,“铮铮,我要去。” 霍铮安抚,“乖些。” 此话出口,白细毫无抵抗之力。 霍铮将猎具收拾好背在身上,白细一路送他,不舍嘱咐,“那铮铮记得早点回来。” 他站在门外,束起男儿头冠比起女儿打扮精神不少,眉目英俏,衣着虽然朴素,也难掩气质。 霍铮深深望他一眼,负弓前行。 送走霍铮,白细回院子坐下,又到后院鸡圈里看小鸡崽。 鸡崽们幼小,围着白细叽叽喳喳叫些什么他听不明白,与它们待了半晌,折身回屋,穿过院子时,从墙角蔓延而上的树梢东摇西晃。 白细登时警惕,跑到杂房取出霍铮置放的大扫帚,沿着树干转了一圈,“谁在上面!” 冒出头的家伙是几个贼心不死的村民,他们找准时,机趁霍铮外出狩猎才得了机会偷偷爬上墙头看,想看看那美丽的小娘子,不料小娘子没现身,倒出来一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 村民问他:“你是何人,屋中的小娘子到哪儿去了?” 白细知晓他们说的小娘子便是自己,嘴巴抿紧不吱声,看他们张头探脑不愿离开,开口赶走他们,“你们快离开吧,不然铮铮会生气!” “哟,我看你这小白脸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还赶人?” 另一村民嚷道:“我们就不走怎么啦?”仗着霍铮不在,这几个村民脸皮可无赖着呢。 “你们——”白细瞪圆双目怒视,吼不出能震慑对方的话,手臂高扬,挥舞起大扫帚往他们脸上打,赶苍蝇似的,“出去出去!” 青天白日,几个村民不敢把事闹大,他们偷窥在先,只能忍气吃了白细的几扫帚,灰溜溜跳下墙角逃走,边跑边骂,什么小娘子不在,还多了个男的,真是邪门。 —— 霞光散至满天,霍铮打猎而归。 他今日运气不错,竟猎得一头山猪。 村子周边的山脉早被村民猎个精光,农人大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老天爷赏给他们一口饭,他们不敢过于贪心,只在限定的地界范围内捕猎,偏远的地方鲜少涉足。 且不说深山中有猛兽出入,路途较远,他们出得去也未必在一天内赶得回来,何况山里入夜后危机四伏,没有村民甘愿冒险。 射杀的山猪个头厚实肥壮,有霍铮大半身子宽胖,獠牙长粗,十分凶恶。 白细瞧见他把一头如此硕大的野猪扛回来,血液还未凝固,染湿半身衣裳,像个血人。 村庄周边的山脉少有如此肥大的山猪出没,踏暮回家的村民看到霍铮猎了一头这么大的家伙,闲来无事,存有分食贪便宜的念头,就跟在他身后看热闹,一路跟到门外。 霍铮刚把山猪抗进屋,白细立刻颠颠关门,隔绝外头好奇惊羡的视线。 “铮铮,这头猪好大呀。” 山猪虽被猎杀成死物,白细依然不敢靠近。这些体型庞大的野兽多数凶蛮残忍,死于它们嘴里沦为腹中食的弱小动物数不胜数。 白细从此类庞大的野兽口中逃过,对它们很是惧怕。 霍铮让白细避远些,匆忙换了身衣服,打了一盆水冲刷干净石板,臂膀发力,将整头庞大的山猪扔在石板上。 石板一声轰然,白细目色呆滞。 霍铮取出刀具与几个木盆,将山猪开膛破腹,动作利落迅速,手起刀落,取肝肠内脏,跺猪蹄,精肉与肥肉割分开置于木盆内。 白细看着可谓心惊肉跳,小脸时白时青,对霍铮又惧又敬仰。 一头山猪被霍铮分了个七七八八,眼下气温热不易储存,盘算着用于腌制,或制成腊肉肉干,足以吃上几个月。 白细喝到了霍铮亲手熬制的肉汤,搭配自制香料,味道鲜美,分量足,连平常仅用粗食裹腹的霍铮都吃了不少。 肉饱饭足,还有酒饮,酒是烧烈之酒,下田用的,霍铮素来少饮,今夜却多喝了两杯。浓烈的酒香熏人,白细软声恳求一番,向霍铮讨来一小杯,烧酒入喉穿肠,呛着他双目含泪, 眸光潮润。 霍铮身体藏火,被白细那双眼睛这样一看,体内热意叫嚣,脑子也跟着沌起来。 “铮铮?” 霍铮看着他默然不语,沉黑的眼却异常灼亮。 白细悄悄挪了凳子,挨在霍铮边上。 未沾过酒的人双颊透红,嘴里吐出的气息混有浓浓酒味,裹着一丝丝甜,竟醉后吐露真言。 白细傻笑,将白天村民爬墙的事,吞吞吐吐抖漏个干净。 他笑容甜憨,嘴里吐出的话却令霍铮藏在体内的那股诡火烧成怒焰,搭在白细肩膀的手越拢越紧。 把事情交代清楚,白细一脑袋栽进霍铮怀里呼呼入睡,两只手下意识攥紧衣摆,睡时姿容乖巧,眼睫晕开两弯影子。 “铮铮……”、 白细梦中呓语,霍铮敛眸凝视,展开双臂调了调姿势,轻轻松松把他揽住大半身子入怀。 约莫是醉了。 霍铮想,他真的醉了。 垂眸细看怀里的人,竟把嘴巴覆在那被酒水润过后艳泽的唇瓣上。 28.心怀不轨(捉虫) 禹地入秋早, 初晨时带有早秋时的清凉爽意,山野间缭绕层层薄淡的秋雾,草叶覆霜, 凉意甚浓。 霍铮在墙角底下架起一副木梯, 两手用粗布带裹了两圈, 脚下是移植回来的大片带刺藤蔓,他将藤蔓沿墙角外圈全部撂上, 围成一片带刺的墙,防狼防贼。 白细立于边上观望,霍铮低头,就见他睁圆杏眼,亮晶晶的望着自己。 土屑忽从墙上抖落, 白细担忧, “铮铮, 你怎么啦?” 霍铮摇头, 白细仅是一个满满依赖的眼神,让他险些控制不住, 腿脚打滑,失去分寸。 霍铮在白细看不到的地方愧疚叹息。 霍千钧春时下墓, 霍铮今日打算去给他上香扫坟, 霍氏两人的墓被霍千钧迁移过,他前些时日才打探到地方, 距离霍千钧的墓地也并不算远。 白细洗漱干净便围在霍铮边上, 看他收整祭拜扫坟时需带上的东西, 有纸饰银钱元宝衣物,白烛几对,还得捎上锄具。 杀了一只鸡,漏出的鸡血还淌在院子里没冲洗干净,白细方才穿过院子时,险些被刺目的血液吓晕过去。 他抱膝蹲下,许是食过糕食,总伸出舌尖舔嘴角,无形中引诱霍铮暗暗窥探,酒醉落吻的记忆时时刺激他的心脏。 “铮铮,今天咱们要去哪里?” 白细说的是咱们,霍铮瞥他一眼,他并不打算让白细一起跟去。两座山头往返,路段不远却不方便行走,霍铮身上负有东西,担心腾不出手照顾他。 白细迎见霍铮凉凉的眼神,就明白自己没戏了,忙扯住他裤子,“不要丢下我。” 霍铮试图说服他,白细双手捂耳,做出他不听的姿态,背过身,蹲成一团委屈、可怜、又无助之状,拒与霍铮交谈。 太阳从东方探出一角,朝霞拂散。 霍铮背上负着担子,肩挑两筐东西,白细合上门,走在他一侧,一同入山前往墓地, 路上偶与放牛的村民并行,霍铮沉默寡言,白细不会与人说话,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走,他们见白细眼生,就问:“你是何人?” 白细跳到另一边缩着,霍铮道:“他是我在外结交的小兄弟。” 白细只字不言,霍铮总是沉默,村民觉得他们无趣,经过岔口时便分开了走。 两人走在无人的小道中,白细忽闻细弱的呜咽。 他脚下一停,侧耳专注倾听,霍铮随他停下,问:“怎么了。” “嘘——”白细曲起食指抵在唇边,“铮铮,你听到有声音吗。” 霍铮摇头,白细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他拨开沿路生长的野草,草叶尖细边沿冒有针刺,霍铮担心他被割伤,便把担子放下,取了锄头把杂草拨开,行进于层层野草后方,躺着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它身上被草叶划伤,身子凝有黑红的血迹。 那只一只十分瘦小的幼狗,稀疏的毛发黏稠凝成几缕,露出瘦皮骨形。 周遭荒凉并无人烟,极有可能是被村民抛弃于野草中任其自生自灭。 白细上前轻轻翻动黑色幼狗,霍铮把他拉开,亲自查探。 “它还没死,但气息微弱,这副样子活不久了。” 白细挪不动步子,眼睛一直盯着那只狗。 似乎察觉到有人,幼狗挣扎着掀开眼皮,它的眼睛湿漉漉,混着血,流着泪,眼下的毛都湿了,好似明白自己命不久矣,喉咙却发出细弱的叫声,前肢轻轻探动,那是对白细伸出爪爪的动作。 白细说:“铮铮,我们带它回去吧。” 幼狗可怜,他不忍看它死在荒山野岭间,死后还会被其他禽兽分食。若救它回去熬不过死了,找块地挖个坑将它埋起,让它死后得一副安宁之地也比死在这儿好上百倍。 霍铮对他流露无奈眼神,嘴角却勾起极淡的弧度。掏出别再腰后的匕首,割开衣下袍,用布料把幼狗裹住小心抱起。 筐内腾出一块地方,把幼狗放入,继续挑起重担,往前行墓地。 白细走在幼狗一侧,这只幼狗似乎记住了他,身子虚软无力,却总试图探出短小前肢往白细的手勾去,直到累及,才弱弱呜了一声栽倒,睡在布袍内。 行至墓地,葱郁的野草已有半人高,占据了整块坟地。 霍铮开出一块空地让白细原地歇息,继续锄草,将墓地重新修葺,他一人斩草挖地,白细折袖,帮忙腾开野草。 此地为霍氏两人的墓,霍铮多年未回长月村,因而也没来祭拜他们。 从筐内取出祭品一一摆放于墓碑前,白细不识字,盯着墓碑,知道里面埋葬的人是霍铮的双亲,躬身拜了拜。 他发上挂有草叶,霍铮摆弄好祭品,为他清理干净,旋即对墓碑说了一句,“爹,娘,这是小白。” 白细遂跟着他,学得有模有样,“爹,娘,我叫白细。” 霍铮:“……” 霍铮心里有鬼,恍惚间竟生出儿媳见霍铮丈母娘的幻想,不由愧愤难当。 祭过霍氏,两人又转至另一处山头祭拜霍千钧。 霍铮未将白家坑了白细待嫁一事道出,死者为大,霍千钧已入土为安,霍铮不愿给死去的人增添忧堵,而他也下意识拒想白细曾被他错认成嫂子的事。 在山中停留半日有余,除了一只捡来的可怜幼狗,两人空手下山。 村口附近架起的围栏聚满了村民,人群吵囔,聚拢在一块议论什么事。围栏多用于发布通告,白细与霍铮对视一眼,朝围栏的方向靠近。 人群拥挤,白细被霍铮带到一旁,便看对方寻了处地方,稍往内靠去,凭借挺拔的身姿,看清楚围栏上贴满的通告。 原来是田税一事。 每年中秋前农户得将一年一次的田亩税缴纳,亩地依照人口分配,人口越多的农户承担的税钱越高。 霍家得了双人份分配的田地,霍铮折算一番税钱,囊中虽然羞涩,这份钱却也不是交不起。他在心底盘算折合一番,心里有了些底。 白细跟上他,问:“铮铮,如何了?” 霍铮对他解释清楚缴税一事,白细明白,颇有些愤愤不平,“就是要交钱了!” 他抿着嘴巴显得有些不高兴,在他眼里,霍铮赚钱好辛苦的,如今凭那贴出的一张纸就要交钱,想想心里很是不服气呢。 没等他不高兴太久,因为回到霍家后,一直昏睡的黑色幼狗醒了。 它似乎睡了个安稳觉,恢复些许精神,白细试图与它交流,奈何幼狗未开灵智,只会对他虚弱的唔叫,白细跑回屋内,大喊:“铮铮铮铮,你快出去看看——” 霍铮正在换衣服,脱到一半裸出大半身子,白细闯入后立在门外看呆了一瞬,嘴巴张成一个圆,合拢。 霍铮若无其事将衣服脱去套上干净的,余光却一直将白细的动作收进眼底。 霍铮发现,小白似乎喜欢看他的身体,掩唇清了清嗓子,“发生何事?” 白细收神,急急忙忙拖住霍铮的手,把人带出去,“小狗醒了。” 霍铮随他查看幼狗的情况,取出熬软的米汤喂它。小东西早已饿坏,嗅到吃的立即探出舌头舔,稀软的毛发脏兮兮,白细坐在小凳上看它吃东西,霍铮找了块布沾水,待幼狗腹部饱涨,把它毛发上的凝固的血擦拭。 幼狗躺平任人翻来翻去,湿黑的眼睛一直望着白细与霍铮,泛出水润的亮光。 村里没有兽医,霍铮转头对白细说:“是死是活看它的造化了。” 这只狗若非遇到白细,恐怕早早露尸荒野。 木盆里垫些草料给幼狗窝着,白细连狗带盆抱回房里,霍铮不拦他,多熬了些细米,白细留下一碗,时不时喂幼狗吃。 白细对幼狗惦记,到了夜里,屋内灯火还亮着,半夜亲自起身照看它的情况,生怕它断气。 霍铮起夜,看到室内有光亮,他在门外敲了敲,白细未回应,轻推而入。白细正蜷在床角,床角下置着木盆,他手里还拎有一只木勺,显然半夜爬起来给幼狗喂过东西。 白细睡得极沉,霍铮靠近他也不知。梦影中察觉有暖源靠近,喉咙发出软声细小的嘟囔,转个身,就滚进了霍铮的怀里。 霍铮轻手将他放回床,被子盖好。本应就此离开,脚下却如扎了根不动,目光沿着白细的轮廓描绘,这是一张和女人没有任何干系的脸,却总时时闯入他梦中。 霍铮骨子里是个守旧传统的男人,如今他日日肖想着白细,不禁苦涩摇头。 他在墙上围了刺藤以防有人窥探白细,防得住别人却防不了自己,他才是守在白细 身边,对他虎视眈眈,心怀不轨的狼。 白细梦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恰好碰上一柔软温热之物。 霍铮如梦方醒,狼狈从室内逃窜,他在庭院内站了许久,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29.兔子出现(捉虫) 暖风浮动的午后, 白细被黑宝闹醒。 他看着挨在他腿脚蹭动的小家伙,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本以为活不久的幼狗,凭那吊着的一口微弱气息, 挺了过来。这三天白细守着它, 按时喂米汤, 吃了几日粮食,小家伙比起被捡回来时精神不少。 幼狗知道白细对它好, 在白细一点点把米汤喂入口中时,会用湿软的舌头把他整根手指舔得湿漉漉,每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醒来若不见白细,喉咙还会发出娇弱的呜叫。 幼狗捡回一条名留在白细身边, 他不时唤它狗狗、小狗, 霍铮听了, 提议为它取个小名方便记住, 名字当由白细亲取。毕竟幼狗是他发现救回来并悉心照料,没有白细, 就没有幼狗的第二条生命。 落下的床幔随风飘晃,白细伏在枕边, 与幼狗大眼对小眼。幼狗低低呜了呜, 用湿漉漉的鼻子亲昵蹭上他的面颊,黑黑亮亮的一小团, 白细认真看它的眼, 心里有了主意, 转头对霍铮说:“它的眼睛像好像珍珠,就叫黑珍珠如何” 白细未曾到过海边,亦没见过珍珠,但他从王八龟神医嘴里听说过。 王八龟神医说海底有蚌,蚌里有圆润亮泽的珍珠,那是一种极其美丽珍贵的东西。他想,或许珍珠就与幼狗的眼睛一样,虽然它的眼睛是黑色的,也并不妨碍白细将它想象成珍珠的样子。 霍铮静默片刻,将黑珍珠稍微提起来,往它腹下看,沉道:“它是只公狗。” 黑珍珠夹紧腿和尾巴忙从霍铮掌心里逃脱,缩在白细腿边,呜呜弱叫不给人看丁丁。 白细低头揉它,“黑珍珠不好听么?” “呜嗷!”好听好听,黑珍珠脑袋不断蹭他,一旁的霍铮默然,道:“好听。” 于是黑珍珠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五天后黑珍珠的四肢能站立起来,走路不稳,颠颠晃晃,它似是知道自己身体弱,每天乖巧卧躺,唯独见到白细,会迈起颤悠的四肢,绕在他腿侧黏糊糊的边叫边蹭。 霍铮进屋,入目的便是这般景象。 黑珍珠被白细抱上床,白生生的人与黑成一团的狗蜷缩在一块睡觉,黑珍珠黏极了白细,睡觉时也要将爪子乖乖送入白细手心握着。 白细睡了半日,面颊红润,嘴角微微翘起笑弧。 霍铮将被子展开,轻盖在一人一狗身上,贴在一侧的黑珍珠动了动鼻子,睁开黑漉漉的眼睛,看到他,蹭着白细呜呜叫了声。 白细抬眸,脑子还睡得迷糊,瞧见霍铮站在床边,学着黑珍珠蹭他的动作,面颊往霍铮手背凑近蹭蹭,软声道:“铮铮,你回来啦。” 笑意凝在嘴角,他动了动秀气的鼻尖,倾身往前,攀附而上,沿着霍铮的肩头嗅去,神色满是惊疑和紧张,“怎么有股血腥味?” 自田税通告发布,近几日霍铮天不亮就背负猎具,深入远地的山林中打猎。 白细本要与他前往深山,对比,霍铮有所顾忌。 白细对动物有着异常善良怜悯的软心肠,若他同行打猎,霍铮担心捕不到猎物。 一只伤得半死的幼狗尚且让白细关怀至此,若他看到被射伤,陷入捕兽夹的动物,恐怕会替它们求情。 眼下手头紧,霍铮必须多猎兽物。经过几日的精心捕狩,他被山兽挠了些伤口,收获却不菲。 未涉足的远林,猎到蛇与鹿,取了蛇胆,鹿茸,鹿血,鹿鞭,此类皆是药材补品的良物,送到城内的大医馆,能换取一笔不少的银钱。 缴纳田税的期限就在这几日内,且除了缴税,霍铮还盘算了另一件事,此事关乎白细。 “小白,我有件事与你商量。” 白细问:“何事?”他不放心霍铮,眼睛落在处理包扎过的地方,“铮铮,你去看大夫了吗?” 霍铮再三与他保证自己并无大碍,示意白细坐好,谈起落户的事情。 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霍家院里就两个人,长月村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霍嫂子”不见的事迟早被发现。 而霍家突然出现的少年,同样瞒不住其他人,白细一问三不知,若要生活在村里,不落户也不是个办法。落户并非难事,给足村长银钱做登记,再由村长把名额上报至官府,白细就能落上户口。 白细听完霍铮所言,即刻点头,同意落户一事。当夜歇好,翌日,两人一早就前往村长屋院。 穿过院子,一道黑不溜秋的影子慌忙跟了过来,黑珍珠本在后院与小鸡崽们嬉闹,听到开门声,便撒开蹄子摇摇晃晃跑,若非霍铮手快没把门立即锁紧,黑珍珠恐怕给夹在门缝下受伤了。 “黑珍珠!”白细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你不要命了吗!” 黑珍珠伸出舌尖殷勤舔着他的手指,那双眼巴巴望着他,明显是想与他们一块出去。 霍铮把黑珍珠接过放在肩膀上,让它自己蹲好。男人肩膀宽厚硬实,白细好不羡慕,他也想化成兔子蹲在霍铮肩膀,或是让对方抱抱他。 长月村内有一条“村集”,所谓村集,多是村民为了省钱,用于以物换物交易的一条乡道。每逢年前是最热闹的时候,整条宽阔的道上能挤满人。清冷时,也有十余摊农户侯着,村集,是去往村长屋院的必经之路。 他们穿过村集时,在一处停下,霍铮见到了洪金。 洪金牵了几匹马出来,有人似乎正与他讨价还价,隔着老远的地方,就听到两人争执起来的嗓音。 霍铮目光冷淡停在原地,白细与他围观前面情况。 交易似乎并未谈妥,村民离去后,洪金对村民的背影骂了几句,似乎没解气,往后走了几步,对准拴在林后的某物踹去两脚。白细听那东西发出声音,就知洪金在踢马泄愤。 走近看去,果然有一匹被绳子栓起来的马卧在树丛下,看样子是匹已经上了年纪老马,老马在马场应未得到相应的照顾,瘦骨嶙峋,腹部全凹陷下去,露出一排排骨状。 察觉有人观望,洪金扭头怒瞪,看到来人是霍铮,火气骤降,变脸似的换上一副无赖脸皮,哼声笑道:“喲,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怎么,想买马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什么都好说。” 白细瞪他,“坏人,马明明是铮铮的!” 洪金笑着看他,“你又是哪里跑来的小子,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 一句小白脸,就让白细不乐意了。 在长月村生活近半年,他明白小白脸并非什么好听的话。 想到对方把霍铮的马场霸占,当即抓紧小拳头,蹲在霍铮肩膀的黑珍珠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嘴巴一张,凶巴巴对洪金吼叫,狗小不输阵势,黑珍珠身子还有些虚弱,这一吼却卯足了劲,将周围摆摊的村民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洪金在村里的名声不算好,欺善欺软,甚至有人希望霍铮能教训教训他。 两人没打起来,毕竟还有正事要办。离开时,白细转头又看到洪金拿那匹病弱的老马泄气踢打,他犹豫一瞬,随即扯了扯霍铮的袖子,勾住他指头,“铮铮……” 到底是没开口,霍铮要交钱,再买下那匹马,也是一笔钱呀。 一路赶到村长屋院,院子外头已经聚集一群村民,不一会儿走来六七位禹城过来的衙差,怒喝一声,把村民震得不敢出声。 民不与官斗,没人敢闹事。 人整合完后,陆陆续续进院子排队。白细跟在霍铮一侧,他面目陌生,时不时引来旁人好奇的视线。 有村民小声议论,白细躲在霍铮身后,避开他人投来的目光。 霍铮低声道:“莫怕。” 白细抿着嘴笑了笑,霍铮比他高近一个头,他踮起脚凑近对方耳朵,“我不怕。” 有霍铮在,令他无比安心。 长月村百余农户,整间前院分了几排队伍,衙差各开一张桌子收缴登记。 人多嘴杂,忙起来时谁也顾不上。 比起前院的喧闹,后院就安然多了。 后院分出几块地种植,木架占了一方,瓜苗顺着藤蔓生长,菜叶葱绿,而村长正在施肥种菜,霍铮带白细寻到他,把落户一事告知,解开钱袋,递于对方。 村长接过钱袋一掂了掂,点头,交待两人进屋登记。 村长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有钱就好说话。收取洪金贿赂一事,霍铮不提他却随口提了句,“有钱不让我为你出证马场一事,倒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落户?” 说罢,视线一转,端详白细,点头评价道:“模样倒是端正。”又对霍铮说:“看着不像是村里人,不是你拐了城里哪家的少爷回来吧?若有麻烦,可与我没有丝毫干系。” 白细忙替霍铮辩解,“铮铮没拐我。” 他急于护人的态度叫村长看着他们琢磨一阵,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眼神。待村长登记完落户之事,霍铮方才折返回前院缴纳田税。 每逢纳税时过程十分繁杂琐碎,有些农户不愿缴纳太多钱少报田亩,衙差查取薄册核对少不得又是几顿谩骂,有的恳请放宽延迟纳税期限,衙差不愿多跑一趟,无论村户如何跪地恳求,也于事无补。争执、哭闹、前院闹哄哄一片,也难怪村长猫在后院里施肥种菜,不愿多看这般混乱的场面一眼,留个耳根清净。 霍铮将田税交清后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沿来时路回去,却在村集附近,发现今日被洪金踢打的那匹病弱老马。 老马仍在原地,它下肢不知被何物宛出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液已微微凝固,有蝇虫 附在伤口上,它奄奄一息。 经过的村民看了几眼不予理会,显然也觉得这只病死带伤的老马是个麻烦。 白细抱着黑珍珠凑近它,老马长长的眼睫毛打开,眼珠浑浊,喷出的鼻息紊乱,俨然一副将死之相,或许洪金嫌它,便将它仍在此地,还把它打成重伤。 老马看着白细的目光充满悲哀,白细转头对霍铮道:“铮铮,可以把它带回去医治吗?” 他心里隐约知道老马救不回来了,却还抱着希望。 霍铮道:“我去附近农家看能不能借来木车,将它托运回去。” 花了点小钱借来木车,老马却不愿随他们回去。 它用干燥的鼻子轻轻顶开白细的手,鼻孔一直朝地下喷气。 瘦弱的老马分量仍在,它下肢有伤,挣扎起来只会加速它的虚弱,霍铮低头看白细,白细悲伤的看着老马,突然摇头,“铮铮,算了吧,它不会走的。” 老马通晓人性般磨了磨他的手背,白细又说:“它生了严重的病,又受了伤,活不了了。” 老马不愿挪动,两人用宽大的树叶为它临时搭建了出一个可以遮阳的地方,路上白细闷声不语,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 夜里,白细用温水给黑珍珠擦洗,也不知是否受到老马一事影响,他回来后便头晕脑胀,四肢沉重,当他把擦干净的黑珍珠抱回床上放好,视野陡然缩小,他嘴里发出一声细咽,回头看黑珍珠,幼狗嗷了一声,把它扑倒,黑团子压在白团子身上得劲的舔。 霍铮给油灯新添了灯芯送入白细房内,门扇半敞,室内隐约露出黑珍珠的叫声。 他推门进去,未见白细身影,细寻一圈,见一直白花花的东西出现在黑珍珠身后,先凑出一个脑袋,露出一对垂耳。 竟是莫名出现又消失的兔子。 也不知怎的,霍铮问:“白细呢?” 垂耳兔与黑珍珠相互对视一眼,转而看他,一黑一白,齐齐摇脑袋。 30.是个兔精(捉虫) 霍铮:“……” 他看着两只一只摇头晃耳的小家伙,竟说不出任何话来。 放下烛台,霍铮沿屋内仔细搜寻,连墙裂开的缝都没放过,仍不见白细。 他一直在屋外做活,白细若发出什么动静,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沉锐的目光四处搜转,霍铮看着床上的垂耳兔与黑珍珠,走近了,发现白细今夜沐浴后换穿的衣服落在床里,以及他的鞋子,凌乱摆在床底。 若白细临时有事出去,不与他提前知会一声就罢,眼前的衣物与摆设又作何解释? 一个活人凭空从屋内消失,霍铮担忧,欲外出寻人。 黑珍珠拱了拱垂耳兔,霍铮顺着黑珍珠的举动,视线落在懵懵看着他的兔子上。 小白凭空不见,这只兔子又莫名出现在屋内,事情蹊跷,其中是否存在一些关系? 他矮下身与兔子平视,问:“你可知道小白在哪里?” 兔子动了动垂耳,睁大圆润水光的眼呆呆看他,一副痴傻之像,装的。 霍铮揉上眉宇,他感到有点可笑,自己竟然问起一只兔子来,此时他最该做的是出去找人,虽如此想,可霍铮总觉得眼前的兔子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闭目回想,除了前些时日它突然冒出来黏了他几天消失,白细也在同一夜回来找他。 霍铮心有所悟,思绪恍惚间,脑海浮出白细那双圆润湿亮的杏眼,一个匪夷所思的假象不受控制浮出水面,隐约一连串的诡异之事联系在一块。 他直起身,背过床来回踱步,突然回头,双目锁紧兔子,道:“小白。” 噶—— 兔子下意识抬起前肢看人,霍铮的目光锐利精悍,它急急低下脑袋,继续卖傻充愣,举起爪子舔啊舔,黑珍珠窝在一旁,欢快的给它舔/脚爪爪的绒毛。 黑珍珠对白细有多亲近黏糊,霍铮是知道的。他一步步走近兔子,盯着它,语气不复方才的质疑,“你是小白。” 兔子停下舔爪的动作,屁股一动,悄悄往后爬了爬。 霍铮迅速出手,轻按住它的后肢,把白团揽入怀。 兔子入了霍铮怀内,便乖顺窝着不挣扎,它眼神仓惶,脑袋悄悄抬起看人,脚爪踩了几下,胆怯的想缩起来。 白细满脑子想的都是它被发现了。 铮铮发现它是个妖怪了! 铮铮会……怕他么? 霍铮垂眼与它对视,兔子黑亮的眼睛湿漉漉一片,仿佛哭了般。霍铮伸手往它眼底下碰去,白色的软毛果然有些湿。 他道:“……哭什么。” 白细用两只爪子抱住霍铮的一根手指,抱暖乎了,松爪,圆漉漉的眼睛一直看着霍铮。 霍铮稍作犹豫,继而沉缓道:“倘若你是小白,再抱一下我的手指。” 兔子怯怯,漏进房内的风将灯芯吹动,烛火摇晃。 霍铮等它片刻,兔子才颤颤悠悠伸出爪子抱住他一根手指头,抱完很快松开,用脑袋蹭他胸口,想让霍铮抱会儿它。 霍铮:“……”默默将兔子置在怀里抱了半晌。 得了抱抱,兔子转过身,用脑袋往霍铮掌心来回蹭,铮铮啊铮铮,可不可以再给我顺毛毛。 伏趴在旁侧的黑珍珠蠢蠢欲动,欲过去为它舔毛,却被人捷足先登。 霍铮横开一臂挡住黑珍珠,五指力度放得轻缓,在它背后拍抚,抚过柔软毛发,默默为它顺毛。 毛顺舒服了,白细兴奋地看着他,后腿一蹬,前爪使劲攀上霍铮的肩膀,铮铮啊铮铮,可不可以让我蹲一下这里。 霍铮默然,将它小心托起,放在肩膀上蹲着。 白细紧挨霍铮的肩膀兴奋磨牙,蹲够了踩够了,才要缓慢往下爬。 霍铮托住它的背与屁股,抱在掌心上,托举放在眼前,凝眉端详。 霍铮问:“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白细抖抖垂耳,又听霍铮道:“还是,你本来就个……妖怪。” 鬼怪乱神的事霍铮不曾相信,可如今他手里抱着的这只兔子,身上的确有许多疑点与白细重合,白细是个兔精…… 他低眸看着垂耳兔,兔子毛发白得发亮,白细人也生得这样白。兔子乖顺爱黏着他,而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白细更黏着他的人。 白细就是兔子,兔子就是白细…… 霍铮若有所思,他并不惧怕白细是个妖怪,毕竟一只软萌乖巧的兔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有威胁,以致于害怕。 火光映着霍铮半边面庞,兔子安静窝在他掌心下,霍铮的沉默逐渐令它陷入不安,毛绒绒的屁股挪来挪去,直到霍铮在他身子轻抚,才停下不动,眼睛亮亮地看着人。 霍铮忽然问它,“小白,可否变回来给我看看?” 兔子摇头,它有不知要何时才能化回人形,今日变回兔形事出突然,是他意料外的状况。 霍铮言道没关系,眼看时候不早,兔子窝在怀中不停眯眼打盹,精神疲乏。他欲把兔子放回床上,兔子打了个激灵醒来,重新蹭入他怀里,自己寻了个出温暖的地方挨着,睡时喉中发出细小的呼噜。 霍铮放它下来不是,一直抱着也不是。只好把它抱回自己房内,把它放在怀中,一人一兔,合衣而睡。 夜色安谧,如水般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入屋内,银辉幽幽,连梦境中的幻像也变得光怪陆离。 兔子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它被一只大兔子压着动弹不了,挨紧它,用屁股蹭来蹭去,就像它见过发情期到来的兔子那样,可大兔子与它分明都是雄兔,怎么能互相贴在一起蹭呢? 它挣动四肢要从大兔子的压制下爬走,却被大兔子拉回去紧紧禁锢起来。 大兔子的力气可真大,勒得它喘不上气,它疼得受不了,回头欲张嘴欲咬对方一口逃开,这一眼看去却惊悚发现,大兔子的脸渐渐模糊起来,化变成铮铮的脸。 铮铮竟然成了一只对它发情的大兔子! —— 白细卯足了劲气睁眼,视野朦胧黑暗,耳边回响着男人粗沉的喘气。 他坐起身,对喘气的人转头,影影绰绰间,对方高大的身躯背着他坐在床边沿,白细嗅了嗅屋内的气息,认出这是霍铮的房。 “铮铮?” 他看着房内的一片黑漆,还有些冷,便问:“不点灯吗?” “不……”霍铮匆忙制止,竭力克制。 待腹下火气平缓,那昂起之物沉去,才赤脚下地,在暗色中摸索,点燃屋内油灯。 淡淡火光逐渐照亮房屋,朦胧而暧昧。 霍铮转头,看到白细背他而坐,长软乌发覆于雪白细腻的背上,身子未着寸缕,顺那浓密的发丝而下,隐隐露出春色一缝。 霍铮立足不动,面目充满懊悔之色。 就在不久前,他在梦中竟然死死抱紧白细做了龌龊之事。 白细侧过半身,深夜凉意最浓,霍铮身子火热,锁盖布衾很薄,压不住什么凉意。他抖了抖肩膀,环手卷起布衾,将自己缩成一团,“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哑着嗓子应他一声,却没动。 白细又道:“我冷……” 言罢,一双毛绒绒的垂耳忽从浓密的乌发中顶出,他下意识抖了抖,遮掩不住,看着霍铮的目光多了几分怯意。 开口时牙齿轻细打颤,“我冷……” 霍铮纠结而悔恨,最后他走近,面无神色展开双臂,对白细道:“到我怀里。” 31.选做禽兽 霍铮臂膀宽阔,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粗葛,难掩他魁梧结实的身姿。 他立在床沿,怀抱对白细敞开,让对方主动靠近,就像猎人摆出无害的姿态,让猎物卸下防备跳入陷阱。 白细是只“猎物”,对霍铮却没有任何防备。他知道眼前敞开的胸怀有多温暖,毫不犹豫攀上,抱紧霍铮的脖颈,与其亲密贴合。 暖意环裹周身,他眯起眼,唇中溢出舒服的叹息。 霍铮身上哪里都好,唯独摸着时过于坚硬,他拍了拍抵在掌心前的胸膛,道:“要是再软些就好了。” 霍铮拢起双臂环搂他,道:“软不了。” 霍铮察觉白细真的很喜欢抱他,也许只是出于纯粹的依赖之情,抑或是动物间相处时的亲密,无论何种心意,绝不会像他一样怀有不轨的心思。 霍铮低头,扯出一套旧的衣裳为白细套上。 白细心如琉璃,乖顺又讨人喜欢,他这份藏在心底见不得光的色/欲,委实对他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侮辱。如今他借着白细对他的依赖,就此慰藉那一点贪婪的欲念,更是连禽兽都不如。 衣服套好,襟口宽松,遮不住肩头那片白净。霍铮看着他,内心煎熬中,收紧双臂,继续选择做了禽兽。 “好暖,铮铮,我不冷了。” 白细轻笑,整个身子被霍铮裹入怀内拥抱,彼此间的体热和气息相互传达,搂抱时变了姿势,抵足同眠共枕。 烛火微弱,蜡油落了厚厚的一层,火光就要熄灭了。白细的头发散满枕间,霍铮就此希望他的布衾、竹枕,能将白细的气息一一收集。 随着最后一滴蜡油落尽,火光彻底灭了。夜色里,白细眨着幽亮的双眼,一双垂耳不时探动,霍铮喉结攒动,压抑着,顷刻间喘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白细问他:“铮铮,你不怕我是个妖怪么?村里人都很怕妖怪。” 从那次村里传言有妖怪出没,可谓人人闻之色变。 “不怕。”霍铮看着他,“你很好,即便是个妖怪,也是个善良的妖怪。” 白细兴奋地抖动耳朵,霍铮目光移至他的这双垂耳,忽然问:“我可以……摸摸耳朵吗。” “唔……” 耳朵可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也是一道软肋,从不轻易让人触碰。可对方是霍铮,白细丝毫没有犹豫,脑袋一挪,送到霍铮眼前,他有些害羞,声音很小,“铮铮摸吧,不过要轻一点哦。” 霍铮屏息凝神,指尖微微颤抖,碰上那双毛发绒绒蓬松的垂耳。 他动作先是一顿,观察白细可否露出不适的反应,旋即小心将垂耳虚握,放在汗湿的掌心捏了捏,耳朵是真的…… 白细发出一声轻吟,霍铮忙松开手,嗓子眼干涩,开口说话时,语气竟显得有点笨拙。 “弄、弄疼你了吗?” 白细摇头,笑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霍铮脖颈,登时牵起一片热意。 白细小声道:“不疼,可是有些痒痒。” 霍铮悬紧的一颗心放下,又将掌心重新覆去,尽最轻的力气揉揉耳朵,白细脑袋抵在他胸前,看不到他此刻的神色有多么肃穆专注。 两人磨磨蹭蹭至半夜,总算相拥着入眠。 月色撩人,白细又梦到大兔子霍铮。 这一回大兔子没用屁股蹭他,大兔子敞开身体拥着小兔子,亲密间,不知从哪亮出一条木棍,竟对着他来回戳弄。小兔子白细跑啊跑,回头看着大兔子,不明白铮铮为何要这样对它。 “铮铮!” 他从梦中清醒,身子还窝在霍铮怀中,才动了一下,就感到真的有木棍在戳他。 白细惊疑,不明白霍铮身上为何睡觉了都带根木棍戳人。 他沿覆在身上的布衾下滑,霍铮被他发出的动静惊醒。 霍铮低下眼,看到白细正沿着自己腿下爬去,忙伸臂抱上他的腰捞回来,嗓音异常沉哑,“小白,你在做什么。” 白细蜷起手脚任霍铮抱着,不解问:“铮铮,你身上藏有棍子戳我。” 霍铮身子一僵,顿时明白是什么回事。他一个热血方刚的男人,夜里抱着白细……睡觉,难免会出现令人耻辱的反应。 他扯过布衾松松遮盖,面上维持着平静。 “无事,天色不早了,我出去准备早饭。”为了转移白细的心神,霍铮又道:“你回房换身衣服,看看黑珍珠。” 一听黑珍珠,白细果然不再纠结木棍戳他的事。 他穿了霍铮的鞋跑回房内,黑珍珠一夜不见他,疯了般窜入他怀里撒娇哼叫,白细哄了他两句,黑珍珠才高兴地舔他手指,不闹气了。 秋高气爽,两人在院中搭桌进食。 霍铮观察白细,夜里出现的那双耳朵已经变了回去。 他道:“耳朵,变回去了。” 白细嘴角抿起一抹俏皮的笑,故意让垂耳露出来,那双白绒绒的耳朵从发中顶出,果然看到霍铮僵了一瞬。 霍铮盯着他的耳,“它……” 白细再次把耳朵收回去。 霍铮:“……”他只好嘱咐,“耳朵一定不能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看到。” 白细应声,用过饭后,他忽然惦记起昨天在村集上的那匹老马,外出溜黑珍珠散步时,特意经过他们昨日临时搭建的地方。 眼前地方空空,一匹马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马病弱又身负重伤,它能走去哪里呢?四周的枝叶迎风晃动,此时林内忽然传来一片鸦声。 白细闻声望去,有烟雾顺着风,从不远的一片小林子飘来,他定定望着,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细想,他拔腿冲入林中,黑珍珠发出呜叫,迈起小短腿跟他进去。 林内,恰见一伙人对着老马的尸体剖腹开膛,鲜血淋漓,染红石块。被剖开分解的肢块有的已经架在火上烤,几个村汉从火架上取下一块,混着酒啃了几口,嘴里笑咧咧的闹闹嚷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老马的脑袋被单独割开置在石块上,双眼大睁,死不瞑目。白细眼眶一热,拎起拳头冲了过去。 黑珍珠见势,汪了一声,也凶巴巴地跟着冲过去。 —— 霍铮在院子打湿了石板磨刀,屋外有人叩门,他前去打开,来人是附近的一户人家,他曾给对方修过井。 村民急道:“霍郎,你那位俊俏的小兄弟,我方才拉车经过小树林,看到他跟几个村里几个大汉起了冲突,现在被那伙人绑起来了!” 霍铮眼神一跳,问清地方后疾步赶去。 32.嘴对嘴啊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白细缓回一口气, 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气息细弱起伏, 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 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 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 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 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 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 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 霍铮虽然不说话, 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 手脚冰凉, 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 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早时白细没见着对方,院中静坐一阵,方才想起霍铮今日说要去城里给他请大夫,看看脑子…… 他往脑门一摸,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王大夫把药箱打开,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霍铮问道:“大夫,我嫂子她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把霍铮带到后院角落处,寻思过后,跟霍铮确认一遍白细的脑子没毛病不需医治,语气一转,把白细是个男儿身的真相告诉他。 同住屋檐下的嫂子是个男人,霍铮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的嫂子,是个男人? 霍铮牢牢盯着大夫,“大夫,你、你没有误诊?” 王大夫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医术持有质疑态度,脖子都红了,当即大声道:“他真是个男娃,带把的!是你眼拙把人看错当成女娃养,该看看脑子的人是你呀。” 霍铮:“……” 事情抖漏,霍铮陷入沉默。他把大夫送走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白细出去找他时,感觉对方生了很大的气。 33.共同进退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 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 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 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 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 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 屋内亮堂堂的一片,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 衣服松松整理, 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 近来嗜睡症状频繁, 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 粥熬得香软, 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 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 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 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 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白细跟霍铮进山砍集藤条竹木,两人日日待在家中整理这些东西,霍铮看上去像个武夫粗人,一些手工活却做得精巧。他给白细用切细的竹条编了些小巧可爱的动物,白细捧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兔子,都舍不得撒开手,睡觉时也要摆在床头,看着霍铮送给他的小兔子幸福入睡。 一连几日,有的村民按耐不住又不甘心,渐渐地,关于霍家,起了另一种龌龊的流言。 村里的人除了干活,闲暇之时最喜欢聚在一起说些杂话,尤其是针对霍家两人,虽说身份不一样,到底是孤男寡女住在一屋,随口胡来就是邪恶的猜想,说那小寡妇不检点,和自己的丈夫的弟弟勾搭在一块,成日沉迷销魂窝,大门不出一步。 在家中做手工活的两人不知外头对他们的恶意揣测,霍铮加快了速度将剩余的藤条编织成框篓,想要赶在城内开集市那日,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白细送给霍铮一只自己编好的兔子,笨手笨脚编了好几日,缠了霍铮半天才让对方勉强收下,挂在腰上。 他把霍铮送给他的兔子从床头拿下挂在腰上,和他送给霍铮的那只,恰好是一对。 今日开集,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霍铮不骄不躁,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屁股动来动去,实在坐不住,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34.凌驾欲之上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白细身子瘫软, 被霍铮抱起放回床上躺平。他舔开干涩的嘴唇,一个劲说难受。 霍铮问他哪里不适, 白细苦皱眉头,面目透出不自然的潮红,喘息细弱,竟说不出具体的难受。 时值深夜,村里所有人都歇下,要请大夫,一时半会儿恐怕请不来。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 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 气息细弱起伏, 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铮铮, 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 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 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 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待村民走远,白细将狗毛草放进霍铮掌心里,“铮——”他赶忙闭嘴,改口问:“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面纱清软透气,样式颇为精致,他戴上喜欢,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见着他们,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35.入城居住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咚—— 兔子撞在门上, 撞开一道门缝, 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 兔子回以无辜眨眼, 耳朵抖抖,舔爪子,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 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 它轻巧落在枕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 鼻息浅淡, 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 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 霍铮会抱抱它, 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 今天它所经历的事, 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 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 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村民理亏在先,怒红了脸欲夺走兔子,霍铮轻而易举避开,护好怀中兔子,眉头阴沉,分外不悦。 面对蛮横的村民,霍铮钳制他一条手臂往后扭去,周围看戏的村民有几个真怕两人打起来,便出来两头劝解。霍铮会武,闹事的村民不是他对手,有台阶下,方才愤愤离开。 兔子双耳紧紧贴着,霍铮想是被村民所致。村中没有兽医,低头对它说了一句,“没事了。” 白细用舌头舔舔霍铮的手背,它需要对方更多的抚摸来安慰它。 一出闹剧之后,兔子闷闷不乐,霍铮草草做完今天的活,傍晚前就准备揣着它回去。 白细察觉霍铮心里有事,顺着他若隐若无的视线,发现对方正对一个角落出神。那个角落是他前几日鬼鬼祟祟跟踪对方时蹲的一处角落,白细一扫失落的心绪,爪子不停来回踩着霍铮的掌心。 铮铮这是在找他吗?! 它仰起脑袋对霍铮咕咕叫,铮铮铮铮,你别找了,我就在你面前呀! 霍铮领会不到它的意思,以为它还在为午时的事害怕,便安抚性摸了摸它的脑袋。 白细忧愁极了,做一只兔子待在铮铮身边固然是好,铮铮会抚摸它,可它听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话,这令它不禁气馁。 返回霍家途中,白细看到了赶牛的阿郎。阿郎于它有恩,兔子的动静很快让霍铮注意到另一侧赶牛的黝黑少年。 阿郎看到霍铮,牵着牛靠近他,不确定问:“你是霍家的二郎吗?” 霍铮面无神色点头。 他的冷漠并未让阿郎难堪,阿郎拍手热情道:“前几日有个好——” 他红着脸连忙改口,“模样俊俏的少年在门外等你,他连续等了好几日,有天下了雨我让他找个地方避雨他都不肯离去……” 霍铮:“……” 阿郎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太多了,挠了挠头,道:“他找到你了吗?那日我看他狼狈,想给他送件雨具,不料等我过去时他人就不在了。” 白细对阿郎发出咕咕的叫声,“谢谢你啊。”它眷恋地往霍铮掌心舔了舔,隐隐间耳边传来一声低叹。 霍铮对白细心有所愧,阿郎的话更令他陷入困扰,回到霍家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兔子轻咬他的指头玩闹也不理会。 霍铮心事沉重,当夜一早就回房休息,窗外头天色阴晦,云色暗红,漏进房内的风裹着丝丝土味,蛰伏与丛草间的虫鸣杂乱,是雨前的预兆。 当夜风雨交加。 窝在霍铮枕边休息的兔子在暗色中睁眼,鼻息滚烫,体内燥意汹涌,隐约有东西从它幼小的体态破除而出。 白细心有所觉,意识到自己即将维持不住兔子的形态,它轻跃下床,跳到窗栏时回头望了霍铮一眼,汹涌的热意喷发,它往前跃去。 砰—— 一抹白色人影狼狈摔在院中,闹出的动静很快让霍铮从睡梦中清醒。 霍铮警惕道:“谁在门外?” 惊惶中,白细艰难爬上墙头,墙上覆有带刺的藤萝,刺针扎在手上,他手臂不稳,从墙头落下,脚底石块坚硬,弄崴了脚。 雨势不大却浓密如帘,白细一瘸一拐在夜色下奔跑,不久便淋成落汤兔。 不久前他还能依偎在霍铮火热安稳的怀中,此刻却慌忙逃窜。他心里凄惶,抹开从眼角混雨水淌出来的泪,突然回头,瘸着腿一路拔足狂奔至霍家大门外,扣上门锁,不断敲门。 他不想走,不想回到黑漆漆的旧庙,霍铮明明那么喜欢他的兔子形态,他一定会留下自己。 他安分守已地待在家中哪也不去,往时霍铮出门,他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为了打消对方疑虑,他减少出门的次数,霍铮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让白细忐忑的心逐渐放松。 36.亲密之人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村口一块旗帜迎风招展, 上头绣着长阳村三个大字。周围静悄悄的, 他来回张望, 方才壮起胆子往里深入。 村内房屋农舍皆大门紧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都外出干农活, 村子民风淳朴,未设有看守村口的人。 白细左右乱转胡走一圈, 心跳如鼓,掌心捏满汗水,生怕撞到别人。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 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 两股战战,脚步虚浮, 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 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 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 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 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白惜儿从屋内走出,她哭了整日,显得格外可怜憔悴。十五六岁的窈窕年纪,一身桃粉色轻袄,里着淡色绣纹裙子,脚下一双精致软靴,走起路来款款多姿,寻着白老太太的呼唤出来,对上白细的眼睛时,不由怔住。 “外婆,为何此人看上去有些熟悉。” 白老太太笑着看她,又看看白细,温声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让人给你端来些好吃的东西,想吃多少便是多少。” 白细听得猛咽口水,思及方才挨打,一阵后怕,委屈问:“要打我么?” 白老太太摇头,“不打不打。”她笑得亲近,“来,你快坐下,若方才他们打疼了你,我这老婆子跟你陪个不是。” 白细听得云里雾里,他坐在凳子上,没多久,便有人把香气浓郁的食物一盘盘端上桌,什么玲珑鸡片,珍珠糯米藕,佛手青瓜,摆满整桌,色香味俱全,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白老太太让其他人全部下去,对白细说:“你慢慢吃,我不让他们打扰你,吃不够一会儿再跟我们说。” 被眼泪浸泡过的杏子眼顿时笑弯,白细低头尝它一口,抬头再看,身边空无一人。没了人,他便放下提起的心,专注吃起摆在眼前的食物,蝴蝶离开前嘱咐他要对人类留心的话,统统忘个精光。 另一边,白老太太把白惜儿和两个孙子拉到另一间屋,待白父白母从外面回来,便与他们商量,让白细代替白惜儿,嫁到霍家。 白家多年前欠下一次霍家的恩情,白母怀下白惜儿那会儿,给了个承诺。说她倘若生的是个女儿,长大后就嫁给霍家的大儿子霍千钧。 白家与霍家在长阳村、长月村是比较富裕的大户人家,当年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遗憾的是霍家自七年前起衰颓起来,霍氏两人更因染了重病同年双双去世,从前年起,霍家大儿子霍千钧也感染重症,据说如今是油尽灯枯活不久了。 霍家家道中落,霍千钧又重病缠身,白家疼爱小女儿,自然不肯把白惜儿再嫁到霍家,日后若当了寡妇,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霍千钧的日子眼看越来越少,看医无果后,算命的便让他试试娶个妻回家冲喜,没准真的显灵。 霍家没钱,霍千钧又成了个病唠,十里八方的村子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霍家只得一次次上白家的门催婚,白家一拖再拖,眼看这事弄得两村皆知,都说他们白家对霍家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37.不能分开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 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 红的愈红, 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 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 “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 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 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 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 霍铮虽然不说话, 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白细忐忑答道:“我、我找阿郎,他在吗?” 妇人正是阿郎的娘亲,她道:“阿郎到后山放牛去了,看这天色一会儿就回来,你是他结交的朋友?” “嗯!”白细连连点头,“阿郎人很好!” 自家儿子被旁人赞赏,为人娘亲脸上及其添光,阿郎娘眉间露出笑意,叹道:“阿郎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闲谈时,阿郎赶回家中,瞧见他娘与人在院中说话,凑近一看,发现来人是白细,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啦?!” “阿郎——”白细像看到了救星,紧巴巴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阿郎老实,白细面善,两个看着没心眼的人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阿郎娘便让阿郎与对方出去。 到了门外,白细把霍铮发烧的事告诉阿郎,他眼眶含泪,湿雾雾的,“阿郎,铮铮病了,我该怎么做?” 阿郎安抚道:“你先回屋照看人,我去村西口把大夫请来。” 白细黏上他,“我跟你去请大夫。” 阿郎被他这一黏弄得心神微荡,经白细抓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猛地摇头,开口时舌头都搅在一起,“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大夫带到霍家,你相信我!” 阿郎说罢,脸上黑皮热腾腾的,他倏地跑远,腿脚麻利敏捷,很快消失在白细视野当中。 —— 霍铮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白细趴在床沿,时而来回走动,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去开门,是阿郎把村里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霍铮诊脉探温,霍铮近些时日心有郁结,又受风寒侵体,才引起高热不退。 白细取了霍铮的钱袋给阿郎付钱,大夫开出药方,他留在院中,阿郎跟随大夫回去抓取药材。 阿郎从大夫那取回药包,白细不会干活,他到灶房烧了热水,对白细说:“他烧后会出大量的汗,大夫说可以为他擦身。” “噢!”白细蹲在灶头边,灶分两处,一处用作烧热水,一处是炉子煎熬汤药。 “阿郎,我不会做这些,你教教我吧。” 阿郎侧头悄悄看他,白细秀气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面颊受火气熏烤,绯红艳丽,尤其惹人怜爱。 38.血气方刚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 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 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 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 说话时虽只一个调, 对白细, 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 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 继而解释,“我叫霍铮,是大哥唯一的亲人, 如今大哥走了, 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 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 脑子却只有一根筋, 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 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 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霍铮眼疾手快地给他倒茶,茶是冷的,白细接过喝了一口,又凉又苦,可这是霍铮给他倒的,霍铮是个好人,他得喝。 白细两条眉毛拧紧,硬是将一杯凉茶全灌进肚里,瞥见茶杯底下沾有的茶叶,伸手把它们扣出来要往嘴巴里送。 霍铮眼角抽搐,横过手拉住他,摇头,“不可。” “?”白细低头看扣在手指头上的茶叶,开口时一嘴巴苦凉的味道,“不用吃?” 白细异于常人的反应,让霍铮隐隐生出些猜测。 他有些无力,白细扔了茶叶重新用手去抓菜,这会儿他明白菜太烫不能立即塞进肚子,放在嘴边吹会儿等凉了才吃。霍铮持续沉默,白细抓了半手的油,他拿起一双竹筷,递到白细面前,“……嫂子,用竹筷夹菜。” 在白家吃东西时白细可没用过竹筷,他疑惑不解,竹筷横着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遍,摇头说:“我不会。” 霍铮拿起另一双竹筷夹了一遍给他做示范,白细有样学样,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铮铮,我不会。” 霍铮菜夹歪了,纠正道:“……霍铮。” 白细坚决,“铮铮。”对于最初的印象,他态度难得坚定。 “……”霍铮无奈,只能默默不语的进行筷子加菜教学。 一顿饭下来,白细吃得艰难也满足,他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于他而言都是好吃的,比起从前啃草,人类的食物让他充满好奇。 饭后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回到主屋,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霍铮找了新蜡点燃,霍千钧走的第一天,他得守夜,人死后当晚蜡烛是不能灭的,外头天黑夜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白细趁霍铮点蜡烛时,看到地上躺着刚才滑落的红盖头,就捡起来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白细不明白这盖头有何用,可今天它在头上盖了一天,那他就只好继续让它在脑袋上盖了。 霍铮换好蜡烛,回头,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白细。当他看清楚白细把鸳鸯红盖头重新盖回头顶,他一闭眼,再睁眼,很好,脾气没了。 霍铮沉吟,“嫂子,你可以把盖头取下了。” “噢!”白细听话扯下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的笑脸。 霍铮伸手指了一个方向,白细顺着看过去,霍铮说:“从这里进去,左拐,在内屋休息。” 白细听明白了,依照霍铮的指示,进屋,左拐,拐…… 腿跨进门,却没留意门下的槛,村里人家的门槛设得比较高,霍铮转个身,就听里头传来摔倒的声音。他疾步往里赶,白细趴在地上,被门槛绊倒摔跤了嘴里也没发出任何怪叫,只闷闷地趴着不动。 “嫂子!” 霍铮赶到白细身边,犹豫一瞬,很快把人扶起来。 白细这一跤绊得狠,普通屋舍里的泥土地面可比草地硬实多了,一跤下来脑袋对准地板一磕,脑门疼,鼻子疼,嘴巴疼,哪都疼。 白细红着眼睛和鼻头,牙齿磕在唇上咬紧。被霍铮扶进内屋后,他扯了扯对方,倒吸一口冷气才小声说:“,铮铮,我好疼啊……” “哪里摔伤了。”霍铮不方便检查他的身子,白细手指虚虚点在鼻子上方,面颊一鼓,那模样是想哭了。 “这里……”随他话音刚落,两道温热鲜红的液体从鼻子流出。 白细是一只健康兔子,做兔子时鼻子可从来没出过血,当即吓得六魂无主,手指头抓紧霍铮的衣摆,悲痛欲绝问,“我要死了吗……”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39.心疼他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霍铮打了灯笼披衣外出查探,门外黑漆漆,哪有什么人,他收回脚欲把门关好, 却被什么东西碰着, 触感毛绒绒的, 他放低灯笼垂目细看, 一只毛发白亮的兔子,正窝在他腿脚底下胡蹭。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 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 狗狗鼻子锐利, 很容易发现它, 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 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 那些狗体格庞大, 眼神凶狠,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 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兔子眼圆溜溜的, 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 一不小心游了神, 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身后窸窸窣窣,转头,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 霍铮:“……” 默默把脚放下,兔子很暖,热乎乎的挂在腿上,过热的接触令霍铮不太适应。 无论他如何挪动,兔子那爪子扒拉得十分紧密,霍铮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他僵着腿脚看兔兔,提起它耳朵拎开。 耳朵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白细被霍铮碰了耳朵不舒服,舔舔垂落的柔软双耳,虽然疼了,但它不会将此归咎成霍铮的错。 兔子不停舔耳的举动让霍铮明白方才他许是弄疼了它,回灶屋折了些干净菜叶,放在兔子面前,让它自己吃。 家中来了只兔,教这几日做活时总频频分神的霍铮集中精力,因为他发现,它太黏人了。 兔子比其他猫猫狗狗还要黏人,霍铮走哪,腿边随时都围着一只不停蹦跶的大白毛团,稍一不留神,便会踩到它。 霍铮并无把兔子红烧了凑顿肉的打算,且这只兔看上去并非很大,用去炖肉都不足以塞牙缝,他被缠得无奈,弯身抱起它,想把它放到它该待的地方。 白细被霍铮往外抱时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用后腿不断蹬人,脑袋挨在男人温厚的掌心蹭动。 它不要走! 一抹湿润滑在掌中,霍铮放开兔子,不确定地看着它湿漉漉的双眼,忙把它放回地面,有些错愕。 掌心里的湿润,疑似为兔子的眼泪。诡异的念头一起,霍铮忽然不忍心欺负一只兔子。他面无表情的想,兔子想赖在这里,那就让它赖吧。 后来霍铮又发现,兔子十分通晓人性。 兔子抬起前肢翘后肢,摇摇头晃晃耳,屁股上的短尾巴随之一动,左右跳蹦跳, 因四肢太短,动作显得笨拙可爱,仿佛在舞动身子。 它跳了一会儿看霍铮没反应,急得蹦到对方脚底下,咕咕叫个不停。 “铮铮铮铮,兔子舞不好看吗?” 霍铮:“……” 白细抖了抖耳朵勉强打起精神,兔子舞是它最拿手的卖萌绝活了,讨不得对方欢心,只好另择方法,让铮铮对它刮目相看吧。 霍铮锄干净院后繁茂丛生的野草,有心开辟出几块空地,围城圈。 木柱的固定需要用藤麻缠绕绑实,霍铮将砍来的藤麻编织为绳,结成绳后便了用作捆绑,他定劳木头,整欲把绳取来,腿脚一痒,就看到蹲在脚边的兔子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是他不久前编好的麻绳。 兔子蹭蹭霍铮,将咬在嘴里的麻绳放下 ,屁股一扭,背对着霍铮蹦蹦跳跳离开,霍铮看它蹦远了,继续叼起剩下的麻绳过来。 麻绳粗大,兔子可谓咬着十分迈力,艰难拖动起整根绳蹦过来,末了舔舔嘴,圆溜黑亮的眼一直望着他。 霍铮:“……” 他弯下身在兔子脑袋上轻轻一揉,兔子得了抚摸,抵在温厚的掌心下轻轻磨牙,毛团一跃,竟跳入霍铮的怀里。 用饭时,兔子亢奋,霍铮摆好碗筷,方才入座,兔子便屈起前肢扒在他腿上,后肢离地,识图沿他的腿往上攀。 霍铮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灵性的兔子,干活会搭把手,吃饭也得缠着人,喂它菜叶并不理会,不屈不挠要往他腿上爬。 他稍有犹豫,抱起兔子放在空出的凳子。 兔子探出前肢,勾上霍铮裤子后,很快跳到大腿上,舔了舔脖子下的毛发,安安静静蹲着,但凡霍铮想把它从大腿上抱走,它的小爪子就会立即伸出来勾住布料。 很显然,兔子要赖在霍铮的大腿上不走。 霍铮寡着脸,不动它了。 腿上窝着一只小东西,用饭时霍铮心不在焉,一会儿是小兔子,一会儿又是那与兔子相似的人。想起今日兔子在他眼前蹦跳的‘兔子舞’,霍铮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 白细用霍铮给他的干净菜叶填饱肚子,蹲在对方大腿上梳理全身的毛发。花斑狗为它出的这个主意的确很好,人果然喜欢可爱的动物。从前铮铮从不让它靠近,它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居然能跳进对方温暖的怀里,蹲在他大腿上舔毛,铮铮的大腿结实有力,它忍不住用爪子踩了踩,愉快的磨牙。 白细理干净毛发,霍铮抱它下地,去灶屋内烧水沐浴。兔子体态小,不敢靠近生火的地方,隔着距离蹲在一旁,它知道这时候霍铮要去冲洗身子,便朝往屋外蹦跶,赶在霍铮热好水之前,躲在澡房内。 白细动了动耳朵,脚步声近,霍铮提水而入,将门掩上。 霍铮解开衣物,兔子眼睛往上一瞟,男人健壮挺拔的身躯背着它,热水淋淋洒洒而下,水汽弥漫掩去兔子视线。 它从角落跳出,抖了抖双耳。绒绒毛发沾了水汽,湿漉漉黏在身上,很快,蓬松的毛兔子缩小一圈,霍铮闻声扭头,身子侧过半边,目光与蹲在地面舔爪子的兔子迎了个正着。 噶。 白细舔爪的动作一停,小小的它仰视霍铮,人类的躯体于它而言格外庞大,眼儿顺着结实庞大的腿向上,视野间植被繁茂的地带,巧见庞然大柱,滴滴答答落着水。 一滴、两滴。 窄小的空间陡然热起来,白细那小脑袋跟着发热,它愣愣往爪子一舔,霍铮无视它,脚下却挪开些距离,避免水珠溅到兔子。 霍铮冲完一次澡,全给白细看光了。 他神色漠然离开澡房,顺手把兔子捞出去。 兔子落地后傻傻愣愣,小爪子踩在地上颠颠倒倒。那种感觉像是喝醉了酒,整个兔子在天上漂浮。 咚—— 40.及时行乐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直到霍铮出去,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他嘴巴张开, 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白细泪流不止, 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 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 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 白细迷迷糊糊睁眼,见是他, 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 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 “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 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且不说村子风气淳朴,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绝叫不住这样的话来。霍铮看向棺材,双膝落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主屋,不过半盏茶时间,推了一辆木轮车进院子,白细跟在他身边打转,见霍铮竟瞬间把棺材抬起,安置在木车上,又折身回屋将昨天外出买回的祭品带上,一语不发地推车,往山上过去。 白细看人走了,低头把鞋子捡起穿上,踉跄着跑出去跟在一边,霍铮微板着脸,吓得他噤声,不敢多叫一次铮铮。 黎明破晓时分,鸡鸣此起彼伏,炊烟不断,山野热闹起来。白细跟着霍铮上山来到挖好的坟前,霍铮力大,将棺材整个抬起,放入挖好的坟内安置好,填土立碑祭拜。 日头初升,群山四处缭绕的水雾逐渐化散开,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霍铮忙出一头的汗,凝在下巴,白细伸手想给他擦干,念头刚起,霍铮转头看他一眼,以一个冷淡眼神制止他的举动。 在山上停留将近一个时辰,下山时日头高起,陆陆续续有村民上山。从山腰望去能将远处在地里劳作的村民尽收眼中,白色的山鸟飞散在田垄间寻觅食物,群山四拢,偶然惊起一声村民的吆喝,久久回荡在山间,也惊得鸟禽振翅而逃。 霍铮腿长步阔,陡峭的山路于他而言并无影响,白细却做不到他的平稳潇洒,霍铮走得快,他不愿落下,步伐凌乱跟紧,时而抬头低头,视野清晰模糊。 他能看清楚远方的事物,对近在眼前的东西却看得模糊,山路间的石子磕在脚底板可疼,他颠颠倒倒,过长的群摆勾在草丛上,稍一不留神,白细踩在被勾起来裙摆,惊慌失措往前摔去。 霍铮闻声回头,迅即把他扶稳。 “铮铮……”白细弱弱叫他,有些懊恼,“我走得太慢了。” 他一身狼狈,衣裳带有不少草叶刺钩。早晨起来时的精气神都在山上的这两个时辰磨光耗尽,又累又饿,两眼发晕。 鞋子磨破,霍铮问他:“可还能走?” “能!”白细高声回答,霍铮不发一语,他在对方黑沉的目光下渐渐低头,气势全泄了,手指头勾住他的袖子,小声说:“不能……” 脚可疼。 “你先走吧,我跟得上。” 白细听到霍铮对天叹气,他心虚无措,舌头打结道:“你、你先回去嘛,我晚些再走。”事实上白细连回去的路怎么走都不知,真怕霍铮就此把他扔下,嘴上劝这人先走,手指头却一直抓紧人家的衣袖不放。 好无赖。 霍铮蹲下身子,语气平平,“离山脚还有段路,到了山脚我便把你放下。” 白细上背时,霍铮的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想象自己背着一根木头,只是,似乎没有什么木头如此柔软。 41.柔情蜜意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兔子撞在门上, 撞开一道门缝, 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 兔子回以无辜眨眼, 耳朵抖抖, 舔爪子,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 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它轻巧落在枕边,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 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鼻息浅淡, 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 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霍铮会抱抱它,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 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 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 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村民理亏在先,怒红了脸欲夺走兔子,霍铮轻而易举避开,护好怀中兔子,眉头阴沉,分外不悦。 面对蛮横的村民,霍铮钳制他一条手臂往后扭去,周围看戏的村民有几个真怕两人打起来,便出来两头劝解。霍铮会武,闹事的村民不是他对手,有台阶下,方才愤愤离开。 兔子双耳紧紧贴着,霍铮想是被村民所致。村中没有兽医,低头对它说了一句,“没事了。” 白细用舌头舔舔霍铮的手背,它需要对方更多的抚摸来安慰它。 一出闹剧之后,兔子闷闷不乐,霍铮草草做完今天的活,傍晚前就准备揣着它回去。 白细察觉霍铮心里有事,顺着他若隐若无的视线,发现对方正对一个角落出神。那个角落是他前几日鬼鬼祟祟跟踪对方时蹲的一处角落,白细一扫失落的心绪,爪子不停来回踩着霍铮的掌心。 42.给你报仇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提到这事,白细心里涌起丝丝绵绵的不舒服,他大概明白这些米不容易弄到, 得用人们需要的钱才能换来,钱得挣了才有。 霍铮把用钱买来的米全都让给他吃,自己却草草应对每一顿饭,他吃过霍铮最经常吃的面饼,面饼冷的时候比较硬, 咬在嘴巴磕得牙齿不舒服, 味道也不如米饭香软。 现在米没了,意味着霍铮的钱也没了。 他心里难过,脑袋埋低了问:“铮铮,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铮道:“嫂子何来这样的话, 我替大哥照顾好你, 是应该的。” “大哥?你说的是你的哥哥吗, 铮铮,我……”白细藏有心事, 犹豫片刻, 还是选择告诉他:“铮铮,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我、我不认识你大哥。” 霍铮却把白细的话误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 白家看她定看得劳, 不许他同寻常女子那般打小满山满村的跑, 就像城里那些富家门户里的千金小姐,只在家里学些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龄,家中是不允许她们与男子相交接触。 而他嫂子虽与他大哥定有婚约,那也是“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嫂子没见过他大哥一面,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无需多虑。”霍铮如此安慰,白细身子单薄,霍铮看上去虽面冷情寡,实则关怀备至,“夜里天凉,回屋避风吧。” 起了风,白细回屋,果然比起外头暖和不少。他从窗外望见外头的云红沉沉的,往时到了夜里便在院子飞舞的流萤不见踪影,一股子腥土味儿从地面源源不断冒起,不多时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白细的预感果真应验,半夜后狂风起,电闪雷鸣,惊扰了村子的宁静。大雨泼洒而下,轰隆隆的雷鸣将白细从睡梦中惊醒,又一道闪电似要撕裂天空劈闪划过,白细惊得两腿发软,抱紧被子鞋都没穿就哆嗦着腿脚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铮,这样的雷雨夜实在太教他心起惧怕。 主屋内的烛灯静静燃烧,白细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往回缩去,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至衣内,凉丝丝的贴在肌肤,他打起一哆嗦,抬头,望见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顶不知何时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从口子上灌进屋,地板湿透大半,屋中央淌着水,白细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瞧见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对方是霍铮了。 “铮铮——” 闪电划破夜空,他缩在门内探头张脑地喊,霍铮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从口子探进头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铮身披蓑衣,雨势凶猛,雨水从缝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浇得湿透。 外头刮的风很大,屋顶被刮落的粗壮树干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时将口子补上,暴雨倾盆,只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没,雨水淌进内屋就糟了。 情况危急,白细原地打转,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气,他最害怕打雷,外头风雨交加,肆虐的风刮在门窗上透过缝吹在身上,呜呜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雷鸣不断,恐怖的轰击在耳旁。 白细紧闭起眼睛大喊:“铮铮,你什么时候下来!” 吼完,脸都跟着脖子红了起来。 霍铮从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湿透,没靠近白细,站在门外,看到他裹着被子,视线自然落在地上,叮嘱他,“嫂子,你回屋里披身外衣。”一顿,又开口说:“若是害怕,我将内屋的烛火点燃了,你在里头等,外面风大。” 霍铮还有一件事没告诉白细,他休息的屋子也让倒下的树枝硌到砸出一口子,只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只好先将这边的口子补好,再去顾及他的屋。 白细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铮顶着雷鸣冒风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顺道摸进霍铮休息的屋,他盯着头顶空荡荡的口子,在他房内东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对方送去。 “铮铮。” 霍铮低头,看到他的嫂子手上捧着他的衣服。脚底打滑,险些没从屋檐上掉下。 修好主屋上的口子,霍铮走到白细面前,他的外衣正被白细满手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又唯恐伤到对方的一片单纯好意。 “铮铮,你冷吗?”白细忽然露出羞涩一笑,“我看到你屋里漏雨了。” 他又说:“天好冷,夜深了,不如你到我屋里我们一起休息吧。”白细想着两人靠在一块睡总比一个人暖和,情真意切的替霍铮着想,却遭来对方严声冷拒。 “嫂子!”霍铮舒缓的脸色凝成一片霜,“日后切勿再说这般逾越的话,你回屋休息吧。” 说完,霍铮接过他的外衣径直回屋,见白细仍守在原地,便催促他,“回去。” 白细心里受伤,却没说话,回屋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入睡,翌日天不亮,他从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动静,便知霍铮已经起来干活了。 昨夜霍铮冷漠的神色印在脑海之中,白细忧愁叹气,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只见那双粉嫩的兔耳朵又露了出来,覆在耳背的绒毛密集些许,他抖了抖耳朵,静坐片刻后耳朵才隐回去。 今日要进城,霍铮将最后一顿米粥熬好,白细捧着香糯的米粥没马上喝进肚子,而是将碗推向霍铮,目光落在他碗里,“我今天不想喝粥,想吃玉米。” 霍铮把他的米粥推回去,从锅里取出热熟的玉米,一并送到白细面前。 霍铮的举动很快换来白细两行从脸颊滑落的细细泪珠,“女儿”家的泪水比任何利器都要来得厉害,饶是霍铮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慌了起来,笨拙问:“嫂子,你为何要哭……” 白细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珠,过了半晌才埋头喝起粥来,鼻尖通红,嗓音闷闷,“是我不好。” 他不闹不哭了,主动帮霍铮把货抱到租借来的马车上,方才白细的一番眼泪把霍铮哭怕了,他要抢着活干,霍铮难得一回没敢制止他,尽量把分量重的挑着提出去。 第一次出城,途中还算顺利。从长月村乘马车赶往禹城一个时辰方可抵达。 城内热闹,人流喧嚷,花花绿绿的街灯看得白细眼花缭乱。霍铮让他坐在马车内,白细不敢露头,只掀开窗边的一道小口,行人偶尔窥探到他的容貌,还没来得及感慨,马车就驶远了。 霍铮把马车停在专门买卖交易的街道边,一一取下他今日带来贩卖的货物,用作农活的农具卖得慢些,不止一摊贩卖此类东西,倒是他编制的精巧玩意儿,容易引来姑娘的眼球,价格便宜,眼看一个接一个的卖了出去。 白细可舍不得那些小玩意儿,趴在马车里不舍得看着它们一个个被人带走,霍铮眼一花,白细突然从车厢扑出来,“铮铮,你留一个给我吧。” 霍铮编制了那么多小东西,他留下的仅有腰上挂着的那只兔子,其他的都要被别人买光了! 可是,他看着霍铮一点点鼓起来的钱袋,挣扎后松开手,“算了,你把它卖了吧。” 说完,他把腰上唯一的兔子解开,小心捧到霍铮面前。 霍铮不说话,接过兔子,余光瞥见白细顿时发红的眼睛,默不作声地重新将兔子塞回他手上。 “它是你的。” 继而把最后剩下的一只小玩意儿送到他掌心,“你的。” 两地来回奔波,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43.尾巴露馅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他心慌意乱地在屋内瞎转, 最后顶着一双小兔子耳朵困倦趴在床头睡着了。 天气真正热了起来,黎明露水未消, 院子里的树枝头便传来连绵不断的蝉声, 鸡打晨鸣, 挨家挨户的村民相继起身做饭放牛。 霍铮将院子打扫干净,白细拢好衣襟, 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往耳朵摸了摸, 确定恢复正常后, 困倦地走进院子,霍铮背对他半蹲在井口清洗东西。 他勉强打起精神,走到对方身后。 “铮铮。” 霍铮推动搁在一边的木盆, 盆内盛有温水。他每天都会热些水给白细用作洗漱, 女人家的身子不比男人壮实, 他嫂子身子骨单薄羸弱,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霍铮连续几日不说话,白细非但不恼, 还习惯了对方一副寡淡少言的反应。 洗漱好,霍铮把淘干净的小米放入锅里, 起火烧饭, 做完这些,再将剩下不多的米用另一个小木罐装好, 原来盛放米的木桶空空如也, 霍铮皱眉。 米并非寻常人家每日三餐吃得起粮食, 稻米不易存活,买卖的价格颇高,同一类米又有粗黄米和细白米之分,精贵的细米只有些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而普通人逢年过节时,才会煮顿香软的米饭庆贺,平时用来填肚子的食物多为面饼豆羹一类。 白细身子薄弱,霍铮月前进城找到米行专门买了一些精米和衣裳,霍铮让他嫂子每顿都吃上又香又软的米饭,而他自己却从不碰这些米,只吃些粗糙粮食填饱。 买回来的精米已经见底,在那之前霍铮还替白细添置了不少女人家须用上的东西,时间一长,他回到长月村的这段日子没找过活,身上银钱如今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他的嫂子就吃不上米饭。 白细身娇肉嫩,就该过好日子,不能跟他一个干惯苦活的大男人一样吃糙粮应付。 日子,还是得过的。 霍铮为以后的生活想了一番,白细却不知生活愁苦。 他换上霍铮不久前为他置办的夏衣,虽是由葛手制而成,做工却精细多了,葛也是细葛,比起从前他穿的那些衣服软了许多,不会再全身发痒泛红。 霍铮闲时会挑些竹木刻簪,雕刻的花样还不少。 白细这段时间学会别发簪,他今天特意选了一只刻有蝴蝶样式的木簪子戴上,对井口摆弄几下,跑到霍铮面前,眉目笑弯了,问:“铮铮,我戴这个好看吗?” 霍铮瞥过眼不去看,沉道:“嫂子喜欢就好。” 无论美或不美,他都不应该对他嫂子直言,这是犯忌讳的。 霍铮又说:“辰时我去山上祭拜给大哥,嫂子你……” 白细急急开口接话,“我和你去。” 白细怕的东西不少,可他最怕的,是孤独。尤其在认识霍铮之后,离了对方一刻都要心里不安。 他跟进灶屋,霍铮要添柴,他便将堆放在墙角的木柴抱起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渴求,细声讨好说:“铮铮,你带我出去吧。” 霍铮只好应下,“这里烟浓,嫂子你先出去。” “噢!” 走到门外,白细突然笑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这衣服他花了好些天才学会自己换上,每次穿不好想让霍铮教他,霍铮都会板起脸把隔壁的六婆子带过来。 衣裙是霍铮给他的,他穿,可白细心里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他蹲在门边数虫子,数够了虫子又跑到井边玩水。 霍铮端着熬好的米粥起锅,他出去看到白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才靠近,白细就睁眼醒来。他困倦地眯起眼睛叫了一声霍铮,软软的嗓音多了几分撒娇的情绪在里头,一厢情愿的撒娇,没人应他,才认命的跟对方进屋。 白细牢牢盯紧霍铮宽阔精壮的腰背,看他步伐稳健,霍铮止步,他一脑门撞到对方肩膀,哎哟一声。 霍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白细乖巧坐回凳子上,露齿一笑。笑过后皱起鼻子支吾,“铮铮,我有件事想问你。” 霍铮神色不变,“嫂子有话请说。” “为什么我穿的衣裳和你的不一样?我穿衣裳不舒服,不穿可以么……” 44.咬咬尾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 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 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 面纱清软透气, 样式颇为精致,他戴上喜欢,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 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 金洪从外面回来了,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 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 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 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见着他们, 无一不窃窃私语, 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 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 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待白细饮水解渴后,霍铮心里仍对方才的事存有自责,询问他:“那小厮可有把你推伤?” 他一个大男人与旁人发生争执就罢,却让一个柔弱女子护在自己身前像什么话。念起小厮的猛力推挤,霍铮捏紧拳头,恨不得回去把人揍上几拳,怒意翻涌时,手背传来暖意,他惊愕低头,白细将他的大手包在掌心里,那种不可思议的柔嫩是他这辈子不曾触及过的温软。 白细说:“我不疼啊。” 恍如梦醒,霍铮抽回手,眉间自责更甚,为自己没保护好对方,更为此般对不起他大哥的举动,他嫂子心智单纯,嫂子不懂道理,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万万不能越过那道线分毫。 “嫂子。”霍铮突然厉声,“我心里敬你,将你当成亲人保护,未存有半分逾越念头,你不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碰我,这是不对的。” 霍铮拒人之外的态度叫白细眼睛泛酸,他如今也算是明白了,霍铮会对他好,却禁止自己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白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只许他对别人好,却不准别人对他自己好,真奇怪。 奇怪归奇怪,白细仍然很喜欢。他缩回手默默叠在身后,“是我不好。” 霍铮板起脸人硬下心肠,解开随身携带的包裹,油纸上裹着昨天蒸好的凉糕,采用荷叶莲子蜂蜜制作的,味道清甜,不仅能饱腹,更有解暑清热之效,每逢酷暑时节,乡下人家大多都会准备凉糕,给外出干活的男人带上,防止在烈日下暴晒的男人中了毒火。 晌午过后日头没那么浓烈,风也凉了起来,白细吃完凉糕便靠在亭子里打盹,霍铮面对霍家马场大门的方向盘腿而坐。 整整半日,马场一丝动静也无,白细跟霍铮算是白跑了一趟。 未到傍晚时分,霍铮不打算等下去。他见白细抵臂靠在柱子上睡觉,此时的风虽有些凉意,但常人在此等环境时入睡,也要热出一身的汗,反观白细,干净清爽的样子,没有半点汗。 霍铮仔细回想近日的状况,惊觉他的嫂子似乎越发能睡了。 影影绰绰间,白细在霍铮的低唤中睁眼。他揉上迷糊的眼睛,睡足半日仍掩饰不住疲倦,嘴里嘀嘀咕咕的,问霍铮发生了什么事。 霍铮细看他,“嫂子,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呀。”白细这段时间总是困倦,除去这点,身子并无其他不舒服。 霍铮观察他的神色,白细不是个会撒谎的人,若不舒服根本隐瞒不住他的眼睛,他只好缓下心中疑虑,说道:“我们回去。” 白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等了吗?” “嗯。” 过桥后,霍铮领着白细沿木林小径回去。小径附近有一条从山上冲流而下,环绕大半小村的月牙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流湍急,因此很少见到水里有鱼虾,加之此而较为偏僻,小孩们宁愿去河塘边捕鱼,少有人会绕这条路走。 霍铮本意是带着白细散散心,回到家后,却发现白细精神恍惚,好似藏有心事。他以为白细是因为方才的事闷闷不乐,就不再多问。 事实却并非如此。 白细第一次对霍铮有所隐瞒,方才经过月牙溪时,一股灵动之气冲进他的体内让他精神大震,那股气存在他身体里狠狠激荡,整个人仿佛被洗涤般,舒爽到要飞起来。用过晚饭后,日头还未落山,白细便感到一阵蠢蠢欲动。 他一改往日缠在霍铮身边的常态,扔下碗筷在霍铮疑惑的视线下疾步跑回房,房门才关上,那股冲动再按耐不住。 白细走到铜镜前摸摸自己的脑袋,紧接着,从发中缓慢顶出两个东西。 白细轻轻碰了碰,垂落下的耳朵微微颤抖,他发现,这双耳朵比起之前已经长大一些了。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45.离开客栈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哐—— 坚硬的瓷瓶用力击在胸口, 霍铮胸前一紧,“嫂子……” 霍铮身板硬实, 不但没被白细撞退, 反倒是撞入他怀中的人脱力跌倒,一屁股弹坐在地, 疼得哎哟一声。 白细疼是疼, 手上却不忘抱紧他的花瓶, 眼睛落在枯黄的花叶上, “铮铮,花谢了。” 霍铮抚他起来, 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嫂子,可否伤到哪里?” 白细答非所问, “花死了。” 草木皆有情, 更何况这是霍铮亲手送给他的花, 白细内心难过,霍铮低头看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 白净圆润的脚趾染了泥土, 无力低叹,认命的去院子打了半桶水烧热, “嫂子, 先洗一洗。” 白细还抱紧他的花瓶不撒手, 霍铮只能说:“一会儿再采些回来。” 白细摇起头, “不一样的。” 他对第一有种天生的偏执,就像霍铮把名字告诉他并加以纠正,白细却只记住第一印象的铮铮,到如今都改不回来。 霍铮把水热好,回屋找到神色落寞的人,想起将枯萎的花夹在竹简中可存放很久,把方法跟白细说过一遍,白细才肯安静下来洗脚,女人家的脚极为私密,是外人不能看的地方,霍铮不敢留在屋内,接过花瓶去找些竹简将花存下。 此事之后,霍铮打消送白细任何东西的念头,他只怕给对方送根草,都会被白细当成宝贝收着。 气候愈发酷热,坚持与霍铮出门的白细现今留在家中避暑,月牙溪灵气充足浓郁,每每吸入灵气后他都能感受到体内产生的变化,遗憾的是村民白日在外劳作,他不敢挑这时候出去,唯独到了深夜,才悄悄从屋中溜走。 白细如今形随意变,是只大妖怪该有的厉害样子了。 本以为夜色如常,不料后半夜刚过,天上忽然刮起狂风,狂风席卷之后便是暴雨倾盆,雨势汹汹,整座小村笼罩在浓重的雨幕下,枝叶乱扫,鸡鸣狗吠,雨势太大,将任何声音都掩盖了去。 野外荒山里,白细慌乱择了处地方躲进去避雨,寻找洞沿途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衣裳带人全部湿透,好在洞内干燥岩壁坚实,雨水渗不进,他记挂家中的霍铮,在洞口徘徊踱步,又怯于雨势凶猛,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白细记挂于心的霍铮此刻趁夜点燃烛火,窗户哐哐作响,狂风漏进房内,吹得手臂发凉。他披起蓑衣将晒在院子的腊肉收好,担心白细雨夜受寒,忙从红木箱中翻出不久前晒过的被褥,单手拎起烛灯,往内室的方向过去。 微弱暗淡的烛光摇晃着映在窗纸上,霍铮在门外徘徊,夜半时分小叔子在嫂子门外敲门想想着实有些违背伦理。 狂风大作,半晌后霍铮才抛除顾及扣响门扇,他静默等候,屋内漆黑,无半分动静。 霍铮曲起手指重新敲了三下,无人应答后才抱着被褥回房,心中却存有疑惑,他不做多想,只熄了灯回床继续休息。 雨持续的时间较长,白细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冒着细雨赶回霍家,这个时辰霍铮就要起来干活了,他匆忙找出一条干净的衣裳换好,彻夜在外身子受寒气入侵,白细捂起鼻子连连打出好几个喷嚏,着了寒气,脑子跟着迷迷糊糊。 “嫂子。” 屋外,霍铮拎有一碗熬好的姜汤,他耳目敏捷,听到喷嚏声便知晓白细因昨夜的风雨受寒,迅即把姜汤热好,女子体质本偏寒,寒气入体,一刻耽搁不得。 白细拉开门,见霍铮端着一碗汤端端正正候在屋外,发红的鼻头一皱,蹦蹦哒哒跳了出去。霍铮下意识跟随白细的动作叮嘱他当心摔倒,眼睛落在地上看到他的鞋子时,心中不由错愕。 白细换了衣裳,却忘记将鞋换去。鞋底印有一串串泥渍,白色的鞋面更是让泥水染得泛黄,一眼看去就知他在下雨时外出过,可昨夜暴雨倾盆,白细一人要如何独身外出? 出于何种原因要瞒着他趁夜外出? 霍铮惊疑,面上不作其他神色。 一整碗姜汤喝进肚子,辣得白细直吐舌头,眼泪狂流,“好辣好辣,有水么有水么铮铮……” 白细毫无做作的单纯反应让霍铮更是迷惑,出去倒了水,疑心起后,趁白细喝水,霍铮发现他的头发也是湿的,即便换过干净衣服,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身上带有一股潮湿的水汽。 46.窥探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白细缓回一口气, 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 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 “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 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 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 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 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 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 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 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 手脚冰凉, 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 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大门被霍铮强制关闭,白细扒拉在门外不肯离去,手脚并用拍门唤着屋内的人,却得不到对方一声应答。 他咬牙憋泪,抵在门上一屁股坐下,大有不管霍铮怎么赶他都不走的趋势。 白细脸皮极薄,无论是做动物或者做人时,受到欺负都是闷声吃亏的性子,别的兔子急了还会红眼咬人,他却不是只会咬人的兔儿,顶多闷闷回窝里睡一觉,一觉后什么不痛快都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霍铮要他走,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他心里还是好难过,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渐渐地,村民歇息了,猫猫狗狗们休息了,虫子们也要休息了,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烛光微弱,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47.当众揭穿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兔子撞在门上, 撞开一道门缝,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 兔子回以无辜眨眼,耳朵抖抖, 舔爪子, 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它轻巧落在枕边,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 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 鼻息浅淡,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 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 霍铮会抱抱它, 摸摸它, 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 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 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 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48.春天躁动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霍铮了解到他外出的这些年, 霍家只剩下一处农场与马场。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 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剩下的, 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 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 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 屋内亮堂堂的一片, 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 衣服松松整理, 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粥熬得香软, 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气候炎热, 即便开着门, 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 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白细跟霍铮进山砍集藤条竹木,两人日日待在家中整理这些东西,霍铮看上去像个武夫粗人,一些手工活却做得精巧。他给白细用切细的竹条编了些小巧可爱的动物,白细捧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兔子,都舍不得撒开手,睡觉时也要摆在床头,看着霍铮送给他的小兔子幸福入睡。 一连几日,有的村民按耐不住又不甘心,渐渐地,关于霍家,起了另一种龌龊的流言。 村里的人除了干活,闲暇之时最喜欢聚在一起说些杂话,尤其是针对霍家两人,虽说身份不一样,到底是孤男寡女住在一屋,随口胡来就是邪恶的猜想,说那小寡妇不检点,和自己的丈夫的弟弟勾搭在一块,成日沉迷销魂窝,大门不出一步。 在家中做手工活的两人不知外头对他们的恶意揣测,霍铮加快了速度将剩余的藤条编织成框篓,想要赶在城内开集市那日,将这些东西送过去。 白细送给霍铮一只自己编好的兔子,笨手笨脚编了好几日,缠了霍铮半天才让对方勉强收下,挂在腰上。 他把霍铮送给他的兔子从床头拿下挂在腰上,和他送给霍铮的那只,恰好是一对。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49.躁动不安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霍铮有事外出,洪金拒还他霍家马场地契,明月村大大小小村户拿不下定夺的事都交由村长住持公道, 他从马场出来, 直奔村长居住的屋舍。 霍铮所不知道的是,村长早被洪金送礼买通, 霍铮找上门恳请村长为霍家马场的地契归属做个见证,村长三两句话便给把话绕走,言辞含糊不清,绕绕弯弯, 霍铮心直口快,当即明白村长这番态度为何。 他沉声道:“村长,您这是不愿替我,替霍家做个公平见证了?” 村长长叹,故作深沉, 说是无能为力。霍铮沉默不语,“我明白了。”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 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 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 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 短暂的伏旱期过去, 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花斑狗在旧庙附近巡查两圈,绕在他腿边对他嚎叫,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谢谢你,小花。” 花斑狗汪呜一声,将脑袋挪到白细掌心下,示意他给揉揉。白细给它揉脑袋揉脖颈,花斑狗倒躺在地咕噜噜叫舒服了,才舔了舔白细的手指,抖干净毛发。花斑狗是农户养的,天黑村民入睡后,它得回去守夜看门。 送走花斑狗,白细回到庙中,在黑暗中摸索着草料铺平躺在上面,他肚子饿了,便取出阿郎送给他的包子,包子泡了水,松松软软嚼在嘴里没味道。 他心绪不稳,脑子全被霍铮占据,即便此刻眼前摆有山珍海味,怕也是尝什么味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不过一日,他想霍铮,满心满脑念着他。 霍铮对他无情,白细却不是个无义的人。 是他笨,是他隐瞒欺骗对方在先。 幽暗中白细眨着发亮的眼,直到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干透,直到远处天幕露出鱼肚白,才疲倦地阖眼休息,梦中全是霍铮冷脸斥责他,赶他离开的画面。 醒来时,眼角挂有泪串。白细抽动鼻翼,隐约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往脑袋一摸,触手时满手毛软软的触感,他的耳朵冒出来了。 真是糟糕。 白细尝试集中精力让耳朵恢复,眼看日头高起,他越是想出去找霍铮,耳朵就越是急得变不回去,垂落的兔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在柔软的发中,白细气得一扯,耳朵是他最敏感容易受伤的地方,将自己扯疼了,眼眶硬生生憋回泪意。 午后耳朵总算恢复正常,白细凭借花斑狗昨天留下的气味,一路寻回霍家,他果然来得不巧,霍铮一早就出了门,他扑了个空,灰溜溜回到旧庙,肚子饿了继续啃包子。 霍铮此次出门两日,白细不知,日复一日痴痴在门外从早等到晚,两天不见对方人影,阿郎给他的包子已经吃完,精神与肉/体双重折磨,白嫩的面颊都瘦了一圈。 再次扑空,花斑狗今天来庙里陪他,一人一狗躺在草杆上,花斑狗告诉白细他的主人对它不错,白细好生羡慕,不知自己变成兔子,霍铮是否也对他那般好。 花斑狗觉得白细真可怜,前两天它还暗讽他死脑筋,此时却与他‘串通一气’,不拿下霍铮誓不罢休。 花斑狗灵光一闪,激动地绕着他汪汪大叫,“你说那人要赶走你,那你变回兔子赖他看看,对对对,就变成兔子!” 兔子那么可爱,人总该不会忍心赶走他吧?不过人心复杂,花斑狗仍是不放心叮嘱他,“你可要小心,若他要将你抓去杀了炖肉,你可别傻乎乎的不逃跑。” 白细蹲守在角落中,这天终于见到霍铮。 他打算实行花斑狗给他出的主意,变回兔子使些兔兔技巧撒娇卖萌,只要他足够可爱,霍铮或许会心软地把它留下也说不准。 花斑狗说不少人都喜欢毛绒绒又可爱的小动物,倘若做只听话的兔子,霍铮大概会喜欢他。 = 霍铮往返途中就知道白细在他身后跟着,几天不见的人似乎变得憔悴,他不知白细为何还不离开,可白细不主动与他说话,他只好忍耐起内心莫名的焦躁,借着关门,回头远远看了他一眼。 白细停在前方,没靠近。 是夜,院中燃起淡弱的烛光,待四周人静,白细躲到角落化回兔儿身,暗色下,只瞧见一白花花的东西一蹦一跶落到霍家大门外,它抖了抖双耳,理干净身上的绒毛后,安安静静依偎在门边,一遍遍默念霍铮的名字。 村内房屋农舍皆大门紧闭,这个时辰村里的人都外出干农活,村子民风淳朴,未设有看守村口的人。 白细左右乱转胡走一圈,心跳如鼓,掌心捏满汗水,生怕撞到别人。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两股战战,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50.林中深处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经过百年修炼,又得于时运, 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 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脑袋晕晕乎乎, 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 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万物生长时, 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 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 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摔倒摔疼了也不恼, 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 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 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 春时草木鲜嫩, 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白细露出迷茫的眼神,“和人一起生活?”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对呀,不然留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和你说话,独自待在这,你不怕寂寞么?” 51.含苞待放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 剩下的,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 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 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 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 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 屋内亮堂堂的一片, 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衣服松松整理, 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 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粥熬得香软,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 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 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 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 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白细跟霍铮进山砍集藤条竹木,两人日日待在家中整理这些东西,霍铮看上去像个武夫粗人,一些手工活却做得精巧。他给白细用切细的竹条编了些小巧可爱的动物,白细捧着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兔子,都舍不得撒开手,睡觉时也要摆在床头,看着霍铮送给他的小兔子幸福入睡。 52.我会娶他(捉虫)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眼睛都亮了, 接过糖小心翼翼舔了舔, 糖块化在舌尖, 十分甜腻。 他把糖递到霍铮嘴边, 霍铮避开,让他自己吃便可。 今日开集,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 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 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 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 霍铮不骄不躁, 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 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 屁股动来动去, 实在坐不住,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有了钱,可算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白细趴在车厢内吃着霍铮给他买的小零嘴,他们赶到米行买了些米,随后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马车缓慢驶在人群里,一阵喧闹声后,前方突然发生扰乱,霍铮担心马受着惊吓颠簸到车内的白细,遂将车靠在路边暂时停放,白细趴在车窗,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抓贼。 游人如织,小贼撞翻摊艰难地冲在人群中埋头狂奔,被撞开的人群骂骂咧咧,行人有心见义勇为,碍着人潮拥挤也是有心无力,那小贼恰好跑过马车边,霍铮见状,眉头都没紧一下,迅即伸手精准扣住小贼的肩膀,力道加重,单手把小贼掀倒在地,一脚踩上对方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 围在四周的游人纷纷鼓掌叫好,说要把小贼押去见官。 被偷盗的主人赶上来,从小偷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巡街的衙差前来把小贼押走后,霍铮牵上马车继续走,后方那主人就追了上来。 白细探出脑袋往后看,提醒了霍铮一句。 “感谢壮士将贼人捉住,壮士功夫了得,不知可否赏脸移步,老夫设宴好好款待两位。” 白胡子老伯衣饰不凡,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百姓。霍铮沉眉不语,白细眼珠子转溜溜的看着对方,老伯对他笑笑,“夫人好相貌,有福气。” 老伯将白细错认成霍铮的妻子,霍铮眉毛一拧,冷声回绝了他的邀请。 老伯也不知自己说错那句话让眼前好心的壮士变了脸色,他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老夫欠壮士一次人情,若事后有需要用到老夫的地方,可来弘扬馆找我。” 霍铮不予置否,牵起马绳就走,白细探出车外,对霍铮说:“他是好人。” 霍铮嗯了一句,出城后驾起马车往回去的路赶,夜色渐深,白细从包裹中取了件外衣披上,又找出另一套,掀开车帘悄悄往霍铮身上盖。 温软的手指触到颈项,霍铮手一抖,险些把马车驶进山沟里。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屋内亮堂堂的一片,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衣服松松整理,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粥熬得香软,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53.溜进武院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试想前些时候白细还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顾的‘嫂子’, 短短几日光景,性别上的转变与身份变化, 让他微感不适。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 从前碍着男女之□□份之别,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 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 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 阳光拂照。歇过一日, 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 倒是白细, 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 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用饭时,白细避开那一盆香得让人流口水的兔肉,红着眼咬青菜。 霍铮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碗中,“怎么不吃肉。” 借灯光细看,很快察觉白细哭过。 “小白?”霍铮放下碗筷,耐心等白细说话。 白细神思恍惚的摇头,忧虑叹了一口气,“我没事。” 他胡思乱想,日后若他变回兔子,铮铮会不会把他射杀了顿成一锅兔肉呢。 当夜,忧虑的白细抱起被子,他伸手一摸,脑门滚烫,想来是病了,颠来倒去起身,往霍铮房间过去。 四更天,白细烧得面目通红,霍铮才开门,便听他嘤了一声。 “铮铮,我似乎病了……” 随他话音方落,霍铮忙把软成一滩水的人接入怀中。 霍铮定定看他,放轻动作,从井口打好水提进灶屋里淘米做饭,木罐里剩下的米过了明日也要见底了,他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头熟睡的人,怔神瞬间,之见本应在睡觉的白细突然从胳膊肘下抬头,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贝齿来。 “铮铮。” 白细起身,把滑落的外衣宝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渐浓重,天边泛起星星点点的星芒,烛火的光挨家挨户燃起,霍铮也燃起了蜡烛,放在屋里,防止白细跑动时看不清绊到脚。 白细过去掀开木罐,发现里面的米仅剩一点。他没说话,静默一瞬抬头望着霍铮,眼里的光极亮,开口说:“我从没见过你吃一顿米饭。” 54.暗暗记仇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一副随时哭崩的可怜模样, 霍铮从未与这样柔弱的人相处, 不得不沉声安慰他, 再三保证, “不会死。”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 霍铮头疼不已,“嫂子,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 直到霍铮出去, 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他嘴巴张开, 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 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 白细泪流不止, 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 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 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 白细迷迷糊糊睁眼, 见是他, 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且不说村子风气淳朴,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绝叫不住这样的话来。霍铮看向棺材,双膝落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主屋,不过半盏茶时间,推了一辆木轮车进院子,白细跟在他身边打转,见霍铮竟瞬间把棺材抬起,安置在木车上,又折身回屋将昨天外出买回的祭品带上,一语不发地推车,往山上过去。 55.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他心慌意乱地在屋内瞎转, 最后顶着一双小兔子耳朵困倦趴在床头睡着了。 天气真正热了起来, 黎明露水未消, 院子里的树枝头便传来连绵不断的蝉声, 鸡打晨鸣,挨家挨户的村民相继起身做饭放牛。 霍铮将院子打扫干净,白细拢好衣襟, 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往耳朵摸了摸,确定恢复正常后,困倦地走进院子, 霍铮背对他半蹲在井口清洗东西。 他勉强打起精神, 走到对方身后。 “铮铮。” 霍铮推动搁在一边的木盆,盆内盛有温水。他每天都会热些水给白细用作洗漱, 女人家的身子不比男人壮实, 他嫂子身子骨单薄羸弱,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霍铮连续几日不说话,白细非但不恼, 还习惯了对方一副寡淡少言的反应。 洗漱好,霍铮把淘干净的小米放入锅里, 起火烧饭, 做完这些, 再将剩下不多的米用另一个小木罐装好, 原来盛放米的木桶空空如也, 霍铮皱眉。 米并非寻常人家每日三餐吃得起粮食, 稻米不易存活,买卖的价格颇高,同一类米又有粗黄米和细白米之分,精贵的细米只有些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而普通人逢年过节时,才会煮顿香软的米饭庆贺,平时用来填肚子的食物多为面饼豆羹一类。 白细身子薄弱,霍铮月前进城找到米行专门买了一些精米和衣裳,霍铮让他嫂子每顿都吃上又香又软的米饭,而他自己却从不碰这些米,只吃些粗糙粮食填饱。 买回来的精米已经见底,在那之前霍铮还替白细添置了不少女人家须用上的东西,时间一长,他回到长月村的这段日子没找过活,身上银钱如今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他的嫂子就吃不上米饭。 白细身娇肉嫩,就该过好日子,不能跟他一个干惯苦活的大男人一样吃糙粮应付。 日子,还是得过的。 霍铮为以后的生活想了一番,白细却不知生活愁苦。 他换上霍铮不久前为他置办的夏衣,虽是由葛手制而成,做工却精细多了,葛也是细葛,比起从前他穿的那些衣服软了许多,不会再全身发痒泛红。 霍铮闲时会挑些竹木刻簪,雕刻的花样还不少。 白细这段时间学会别发簪,他今天特意选了一只刻有蝴蝶样式的木簪子戴上,对井口摆弄几下,跑到霍铮面前,眉目笑弯了,问:“铮铮,我戴这个好看吗?” 霍铮瞥过眼不去看,沉道:“嫂子喜欢就好。” 无论美或不美,他都不应该对他嫂子直言,这是犯忌讳的。 霍铮又说:“辰时我去山上祭拜给大哥,嫂子你……” 白细急急开口接话,“我和你去。” 白细怕的东西不少,可他最怕的,是孤独。尤其在认识霍铮之后,离了对方一刻都要心里不安。 他跟进灶屋,霍铮要添柴,他便将堆放在墙角的木柴抱起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渴求,细声讨好说:“铮铮,你带我出去吧。” 霍铮只好应下,“这里烟浓,嫂子你先出去。” “噢!” 走到门外,白细突然笑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这衣服他花了好些天才学会自己换上,每次穿不好想让霍铮教他,霍铮都会板起脸把隔壁的六婆子带过来。 衣裙是霍铮给他的,他穿,可白细心里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他蹲在门边数虫子,数够了虫子又跑到井边玩水。 霍铮端着熬好的米粥起锅,他出去看到白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才靠近,白细就睁眼醒来。他困倦地眯起眼睛叫了一声霍铮,软软的嗓音多了几分撒娇的情绪在里头,一厢情愿的撒娇,没人应他,才认命的跟对方进屋。 白细牢牢盯紧霍铮宽阔精壮的腰背,看他步伐稳健,霍铮止步,他一脑门撞到对方肩膀,哎哟一声。 霍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白细乖巧坐回凳子上,露齿一笑。笑过后皱起鼻子支吾,“铮铮,我有件事想问你。” 霍铮神色不变,“嫂子有话请说。” “为什么我穿的衣裳和你的不一样?我穿衣裳不舒服,不穿可以么……” 在白细目前仅有的认知里,他明白不仅动物分雌雄,人也是分男女的,可他仍然不明白男子与女子在衣物穿着方面有何不同,霍铮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心中偶有别扭,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霍铮问他,“可是衣裳穿起来不适?” 白细摇头,“身子不痒。” 霍铮暗暗思忖,以为白细不喜欢衣裙的样式。也是,他的嫂子出身在白家,白家有钱,吃的穿的都比普通人家好,嫁进霍家,的确是让他受了委屈。 他沉吟道:“等过些天我到城里再给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白细听他如此说,连连应好,而霍铮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剩下的银钱能买些什么,同时也得另寻挣钱的法子了。 用过早饭,白细跟霍铮出门往山上去。 这些时日两人很少外出,霍铮有几次出去办事,他行事利落,很快办完回去,因此很少在村民眼前露面,此次上山,途中遇到不少村民,多是在外头忙着干活的男人,村里人对陌生的面孔多数充满好奇,尤其是白细,经过的村民,无一不看直了眼睛,眼珠子只差点没脱出眼眶。 白细与霍铮到山上墓地后,村里干活的男人趁休息时开始聚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上午看到的小娘子是何人。那样美丽的小娘子他们可从没在村里见过,若是见了,决计不会忘记的。 这挨家挨户的传完,才从六婆子口中得知那是前些日子嫁给霍家老大的白家小姐,他们一听人已经嫁了纷纷遗憾,可想起霍老大在成亲当日一命归西,激动的拍起大腿,嗬,小娘子是个寡妇! 这年头十个寡妇里头说是有九个骚,什么贞洁牌坊,遇到凶猛的男人,黑灯瞎火腿打开了,纷纷迎来又一春,更何况霍老大那日堂都没拜成,小娘子又美又嫩,时间长了哪里能耐得住寂寞。 村里的单身男人无一沸腾起来,独身的女人本就受欢迎,更别说长得标致的,哪怕嫁过人,也断不了这些男人的念头。 56.二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  兔子撞在门上, 撞开一道门缝, 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无辜眨眼, 耳朵抖抖, 舔爪子, 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 它轻巧落在枕边,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鼻息浅淡,它将脑袋凑近, 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 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 霍铮会抱抱它, 摸摸它,给他蹲大腿, 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 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 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 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兔子身子一抖,霍铮面色愈沉。 其余村民围在树底下看戏,霍铮道:“是你先抓了它。” 村民啐了一口,“我呸!不过一只野兔子,抓它怎么着?!” 霍铮冷道:“这只兔子是我养的,你想把它抓来炖,被咬它了不无意外。” 村民理亏在先,怒红了脸欲夺走兔子,霍铮轻而易举避开,护好怀中兔子,眉头阴沉,分外不悦。 面对蛮横的村民,霍铮钳制他一条手臂往后扭去,周围看戏的村民有几个真怕两人打起来,便出来两头劝解。霍铮会武,闹事的村民不是他对手,有台阶下,方才愤愤离开。 57.一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身子瘫软, 被霍铮抱起放回床上躺平。他舔开干涩的嘴唇, 一个劲说难受。 霍铮问他哪里不适,白细苦皱眉头, 面目透出不自然的潮红, 喘息细弱,竟说不出具体的难受。 时值深夜,村里所有人都歇下, 要请大夫, 一时半会儿恐怕请不来。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 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 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 他睁开湿润的眼, 定定看着霍铮, 气息细弱起伏, 嗓音不似往常软亮, 哑哑的,“铮铮, 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 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 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 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58.二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有事外出, 洪金拒还他霍家马场地契, 明月村大大小小村户拿不下定夺的事都交由村长住持公道, 他从马场出来,直奔村长居住的屋舍。 霍铮所不知道的是, 村长早被洪金送礼买通,霍铮找上门恳请村长为霍家马场的地契归属做个见证,村长三两句话便给把话绕走, 言辞含糊不清, 绕绕弯弯, 霍铮心直口快,当即明白村长这番态度为何。 他沉声道:“村长, 您这是不愿替我,替霍家做个公平见证了?” 村长长叹,故作深沉,说是无能为力。霍铮沉默不语, “我明白了。”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 眼下不论他如何做,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 他会去城里找官, 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 短暂的伏旱期过去, 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59.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兔子背对他, 两只小爪掩住面目, 垂落的长耳朵贴紧埋低的脑袋耷拉,似乎在……害羞? 一只兔子, 会害羞? 霍铮迅速把荒谬的念头从脑海除去, 兔子蹦到角落里舔毛, 想来即便流了鼻血也并无大碍, 他恢复冷淡的神色返回房内, 方要掩门休息,主屋里的兔子却蹦蹦跳跳跟了过来,白花花的脸上还挂有两道可疑的血迹。 咚—— 兔子撞在门上, 撞开一道门缝, 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无辜眨眼,耳朵抖抖, 舔爪子, 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 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 它轻巧落在枕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 鼻息浅淡, 它将脑袋凑近, 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霍铮会抱抱它,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做人没什么不好,做一只兔子也没什么不好,白细偷偷舔了霍铮一口,能留在对方身边,以何种形态它都不在乎的。 白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变成兔子跟着霍铮,不想事情却在三天后有了转机。 后山置出的农地进入开垦时最忙碌的时期,天光破晓前,霍铮便收整好农具携带水囊前往农地干活,年壮的村户陆陆续续出门,他们起身早,多数人会带上一壶烧烈的酒随时饮上两口提神,酒是村中老陈家酿造的,味道醇香劲又足,价格便宜,每年村中每户人家都会跟老陈家买酒,给男人下地干活提神用,一壶烧酒下肚,全身沸腾,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霍铮腰上也别有这样一壶烧酒。 出门时兔子白细紧随霍铮的步伐,它一蹦一跳绕在前边带路,霍铮眼角抽搐,在其他村民看过来前,一手把它捞起来放在肩头。 男人臂膀宽厚,兔子在上面踩了踩,挨在他颈窝边静静蹲好,嘴里发出愉快地磨牙声。 赶往农地干活的村民看到霍铮一个大男人肩上蹲着毛绒绒白兔,同样眼角发抽,用一脸古怪的神色看着他。 霍铮沉默淡然,白细遂也木着脸,不予任何人反应。当霍铮下地忙起来,蹲在他肩膀的兔子却不是那般镇定了。 白细探出爪紧紧勾住霍铮的衣服,怕伤到对方还得提防爪爪不能勾太深,于是下地的众村民就看到如此景象。 高大沉默的男人身上吊着一只在光照下白得晃眼的兔子,霍铮还得时不时伸手把它捞起来。他垂眸,粗制的线料被兔子爪子勾出全跑了出来,若再让兔子抓下去,他得裸身下地了。 霍铮把它带到树荫下放好,回头见兔子蹦跶着要跟来,沉脸道:“留在此地。” 白细收回爪爪舔一口,不动了,眼睛却一直锁牢霍铮的方向。 临近正午,村中的妇人手挎竹篮为在地里干活的自家男人送饭,霍铮早时便将午饭备好,其余人上地用午饭,他仍留在地里锄恳,树荫下的白细蹦了一个来回,按耐不住往他的方向蹦去,不料身子一轻,整双耳朵被人自后提起,手劲及大,它发出痛苦的怪嚎。 村民掂了掂它,“哟,这是哪跑来的野兔,虽然不够肥,炖成肉过把嘴瘾不错。” 有个别村民认出来,指了指霍铮的方向,“这兔子好像是跟他过来的。” 抓住白细的村民嗤笑,“兔子都长一个样,你说是他的就是他的?可有证据?” 白细被纠得可疼啦,忙后腿用力蹬着抓住他的村民,爪爪探出撕扯对方。霍铮很快注意到这头的动静,白细看到霍铮赶来,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后腿瞪人时又把村民咬了一口,趁对方痛呼时松手逃走,向走来的霍铮噔噔噔蹦去,准确跳入他怀中,被霍铮接了个正着。 白细耳朵耷拉不动,窝在霍铮怀里瑟瑟发抖。 霍铮感受到它在害怕,放轻动作给它顺毛,被咬破手的村民发狠追来,朝霍铮张口就骂:“把这兔崽子给我,敢咬老子,老子宰了它下锅!” 60.二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叩击门锁的声音掩在如朱红水墨的夜色中,仿佛被水雾隔绝在外。 白细不死心地敲门,慌忙逃窜前他记得霍铮已经醒了的, 难道对方真的狠心拒他,连门都不愿给他开了么? 就在他绝望地放弃离开时, 门栓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白细回头, 霍铮是直接冲出来的, 他听到对方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喘,烛灯未提,衣襟半湿。 黑暗中两人借着一晃而过的微光,看清楚彼此狼狈的模样。白细搞不明白,他不过跑了一个来回,霍铮怎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他拖着崴了的脚往前挪去一步,嘴巴委屈扁起, 细唤:“铮铮……” 一步步缓慢挪向霍铮,他身上太湿啦, 想赖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却怕将体内的寒意传给人, 目光期冀而胆怯,刷在脸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滑落到下巴, 滴滴答答没入领口,他走到霍铮面前靠近, 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细声反复同一句话, 执拗地凝视霍铮黑沉的双眼, “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走。” 白细狼狈又可怜,此副模样映在霍铮眼眸,高热瞬间从额头蔓延至眼眶。 看到白细的第一眼,霍铮心里难受得不行。突发的烧热不仅在烤炽他的身体与大脑,见到白细后,隐隐悬了几日的心同样烧得厉害。四肢沉重无力,即便这般,霍铮躺在屋内昏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起初他只当自己烧昏了产生幻听,扣门声却如此执着,霍铮立即想到白细。 “铮铮,我不想走……”白细魔怔般呢喃,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霍铮拉起来。 霍铮发着热烧,掌心厚硬而滚烫,白细淋了一阵雨,手心冰凉柔软,一冷一热碰撞在一块,似于无形间撞碎什么东西,皆叫两人同时失神一震,四目互望无言。 霍铮后悔了。 从他把白细赶出门后,连续几日摇摆不定,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看着白细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幡然醒悟,后悔把人赶出去,不该。 他为自己的狠心感到羞愧。 两人傻傻杵在门外淋成了落汤鸡,霍铮反应过来才把白细牵回屋。 白细的眼睛牢牢锁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进屋后霍铮把他放开,他反手攥回,目光潮湿,慌张问他,“铮铮,你还赶我走么?” 霍铮摇头,嗓子被火灼烧那般干哑艰涩,道:“我去找些干净的衣服,等我片刻。” “噢!”白细守在原地等候,霍铮很快找来一套干净的粗葛衣。 如今知晓白细是男儿身,霍铮断然不会再拿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无奈家中男儿装都是些粗制的衣物,他勉强找到一套自己穿过一次的旧衣,白细欢喜接过,把葛衣捧在鼻尖嗅了一下,能嗅到霍铮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的举动顿时令霍铮不自在起来,眼眶更热了。曲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熬些姜水。”说完冲出门外,走了几步还不忘折身返回,细心把门关严实。 霍铮肩阔腿长,宽大的衣服完全将白细整个人松松罩住,手脚皆长出一大截,挂在身上与班里唱戏的人无异。葛衣色泽暗沉,衬得白细一张脸蛋很是白净。 院里起了灯笼照明,水雾下光影朦胧绰绰。霍铮把两碗熬好的姜水送进屋,瞥见白细正把袖口往上折。 他过去蹲下替对方把裤脚提高,地面冰凉,白细的脚丫子在鞋子里浸泡过后冻得冰冰凉凉的。 他道:“我去给你热些水泡脚。” 霍铮还要再出去,白细眼疾手快把人拉回,乌溜漆亮的眼忽闪眨动,“别走了,陪我坐一会儿吧。”说着屁股朝外挪了些,将凳条的位置腾给霍铮。 他小心捧起其中一碗姜水喝了一口,辣味直涌,舌头嘶嘶吐出。霍铮杵在边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白细扭头看他,拍拍位置,“坐嘛。” 霍铮坐下,白细向来乖顺,他不主动开口,霍铮又个是闷葫芦,屋内霎时间陷入安静。时值深夜,光线暗胧,室外飘雨,此情此景,倒让人昏昏欲睡,方才体内冷却的烧热似乎又热了起来。 霍铮瞥见白细专注喝姜水的侧颜,对方时而拧眉,眉宇英俏,肌肤细白如珠,长密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许是姜水辣得他不爽,腮帮置气的微微鼓起,看上去很柔软。白细的模样比起最初虽是长开好些,行为却流露出一股纯真的稚气。 61.(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 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 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 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 狗狗鼻子锐利, 很容易发现它, 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 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那些狗体格庞大, 眼神凶狠, 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 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 兔子眼圆溜溜的,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一不小心游了神,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 身后窸窸窣窣, 转头, 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 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 霍铮:“……” 默默把脚放下,兔子很暖,热乎乎的挂在腿上,过热的接触令霍铮不太适应。 无论他如何挪动,兔子那爪子扒拉得十分紧密,霍铮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他僵着腿脚看兔兔,提起它耳朵拎开。 耳朵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白细被霍铮碰了耳朵不舒服,舔舔垂落的柔软双耳,虽然疼了,但它不会将此归咎成霍铮的错。 兔子不停舔耳的举动让霍铮明白方才他许是弄疼了它,回灶屋折了些干净菜叶,放在兔子面前,让它自己吃。 家中来了只兔,教这几日做活时总频频分神的霍铮集中精力,因为他发现,它太黏人了。 兔子比其他猫猫狗狗还要黏人,霍铮走哪,腿边随时都围着一只不停蹦跶的大白毛团,稍一不留神,便会踩到它。 霍铮并无把兔子红烧了凑顿肉的打算,且这只兔看上去并非很大,用去炖肉都不足以塞牙缝,他被缠得无奈,弯身抱起它,想把它放到它该待的地方。 白细被霍铮往外抱时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用后腿不断蹬人,脑袋挨在男人温厚的掌心蹭动。 它不要走! 一抹湿润滑在掌中,霍铮放开兔子,不确定地看着它湿漉漉的双眼,忙把它放回地面,有些错愕。 掌心里的湿润,疑似为兔子的眼泪。诡异的念头一起,霍铮忽然不忍心欺负一只兔子。他面无表情的想,兔子想赖在这里,那就让它赖吧。 后来霍铮又发现,兔子十分通晓人性。 兔子抬起前肢翘后肢,摇摇头晃晃耳,屁股上的短尾巴随之一动,左右跳蹦跳, 因四肢太短,动作显得笨拙可爱,仿佛在舞动身子。 它跳了一会儿看霍铮没反应,急得蹦到对方脚底下,咕咕叫个不停。 “铮铮铮铮,兔子舞不好看吗?” 霍铮:“……” 白细抖了抖耳朵勉强打起精神,兔子舞是它最拿手的卖萌绝活了,讨不得对方欢心,只好另择方法,让铮铮对它刮目相看吧。 霍铮锄干净院后繁茂丛生的野草,有心开辟出几块空地,围城圈。 木柱的固定需要用藤麻缠绕绑实,霍铮将砍来的藤麻编织为绳,结成绳后便了用作捆绑,他定劳木头,整欲把绳取来,腿脚一痒,就看到蹲在脚边的兔子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是他不久前编好的麻绳。 62.(二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 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 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 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 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 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 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 继而解释, “我叫霍铮, 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 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 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 看上去不像善茬, 脑子却只有一根筋, 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 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 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63.一更,(捉虫)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耳尖一抖, 面对镜子摇晃起他的耳朵, 毛茸茸的垂耳左右摇摆, 往脸颊上甩来甩去,软软的绒毛触及细嫩的肌肤,痒痒的, 他失笑连连, 笑过之后担心被霍铮发现,连忙捂紧嘴巴, 以防让霍铮听了去。 他知道的, 人都怕妖怪,可他喜欢当人, 更喜欢留在霍铮身边,为了不被当成妖怪赶走,他不能让对方知道他有兔耳朵, 这是他唯一对霍铮隐瞒的秘密。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等待夜深人静时刻的来临。 夏夜凉爽,在外晒了一天的村民贪凉, 便比往常休息晚, 用过晚饭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风吃果, 点几盏油纸灯笼打发小孩让他们结伴拿去玩闹, 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说些荤话。 霍铮亲手制作几盏灯笼, 灯笼点明挂在院子里散发淡淡幽光, 剩下的一盏样式精致些, 他走到白细门外,将独留下的灯笼放在门边,才悄悄退去。 深夜里,白细的耳朵恢复常人时的样子。时辰晚后村民三三两两回自家歇息,油灯熄灭,狗吠声逐渐弱下,整个村子彻底安静下来后,白细小心打开门,脑袋探在门外观察霍铮所睡房屋情况,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壮胆踮起脚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静谧,银色的月光将石板照得发亮,一轮圆月倒映在井口水面,白细鬼鬼祟祟穿过院子,直到开了大门出去,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门了。 尽管月色当头,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树影随风摇晃,远远望去仿佛午夜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森恐渗人。 白细胆小,硬着头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声桀桀的鸟鸣吓得他寒毛竖起,耳朵险些露了出来。待他赶到月牙溪时,眼眶悬有泪泡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溪边弥漫纯透的灵韵气息,正是这股天地灵气,方才让白细受惊的心灵得到慰藉。 水从远古而起就孕育万物,汇聚的灵气极其纯粹浓郁。村有许多河流,唯独月牙溪不受人们干扰,灵气丝毫无损。白细自化成人后日渐困倦,直至今日路过月牙溪时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灵气对他极有益处。 他们从畜道修成人时极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足,对他们巩固人形更是稳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丽的光,沿着溪边,白细找了处地方席地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时随着水流的声音起伏,将天地精华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里看瓜的刘麻子从帐篷里摸索着出来尿尿,昨夜地里老鼠猖獗,扰得他一宿没睡好,窸窸窣窣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前方不远好似一道白光晃过,四周皆荒郊野岭,除了满地的瓜,哪来的影子?刘麻子一个哆嗦,眼都瞪圆了:“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眼前空空,哪有什么白光,怕是他困糊涂了才出现幻觉。 刘麻子抽上裤腰带回帐篷,人高的杂草丛中,一只白茸茸的兔子从草底下蹦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细回屋后换了身衣服,头发沾有草叶,一一打理干净。 这时院子传出动静,是霍铮起来了。整夜未眠,吸入灵气后的白细精神抖擞,身上整理干净了,才出去找霍铮。霍铮面色如常,白细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没有人知道。 接连几日,白细都趁霍铮休息后从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碰上当夜留在地里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灵气固体,他如今能随时变回兔子悄悄离开。 白细放开了胆,村民却在连续几日撞见白影又不曾见其人后,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里闹鬼。 他们把鬼怪形容得面目可憎,说是个无脸鬼,只看得清背影,脸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经过一人又一人传言成了真的,很快闹鬼此事传遍长月村,一村里时人心惶惶,太阳刚落山,大人就把贪玩的小孩撵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剥。 白细搬了一张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门口听她说故事,听得入神,回去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细面色比起来时红润许多,人也精神,午饭用过缠着霍铮要他说故事,霍铮放下手里的活,白细简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开些距离,霍铮才答:“嫂子,我不会说故事。” 64.二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正是孟春雨水时分, 湿湿绵绵的一场雨过后, 天光破开阴翳的云层, 万物初始,湿凉的风将冒头破土的嫩叶枝芽吹得东摇西晃,笼罩在空气中的迷雾化开散尽后,山坳间,只见一道翩翩白影徐徐走出。 白影走得极慢, 他的身姿姣美如青鸟, 却走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 好似酒后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汉。忽然又见他跳了起来,蹦蹦跳跳间,竟是一跃而起,跳动的身形灵活轻巧,比起走路, 倒是十分稳定熟稔。 那白影又跳又走, 近了看清楚, 一席白如皑雪的衣衫衬得人面白唇红, 浓密的乌发披落在身后。来人皮相细嫩, 一双含水般明净清透的杏子眼睛, 眉梢带笑,英俊俏丽, 叫人看过去竟觉得雌雄莫辩, 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经过百年修炼, 又得于时运,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脑袋晕晕乎乎,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万物生长时,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摔倒摔疼了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 春时草木鲜嫩,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65.一更(小修)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霍铮分文不剩,在掣襟露肘后 , 他盘算起挣钱一事。 霍铮了解到他外出的这些年, 霍家只剩下一处农场与马场。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剩下的,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 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 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 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 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霍铮外出去马场找洪金拿回地契, 白细只能独自留守家中。 他睡到日头从窗子照进内屋, 屋内亮堂堂的一片, 才困倦迷糊地穿鞋下床, 衣服松松整理,霍铮不在他就提不起精神,近来嗜睡症状频繁, 一睡少少也有半日。 锅里用小火煨着霍铮出门前准备的饭菜, 粥熬得香软, 白细吞咽着口水将饭菜取出, 气候炎热,即便开着门,风也透不进屋。 他只好把饭菜端到院子外的树荫底下,又去屋内将上午烧好的凉茶拿出来。 前两日霍铮在院子多栽植了两颗树,枝叶繁茂浓密,白细在树底下乘夏凉,笨拙地拿起竹筷挑开菜叶,一条条慢慢送进嘴里,吃得斯斯文文。 独食间,白细隐约听到窸窣的声响,他疑惑地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视线一转,落在墙头上。 墙边栽植的树木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枝节茂盛,树叶哗哗晃动。然而此时的风都是些热风,哪能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是谁?” 白细从石凳上站起,径直朝墙头的方向过去,叶子摇晃的厉害,他拿起落在头顶的树叶,站在树荫底下抬头,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的头顶上。 不只是一双眼睛,往左边数去,两双,三双,右边的墙角,还突然冒出了两个人的脑袋。 爬上墙头窥美人的村民被发现后丝毫没有胆怯,甚至对白细咧嘴笑笑,开口就是一副浑厚粗嘎的嗓音,“小娘子,我是村二口的王柱。” 王柱一开口,就跟占了便宜的似的,惹得另外趴在墙角上偷窥的人不满,相互争着跟白细介绍自己,连生辰八字都统统招了出来,生怕说少了吃亏。 白细不知这些村民对他存有的心思,只是他们赤果果的眼神让他无端不喜欢。 除了霍铮,他不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不放,他抿着嘴巴转身不理人,在村民眼中却矜贵得不行,他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招人喜欢得厉害。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记挂在心,越挠越痒。 村民啐了一口,“嘿,娘匹西的,这小寡妇还挺傲,够味!” 白细还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背对着趴在墙头的村民,他越是安静,墙头上的人就越不甘心,躁动。 人一旦心怀不轨,做起事不加顾忌。几个村民兴奋地朝白细吹起口哨,一口一个小娘子小寡妇,光天化日,轻挑得很。 白细收拾好东西,回屋后一下将门口关了,继续躲回房内,躺在床上想霍铮,不久便重新入睡。 日头西斜时霍铮才踏着暮色回家,手上提有一筐从村口婆子那买回来的鸡蛋 院子恢复往日的平静,看不出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白细梦到霍铮清醒,听到屋外传来的劈柴声音,顾不上穿鞋,跑到门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才回去重新把鞋子穿好,一边跑一边喊铮铮。 他睡足一整日,肤色红润,从脸蛋连到脚趾头都红得可爱,看霍铮在劈柴,就主动将劈好的柴往灶屋搬,霍铮回头嘱咐了他一句,叫他当心走路。 霍铮不知道白天有其他村民过来偷窥白细,白细也没跟霍铮说,此事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霍铮在马场找洪金遇到了些状况,硬闯进去后才从看守马场的小厮口中得知洪金外出,离开村子已有一段时日。 他有心想收回马场的地契,却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于是霍铮一连几日都去马场守着等人。 在霍铮不知道的情况下,每日爬在墙头上偷窥白细的村民日益增多,轻佻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对白细进行口头上的占便宜。 那些污言秽语,白细听不明白,墙角上多了好些人,他不喜欢,只好每天闷闷待在家里睡觉,天气炎热,他倒越睡越沉,全身骨头懒洋洋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事情发生六七日后,有一天下了场大雨,白细照常在屋内睡足整整一天,在霍铮回来前醒了。 打开门才发现,地面湿漉漉的一片,院子里还积了些小水坑,空气中弥漫着叶子与泥土交混的气息,树叶绿得发透,被雨水清洗滋润过后散发出美丽的生机。 白细笑了笑,一脚踩在水坑上,水花四溅,空中还飘有细细的小雨丝,落在额头清凉,下过雨了。 院里飘落不少叶子,白细找到扫帚学着霍铮的动作打扫,霍铮从外头回来,白细看到他时示意他看看自己扫成一堆的叶子,想等对方夸夸自己,却发现霍铮脸色难看,比起从前生气时,今天的霍铮从眼神都面色都极为阴沉可怕。 白细忙将扫帚丢开,跑到他身边不安问:“铮铮,你不高兴我把院子扫了吗。” 霍铮嘴唇一动,似乎在极力忍耐,“嫂子,你跟我出来一会儿。” 霍铮专门带他绕着整座霍家院子走了一圈,他指着墙上留下的泥鞋印,这些脚印杂乱,尺寸宽长不一,一看便知是男人的脚印,而且不仅仅是一个男人,一个个脚印从墙角落至院子墙头上, 霍铮想起前几日那些村民看白细的眼神,胸口怒气积聚,开口时语气能把人冻僵,“嫂子,是不是有人趁我不在时爬上墙头。” 白细点点头,“是有好几个人爬在墙头上。” 霍铮又问:“是谁?!” 白细挠挠头发回想片刻,“我没记住他们名字。” 霍铮闭上眼睛,睁开继续问:“他们过来有几日了。” 白细答:“你出去不带我那天,他们就来了。” “嫂子!”霍铮低沉吼出一声,脖颈发红,双手紧握成拳,“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 白细无辜眨眼,霍铮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而白细又不理解那些事,极力稳定好突然暴怒的情绪,才说:“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日后他们再过来,你看到了一定要告诉我。” 霍铮心里自责,他的嫂子什么都不明白,而自己没把嫂子保护好,等事情发生几天才知道,若非今日有雨留下那群人的脚印,霍铮不敢细想下去。 都是他的疏忽造成的,他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 霍铮从这日起特意留在家中看守院子,以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过来蹲墙角。没找成洪金拿回霍家马场的地契,霍铮便想了其他暂时能挣到钱的法子,编织些鱼篓竹筐,看能不能带到城里卖掉换些钱。 66.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 定定看着霍铮,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铮铮, 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 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 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 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 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 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 手脚冰凉, 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 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67.二更-(捉虫)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 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 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 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 怕倒是不怕, 因为无知, 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 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 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 盖头薄软不遮视线,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 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 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 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 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 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 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 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霍千钧配合喜婆的动作弯腰,低头的一瞬,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自他喉头涌出,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68.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大门被霍铮强制关闭,白细扒拉在门外不肯离去, 手脚并用拍门唤着屋内的人,却得不到对方一声应答。 他咬牙憋泪, 抵在门上一屁股坐下, 大有不管霍铮怎么赶他都不走的趋势。 白细脸皮极薄, 无论是做动物或者做人时,受到欺负都是闷声吃亏的性子, 别的兔子急了还会红眼咬人,他却不是只会咬人的兔儿,顶多闷闷回窝里睡一觉, 一觉后什么不痛快都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霍铮要他走,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 他心里还是好难过,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 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 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 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 渐渐地, 村民歇息了,猫猫狗狗们休息了,虫子们也要休息了,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烛光微弱,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村后荒野的山腾出一整片空地用作种植,村长将地按人头平均划分给每间村户,做了记录上报到官府,经官府确认后农地才能发放到村民手中。霍铮以他与‘嫂子’两人的人头份领了一块农地,如今得知嫂子是假,假嫂子已被赶出霍家大门,这份多领用的农地,倒无时不刻提醒他白细的存在。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69.二更(捉虫)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洪金与村长在他来前便串通好,眼下不论他如何做, 关于霍家马场地契一事, 村长都不会替他作证。 ,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 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 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 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 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 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 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 小跑到他面前, 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 他憨实一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白细摇头,轻声跟他道了谢,“我还在在这里等他吧,谢谢你。” 阿郎嗯来哦去,看白细坚持在原地等待,后方的老牛开始不耐烦喷气,他只好牵牛离开,想着过会儿要不要送件雨具过来。 阿郎离开不久,凉丝丝的雨点就顺风飘下来了,雨水将泥土冲散开,土味愈发浓重,白细捂着连连打起几个喷嚏,鼻尖和眼睛通红。他目不斜视望着路口,细细的雨丝织成密集的帘子,视野中起了一片片灰蒙蒙的雾,山里都开始热闹起来,回荡着禽鸟的桀桀鸣叫。 唯独不见霍铮回来。 白细在屋檐底下被雨水浇成落汤兔,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腮边,腿脚以下的部位都湿透了。他原地蹦跳起来搓手取暖,一群土狗咬着尾巴在雨中狂奔,搅和在其中的花斑狗忽然停下,四肢踩着水坑蹬蹬跑到白细脚边,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 “汪汪汪——你怎么不找地方避雨?” 花斑狗明显通了人性,白细在月牙溪的那晚,它也在场。 白细蹲下,眼睫眯着不让雨水流进眼睛,小声与它说:“我在等人。” 花斑狗不满的甩甩尾巴,“你们两没约定好吗,他怎么不按时回来。” 狗是忠诚度很高的动物,它们守时讲信用,最恨说话不算话的动物了,人也一样。 白细伤心道:“我和他没约定好,是我赖在这里不离开的。” 裤腿一松,低头就见花斑狗用嘴咬上他的裤子,扯来扯去,“走,我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兔子体弱,你再这样淋下去保不准明天小命就没了!” 天下狗狗是一家,尤其是他们这些野狗、土狗、遭人摒弃的狗。花斑狗记得当日白细潜入大夫家偷药救回那只换了狗瘟的野狗,它说:“你是只好兔,人类最容易忘性,他们的想法我们永远琢磨不透,你别傻乎乎等那个人了。” “可是……”白细犹豫着,花斑狗受不了他扭扭捏捏性子,“哎呀,你就跟我走嘛,大不了雨停了再过来找他,天都晚了人还不回来,你看你都要被冻死了。” 白细与花斑狗离开了,雨水将他的痕迹冲刷干净。 落脚的地方是村民早年建成的土地庙,后来道士算卦说此庙地理方位不吉利,村民就将土地庙搬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而这旧庙搁置,又因地方偏僻,渐渐被村民遗忘,成了山里小动物们避雨避风首选的栖息场地。 夜色四起,旧庙在黑暗色中显得格外荒凉凄清,索性动物们时常停留此地歇脚,庙内置放有干净的草料,空气中漂浮着动物们身上带有的气息,白细嗅嗅它们的味道,来时不安的心方才逐渐平复。 花斑狗在旧庙附近巡查两圈,绕在他腿边对他嚎叫,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70.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夏夜凉爽,在外晒了一天的村民贪凉, 便比往常休息晚,用过晚饭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风吃果, 点几盏油纸灯笼打发小孩让他们结伴拿去玩闹, 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说些荤话。 霍铮亲手制作几盏灯笼,灯笼点明挂在院子里散发淡淡幽光,剩下的一盏样式精致些,他走到白细门外,将独留下的灯笼放在门边, 才悄悄退去。 深夜里,白细的耳朵恢复常人时的样子。时辰晚后村民三三两两回自家歇息,油灯熄灭,狗吠声逐渐弱下,整个村子彻底安静下来后, 白细小心打开门, 脑袋探在门外观察霍铮所睡房屋情况,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壮胆踮起脚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静谧, 银色的月光将石板照得发亮, 一轮圆月倒映在井口水面, 白细鬼鬼祟祟穿过院子, 直到开了大门出去, 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门了。 尽管月色当头,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树影随风摇晃,远远望去仿佛午夜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森恐渗人。 白细胆小,硬着头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声桀桀的鸟鸣吓得他寒毛竖起,耳朵险些露了出来。待他赶到月牙溪时,眼眶悬有泪泡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溪边弥漫纯透的灵韵气息,正是这股天地灵气,方才让白细受惊的心灵得到慰藉。 水从远古而起就孕育万物,汇聚的灵气极其纯粹浓郁。村有许多河流,唯独月牙溪不受人们干扰,灵气丝毫无损。白细自化成人后日渐困倦,直至今日路过月牙溪时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灵气对他极有益处。 他们从畜道修成人时极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足,对他们巩固人形更是稳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丽的光,沿着溪边,白细找了处地方席地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时随着水流的声音起伏,将天地精华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里看瓜的刘麻子从帐篷里摸索着出来尿尿,昨夜地里老鼠猖獗,扰得他一宿没睡好,窸窸窣窣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前方不远好似一道白光晃过,四周皆荒郊野岭,除了满地的瓜,哪来的影子?刘麻子一个哆嗦,眼都瞪圆了:“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眼前空空,哪有什么白光,怕是他困糊涂了才出现幻觉。 刘麻子抽上裤腰带回帐篷,人高的杂草丛中,一只白茸茸的兔子从草底下蹦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细回屋后换了身衣服,头发沾有草叶,一一打理干净。 这时院子传出动静,是霍铮起来了。整夜未眠,吸入灵气后的白细精神抖擞,身上整理干净了,才出去找霍铮。霍铮面色如常,白细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没有人知道。 接连几日,白细都趁霍铮休息后从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碰上当夜留在地里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灵气固体,他如今能随时变回兔子悄悄离开。 白细放开了胆,村民却在连续几日撞见白影又不曾见其人后,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里闹鬼。 他们把鬼怪形容得面目可憎,说是个无脸鬼,只看得清背影,脸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经过一人又一人传言成了真的,很快闹鬼此事传遍长月村,一村里时人心惶惶,太阳刚落山,大人就把贪玩的小孩撵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剥。 白细搬了一张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门口听她说故事,听得入神,回去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细面色比起来时红润许多,人也精神,午饭用过缠着霍铮要他说故事,霍铮放下手里的活,白细简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开些距离,霍铮才答:“嫂子,我不会说故事。” 霍铮其实听过一些杂谈奇事,可他性子沉闷,说起来定然刻板无趣,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噢…!”白细不恼,“铮铮,你信村里真的闹鬼么?” 霍铮自然时不信,“神鬼之事,不过是糊弄人的。” 白细心智单纯,近日却总喜欢跑到婆子那地听些神神乎乎的故事,霍铮从不阻拦,却担心他受到影响,只好试图劝他少听些。 71.二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入住霍家, 比起他内心的狂喜, 却不知霍铮心存别扭。 试想前些时候白细还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顾的‘嫂子’,短短几日光景, 性别上的转变与身份变化,让他微感不适。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 从前碍着男女之□□份之别, 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 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 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 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 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 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 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 无半分病容, 倒是白细, 为了照顾人, 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72.一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忐忑答道:“我、我找阿郎,他在吗?” 妇人正是阿郎的娘亲,她道:“阿郎到后山放牛去了,看这天色一会儿就回来, 你是他结交的朋友?” “嗯!”白细连连点头, “阿郎人很好!” 自家儿子被旁人赞赏, 为人娘亲脸上及其添光, 阿郎娘眉间露出笑意, 叹道:“阿郎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闲谈时,阿郎赶回家中, 瞧见他娘与人在院中说话, 凑近一看, 发现来人是白细,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啦?!” “阿郎——”白细像看到了救星, 紧巴巴瞧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阿郎老实,白细面善,两个看着没心眼的人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阿郎娘便让阿郎与对方出去。 到了门外, 白细把霍铮发烧的事告诉阿郎,他眼眶含泪,湿雾雾的, “阿郎, 铮铮病了, 我该怎么做?” 阿郎安抚道:“你先回屋照看人,我去村西口把大夫请来。” 白细黏上他,“我跟你去请大夫。” 阿郎被他这一黏弄得心神微荡,经白细抓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猛地摇头,开口时舌头都搅在一起,“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大夫带到霍家,你相信我!” 阿郎说罢,脸上黑皮热腾腾的,他倏地跑远,腿脚麻利敏捷,很快消失在白细视野当中。 —— 霍铮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白细趴在床沿,时而来回走动,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去开门,是阿郎把村里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霍铮诊脉探温,霍铮近些时日心有郁结,又受风寒侵体,才引起高热不退。 白细取了霍铮的钱袋给阿郎付钱,大夫开出药方,他留在院中,阿郎跟随大夫回去抓取药材。 阿郎从大夫那取回药包,白细不会干活,他到灶房烧了热水,对白细说:“他烧后会出大量的汗,大夫说可以为他擦身。” “噢!”白细蹲在灶头边,灶分两处,一处用作烧热水,一处是炉子煎熬汤药。 “阿郎,我不会做这些,你教教我吧。” 阿郎侧头悄悄看他,白细秀气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面颊受火气熏烤,绯红艳丽,尤其惹人怜爱。 乡下的老实少年从未与这般精致的人有过如此靠近,黝黑面皮涌起阵阵烧热,阿郎摸摸额头,气都不敢用力大喘。 汤药熬好,阿郎用木盆接了些凉水再将热水兑进去,温度适中,打算给霍铮擦干净身子。 两人打算动手为霍铮除去衣物时,院外传来阿郎娘亲的叫唤,说是他爹让他跟去干活,一刻耽误不得。 阿郎脱不开身,只好把喂药和擦身的事情交由白细接手,粗略与他讲解一遍就离开了。 白细楞在床边,待桌上的汤药凉了些,他拿起小竹筒,依照阿郎交待的步骤,竹筒抵在霍铮唇边,勺子盛了汤药后小心接入竹筒内渡去。 他动作笨拙,竹筒孔小,汤药接不进去,泼洒出来。 试过几次无用,白细只好把盛药的勺子抵在霍铮嘴上,可霍铮陷入昏迷,没有意识喝药。 他急得脑门冒汗,对喂药一事束手无策,“铮铮,你喝药吧,喝过药病就痊愈了。” 昏迷的霍铮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白细苦皱起眉头,忽然灵机一动。 他捧起药汤直接含入口中,竹筒抵在霍铮嘴里,用自己的嘴把药汤哺入孔内,虽然药汤沾了自己的口水,不过能让霍铮把药吞进,也是件好事了。 把药喂干净,不光白细出了一头汗,霍铮更是大汗淋漓,枕巾湿透。白细用被子捂了他片刻,试过水温,准备为霍铮擦身子。 擦身子,第一件事就得除去衣服。 白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了两圈,陡然间咻了,支吾道:“铮铮啊,大夫说要替你擦汗,擦汗得脱衣服。” 一室安静。 “你不出声我就给你脱、脱衣服啦。” 白细手一抖,放在霍铮的腰带处缓慢解开。 霍铮身躯很是沉重,把他拖上床安置就费了白细不少功夫,待他把人抬起手脚里里外外扒个精光,不得不伏在对方胸膛歇会儿喘口气。 73.二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 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 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 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 怕倒是不怕,因为无知, 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 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 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盖头薄软不遮视线,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 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 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 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 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 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 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74.一更-0-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 霍铮头疼不已,“嫂子,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 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 直到霍铮出去,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 他嘴巴张开,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 白细泪流不止,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 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 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白细迷迷糊糊睁眼, 见是他,无力嘟囔一句, “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 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 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 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75.二更=0=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 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 白细泪流不止,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 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 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 白细迷迷糊糊睁眼,见是他, 无力嘟囔一句, “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 只摇了摇头, 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 鼻下混着血, 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 一句冒犯, 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 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76.一更-3-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 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 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 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继而解释,“我叫霍铮,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 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脑子却只有一根筋, 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 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 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霍铮被这一声又软又亮的呼唤扰乱平静的心神,侧过头看着白细,古井无波的眼神浮起一丝轻微的复杂,“嫂子,我叫霍铮。” “……”白细轻拧眉头,眼神中带有疑惑。 沉默持续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懵懂的眼神透出几分坚定,像是认准了他没弄错,对霍铮点点脑袋,依旧是刚才的一声叫唤,“铮铮。” 拨着柴火的手一抖,霍铮突然无话。热在锅内的饭菜好了,他将饭菜一一端出来摆放,招呼白细上桌,“嫂子,可以吃了。” 白细轻咽口水,霍铮个头高大,他坐在小矮凳上跟对方说话时不得不把整个脑袋抬起来,像只蹲坐起来的小动物,不确定地问对方,“给我吃的?” 看到霍铮点头,他一摸肚子,急哄哄把手伸进碗中盛放的热菜,嗷呜一口全部放进嘴巴里咀嚼。 霍铮制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白细舔开舌头把菜全吐到地上,眼眶迅速红了一圈,眼睛圆溜溜睁着,泪水汪汪。 “烫、好烫……” 霍铮眼疾手快地给他倒茶,茶是冷的,白细接过喝了一口,又凉又苦,可这是霍铮给他倒的,霍铮是个好人,他得喝。 白细两条眉毛拧紧,硬是将一杯凉茶全灌进肚里,瞥见茶杯底下沾有的茶叶,伸手把它们扣出来要往嘴巴里送。 霍铮眼角抽搐,横过手拉住他,摇头,“不可。” “?”白细低头看扣在手指头上的茶叶,开口时一嘴巴苦凉的味道,“不用吃?” 白细异于常人的反应,让霍铮隐隐生出些猜测。 他有些无力,白细扔了茶叶重新用手去抓菜,这会儿他明白菜太烫不能立即塞进肚子,放在嘴边吹会儿等凉了才吃。霍铮持续沉默,白细抓了半手的油,他拿起一双竹筷,递到白细面前,“……嫂子,用竹筷夹菜。” 在白家吃东西时白细可没用过竹筷,他疑惑不解,竹筷横着抓在掌心,左右看了一遍,摇头说:“我不会。” 霍铮拿起另一双竹筷夹了一遍给他做示范,白细有样学样,却怎么都夹不起来。 “铮铮,我不会。” 霍铮菜夹歪了,纠正道:“……霍铮。” 白细坚决,“铮铮。”对于最初的印象,他态度难得坚定。 “……”霍铮无奈,只能默默不语的进行筷子加菜教学。 一顿饭下来,白细吃得艰难也满足,他在吃的方面并不挑剔,只要能入口,于他而言都是好吃的,比起从前啃草,人类的食物让他充满好奇。 饭后白细跟在霍铮身后回到主屋,屋内的蜡烛将要燃尽,霍铮找了新蜡点燃,霍千钧走的第一天,他得守夜,人死后当晚蜡烛是不能灭的,外头天黑夜冷,稍不注意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蜡烛一支接一支点燃,白细趁霍铮点蜡烛时,看到地上躺着刚才滑落的红盖头,就捡起来把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白细不明白这盖头有何用,可今天它在头上盖了一天,那他就只好继续让它在脑袋上盖了。 霍铮换好蜡烛,回头,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白细。当他看清楚白细把鸳鸯红盖头重新盖回头顶,他一闭眼,再睁眼,很好,脾气没了。 77.二更-3-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瞧见白细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待那群孩童们舔着糖颠颠跑开, 便走到老伯摊前,买了一串糖。 白细眼睛都亮了,接过糖小心翼翼舔了舔, 糖块化在舌尖,十分甜腻。 他把糖递到霍铮嘴边,霍铮避开, 让他自己吃便可。 今日开集, 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 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霍铮不骄不躁, 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 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 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屁股动来动去,实在坐不住,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78.一更-1-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懵了,白细傻了,吓傻的。 白细守着他是个妖怪的秘密战战兢兢度过两日, 生怕霍铮再多问他一句。倘若霍铮严肃质问他此事, 在霍铮面前,白细没有多余的勇气与胆子继续撒谎。 他忧虑忧心地想, 做人真难,撒谎做人就更难了。他要留在霍铮身边,不得不欺骗对方。 他安分守已地待在家中哪也不去,往时霍铮出门,他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为了打消对方疑虑, 他减少出门的次数,霍铮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让白细忐忑的心逐渐放松。 殊不知霍铮面上无波无澜,实则陷入两难境地。 霍铮一方面不愿意去相信此事, 另一方面却难逃内心的自责煎熬。 每逢深夜,他在霍千钧碑牌前站到后半夜忏悔过后才回房, 白细异于平常的乖顺安分令他疑心越重, 霍铮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起白细的一举一动。 “铮铮!” 白细将晾在院中晒干的湿柴搬回灶房叠放整齐, 竟瞧见霍铮立在院中出神, 他绕在对方身旁反复呼唤, 霍铮神志牵回, 迎上白细纯透的眼神, 万般思绪交杂,他忧心此事,不过两天下巴就青了一片,满满的胡茬短硬刺手,人突然间老成了几岁。 白细伸手欲摸摸他冒出来的胡茬,被霍铮一把捉住手腕,很快松开。 霍铮背对他,语气听不出何种情绪,与平日那般道:“嫂子,近日田里有所收成,我得过去帮忙,你独自留在屋内不安全,一起过去吧。” “噢!” 白细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兔子再闷,也需要出门放放风的时间。他欢快回屋取了水囊将水灌进去装满,方便带上。回头看到霍铮仍在原地岿然不动,催促他一声,争抢着替他把另一个水囊灌满水。 霍铮带白细去田里其实是另有目的。 他要试探白细,试探他的嫂子是否真与村里的某些人有所勾结。近段时日田地的劳作物成熟了,村民忙着收取,午后等日头渐小,每家每户的青年男子几乎都要下田收获。 下田地的村民多为家中健壮男子,村内几乎所有的年轻男子聚集在此,他故意带白细下田,就是为了看看会不会遇到白细认识的人。 白细连谎话都不会说,若真的遇到那人,他所表现出的反应,脸上表情是藏不住的。霍铮不希望出现那个人,前往田地的途中,掌心一片湿透。 霍铮的所作所为令他自己充满负罪感,可他却不得不那么做,进退难为。 田地热闹,村民皆聚于此,在旱季来临前又是一年好丰收,尽管不是些精细作物,却是他们一家老小肚子填饱肚子的粮食。 阳光照射下劳作的汗水随处挥洒,男人们解去衣服光/裸起膀子干农活,一些跟来下地的女人瞧见了也不害臊。民风朴实,日子粗糙惯了哪有那些小女儿家的扭捏作态,有的农妇还用自家男人与其他人比比哪个身子骨强壮,若有哪个人瘦成皮包骨,少不得招来一番嘲笑。 霍铮停在距离白细不远的地方观察他,歇息时上岸的村民纷纷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白细与这儿的一切格格不入,入世前不食人间烟火,入世后有霍铮贴心保护,他纯粹干净,即便此刻戴着面纱,也难将外人的视线隔绝,就连原本聚在一块闹闹嚷嚷的人接连安静下来,人心复杂,人人看着他的目光亦不一样。 白细不知其他人如何看待他,田地里霍铮脸色变了又变,本是存有疑心想试探,真做了此事,霍铮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忍受,他受不了白细被这些村民围观。 霍铮大步上岸,背起竹篓对白细说道:“嫂子,咱们回去。” 竹篓内空空如也,霍铮分明还没开始干活呢,他们在地里停留还不过半柱香时间,白细跟着他,迷迷糊糊问:“怎么才出来就回去了呀?” 霍铮木着脸,道:“没有必要了。” 无论出于何种目地,他都不该对他嫂子做出如此的试探,更不该让其他男人多看他嫂子一眼。 霍铮心绪难平,他深感自己愧对大哥,愧对嫂子。对于白细趁夜外出的事他不敢再问,有时想着或许是自己胡乱猜测,便埋头苦干农活,每日起身后手里的活没停过,白细跟在他身边劝也劝不住,直到夜里累倒在枕边沉沉入睡。 霍铮决心把此事忘记,继续替大哥照顾好嫂子。 某日,霍铮把屋院中的檐顶全部修葺完整,他看天色已晚,回屋叮嘱白细早些休息。 “嫂子。”霍铮顿了顿,好似有话要对白细说。 白细朝他走近,淡淡的烛光透过窗户剪纸映在他脸庞,忽明忽暗,他方才洗过头发,一头乌发柔软搭落在颊边两侧,温柔而俏皮。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恍惚中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直到那软亮的嗓音重新响起,他才道:“好好休息。” 霍铮送到房门外,目送白细回屋,室内烛火熄灭才转身离开。就在他以为事情真的过去,他嫂子从此安分守着霍家时,当夜却又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79.二更-1-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村内房屋农舍皆大门紧闭, 这个时辰村里的人都外出干农活,村子民风淳朴,未设有看守村口的人。 白细左右乱转胡走一圈, 心跳如鼓, 掌心捏满汗水, 生怕撞到别人。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两股战战,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 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 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 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 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 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 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 门户大敞, 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 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 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80.一更-2-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白细泪流不止, 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 越想越发伤心, 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 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 白细迷迷糊糊睁眼,见是他, 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 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 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 只摇了摇头, 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 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 “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 一句冒犯, 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 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且不说村子风气淳朴,无论多亲近的两个人,也绝叫不住这样的话来。霍铮看向棺材,双膝落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主屋,不过半盏茶时间,推了一辆木轮车进院子,白细跟在他身边打转,见霍铮竟瞬间把棺材抬起,安置在木车上,又折身回屋将昨天外出买回的祭品带上,一语不发地推车,往山上过去。 白细看人走了,低头把鞋子捡起穿上,踉跄着跑出去跟在一边,霍铮微板着脸,吓得他噤声,不敢多叫一次铮铮。 黎明破晓时分,鸡鸣此起彼伏,炊烟不断,山野热闹起来。白细跟着霍铮上山来到挖好的坟前,霍铮力大,将棺材整个抬起,放入挖好的坟内安置好,填土立碑祭拜。 日头初升,群山四处缭绕的水雾逐渐化散开,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霍铮忙出一头的汗,凝在下巴,白细伸手想给他擦干,念头刚起,霍铮转头看他一眼,以一个冷淡眼神制止他的举动。 81.二更-2-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那白影又跳又走,近了看清楚,一席白如皑雪的衣衫衬得人面白唇红,浓密的乌发披落在身后。来人皮相细嫩,一双含水般明净清透的杏子眼睛, 眉梢带笑, 英俊俏丽,叫人看过去竟觉得雌雄莫辩,一时间分不出是男是女。 经过百年修炼, 又得于时运, 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脑袋晕晕乎乎, 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 万物生长时, 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 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 草香冲入口鼻, 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 摔倒摔疼了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 春时草木鲜嫩,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82.一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 从前碍着男女之□□份之别, 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英俊娇俏的少年郎, 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 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 霍铮心存怜悯愧疚,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 阳光拂照。歇过一日, 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 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 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 偎小火, 米汤熬得稠白糯软, 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83.二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万一遇到人,他该如何应对?离别前蝴蝶对他的说话, 白细紧张之下全部抛之脑后, 初到人类的村落,他激动又紧张, 两股战战, 脚步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走路。 就在这时,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 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 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 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 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 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 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 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进了大院, 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 钻进他的鼻子, 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 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白细不做任何思考,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白细左右瞧过一遍,才笑眯眯地踏进屋,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白惜儿从屋内走出,她哭了整日,显得格外可怜憔悴。十五六岁的窈窕年纪,一身桃粉色轻袄,里着淡色绣纹裙子,脚下一双精致软靴,走起路来款款多姿,寻着白老太太的呼唤出来,对上白细的眼睛时,不由怔住。 84.一更=1=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往脑门一摸,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 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 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 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把大夫领到他面前, “嫂子, 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仍目清耳锐, 身子健壮, 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 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 “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 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 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 “咱们进屋看, 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 王大夫把药箱打开, 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85.二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往脑门一摸, 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 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 门外传来响动, 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 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 把大夫领到他面前,“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 仍目清耳锐, 身子健壮, 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 “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 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 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经观察后, 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双目明亮唇色泛光, 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 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 王大夫把药箱打开, 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86.一更- -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在跟人打听消息, 事情似乎已经谈妥,白细见陌生的村民离开,才往对方那儿跑去。 待村民走远, 白细将狗毛草放进霍铮掌心里,“铮——”他赶忙闭嘴, 改口问:“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 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不仅如此, 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 面纱清软透气,样式颇为精致, 他戴上喜欢, 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 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 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 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 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见着他们,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87.二更- -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不死心地敲门, 慌忙逃窜前他记得霍铮已经醒了的, 难道对方真的狠心拒他,连门都不愿给他开了么? 就在他绝望地放弃离开时, 门栓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白细回头,霍铮是直接冲出来的,他听到对方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喘, 烛灯未提,衣襟半湿。 黑暗中两人借着一晃而过的微光, 看清楚彼此狼狈的模样。白细搞不明白, 他不过跑了一个来回,霍铮怎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他拖着崴了的脚往前挪去一步,嘴巴委屈扁起,细唤:“铮铮……” 一步步缓慢挪向霍铮, 他身上太湿啦,想赖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却怕将体内的寒意传给人, 目光期冀而胆怯, 刷在脸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滑落到下巴, 滴滴答答没入领口,他走到霍铮面前靠近,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细声反复同一句话, 执拗地凝视霍铮黑沉的双眼, “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 我真的不想走。” 白细狼狈又可怜,此副模样映在霍铮眼眸,高热瞬间从额头蔓延至眼眶。 看到白细的第一眼,霍铮心里难受得不行。突发的烧热不仅在烤炽他的身体与大脑,见到白细后,隐隐悬了几日的心同样烧得厉害。四肢沉重无力,即便这般,霍铮躺在屋内昏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起初他只当自己烧昏了产生幻听,扣门声却如此执着,霍铮立即想到白细。 “铮铮,我不想走……”白细魔怔般呢喃,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霍铮拉起来。 霍铮发着热烧,掌心厚硬而滚烫,白细淋了一阵雨,手心冰凉柔软,一冷一热碰撞在一块,似于无形间撞碎什么东西,皆叫两人同时失神一震,四目互望无言。 霍铮后悔了。 从他把白细赶出门后,连续几日摇摆不定,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看着白细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幡然醒悟,后悔把人赶出去,不该。 他为自己的狠心感到羞愧。 两人傻傻杵在门外淋成了落汤鸡,霍铮反应过来才把白细牵回屋。 白细的眼睛牢牢锁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进屋后霍铮把他放开,他反手攥回,目光潮湿,慌张问他,“铮铮,你还赶我走么?” 霍铮摇头,嗓子被火灼烧那般干哑艰涩,道:“我去找些干净的衣服,等我片刻。” “噢!”白细守在原地等候,霍铮很快找来一套干净的粗葛衣。 如今知晓白细是男儿身,霍铮断然不会再拿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无奈家中男儿装都是些粗制的衣物,他勉强找到一套自己穿过一次的旧衣,白细欢喜接过,把葛衣捧在鼻尖嗅了一下,能嗅到霍铮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的举动顿时令霍铮不自在起来,眼眶更热了。曲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熬些姜水。”说完冲出门外,走了几步还不忘折身返回,细心把门关严实。 霍铮肩阔腿长,宽大的衣服完全将白细整个人松松罩住,手脚皆长出一大截,挂在身上与班里唱戏的人无异。葛衣色泽暗沉,衬得白细一张脸蛋很是白净。 院里起了灯笼照明,水雾下光影朦胧绰绰。霍铮把两碗熬好的姜水送进屋,瞥见白细正把袖口往上折。 他过去蹲下替对方把裤脚提高,地面冰凉,白细的脚丫子在鞋子里浸泡过后冻得冰冰凉凉的。 他道:“我去给你热些水泡脚。” 霍铮还要再出去,白细眼疾手快把人拉回,乌溜漆亮的眼忽闪眨动,“别走了,陪我坐一会儿吧。”说着屁股朝外挪了些,将凳条的位置腾给霍铮。 他小心捧起其中一碗姜水喝了一口,辣味直涌,舌头嘶嘶吐出。霍铮杵在边上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白细扭头看他,拍拍位置,“坐嘛。” 霍铮坐下,白细向来乖顺,他不主动开口,霍铮又个是闷葫芦,屋内霎时间陷入安静。时值深夜,光线暗胧,室外飘雨,此情此景,倒让人昏昏欲睡,方才体内冷却的烧热似乎又热了起来。 霍铮瞥见白细专注喝姜水的侧颜,对方时而拧眉,眉宇英俏,肌肤细白如珠,长密的睫毛似两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许是姜水辣得他不爽,腮帮置气的微微鼓起,看上去很柔软。白细的模样比起最初虽是长开好些,行为却流露出一股纯真的稚气。 他暗叹息,难以想象这样的人竟然是个男儿身。 88.一更=·=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问他哪里不适, 白细苦皱眉头, 面目透出不自然的潮红, 喘息细弱,竟说不出具体的难受。 时值深夜,村里所有人都歇下,要请大夫,一时半会儿恐怕请不来。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 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 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 哑哑的, “铮铮, 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 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 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 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 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 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霍铮虽然不说话,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89.二更-。-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铮铮。” 白细起身, 把滑落的外衣宝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渐浓重, 天边泛起星星点点的星芒, 烛火的光挨家挨户燃起,霍铮也燃起了蜡烛, 放在屋里,防止白细跑动时看不清绊到脚。 白细过去掀开木罐,发现里面的米仅剩一点。他没说话, 静默一瞬抬头望着霍铮, 眼里的光极亮, 开口说:“我从没见过你吃一顿米饭。” 提到这事,白细心里涌起丝丝绵绵的不舒服, 他大概明白这些米不容易弄到,得用人们需要的钱才能换来,钱得挣了才有。 霍铮把用钱买来的米全都让给他吃, 自己却草草应对每一顿饭,他吃过霍铮最经常吃的面饼,面饼冷的时候比较硬,咬在嘴巴磕得牙齿不舒服, 味道也不如米饭香软。 现在米没了,意味着霍铮的钱也没了。 他心里难过, 脑袋埋低了问:“铮铮, 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铮道:“嫂子何来这样的话, 我替大哥照顾好你,是应该的。” “大哥?你说的是你的哥哥吗,铮铮,我……”白细藏有心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铮铮,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我不认识你大哥。” 霍铮却把白细的话误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白家看她定看得劳,不许他同寻常女子那般打小满山满村的跑,就像城里那些富家门户里的千金小姐,只在家里学些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龄,家中是不允许她们与男子相交接触。 而他嫂子虽与他大哥定有婚约,那也是“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嫂子没见过他大哥一面,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无需多虑。”霍铮如此安慰,白细身子单薄,霍铮看上去虽面冷情寡,实则关怀备至,“夜里天凉,回屋避风吧。” 起了风,白细回屋,果然比起外头暖和不少。他从窗外望见外头的云红沉沉的,往时到了夜里便在院子飞舞的流萤不见踪影,一股子腥土味儿从地面源源不断冒起,不多时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白细的预感果真应验,半夜后狂风起,电闪雷鸣,惊扰了村子的宁静。大雨泼洒而下,轰隆隆的雷鸣将白细从睡梦中惊醒,又一道闪电似要撕裂天空劈闪划过,白细惊得两腿发软,抱紧被子鞋都没穿就哆嗦着腿脚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铮,这样的雷雨夜实在太教他心起惧怕。 主屋内的烛灯静静燃烧,白细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往回缩去,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至衣内,凉丝丝的贴在肌肤,他打起一哆嗦,抬头,望见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顶不知何时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从口子上灌进屋,地板湿透大半,屋中央淌着水,白细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瞧见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对方是霍铮了。 “铮铮——” 闪电划破夜空,他缩在门内探头张脑地喊,霍铮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从口子探进头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铮身披蓑衣,雨势凶猛,雨水从缝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浇得湿透。 外头刮的风很大,屋顶被刮落的粗壮树干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时将口子补上,暴雨倾盆,只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没,雨水淌进内屋就糟了。 情况危急,白细原地打转,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气,他最害怕打雷,外头风雨交加,肆虐的风刮在门窗上透过缝吹在身上,呜呜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雷鸣不断,恐怖的轰击在耳旁。 白细紧闭起眼睛大喊:“铮铮,你什么时候下来!” 吼完,脸都跟着脖子红了起来。 霍铮从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湿透,没靠近白细,站在门外,看到他裹着被子,视线自然落在地上,叮嘱他,“嫂子,你回屋里披身外衣。”一顿,又开口说:“若是害怕,我将内屋的烛火点燃了,你在里头等,外面风大。” 霍铮还有一件事没告诉白细,他休息的屋子也让倒下的树枝硌到砸出一口子,只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只好先将这边的口子补好,再去顾及他的屋。 白细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铮顶着雷鸣冒风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顺道摸进霍铮休息的屋,他盯着头顶空荡荡的口子,在他房内东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对方送去。 90.第 90 章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成了人, 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 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 万物生长时, 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 摔倒摔疼了也不恼, 甚至咧开嘴笑,笑时温柔可爱,含着泪,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右边凑一下,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 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 春时草木鲜嫩,满眼望去绿葱葱的。白细低头, 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 眼里顿时涌起歉意, 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 方才踮起脚尖, 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 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雨凉丝丝,风也凉丝丝,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白细露出迷茫的眼神,“和人一起生活?”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对呀,不然留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和你说话,独自待在这,你不怕寂寞么?” 白细紧张地看他,急急慌慌说:“可我不认识人呀。” 蝴蝶怒其不争道:“等你下山去不就认识了。” 话是如此,白细心有犹豫。 蝴蝶知他不谙世事,开始循循善诱,“人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饿了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饱了就睡,想睡多久睡多久,遇到打雷下雨也有遮风挡雨的房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比待在深山老林中逍遥快活多啦,你是个人了,不能再与兽为伍。” 蝴蝶提及吃的,白细肚子又饿上几分,既向往蝴蝶话中的美好,又因心性单纯心有胆怯。 河水哗哗淌动,一条鱼被水冲上河岸,落在草丛里扑腾。白细闻声赶过去,蝴蝶绕在他身边飞舞,以为他会把这条送上门的鱼吞入腹中。 鱼滑溜溜的,白细笨拙地把它捧在掌心,避开湿软的泥土,小心停在河岸边,把鱼放入水中,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脸上露出憨甜的笑意。 蝴蝶自认它自己足够的美丽,这时候不免被白细的一笑迷了心智,没想到对方傻乎乎,笑起来竟然如此美好。 蝴蝶说:“为什么要放了它,你现在饿了用它填肚子不好么。” 白细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摇摇脑袋,他的善良与单纯,全写在脸上。 蝴蝶摸清楚白细的性子,这下也不忍心数落他,见他望着河面出神,想来心底也是怕的,它心一软,说:“倘若你不识路,我领你出去,直到你寻到住有人家的地方。” 白细转头看蝴蝶,双目亮如星子,“可、可以吗。” 他在这深山中目前就认识蝴蝶一蝶,自己没个主意,别提有多依赖它了。 蝴蝶振了振翅膀,“当然,你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 山里无岁月,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绝岭,白衣少年伴着在他身边飞舞的蝴蝶,不知走了多久,从日升到月落,寒去暖来,走走停停,人间四月芳菲天,一日春光融融,白细立在山脚下驻足远望。 他经过的道路不再是杂草丛生的原始山路,而是经过修整后宽敞的路道,脱离了杳无人迹的深山,他们走出来了。 蝴蝶从白细的肩膀上飞起来,“你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相信不久后就会遇到人了。” 白细笑眯眯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它,又听蝴蝶说:“小白,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心思简单,可这世上人心复杂,以后遇到了其他人,自己谨记多留份心,别让人给骗了去。” 听到蝴蝶不跟他走,白细心急,眼眶差点逼出了泪,忙追着它问:“小蝶小蝶,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蝴蝶叹息,“我现在还未化出人形,在此之前触到人的气息,那我的修行可就功亏一篑了。” “我跟你回去!”白细想也不想答道,将蝴蝶捧在掌心,蝴蝶却飞高了不让他碰到,骂他傻。 “你再说这种傻话,不就是白费我的一番心意,枉送了你这么长的一段路么。” 白细难过极了,“不分开不行么。” 蝴蝶在他头顶上盘旋,哭笑不得,“小白啊,你现在是个人了,就别再与从前那样留在山里跟禽兽为伍了,人与人生活,兽与兽生活,你想要活下去,就得往前走,倘若日后我能化出人形,咱们定会有缘再相见。” 蝴蝶能言善道,堵得白细只能流眼泪。他挥泪送走蝴蝶,心里不舍,悄悄跟回去,被蝴蝶发现,骂了两句才作罢。 蝴蝶彻底飞远离开,寻不到斑斓美丽的影子,白细抽抽发红的鼻子,继续沿着路走。 91.第 91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霍铮面色一黑, 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出于关怀,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井水被晒得发暖, 就连院子里的石板, 石头晒着泛光,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 水波荡漾,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 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 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 背过身, 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摔跤从不喊疼, 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 霍铮以为他出事, 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 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 眉眼传情似的, 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 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衣衫不整,没眼眼,没眼看唉。 孤男寡“女”,一个是“小嫂子”,一个人“小叔子”,两人面面相觑,霍铮不敢绕到白细身后,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做出对不起他大哥的事。 他年少老成,个性沉闷,关于男女间的事从未有过接触,亦不好女色,逢人只有一副表情。 如今女人少,即便是小户人家里的闺女,都有不少人家抢着要,上门提亲的门槛都给踩平。白细已经是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得放在心上尊重,多看一眼,心里愈发责备自己,罪恶感与日俱增。 白细捂紧衣带,脸往霍铮的肩膀上凑,“铮铮?你怎么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再看霍铮一身整齐利落的穿扮,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我不会穿衣服,你教教我好吗?” 他什么都不会,不会用筷条,不会洗漱,不会穿衣服,就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全。 霍铮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心中愕然,这一刻,白细的傻模样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他的嫂子是个痴儿。 白细见霍铮不说话,想绕到他面前看看。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垂眉低叹,他闭了闭眼,大哥不在,他嫂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如今知晓对方心智或是脑子有问题,霍铮对这个小嫂子,无端生出几分怜惜。 开口说话时,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平淡,“嫂子,我出去找个人过来让她教你穿衣服。” “我也去。”白细追到院子,被霍铮背身呵声制止,才扁着嘴停下追出去的脚步。 霍铮很快回来,他领来隔壁的一位婆子,给了婆子些碎钱让她教白细如何穿衣服。婆子倒也和蔼,她嗓门大,收好钱后刻意收低嗓音,笑得眼睛都不见缝,对白细招招手,“小娘子跟俺来,咱们进屋。” 婆子说完就过去扶他,白细先观察霍铮的神色,才放心跟婆子进屋,到门外时婆子让他抬高脚注意脚下的门槛。 “小娘子,过来。”婆子让他坐好,给他整理穿错的衣服。 婆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清,却摸到白细一身细滑的肌肤,比豆腐还滑手,粗制的葛衣穿在他身上,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婆子啧啧叹道:“小娘子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小小年纪就嫁给霍老大那个病秧子做了寡妇。” 白细不接话,婆子让他伸手绝不抬腿。 婆子替白细穿好衣服,给他慢慢讲解衣服的穿法,腰带如何系,白细摇头晃脑地听得一知半解,却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他不想和婆子待在屋里,一心二用,心思全放在屋外的霍铮身上。 婆子给白细整弄好衣服又替他梳理头发,白细提上裙摆跑出去时,霍铮对他说了一句当心,话音才落,他在门槛处又绊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尘土,才洗过的脸还沾着湿润的水珠,弄得脏兮兮的。 不等霍铮走近,白细手忙脚乱爬起来,摸摸自己的鼻子,心有余悸,紧接着又笑呵呵的,“鼻子没流血。” 分明疼得眼都红了,还对人笑。 霍铮出去打来盆水把布斤沾湿递给他,白细擦擦脸,霍铮的视线落在屋内各道门下的槛上,眉头轻蹙。 “铮铮,我擦好了。” 白细长得标志,哪怕穿着粗制的葛衣,仍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踢了踢裙摆,眼睛在霍铮身上转来转去,吃个饭的时间也不老实,突然变得淘气起来,只有霍铮明确态度让他坐好,他才安安静静听话。 92.第 92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霍铮面色一黑, 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出于关怀,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 井水被晒得发暖, 就连院子里的石板, 石头晒着泛光, 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 水波荡漾,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 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 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背过身,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 摔跤从不喊疼, 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 霍铮以为他出事, 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 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 眉眼传情似的, 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 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衣衫不整,没眼眼,没眼看唉。 孤男寡“女”,一个是“小嫂子”,一个人“小叔子”,两人面面相觑,霍铮不敢绕到白细身后,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做出对不起他大哥的事。 他年少老成,个性沉闷,关于男女间的事从未有过接触,亦不好女色,逢人只有一副表情。 如今女人少,即便是小户人家里的闺女,都有不少人家抢着要,上门提亲的门槛都给踩平。白细已经是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得放在心上尊重,多看一眼,心里愈发责备自己,罪恶感与日俱增。 白细捂紧衣带,脸往霍铮的肩膀上凑,“铮铮?你怎么了。”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模样,再看霍铮一身整齐利落的穿扮,似乎也被自己逗笑了,“我不会穿衣服,你教教我好吗?” 他什么都不会,不会用筷条,不会洗漱,不会穿衣服,就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全。 霍铮结合之前的种种猜测,心中愕然,这一刻,白细的傻模样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他的嫂子是个痴儿。 白细见霍铮不说话,想绕到他面前看看。 “铮铮,你怎么了?” 霍铮垂眉低叹,他闭了闭眼,大哥不在,他嫂子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如今知晓对方心智或是脑子有问题,霍铮对这个小嫂子,无端生出几分怜惜。 开口说话时,语气不似平日那般平淡,“嫂子,我出去找个人过来让她教你穿衣服。” “我也去。”白细追到院子,被霍铮背身呵声制止,才扁着嘴停下追出去的脚步。 霍铮很快回来,他领来隔壁的一位婆子,给了婆子些碎钱让她教白细如何穿衣服。婆子倒也和蔼,她嗓门大,收好钱后刻意收低嗓音,笑得眼睛都不见缝,对白细招招手,“小娘子跟俺来,咱们进屋。” 婆子说完就过去扶他,白细先观察霍铮的神色,才放心跟婆子进屋,到门外时婆子让他抬高脚注意脚下的门槛。 “小娘子,过来。”婆子让他坐好,给他整理穿错的衣服。 婆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清,却摸到白细一身细滑的肌肤,比豆腐还滑手,粗制的葛衣穿在他身上,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婆子啧啧叹道:“小娘子真是细皮嫩肉,可惜小小年纪就嫁给霍老大那个病秧子做了寡妇。” 白细不接话,婆子让他伸手绝不抬腿。 婆子替白细穿好衣服,给他慢慢讲解衣服的穿法,腰带如何系,白细摇头晃脑地听得一知半解,却连连点头说自己明白,他不想和婆子待在屋里,一心二用,心思全放在屋外的霍铮身上。 婆子给白细整弄好衣服又替他梳理头发,白细提上裙摆跑出去时,霍铮对他说了一句当心,话音才落,他在门槛处又绊了一跤,吃了一嘴的尘土,才洗过的脸还沾着湿润的水珠,弄得脏兮兮的。 93.第 93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定定看他, 放轻动作, 从井口打好水提进灶屋里淘米做饭,木罐里剩下的米过了明日也要见底了,他回头看了看在院子里头熟睡的人, 怔神瞬间,之见本应在睡觉的白细突然从胳膊肘下抬头, 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贝齿来。 “铮铮。” 白细起身,把滑落的外衣宝贝似的重新披在身上,夜色逐渐浓重, 天边泛起星星点点的星芒,烛火的光挨家挨户燃起, 霍铮也燃起了蜡烛, 放在屋里,防止白细跑动时看不清绊到脚。 白细过去掀开木罐,发现里面的米仅剩一点。他没说话, 静默一瞬抬头望着霍铮, 眼里的光极亮,开口说:“我从没见过你吃一顿米饭。” 提到这事, 白细心里涌起丝丝绵绵的不舒服,他大概明白这些米不容易弄到, 得用人们需要的钱才能换来, 钱得挣了才有。 霍铮把用钱买来的米全都让给他吃, 自己却草草应对每一顿饭,他吃过霍铮最经常吃的面饼,面饼冷的时候比较硬,咬在嘴巴磕得牙齿不舒服,味道也不如米饭香软。 现在米没了,意味着霍铮的钱也没了。 他心里难过,脑袋埋低了问:“铮铮,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霍铮道:“嫂子何来这样的话,我替大哥照顾好你,是应该的。” “大哥?你说的是你的哥哥吗,铮铮,我……”白细藏有心事,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告诉他:“铮铮,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我不认识你大哥。” 霍铮却把白细的话误解成另一番意思,他的嫂子容貌不凡,白家看她定看得劳,不许他同寻常女子那般打小满山满村的跑,就像城里那些富家门户里的千金小姐,只在家里学些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若非到了嫁人的年龄,家中是不允许她们与男子相交接触。 而他嫂子虽与他大哥定有婚约,那也是“她”出生时候的事情,嫂子没见过他大哥一面,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 “嫂子无需多虑。”霍铮如此安慰,白细身子单薄,霍铮看上去虽面冷情寡,实则关怀备至,“夜里天凉,回屋避风吧。” 起了风,白细回屋,果然比起外头暖和不少。他从窗外望见外头的云红沉沉的,往时到了夜里便在院子飞舞的流萤不见踪影,一股子腥土味儿从地面源源不断冒起,不多时恐怕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白细的预感果真应验,半夜后狂风起,电闪雷鸣,惊扰了村子的宁静。大雨泼洒而下,轰隆隆的雷鸣将白细从睡梦中惊醒,又一道闪电似要撕裂天空劈闪划过,白细惊得两腿发软,抱紧被子鞋都没穿就哆嗦着腿脚朝屋外跑。 他要去找霍铮,这样的雷雨夜实在太教他心起惧怕。 主屋内的烛灯静静燃烧,白细前脚踏出门,后脚就往回缩去,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至衣内,凉丝丝的贴在肌肤,他打起一哆嗦,抬头,望见一黑不隆冬的大洞口子。 屋顶不知何时被破了一道不小的口,雨水从口子上灌进屋,地板湿透大半,屋中央淌着水,白细扶着门框左右张望,瞧见口子旁似乎有道人影,那影子一晃,他就知道对方是霍铮了。 “铮铮——” 闪电划破夜空,他缩在门内探头张脑地喊,霍铮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从口子探进头看他,“嫂子,你回屋去避雨。” 霍铮身披蓑衣,雨势凶猛,雨水从缝中灌到身上,被暴雨浇得湿透。 外头刮的风很大,屋顶被刮落的粗壮树干砸出一道大口子,若是不及时将口子补上,暴雨倾盆,只怕用不了多久主屋就要被水淹没,雨水淌进内屋就糟了。 情况危急,白细原地打转,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 每逢暴雨天气,他最害怕打雷,外头风雨交加,肆虐的风刮在门窗上透过缝吹在身上,呜呜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雷鸣不断,恐怖的轰击在耳旁。 白细紧闭起眼睛大喊:“铮铮,你什么时候下来!” 吼完,脸都跟着脖子红了起来。 霍铮从木梯爬下回了屋,他身上湿透,没靠近白细,站在门外,看到他裹着被子,视线自然落在地上,叮嘱他,“嫂子,你回屋里披身外衣。”一顿,又开口说:“若是害怕,我将内屋的烛火点燃了,你在里头等,外面风大。” 霍铮还有一件事没告诉白细,他休息的屋子也让倒下的树枝硌到砸出一口子,只是主屋的口子太大,他只好先将这边的口子补好,再去顾及他的屋。 白细拐回主屋取下他的外衣披上,想了想,霍铮顶着雷鸣冒风雨修房子,不多穿些肯定也冷,便顺道摸进霍铮休息的屋,他盯着头顶空荡荡的口子,在他房内东摸西摸,找出一件外衣来,给对方送去。 “铮铮。” 霍铮低头,看到他的嫂子手上捧着他的衣服。脚底打滑,险些没从屋檐上掉下。 修好主屋上的口子,霍铮走到白细面前,他的外衣正被白细满手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又唯恐伤到对方的一片单纯好意。 “铮铮,你冷吗?”白细忽然露出羞涩一笑,“我看到你屋里漏雨了。” 他又说:“天好冷,夜深了,不如你到我屋里我们一起休息吧。”白细想着两人靠在一块睡总比一个人暖和,情真意切的替霍铮着想,却遭来对方严声冷拒。 “嫂子!”霍铮舒缓的脸色凝成一片霜,“日后切勿再说这般逾越的话,你回屋休息吧。” 说完,霍铮接过他的外衣径直回屋,见白细仍守在原地,便催促他,“回去。” 白细心里受伤,却没说话,回屋后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入睡,翌日天不亮,他从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院子外传来的动静,便知霍铮已经起来干活了。 昨夜霍铮冷漠的神色印在脑海之中,白细忧愁叹气,转头不经意间看到铜镜里的自己,只见那双粉嫩的兔耳朵又露了出来,覆在耳背的绒毛密集些许,他抖了抖耳朵,静坐片刻后耳朵才隐回去。 今日要进城,霍铮将最后一顿米粥熬好,白细捧着香糯的米粥没马上喝进肚子,而是将碗推向霍铮,目光落在他碗里,“我今天不想喝粥,想吃玉米。” 霍铮把他的米粥推回去,从锅里取出热熟的玉米,一并送到白细面前。 霍铮的举动很快换来白细两行从脸颊滑落的细细泪珠,“女儿”家的泪水比任何利器都要来得厉害,饶是霍铮心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慌了起来,笨拙问:“嫂子,你为何要哭……” 白细低头抹去眼角的泪珠,过了半晌才埋头喝起粥来,鼻尖通红,嗓音闷闷,“是我不好。” 他不闹不哭了,主动帮霍铮把货抱到租借来的马车上,方才白细的一番眼泪把霍铮哭怕了,他要抢着活干,霍铮难得一回没敢制止他,尽量把分量重的挑着提出去。 第一次出城,途中还算顺利。从长月村乘马车赶往禹城一个时辰方可抵达。 94.第 94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 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 霍铮心存怜悯愧疚,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 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 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 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 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 为了照顾人, 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 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 米汤熬得稠白糯软, 将剁碎的肉糜撒上, 混五香之料, 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95.第 95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哐—— 坚硬的瓷瓶用力击在胸口,霍铮胸前一紧,“嫂子……” 霍铮身板硬实,不但没被白细撞退, 反倒是撞入他怀中的人脱力跌倒,一屁股弹坐在地,疼得哎哟一声。 白细疼是疼,手上却不忘抱紧他的花瓶, 眼睛落在枯黄的花叶上, “铮铮,花谢了。” 霍铮抚他起来, 拍干净身上的尘土, “嫂子,可否伤到哪里?” 白细答非所问,“花死了。” 草木皆有情, 更何况这是霍铮亲手送给他的花,白细内心难过,霍铮低头看他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 白净圆润的脚趾染了泥土,无力低叹,认命的去院子打了半桶水烧热,“嫂子, 先洗一洗。” 白细还抱紧他的花瓶不撒手, 霍铮只能说:“一会儿再采些回来。” 白细摇起头, “不一样的。” 他对第一有种天生的偏执,就像霍铮把名字告诉他并加以纠正,白细却只记住第一印象的铮铮,到如今都改不回来。 霍铮把水热好,回屋找到神色落寞的人,想起将枯萎的花夹在竹简中可存放很久,把方法跟白细说过一遍,白细才肯安静下来洗脚,女人家的脚极为私密,是外人不能看的地方,霍铮不敢留在屋内,接过花瓶去找些竹简将花存下。 此事之后,霍铮打消送白细任何东西的念头,他只怕给对方送根草,都会被白细当成宝贝收着。 气候愈发酷热,坚持与霍铮出门的白细现今留在家中避暑,月牙溪灵气充足浓郁,每每吸入灵气后他都能感受到体内产生的变化,遗憾的是村民白日在外劳作,他不敢挑这时候出去,唯独到了深夜,才悄悄从屋中溜走。 白细如今形随意变,是只大妖怪该有的厉害样子了。 本以为夜色如常,不料后半夜刚过,天上忽然刮起狂风,狂风席卷之后便是暴雨倾盆,雨势汹汹,整座小村笼罩在浓重的雨幕下,枝叶乱扫,鸡鸣狗吠,雨势太大,将任何声音都掩盖了去。 野外荒山里,白细慌乱择了处地方躲进去避雨,寻找洞沿途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衣裳带人全部湿透,好在洞内干燥岩壁坚实,雨水渗不进,他记挂家中的霍铮,在洞口徘徊踱步,又怯于雨势凶猛,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白细记挂于心的霍铮此刻趁夜点燃烛火,窗户哐哐作响,狂风漏进房内,吹得手臂发凉。他披起蓑衣将晒在院子的腊肉收好,担心白细雨夜受寒,忙从红木箱中翻出不久前晒过的被褥,单手拎起烛灯,往内室的方向过去。 微弱暗淡的烛光摇晃着映在窗纸上,霍铮在门外徘徊,夜半时分小叔子在嫂子门外敲门想想着实有些违背伦理。 狂风大作,半晌后霍铮才抛除顾及扣响门扇,他静默等候,屋内漆黑,无半分动静。 霍铮曲起手指重新敲了三下,无人应答后才抱着被褥回房,心中却存有疑惑,他不做多想,只熄了灯回床继续休息。 雨持续的时间较长,白细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冒着细雨赶回霍家,这个时辰霍铮就要起来干活了,他匆忙找出一条干净的衣裳换好,彻夜在外身子受寒气入侵,白细捂起鼻子连连打出好几个喷嚏,着了寒气,脑子跟着迷迷糊糊。 “嫂子。” 屋外,霍铮拎有一碗熬好的姜汤,他耳目敏捷,听到喷嚏声便知晓白细因昨夜的风雨受寒,迅即把姜汤热好,女子体质本偏寒,寒气入体,一刻耽搁不得。 白细拉开门,见霍铮端着一碗汤端端正正候在屋外,发红的鼻头一皱,蹦蹦哒哒跳了出去。霍铮下意识跟随白细的动作叮嘱他当心摔倒,眼睛落在地上看到他的鞋子时,心中不由错愕。 白细换了衣裳,却忘记将鞋换去。鞋底印有一串串泥渍,白色的鞋面更是让泥水染得泛黄,一眼看去就知他在下雨时外出过,可昨夜暴雨倾盆,白细一人要如何独身外出? 出于何种原因要瞒着他趁夜外出? 霍铮惊疑,面上不作其他神色。 一整碗姜汤喝进肚子,辣得白细直吐舌头,眼泪狂流,“好辣好辣,有水么有水么铮铮……” 白细毫无做作的单纯反应让霍铮更是迷惑,出去倒了水,疑心起后,趁白细喝水,霍铮发现他的头发也是湿的,即便换过干净衣服,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身上带有一股潮湿的水汽。 村民对他们的谣言从未断过,霍铮自认为无愧于任何人,从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动摇。 趁用早饭,霍铮装似随意地询问几句,句句戳心,避无可避。 白细支支吾吾,东答一句西答一句,听到霍铮起夜给他送被褥,连忙埋头扯谎,说自己睡得沉,耳尖却因为第一次撒谎,红得发透。 白细的反应仿佛一桶冷水浇在霍铮心上,他敢肯定,对方对他有所隐瞒。 霍铮捏紧拳头,难不成是他一直错看了人?村民对他嫂子起的龌龊念头转移了他注意力,他的嫂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趁夜外出和男人厮混? 他隐约记起那些村妇说过,外表越是单纯的人,欲/望愈发强烈,他的嫂子看上去单纯懵懂,他刻意撒谎隐瞒自己,难不成真如外人所说,他的嫂子暗地里背着他与他去世的大哥,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霍铮懵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铮分文不剩,在掣襟露肘后 ,他盘算起挣钱一事。 霍铮了解到他外出的这些年,霍家只剩下一处农场与马场。 多年来由于经营不善,霍家这两处场地不仅没赚几个钱,每年还得补贴钱进去维持经营。不久前农场已经被霍千钧抵卖出去凑了迎娶白惜儿所下的聘礼,剩下的,也就只有马场。 霍家马场位于长月村临河与山交接的地方,他出去跟村民打听到位置,一路寻过去。 从村民口中得知,霍千钧将马场交由一位叫做洪金的人打理,这位金洪霍铮认识,他最初选择离开长月村,少不了洪金在霍千钧耳边吹的风。 96.第 96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 英俊娇俏的少年郎, 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 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 霍铮心存怜悯愧疚,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 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 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 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 无半分病容, 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 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 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 将剁碎的肉糜撒上, 混五香之料, 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97.第 97 章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咬牙憋泪, 抵在门上一屁股坐下,大有不管霍铮怎么赶他都不走的趋势。 白细脸皮极薄, 无论是做动物或者做人时,受到欺负都是闷声吃亏的性子,别的兔子急了还会红眼咬人, 他却不是只会咬人的兔儿,顶多闷闷回窝里睡一觉, 一觉后什么不痛快都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 霍铮要他走, 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他心里还是好难过, 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 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渐渐地,村民歇息了, 猫猫狗狗们休息了, 虫子们也要休息了, 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烛光微弱,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村后荒野的山腾出一整片空地用作种植,村长将地按人头平均划分给每间村户,做了记录上报到官府,经官府确认后农地才能发放到村民手中。霍铮以他与‘嫂子’两人的人头份领了一块农地,如今得知嫂子是假,假嫂子已被赶出霍家大门,这份多领用的农地,倒无时不刻提醒他白细的存在。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白细心里好难过,脑袋扣在门上咚咚撞着,无人应他,霍铮再也不出来给他开门了,连赶他也不屑。他抵在门口,喉中发出小动物的细鸣,回荡在晚风下,眼睫沾染一片湿意。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西山,整座村子彻底被夜色笼罩。村民们牵起自家的牛往牛棚中赶,炊烟浮动,农户家不断飘出煮食的香味儿,烟火鼎盛,比起他们的热闹,霍家大院却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白细抱紧双膝可怜挨靠在门外,耳朵来回贴在墙缝里,仔细听院子内的动静。可霍铮这次为了让他死心离开,有意将院里的灯熄灭,乌漆墨黑,任他怎么细心查探,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98.正文完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 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 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 为了照顾人, 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 米汤熬得稠白糯软, 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 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 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 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 又噔噔噔跑出, 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用饭时,白细避开那一盆香得让人流口水的兔肉,红着眼咬青菜。 霍铮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碗中,“怎么不吃肉。” 借灯光细看,很快察觉白细哭过。 99.假孕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家院子内的石井这日起也不冒水了,霍铮支起麻绳落到井底查探,白细趴在边上,一手握住麻绳, 目光紧随对方,很担心麻绳不够结实断掉。 白细彻底安分下来,他明白自己隐瞒起来的事令霍铮不高兴, 成日待在屋内,霍铮大概还在生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他不敢缠着对方多说什么, 却时时刻刻跟紧人,只要他不跑出去,霍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 时候尚早, 白细趴在井口,不一会儿, 前身后背给热出一身的汗, 薄薄的细制葛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 束起后散落的长发黏在颈边, 他对着井口轻喘,喉间一阵躁痒。 天太热了,连风都透出浓浓热意, 蹲在门外的一条黄毛狗, 舌头吐得老长, 不停哈气。白细咽紧他的舌头,想进屋喝水,却不敢放开麻绳,索性一直跪在石井边,直到霍铮爬上来。 白细从井口退开让霍铮出来,“铮铮,井底有水么?” 霍铮摇头,“水冒不上来。” 他看白细出了一身汗,纤细单薄的身形尽显,目光习惯性移开,大概有些渴,霍铮说:“回屋喝些水。” 白细跟在霍铮屁股后,饮过水止渴,在屋内乘了一会儿凉,就见霍铮从院内提了四个桶,打算去外头挑些水回来留着备用。 旱季短暂,持续时间多为七至十五日,数年过去,村里的农户代代从旱季生活过来,因此每年逢此干旱时节,村民并不慌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跑远些,有河流的地方总能蓄上水。 白细把揣在兜里的面纱默默掏出戴好,衣裳干透,才出了门。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集中在巳时前与申时后外出挑水,避开酷热的正午,路边有不少村民同行 。 村民多数独行外出,路上与旁人结个伴说些话解闷,唯独霍铮身后跟了个女人,很快招来其他村民的打量。 村民觉得霍铮十分胆大,挑个水的功夫都叫他嫂子跟着,村里虽然不忌讳成过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但白细与其他村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村中的妇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一样外出干活,有些女人干活甚至不输给男人,身子骨健壮,嗓门洪亮,不受束缚的混在男人中,比男人还爽快。 可白细是出身富裕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白白净净,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还长得好看,是个男人,谁不喜欢盯着个白白嫩嫩的人看呢。 白细走在霍铮左身后方,对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掩去大部分人的视线。 霍铮此时正暗恼着。 他不应让白细跟他出来,心中却因白细趁夜外出的事放不下。他担心白细趁自己挑水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人见面。 霍铮明白,他不该把人想得过于龌龊阴暗,可白细一日不说,他的心结就一日解不开。 河岸沿边都是前来挑水的村民,正值闹旱,缺水的时候,有的村民几日没冲洗过身子,一伙人沿着河流下游,除衣清洗。 两岸上都是男人,若有妇人在,他们也不避讳,白细与霍铮到打水的地方,见到下游处一群光着膀子赤下身的男人在河边边擦头洗脚,白细好奇地望去一眼,很快被霍铮严声警告。 “嫂子。”霍铮低吼,未曾想到他的嫂子竟如此…… 他竭力克制,又道:“你背过身,不要张望。” 白细背身,那些村民的身体没有霍铮的好看,不看也罢。 四个木桶都装满了水上扁担,压在肩膀沉甸甸。有些人家专程拉了牛车出来,满满的五六桶水载放在车后,草织的鞭条一抽,吆喝声起,老牛就缓慢回去了。 天气炎热,霍铮满头满背汗津津的,四大桶的水压在身板,他走起路来却连气都不喘一声,可见体魄足够强健。 白细时刻挂念他,“铮铮,你累吗?我们要不歇会儿?” “嫂子。”霍铮低声呵止,汗珠顺着高挺的鼻翼滑落,他摇头,以眼神示意白细不要在霍家外的地方这样叫他。 “我不累,无需休息。” 返回村落的途中挤满了出来挑水的村民,人群来来往往,泥坡地被洒出的水溅得泥泞,经过村口第三颗大榕树时,霍铮看到了一个人。 他把水桶放下,低低开口:“嫂子,你在原地稍等片刻。” 白细留下负责看水,目光追随霍铮,看到他将一个人拦截下来。 那人正是霍铮找了一段时间的洪金。 霍家马场的地契还在洪金手里,霍铮把他拦下,开门见山,让洪金把地契还给他。 “我大哥走了,马场我替他看守。”这是霍家的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外人手上,霍铮想要,洪金却不肯给,马场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却也是他攥进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洪金吐出衔在嘴巴里的枯草,他长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霍铮体格虽然强健,此时倒不叫洪金放在眼里。 “地契是霍老大亲手交给我保管的,给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还给你?”洪金理所当然道,把霍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布满胡茬的嘴巴一咧,别有深意地说:“那就是霍老大取进屋的小娘们?” 洪金的一双倒吊眼格外赤果,白细穿有衣服,他隔衣好似把白细的身体看透,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遗憾道:“这小娘们身段看上去不错,可惜霍老大无福消受此等销魂,倒是你——”金洪听说了村里关于两人的谣言,嘿嘿一笑,“怎么样,你大哥的女人尝起来滋味不错吧。” 金洪的一番话将霍家两兄弟与白细都得罪了,霍铮目光一厉,“地契你还是不还。” 金洪瞪眼,仗着熊健的体格往霍铮肩膀推了一下,当做挑衅,无赖道:“我就不还你能怎么着!” 白细看到金洪推了霍铮就站不住了,他冲过去凶巴巴地瞪眼,“你、你怎么动手推人!” “哟呵,小娘子看不过去想给霍老二出头?”洪金嘴巴歪起猥琐笑道:“行啊,你跟我过两天我保证放过霍老二如何?” 不等白细从洪金话里的意思反应回来,霍铮一个铁拳砸到洪金鼻梁上,当场见血。 “嫂子,你到旁边等我!” 两个体格强健的男人撕打,拳头生风,击在肉上发出硬实的声音。挑水的村民路过围看,无人敢上前阻拦,白细急得原地打转,慌不择乱地劝了一会儿,看霍铮一时不愿停下,唯恐对方被打中,口风一转,双手攥成小拳头挥舞着给霍铮鼓气。 “打他,打他!铮铮打他——” 村民:“……” 过了半晌,洪金虽仗着体格雄壮却空有一身蛮力,他不敌霍铮,被霍铮打趴外地,如同一只狼狈的落水熊。 洪金咬紧牙关说他不会交出地契,四周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霍铮狠力踹去一脚才放过洪金,难消心头怒火。 回到霍家,白细眼精的发现霍铮身上有被擦伤的痕迹。 他心疼霍铮,两眼通红地围在对方身边不断念叨,“铮铮,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霍铮及时叫住他,“嫂子,不过是轻微擦伤,并无大碍。” 白细转身背着他,肩头微微耸动。 “嫂子?” 霍铮走近了看,发现白细无声哭成了泪人,目光痴痴傻傻,双手揉在眼上,像个受了委屈哭泣的孩童。 霍铮立在原地,直到白细抽噎着不流泪了,他突然想到,或许是该找个大夫过来,不过不是替他看伤,而是给他嫂子看看脑子。 他嫂子心智不全,不知是否还能医治好。 “嫂子,明天就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病。” 100.假孕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灶屋烟尘居多, 白细往地上一蹲, 喜服的裙摆基本没有处干净的地方, 他面白人嫩,灶屋地小,磕着碰着了, 脸颊上平白无故沾到几处黑乎乎的抹痕。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霍铮面色一黑, 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 出于关怀, 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井水被晒得发暖, 就连院子里的石板,石头晒着泛光, 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 水波荡漾, 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 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 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 背过身,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 摔跤从不喊疼, 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 霍铮以为他出事,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传情似的,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101.假孕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把糖递到霍铮嘴边, 霍铮避开,让他自己吃便可。 今日开集, 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 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 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 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 霍铮不骄不躁, 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 屁股动来动去, 实在坐不住, 忙冲出马车, 霍铮回个头, 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说:“买嘛买嘛,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有了钱,可算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白细趴在车厢内吃着霍铮给他买的小零嘴,他们赶到米行买了些米,随后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马车缓慢驶在人群里,一阵喧闹声后,前方突然发生扰乱,霍铮担心马受着惊吓颠簸到车内的白细,遂将车靠在路边暂时停放,白细趴在车窗,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抓贼。 游人如织,小贼撞翻摊艰难地冲在人群中埋头狂奔,被撞开的人群骂骂咧咧,行人有心见义勇为,碍着人潮拥挤也是有心无力,那小贼恰好跑过马车边,霍铮见状,眉头都没紧一下,迅即伸手精准扣住小贼的肩膀,力道加重,单手把小贼掀倒在地,一脚踩上对方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 围在四周的游人纷纷鼓掌叫好,说要把小贼押去见官。 102.假孕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妇人正是阿郎的娘亲,她道:“阿郎到后山放牛去了,看这天色一会儿就回来,你是他结交的朋友?” “嗯!”白细连连点头,“阿郎人很好!” 自家儿子被旁人赞赏, 为人娘亲脸上及其添光,阿郎娘眉间露出笑意,叹道:“阿郎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 闲谈时,阿郎赶回家中,瞧见他娘与人在院中说话,凑近一看, 发现来人是白细, 兴奋地眼睛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过来啦?!” “阿郎——”白细像看到了救星,紧巴巴瞧人,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阿郎老实,白细面善, 两个看着没心眼的人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阿郎娘便让阿郎与对方出去。 到了门外, 白细把霍铮发烧的事告诉阿郎,他眼眶含泪, 湿雾雾的, “阿郎, 铮铮病了, 我该怎么做?” 阿郎安抚道:“你先回屋照看人, 我去村西口把大夫请来。” 白细黏上他,“我跟你去请大夫。” 阿郎被他这一黏弄得心神微荡,经白细抓过的手臂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他猛地摇头,开口时舌头都搅在一起,“不、不、不用了,我、我、我跑得快,很快就能把大夫带到霍家,你相信我!” 阿郎说罢,脸上黑皮热腾腾的,他倏地跑远,腿脚麻利敏捷,很快消失在白细视野当中。 —— 霍铮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白细趴在床沿,时而来回走动,大门传来动静,他赶去开门,是阿郎把村里的大夫请来了。 大夫为霍铮诊脉探温,霍铮近些时日心有郁结,又受风寒侵体,才引起高热不退。 白细取了霍铮的钱袋给阿郎付钱,大夫开出药方,他留在院中,阿郎跟随大夫回去抓取药材。 阿郎从大夫那取回药包,白细不会干活,他到灶房烧了热水,对白细说:“他烧后会出大量的汗,大夫说可以为他擦身。” “噢!”白细蹲在灶头边,灶分两处,一处用作烧热水,一处是炉子煎熬汤药。 “阿郎,我不会做这些,你教教我吧。” 阿郎侧头悄悄看他,白细秀气的鼻尖沁出一层薄汗,面颊受火气熏烤,绯红艳丽,尤其惹人怜爱。 乡下的老实少年从未与这般精致的人有过如此靠近,黝黑面皮涌起阵阵烧热,阿郎摸摸额头,气都不敢用力大喘。 汤药熬好,阿郎用木盆接了些凉水再将热水兑进去,温度适中,打算给霍铮擦干净身子。 两人打算动手为霍铮除去衣物时,院外传来阿郎娘亲的叫唤,说是他爹让他跟去干活,一刻耽误不得。 阿郎脱不开身,只好把喂药和擦身的事情交由白细接手,粗略与他讲解一遍就离开了。 白细楞在床边,待桌上的汤药凉了些,他拿起小竹筒,依照阿郎交待的步骤,竹筒抵在霍铮唇边,勺子盛了汤药后小心接入竹筒内渡去。 他动作笨拙,竹筒孔小,汤药接不进去,泼洒出来。 试过几次无用,白细只好把盛药的勺子抵在霍铮嘴上,可霍铮陷入昏迷,没有意识喝药。 103.假孕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经过百年修炼,又得于时运, 白细这才化出了他的人形。 他摸摸属于自己的手和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短短的四肢变成这副模样, 脑袋晕晕乎乎,人也飘飘忽忽,走起路来两腿发软,浑身不着力。 成了人,却只想如原来那般蹦来蹦去,当真比神仙走路还要来得有趣。 白细连蹦带走出山坳, 万物生长时, 未留意脚下蔓延的草藤,手脚着地扑腾一下摔趴倒地,脑袋直磕,草香冲入口鼻, 啃了一嘴的青草。 他趴在草丛没立即爬起, 摔倒摔疼了也不恼,甚至咧开嘴笑, 笑时温柔可爱, 含着泪, 仿佛有些娇羞。鼻尖埋在地上左边凑一下, 右边凑一下, 轻轻嗅着青草鲜嫩清新的气息, 过了半晌才缩起手脚慢腾腾爬起来 。 春时草木鲜嫩, 漫山遍布青绿。白细低头,发现身下的草被他压弯了一片,眼里顿时涌起歉意,细声嘟囔了什么,和被压弯的草叶赔过不是后,方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离开。 天逐渐放晴,虽有了光,春风十里,不见回暖。风雨寒凉,白细抖了抖身上的白衣将手藏在衣内,一身衣裳,没有他的皮毛来得暖和。 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仅仅凭着直觉沿着山路往外走,路上一簇簇的野花相映绽放,鼻尖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白细瞧见美丽的花儿便异常欣喜起来。 他一路轻踏避开草木,时而伸手碰一朵野花,与它们说话解闷,这些草木野花虽未修得灵气能识人言语,白细一个人自言自语倒也颇为愉快,走走停停半日,竟然教他误打误撞寻到下山的路,懵懵懂懂的出山了。 山下路岔口边有一条河,河面约莫十余尺宽,水流甚急,哗哗的水声教白细听得口水直咽,大半日过去他早就又饿又渴,当下便颠颠倒倒地往河边跑去,蹲下身体喝水。 河岸沿边的湿土松软,白细不知情,重心向下后两只脚陷进了河。 脚遭了殃,连带人也要遭殃。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往河里一倒,整个人都掉了进去,水花四溅,索性河底不深,白细受到惊吓,呜呜啊啊乱叫一通,手脚扑腾地挣扎爬上岸,人都吓呆啦。 一番动作下来,他的衣裳全湿透了,头发亦湿了大半,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白细瑟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鼻头湿润,眼眶红了一圈。 白细心想做人没什么好的,走起路来颠颠倒倒,喝水还会掉进河里,又饿又冷,他想他的毛了。 就在白细自怜地想他白绒绒的毛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笑。他惊得转头,湿亮的眼睛往周遭环视,并未发现有其他人 。 “谁?” 白细刻意放大声音壮胆,人却往后边的树干缩去。 笑声继续响起,白细睁圆了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只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振翅飞了起来,绕着白细来回打转。 白细跟着它转,蝴蝶的翅膀色彩斑斓,在光的照映下色泽竟然随之发生改变,美得炫目。 蝴蝶又开口了,话是对白细说的,“你好笨哦。” 此时白细的眼睛已经黏在蝴蝶上离不开,“你、你能说话啊。”蝴蝶太漂亮了,他连喘口气都不敢,怕把这山里唯一能和他说话的漂亮小蝴蝶吓走。 蝴蝶的笑声没停过,自傲回道:“那当然,我能识人言语,只遗憾如今还未能化出人形,倒是你,这么笨,居然比我早早化形,可气,可气。” 蝴蝶一连数落嘲笑他笨,白细不恼,甚至好脾气地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 蝴蝶停在他肩膀,继而说:“笨是笨了点,模样倒挺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细。” 蝴蝶为白细如实回答的态度取悦,又问:“你是要下山吗,不识路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路。” “下、下山……”白细轻声低喃,无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蝴蝶仔细看他,见他不像在说谎,便停在他指尖,好意指点他,说:“怎么会不知道该去哪里呢,你都化出人形了,成了人,自然要和人一起生活,下山寻有人的地方落脚。” 白细露出迷茫的眼神,“和人一起生活?”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对呀,不然留在深山老林里做什么,又没有其他人和你说话,独自待在这,你不怕寂寞么?” 白细紧张地看他,急急慌慌说:“可我不认识人呀。” 蝴蝶怒其不争道:“等你下山去不就认识了。” 话是如此,白细心有犹豫。 蝴蝶知他不谙世事,开始循循善诱,“人类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饿了就吃,想吃多少吃多少,饱了就睡,想睡多久睡多久,遇到打雷下雨也有遮风挡雨的房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比待在深山老林中逍遥快活多啦,你是个人了,不能再与兽为伍。” 蝴蝶提及吃的,白细肚子又饿上几分,既向往蝴蝶话中的美好,又因心性单纯心有胆怯。 河水哗哗淌动,一条鱼被水冲上河岸,落在草丛里扑腾。白细闻声赶过去,蝴蝶绕在他身边飞舞,以为他会把这条送上门的鱼吞入腹中。 104.假孕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禹地的气候变化较为极端,雨季时雨水丰沛, 旱季时又严重缺水。自从那夜的滂沱暴雨过后,禹地开始进入夏季中短暂又最为炎热干旱的一段时期。 往日水源充足的河流水位变窄降低, 少了雨水的滋润,植被上覆落的尘土增多,土地干旱, 有农户院中打的石井出现水源枯竭的现象, 村民要淘米做饭,得靠男人挑起扁担水桶往远些地方的河流边装水运回去。 霍家院子内的石井这日起也不冒水了,霍铮支起麻绳落到井底查探,白细趴在边上,一手握住麻绳, 目光紧随对方, 很担心麻绳不够结实断掉。 白细彻底安分下来, 他明白自己隐瞒起来的事令霍铮不高兴, 成日待在屋内,霍铮大概还在生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他不敢缠着对方多说什么, 却时时刻刻跟紧人,只要他不跑出去, 霍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 时候尚早, 白细趴在井口, 不一会儿,前身后背给热出一身的汗,薄薄的细制葛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束起后散落的长发黏在颈边,他对着井口轻喘,喉间一阵躁痒。 天太热了,连风都透出浓浓热意,蹲在门外的一条黄毛狗,舌头吐得老长,不停哈气。白细咽紧他的舌头,想进屋喝水,却不敢放开麻绳,索性一直跪在石井边,直到霍铮爬上来。 白细从井口退开让霍铮出来,“铮铮,井底有水么?” 霍铮摇头,“水冒不上来。” 他看白细出了一身汗,纤细单薄的身形尽显,目光习惯性移开,大概有些渴,霍铮说:“回屋喝些水。” 白细跟在霍铮屁股后,饮过水止渴,在屋内乘了一会儿凉,就见霍铮从院内提了四个桶,打算去外头挑些水回来留着备用。 旱季短暂,持续时间多为七至十五日,数年过去,村里的农户代代从旱季生活过来,因此每年逢此干旱时节,村民并不慌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跑远些,有河流的地方总能蓄上水。 白细把揣在兜里的面纱默默掏出戴好,衣裳干透,才出了门。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集中在巳时前与申时后外出挑水,避开酷热的正午,路边有不少村民同行 。 村民多数独行外出,路上与旁人结个伴说些话解闷,唯独霍铮身后跟了个女人,很快招来其他村民的打量。 村民觉得霍铮十分胆大,挑个水的功夫都叫他嫂子跟着,村里虽然不忌讳成过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但白细与其他村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村中的妇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一样外出干活,有些女人干活甚至不输给男人,身子骨健壮,嗓门洪亮,不受束缚的混在男人中,比男人还爽快。 可白细是出身富裕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白白净净,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还长得好看,是个男人,谁不喜欢盯着个白白嫩嫩的人看呢。 白细走在霍铮左身后方,对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掩去大部分人的视线。 霍铮此时正暗恼着。 他不应让白细跟他出来,心中却因白细趁夜外出的事放不下。他担心白细趁自己挑水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人见面。 霍铮明白,他不该把人想得过于龌龊阴暗,可白细一日不说,他的心结就一日解不开。 河岸沿边都是前来挑水的村民,正值闹旱,缺水的时候,有的村民几日没冲洗过身子,一伙人沿着河流下游,除衣清洗。 两岸上都是男人,若有妇人在,他们也不避讳,白细与霍铮到打水的地方,见到下游处一群光着膀子赤下身的男人在河边边擦头洗脚,白细好奇地望去一眼,很快被霍铮严声警告。 “嫂子。”霍铮低吼,未曾想到他的嫂子竟如此…… 105.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 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 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 见着他们,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 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 却知男人本色, 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 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 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 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 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 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 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106.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英俊娇俏的少年郎,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 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 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 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霍铮都要精打细算, 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 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 偎小火, 米汤熬得稠白糯软, 将剁碎的肉糜撒上, 混五香之料, 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107.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心慌意乱地在屋内瞎转,最后顶着一双小兔子耳朵困倦趴在床头睡着了。 天气真正热了起来,黎明露水未消, 院子里的树枝头便传来连绵不断的蝉声,鸡打晨鸣, 挨家挨户的村民相继起身做饭放牛。 霍铮将院子打扫干净,白细拢好衣襟, 他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往耳朵摸了摸,确定恢复正常后,困倦地走进院子, 霍铮背对他半蹲在井口清洗东西。 他勉强打起精神,走到对方身后。 “铮铮。” 霍铮推动搁在一边的木盆,盆内盛有温水。他每天都会热些水给白细用作洗漱,女人家的身子不比男人壮实,他嫂子身子骨单薄羸弱,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霍铮连续几日不说话,白细非但不恼, 还习惯了对方一副寡淡少言的反应。 洗漱好, 霍铮把淘干净的小米放入锅里, 起火烧饭, 做完这些, 再将剩下不多的米用另一个小木罐装好, 原来盛放米的木桶空空如也, 霍铮皱眉。 米并非寻常人家每日三餐吃得起粮食, 稻米不易存活,买卖的价格颇高,同一类米又有粗黄米和细白米之分,精贵的细米只有些大户人家才吃得起,而普通人逢年过节时,才会煮顿香软的米饭庆贺,平时用来填肚子的食物多为面饼豆羹一类。 白细身子薄弱,霍铮月前进城找到米行专门买了一些精米和衣裳,霍铮让他嫂子每顿都吃上又香又软的米饭,而他自己却从不碰这些米,只吃些粗糙粮食填饱。 买回来的精米已经见底,在那之前霍铮还替白细添置了不少女人家须用上的东西,时间一长,他回到长月村的这段日子没找过活,身上银钱如今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不用几天,他的嫂子就吃不上米饭。 白细身娇肉嫩,就该过好日子,不能跟他一个干惯苦活的大男人一样吃糙粮应付。 日子,还是得过的。 霍铮为以后的生活想了一番,白细却不知生活愁苦。 他换上霍铮不久前为他置办的夏衣,虽是由葛手制而成,做工却精细多了,葛也是细葛,比起从前他穿的那些衣服软了许多,不会再全身发痒泛红。 霍铮闲时会挑些竹木刻簪,雕刻的花样还不少。 白细这段时间学会别发簪,他今天特意选了一只刻有蝴蝶样式的木簪子戴上,对井口摆弄几下,跑到霍铮面前,眉目笑弯了,问:“铮铮,我戴这个好看吗?” 霍铮瞥过眼不去看,沉道:“嫂子喜欢就好。” 无论美或不美,他都不应该对他嫂子直言,这是犯忌讳的。 霍铮又说:“辰时我去山上祭拜给大哥,嫂子你……” 白细急急开口接话,“我和你去。” 白细怕的东西不少,可他最怕的,是孤独。尤其在认识霍铮之后,离了对方一刻都要心里不安。 他跟进灶屋,霍铮要添柴,他便将堆放在墙角的木柴抱起递过去,眼睛里满是渴求,细声讨好说:“铮铮,你带我出去吧。” 霍铮只好应下,“这里烟浓,嫂子你先出去。” “噢!” 走到门外,白细突然笑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裙,这衣服他花了好些天才学会自己换上,每次穿不好想让霍铮教他,霍铮都会板起脸把隔壁的六婆子带过来。 衣裙是霍铮给他的,他穿,可白细心里不太喜欢这样的衣服。 他蹲在门边数虫子,数够了虫子又跑到井边玩水。 霍铮端着熬好的米粥起锅,他出去看到白细趴在石桌上打瞌睡,才靠近,白细就睁眼醒来。他困倦地眯起眼睛叫了一声霍铮,软软的嗓音多了几分撒娇的情绪在里头,一厢情愿的撒娇,没人应他,才认命的跟对方进屋。 白细牢牢盯紧霍铮宽阔精壮的腰背,看他步伐稳健,霍铮止步,他一脑门撞到对方肩膀,哎哟一声。 霍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白细乖巧坐回凳子上,露齿一笑。笑过后皱起鼻子支吾,“铮铮,我有件事想问你。” 霍铮神色不变,“嫂子有话请说。” “为什么我穿的衣裳和你的不一样?我穿衣裳不舒服,不穿可以么……” 在白细目前仅有的认知里,他明白不仅动物分雌雄,人也是分男女的,可他仍然不明白男子与女子在衣物穿着方面有何不同,霍铮给他穿什么他就穿什么,心中偶有别扭,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霍铮问他,“可是衣裳穿起来不适?” 白细摇头,“身子不痒。” 霍铮暗暗思忖,以为白细不喜欢衣裙的样式。也是,他的嫂子出身在白家,白家有钱,吃的穿的都比普通人家好,嫁进霍家,的确是让他受了委屈。 他沉吟道:“等过些天我到城里再给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白细听他如此说,连连应好,而霍铮已经在心里盘算起剩下的银钱能买些什么,同时也得另寻挣钱的法子了。 用过早饭,白细跟霍铮出门往山上去。 这些时日两人很少外出,霍铮有几次出去办事,他行事利落,很快办完回去,因此很少在村民眼前露面,此次上山,途中遇到不少村民,多是在外头忙着干活的男人,村里人对陌生的面孔多数充满好奇,尤其是白细,经过的村民,无一不看直了眼睛,眼珠子只差点没脱出眼眶。 白细与霍铮到山上墓地后,村里干活的男人趁休息时开始聚集起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起上午看到的小娘子是何人。那样美丽的小娘子他们可从没在村里见过,若是见了,决计不会忘记的。 108.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不死心地敲门, 慌忙逃窜前他记得霍铮已经醒了的, 难道对方真的狠心拒他, 连门都不愿给他开了么? 就在他绝望地放弃离开时,门栓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白细回头,霍铮是直接冲出来的, 他听到对方发出细不可闻的低喘, 烛灯未提, 衣襟半湿。 黑暗中两人借着一晃而过的微光,看清楚彼此狼狈的模样。白细搞不明白, 他不过跑了一个来回, 霍铮怎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他拖着崴了的脚往前挪去一步, 嘴巴委屈扁起,细唤:“铮铮……” 一步步缓慢挪向霍铮, 他身上太湿啦, 想赖在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却怕将体内的寒意传给人,目光期冀而胆怯, 刷在脸上的雨水顺着鼻尖滑落到下巴,滴滴答答没入领口,他走到霍铮面前靠近,小声说:“我不想走……” 他细声反复同一句话, 执拗地凝视霍铮黑沉的双眼, “你别赶我走了好不好, 我真的不想走。” 白细狼狈又可怜,此副模样映在霍铮眼眸,高热瞬间从额头蔓延至眼眶。 看到白细的第一眼,霍铮心里难受得不行。突发的烧热不仅在烤炽他的身体与大脑,见到白细后,隐隐悬了几日的心同样烧得厉害。四肢沉重无力,即便这般,霍铮躺在屋内昏睡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的响动,起初他只当自己烧昏了产生幻听,扣门声却如此执着,霍铮立即想到白细。 “铮铮,我不想走……”白细魔怔般呢喃,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霍铮拉起来。 霍铮发着热烧,掌心厚硬而滚烫,白细淋了一阵雨,手心冰凉柔软,一冷一热碰撞在一块,似于无形间撞碎什么东西,皆叫两人同时失神一震,四目互望无言。 霍铮后悔了。 从他把白细赶出门后,连续几日摇摆不定,心神不宁,直到此刻看着白细落魄地出现在他眼前,幡然醒悟,后悔把人赶出去,不该。 他为自己的狠心感到羞愧。 两人傻傻杵在门外淋成了落汤鸡,霍铮反应过来才把白细牵回屋。 白细的眼睛牢牢锁在两人相牵的手上,进屋后霍铮把他放开,他反手攥回,目光潮湿,慌张问他,“铮铮,你还赶我走么?” 霍铮摇头,嗓子被火灼烧那般干哑艰涩,道:“我去找些干净的衣服,等我片刻。” “噢!”白细守在原地等候,霍铮很快找来一套干净的粗葛衣。 如今知晓白细是男儿身,霍铮断然不会再拿女儿家的衣服给他换,无奈家中男儿装都是些粗制的衣物,他勉强找到一套自己穿过一次的旧衣,白细欢喜接过,把葛衣捧在鼻尖嗅了一下,能嗅到霍铮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的举动顿时令霍铮不自在起来,眼眶更热了。曲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去熬些姜水。”说完冲出门外,走了几步还不忘折身返回,细心把门关严实。 霍铮肩阔腿长,宽大的衣服完全将白细整个人松松罩住,手脚皆长出一大截,挂在身上与班里唱戏的人无异。葛衣色泽暗沉,衬得白细一张脸蛋很是白净。 109.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白细耳尖一抖, 面对镜子摇晃起他的耳朵, 毛茸茸的垂耳左右摇摆,往脸颊上甩来甩去, 软软的绒毛触及细嫩的肌肤, 痒痒的, 他失笑连连,笑过之后担心被霍铮发现,连忙捂紧嘴巴, 以防让霍铮听了去。 他知道的, 人都怕妖怪, 可他喜欢当人,更喜欢留在霍铮身边, 为了不被当成妖怪赶走, 他不能让对方知道他有兔耳朵,这是他唯一对霍铮隐瞒的秘密。 他在房内来回踱步,等待夜深人静时刻的来临。 夏夜凉爽,在外晒了一天的村民贪凉,便比往常休息晚,用过晚饭常常一家子的人坐在屋外吹风吃果,点几盏油纸灯笼打发小孩让他们结伴拿去玩闹, 好和自家婆娘咬耳朵说些荤话。 霍铮亲手制作几盏灯笼, 灯笼点明挂在院子里散发淡淡幽光, 剩下的一盏样式精致些, 他走到白细门外,将独留下的灯笼放在门边,才悄悄退去。 深夜里,白细的耳朵恢复常人时的样子。时辰晚后村民三三两两回自家歇息,油灯熄灭,狗吠声逐渐弱下,整个村子彻底安静下来后,白细小心打开门,脑袋探在门外观察霍铮所睡房屋情况,霍家大院黑沉沉的,方才壮胆踮起脚尖往屋外走。 月上中天,院子静谧,银色的月光将石板照得发亮,一轮圆月倒映在井口水面,白细鬼鬼祟祟穿过院子,直到开了大门出去,他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趁夜出门了。 尽管月色当头,周围仍是一片漆黑,树影随风摇晃,远远望去仿佛午夜鬼影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森恐渗人。 白细胆小,硬着头皮往月牙溪方向蹦去,夜色中一声桀桀的鸟鸣吓得他寒毛竖起,耳朵险些露了出来。待他赶到月牙溪时,眼眶悬有泪泡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溪边弥漫纯透的灵韵气息,正是这股天地灵气,方才让白细受惊的心灵得到慰藉。 水从远古而起就孕育万物,汇聚的灵气极其纯粹浓郁。村有许多河流,唯独月牙溪不受人们干扰,灵气丝毫无损。白细自化成人后日渐困倦,直至今日路过月牙溪时精神大振,才明白此地的灵气对他极有益处。 他们从畜道修成人时极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足,对他们巩固人形更是稳定。溪水潺潺,月色下泛出美丽的光,沿着溪边,白细找了处地方席地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呼吸时随着水流的声音起伏,将天地精华吸入肺腑中。 五更天,在地里看瓜的刘麻子从帐篷里摸索着出来尿尿,昨夜地里老鼠猖獗,扰得他一宿没睡好,窸窸窣窣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前方不远好似一道白光晃过,四周皆荒郊野岭,除了满地的瓜,哪来的影子?刘麻子一个哆嗦,眼都瞪圆了:“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眼前空空,哪有什么白光,怕是他困糊涂了才出现幻觉。 刘麻子抽上裤腰带回帐篷,人高的杂草丛中,一只白茸茸的兔子从草底下蹦出去,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蹦回霍家。 白细回屋后换了身衣服,头发沾有草叶,一一打理干净。 这时院子传出动静,是霍铮起来了。整夜未眠,吸入灵气后的白细精神抖擞,身上整理干净了,才出去找霍铮。霍铮面色如常,白细遂放心,他出去的事,没有人知道。 接连几日,白细都趁霍铮休息后从屋中跑出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碰上当夜留在地里看瓜的村民也不怕了,灵气固体,他如今能随时变回兔子悄悄离开。 白细放开了胆,村民却在连续几日撞见白影又不曾见其人后,跟其他村民一口咬定村里闹鬼。 他们把鬼怪形容得面目可憎,说是个无脸鬼,只看得清背影,脸被挖了去,血肉模糊才看不清。真真假假的事经过一人又一人传言成了真的,很快闹鬼此事传遍长月村,一村里时人心惶惶,太阳刚落山,大人就把贪玩的小孩撵回家,免得被鬼捉去生吞活剥。 白细搬了一张小木凳坐在隔壁婆子门口听她说故事,听得入神,回去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汲取天地精华的白细面色比起来时红润许多,人也精神,午饭用过缠着霍铮要他说故事,霍铮放下手里的活,白细简直都要黏到他身上了,拉开些距离,霍铮才答:“嫂子,我不会说故事。” 霍铮其实听过一些杂谈奇事,可他性子沉闷,说起来定然刻板无趣,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噢…!”白细不恼,“铮铮,你信村里真的闹鬼么?” 霍铮自然时不信,“神鬼之事,不过是糊弄人的。” 白细心智单纯,近日却总喜欢跑到婆子那地听些神神乎乎的故事,霍铮从不阻拦,却担心他受到影响,只好试图劝他少听些。 霍铮自我做出反省,或许是他总让白细闷在家里才造成这样的局面,院中的活儿清完,霍铮把鱼篓背上,“嫂子,今日出去捕鱼。” 让嫂子出门多透透气,大概就不会总去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白细戴上面纱跟在霍铮身后出门,路过张屠户一家,屠户家刚宰过狗,闹鬼之事如今在村里穿得沸沸扬扬,狗血辟邪,屠户就把还热乎乎着的新鲜狗血往门外泼,泼去泄气秽气,狗血四溅,落在白细的脚边。 110.小黑兔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试想前些时候白细还是他放在心上尊敬照顾的‘嫂子’, 短短几日光景, 性别上的转变与身份变化, 让他微感不适。 白细与他也愈发亲近,从前碍着男女之□□份之别,霍铮下意识暗告自己不能逾越。 可如今白细恢复男儿身, 英俊娇俏的少年郎, 处处散发出让人亲近的气息, 雨夜下白细湿淋淋的狼狈模样总在他脑海里化不开,霍铮心存怜悯愧疚, 面对白细亲昵的‘纠缠’, 自是不忍再吼他半句。 白细天生有着让人对他心软的魔力, 而霍铮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魔。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 衣食住行, 霍铮都要精打细算, 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 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 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 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看他脚丫光洁,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又噔噔噔跑出,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111.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混着声声狗吠,大院门外传来轻声响动, 咚咚咚,似乎有东西在敲门。 霍铮打了灯笼披衣外出查探, 门外黑漆漆,哪有什么人,他收回脚欲把门关好,却被什么东西碰着,触感毛绒绒的,他放低灯笼垂目细看, 一只毛发白亮的兔子,正窝在他腿脚底下胡蹭。 想必刚才门外传来的动静就是这只兔子弄出的。 白细动了动耳朵, 窝在霍铮腿脚下不动。 他可怕啦,本想等到天亮等霍铮开门时给对方一个惊喜, 却不料夜里出没的狗很多。 村民把狗放了让它们成群结队在村子内四处游荡,狗狗鼻子锐利, 很容易发现它,且这些狗并不像花斑狗开智, 他与狗狗们无法交流, 那些狗体格庞大,眼神凶狠, 白细害怕被它们叼走或是撕咬, 只好用身子不停撞击大门, 试图让霍铮发现门外的它。 昏暗的火光下男人与兔兔大眼瞪小眼, 兔子眼圆溜溜的,在光照下泛出忽闪的光。霍铮看着兔子,一不小心游了神,突然想起白细也有这样一双忽闪忽闪的圆眼睛。 两两相视,霍铮沉默,一手捞起兔子,小心把它抱到隐蔽的草丛里放下,折身回院,身后窸窸窣窣,转头,就看到被他放生的兔子正从草丛里出来,往他的方向一蹦一跳靠近。 霍铮脚还没踏进门呢,兔子先他一步蹦跶进屋,还会转回个脑袋看他,脑袋一晃,耳朵也跟着左右晃了晃,仿佛在催他快些进屋。 “……” 霍铮把门栓插好,他和只兔子没什么好计较,把兔子留在院内也没理会它,熄了灯便回房睡觉。 霍铮休息后,兔子蹦到他房门边边,小脑袋一搭,乖巧地偎门上睡觉了。 白细一夜好眠,它毛发厚实,在屋外头睡了一夜倒是不冷,体内甚至有股暖洋洋的气息流动。身上的毛发被它梳理得雪白光亮,蹲成一只蓬松绒绒的毛团。 它仰望苍穹,霍铮在这时候该起床了,正想着,屋内果然传来人起身的动静。 白细立即跳到门底等候,仰起脑袋目不转睛望着,当霍铮把门打开,便蹦跶过去一屁股准确坐到霍铮脚上,抖了抖毛茸茸的垂耳朵,黑亮的眼睛吱溜溜看着人。 霍铮:“…………” 他没料到兔子还留在院内,甚至发现,自己似乎被这只莫名跳出来送上门的兔子,赖上了。 霍铮抬脚,随着动作,赖在他脚上的兔子颠了颠,兔子怕掉下去摔着,罕见的伸出小爪勾住他鞋子,小脑袋点点,眼神无辜又可爱。 霍铮:“……” 默默把脚放下,兔子很暖,热乎乎的挂在腿上,过热的接触令霍铮不太适应。 无论他如何挪动,兔子那爪子扒拉得十分紧密,霍铮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他僵着腿脚看兔兔,提起它耳朵拎开。 耳朵是兔子极为敏感的地方,白细被霍铮碰了耳朵不舒服,舔舔垂落的柔软双耳,虽然疼了,但它不会将此归咎成霍铮的错。 兔子不停舔耳的举动让霍铮明白方才他许是弄疼了它,回灶屋折了些干净菜叶,放在兔子面前,让它自己吃。 家中来了只兔,教这几日做活时总频频分神的霍铮集中精力,因为他发现,它太黏人了。 兔子比其他猫猫狗狗还要黏人,霍铮走哪,腿边随时都围着一只不停蹦跶的大白毛团,稍一不留神,便会踩到它。 霍铮并无把兔子红烧了凑顿肉的打算,且这只兔看上去并非很大,用去炖肉都不足以塞牙缝,他被缠得无奈,弯身抱起它,想把它放到它该待的地方。 白细被霍铮往外抱时就猜到他要做什么,急得用后腿不断蹬人,脑袋挨在男人温厚的掌心蹭动。 它不要走! 一抹湿润滑在掌中,霍铮放开兔子,不确定地看着它湿漉漉的双眼,忙把它放回地面,有些错愕。 掌心里的湿润,疑似为兔子的眼泪。诡异的念头一起,霍铮忽然不忍心欺负一只兔子。他面无表情的想,兔子想赖在这里,那就让它赖吧。 后来霍铮又发现,兔子十分通晓人性。 兔子抬起前肢翘后肢,摇摇头晃晃耳,屁股上的短尾巴随之一动,左右跳蹦跳, 因四肢太短,动作显得笨拙可爱,仿佛在舞动身子。 它跳了一会儿看霍铮没反应,急得蹦到对方脚底下,咕咕叫个不停。 “铮铮铮铮,兔子舞不好看吗?” 霍铮:“……” 白细抖了抖耳朵勉强打起精神,兔子舞是它最拿手的卖萌绝活了,讨不得对方欢心,只好另择方法,让铮铮对它刮目相看吧。 霍铮锄干净院后繁茂丛生的野草,有心开辟出几块空地,围城圈。 木柱的固定需要用藤麻缠绕绑实,霍铮将砍来的藤麻编织为绳,结成绳后便了用作捆绑,他定劳木头,整欲把绳取来,腿脚一痒,就看到蹲在脚边的兔子嘴里叼了个东西,正是他不久前编好的麻绳。 兔子蹭蹭霍铮,将咬在嘴里的麻绳放下 ,屁股一扭,背对着霍铮蹦蹦跳跳离开,霍铮看它蹦远了,继续叼起剩下的麻绳过来。 麻绳粗大,兔子可谓咬着十分迈力,艰难拖动起整根绳蹦过来,末了舔舔嘴,圆溜黑亮的眼一直望着他。 霍铮:“……” 他弯下身在兔子脑袋上轻轻一揉,兔子得了抚摸,抵在温厚的掌心下轻轻磨牙,毛团一跃,竟跳入霍铮的怀里。 用饭时,兔子亢奋,霍铮摆好碗筷,方才入座,兔子便屈起前肢扒在他腿上,后肢离地,识图沿他的腿往上攀。 霍铮从未见过如此富有灵性的兔子,干活会搭把手,吃饭也得缠着人,喂它菜叶并不理会,不屈不挠要往他腿上爬。 他稍有犹豫,抱起兔子放在空出的凳子。 兔子探出前肢,勾上霍铮裤子后,很快跳到大腿上,舔了舔脖子下的毛发,安安静静蹲着,但凡霍铮想把它从大腿上抱走,它的小爪子就会立即伸出来勾住布料。 很显然,兔子要赖在霍铮的大腿上不走。 112.小黑兔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灶屋烟尘居多, 白细往地上一蹲, 喜服的裙摆基本没有处干净的地方, 他面白人嫩, 灶屋地小,磕着碰着了, 脸颊上平白无故沾到几处黑乎乎的抹痕。 白细弄了张小黑脸, 霍铮面色一黑, 成了大黑脸。责备的话吞咽下肚, 出于关怀,霍铮让白细去院子的井边打些水清洗。 正午阳光是最烈的时候,井水被晒得发暖, 就连院子里的石板,石头晒着泛光, 踩上去颇为烫脚。 白细听霍铮的话拎了一个小木盆打水洗脸, 水波荡漾, 他揉揉清洗干净的脸蛋,映在水面左右看了一遍, 确认自己洗白洗干净了, 露出两颗小牙齿微笑, 背过身,不停张望着叫屋里的人。 白细乖巧, 摔跤从不喊疼, 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这会儿喊急了, 霍铮以为他出事,二话不说扔下手里的锅勺赶出去,迎着太阳,只见他小嫂子好端端站在院里。 小嫂子抖着柔软的喜红嫁衣对他微笑。 白细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眉眼传情似的,面颊边隐隐露出两个小梨涡。紧接着,做出几个奇奇怪怪让人看不明白,却会看到就脸红的动作。 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在霍铮眼里看来分明是胡闹,胡闹过了,不好说什么,对方是他嫂子,若非事态严重,他都不能去指责白细。 霍铮折身回屋,白细自认为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会高兴,小兔子舞他从未跳给任何动物看,没想到霍铮连理他都不理。 好气馁。 他哎哎叫着小跑进去,裙摆让水打湿后沾了泥渍贴在腿上,要看又要给门槛绊倒, 面前横出一只手来,站稳后,霍铮目不斜视,挥舞着锅勺,道:“嫂子,你先回房换身衣服。” 这身嫁衣白细穿了两天,若换作其他衣裳霍铮断然不提,然而嫁衣终究不同寻常衣物,时时穿在身上难免招人非议。 “换衣服?”白细提起裙摆,“换什么衣服?” 把饭菜出锅,霍铮回屋仔细找了几遍,勉强找到几套女人家的衣物。 手工粗制的葛衣并不精细,色彩单一,摸上去手感不见得有多舒服,可这已经是翻遍整间屋唯一找到的女子衣物了。 霍铮把其中一套送到白细手中,“嫂子,先委屈你几日,等过些天进城,再替你多添置几件衣物。” 衣服接过,白细大致明白霍铮的意思。 他知羞,当着对方的面把自己脱光断然是不敢的,扭扭捏捏回了内屋,笨拙地将嫁衣解开,赤条条站在铜镜前把葛衣在身上比划几下,轻声一唔,犯迷糊了。 他不会穿呀。 另一边,霍铮把出锅的饭菜摆上桌,等了又等,当白细拖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服出来,霍铮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碗给摔地了。 两条长细的腿踩进袖口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裙身当成了衣服挂在身上,白细自己也知道穿不进不会系腰带,索性伸出两条光滑的胳膊,紧紧捂住身前遮羞不让衣服滑落。 113.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长阳村与长月村分别处在月阳河的东西沿岸两头,徒步往返不消半日的时间。喜轿摇来晃去, 大红的迎亲队伍过了月阳河进入长月村地界, 白细才从昏睡的状态悠悠转醒。 他趴在喜轿中,神色呆滞,柔软的褥子随轿身晃动贴在面颊刮蹭,痒得他直咧起嘴巴笑, 无力的手臂隔空挥舞, 红色的嫁衣覆在身上,他卷起来把自己裹成蚕状缓慢滚了一圈, 笑够了才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把轿帘掀开一小条缝,吸入过柔骨迷香的身子还软得厉害, 抵着手臂虚虚支撑不久,又软下去趴着不动。 初来乍到, 他什么都不明白,只要没人打他,怕倒是不怕, 因为无知,所以心无惧意。 轿内摆放有几碟精致酥软的香甜糕食, 白家那些人是摸准了他的性子, 特意准备的。 白细趴在上头拈起一块酥糕品尝,一块酥糕就轻而易举地把他的心神分散开。 他很乖, 并未注意身上的嫁衣, 盖头薄软不遮视线, 因此头上的盖头他不去碰,更不知自己被婆子抹了胭脂扮成姑娘。 正午时分,喜轿到了霍家大门外。 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奏乐唢呐声,霍家雇请过来的人把大门两侧提前挂好的红色鞭炮点燃,炮竹飞射,噼里啪啦的炮鸣震得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通通用手捂起耳朵。 轿夫吆喝着新娘子到,喜轿停在霍家大门外,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轿子,想看看这隆重派头迎娶过来的新娘到底是个啥模样。 霍千钧重病染身要娶白家小姐进门冲喜的事,村里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们听闻白家小姐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家闺秀,如今霍千钧一个病秧子能把白家的女儿娶进门,不少尚未婚配娶亲的村里汉子接连看红了眼,心生羡慕。 这年头男人女人比例不平衡,女娃少,有的女娃才出生就与其他人家的男娃定下娃娃亲。朝廷上头下达政策,每家每户生的娃娃三个为限,若超数生了,人头税以五倍缴纳,人口受限,女人少,能娶到妻的男人,已是天大的福分。 也因女人不及男人多的形势,有的男人私下与男人过起日子,只是违背阴阳相合的事上不得台面,此类勾当只得藏着掖着不让人知晓。 “新娘”到了,霍千钧身体不适不宜吹风只能在屋内等候,喜婆在轿子前说了些讨吉利话,便让轿夫把帘子掀开,蹲下让新娘子趴到她背后,替新郎官把新娘子背进去。 白细在轿子停下时就吓得绷直身体不敢胡乱动了,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来回捏揉。外头人声杂乱,他胆子小,害怕。 喜婆等不来新娘子,回头看到人还规规矩矩坐在轿子里,重复喊了一便。白细听明白喜婆的意思,手脚磕磕绊绊的出轿,软软搭在她后背。 白细糊里糊涂,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盖头遮住了白细的容貌,却遮不住他的体态身形。 村里的汉子们过的都是粗糙日子,看女人,哪怕是要成亲的女人,目光也掩饰不住,更莫提那霍千钧,病唠子还能活多少时日呢?看两眼怎么了。 他们看着这位小新娘,一身嫁衣火红,挡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放眼瞧去,腰是腰,细得哟,屁股是屁股,圆得哟,又处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娇花还要嫩,真是给霍千钧占了极大的便宜去。 喜婆将白细稳稳背进屋,屋内已经侯有不少人。 主屋正中间站着的人是霍千钧,他身着暗红色的喜袍,一副病容。颧骨凸起,目光暗淡,身量宽大,个头颇高,只因久病缠身,整个人看上去从内里就像被掏空似的,单薄枯瘦,空有一副宽高的骨架。 霍氏两人已经不在,霍家人脉薄弱,如今就也剩下两位儿子,喜堂内除了霍千钧,另一人却不见身影。 吉时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随着一拜天地高呼而出,霍千钧对天作揖一拜,转头看去,新娘子定定站着不动,不消片刻,引来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暗想这新娘子是不是反悔了不愿与霍千钧成婚。 而白细呢,他当然听不明白一拜天地指的是何意,软弱无力的身子站都站不稳。 霍千钧低头看“她”,试探性叫了一声娘子。 白细没反应,喜婆在一旁干着急。 实在没辙,喜婆在霍千钧的眼神示意下低声凑近,“拜天地了!” 白细干杵着不吱声,眼下村民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喜婆不得不把手压在白细身后,抵住他后背发力,强迫白细弯下腰做出拜天地的动作。 霍千钧配合喜婆的动作弯腰,低头的一瞬,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自他喉头涌出,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一拜天地话音方落,堂没拜成,霍千钧弯腰的同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直直往前倒去,砰的着地,挺在地上不动。 喜堂内高声惊呼,死人啦! 喜堂霎时间变成灵堂,淌在地板的血红得煞眼。 方才吵吵哄哄的村民争先恐后往外头跑,人死了谁都怕,更怕沾上晦气,喜婆看势头不对,急忙中抓起内堂里值钱的东西也麻溜的跑了。 人群推搡,白细被撞得身子趔趄,一屁股坐在霍千钧的尸体身旁。 霍千钧已经没了气,一些未渗透进地里的血让白细的手指头沾到了,黏稠带腥,他忙缩回手指,眼睛定定看向霍千钧。 霍家屋院还算宽敞,所有村民跑开后,堂内空寂,仅剩坐在地上发愣的白细和死去的霍千钧。 “你起来……”白细试着叫霍千钧,然后他迟缓地意识到,趴在地上的人,死了。 同一时刻,赶回来的霍铮惊觉霍家发生的变故,他疾步进门,一眼就看到他大哥霍千钧趴在地上。 霍铮迅速上前小心将他大哥翻转过来,手指探到对方的颈脉处,已是无力回天。 霍铮目色沉沉,绷紧的面庞微微抽动。 突然跑进来一个人,白细害怕,屁股挪动到一边挨着凳子脚靠好。只见这人什么都没说,把刚死的人抱起来放好,对他磕了一脑袋。 114.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白的极白,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 气息细弱起伏,嗓音不似往常软亮, 哑哑的, “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 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 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 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 白细忍下不适, 挨靠着霍家的肩膀, 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 霍铮虽然不说话, 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 “小白。” 他忙过去把人扶好,白细眯眼,眼角湿潮,蔓延淡淡水渍,“铮铮,我这是怎么了?” 得到霍铮的触碰,他喉中溢出一声温软的舒叹,呛出一声柔软的鼻音,“铮铮,你再摸摸我。” 霍铮为他擦去细汗,连同身子也一并擦个干净,他心无旁骛,白细却有些把持不住那股漂浮的舒坦。 似乎霍铮多碰他一些,他就舒服许多了。 服用过汤药,白细纠缠霍铮留下,他正发病,人本就单薄,如今看着更是脆弱。 霍铮将灯罩罩上烛灯,光线暗去后,他守在床边,耐不住白细猫叫似的软语。 于是便又靠近坐在床上,白细绕过他后背将手臂缠至腰。湿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喷在身后,霍铮端直腰身,待白细动静消停,以为人睡去,动了一下,抱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 白细的身子缩成一个半圆,紧接着,霍铮感到有东西在他身后胡乱动。 他动作一停,寂静的屋内只闻白细呼哧呼哧的喘息,以及那好像要将他蹭脱一层皮的举动。 霍铮脑中轰然一热。 兔子撞在门上,撞开一道门缝,身子从缝里挤进屋。 霍铮目无表情地看着它,兔子回以无辜眨眼,耳朵抖抖,舔爪子,自行找了个角落乖乖蹲好,下腹在地面轻轻蹭了蹭。 当夜它就成功入住霍铮的房间。 夜深人静,窝在角落的白细灵活跳跃上床,它轻巧落在枕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微弱光亮,贪婪地看着霍铮的面庞。 男人呼吸平稳沉缓,鼻息浅淡,它将脑袋凑近,亲昵地往他侧颊蹭蹭。 能与霍铮如此相处,白细不想变回人了,它愿意一直做一只兔子跟在霍铮身边,霍铮会抱抱它,摸摸它,给他蹲大腿,寸步不离地跟着,今天它所经历的事,做人时从未体会到霍铮这般对它。 115.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往脑门一摸, 自言自语道:“我脑子没毛病呀。” 白细喝过粥在院子溜达两圈,太阳挂在院子树梢上时,门外传来响动,是霍铮把大夫请进门了。 两地来回奔波, 霍铮的精神未受丝毫影响, 把大夫领到他面前, “嫂子,这是王大夫。” 王大夫虽已花甲之年, 仍目清耳锐, 身子健壮,跟霍铮这么一个年轻小伙赶到村子状态倒是不错。老头儿捋了一把胡须,布有纹路的眼角带笑,“这就是你大清早将我请来,要替你医治的人?” 霍铮点头称是。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 王大夫绕白细来回转圈, 经观察后,发现他面色红润肌肤细滑, 双目明亮唇色泛光, 除了面对生人时眼神害羞得不知放哪放, 这瞧倒是没瞧出有何毛病。 王大夫拍拍药箱,“咱们进屋看, 光杵在屋外也看不出来。” 进了室内, 王大夫把药箱打开, 与白细随意交谈。大夫问什么,白细就答什么,有问有答,说话时气息平稳,口齿无任何异味,亮而软的嗓音说起来话来跟莺鸟唱歌似的动听,听得老人家想随口哼支小曲儿解闷,这闻也闻了,还是没毛病。 王大夫坐下,贴心询问:“霍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白细摇头。 “热症可有?” 继续摇头。 “热寒之症?咳呕?头晕无力?” 白细摇得眼都花了。 望闻问无果,其实霍铮是让大夫给白细看脑子的,王大夫从医多年,看到病人第一反应就是依照这套进行,霍铮关心白细,大夫给他多看看,倒是件好事。 王大夫沉吟,“那容老夫为夫人诊脉吧,再……看看脑子。” 为女子诊脉是件极为私密的事,普通人家无需避开,白细身娇貌美,霍铮并不敢多留一刻,和王大夫交待几句,就走到门外跟尊门神似的静默等候。 王大夫让白细伸手,他把两只手同时伸出。 大夫一乐,“夫人,咱们先看一只手。” 白细乖乖把右手缩回,余光却一直向外扫去。 王大夫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哪户人家有这样不加遮掩的妇人,要依照霍铮所言,白细是他的小嫂子,可试问有哪家的嫂子敢当着外人的面直勾勾瞧着自己的小叔子,且白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霍铮说他心智有问题,他看着倒不像,白细能领会旁人的指示,一点即通,行为举止皆正常,哪里像个心智有问题的傻子呢。 这世间有的人生来就天真无邪,只是这样的人极为少见,若非被保护的很好不知生活疾苦与人心险恶,就很难维持那份赤诚之心。 总之王大夫认为霍家的小嫂子不像个傻子。 王大夫给白细仔细诊脉,左右手轮了两遍,他暗暗叹气,神色惊疑,确信自个儿没老眼昏花出了差错,因为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来看,并非女子的呀。 白细今日醒得晚,懒性起来就未将头发束起,王大夫将散落在白细颊边的头发轻轻一瞥,目光落在他并不像寻常男子那般明显凸起的喉结处。 白细疑惑,王大夫放下手,捋须连叹三声:“糊涂,糊涂,糊涂!” 白细就笑他,“什么糊涂?” “你糊涂,他糊涂,不应该糊涂的犯糊涂,我这一把年纪的老糊涂却误打误撞搅了个真相!” 白细被王大夫一连串的糊涂绕得两眼冒圈,他指指自己,“我糊涂?”又指向门外,“铮铮糊涂?”咧嘴笑开,“你不糊涂?” “哎!”王大夫道:“你一个男娃怎么一副女儿家打扮,是外头的人让你这样穿的?他不知你是男娃?” 白细支起下巴不语,老大夫问他:“外头的人对你可好?” 白细用力点头,生怕别人不知道霍铮对他好,“铮铮是个好人。” 王大夫被霍铮请来给他看脑子,脑子没看成,倒看出个女儿打扮的男儿身,老人家心地还是好的,从白细口中确认霍铮对他确实照顾有加,霍铮面相周正,想必也不会因他是个男儿身对他翻脸。 王大夫吹胡子瞪眼,收拾起药箱走到屋外找霍铮谈话。 霍铮问道:“大夫,我嫂子她情况如何,可有法子医治?” 大夫把霍铮带到后院角落处,寻思过后,跟霍铮确认一遍白细的脑子没毛病不需医治,语气一转,把白细是个男儿身的真相告诉他。 同住屋檐下的嫂子是个男人,霍铮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的嫂子,是个男人? 霍铮牢牢盯着大夫,“大夫,你、你没有误诊?” 王大夫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医术持有质疑态度,脖子都红了,当即大声道:“他真是个男娃,带把的!是你眼拙把人看错当成女娃养,该看看脑子的人是你呀。” 霍铮:“……” 事情抖漏,霍铮陷入沉默。他把大夫送走后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白细出去找他时,感觉对方生了很大的气。 “铮铮?” 白细绕到他面前,仰头看人,霍铮只留给他一个坚硬的下巴。 “你生气了么?为什么又生气呀?”他可没偷跑出去。 白细抓起霍铮衣袖,被甩开,再抓住,霍铮干脆走向另一边背对他,压抑着浓重的喘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个男的。”霍铮几乎把这几个字咬在嘴里,他回头紧盯白细,目光忿恨,“你欺骗了我,你到底是谁?!” 白细被他吼退半步,腿一软,“我是白细呀。” 霍铮紧逼,“说实话!” 好凶。 凶狠的霍铮吓了他一跳,“我、我就是白细……” 至于他是男是女,一开始白细都还辨出不出呢。 他只明白动物分雌雄,他是雄兔子,可人类在他眼里,人就是人,不分雌与雄。就像他们动物只有雌雄之分没有男女之说,他怎么辨别人的性别呢。 白细说:“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的。”他是雄兔子。 一句话,将霍铮堵得心口无力哑口无言。 霍铮的沉默,让白细心里的底气变得更足了,怕对方再吼他,两手攥紧对方衣袖,眼巴巴道:“铮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说我是个男人,那我现在就明白自己是个男人了。” 116.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这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做出如此无赖的行径, 霍铮要他走,他不应该再缠着对方,心里想的一回事,亲耳听到霍铮赶他走把拖他出来,他心里还是好难过, 他不要离开!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人,霍铮不要他了吗? 夜色如墨,弦月出头。白细抱膝远望天上的月亮, 起初村子还热闹,到处都是潜伏在草丛里虫子们的叫声, 夜深后它们也要休息了,渐渐地, 村民歇息了, 猫猫狗狗们休息了,虫子们也要休息了, 白细还赖在霍家大门外不走,相当固执。 正当此时, 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后背挨靠的门让人打开,他往后翻去撞在来人腿边, 仰头看清楚出现在身后的人。 “铮铮!” 霍铮手提灯笼, 烛光微弱, 看不仔细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知道白细在门外坐了很久不肯离去, 见他可怜,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哪怕屋外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也会施舍一些粮。 于是白细听到霍铮说,“进屋吧。” 白细笑出声,腿伸直了一动,嘶嘶吸气,蹲在霍铮腿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 “铮铮,我腿麻,动不了。” 他话说完,霍铮弯腰,撑起他手臂,慢慢往屋里带。 灶头还热有晚上剩下来的粗粮,霍铮取了些出来,白细嚼在嘴里,丝毫怨言都没有,霍铮给什么吃什么,他本来就不是一只贪心的兔子,能留在对方身边就心满意足啦。 一直关注白细的霍铮心里却不是滋味,他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明日一早你吃过早饭,就赶紧离开。” 霍铮回房,留下白细一脸错愕,他咬在嘴里的粗粮掉落,眼眶差点逼出眼泪。 翌日清晨,彻夜没有合眼的白细早早在院子等霍铮,霍铮从房里出来看他身上仍穿戴女子的衣裙,便问:“为何不把衣服换回。” 白细随手拉扯裙摆,霍铮道:“换回男装,离开这里。”一个男子穿着女子的衣物,不伦不类。最荒唐的是,他当真眼拙把他当成自己嫂子。 霍铮心意已决,白细垂眸,掩去失落,“我没有男子衣物。”说罢,他乞求道:“铮铮,你别赶我走嘛,我会听话的。” 声声温软恳求的言语,霍铮内心摇摆不定,逼迫他不能心软。他不能留下一个与他、与霍家不相干人,况且,白细一直把他蒙在鼓里欺骗,若真把白细当成傻子看,他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言罢,霍铮找了一套不合身的男儿衣饰递给他,便头也不回地取了农具,他停在门外,回眸望白细一眼,劝他吃饱后尽早离开。 村后荒野的山腾出一整片空地用作种植,村长将地按人头平均划分给每间村户,做了记录上报到官府,经官府确认后农地才能发放到村民手中。霍铮以他与‘嫂子’两人的人头份领了一块农地,如今得知嫂子是假,假嫂子已被赶出霍家大门,这份多领用的农地,倒无时不刻提醒他白细的存在。 日头高挂,晒晕了一步三晃躲在霍铮身后偷偷摸摸跟到农地的白细。地里农汉勤劳开垦,白细躲在树后以草叶遮掩,目光来回逡巡,找到远处持锄挖地的霍铮。 “铮铮……”他不过对着空气呢喃一声,山那头霍铮似有感应,隔着人,视线落到白细身上,随即转到别处干活,任白细如何看他,好似未发觉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当夜白细仍鬼鬼祟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霍铮身后,回到霍家屋院,趁霍铮开门时白细腾地跑过去,他狼狈极了,顶着太阳在外暴晒一日,往日润泽的唇干燥脱皮,眼睛没有了神采,人也给晒焉了,看着霍铮的眼神格外小心。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铮铮。” “铮铮,你回应回应我吧。” 留给他的,是霍铮无情关门的背影。昨天夜里霍铮看他可怜便留他多待一宿,今天不论白细如何恳求,霍铮都硬下脸面不与他多交谈半句话。 白细心里好难过,脑袋扣在门上咚咚撞着,无人应他,霍铮再也不出来给他开门了,连赶他也不屑。他抵在门口,喉中发出小动物的细鸣,回荡在晚风下,眼睫沾染一片湿意。 随着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西山,整座村子彻底被夜色笼罩。村民们牵起自家的牛往牛棚中赶,炊烟浮动,农户家不断飘出煮食的香味儿,烟火鼎盛,比起他们的热闹,霍家大院却显得格外清冷寂静。 白细抱紧双膝可怜挨靠在门外,耳朵来回贴在墙缝里,仔细听院子内的动静。可霍铮这次为了让他死心离开,有意将院里的灯熄灭,乌漆墨黑,任他怎么细心查探,都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累极困极,支撑不住就着同样的姿势阖眼打盹,眼角挂有晶莹泪泡。 白细睡着了,嘴里一直喃喃。 “铮铮。” “铮铮开开门。” “铮铮……” 终是无人回应。 天亮后霍铮将门打开,门外空荡,他下意识往附近找了一圈,没有那抹熟悉的人影。 霍铮立在门外不动,眉头深锁。 白细如愿离去,他理应松了口气,昨夜至今却一直心神不宁,大哥去世后他也未曾这般,心口仿佛悬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117.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床上的人还在嘤嘤嘤, 霍铮头疼不已, “嫂子, 你在这等我片刻。”他一个男人身上没带有干净的手帕, 他的嫂子…… 他的嫂子怕是更不知手帕为何物。 白细眨巴着眼嘤嘤嘤, 直到霍铮出去,看不到人背影了才依依不舍收回视线, 鼻血这时候还没止住, 他嘴巴张开, 糊了一嘴的血腥味。 毛绒绒的脑袋没精打采耷拉着,白细绝望的认为霍铮是为了不让他伤心才瞒好意他。 打盆水短短的时间,白细泪流不止,脑补出很多凄惨的画面,越想越发伤心,不曾料到自己才化出人形不久,就要一命归西了。 霍铮端着打好的井水进屋,只见白细一张脸被眼泪带起来的鼻血糊得满脸都是, 真是好笑又可怜。 他把木盆放好小心把对方扶起来, 白细迷迷糊糊睁眼, 见是他, 无力嘟囔一句,“我还没死啊。” 听得霍铮心感无奈, 想告诉对方流些鼻血不会死人, 但见白细可怜兮兮地, 只摇了摇头,反复告诉他刚才说的话,像是给他一剂定心丸,“不会死。” 白细微抬高脑袋靠好,鼻下混着血,霍铮把手掌放到水中浸湿,掌心沾水,一句冒犯,方才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白细额头上轻轻拍打。 冰凉的井水打湿额头,夜里天凉,白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却乖顺地任霍铮动作。反复沾水拍过额头,霍铮拿起手帕沾湿扭干,这次他没有替白细擦脸,男女之别,且对方是他嫂子,方才的举动已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冒犯,霍铮心存愧疚,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说道:“嫂子,你先擦干净脸。” 白细问:“你不帮我擦么?” 霍铮摇头,“不可。” 白细只好接过手帕自己擦脸,脸上干净了,他碰碰鼻子,发现鼻血居然止住。心中一喜,就着坐下的姿势抱住一侧的霍铮,“你好厉害!” 他抱在霍铮腰上,抬头看人时眼神亲昵,霍铮脖子都红了。烛火暗淡,倒看不出他的窘迫,他手上稍微用力把白细推开,“嫂子,别再这样。” “为何?”白细凭着单纯的直觉意识到霍铮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眉眼垂下可怜的弧度,落寞问:“为何不让我碰你?铮铮,你讨厌我么?” 他神态纯憨,看上去不像撒谎。霍铮沉下脸,语气加重道:“你是我的嫂子。” 霍铮一口一个嫂子,白细的脑袋都要被“嫂子”弄糊涂了,“我的名字不叫嫂子呀,为何铮铮你总这般唤我?我有名字的。” 霍铮背过身,白细见他要出去,急忙开口,“我叫白细呀,不叫嫂子。” 他的话说得急了些,乍听过去白细和白惜儿并无分别,霍铮只当他在胡闹,走到屋外把门小心拉上,隔着门,对他说:“夜深了,嫂子你好好歇息。” 映在门纸上的影子彻底走远消失,白细失落地盯着门口,不明白霍铮为什么突然间就变了副冷淡的脸色,是他做错了事还是不够听话?他想破脑门依旧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想出去找霍铮跟在他身边,又唯恐惹对方生气,纠结过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趴在硬床板卷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白细是自己醒过来的,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霍铮他有些心慌,急急忙忙推开门出去找人,主屋内不见人影,那具阴森森的棺材倒还在。 他绕着屋子不停呼唤霍铮,找不到人,便朝屋外跑。 霍家院子每扇门下都设有门槛,白细跑得急,近在眼前的东西总是看不清,被门槛拌倒往前跌去,手脚着地,疼得眼泪汪汪,低声吸气。 爬起来时霍铮恰好从外回来,他看到趴倒在门下的人,放下手里的大铁锄,上前把白细扶起来。 “你去哪里了?”白细问得小心,心里记挂着昨夜霍铮生气的事,怕说错话惹他不悦。 霍铮视线从地上往回收,此刻白细脚上不见了一只鞋子,白嫩嫩的脚踩在泥地上,不同于普通人家经常下地干农活踩得粗糙的脚,圆润可爱,脚背上的肌肤又白又滑,不经意的一眼收回,不敢再多看。 白细身上仍穿着红色嫁衣,头发松松散散披在肩上,脸上妆容昨夜用帕子擦干净了,露出的面庞细嫩光滑,眼睛水灵,唇红齿白,霍铮下意识屏住呼吸,突然间替他大哥遗憾起来。 眼前的小嫂子,是霍铮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可惜他大哥走得早,若是霍千钧还在,娶得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娘子与之相守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嫂子。”霍铮语气徐缓,“你已经嫁给我大哥,既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我身为大哥的亲弟,定会替他照顾好你,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饿着冷着,受了委屈。” 白细不理解霍铮话中所指的关系,下意识以为这是霍铮单独对他好,他感动得一塌糊涂,泪水说来就来,盈在眸中未落,水汪汪看着人,愈是容易激起男人心里的怜惜之意。 “铮铮,你对我可真好。” 霍铮瞥开他,语气无端冷下几分,“莫再如此唤我,我叫霍铮。” 霍铮在灵堂守候整整一夜,天未亮便拎起铁锄踩着露水上山寻了处位置,挖好埋葬霍千钧的坟。他做事素来利落,坟地挖好后时间尚早,甚至念起家中的白细。 念他嫂子独自留在家中会害怕,加快脚步赶回。霍铮珍惜亲情,大哥走了嫂子就是他的亲人。他会照顾‘她’尊敬她,却不希望他嫂子亲密称他的名字。 118.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就在这时, 有细弱的哭声飘入他的耳朵, 白细立在原地静静听了片刻,返身拐入旁边的小道,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过去。 白细这一寻, 便来到了白家大门外。 朱漆涂的大门, 挂有乌木牌匾。白家也算是长阳村里的大户人家了, 只是里头不知出了何事,门户大敞,人似乎都聚集在屋里, 没人注意到门外的白细。 他扶在门框上好奇而胆怯地朝里张望, 无人察觉到他的出现,白细抬起一只脚踏进门槛, 进了大院,一阵食物的香味在空中飘散,钻进他的鼻子, 引他冲动起来。 他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就饥饿难忍,味道将他腹内的馋虫全部勾出,挨饿的滋味并不美妙, 白细不做任何思考, 顺着气味往灶房的方向去了。 灶头上果真摆放有煮好的食物,里面空无一人, 白细左右瞧过一遍, 才笑眯眯地踏进屋, 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贼的念头。 他实在太饿了,瞧见食物摆在眼前,就自然而然拿起来。蝴蝶果然没有欺骗他,做人很好,饿了就有吃的,想吃便吃,比起他当兔子时,滋味不知要美妙多少倍,当神仙也没这般快活。 白细没快活太久,给人逮着了。 “哎哟,你这小贼居然光明正大进屋偷咱们家的东西吃!看我不打死你!” 白细刚回头,白嫂子已经操/起旁边的扫帚往白细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扯开嗓子朝屋外喊,“抓贼啦,抓贼啦,咱们家进了贼偷东西!” 他嘴上还挂着面,东西没吞下,被扫帚打得躲躲闪闪,一帚子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疼得他眼眶里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 ……人那么凶的啊。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一会儿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人,村里的男人力气大,三两下就把白细给制服。 白细被五花大绑地压到白家主屋,他怕极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哒哒落到地上,不明白这些人绑他起来要做什么,会把他杀了吗? 森寒的凉意从脊背弥漫至全身,白细心灰意冷,只当自己命不久矣。 那白家的人将白细围起来看了一遍,面目凶煞,然而在看清楚白细的面容之后,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指着白细说不出话。 白细泪眼婆娑,呆滞地与指着他的壮汉对视。 壮汉先是一愣,随后一惊,白细听到壮汉高声嚎道:“外婆,您看这小贼和咱惜儿妹妹像不像?!” 屋内头的人闻声迅速赶出来,为首的是一位衣着颇为华贵头发半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眼里还含着泪珠,她瞧见白细,两手往眼睛上一揉,连连哎叫,“奇了,奇了!” 白细的相貌竟然与白家疼爱的小女儿白惜儿,有四五分相似。 老太太看着与小孙女相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人,顿时心生好感,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要进我白家偷东西?” 白细顾着流泪,白老太太瞧他哭得狠惹人心疼,就让大孙子二孙子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白家大孙子一嚎,“使不得,万一他反抗怎么办?!” 白老太太说:“你看他身子骨单薄,反抗也奈何不得你。” 一想是个道理,白家大孙子就把白细身上的麻绳松绑解开。 白细缩起来揉揉被打疼的手臂,看向白家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惧意。 他眼神懵懂,像个挨打后的小呆子,白家人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之后,有人指了指脑袋,小声说:“他莫不是脑袋有问题,看上去似乎不对劲。” 老太太伸出手想摸摸他,却被白细害怕地躲开。 “是不是你们下重了手,把人打疼了。” 白老太太吩咐其他人避开些距离,对白细和蔼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怕。她静静看着白细,心中欢喜,回头唤了一声,让屋里的白惜儿出来。 白惜儿从屋内走出,她哭了整日,显得格外可怜憔悴。十五六岁的窈窕年纪,一身桃粉色轻袄,里着淡色绣纹裙子,脚下一双精致软靴,走起路来款款多姿,寻着白老太太的呼唤出来,对上白细的眼睛时,不由怔住。 “外婆,为何此人看上去有些熟悉。” 白老太太笑着看她,又看看白细,温声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让人给你端来些好吃的东西,想吃多少便是多少。” 白细听得猛咽口水,思及方才挨打,一阵后怕,委屈问:“要打我么?” 119.土匪铮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今日开集, 外出游/行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有成群结伴边走边摇扇子晃脑袋吟诗的书生, 有骑在马上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还有些小户人家里不受拘束的妙龄少女,游客多了, 小贩们仰高脖子卖力吆喝,什么卖锣鼓的卖瓷瓶的卖家禽的抛竹圈换取小玩意儿的…… 霍铮所带的货物比起其他商贩所卖的, 确实算不上显眼出色,仅是些他亲手制作的农具。 霍铮的货物不出彩, 他身边却跟了个出彩的人。 停留下的游客很多,唯独很少有人停在他们这摊,白细窝在车厢内看得明白, 大家只买其他商贩而不买霍铮的货物让他干着急, 霍铮不骄不躁,有人问他他也不会如其他小贩那般竭力吆喝把东西夸得天花乱坠, 仅是一板一眼的报出货物的价钱与用途, 沉闷无趣的样子让游客兴致缺缺, 赶去其他商贩的摊点凑热闹。 “哎呀!”白细眼见好不容易多停留一会儿的游客又离开了, 屁股动来动去, 实在坐不住, 忙冲出马车,霍铮回个头, 就看到白细抓着人家的衣袖, 说:“买嘛买嘛, 那是铮……亲手做的,很结实的!” 游客被扯住后本是不悦,在瞧清楚白细的模样后,发出嘿的一声,转头看向霍铮的摊,问白细:“这儿是你的摊?” “对啊!” 游客折回摊前,挑了几件农具,价钱便宜,且质量确实好,买了倒是不亏,游客掏出钱袋把钱递给白细, 出来游街巡集的人只是为了寻个开心,哪怕只是因为一件商品,又或是路过的一个人。 白细让人赏心悦目,他开口叨叨个不停,那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巴巴瞧着人,忒招人了,轻而易举令对方妥协。 卖出第一件农具后,白细就慢慢地摸透道,霍铮却不许他出来让人瞧见,白细帮忙挣到钱,此时也难得固执起来,不肯回车厢窝着干着急。 后来霍铮就对他没辙了,白细软硬兼施,霍铮哪能招架住,白细趁他神情稍有松动,就跑到摊前学着附近的小贩们吆喝,他的嗓音可比其他商贩动听多了,软软亮亮的,很快引来游客们注目,追寻声音的源头逐渐围在摊子前,看白细卖货。 小小的摊子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那么多双眼睛落在白细身上,他内心打鼓,前一刻还执拗地卖货,此时胆怯地躲到霍铮身后去了。 霍铮:“……” 有游客笑道:“小娘子你卖不卖货啊,把大伙儿叫来自个儿却又躲起来,这是闹啥事呢?” 周围的人群哄笑,霍铮黑下脸,打算让白细回车厢避避,有霍铮在,跟樽门神似的守着,倒让游客不敢笑得张扬。 出来摆街的商贩多是上了年纪的人,或是青年男子,除了些卖花儿的女子,很少见到有女儿家出来摆街的,更没见到过哪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出来摆街。 大伙儿见白细躲起来了没意思,有几个人询问货物价钱犹豫要不要买,游移不定时,白细从霍铮身后探出眼睛,“买吧,很好很好的。” 霍铮让他回车厢,白细看游客没答应买货,急得顾不上其他,从霍铮身后站出来,逢人就说,买吧,很好很结实的,他没有其他小贩夸得天花乱坠的本事,但从霍铮手上出来的东西就一定很好。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当真有游客买起他们的货来,慢慢的一个接一个,不用半日时间,货全给白细一人卖出去了,他口舌笨拙,奈何眼睛会说话,比刻板无趣的霍铮强得多了。 待游客们全散光,白细数着手里的钱兴奋极了,捧到霍铮面前奉上,笑得合不拢嘴,小白牙露出整齐的两排,“铮铮,这些全都给你。” 霍铮心神复杂地把钱全都收好放进钱袋,都替白细收着,他牵起马车,看时间不算晚,白细又是第一次进城,就打算带他在禹城附近逛逛,给他买些东西。 城里有城里的好,就像方才游客虽然因为白细的容貌被吸引到摊前,却不会放肆无礼喧嚷,买完东西就离开。 观人面目如何乃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道理如此,游客对白细虽未做出逾越之事,也教霍铮对白细却心生愧疚。 有了钱,可算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白细趴在车厢内吃着霍铮给他买的小零嘴,他们赶到米行买了些米,随后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马车缓慢驶在人群里,一阵喧闹声后,前方突然发生扰乱,霍铮担心马受着惊吓颠簸到车内的白细,遂将车靠在路边暂时停放,白细趴在车窗,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抓贼。 游人如织,小贼撞翻摊艰难地冲在人群中埋头狂奔,被撞开的人群骂骂咧咧,行人有心见义勇为,碍着人潮拥挤也是有心无力,那小贼恰好跑过马车边,霍铮见状,眉头都没紧一下,迅即伸手精准扣住小贼的肩膀,力道加重,单手把小贼掀倒在地,一脚踩上对方肩膀,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 围在四周的游人纷纷鼓掌叫好,说要把小贼押去见官。 被偷盗的主人赶上来,从小偷身上拿回自己的东西。巡街的衙差前来把小贼押走后,霍铮牵上马车继续走,后方那主人就追了上来。 白细探出脑袋往后看,提醒了霍铮一句。 “感谢壮士将贼人捉住,壮士功夫了得,不知可否赏脸移步,老夫设宴好好款待两位。” 白胡子老伯衣饰不凡,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百姓。霍铮沉眉不语,白细眼珠子转溜溜的看着对方,老伯对他笑笑,“夫人好相貌,有福气。” 老伯将白细错认成霍铮的妻子,霍铮眉毛一拧,冷声回绝了他的邀请。 老伯也不知自己说错那句话让眼前好心的壮士变了脸色,他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老夫欠壮士一次人情,若事后有需要用到老夫的地方,可来弘扬馆找我。” 霍铮不予置否,牵起马绳就走,白细探出车外,对霍铮说:“他是好人。” 霍铮嗯了一句,出城后驾起马车往回去的路赶,夜色渐深,白细从包裹中取了件外衣披上,又找出另一套,掀开车帘悄悄往霍铮身上盖。 温软的手指触到颈项,霍铮手一抖,险些把马车驶进山沟里。 ,村长不受任此事不代表他会就比罢休,他会去城里找官,请官府里的人前来解决。 霍铮离开时天气阴凉了下来,短暂的伏旱期过去,土地干裂余日,今天或许能迎来一场雨水的滋润。 本还是晴空当头,不一会儿随风飘来大片乌云,浓云密布,旱热的气息从地面滚滚升腾而起,一声沉闷的雷鸣轰然响起,霍铮抬头,同时与他抬头的还有站在霍家门外的白细。 白细最怕打雷,他环起双臂瑟缩在霍家屋檐底,暗沉天幕下隐隐闪现划过的雷电看得他心惊胆战,双目巴巴望着回来的方向,期盼霍铮的身影。 趁风雨来前赶牛回家的阿郎见到霍家大门外伫立的人,安抚好哞哞叫的老牛,小跑到他面前,迎上白细惊喜的目光,他憨实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怎么还站在这地,要下大雨了。” 阿郎指指大门,“霍二郎也许出去办事情了,你看这天,万一在他没赶回前下雨,这屋檐是避不了的。” 白细静静看他,阿郎强撑起的胆子顿时一怂,傻笑,“那什么,我家离这儿近,你要不上我家避会儿雨,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120.土匪铮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往日水源充足的河流水位变窄降低,少了雨水的滋润,植被上覆落的尘土增多,土地干旱,有农户院中打的石井出现水源枯竭的现象, 村民要淘米做饭,得靠男人挑起扁担水桶往远些地方的河流边装水运回去。 霍家院子内的石井这日起也不冒水了,霍铮支起麻绳落到井底查探,白细趴在边上, 一手握住麻绳, 目光紧随对方, 很担心麻绳不够结实断掉。 白细彻底安分下来,他明白自己隐瞒起来的事令霍铮不高兴, 成日待在屋内, 霍铮大概还在生着气,不曾主动开口说话, 他不敢缠着对方多说什么, 却时时刻刻跟紧人,只要他不跑出去, 霍铮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 时候尚早, 白细趴在井口, 不一会儿, 前身后背给热出一身的汗, 薄薄的细制葛衣被汗水打湿了贴在身上, 束起后散落的长发黏在颈边,他对着井口轻喘,喉间一阵躁痒。 天太热了,连风都透出浓浓热意,蹲在门外的一条黄毛狗,舌头吐得老长,不停哈气。白细咽紧他的舌头,想进屋喝水,却不敢放开麻绳,索性一直跪在石井边,直到霍铮爬上来。 白细从井口退开让霍铮出来,“铮铮,井底有水么?” 霍铮摇头,“水冒不上来。” 他看白细出了一身汗,纤细单薄的身形尽显,目光习惯性移开,大概有些渴,霍铮说:“回屋喝些水。” 白细跟在霍铮屁股后,饮过水止渴,在屋内乘了一会儿凉,就见霍铮从院内提了四个桶,打算去外头挑些水回来留着备用。 旱季短暂,持续时间多为七至十五日,数年过去,村里的农户代代从旱季生活过来,因此每年逢此干旱时节,村民并不慌张,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大不了就是多跑几趟跑远些,有河流的地方总能蓄上水。 白细把揣在兜里的面纱默默掏出戴好,衣裳干透,才出了门。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集中在巳时前与申时后外出挑水,避开酷热的正午,路边有不少村民同行 。 村民多数独行外出,路上与旁人结个伴说些话解闷,唯独霍铮身后跟了个女人,很快招来其他村民的打量。 村民觉得霍铮十分胆大,挑个水的功夫都叫他嫂子跟着,村里虽然不忌讳成过亲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但白细与其他村妇到底是不一样的。 村中的妇人除了比男人会生孩子外,一样外出干活,有些女人干活甚至不输给男人,身子骨健壮,嗓门洪亮,不受束缚的混在男人中,比男人还爽快。 可白细是出身富裕人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白白净净,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他还长得好看,是个男人,谁不喜欢盯着个白白嫩嫩的人看呢。 白细走在霍铮左身后方,对方以高大的身躯替他遮掩去大部分人的视线。 霍铮此时正暗恼着。 他不应让白细跟他出来,心中却因白细趁夜外出的事放不下。他担心白细趁自己挑水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人见面。 霍铮明白,他不该把人想得过于龌龊阴暗,可白细一日不说,他的心结就一日解不开。 河岸沿边都是前来挑水的村民,正值闹旱,缺水的时候,有的村民几日没冲洗过身子,一伙人沿着河流下游,除衣清洗。 两岸上都是男人,若有妇人在,他们也不避讳,白细与霍铮到打水的地方,见到下游处一群光着膀子赤下身的男人在河边边擦头洗脚,白细好奇地望去一眼,很快被霍铮严声警告。 “嫂子。”霍铮低吼,未曾想到他的嫂子竟如此…… 他竭力克制,又道:“你背过身,不要张望。” 白细背身,那些村民的身体没有霍铮的好看,不看也罢。 四个木桶都装满了水上扁担,压在肩膀沉甸甸。有些人家专程拉了牛车出来,满满的五六桶水载放在车后,草织的鞭条一抽,吆喝声起,老牛就缓慢回去了。 天气炎热,霍铮满头满背汗津津的,四大桶的水压在身板,他走起路来却连气都不喘一声,可见体魄足够强健。 白细时刻挂念他,“铮铮,你累吗?我们要不歇会儿?” “嫂子。”霍铮低声呵止,汗珠顺着高挺的鼻翼滑落,他摇头,以眼神示意白细不要在霍家外的地方这样叫他。 “我不累,无需休息。” 返回村落的途中挤满了出来挑水的村民,人群来来往往,泥坡地被洒出的水溅得泥泞,经过村口第三颗大榕树时,霍铮看到了一个人。 他把水桶放下,低低开口:“嫂子,你在原地稍等片刻。” 白细留下负责看水,目光追随霍铮,看到他将一个人拦截下来。 那人正是霍铮找了一段时间的洪金。 霍家马场的地契还在洪金手里,霍铮把他拦下,开门见山,让洪金把地契还给他。 “我大哥走了,马场我替他看守。”这是霍家的地,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外人手上,霍铮想要,洪金却不肯给,马场虽然赚不了几个钱,却也是他攥进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洪金吐出衔在嘴巴里的枯草,他长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霍铮体格虽然强健,此时倒不叫洪金放在眼里。 “地契是霍老大亲手交给我保管的,给我了就是我的,凭什么还给你?”洪金理所当然道,把霍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转向他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布满胡茬的嘴巴一咧,别有深意地说:“那就是霍老大取进屋的小娘们?” 洪金的一双倒吊眼格外赤果,白细穿有衣服,他隔衣好似把白细的身体看透,装模作样摸了摸下巴,遗憾道:“这小娘们身段看上去不错,可惜霍老大无福消受此等销魂,倒是你——”金洪听说了村里关于两人的谣言,嘿嘿一笑,“怎么样,你大哥的女人尝起来滋味不错吧。” 金洪的一番话将霍家两兄弟与白细都得罪了,霍铮目光一厉,“地契你还是不还。” 金洪瞪眼,仗着熊健的体格往霍铮肩膀推了一下,当做挑衅,无赖道:“我就不还你能怎么着!” 白细看到金洪推了霍铮就站不住了,他冲过去凶巴巴地瞪眼,“你、你怎么动手推人!” “哟呵,小娘子看不过去想给霍老二出头?”洪金嘴巴歪起猥琐笑道:“行啊,你跟我过两天我保证放过霍老二如何?” 121.小黑兔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待村民走远, 白细将狗毛草放进霍铮掌心里,“铮——”他赶忙闭嘴, 改口问:“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他想叫铮铮,霍铮却在出门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嘱咐他在外时不能那样喊他, 不然下一次就不带他出门, 不仅如此,霍铮现在护白细护得格外紧密,凡是白细要出门,都得戴上前不久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面纱, 防止他的容貌再被其他村民看了去。 白细对霍铮的用心良苦半知不解, 面纱清软透气, 样式颇为精致,他戴上喜欢, 霍铮送给他的东西全当宝贝对待, 自然无心去留意霍铮的用意了。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 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 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 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 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 见着他们, 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白细跟随霍铮进到马场里,经过几天雨水的润泽,草场颇盛,草地却分辨不匀,有的地方裸露出光秃秃的泥地来,几只瘦弱的马在马圈里无精打采地低头吃草,人进来了看都不看一眼。 两人往里走近些距离,就见后方被栅栏圈出一块空地,栅栏内又分有几个圈,一处养鸡,一处养猪,这圈子许是长久不打理,熏人的气味散发在草场上,若非雨水冲刷过,这股呛人难忍的味道恐怕更为浓烈。 白细捂紧口鼻躲在霍铮身后,小声说:“这里好臭。” 霍铮四处寻人,负责看守马场的小厮提着一个木桶进来,看到他们,张口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又来了,出去出去,再这样我就喊人过来把你们撵出去!” 说着,小厮伸手往霍铮身上推推嚷嚷,霍铮眉宇沉敛,纹丝不动道:“我找洪金。” 小厮怒嚷:“不在!” 霍铮道:“村民告诉我他今天回来。” 小厮冷笑,木桶扔下掀起袖子,白细见他面目憎恶,唯恐霍铮被打,就从霍铮手臂下钻出去,一脑袋使劲全力,居然撞得小厮往后退了几步。 白细展开手臂护在霍铮身前,身子打抖,却强撑凶恶的模样,眉毛竖起,“不许打人!” 小厮一声嗤笑,对霍铮更是瞧不上起了,鄙夷道:“原来村里说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呸!” 霍铮神色顿时冷凝,在他动手前,眼前突然一花,白细那看上去柔弱单薄身子竟对准小厮冲了过去,一拳头砸在对方脸上,他个子没有小厮高,地方没砸准,被那小厮反手一推,干粗活的人力道重,霍铮往前时,白细就给推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忽然这么一硌,疼得白细一声低呼。 霍铮扶稳白细,另一只手抓住小厮肩膀,手上力道一重,那小厮的脸色逐渐发白,额头冷汗不断流出。 惩罚的目地达到,霍铮方才松开手,护送白细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停留在马场附近建的一座亭子内稍作歇脚。 时辰接近正午,日头悬在头顶上,热浪直扑,霍铮见白细额头冒有细汗,将挂在腰间的水囊取下替他拧开,“嫂子,先喝口水。” 待白细饮水解渴后,霍铮心里仍对方才的事存有自责,询问他:“那小厮可有把你推伤?” 他一个大男人与旁人发生争执就罢,却让一个柔弱女子护在自己身前像什么话。念起小厮的猛力推挤,霍铮捏紧拳头,恨不得回去把人揍上几拳,怒意翻涌时,手背传来暖意,他惊愕低头,白细将他的大手包在掌心里,那种不可思议的柔嫩是他这辈子不曾触及过的温软。 白细说:“我不疼啊。” 恍如梦醒,霍铮抽回手,眉间自责更甚,为自己没保护好对方,更为此般对不起他大哥的举动,他嫂子心智单纯,嫂子不懂道理,无论出于何种缘由,他万万不能越过那道线分毫。 122.土匪铮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两人心无芥蒂过起日子,衣食住行, 霍铮都要精打细算,凡事优先照顾好白细。 翌日天高气爽,阳光拂照。歇过一日,霍铮身子恢复如常,无半分病容,倒是白细,为了照顾人,圆鼓的面颊似乎又瘦去好些。 家中剩余些精细米粮, 白细离开的那几日霍铮从未动过。霍铮自身或许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无形中却习惯将白细贴心照顾起来,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早起熬粥,偎小火,米汤熬得稠白糯软, 将剁碎的肉糜撒上,混五香之料, 以及些许药材,用于温补气血。 白细踩着光脚丫子,顺味寻入灶屋内, 口齿生津。 霍铮垂眸, 看他脚丫光洁, 嘱咐道:“把鞋穿上。” 白细噔噔噔跑回房中穿鞋, 又噔噔噔跑出, 月白色衣带飘动,像误闯人间的小仙灵。 小仙灵拎起俗气的小木盆,接过霍铮递给他的布帕,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喝粥时两人起了些争执,白细把碗中米粥一分为二,待风吹凉,招呼霍铮同他一起喝粥。 细米本是霍铮专门为他留下,霍铮食粗粮裹腹,看他不喝粥,白细也坚持不喝。 争执不下,霍铮只得端起白细替他摊好的米粥三两下喝进肚,早饭用过,乘着阴凉,霍铮与白细并排坐在院子里的树底,腿脚互挨,臂膀相抵,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白细侧颜美好单纯,霍铮默默凝视片刻,问道:“为何不回去寻你的亲人,我们……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亲人?” 白细回想起自己在山中留守的岁月,他娘亲生下他不久后就被其他野兽猎杀了。 他避在山中,亦从野兽口中九死一生逃过,无意窥得修炼之道,不知不觉活到这般长久的年月,也是孤独的岁月。 日复一年年复一年,山中光景,自是连日月交替仿佛都不变,有无忧快乐,同时也漫长枯燥,充满恐惧。 他见过其他动物老死病死,或是沦为其他凶猛野兽厮杀时的腹中餐,有的试图与他一般想要修炼脱离畜道,它们的寿命并不长久,大多数未修出道行就离开了。 所以他没有亲人。 白细摇头,“我只有铮铮,没有任何亲人。” 霍铮:“…………” 在霍铮理解中,白细的言外之意所指为亲人全部逝世,可白细看上去与常人习性有极大的区别,家世想来应该不错。 霍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细纳闷看了他一眼,不知霍铮为何执着于他的名字,“我就叫白细呀。” 白惜儿与白细不仔细听,并不容易听出其中差别,霍铮心里存有太多疑惑,“你为何会代替白家小姐进了花轿嫁入霍家,你与白家有何关系?” “白家?”白细嘟囔,“我不认识什么白家。” 从山里出来有些时日,若非霍铮提起,白细都要把他初下山时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于是他断断续续把自己下山后去白家吃东西,又莫名昏睡的事告知霍铮,言辞虽有些迷糊,却不难领会。 霍铮串联起这些破碎的回忆再疏通一遍,就知道白细让白家的人设下圈套,迷昏后代替白家小姐嫁给他大哥了。 而他更是眼拙,一直将白细错认成女子,把人当成他嫂子对待。 什么嫂子,白家根本没有任何诚意愿意把白惜儿嫁过来,种种发生过的事沦为一个笑话。 霍铮气极,恨不得立即找白家的人替他大哥讨回公道,可愤怒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家已经让假的白惜儿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与他大哥拜堂成亲,他们保全了名声,又把白惜儿留下,若要抵赖,他也拿对方没办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事找上衙门有理也难牵扯清楚。 霍千钧救不回的一条命,霍家卖掉的农场,白细受骗,也许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霍铮敛目沉默,白细看着他,小心问:“你生气了吗?” 霍铮道:“此事与你无关。” 白细低噢了声,手心悄悄覆在霍铮大腿上,手指头动来动去自个儿玩着。 霍铮垂目,无声默许。 晌午过,霍铮要出门。 他近日打算到山里猎些小兽转到城里贩卖,下过雨后,山里的动物喜好出洞觅食。 霍铮趁此时机,将杂房内久置的捕猎用具取出拭去灰尘,前天夜里还发着高热的男人此时神色肃穆,整装待发,白细跟在他身旁,见到闪着亮光的钩子,脖子一凉,一些久远时血腥森怖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白细结结巴巴问:“铮、铮铮,你要上山去捕猎吗。” 当兔子时他从捕兽夹中逃过一命,也因此,凡是被人踏足过的地方他都避之不及。 霍铮简短应他,持起弯弓,试手往院子的墙上射出一箭,眉间凝结英武之气,不怒自威。 他转头道:“我出去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继而稍作一顿,又道:“你我在世上既无任何亲人,我们算是相依为命,你比我年幼许多,从今日起,我唤你一声白弟可好。” 白细歪起脑袋,想起蝴蝶曾经亲切的唤他小白,就说:“小白!” 霍铮:“……” 白细双眼忽闪,攥起他衣袖,软软唤道:“小白小白。” 霍铮点头,“小白。” “小白,我出门了。” 白细送他到门外,人走出视野后,方才捂起腮帮傻笑,奔回院子。 == 暮色四垂,霍铮入门,手上提有几只被射杀而死的野兔,鲜血凝固在毛发间,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白细欢欢喜喜等他,看清楚他猎回来的动物,笑意陡然消失,破天荒的没有黏着霍铮不放,霍铮在井边处理野兔时,白细失魂落魄般缩在角落里暗自抹眼泪。 123.土匪铮 60防盗ing, 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前段时日霍铮花了些钱让居住在马场附近的村民留意洪金的动向,今天从村民口中得到消息,金洪从外面回来了, 他得趁此机会过去找人把马场的地契要回来, 这是他们霍家留下的东西。 他将事情大致与白细说了一遍,两人便往霍家马场的方向出发。 过桥时, 桥边两岸有不少村民在撒网捕鱼, 见着他们, 无一不窃窃私语,眼神都变了。和前段日子不同, 村民眼神隐约透出嘲意,好像白细与霍铮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那些龌龊的念头大多是他们意/淫而成,在这男女比例极度不平衡的年代,空口无凭不可怕, 最怕的是三人成虎,随口胡诌的谣言好似成真变得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霍铮外出多年, 村里人不了解他的品性如何,却知男人本色,色/欲之重。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貌美年轻的嫂子死了丈夫,试想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如何忍得? 圣贤书里的圣人只在书里听过,他们不过都是凡夫俗子, 而村里此类离经叛道的女干情从不少见, 苟合通女干的人事发后无非远走他乡, 或留下受进鄙夷。 如今村民认为霍家的老二与他嫂子有一腿,一面妒忌,又一面瞧不上,人心的险恶与复杂白细还未能去细细体会清楚,霍铮嘴上沉闷却心如明镜,清者自清,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白细,如此单纯的人不应受到旁人恶意的揣测骚扰。 他们一路寻到马场。 霍家马场门面清冷,管事的不在,唯一留下来打理场地的小厮就开始混起日子来,连有人进来都不知。 霍铮不知他大哥为何要将地契交由洪金保管,此事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拿回地契才是他的目的,即便马场已经挣不到钱,他都要把地收回来。 禹地不比荣地,养出来的马不够矫健,还容易生病,有钱的门户人家要乘行马车出门,挑选的多是荣地产出的马匹,价格偏昂贵。而禹地自产的马匹,只能用低廉的价钱卖给普通农户,农户进城时用得上马车驮货物,一来二去,农户往城里卖去货物后攒的银钱多起来,自然也瞧不不上本地的马,渐渐地,霍家马场的生意就没落了。 124.土匪铮,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他一身细皮嫩肉的, 火红色的嫁衣衬得他肤色雪白, 不似真人。白家那婆子敷衍着给他涂抹的脂粉也并未令他的“姿色”减少半分, 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把人瞧着,含有怯意与好奇, 唇瓣微张,吐出的气息带有丝丝香甜的味道。 白细一身新娘子嫁衣的打扮,让霍铮将他误认成女子。面前的小嫂子让他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似乎多看一眼, 对他嫂子都是一份亵渎。 霍铮不知道白细让白家一番坑蒙拐骗后误打误撞给白家小姐代嫁,不知道他是个男儿身, 更不知他与霍千钧连堂都没拜。 此刻起在他心底,白细就是白家小姐白惜儿,是他大哥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新娘,是他的嫂子。 霍铮松开手, 目光落在屋外黑漆漆的地方,说话时虽只一个调,对白细,却是抱有关怀的心意。 “嫂子,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大哥这边我来守。” 白细低声念了一句。 霍铮想起对方至今不认识他, 继而解释, “我叫霍铮, 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如今大哥走了,我会替他照顾好你。” 霍铮和容貌与霍千钧大为不同,兄弟两个遗传了霍父高大的体格身形,霍千钧面相偏于凶恶,看上去不像善茬,脑子却只有一根筋,做事做人经常单方面听信其他人的话。霍铮面容冷毅,看着像是个薄情的人,他寡言少语,偏偏心思沉稳,很珍惜亲情。 两兄弟间的感情算不上亲近,霍千钧受到外人挑拨把霍铮当成小人提防着与他争夺家产,霍铮为了让霍千钧安心,自十七岁起孤身离开长月村独自在外闯荡,若非这次收到霍千钧的来信,霍铮都不曾想过他还会再踏足长月村一步。 “嫂子?” 霍铮看白细不动,两只嫩白纤细的手还揪紧自己的衣袖。 男女有别,何况白细目前的‘新身份’,霍铮压低声音隐晦提示白细松手,白细大概看出眼前的人不想自己碰他,便把两只手收回,扁了扁嘴。 烛火微微跳跃,霍铮的目光也随之动了动,两人突然没了对话,僵持不下时,白细一把扯住霍铮的手臂,这个时候他也困倦了,眼皮没精神地耷拉,细声问他,“要去哪里睡觉?” 没有对方的允许,白细不敢胡乱走动,他摸了摸肚子,今天在轿子里将所有糕食吃完,这会儿倒是不饿。 霍铮却误会了白细的举动,他心想一天下来,嫂子也该饿了,便转身朝外走。白细见人出去,扭头看看屋内的棺材,灵堂阴森恐怖,他不敢多留一刻,亦步亦趋跟在霍铮身后出去了。 灯火如豆,霍铮在灶屋内找到一些填肚子的,只是食物都凉了,他重新生火热饭菜。 白细绕在他身侧好奇地跟他动作,拾起柴火迷茫打量,瞧见霍铮用木柴升起火,看着对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仰慕。 火苗温暖,木柴燃烧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白细想靠近些,又惧怕火星烧到他的毛,只能蹲在后边一角落,跳跃的火光映在眸子上,霍铮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他稍等,很快出去拎回一张小凳子,稳稳放在白细面前。 白细坐在凳子上,神态乖巧,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动,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会对他好。 他眯起一双漂亮眸子,霍铮忙着热菜顾不上他,便自己玩乐,柔软的嫁衣搅在手上,时不时往霍铮后背甩来甩去,霍铮看他一眼,他才不玩了。 趁霍铮低头拨弄柴火的时候,白细忽然开口,嘴巴动了几下,试着唤他名字,“铮铮?” 说话同时手指揪住衣裳,紧紧盯着霍铮侧脸,看他露出什么反应。 125.土匪铮(捉虫) 60防盗ing,购买比例不许足三天后来看吧  霍铮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与脖颈, 发现那片白嫩的颈子竟也连起一片红, 白的极白, 红的愈红,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抱起白细靠在胸前, 端起一杯水贴在唇边慢慢喂他。 白细缓回一口气,他睁开湿润的眼,定定看着霍铮, 气息细弱起伏, 嗓音不似往常软亮,哑哑的, “铮铮,我还要喝。” 霍铮倒了杯水让他自己喝,拉起干净的布帕擦拭他颈边湿汗。 喂过水,白细乖顺窝在霍铮怀里, 任由对方检查。 他虽是发了烧热,却只有颈部以上的地方滚烫,露出的手脚微凉。 霍铮执起白细一双手,宽大的掌心将他双手完全裹住,如同握着一块凉玉。 体内灼热,白细忍下不适,挨靠着霍家的肩膀, 被握紧起的手朝那宽厚的掌心轻抓一下, 霍铮虽然不说话, 他能察觉到对方很担心他。 “铮铮,我没事。” 霍铮摇头不语,另一只手掌沿着白细热烫的额际滑至身后。白细体温火热,手脚冰凉,故一直无意识地靠近他,仿佛水火融于一体。 想他身子单薄不比自己,且昨日彻夜照顾,霍铮忧心不已,道:“我带你去找大夫。” 窗外夜色无边,白细摇头,并不愿意让霍铮大半夜忙活。 闷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霍铮二话不说,捞起被子将白细围裹严实。 白细闷得慌,手指在硬梆梆的胸口戳来啊戳去,“好热。” “你的身子很凉。”霍铮站直,双臂从白细的肩膀与膝盖弯穿过,稳稳将人抱起。这样的姿势令他们靠得十分相近,霍铮低头与白细说话时,嘴唇几乎要贴在他额头上了。 “小白,你闭目养会神。” 执了一盏灯笼照明,夜色下村路黑寂静谧,经过农户屋舍,引来院里的狗不断狂吠。 游荡在村里的狗看到霍铮,没上前撕咬,低低吼了几声便跑远。 抵达村西口,霍铮单手抱紧白细敲门,在门外等候半晌,屋内才亮起光来。 很快,大夫披衣打灯走出,看到霍铮怀中抱着个人,摆摆手,示意把人带进屋。 白细烧得不省人事,冰凉的手握紧霍铮,嘴唇张合,不知在细叨些什么。 霍铮从怀里掏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大夫坐在一旁诊脉,他不便出声惊扰,按捺心内焦灼,问:“大夫,他的病况如何?” 大夫竖眉摇头,诊完脉,指节侧过,放在白细颈脉探去,“此症状有些奇怪。” 霍铮追问:“如何?” 大夫念念叨叨说了一串有的无的,面色古怪,道:“经老夫几次细查,他热症来得实在蹊跷,看上去不像常人发热时所有的病状,倒像是、像是动物发情……” 霍铮眉头一紧,“大夫,你并非兽医。” 大夫捋平胡须,叹道:“我给你开副药方,你回去马上煎熬一副喂他服下,今夜多喂他温水催尿,若明日症状未能缓解,你再带他过来看看。” 霍铮取了药包悬在腰际,重新横抱起人,打上灯笼往霍家赶。 —— 白细的意识一片混沌,眼皮沉重耷拉睁不开,唯独能清楚感受到抱着他的人。 那人掌心温热的贴在背上,他甚至能清楚听到对方胸腔内的鼓动。 扑通、扑通—— 沉稳缓伏的心跳,气息干燥温暖。白细抵在胸膛前的手下意识想握紧那抹余温,胡乱挨蹭。 霍铮抱紧白细走到门外时,那只一直在他胸前作乱的手已探入衣内,瞎捏。 他手脚僵了一瞬,迅速把白细抱回房让他躺好。 “铮铮……” 白细双目紧闭,置于温暖中的手不愿松开。 霍铮扣紧他手腕,折腾一番才将衣内的手从胸前拉开。他拉起被子将人捂严,提上药包去灶屋生火煎药。 == 呓语不断,前所未有的热流将白细紧裹环绕,细密的汗水沿鼻尖落入枕中,他卷起被子蠕动,挣出两条手臂,衣服松散,露出的臂肉牵出一片绯红,细白的颈子色泽愈发深艳。 霍铮端药入屋,只见白细将身上的衣服扯了大半,扭动半身趴在床沿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