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雄狮》 人物表 非签约作者似乎弄不了角色功能,我还是做个人物表 萨法维王朝 易卜拉欣——主角,伊朗的万王之王,教团的苏丹,处于高中阶段 伊斯迈尔——主角的亲弟弟,萨法维王朝的米尔扎,教团的谢赫之一,处于小学阶段 侯赛因·贝格·拉莱·沙姆鲁——两兄弟的拉莱,大埃米尔,沙姆鲁部的首领,塔利什汗的姐夫 穆斯塔法·汗·罗姆鲁——罗姆鲁部的首领 穆罕默德·汗·乌斯塔吉——乌斯塔吉部的首领,库尔德斯坦省总督 凯霍巴德·汗·阿夫沙尔——阿夫沙尔部的首领 穆罕默德·汗·塔利什——塔利什部落的首领,易卜拉欣的姑丈 凯霍巴德·塔利什——塔利什汗的小儿子,易卜拉欣的表弟(群友客串) 拜拉姆·汗·加拉曼卢——加拉曼卢部落的首领,易卜拉欣的姐夫 哈瓦奇·奥格鲁——奇兹尔巴什将领,因兵败失踪 高拉贝里·恺加——恺加部的埃米尔 图尔古特——万王之王的间谍总管 哈沙亚尔——万王之王的库尔奇巴什(禁军指挥官) 阿里·米尔扎·卡基亚——吉兰领主,萨法维教团的资助人之一,易卜拉欣的岳父,塔巴里斯坦世袭总督 卡姆兰——易卜拉欣的首席书记官兼任史官 赛义德·哈桑——易卜拉欣的异母兄弟,阿尔达比勒圣地的看护人 亚伯拉罕——使徒教会大主教,亚美尼亚人的宗教领袖 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库朱吉——白羊王朝的大维齐尔,效忠于艾哈迈德,随后跳反成为萨法维王朝的大维齐尔 托夫马斯·彼得罗相——易卜拉欣的财政大臣,亚美尼亚人 希拉克略·巴格拉季昂尼——出身王族的格鲁吉亚军官,现任格鲁吉亚总督 米拉·卡基亚——阿里·卡基亚的女儿,万王之王的汗努姆,后宫管理者 瓦切——大内总管 阿萨德——外务维齐尔 耶兹德卡尔德——军务维齐尔 格鲁吉亚诸国 亚历山大一世——卡赫季国王,被易卜拉欣处决 君士坦丁二世——前格鲁吉亚国王,卡特利国王,自从被亚历山大二世囚禁后不再见于史书,大概率死亡 亚历山大二世——伊梅列季国王,自称格鲁吉亚国王,城破自杀 克瓦克瓦雷二世——萨姆赫茨公爵,被易卜拉欣处决 柴霍罗——萨姆赫茨公爵长子,战死 姆扎查布——萨姆赫茨公爵次子,被易卜拉欣处决 所罗门一世——阿布哈兹公爵 白羊王朝 罗斯塔姆——前白羊王朝苏丹,兵败身亡 艾哈迈德——白羊王朝苏丹之一,萨法维教团的资助人之一,割据迪亚巴克尔,兵败被俘 穆拉德——白羊王朝苏丹之一,割据巴格达,兵败逃亡 巴里克·贝格·博纳克——博纳克部落的贝格,效忠于穆拉德 阿尔万德——白羊王朝苏丹之一,割据设拉子,被易卜拉欣处死 古列干尼王朝(帖木儿) 忽辛·拜哈拉——古列干尼王朝(赫拉特)埃米尔 巴迪·匝曼——忽辛·拜哈拉长子 阿布尔·哈桑——忽辛·拜哈拉之子,梅尔夫总督 穆罕默德·穆辛——忽辛·拜哈拉之子,马什哈德总督 巴布尔——古列干尼王朝(费尔干纳)埃米尔 奥斯曼 巴耶济德二世——奥斯曼帕迪沙,“法提赫”穆罕默德二世之子,神秘主义者 塞利姆——特拉布宗王子总督,巴耶济德二世的儿子之一 “伟大的”达武德帕夏——大维齐尔,服务两代君王的老将,立场不明 “阉人”阿里帕夏——鲁米利亚总督,不支持塞利姆继位 马穆鲁克 安纳西尔——埃及和叙利亚的马利克,凯特贝之子 欧洲基督教世界 弗朗切斯科——前威尼斯驻阿勒颇领事 阿戈斯蒂诺·巴巴里戈——现任威尼斯执政官 原本历史中的萨法维教团 萨法维家族的创立可以上溯到10世纪的阿尔达比勒,当地一个叫菲鲁兹沙的出身不详(有也门阿拉伯人、突厥人和库尔德人三种说法)的地主。他热衷于宗教,后代也是虔诚的信徒。而教团的创始人萨菲出生于1252年,1276年加入扎希德教团,凭借这自身的学识和魅力以及建立在雄厚家产基础上的捐赠获得了包括谢赫扎希德在内的多数人支持,在老谢赫过世后接任谢赫,萨法维教团就此诞生。 1427年,与主角同名的曾祖强化了教团的组织,通过哈里发们对各个地区的信徒们进行统一管理。 主角的祖父祝奈德改革教团,转为什叶派信仰,同时煽动圣战、追逐世俗王权。这一举动引起了黑羊王朝的不安。教团被贾汗沙驱逐出阿尔达比勒,而后得到了乌尊·哈桑的收留,并于其妹成婚联姻,两人结为同盟。1460年,祝奈德发动对切尔克斯人的圣战,被希尔万沙赫袭击战死。 年仅1岁的海达尔在乌尊·哈桑的庇护下成长,迎娶他的女儿哈丽迈,而后接任谢赫。他继续父亲的政策,神化萨法维家族并扩大影响力。他发明了红帽给予核心信众,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就是被称为一群奇兹尔巴什(红头)的游牧部落。1488年他继续对切尔克斯的圣战,为此他还放下父辈的仇恨,与希尔万沙赫法鲁克·亚萨尔交涉以获取通行权。但当海达尔行军至沙马基时,法鲁克背信弃义,勾结白羊王朝苏丹叶尔孤白伏击海达尔,萨法维军不敌,只得就地埋葬战死的谢赫后撤离。 之后,叶尔孤白将自己的三个外甥连同他们的母亲一同囚禁至法尔斯。叶尔孤白去世后,罗斯塔姆为了争位利用萨法维教团,但狡兔死,走狗烹,1494年,接任了谢赫的阿里再次遭到逮捕,并打算将其处死。而后教团组织了救援活动,成功将其救出。但追兵咬得紧,阿里选择牺牲自己掩护两个弟弟逃入阿尔达比勒的避难所。但穿越者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在不久之后外出失踪,至此,萨法维教团仅剩下伊斯迈尔一人继任谢赫。 第一章 乱局 数支箭矢划破了夜空,将几名正在冲锋着的带着红帽的骑手射下了马,但这对于这队数百人的红头骑手来说只是一个小石子砸入池塘罢了。被攻击的骑手们不甘示弱,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追击的骑兵们见敌人开始靠近,随即在军官的命令下收起了骑弓,拿出了刀剑和骑枪冲向向他们冲来的骑手。很快,两队人马便撞在了一起,场面极其混乱,红头骑手们似乎占了上风。 在用马刀将一个倒霉的红头骑手砍下马后,骑兵军官稍微观察了一下战场,发现自己的前方和左右多为敌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王都的援兵怎么还没来?要是我部被歼灭,那苏丹的追捕命令就无法完成了!” 就在骑兵军官正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同僚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援军恰好赶到了。但红头骑手们没有任何做出反应,任由他们支援友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大不里士赶来的骑兵越来越多。质量参差不齐,因为场面混乱失去组织的红头骑手们很快便陷入了劣势,不过他们无一逃跑,凭着宗教狂热坚持作战。最终,在白羊王朝的骑兵们砍倒最后一个骑手时,太阳已经从东边升起来了,双方的尸体铺满了这段山间道路。 “找到匪首了,大人。”一位士兵找到了红头骑手首领的尸体。 听完麾下士兵的汇报后,军官的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有了匪首阿里的首级,应当能回去交差了。”军官与旁边的同僚们商议道。 “你先带着首级回王都向苏丹汇报,我继续带兵前往阿尔达比勒搜寻叛逆。”援军的统帅,一位级别更高的军官命令道。 “是。” 吉兰,拉希詹的宫殿内 易卜拉欣盘腿坐在做工精美的地毯上,从面前矮桌上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巴克拉瓦送进嘴里,然后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咖啡,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作为一个已经完成封建化的教团,萨法维教团虽然没有领地,但对于教团的修道者和世俗成员来说谢赫就如同他们的君主一般,一些狂热的奇兹尔巴什甚至会将谢赫视为神和先知。(说起来,奥斯曼的耶尼切里们也是苏菲派教团的成员呢) 这些年来,易卜拉欣利用穿越者的优势躲过了罗斯塔姆的追捕,在幕僚侯赛因·贝格·拉莱·沙姆鲁(伊斯迈尔的监护人和导师,死于查尔迪兰战役)的辅佐下被拥立为谢赫,代替在狱中的大哥继续经营着教团。 在这些年的努力下,教团的工作进行比较顺利,发展起来的追随者也比历史上多了好多。 易卜拉欣拿起桌上的一封信件,拆开。 这封信是来自阿尔达比勒的报告,里面简略地叙述了劫狱和逃亡的经过,还重点突出了阿里谢赫的壮举。 得知了自己大哥的死讯和确定了伊斯迈尔的处境安全后,易卜拉欣心情愉悦地拆开了第二封信。 易卜拉欣先看了看署名,随后读起了信件里的内容,读完之后,易卜拉欣脸色有些凝重。 这封信来自于教团的秘密盟友艾哈迈德王子,作为罗斯塔姆的兄弟,艾哈迈德在内战中选择支持罗斯塔姆,并见识到了萨法维教团的能力。 在内战结束后,艾哈迈德认为自己作为最大支持者,罗斯塔姆应当与自己分享国家权力。但他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求,而是选择静观其变,看罗斯塔姆怎么处理自己的盟友们。 罗斯塔姆认为萨法维教团是个极大的威胁,在利用完之后便将萨法维教团的谢赫阿里和他的弟弟伊斯迈尔抓捕,失去了指挥官的奇兹尔巴什们也被罗斯塔姆的军队击溃。 在杀完鸡后罗斯塔姆则开始了对盟友的安抚,不过罗斯塔姆不希望自己的实力受损,只是给了其他王子们一些金钱,被没收的失败者的封地也大多落入了罗斯塔姆的腰包。 虽然王子们都心有不满,但罗斯塔姆的威慑使他们暂时不敢公开反叛,不过暗地里的小动作还是不少。 教团的动员能力被王子们看在眼里,为了能在未来的王位争夺中多一分胜算,有野心的王子们开始秘密联系和资助各地的教团,比如活动在阿塞拜疆的萨法维教团和割据着胡齐斯坦和巴士拉的穆沙沙教团。 而与罗斯塔姆有着深仇大恨的萨法维教团则成了艾哈迈德的首选,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距离又近,易卜拉欣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这个同盟请求,并依靠这层同盟关系获得了不少情报。 而现在,准备了三年的艾哈迈德认为时机成熟,打算在此时发动叛乱,他希望教团能吸引走更多的注意力,比如在里海岸边集结一支军队,并且许诺教团的军费由自己承担,并且在事成之后将塔巴里斯坦分配给教团。 但信中的语气比较强硬,看起来萨法维教团不管怎么做,艾哈迈德都会行动。 “去把侯赛因和阿里沙阿叫过来。”易卜拉欣对侍卫吩咐道。 “如您所愿,尊敬的谢赫。” 没过一会,幕僚侯赛因和吉兰领主阿里·米尔扎·卡基亚就在侍从的引导下进入了房间,隔着矮桌,面对着易卜拉欣坐在了地毯上。 “你们先看一看这封信。”易卜拉欣把信递给了二人。 在二人看完之后,阿里·米尔扎先打破了沉默。 “易卜拉欣谢赫,我认为现在还不宜起兵。”阿里面无表情地反对道,他的语气也很平静。“虽然您拥有数万奇兹尔巴什,但将他们集结起来需要耗费数个月的时间,而他们的维持费用也是教团无力支付的。” “那,只集结阿塞拜疆的奇兹尔巴什呢?” “如果只集结阿塞拜疆的奇兹尔巴什,那即使加上阿里沙阿的军队那也只有一万多人。”坐在阿里旁边的侯赛因回答道。“不过这数千奇兹尔巴什是质量最好的,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 “这样的话,在数量上我们连希尔万沙赫都比不上,更别提罗斯塔姆了,大不里士易守难攻,罗斯塔姆完全有时间先联合希尔万沙赫歼灭奇兹尔巴什再处理艾哈迈德。”阿里·米尔扎继续反对。 “阿里沙赫,若是我们不出兵,看着唯一的盟友被罗斯塔姆击败,教团的处境只会更困难。”易卜拉欣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侯赛因,你可以去给各部写信在阿斯塔拉集合了。阿里沙赫,我的弟弟伊斯迈尔马上就要到了,希望您可以为他安排一个好老师。” “如您所愿,尊敬的谢赫。”侯赛因在收到命令后便起身离开房间,而阿里·米尔扎一言不发,在侯赛因走之后才缓缓起身,对着易卜拉欣点了点头,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大不里士,王宫 “躲在拉希詹?阿里·米尔扎·卡基亚,我在塔巴里斯坦最可靠的盟友藏匿了萨法维教团?”罗斯塔姆盯着眼前来汇报的军官和间谍总管。 “是的,陛下,我们审问了阿尔达比勒城内所有的人,搜查了所有的建筑,抓到了几个参与过行动的叛逆,得知了他们的大致方位。”军官先开口解释道。 “在确定了大致方位后,我派遣了几个人伪装成苦修士进入吉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吉兰沙阿的罪行了。”间谍总管接着军官的话继续向罗斯塔姆汇报。 “你们,先退下去。” 军官和间谍总管退了下去。 正当罗斯塔姆打算派遣使者去同阿里·米尔扎交涉时,一位狼狈不堪的信使在侍卫的陪同下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陛下,有叛乱!” “嗯?”罗斯塔姆表示疑惑,然后心里就是一阵恼怒 这些说话的人能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啊(恼)。 “您的兄弟,艾哈迈德在封地起兵反叛了!” 罗斯塔姆想了想艾哈迈德的封地位置,脸色一变,随后命令道:“快!你快去给阿塞拜疆的所有军队传令,让他们集结到大不里士来。” “你。”罗斯塔姆对侍卫说道“去通知使者,让他前往希尔万,让法鲁克·亚萨尔出兵踏平吉兰!” “是。” 现在叛乱的只有艾哈迈德,但如果自己不能用最快的速度平定叛乱那其他人也会起兵反叛。 想到这里,罗斯塔姆也不想利用大不里士的城防工事慢慢耗死艾哈迈德了,他现在只想集结军队用最快的速度在野战中击败叛军。 想到萨法维教团,艾哈迈德和各地越涨越高的叛乱进度,罗斯塔姆感到一股怒火在心中越烧越大。 “他妈的,国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分割线----- 第一次写书,更新不稳定,大佬们轻喷,就当做是eu4同人看。 第二章 阿尔达比勒 里海岸边,阿斯塔拉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来自乌斯塔吉,沙姆鲁,罗姆鲁,塔卡鲁,祖尔卡达尔,阿夫沙尔,恺加,瓦萨克等部落的红头战士们都聚集于此。 易卜拉欣原以为自己只能在半个月内集结起一支仅有六七千人的部队,但一些慕名而来的非土库曼什叶派信徒让这个数字膨胀到了一万。但单看数量还是无法与周围的势力相比。 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易卜拉欣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就易卜拉欣见到的这些奇兹尔巴什骑兵,弓马娴熟,还有悍不畏死的宗教狂热。 在他视察军营时,一些狂热信徒见到他都非常激动,甚至喊的都不是谢赫,而是先知。 嗯,军心可用。 “尊敬的谢赫,根据我们的斥候和间谍的汇报,罗斯塔姆紧急将所有能快速抵达大不里士的军队都集中了起来。”侯赛因说道。“并且,我们的一批骑兵在集结到这的路上时,抓住了罗斯塔姆的信使,根据信件的内容来看,罗斯塔姆是想让法鲁克·亚萨尔来解决教团。” “法鲁克·亚萨尔,他参与到围剿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易卜拉欣无所谓地答了一声。 希尔万沙赫法鲁克·亚萨尔,萨法维教团的死敌,他的父亲哈利卢拉在易卜拉欣的祖父祝奈德进行对切尔克斯的圣战时设伏杀死了他。 而后来易卜拉欣的父亲海达尔经过数年的交涉,同法鲁克达成了协议,拿到了军通,然后继续进行对切尔克斯的圣战。 然后法鲁克撕毁了协议,联合白羊王朝苏丹叶尔孤白再次袭击了萨法维教团,海达尔中箭身亡,军队也被击溃。 这两次袭击给整个教团都留下了无法磨灭的记忆,于公于私,教团的第一个目标只会是法鲁克·亚萨尔。 现在信使被拦了下来,法鲁克想要弄清楚南边发生了啥并作出反应也要很久,足够易卜拉欣行动了。 不过易卜拉欣要先率军拿回阿尔达比勒,那里是萨法维教团大部分资产的所在地。城内也有大批追随者,应该可以避免一场艰苦的围城。 在与各部首领商讨完计划并确定部队状况后,这支庞大的骑兵部队拔营向西进军。得益于纯骑兵部队出色的机动能力,从阿斯塔拉行军到阿尔达比勒附近扎营只花了不到一天时间。 虽说阿尔达比勒是萨法维教团的根据地,但在教团与白羊王朝翻脸后这就成了别人的领地,教团组织也被迫低调活动。 六年过去了,趁白羊王朝再次陷入混乱,教团要拿回自己的财产了。 当然,阿尔达比勒城主不瞎也不傻,城外突然出现一万多人,他还是有反应的。 在营帐内,易卜拉欣接见了城内的使者。 在得知了对方的来意后,易卜拉欣想了想,随后换上了十分友好的神色和语气。 “请你转告尊敬的城主,我们只是一支惩戒异教徒的队伍,我们所有的成员都是为此而聚集,绝不会攻击同宗兄弟。若是城主不放心,大可以派出军队来监视我们。而我们只有个请求,就是能进入城内的巴扎采购补给,然后我们就离开。” 在得到了易卜拉欣的回答后,城主果然派了兵出来监视,人数不少,并在城外搭建了个临时巴扎,拒绝了易卜拉欣的入城请求。 不过通过城外的巴扎,易卜拉欣成功和城内的代理人搭上了线。得知了城内教团组织的具体状况后,并收到了代理人的保证。在回城之后,代理人便立刻在城内组织成员,分配任务,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接下来就要表演一波中心开花了。 夜幕降临 “你……”在土耳其浴的内,军官惊讶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熟悉的侍者。而为什么这个熟悉的服务员,现在看上去有些陌生? 但此时,他的胸口处插着一个匕首,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手上拿着的饮料也掉在了地上。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他已经没力气再说出来了。 “可以了。”从供顾客休息的房间出来,侍者对着侯在门外的同伴说道。 没想到能在目标没有防备且落单的情况下解决一个军官,真是意外收获。 与此同时,在街面上,集结好了的追随者们正在袭击着城内的守军。在街上巡逻的,和在城门站岗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 正好,负责北门的军官去澡堂了,留下的士兵们没有指挥,以寡敌众,北门很快便落入了教团之手。 不过城外的驻军不是傻子,在看见城门出事后便做出了反应。不过他们人数太少,又在城外,无法依托地利阻敌,不敢和奇兹尔巴什硬拼,只好快速回援城门。 “想跑?” 作为先锋的高拉贝里·恺加带着骑兵,成功在他们逃离之前将其围住,然后就是数轮箭矢伺候。 被围住的驻军们在这数轮打击下基本都成了步兵,面对数量远多于己的敌人,他们丧失了斗志。 “我可没有时间俘虏你们。”高拉贝里轻蔑地留下了一句话,然后带着奇兹尔巴什们赶往城门去了。卸除武装,将他们押到营里任务直接丢给后面的部队来做。 城内的宫殿 “你们怎么守的?怎么让城门叫那群讨饭的托钵僧取了去?”在得知城门失守后,城主又惊又怒,他狠狠地拍着桌子,大声对前来汇报的军官质问道。 军官不敢回答。 “你倒是说话啊!难道你们什么都没做么?” “我们……”军官艰难地开了口,“那些匪徒不止袭击了城门,还袭击了巡逻队,封锁了街道,让援军无法抵达城门处,我们尝试将各自的队伍重新组织在一起进攻城门,然后队伍就被城外进来的骑兵打散了。” …… 死一般的寂静。 城主脸色苍白,已经顾不上什么愤怒了,他的心中只有恐惧。 作为只有一城的城主,他没有多少常备军,他守城的依仗不过就是城防工事和组织城内居民加入守城。 而现在,这两个倚靠都没了。 但奇兹尔巴什可不会等着城主想出主意再行动,高拉贝里在城内追随者的引领下,奇兹尔巴什们快速地扫荡着城内的残兵,很快就进入了城中心。 城主见状,也只好做最后的抵抗了。 在宫殿的台阶前,一个奇兹尔巴什将刀刃送入了侍卫的胸口,带走了他。另一位奇兹尔巴什则迅速割开了侍卫的喉咙。 一劈,又一个侍卫被砍倒,一砍,一个人头直接和身体分离掉在地上,带着血迹滚动着,断裂处而喷涌出的血柱看上去则有数米高 很快,奇兹尔巴什们便料理完了面前这些少得可怜的侍卫,而城主则身披数创,仍然靠着一口气对抗着奇兹尔巴什。 最终,在再承受了腿上,躯干上和头上的数次伤害后,他的政治生命和生物学生命一同走向了终结。 在大约半小时后,易卜拉欣走入了这个有些破败的宫殿。 阿尔达比勒,这个曾经的阿塞拜疆中心,落入了他的掌控。 第三章 北进 阿尔达比勒的城堡内 “尊敬的谢赫。”在侍从的引导下,侯赛因进入了议事厅。在接管城市后,教团暂时保留了城内原有的行政机构,并清点了城内的库存。 阿尔达比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典时代,曾是阿塞拜疆地区的中心,但很快就被大不里士取代。而格鲁吉亚人和蒙古人两度洗劫和长期动荡的时局更是让这座城市显得更加衰败,这里也不是什么膏腴之地。 因此,易卜拉欣也不指望能从阿尔达比勒的府库中获得大量战利品。 “阿尔达比勒的粮仓并不富裕,若是全部充作军粮,也不够我们这一万骑兵吃一个月。在清点武库和军械巴扎后,这里的武备也不多,弓矢不过数万,能用的弓不过200张,刀剑有一千多把,完整的甲胄有近400套。” 在说完实物战利品后,侯赛因又说起了财政。阿尔达比勒的金库里也没有多少钱,商业也因为战争的原因基本停滞,目前的税收来源主要来自人头税和附近乡村的产出。 不过现在的奇兹尔巴什们还不需要发饷银,也不需要封地,宗教狂热和战利品掠夺是支撑红头们战争的最大动力。 “好,那就把库存全部分发给奇兹尔巴什们,还有,若是世俗成员中有工匠和医生,一定要他们加入队伍,就以我的名义,你可以找这里的代理人来帮忙招募。” “如您所愿。”侯赛因在得到命令后,便行了礼,离开宫殿。 在经过数天准备之后,这支人数一万出头的队伍要北上与希尔万沙赫交战了。 在攻下阿尔达比勒后,易卜拉欣加大了动员力度,叙利亚和小亚细亚的奇兹尔巴什们也开始向阿塞拜疆集结,想要加入军队的追随者也非常多。 但易卜拉欣没有将这些新加入的成员全部编入北上的队伍,而是进行了一番整编,将质量最好的一批放入远征的队伍,剩下的则留守阿尔达比勒城。还没到的易卜拉欣让信使送信让他们先去劫掠格鲁吉亚,如果打不过可以来希尔万平原找大部队。 城外的营地,中军大帐 “我想各位都知道法鲁克·亚萨尔这个名字对于教团的意义,我们出兵攻打背信弃义的希尔万沙赫,不仅仅是为了报我的私仇,也是为了惩罚这个小丑,为死在希尔万沙和白羊苏丹走狗手下的教团兄弟们复仇。” 教团两次大败,两任谢赫的死都与希尔万有着直接关系,希尔万沙赫就如同阴影一般蒙在教团的头上。 若是大胜,定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也能让教团的战士们摆脱这个心理阴影。 各部的首领们都对易卜拉欣的动员表示了赞同,各位都战意高昂,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与希尔万沙赫对线。 “尊敬的谢赫,我们几部都准备好了,只要您的命令,我们立马就北上,围了巴库城,夺了那法鲁克的头颅给您。”高拉贝里·恺加,默罕默德·贝格·乌斯塔吉,哈瓦奇·奥格鲁等在场的指挥官都异口同声地对易卜拉欣保证道。 “那么,就请各位首领回到各部做最后的准备,明天天一明,我们就出发。” “是。”说完,首领们退出了大帐,返回各部的营地去了。 第二天,奇兹尔巴什们向东抵达阿斯塔拉,然后渡河北上,进入了希尔万平原。 骑兵们先是分散开来劫掠乡村,抢了不少财物,希尔万的荒废度正飞速地增长着。 在经过二十多天快乐的劫掠后,易卜拉欣将骑兵们收拢了起来,开始拔除平原上的一些小城堡,同时派遣斥候和本色出演的托钵僧监视巴库方向。 或是地道掘进,或是蚁附强攻,好打的小城堡大多被拿了下来,教团也从中缴获了一些军备物资。 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易卜拉欣直接把一半战利品分给了各个部落,然后北上进军沙马基。 巴库城,希尔万沙赫宫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折腾,法鲁克总算是搞清楚了目前局势的变化。 先是教团在大不里士搞了个大新闻,然后艾哈迈德突然起兵和罗斯塔姆在乌尔米耶湖畔对峙,罗斯塔姆没能快速击败艾哈迈德,随后阿尔万德和穆拉德也各自起兵建立了割据政权,穆沙沙教团选择观望,态度未知。 与此同时就是萨法维教团攻克阿尔达比勒,然后冲入自己的领地里撒野。 “各地的军队,都集结好了么?”法鲁克对其子巴赫拉姆问道,语气很平静,听起来声音的主人不是很激动,但又有点像爆发的前兆。 “都准备好了,父亲,现在只差您的命令了。”巴赫拉姆恭敬地回答道。 自法鲁克收到关于萨法维教团集结追随者的零星传言后,就开始集结各地军队到巴库等候,并观察着南面的局势。 在得知各地军队到得差不多了之后,法鲁克离开了宫殿,来到了城外的军营,打算亲征,就如同之前一样。 在巴库城外的营帐内,两万六千人和近两万匹马在消耗着沙赫的金库和粮仓,随军商人们如同闻到血的鲨鱼般聚集在营地附近,许多士兵都在临时集市闲逛。 而在营帐外,数十个骑兵在监视这些商人和驱散来自平原的难民,以防止有间谍混入其中。 当然,除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难民们看到军爷都是绕着走的。 在大帐中的法鲁克正在等候,他的心里有些不安,不知为何,尽管他占有数量优势。 当年袭击海达尔,法鲁克占得先机,拥有数量优势,又从女婿叶尔孤白处获得四千精骑支援。就这,还是和教团陷入苦战,虽然海达尔战死,但教团的幸存者还是能在混乱的战场上埋葬海达尔并突围。 这一幕给法鲁克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战后打扫战场,统计出来的数据也不好看。 但如今教团已经跑到了自己的领地上,就算不想面对,他也只能点起兵马应战,他可没本钱坐船飘到里海上,等红头大爷们玩爽了班师再回巴库,而且白羊王朝现在陷入内战,红头们带着战利品回家也不会有人截击。 “让开!急报!”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策马疾驰,迅速穿越营地,然后勒马停在大帐前。 帐外的亲兵拦下了信使,信使下马,对侍卫们说道:“我有紧急的军情要向陛下汇报。”信使的语气很急促。 “你,先等一会。”说完,一位亲兵转身进入了账内。 法鲁克正看着桌上那并不准确的地图和已经过时的消息,听闻信使到来,抬起了头。 “让他进来。”说完,信使便进入了大帐。 “陛下,萨法维教团在一天前出现在沙马基,城内的居民们为了躲避兵灾跑去了山上,城内守军被迫放弃了大部分城区,只能固守古卢斯坦要塞。”信使简单地向法鲁克汇报了围城的最新进展。 “那敌军状况呢?” “属下不知。”信使低下了头。 法鲁克挥了挥手,让信使退下去休息,随后命令侍卫:“去传令给各部队,让他们准备好,过了正午就拔营西进,解围沙马基。” “是。” 第四章 皮尔萨特河畔之役 沙马基城,古卢斯坦城堡 一罐火油砸中了一个正在顺着梯子往上爬的红头,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具燃起来的人体掉了下去。然后又一个红头补了上来,补上来的红头又被守军捅了下去。 城下的数量不多的弓箭手们又射出一轮箭矢,不过这一轮箭矢并没有给防御者们带来多大伤亡。反倒是城墙和塔楼上弓弩手们的一轮射击打下去了不少艰苦攀爬的奇兹尔巴什。 射下去不少,但补上来更多,在城下弓箭手们的掩护下,已经有红头爬上了墙,但还未站稳就被击杀。 因为战场地形限制和时间限制,此次强攻,教团的攻城器械只有几个梯子——攻城塔上不来,抛石机费时间。(造型参考罗马2全战) 经过之前三个多小时的作战,其他的梯子都被焚毁,只剩下一个还在苦苦支撑。而随着战场宽度的大幅缩减,对于教团来说,此次强攻算是变成了死局,继续也只是消耗士兵们的生命。 此次强攻的句号最终还是画上了,如同清仓一般,致死量的火油罐被扔了下来,火焰迅速在人群和梯子上蔓延,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和人类的惨叫声中,梯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火焰吞噬——尽管攻城器械多会做些防火处理。 梯子上的红头们见状赶紧下梯子,速度慢的下场可想而知。还没爬上梯子的也后退几步,怕火舌缠上自己。 “先撤。”乌斯塔吉看着几个被焚毁的梯子,城下的尸体和仍然屹立在山上的城堡,感到一阵无力和不甘。 随着奇兹尔巴什们丢下同袍尸体渐渐脱离守军的视野,在城头督战的埃米尔松了口气——教团的强攻算是宣告失败了。 “这些土库曼异端疯子。”埃米尔回想起刚刚的守城战的惨状,向着敌人退去的方向骂了一句,感觉不解恨,还拿起一把弩向红头们撤退的方向射了一发。 回到了营地,乌斯塔吉径直走向大帐,守在门口的亲兵们没有阻拦。 “尊敬的谢赫,我未能完成您的命令,法鲁克的堡垒仍然屹立在山岗上,我白白让教团兄弟们流了血。”乌斯塔吉稍稍低着头,不敢直视易卜拉欣。 “穆罕默德贝格,把头抬起来,我不会因为此次攻城失败而惩罚你的,而教团兄弟们的血,那是该下火狱异端们该承担的罪孽。”易卜拉欣回答道,这一刻他算是体会到没有火炮是多么蛋疼。 古卢斯坦城堡建在走势为西北向东南的山脊上,临河。面对河床的一侧,山体和城墙形成了一段悬崖,山体的其他方向十分陡峭,还有大大小小突出的岩石,唯有南坡较缓,可以通往山下的城市。 城堡是希尔万沙赫的避暑山庄和避难所,而城防工事又在塞尔柱时期进行过加强,占据地利,城防坚固。 要想破城,要么长期围困,要么用火炮发射一个将军破坏城防工事。 不过城堡最后还是毁于奥斯曼-萨法维战争中,就剩几个部件。 “谢赫”乌斯塔吉抬起了头,看着易卜拉欣,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打断。 “穆罕默德贝格,你还是围城指挥官,先回去统计伤亡。嗯?穆斯塔法贝格,斥候的新消息是什么?” 默罕默德刚要出去,就见罗姆鲁部贝格穆斯塔法进来,只好先让出一个身位,然后再出大帐。 “谢赫,斥候的消息,法鲁克来了。”穆斯塔法开门见山。 “在哪?”易卜拉欣示意穆斯塔法到桌前来,桌上放着这一地区的简易地图,不精确,但也不会很抽象。 “他们在河对岸的萨比尔村扎营,从营地规模来看,人数少说也是我们的两倍。”穆斯塔法在地图上指了指。 有点麻烦,虽说有桥,但狭窄的桥面又不利于骑兵展开,法鲁克将营地扎在村里,桥面上肯定是有派人监视的。对于意图主动进攻的易卜拉欣来说,这是大大的不利。 而萨比尔村段又是皮尔萨特河的最窄处,其他河段没啥可以直接过河的浅滩,渡河只能坐船和搭浮桥。 “谢赫。”穆斯塔法拿出一封带血的信,“法鲁克在萨比尔村抓到了我们一个斥候,这是法鲁克让斥候带回来的信”从信上的血迹来看,这个斥候受了不少刑。出血量蛮大的。 易卜拉欣接过信封,拆开,读完,发现这是一封侮辱信,法鲁克在上面大肆侮辱教团,并吹嘘自己上一次击败教团的功绩,还说自己是真正的骑士,而易卜拉欣就是个讨饭的,不务正业,并警告易卜拉欣将会重复海达尔的命运,你的丐帮在沙赫的大军面前不值一提。 看完,易卜拉欣直接将信揉成纸团丢了出去,“毫无意义的垃圾,我对待垃圾就是这样。” “谢赫,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穆斯塔法问道。 易卜拉欣走出大帐,穆斯塔法跟出,看着远处屹立在山岗上的城堡。 “看来攻陷城堡这个目标是作废了,现在自然是要去打垮法鲁克。” 说着,易卜拉欣又回到了帐中,让侍卫们把各部首领都叫过来。 不一会,首领们便进入了大帐,隔着桌子,面对着易卜拉欣。 “诸位,法鲁克来了,我决定放弃攻城,转而进攻法鲁克,一劳永逸地解决希尔万问题。”易卜拉欣说完,又把手放在地图上,指了指萨比尔村,“这里,河对岸的萨比尔村,就是那些火狱常客的营地,而桥面也有人把守,硬闯是不可能的。” “那您是想……夜袭?还是要把法鲁克引出来?”穆斯塔法问道。 “那就把法鲁克引出来,他不是要给城堡解围么?而且营地里的财物,也是个不错的诱饵。” “财物?我并不认为法鲁克会因为这些财物而贸然进攻,尊敬的谢赫。” “法鲁克和他的禁卫军不会,但地方部队呢?而且这也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不一定用得上。” “谢赫考虑周到,我没有异议。”见易卜拉欣都想好了计划,穆斯塔法干脆结束了话题。 “穆罕默德贝格,我会给你留五百人,不要让城堡里的守军冲出来干扰我和法鲁克的决战。” “是。”乌斯塔吉接受了命令。 随后易卜拉欣与各部首领们商讨计划细节,又过问了各部的情况以安排任务。 看着最后一个首领走出大帐,面对接下来的大战,易卜拉欣紧张,而又兴奋,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次日白天,萨比尔村 法鲁克还在犹豫。虽然那封轻蔑的侮辱信已经寄出去了,虽然自己有着数量优势,虽然古卢斯坦城堡还没被拿下,可以牵制教团的部分兵力。 但法鲁克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主动进攻,而是守着桥面,看看红头们会不会蠢得一头撞死在这。 突然,法鲁克听到外面的骚乱声,刚想出去,亲兵就进来汇报:“沙赫,敌袭!” 法鲁克听到敌袭,有些惊讶。这些红头真就来寻死呗,自己在桥面上这么明显的部署都看不到么? 不一会,数量庞大的红头们在希尔万军的反击下开始“溃退”,在桥面指挥作战的巴赫拉姆带兵缠了上去,但奇兹尔巴什们就像滑滑的泥鳅,怎么围这饺子都包不住。在将巴赫拉姆引出桥面后,骑兵们就往营地方向撤退。 巴赫拉姆见状,带着数量不多骑兵追了上去,与红头们缠斗。而巴赫拉姆的信使向法鲁克汇报道:“巴赫拉姆殿下确信这支部队为敌军主力,他认为自己手上兵力不足,请求您能亲率主力支援,将面前的敌人歼灭。” 法鲁克总觉得这是个陷阱,不过几年没见,教团的战斗力就这么拉了? 但自己的长子已经和敌人缠上了,强撤回来结果不好预料,还是带兵出击。 皮尔萨特河西岸附近的野地 “咻”,一支离弦之箭从易卜拉欣的弓中射出,这支箭矢原本应该将巴赫拉姆射落下马,但中间隔着的骑兵太多了。 没射中,易卜拉欣又弯弓搭箭,将一位正和红头搏斗的骑兵射倒在地上,而那位红头见机击杀了这个骑兵。 被亲兵们保护的易卜拉欣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此时,一位斥候赶来汇报:“谢赫,法鲁克过桥了。” “先等等,等主力加入战斗我们再撤。” 法鲁克还在指挥着大部队过桥,花了半个多小时,法鲁克的一万七千骑兵和四千步兵才加入了战局。 一看到己方人数由优势转为劣势,易卜拉欣就知道是法鲁克加入了战局。随后,易卜拉欣命令部队后撤,装出一副很快就会被击溃的样子。 法鲁克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镜,在意识到这不是梦境后,法鲁克下令全军压上,不要放走一个人。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拉扯,战线西移了许多。 “算算时间,穆斯塔法应该把桥面堵上了。”易卜拉欣盘算道。“差不多了,该转入进攻了。”易卜拉欣对旁边的号兵命令道,号兵随即拿出号角。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号声,奇兹尔巴什们不演了,与敌缠斗的重骑兵和在两翼袭扰的轻骑兵都不再保存实力。而在亲兵的护卫下,易卜拉欣身先士卒,还亲手将敌人的一位掌旗官斩杀。 嗯?法鲁克缓缓打出个问号。但他没时间疑惑了,部队已经和敌人缠上,撤退就直接变溃退了。再说了,自己两万四打对方不到一万,他要是能把我这两万四秒了,当场,我就把胯下的战马和身上的盔甲吃掉。 但易卜拉欣的八千多号红头攻势很猛,狂热的红头们高喊着先知在上,他们出色的个人勇武和组织逼得法鲁克不得不忽略其他方向的防守,将所有的兵力都用于应付红头的进攻。 而就在此时,穆斯塔法带着一千骑兵从桥边袭来。 这支远离战场的偏师在易卜拉欣和法鲁克亲密接触后费了点力,绕了个大圈,击败了桥面上的守军,冲入了法鲁克的营地,将留守营地的两千弱兵打得作鸟兽散,俘虏了随营人员。 法鲁克大惊,但他抽不出兵力阻挡。只能看着来袭的红头们配合正在血战的同袍重点攻击自己的右翼。 仅仅十几分钟,法鲁克的右翼就白了,对红头的恐惧震慑着所有人。左翼的红头们在击溃敌右翼之后,一鼓作气,开始卷击敌人中军。 法鲁克面色苍白,“撤,撤!”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着。 然后他做出了令人窒息的举动——丢下部队跑路。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吨稻草落下了,在发现沙赫试图丢下他们逃跑后,希尔万军的士气降到了低点,在军阵前列作战的巴赫拉姆试图收拢部队,但没有人愿意听从军令了。 巴赫拉姆只好带着还愿意跟随自己的亲兵坚持抵抗,最终死于乱军之中,尸身难辨。 如同潮水一般,希尔万军队向东逃跑,法鲁克也被裹入了洪流——看来皮尔萨特河车神是当不了了——但穆斯塔法在桥上留了兵力把守,失去组织的溃兵们无力在狭窄的桥面上施展数量优势,后面,易卜拉欣带着红头紧追不舍。 在慌乱之中,不少溃兵干脆掉进了河里,或是跪地投降,经过不到三个小时的作战,希尔万军算是彻底战败了。 法鲁克被俘虏,两个亲兵像是拖死猪一样把他拖到易卜拉欣面前。 易卜拉欣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命令亲兵,将其押回营地。而自己在这等待穆斯塔法打扫完战场,向自己汇报损失和缴获。 正午的阳光,撒在这片被血污和尸体铺满的大地上,这也宣告着希尔万沙赫国终结的开始。 第五章 希尔万易主(一) 沙马基城,古卢斯坦城堡 城堡内的守军们低着头,许多人面色不甘,但还是在奇兹尔巴什们的监督下,将武器和盔甲全部交出,然后被押送到指定地点。 在俘虏了法鲁克后,乌斯塔吉便利用沙赫逼迫城内守军主动打开城门。 在见到法鲁克后,城内的军官们便连带部众分裂成了两派,但还是主降派占了上风,最终,城门大开,主战派军官的头颅被献给乌斯塔吉,反对投降的士兵则被制服。 乌斯塔吉就这样带着一千人进入了这座易守难攻的城堡,开始清点缴获。 战场 红头们几人组成一队,将尸身上的盔甲,武器和值钱货扒下来,保存好,再把敌军首级割下来,然后将尸体扔入河流。 在不远处,俘虏们在刀剑的逼迫下正在挖掘坟墓用以安葬去了天堂的奇兹尔巴什们。 “尊敬的谢赫!”一位信使骑马来到了战场,然后下马步行走到易卜拉欣面前,行了礼,“穆罕默德贝格利用法鲁克让古卢斯坦城堡投降了,穆罕默德贝格正在善后。” “我知道了。”易卜拉欣点了点头,然后命令亲兵:“去通知穆斯塔法贝格,我去古卢斯坦城堡了,打扫完战场后记得通知我。” 说完,易卜拉欣带着亲兵向古卢斯坦城堡策马而去。 古卢斯坦城堡内 在易卜拉欣面前的,是用石砌的,被宏伟的双层城墙和塔楼包围着的宫殿,花园和凉亭,在宫殿西侧,希尔万沙赫造了个又大又深的蓄水池,在山体里,沙赫们累计建造了不知道多少个地下房间。 易卜拉欣走进去转了一圈,看着这个自己一生都不会住几次的宫殿,观赏着内部的装饰,如同走马观花一般,没一会易卜拉欣就出来了。 回到大帐,易卜拉欣让侍卫们将大帐迁到宫殿。易卜拉欣先是在宫殿里的浴室搓澡,享受完之后便去寝室休息去了。 大不里士城 在经过一轮淘汰赛后,阿塞拜疆地区的中心迎来了新主人。艾哈迈德通过收买罗斯塔姆手下大将,让其部队倒戈,最终击败了罗斯塔姆,罗斯塔姆没能逃脱他的命运。 在获取罗斯塔姆的尸身和敌方战死战伤者的首级后,艾哈迈德直接在城下堆起京观,白羊王朝大维齐尔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库朱吉,顺势献城投降。艾哈迈德随即举办了一次入城式,大批军队在街道上行进,正式宣告艾哈迈德成为这个重镇的主人。 在大不里士的宫殿内,艾哈迈德看着地图上的巴格达和设拉子,然后看着阿尔达比勒和吉兰,在想了一会之后写了封信。 “去让信使把这封信送到拉希詹去。”叫了个侍卫,命令道。 沙马基,古卢斯坦城堡的宫殿 “谢赫,谢赫。”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易卜拉欣被侍卫叫醒了。 “嗯?”易卜拉欣艰难地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 “穆罕默德贝格和穆斯塔法贝格求见。”侍卫答道。 “带他们去议事厅,让他们稍等一会。” “是。” 花了不到十分钟整理了自己的仪容,走去议事厅,见他走入议事厅,等候在此的穆罕默德和穆斯塔法便起身行礼,待易卜拉欣坐下后两人才坐下。 “穆斯塔法贝格,你先说。”易卜拉欣看着罗姆鲁部的贝格,说道。 刚坐下去的穆斯塔法又站起来,向易卜拉欣弯了弯腰,说道:“谢赫,在此战中,我军俘虏希尔万沙赫法鲁克·亚萨尔,击毙其子巴赫拉姆,共得首级七千四百五十七级——都已处理完毕,俘虏一万两千有余,马近万匹,粮草军械……” 易卜拉欣听穆斯塔法说完了收获,又问道:“那我方损失呢?我军现在还有多少人?” “谢赫,单论河边一战,我方伤亡接近三千,若是入境以来伤亡,那就有四千多人了,如今我军能战的奇兹尔巴什还剩五千多人。” “我知道了。”易卜拉欣点了点头,随后对乌斯塔吉部的贝格问道:“穆罕默德贝格,我们在城内和城堡的缴获有多少?” “战俘八百七十九人,抛石机二十具,至于粮草军械和金库……” 比起沙赫的营地,城内的缴获更多的还是钱。 “还有件事,谢赫。”穆罕默德突然说道:“那些平民,您要怎么处理?” 在围城之前,这座城市就听到了风声,大部分平民都选择出城躲在山里避难,一些跑得慢的正好碰上教团,不过易卜拉欣也没有为难他们,也只是让他们强制改宗什叶派罢了,不改宗者则被部落战士们掠为奴隶。 如今,沙马基的归属权已经确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希尔万地区也将会纳入教团的统治,如何对待治下人民,还是很重要的。 “我也不为难他们。”易卜拉欣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按之前的方法办,不改宗者,按照异教徒处理。” “是,谢赫。” “没事的话,你们就可以回去处理公务了。” “是。” 在得到允许后,两人站起来,向易卜拉欣行了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侍卫!把纸笔拿来。” 虽然教团一战摧毁了希尔万沙赫的军力,但参战的奇兹尔巴什们也折损近半。易卜拉欣打算问问侯赛因阿尔达比勒来了多少追随者,以免到时候扫荡格鲁吉亚时无兵可用。 信寄出去了,但易卜拉欣并不打算花时间等回信,他打算留五百红头在城内,然后带着剩下的人押着两倍于己的战俘进军巴库。 一天后,巴库城,希尔万沙赫宫 “你是说,父王战败被俘?”留守国都的王子加兹一脸惊讶地看着逃回来的溃兵。 “千真万确,沙赫不是被俘就是身死,您的兄弟也是。”被问话的军官带着哭腔,一脸惊慌。 “这么说,我就是新的希尔万沙赫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加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气,还有点兴奋? “殿下,要是敌军围城,我们没多少兵可以守啊,若是守不住……”一旁的大维齐尔语气激动,似乎有些生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会是沙赫的沙赫,而我依然是个沙赫,一个臣服于万王之王的沙赫。”加兹打定了主意,既然守不住,那我直接投降当个安乐公还不行么? “您……”在场的维齐尔,乌理玛和军官们都只是呆呆地看着加兹,这个在从前并不起眼的王子。 第六章 希尔万易主(二) 三天后,巴库城外营地 来自巴库的使者在亲兵的引导下进入了大帐,带着加兹的投降意愿来面见易卜拉欣。在一旁的,还有几个部落的贝格和被两个亲兵押着的法鲁克。使者看到了法鲁克,感到有些尴尬,便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向易卜拉欣带来了新沙赫的请求。 “这就投降了?”在听完使者带来的消息后,易卜拉欣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过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巴库城防坚固,背靠里海,除了主城的城墙和被称为少女塔的城堡外,历代希尔万沙赫在巴库周边地区修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堡以加强巴库城防,对于目前的教团来说是个极难拔除的钉子。 虽然军队主力都报销差不多了,但把守卫宫殿的禁卫军,逃回来的溃兵和城内居民组织一下就能凑出不少于围城方的守城部队。 况且巴库还有数百口油井,加工火油的工坊不计其数,城墙守城器械完善。古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雅典热油,易卜拉欣要是强攻巴库的话战况说不定会比当年的雅典还惨烈。 所以,当法鲁克得知自己的儿子坐拥坚城却要不战而降时,心里充满了愤怒。但他被亲兵控制着,发作不了,只能在心里骂几句。 易卜拉欣还想羞辱一番法鲁克,让其赤裸上身,披头散发,五花大绑地倒骑骡子在城墙下转一圈。 但加兹属实带孝子,怕自己投降之后易卜拉欣把法鲁克放出来会让自己尴尬,便额外提了个要回法鲁克尸身的请求。 听到这里,法鲁克血压立马就爆了。亲兵们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还抽了一鞭,才把失控的法鲁克“安抚”下来。 易卜拉欣和使者没有管角落里的骚动,该干啥干啥。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打开城门,带着军队出城来,周边城堡的守军也要出来。” 得了易卜拉欣的答复,使者返回到城内。 希尔万沙赫宫 “陛下,假意改信,日后悔过。您是因为受到胁迫而隐藏信仰,主会理解的。”一旁的乌理玛看上去没什么心理负担,劝新沙赫改宗以取悦易卜拉欣。 加兹扫视了一下议事厅,三日前被他那一席话语震撼到的大臣们现在大都支持自己这个经过了数分钟的思想斗争而做出的违背祖宗的决定。 话说,萨法维教团的谢赫也有乌宗·哈桑的血脉,算得上是个白羊王子,这么说,投降也不过是向新的白羊苏丹宣誓效忠罢了,同之前对叶尔孤白,对罗斯塔姆这些篡位者一样,如今也只是效忠个新的。 想通了这一点,在场诸位的心理负担也没那么严重了。 而当回来的使者说易卜拉欣允许投降者保留信仰后,更是没啥好怕的了 想到这里,加兹又放下了手中的红帽,心里又有些恐惧,毕竟易卜拉欣没有对他个人做出保证,而是要他带兵出城当面谈。要是易卜拉欣不讲武德,突然翻脸,野战加兹可没信心击败易卜拉欣。而巴库虽然城坚,但粮仓——别说跑老鼠,依加兹看,跑马都可以,靠水师在里海打渔可养不活全城。 磨蹭了一阵,大军总算是从城堡区出发了。千人的队伍,明盔亮甲,浩浩荡荡,街道两侧的居民看了还以为是新沙赫要出城与敌野战呢,只有参与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城门大开,队伍出城,驻守在城墙的守军在城门处如同支流一般汇入队伍,不一会,队伍便膨胀了许多。 得知加兹带兵出城后,正在帐内假装工作的易卜拉欣连忙咽下口里刚喝下的发酵葡萄汁,放下了还没喝完的杯子,点了两千红头出营与加兹会面。然后又点了一千人,由穆斯塔法贝格带领,去控制巴库的城防以防止意外事件。 走了不过十几分钟,易卜拉欣便和加兹碰上了面。 “加兹沙赫,你不是要向新的君主效忠么?为了你的王位。”刚一见面,易卜拉欣便开门见山。 “还请您能够不全夺走我的一切,其他我不敢奢望。”加兹主动地下了马,也不敢抬头和易卜拉欣对视。 易卜拉欣点了点头:“我不会食言的。” 说罢,加兹便向易卜拉欣行了跪拜礼,并向易卜拉欣宣誓效忠:“伟大的白羊苏丹,乌宗·哈桑之后裔,阿拉斯河南北两岸的征服者,真正的骑士,伟大的圣人易卜拉欣,我,卑贱的希尔万领主加兹和我的后代向您和您的后代效忠,永远侍奉伟大的萨法维家族(就按照p社命名法,把这个当成姓),永不背叛。” 听着这番话,易卜拉欣想笑,但又不能笑,只好憋着,接受了加兹的效忠。 接下来,法鲁克被押了上来,衣冠凌乱,背部也有数道被鞭子抽出来的伤痕,有新有旧。易卜拉欣也没有羞辱法鲁克,虽说加兹是带孝子,但人家作为贵族也是要脸面的。而且加兹也已经投降了,羞辱也只是画蛇添足。 被押着的法鲁克看完了全过程,现在他就如同受伤的猛兽一般(自认为),看着易卜拉欣和加兹。接下来法鲁克被亲兵们用绳子捆得紧紧得,在确定了法鲁克无法挣脱后便将其塞入一人大的袋子里,放在地上。 接下来,数百红头骑着马,践踏着袋子,来回数趟。整个袋子都被法鲁克的血液染红了,一些碎肉从袋子口里掉了出来,血腥味令人作呕。 施刑完毕,易卜拉欣又对加兹说道:“你可以把袋子拿回去验尸了。” 加兹忍着恶心,招呼部下收走袋子,并向易卜拉欣点头致谢。 在处理完加兹的事后,易卜拉欣顺利接管了希尔万的政权,和金库。随后易卜拉欣便写信给沙马基和阿尔达比勒,把希尔万易主的消息和来巴库集结的命令传达过去。 因为战争,平原地区出现了大片无主地产,易卜拉欣顺势将这些地产全部赏赐给了部落,以稳固教团在此地的存在。 接下来,就先在巴库城休息一会,反正信使和队伍来回也需要小半个月。 第七章 在巴库的善后工作 “火药?”正在听取汇报的易卜拉欣打断了面前穆斯塔法的汇报。 “谢赫,怎么了?”突然被打断的穆斯塔法感到有些奇怪,在场的部分人想用但又不敢用看土鳖的眼神看易卜拉欣。 虽然土库曼游牧民们并不重视火药武器,但火药是啥还是知道的。 在经穆斯塔法的解释之后,易卜拉欣明白了,这些火药是加进火油罐里增加威力用的,每罐的用量也比较小,但巴库城毕竟是高加索最大的火油加工地,火药也存了一些。 “这些火药先存着,制作火药的工匠要控制起来。” “那些战俘,若是愿意改信,则恢复自由,若不改信,则发配到各个部落为奴。希尔万沙赫的后宫,也作为部落的战利品。”说完,易卜拉欣扫视了一下在场的首领们。 首领们都没有异议。 “至于普通民众。”易卜拉欣看向了在场的僧侣沙扬和主动改信并献上了税册等文书帮助教团顺利接收政权的前希尔万大维齐尔,现希尔万省高官——易卜拉欣将希尔万沙赫的领地分成了两个省:以巴库为中心的希尔万省和以沙马基为中心的沙马基省。 “不改宗者,就同异教徒一样负担吉兹亚税。” 僧侣和官僚点了点头。 随后易卜拉欣任命了两个部落首领担任埃米尔,负责两省军务,又调两个军法官负责两省司法,再加上愿意投靠教团的官僚辅助,算是让教团在希尔万的统治走上正轨了,虽然希尔万地区荒废度不低,强制改信也会出现一些不可预料的事情。 次日,巴库城 街道染着血污,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尸体有青壮有老弱,从服饰上看多为平民,手持武器也多种多样,死状各不相同。红头们手持刀剑,踩着地上的血污和碎肉,无情地向前推进着,击杀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暴徒。而在暴徒队伍的最里面,则可以看到一些教职人员打扮的在指挥。 这些揭竿而起的暴民一无甲胄,二无利刃,三无组织,如何与披坚执锐,久经战阵的奇兹尔巴什们对抗? 这些原本分散在各个街道,突然偷袭街上红头的暴徒们经过两小时不到的时间便被压缩到了死地。一些暴徒动摇了,欲放下武器投降,但来自身后的兵刃和前方射来的箭矢算是表明了两边的态度。 反抗者们很快便被屠戮殆尽,哪怕是没有当场战死的也被通通处决。 强制改信的政令刚一下达,巴库城内就爆发了流血冲突。 但这除了结束反抗者的生命外,什么也改变不了,乌合之众们无法阻挡改宗的大势。 一千多具尸体被抛入里海喂了鱼,被割下来的人头堆成了几堆,未卷入其中的居民们在红头们的监督下清扫着街上的血污。 而巴库城内的乌理玛们——无论有没有参与暴乱——在巴库城外被红头们坑杀,易卜拉欣也顺势下令,清除希尔万地区所有的逊尼派教职人员,并没收所有寺庙地产,由教团的僧侣们来接手,成为当地的新乌理玛。 头衔被夺,拒绝改宗的加兹则被送去沙马基的古卢斯坦要塞软禁,结局也不算坏。 不过这些命令暂时只能在巴库及周边地区推行,在整个希尔万推行得等侯赛因把教团的成员们带过来。 残破的阿尔达比勒城可不适合成为教团当前的政治中心,要是南部有变,这个嵌入阿塞拜疆的突出部则是首当其冲的。 艾哈迈德的信还在路上,易卜拉欣还不知晓南边邻居的态度。白羊王朝虽然一分为三,但和教团相比还是个庞然大物,易卜拉欣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军事才能比不上还没成年的三弟伊斯迈尔,也只好静观其变了,看看这三只大白羊会不会自己撞在树桩上。 闲着也是闲着,易卜拉欣打算圣战制裁一波,从西边的格鲁吉亚诸国和北边的切尔克西亚那抢点东西。也算是完成自己父、祖两代因为希尔万沙赫干涉没能做成的事业。 但红头们损失有些大,要得到补充的话还是要很久,再加上易卜拉欣出于制衡红头的想法,两支常备军便在冬日中的巴库城建立起来了。 首先是自己的亲兵,易卜拉欣的亲兵数量并不固定,基本都是各个部落的狂热者主动来加入的。经过皮尔萨特河一战,虽然斩首不少,但亲兵们也折损过半,而狂热者终究是可遇不可求的,指望大批人给你打白工还是不现实。 所以易卜拉欣打算先扩大自己的卫队,限于当前的人力和财政条件,这支禁卫军现在只会有五百人,他们将会被称为rchi,意为持弓者。 这些被招募来的各个部落的小伙子们终身服役,领取着固定薪俸——一季结一次薪,装备由未来的万王之王负责,他们只听从易卜拉欣的命令,不会像其他红头一样受首领们的影响,在纪律方面的要求也比普通的部落骑兵更严。 易卜拉欣先将自己现有的亲卫们全部提拔为军官,其中,斩首最多的,一个名为哈沙亚尔的不属于任何土库曼部落的伊朗奇兹尔巴什被任命为持弓者的指挥官。 然后这些军官们带着易卜拉欣的命令去各部挖墙脚,招到的人质量普遍较高。各部首领虽然对挖墙脚的行为有所不满,但看在进军希尔万后所获战利品之多和招人数量之少也没说什么。 持弓者成了军,但人力还是用部落的人力,这支部队的作用除了保护自己安全外就是制衡部落势力了。 紧随其后,易卜拉欣又下令从战俘中募兵,组建古拉姆军团,作为持弓者的附属部队,以步兵和工兵为主,作为当前纯骑兵部队的补充,薪俸也是和持弓者一样一季一结,但数量会少一些。 在持弓者们的监督下,一批可以被信任的投降军官先把部队的架子搭了起来,然后开始慢慢募兵,限于财政状况,古拉姆的数量先固定在两千。 这样以来,在来年(1495年)春季的作战行动中,自己除了数千部落骑兵外,还有人数两千五的直属部队。 除了作战部队外,辅助也是非常重要的,易卜拉欣需要足够的工匠,医生和其他工具人来保障直属部队的后勤,而在军帐指挥作战时,自己也需要大量的幕僚来帮助自己处理文书,收集情报,管理后勤人员,参谋作战等,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部。 别的将领的幕僚都是几个,而自己的幕僚有数十个,所有的基础工作都由幕僚们来帮助处理,自己就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 当然,养这些参谋们也是要花钱的,而且现在没有军校系统培训,幕僚水平完全随缘。 在一顿操作后,听完一脸难色的财务汇报金库状况后,易卜拉欣发现自己又穷了。 一想到这,易卜拉欣给格鲁吉亚诸王公写勒索信的笔就加快了。 第八章 希尔万的叛乱 “谢赫,又有人造反了!” “晦气。”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想着,今天是1495年的第一天,这条消息也是第一条消息。 刚跨完年就收到叛乱的消息,可真喜庆。 自从要求改信什叶派的政令在两个省推广以来,易卜拉欣就不断接到有人造反的报告。但好在随着时间推移,进入希尔万地区的部落越来越多,部落骑兵的规模又重新恢复到了万人。 这些土库曼骑兵在平坦的希尔万平原来去如风,对抗这些装备简陋的乌合之众也是易如反掌,不过即使如此现在还是有大小不一的数股叛军在活动。 “我知道了。”此类消息听多了,易卜拉欣麻木了,回答也机械了起来。“以后关于宗教叛军的消息,除非你们镇压不了,不然不要再向我汇报了。”易卜拉欣挥了挥手,打发走了信使,然后看起了另一份报告。 随着部落北上巴库的还有大批请求参军的非土库曼追随者,若是收编这些加齐,那么军队人数可以达到近一万七。教团正缺人力,易卜拉欣很爽快地同意他们参与接下来对切尔克斯人和格鲁吉亚人的圣战。 在将报告和回复送出去后,易卜拉欣又看起了地图。 经过千辛万苦,易卜拉欣终于在数天前收到了艾哈迈德苏丹的信,艾哈迈德在信里对易卜拉欣在对罗斯塔姆的军事行动中摸鱼一笔带过。然后又要求易卜拉欣履行义务,南下助他对抗割据巴格达的穆拉德和割据设拉子的阿尔万德。 对此,易卜拉欣则在回信中表示自己刚刚复仇成功,把法鲁克骨灰都给扬了。但为了对抗希尔万沙赫,教团可谓是损失惨重,而且因为教团信仰和当地信仰不同,自己需要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来稳固统治,在此期间军力都会被牵扯住,为了表示歉意,教团可以送一些财物补偿,并保证境内部落不会牵扯艾哈迈德的精力。 介于信使是阿里·米尔扎的人,易卜拉欣又写了一封信,主要是询问伊斯迈尔的状况,并表示,只要时机合适,自己就会将伊斯迈尔这个烫手山芋接出他的领地,自行调教。 “谢赫,叛……”正在写信的易卜拉欣听到声音后抬起了头。 刚要开口打发来人,但易卜拉欣看清了来人不是部落的信使,而是自己新招进来的幕僚。 幕僚看着易卜拉欣的脸色,连忙解释:“尊敬的谢赫,这次的叛乱不一样,我们刚刚失去了数十人,并且……” 易卜拉欣停下了笔,皱着眉头继续听幕僚汇报。 库拉河畔 河岸已经被鲜血染红,数百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而在战场上,穿着杂乱并不统一的一群人正在处理这些尸体。 “将军,我们总共打死了六十七人,还是没有俘虏。” 被称作将军的起义军首领听完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上沾满血污,原本属于红头军官的红帽丢入了河流,这是起义军缴获的第六个属于军官的红帽。 然后昂起头,扫视了一番自己的部下们,又观察了一下周边地形,思考着下一步行动。 如同幕僚所说,这次叛乱与之前乌理玛们煽动的宗教叛乱确实是大不相同,这次起义不仅是因为宗教。 教团在入主希尔万后,为了补充损失和集结力量,易卜拉欣下令让各个部落和教团的大部分僧侣集中到希尔万来。 而随着僧侣们的到来,要求改信什叶派的命令也在整个地区开始执行。但易卜拉欣,至少现在只是要求不信的平民负担吉兹亚税,然而这些红头们用刀剑传教,经常对平民动用私刑,或将其抓为奴隶卖掉,而僧侣们也不过问。 为了犒赏军队的核心奇兹尔巴什,易卜拉欣下令将所有因为战争而无主的地产奖赏给红头们,但终究是狼多肉少。而且新进来的红头们仗着自己是征服者,无视易卜拉欣的命令用刀剑逼迫地主和自耕农以兼并其田地,并喊着易卜拉欣之名四处劫掠不改信者的财物,因为部落首领们的包庇,军法官们也没有进行处罚。 于是,在一个叫林登·万的神秘人的领导下,深受其害的农民、地产主以及被贬为奴的战俘们起义了,组成了希尔万地区规模最大,战力最强的农民叛军。 在这个世界线,林登万的名字最早出现在古典时代,根据各地的传说和语焉不详的记载,这个人似乎领导了整个环地中海地区的奴隶大起义,在雅典数次重创前来镇压的各国军队,并在两河流域击毙了一个王子,在高卢等其他地区的作战也给奴隶主们带来了极大的损失。 但,不知为何,就在各国统治者们认为这场战争的结束遥遥无期时,林登万突然神秘消失,奴隶军群龙无首,声势浩大的环地中海奴隶大起义由盛转衰。 而在之后的一千多年,整个亚欧大陆的叛军有不少都打着林登万的旗号。但人们并不相信有人能长生不死,但因为林登万极高的威望,叛军们对于打着林登万的旗号这个行为非常宽容。 他们利用红头们主要集中在城市平乱,乡村驻军规模小又分散的特点四处流窜,不断与小股部队交战,顶着较大的损失击败了数支部队。 而这些,在幕僚进来汇报之前,易卜拉欣并不知道,他的全部精力都用于新组建的持弓者和古拉姆和准备出征格鲁吉亚。 贝格们想先处理完再向上汇报,但没想到这次翻车了。 林登万,这名字有点眼熟啊。 突然想起了什么,易卜拉欣如临大敌,神色急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传我命令,集结巴库及附近所有军队,我要亲征这股叛军,并通知各部贝格,带上亲卫随我出征,通知军法官,统计违令者,战后我要一并处置。” 虽然感到奇怪,但幕僚和侍卫们还是忠实地执行了易卜拉欣的命令。 第九章 苏丹陛下 林登万输了,又一次输了,又一次部队被全歼,这已经是他人生中不知道打的第几次败仗了,仅以身免的他狼狈地逃亡着。 “已经安全了。”林登万想着,他现在已经跑到希尔万和格鲁吉亚的边境了。然后观察了一下周围,在确定安全后,他拿出口袋里最后一小块肉就着面包渣入了口,思考着接下来的去向。 就在数小时前,易卜拉欣带兵追上了正在渡河的农民军。趁农民军还处在混乱中,易卜拉欣带着持弓者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切入了农民军的军阵,而此时林登万和农民军的骨干们恰好刚渡完河,无法指挥对岸的农民军,而失去组织的农民军们自然是毫无还手之力。 但林登万也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已经渡河的部下转进,只希望河对岸的同袍们能多拖一会时间。 然而在河边的农民军发现自己的将军和同袍要抛弃自己后,便丧失了勇气,直接将手上的武器丢在地上或是丢入河中然后跪地投降。 易卜拉欣将这些降兵丢给古拉姆,罗姆鲁部和阿夫沙尔部看管后,带着持弓者和其他几部的骑兵迅速渡过了浅滩,追上了林登万。 林登万倒也沉着,见跑不掉,不慌不忙地将残兵们组织了起来迎敌。但沉着也改变不了战局,交战没一会叛军们就被挤回到河边,而尚未被押走的俘虏们则看着自家将军和同袍的活动空间被一点一点压缩,最后挤得连刀剑都挥不动了,叛军们只能看着自己被红头砍倒,然后红头越过尸体砍下一个人。 杀到最后,虽然叛军们又有了挥舞武器的空间,但抵抗的勇气早就消耗殆尽了。 而林登万见大势已去,又无路可逃,就直接跳进河流,消失在所有人眼前,易卜拉欣下令红头们沿河搜索,但就是搜不到,易卜拉欣只好放弃,然后命令士兵们打扫战场,统计战损和战利品。 “这些背离了主的人,不仅死后要下火狱,生前也是要赎罪的,注定要为主在大地上的影子服务。”易卜拉欣将这些战俘全部贬为奴隶作为奖赏分配给作战英勇的新地产主们。 在奖赏之后,便是处罚。 看着营地操场中的绞刑架和被持弓者们押着,跪在地上,被绳索绑着的几十个红头,部落首领们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些即将被推上绞刑架吊死的红头们来自各个部落,装备被扒下后里面的穿着不同,等级也不一致,但有个共同点:被认定做出了严重违反了命令的行为。 这些奇兹尔巴什是易卜拉欣和侯赛因精挑细选的典型,处决他们既能加强威望,又不至于过于刺激部落。 “你们这些无视谢赫权威,让教团蒙羞,给谢赫带来麻烦的猪猡。”一边骂着,持弓者一边用鞭子抽打着这些即将被推上绞刑架的红头。而被持弓者和古拉姆们隔开的红头和贝格们则感觉这些趾高气扬地鞭挞着同胞的,他们不仅是在羞辱这些即将死亡的人,还在羞辱自己。 虽然被鞭挞的死刑犯中有人还想说点什么,但他们却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在示众前他们的牙齿就被全部打落,舌头也被割除。 “不臣服于谢赫权威,不遵从谢赫命令的背叛者,生前只会耻辱地死去,死后也只能下到火狱去。” 说完,第一批受刑者就被推上绞刑架,绳索紧紧地套在脖子上,然后脚下的木板被抽走。 绞刑有两种,一是利用人体高速下坠的力度将人的脊椎拉断,二是靠人体重力和绳索压迫人的呼吸道,让受刑者窒息而死。 而易卜拉欣选择了第二种,为了加强威慑力,易卜拉欣并不打算让这些受刑者死得太快。 没一会,几个受刑者就张开了口腔,试着吸入空气,徒劳地想靠这种方式给自己续命,但没有用。受刑者一张口,血淋淋的口腔就展现在了众人眼前,从这就可以见微知着地看出他死前受过怎样的折磨。 而在后面等待行刑的,有几个已经开始抖了,他们想向易卜拉欣求饶,但舌头已经被割掉了,拼命挣扎,换来的则是持弓者的鞭挞。 “他们已经下到火狱去了,下一批!”行刑的持弓者们将挂在绳索上的尸体取下,丢入河里,然后用鞭子驱赶着下一批受刑者。 易卜拉欣扫视了一下围观群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注视着新一批受刑者。 一个小部落的贝格看到了一个自己部落的,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旁边的乌斯塔吉部贝格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小声地提醒:“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默不作声。” 虽然提醒着他人忍耐,但穆罕默德看着绞刑架上挂着的红头,心里也很难受。虽然大部落的贝格不会认得部落的每一个成员,但在行刑时军法官都会大声宣读受刑者的所属部落和等级,他已经看着数个自己和附庸部落的红头被挂上去了。 而在人群另一端的穆斯塔法也看到了几个属于自己和附庸部落的受刑者,但占据他大脑的情绪已经由不满转化成了纠结。 罗姆鲁部是所有教团麾下主要部落中与萨法维家族关系最特殊的。罗姆鲁部的先祖,此前四五代人,是跛子帖木儿西征奥斯曼抓的战俘,帖木儿在班师回到撒马尔罕途径阿塞拜疆,被当时帮忙收税的教团谢赫赫瓦贾·阿里说服,给了部分战俘让教团处置,而赫瓦贾将其安置在占贾的圣所,并恢复他们的自由。 这些重获自由并得到妥善安置的战俘们毫不犹豫地向教团效忠,献上自己的忠诚,而这些被安置在一起的战俘也重新组合成了一个部落。因为这一层关系,这个世界线的萨法维教团谢赫们都非常注重加强对罗姆鲁部的控制,易卜拉欣继承了这个遗产,与其他部落相比,罗姆鲁部的向心力更强,若是贝格下令部众们对抗教团,部落怕不是会当场分裂,两派先打一次内战。然后伤痕累累的罗姆鲁部不仅会失去对抗教团的能力,还会变成所有土库曼部落的笑料,并被其他大部落瓜分兼并。 其他的大部落虽然也有坚决效忠教团的,但占的比例可没罗姆鲁部这么夸张。 穆斯塔法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尚未嫁人的女儿,年龄也比易卜拉欣小,或许是个不错的礼物。 “苏丹陛下万岁!”不远处持弓者们的高呼打断了穆斯塔法的思考。 “苏丹?易卜拉欣谢赫是要恢复祝奈德谢赫的称号么?”看着将最后一具无头尸体丢入河中的持弓者们,贝格们在心中揣摩着易卜拉欣的用意。 自易卜拉欣的祖父祝奈德改革教团以来,谢赫们的头衔就多了个权威(苏丹)的称号,充分显露出改革后教团对世俗王权赤裸裸的追求,这一举动也遭到了各地领主们的猜忌、排斥。 现在易卜拉欣重新搬出这个头衔,主要想加强自己的威望,然后再重申一下自己继承来的父祖的野望。 持弓者们喊完,一些围观群众也反应了过来,急忙高呼苏丹万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在高呼万岁,就是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不一会,围观群众就都张开了嘴呼喊着易卜拉欣。 看着底下的人群整齐地高呼着自己的名字,易卜拉欣感到了一股满足感。 这,就是君主的权势,前呼后拥,被所有人围着,整个国家都是君主的财产。 趁热打铁,易卜拉欣趁着刚刚行刑完的化劲,宣布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从此以后军队所有的军法官由持弓者担任,古拉姆辅助执法,苏丹的禁卫军将会严肃地整顿军纪,执行军法,无视贝格们的包庇。 第二,易卜拉欣统计了所有在希尔万持有地产的红头,这些持有地产的红头将不会参加接下来对格鲁吉亚的军事行动,他们将留下来维持教团在当地的统治秩序。 这些留下来的红头们,易卜拉欣按照军功重新分配了一下地产,一是确保他们所持有的地产对得起他们的斩首,二是保证来自同一部落的地产主不会在地理位置上扎堆。 最后是重新划分军队组织,易卜拉欣不打算再以部落为单位调兵遣将了,他打算将所有的部落骑兵都划分成数个由一千人组成的团,虽然人员组成还是会受到部落影响,但部落的红头数量是不可能正正好好为整数的,一个团至少会有两个部落的成员。 在宣布完命令后,易卜拉欣便带着持弓者们返回巴库,部落骑兵们也将在明天拔营班师,只留下数十个插着人头的木桩。 与此同时,林登万也想好了接下来的去向,动身西去。 第十章 征服格鲁吉亚(一) 在格鲁吉亚王国的道路上,一支由组成的商队正在向西行进。 不久之前被任命为间谍总管的图尔古特骑着马,马蹄踩着地上因疏于维护而坑坑洼洼的道路,在这样的道路上行驶马车可谓是非常遭罪,同行的人基本都选择骑马,在体验了一阵坐着无减震马车在凹凸不平的道路行驶的滋味后,驾驶马车的马车夫都是抽签决定的。 道路上稀少的行人和商队,近百个死在红头刀下的土匪和残破的聚落让图尔古特见识到了格鲁吉亚的萧条,看到这,他不禁担心易卜拉欣带兵进入格鲁吉亚时能不能抄掠到足够的给养来维持军队。 格鲁吉亚王国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不断遭到外敌的入侵,从蒙古人开始,到最近的乌宗·哈桑,入侵者的蹂躏不断打击着格鲁吉亚的经济和王权,格鲁吉亚国王的实力和权威在一次次打击中逐渐降低,国内各个封建领主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 当伊梅列季的巴格拉特六世在1463年于格鲁吉亚西部的查卡里击败了国王乔治八世后,领主们的僭越行为便越发地肆无忌惮了。最终现任国王君士坦丁二世只能看着王国解体,裂成五个主要国家和一些依附于主要国家的小国。而自己只能守着残破的第比利斯城,称卡特利国王。 而解体后的格鲁吉亚局势混乱不堪,道路无人维护,匪患无人清剿,领主之间的战争、领主和外来者之间的战争就没有停息过,在兵灾、匪患和繁重的战争税下,乡村的农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商业也陷入了萧条,因数度入侵而残破的第比利斯不再是商人们眼中的重镇。 而在易卜拉欣拍板决定征服格鲁吉亚以壮大教团实力后,教团便开始派遣人手去收集关于格鲁吉亚地区的情报,商队无疑是进入格鲁吉亚最好的身份。虽然领主们在政治上无法达成一致,但在宗教上又很好地统一口径——几乎所有的领主都不允许异端和异教传教士在领地上活动。 但教团也穷,阿尔达比勒和希尔万的经济受到了战争的严重打击,库存和产出仅仅也是勉强够支付教团的各项开支。最终还是阿里·米尔扎通过里海水运运来一批丝绸、粮食、盐、铁制品等物资,这些物资原本是吉兰领主给教团的资助,这些物资的及时抵达算是解决了易卜拉欣的燃眉之急。 就这样,一支满载着商品的商队从巴库出发,穿梭在格鲁吉亚南部,途经了卡特利、卡赫季和萨姆赫茨三个王国,然后南下抵达阿夫沙尔部的领地休整,而有关这三个王国的情报则由图尔古特带着几个亲信快马加鞭送回给易卜拉欣。 当然,间谍总管图尔古特怀揣的使命可不止打探格鲁吉亚的虚实,有一些来自安纳托利亚和叙利亚的红头滞留在阿夫沙尔部的领地上,图尔古特是来接收他们的,一同来收编他们的还有哈瓦奇·奥格鲁。 追随教团的土库曼部落中,与教团关系最微妙的可谓是阿夫沙尔部,与其他部落不同,阿夫沙尔部在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地区的边境处拥有一块领地。阿夫沙尔部的贝格的领地虽然小了些,坐拥的也不是什么膏腴之地,但好歹也是领主,在实际上和教团谢赫在地位上平起平坐,如同拉希詹的阿里·米尔扎,更类似于平等的盟友关系。 拥有领地的阿夫沙尔贝伊凯霍巴德在易卜拉欣向各部发出圣战号召后,便立刻派遣了部里的一些青壮参战,由自己的亲信指挥。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干——接收来自叙利亚和小亚细亚的红头部落,在易卜拉欣需要他们前暂时安置在他的领地上。 这起兵的几个月来,凯霍巴德也算是接收了数个部落,数千质量不一的部落骑兵,这对于阿夫沙尔部的财政来说是个巨大负担,为了养活他们,凯霍巴德只好放他们出去抢劫。 这些土库曼人往北抢格鲁吉亚领主,往南抢亚美尼亚聚落,一些仇视奥斯曼的土库曼人甚至想往西去,返回奥斯曼的领地抢劫,最后还是凯霍巴德亲自带兵劝住了这些异想天开的安纳托利亚土库曼人。 如今哈瓦奇·奥格鲁奉易卜拉欣之命来领走这些红头,凯霍巴德可算是松了口气。 将红头们集结起来,哈瓦奇·奥格鲁清点了一下人数,非阿夫沙尔部的红头共有近两千人。若非奥斯曼的阻拦和抢劫带来的损失,这个数字会更大一些。 交接工作还算顺利,在凯霍巴德的配合下,哈瓦奇能够顺利指挥这些奇兹尔巴什,与阿夫沙尔部协同作战。 数日后,古卢斯坦城堡的议事厅 为了筹备对格鲁吉亚的战事,易卜拉欣在安排好关于希尔万的行政事宜后便带着主力西迁至沙马基,处于里海岸边的巴库显然离格鲁吉亚太远了。 顺利归来的图尔古特给教团的高层们带来了格鲁吉亚的最新消息。摆在桌上的格鲁吉亚地图除了画出道路外,也详细地更新了聚落信息,并在地图旁附带的报告上描述了各个聚落大概状况,将已经荒废或濒临荒废的聚落用另一种颜色标记,因为时间紧迫,图尔古特无法收集更多信息,而且没有当地领主的许可,他也无法对当地人口和仓储进行详细统计。 至于城防,图尔古特不是工程师,也无法深入了解当地驻军,只好一笔带过,然后向易卜拉欣请罪。 “这些足够了,你可以下去了。”易卜拉欣满意地对图尔古特点了点头,这个新提拔起来的间谍总管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工作能力。 图尔古特后退了几步,进入了人群中。 对着桌上的地图,幕僚和首领们不断地在各个道路上指指点点,一些激动的都争论地几乎打架。但无论如何,卡赫季王国都是第一个倒霉蛋。 见自己的幕僚和将领们无法统一意见,易卜拉欣只好下令散会,然后喝了几杯发酵葡萄汁,干脆放弃了思考,命令侍从收拾一下资料,然后回到卧室休息去了。 第十一章 征服格鲁吉亚(二) 1495年的二月,季节已经由冬季过渡到了春季,但外高加索的天气还是非常寒冷。 正在道路上行军的红头们都穿着羊毛衣裤,有一些人还裹着羊毛毯子。一些红头手上还拿着肉干,就着乳酪和外高加索寒冷的空气充饥,除了易卜拉欣外没人喝酒。因为是长途行军,红头们的装备大都放在后方辎重部队的马车上,唯有贝格们的卫队和斥候们会在行军全程穿戴装备。 “陛下,过了这条河就是卡赫季的领地了,过了河后就是几个村庄和加巴拉(q?b?l?)及舍基两座城。”哈亚沙尔拿着从幕僚那接过来的地图,向易卜拉欣比划道。 经过不到三天的行军,易卜拉欣集结的一万一千大军已经行进到了原希尔万沙赫国和卡赫季王国的界河——盖奥克恰伊河,而卡赫季国王亚历山大一世似乎还不知道教团将会来拜访他的领地。 而河上架着一个桥梁,看上去是用石头砌的,因为缺乏维护看上去像一座危桥,而桥的另一头不远处就直通一座村子,从地图上的标注看,这座村庄应当是濒临荒废的。 “先派斥候过去看看。”虽然地图上的信息很清楚,但毕竟还是15世纪,信息传递的延迟高的很,还是现场派几个斥候看看靠谱。 “是,陛下。”哈亚沙尔得了令,立马点了几个持弓者:“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先过桥去。” 得了命令,被随机挑选的三个骑兵打马过桥,因为没人维护,桥面和道路一样,走起来不是很平稳,但马背上的颠簸游牧民早就习惯了。 从村口进去,村里的房屋,不论是土豪的别墅还是农奴的窝棚,看上去都荒废了很久了,村子里的水井都已经被填。村里分布并不齐整的农地也长了草,可以放牧了,而荒废的窝棚自然也不会有活着的牲畜给易卜拉欣征用。 只有村庄中心的教堂依然顽强地屹立,成了这个村子最完好的建筑。但斥候们眼前的这个教堂建的又矮又小,顶上的十字架也是木头制的,看上去十分寒酸, 而在村庄的泥路上,斥候们没看见几个活人,只能看见几条野狗在分食着一具腐烂的尸体,参加这场盛宴的还有密密麻麻的蛆。 而在废墟附近,也可以看见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 稍微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发现确实没人,三人便打算回去了。斥候啐了一口:“什么鬼地方,连乞丐都没有,除了野狗还是野狗。” “哎。”另一个斥候算是大失所望,他参战最大的动机就是获取战利品,要是作战地区穷的鸟不拉屎,那自己岂不是亏死了。 “渡河。”易卜拉欣听完了返回的斥候的汇报,然后扭头往后方扫视了一下跟在自己身后一望无际的队伍,然后将手臂举起,向前压,下达了前进的命令。 石桥虽然年久失修,但也承受住了一万人马的压力,易卜拉欣无惊无险地过了河。 在盖奥克恰伊河和达米拉马兰之间共有六个聚落,这些聚落也不都像第一个村庄一样,但没荒废的村子情况也没好哪去,因为战争,农民们几乎都没有存粮,正是青黄不接,连吊着口气都艰难。 看到这里,易卜拉欣善心大发,他决定让这些可怜的格鲁吉亚农民摆脱在饥饿中慢慢等死的痛苦。 正好,加巴拉城是一座从古典时代屹立至今的城市,在古典时代是高加索阿尔巴尼亚的重镇,城墙看上去很壮观。虽然现在城市不如当初那么繁华,但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并不会随着城内人口的多寡而自行发生变化。 就这样,连带着在路上抓的流民和乞丐,军队后面多出了手臂被绑缚串联在一起的数千人——这些奴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在外高加索只有几度的冷风中颤抖着。但没人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对于易卜拉欣来说,军队补给紧张,这些奴隶就是一次性用品,用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加巴拉城 站在城墙上的一个守卫打着哈欠,他每天要么是站在城墙上,或是在街上巡逻,生活单调无趣,当地的土匪和路过的土库曼人都无力围城,而有能力围城格鲁吉亚领主们则不会绕一大圈去最东边围加巴拉城,毕竟卡赫季的政治中心是西边的泰拉维城。 吹着外高加索的冷风守卫拉紧了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缩了缩身子。就当他打算裹着毯子靠着冰冷的石砖休息是,他看到了河对岸,远处似乎有人。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些,随着土库曼人的不断靠近,他确实看清了。 “一个、两个……主啊,万能的主!”他原以为这只是一群他见惯的土库曼马匪,但数量之多超乎他的想象,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马匪,看他们身上披的铁甲和统一戴着红帽就知道。 反射着日光的铁甲和显眼的红帽如同浪潮一般,沿着道路向河岸边涌来,他只好扶着女墙,免得自己什么时候腿一软倒下去。 下面的红头似乎是看见了他,不一会,几支箭矢便飞上了城墙,吓得他赶紧缩着身子躲在女墙后面。看着墙上守卫惊慌失措的样子,放箭的几个红头肆无忌惮地放声嘲笑起来,很大声,在女墙后面也能听得见,虽然听不懂突厥语,但守卫还是能感受到他们言语中的嘲笑,讥讽,但也无可奈何。 而被众多持弓者护在中间的易卜拉欣则是看着城墙。屹立在河岸边的城墙和城门旁的两座塔楼看着高大雄伟,而桥梁和石砖上的沧桑则在告诉着世人自己的历史。 易卜拉欣也不急着分兵到城西和城南的道路去阻断交通,就等着城内的守军将消息传递出去,最好是能像磁石一样,将所有格鲁吉亚领主的兵力都引过来,打一场属于教团的科索沃战役。 在岸边待了一会,易卜拉欣返回了临时营地的大帐中,安排了斥候去监视城南和城西的道路,如果有信使出入,切记报告,但不要阻拦,然后又下令准备攻城,然后坐等当地领主派人谈判。 第十二章 征服格鲁吉亚(三) “一百磅黄金?”加巴拉领主帕德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下巴的大胡子也跟着主人抖了起来。 在重复了一边易卜拉欣要求的赎城费数目后,帕德拉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闭上了。而大厅内是一片死寂,在场的廷臣们也都低着头,侍从们更是退出了大厅,在门外等待。 半晌,帕德拉开了口,但不是说赎城费的事,转而问道:“去泰拉维的信使,出去了。”说着,还捋着胡须。 “我的领主,在信使出城时,那些土库曼马匪还没有封锁西面和南面的道路。”军事总管上前回答。 “嗯。”帕德拉脸色稍微缓和一些,眉头皱的没那么紧了。 虽然加巴拉城城坚,但再宏伟的城防工事也是需要人来防守的,不然就是给个君士坦丁堡也守不下来。而长期的经济萧条自然是严重影响到了各个领主们的军事实力,许多领主和国王守着残破的历史名城,手上却没多少兵。 也亏是周围的庞然大物们都有自己的事,无暇顾及高加索,不然他们那还能维持这样的独立地位? “那,我们就试试这些土库曼人的虚实。”帕德拉握紧了拳头,然后对军事总管吩咐道:“下去安排城防。” “遵命。” 掌玺大臣也知道了帕德拉的态度,一同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萨姆赫茨公国领内,国都阿哈尔齐赫与库拉河之间的平地中,两队骑兵正在交战。 哈瓦奇·奥格鲁带着共计四千部落骑兵北上,入侵萨姆赫茨,绕开堡垒,在分布着乡村的河谷中纵横。此举很快惊动了萨姆赫茨公爵克瓦克瓦雷二世,这个已经统治了公爵领四十四年,因坚决反对集权而在查卡里同巴格拉特并肩作战的老将决心亲自率军击退来犯之敌,随他出征的还有长子柴霍罗、次子姆扎查布以及数量与红头相当的骑兵和更多的征召兵。 但拥有着数量优势的克瓦克瓦雷一开始并不想与哈瓦奇直接交手,而是来了一手费边战术,他派两个儿子率领小部队清壁坚野,不断骚扰四处劫掠的红头们,而他又亲率主力尾随哈瓦奇,使得哈瓦奇不敢分兵。 这也是克瓦克瓦雷听闻了皮尔萨特河畔的惨败,在得知比自己强大的希尔万沙赫被教团以劣势兵力一战灭国后,他也随即将这些带着红帽的土库曼马匪和普通的土库曼马匪区分开来。 而今,费边战术似乎也产生了效果,不敢分兵劫掠的哈瓦奇·奥格鲁因为不让红头们外出抄掠而遭到了反感,并不断抱怨,乃至公开指责哈瓦奇的怯战行为。 但让哈瓦奇率领四千人对战至少三倍与己的敌军,他心里也没底,但面对着不断下降的支持率和愈发失控的军心,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在双方部队不断地拉扯下,东面和北面被库拉河及其支流与对岸分割开的,西面是城市,南面是丘陵地带的狭小平地成为了两边主力交战的战场。 克瓦克瓦雷认为这个小平地不利于自己发挥数量优势,但这次是对方主动进攻,若是自己主动撤退,威望肯定会大损,自己对于下级封臣的约束会松动。 而萨姆赫茨军的主要组成者还是无力成为骑兵的穷人,他们若是被老爷们抛弃只会投降倒戈,丝毫不起殿后的作用,而这也会加重对他威望的打击,还会把不少领民推向对立面。 克瓦克瓦雷的军队人数虽众,但作为核心的骑兵人数仅比红头略多,既有突厥风格的轻骑,也有结合了罗马风格的重骑。而红头们与这些同行相比多的除了头上的帽子外就是心中对于主的狂热崇拜。 在平地上交战,哈瓦奇也想不出什么绝妙的战术,在用轻骑兵试探完敌军后,便集结全军随自己直接突击萨姆赫茨的军阵——野猪式冲锋,这是哈瓦奇能想出来的唯一战法。 面对着红头们的野猪式冲击,信不过步兵的克瓦克瓦雷下令让两个儿子率领骑兵与敌军对冲,在骑兵交战后让步兵运动到敌侧后辅助骑兵作战。 骑兵们很快就撞在了一起,刀兵相交,弓矢飞舞,红头们的冲击很猛,但格鲁吉亚骑兵们也不甘示弱,与这些刚进入高加索地区的土库曼人相比,萨姆赫茨公爵的骑兵装备更精良些,而哈瓦奇率领的骑兵装备水平不一,阿夫沙尔部稍好,来自小亚和叙利亚的杂牌土库曼最次,但都不如易卜拉欣麾下的红头们——阿尔达比勒和希尔万的武库储备不算壮观,但也不少。 哈瓦奇感觉自己像是跳入了沼泽里,一旦陷了进去,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突然,格鲁吉亚骑兵陷入了混乱之中,哈瓦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察觉到这是个脱身的好时机,赶忙命令旁边随从的号手传令往北突围,在号声响完后,也不管红头们有没有接到,或是无法执行这个指令,便开始带着亲兵往外走。 伴随着哈瓦奇的号声,一些红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死地,但没人有投降的想法——所有人都清楚,对面的这些有经者们是不会让自己活下来的,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也会变成奴隶,绝无恢复自由之可能。 置之死地而后生,趁着萨姆赫茨方面的混乱和红头们惊恐于自身处境结合起来的化劲,土库曼人们撕开了数道大小不一的口子,疯狂地向外涌。但格鲁吉亚人的混乱只持续了一会,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口子也都合上了,那些没跑出来的倒霉蛋再无机会。 而哈瓦奇正是少数幸运儿,在突出包围后他同几个亲兵第一时间趟过了一个浅滩,然后收拢了一些其他的幸运儿后,便找了个废弃村子躲了起来。 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在克瓦克瓦雷的攻势下,虽然带领骑兵冲锋的次子姆扎查布的坐骑被土库曼人砍死,左臂也被马蹄踩断,让骑兵们陷入了混乱,但好在骑兵部队还有一个指挥官,柴霍罗很快就稳住了部队,完成了对这批土库曼马匪的围剿。 战后统计,萨法维教团方损失了至少三千人,而萨姆赫茨公爵付出了与之相当的代价。 过了夜后,哈瓦奇便大着胆子去收拢更多溃兵,许多人逃跑的方向与哈瓦奇不同,而一些部落骑兵则是拒绝再接受哈瓦奇的领导。最终他只能带着三百多溃兵北上尝试同易卜拉欣会合,躲避着领主们的追捕,面对着怀有敌意的当地人,这个旅途将会显得异常艰辛。 第十三章 征服格鲁吉亚(四) 加巴拉的城头上沾着大片血迹,战俘和奴隶们将格鲁吉亚人的头颅割下后抛入达米拉马兰河中。而红头们的尸体则被运回围城营地,准备下葬。 强攻持续了数个小时,从红头们登上城墙到卡赫季守军被赶下城墙只用了不到半小时,但守军意志顽强,依托着城内的街巷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抵抗,将这些负隅顽抗的格鲁吉亚人全部赶到城堡区可花了不少力气。 就在众人做着强攻城堡的准备时,使者走了出来,来到了营地的大帐。 “让他们进来。”假装勤奋办公的易卜拉欣咽下了嘴里的零食,用丝质的手绢擦掉了嘴角上的碎屑,将姿势调整为正襟危坐,在亲兵将零食和饮料端下去后,使者才被放进来。 在门口等了一小会的使者可不敢有不满,一进来就向易卜拉欣行了个并不标准的跪拜礼,在得到准许后站了起来,低头含胸,非常恭敬地对易卜拉欣说起了投降事宜。 “我也不是什么食人魔,金银你们交不出来,那就稍稍改变一下附庸关系。” 使者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他还有些不放心,又开口道:“那我们要不要改信……” “不需要,你们这些有经者保留信仰好了。”易卜拉欣摇了摇头,他对于改造异教徒没什么兴趣,而且齐米们要上的税是更重的。 松了口气,使者的脸色变得轻松了起来,在亲兵的指引下离开了营地,回城去了。 “这些土库曼人提出的条件也不算过分。”帕德拉松了口气,见识过红头战力的他已经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他也没有殉道殉国的觉悟。投降,换个宗主对于帕德拉这样,占格鲁吉亚大多数的中小领主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君不见,在奥斯曼帐下服役的塞尔维亚人么? 看着墙壁上用马赛克镶嵌的圣母圣子像,帕德拉画了个十字,“感谢主的庇佑。”也不知这句是不是发自真心的。 随后,城堡墙上和塔楼上的守军悉数撤去,大门打开,帕德拉亲自出门迎接已经到了城堡大门不远处的新宗主。 易卜拉欣见帕德拉如此上道,也表达的对帕德拉服务态度的满意,然后安排起接下来的善后事宜。 易卜拉欣并不打算将格鲁吉亚地区划成数个行省直接派遣官僚管理,而是继续维持当地的封建制度,依靠当地的格鲁吉亚领主,通过君主和封臣之间的附庸关系进行统治,对于当地贵族们来说,仅仅只是换了个国王而已。 然后就是地产问题,易卜拉欣按照惯例,有主的地产先不动,荒地和无主的田地则照斩首赏赐给红头,同时将没能被选入古拉姆的奴隶们暂时安置在帕德拉的领地内劳动,也算是缓解一下当地劳动力不足窘境了。 也不能一味相信帕德拉,易卜拉欣将会在此地安排驻军和监察官员来监视他的工作,并要求帕德拉出兵加入讨伐卡特利的队伍。帕德拉有些不情愿,但迫于形势,还是把家底交了出来,一千格鲁吉亚骑兵到手,而易卜拉欣将部分分到地产的红头和一批古拉姆留下守家。 距离出兵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不知道哈瓦奇那边情况怎么样,格鲁吉亚联军会不会组建起来,这些对于易卜拉欣来说都是未知数。得不到足够的信息,自然就无法做出有效的决策,易卜拉欣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加巴拉被夺,舍基收到威胁的消息由近及远地传到了泰拉维,第比利斯,阿哈尔齐赫,库塔伊西和苏呼米。 而此时的卡赫季国王亚历山大一世办事非常拖沓,部队还没集结好。希尔万沙赫之死和易卜拉欣半个月拿下加巴拉城让他有些犹豫,稍微思考了一番,他决定碰碰运气,给另外四个大领主写信,希望能够组成联军去驱逐那支会威胁到所有人的土库曼军团。 在将信件寄出后,亚历山大一世决定催一催那些磨洋工的封臣们,让他们赶快将军队送到泰拉维来,加巴拉和舍基可以丢,但泰拉维不行。 就在信使们兢兢业业在五个国都中往返时,易卜拉欣也在率领休整好的军队继续西进,动摇着领主老爷们的统治进一步加剧了格鲁吉亚紧张的局势。 很快,亚历山大一世就收到了第比利斯的回信,君士坦丁二世显然是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卡赫季完了,那卡特利就是首当其冲的,因此,君士坦丁二世同意加入联军,还在信中保证自己会积极劝说其他人一同参加。 在得到第比利斯的保证后,亚历山大二世只是摇了摇头,第比利斯之残破,卡特利军力之孱弱这是所有领主都知道的,不然格鲁吉亚王国就不会这么解体了。两个军力同样孱弱的领主绑在一起对付一个未知的强敌,打得过么? 很显然,亚历山大二世的运气不大好,他在接下来几天收到的回信都不太好。克瓦克瓦雷虽然同意参加联军,但他以防备南部和西部的土库曼人为由表示无法派兵。为了增强说服力,他还把几个用石灰处理过的首级连同信件一同送了过来,以至于一开始亚历山大二世还以为这是萨姆赫茨公爵在威胁他,甚至要隔着卡特利同他开战。 而最远处的阿布哈兹公爵的回信十分简短,直接拒绝了请求,半点客套话也不讲。 伊梅列季的亚历山大一世则是对这个由同名之人发起的联军感兴趣,他同意加入,也许诺会率军亲征,但他要求将盟主的位置转移给自己。伊梅列季国王自从击败了格鲁吉亚国王,短暂入主了第比利斯后便自视为全格鲁吉亚人的共主,同为巴格拉季昂尼家族的统治者,自己显然比占据第比利斯的那位更有资格。 而令亚历山大二世更无语的是,亚历山大一世还自行指定了个集结地点,要求所有参加联军的领主们都去集合,若是无故缺席则视为勾结土库曼人。 但也没法,伊梅列季国王他惹不起,他也只能带兵去集合地点。只希望伊梅列季能在驱逐土库曼人的同时受到重创,被重创到无力干涉其他王国和公国,如果土库曼人做不到,亚历山大一世到也不介意对友军动手。 经过了十天半个月的扯皮,一支心思各异的格鲁吉亚联军算是建立起来了,不知道在面对咄咄逼人的易卜拉欣时,他们的表现会怎么样。 第十四章 征服格鲁吉亚(五) 舍基的领主听闻了加巴拉城的一些传闻,吓得可是寝食不安,赶忙将手头的兵力都动员起来,坚壁清野,固守坚城,还不断派遣斥候探查周围形势,并派遣信使前往泰拉维,希望自己的封君能给些实质性的帮助。 终于,传闻中吃人的土库曼大军出现了,一万明盔亮甲,统一头戴红帽的奇兹尔巴什们在道路上领着军奴行军很是壮观,但对于舍基的领主来说,越壮观他就越不安。 一些试图靠近打探军情的斥候遭到了无情的杀戮,面对数量多且作战技巧高超的红头们,这些格鲁吉亚斥候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这些讨死的斥候们在上了天堂见了主之后,头颅就被割下来扔到城门口作为警告。 而原本易卜拉欣还想在此地抄掠一番补充给养的,但舍基的领主动作太快了,附近村庄空无一人,水井也被填了或是投入牲畜尸体,粮仓一粒小麦都没有。 反正军队给养还很充足,易卜拉欣也不打算因为这件事改变作战目标。于是在次日早晨,红头们就离开了舍基附近,直扑第比利斯。 原本易卜拉欣还在为选择接下来的目标为难,但一个密使送来的信件解决了易卜拉欣的问题。 易卜拉欣在收到这封信时,看着面前的格鲁吉亚密使,觉得这是某个格鲁吉亚小领主想要联络教团,密使说道自己的主人是伊梅列季国王亚历山大时,在场的亲兵和首领有些蚌埠住了,虽然他们知道这样不是很礼貌。面对这些讥讽、不屑的笑声,密使也没有发作,只是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看着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倒更多的是惊诧,在听到周围那些略显克制的笑声,清了清嗓子,制止住了他们,然后接过亲兵递过来的信件,信件分为格鲁吉亚语和波斯语两份。易卜拉欣接过后默读了起来。 心里的内容大概就是:我,伊梅列季国王,巴格拉季昂尼家族的正统,亚历山大,在不久之前正式取代了卡特利国王“废物”君士坦丁,蒙主恩典,幸运地成为了全格鲁吉亚的国王。现在,我希望能与你谈和,我承认你在卡赫季的利益,除泰拉维以外的地区都可以割让给你,若嫌不够,也可以来卡特利地区助我清理门户,抢到多少都算你的。当然,你若是想要用武力夺走我的一切,那么主不会饶过你,你定会在战场上失去性命。 读完正文后易卜拉欣看了下签名,两份信件的签名和花押都是一样的,签名都是格鲁吉亚语,而花押经过队伍里格鲁吉亚人的辨认也确认是伊梅列季的亚历山大二世的。 这伊梅列季的国王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易卜拉欣在惊诧之后,就是感到奇怪。他并不打算按照亚历山大的意图去行事,他决定先抛开那些被许诺给自己的领地和其他利益,率领军队直奔第比利斯看看这个新格鲁吉亚王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第比利斯 克瓦克瓦雷二世先易卜拉欣一步,带着萨姆赫茨军抵达了第比利斯附近,他来第比利斯是来质问伊梅列季的亚历山大的。 数日前,亚历山大二世带着军队抵达了第比利斯城下,同君士坦丁和亚历山大一世会合,在安置好军队后三个国王在第比利斯的宫殿大厅中享受着宴会,在宴会上亚历山大二世谈及领导权问题,两人无奈,在挣扎了一会后就承认亚历山大二世为盟主。 然后亚历山大二世利用盟主身份在城防部队里掺沙子,同时利用密探监视两人,最后利用在城防部队里掺的沙子,偷偷从城外军营带的少部分精锐和自己的亲兵护卫把两人抓了起来。 当亚历山大一世和君士坦丁被捕时,两人还在谈话密谋怎么应对亚历山大二世,结果亲兵就冲进来了,毫无征兆地进来了。 在亚历山大二世进行在城防部队里掺沙子等操作时,两人就觉得他最终是要控制二人,最后将二人的头衔撸了,自己戴。但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这么急,这么粗暴。 这一事件很快便传到了城外军营,还引发了城内骚动。亚历山大二世下令封城宵禁,并让属于自己的伊梅列季军队控制住另外两军部队,另外两军军队因为国王被抓而混乱,一盘散沙要怎么和本就比自己强的敌人斗?于是另外两军的军人要么被控制,要么出走投奔其他势力或落草。 很快,亚历山大就控制住了局势,但这种行为也惊动了剩下两家,阿布哈兹公爵直接在边境陈兵,而萨姆赫茨公爵则率军北上。 不过克瓦克瓦雷北上之前先解决了卧榻之侧的威胁,在击败哈瓦奇·奥格鲁之后,克瓦克瓦雷趁热打铁,挟大胜之威攻击阿夫沙尔部,虽然没有彻底消灭阿夫沙尔部,但也给了凯霍巴德一记重拳,阿夫沙尔部要缓过气来估摸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 见亚历山大待在城里不肯出来,克瓦克瓦雷直接在第比利斯城下搭了个围城营地,还写了封劝降信,大意就是让他放弃这个疯狂的行为,还以长辈的身份压他:“当我和上一个伊梅列季领主摧毁巴格拉季昂尼的王权时,你又在哪?” 看到信里强调击碎巴格拉季昂尼的王权,亚历山大自然是气不过,虽然进去送信的信使没被杀,但也被鞭挞了十数鞭,而回信上赫然写道:“不知好歹的老东西,你将会承受的是他的十倍!” 克瓦克瓦雷收到回信后不屑一顾,继续有条不紊地指挥围城事宜,并写信请求阿布哈兹公爵所罗门一世参与干涉。 随着时间的流逝,围城守城双方的小规模战斗越来越多,而萨姆赫茨公爵的第一次强攻也即将开始。但,一个不速之客打扰了这个进程。 第十五章 征服格鲁吉亚(六) 易卜拉欣率军抵达第比利斯城,这是在场的所有格鲁吉亚领主都没想到的。不拔掉一些据点给自己清出一条通畅的退路而孤军深入敌境可以算是一场豪赌了。 不过易卜拉欣的出现到是让克瓦克瓦雷蛮头疼的,自己的兵力并不充裕,却要应对两个敌人,在稍加思索后,他便撤了围,往西南方向撤退了数公里,找了个有利地形扎营,然后派遣小股部队监视第比利斯城和红头们,静观其变。 而在萨姆赫茨军撤退时,第比利斯城内也没有人出来趁机追击。 易卜拉欣见两边都在避战,干脆也在第比利斯城附近扎营,然后派遣使者前往第比利斯谈判。 而克瓦克瓦雷的监视部队也没有出手拦截要求进城的土库曼使者,只是将消息传给了公爵,而萨姆赫茨公爵则指示不要轻举妄动,继续监视。而他又写了一封信给阿布哈兹公爵,除了原来陈述分析利害关系的说辞外,这封信里还加上了亚历山大勾结异教徒试图消灭所有人的内容,希望能引阿布哈兹公爵出兵。 第比利斯城,纳里卡拉要塞内的宫殿 “尊敬的格鲁吉亚国王。”使者上来先说了句客套话,语气平静,不卑不亢,对亚历山大也只是弯了下腰,并未下跪。 亚历山大二世没有计较这些礼节,只是劈头盖脸地问一句:“你家君主是让你来谈什么的?若是劝我放弃利益,那请回。” 面对亚历山大的质问,使者只是带着礼仪性的笑容同亚历山大解释道:“苏丹对于与您为敌没有兴趣,他对您在信中提出的条件十分认同,苏丹陛下带领大军只是来行使您允诺的权力。为表诚意,苏丹为您准备了一个精美的礼物,还请您笑纳。” 说完,使者从随员手里接过银制十字架,展示给亚历山大,而随员们则抬上来装着各式银器的精美箱子,然后打开,除了银器外随员送上来的还有丝绸。 然后使者将礼物递给上前替国王接收礼物的侍卫,而使者则趁此机会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廷臣,但他没看出什么来。 在侍卫们收好礼物后,亚历山大又张口问道:“请替我转达我对你们君主的谢意,但,你来到此地肯定不止是为了送我礼物的,你们想要卡赫季的亚历山大?” “那是自然,既然您以许诺承认教团的卡赫季所有权,那么将可能会造成不少麻烦的前君主及其家属交予我方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卡赫季的所有权?然而我在信上写的是承认现有利益,想用这么低级的伎俩获取更多利益?” 心里这么想着,但亚历山大并没有立马反驳,也只是在回答中做了点手脚:“为了表现诚意,我同意将卡赫季的亚历山大交给你方以保护你方现有领地的秩序。” 听到这个回答,使者心里有些不屑,认为亚历山大只会在嘴皮子上争取利益。反正自己只是来谈卡赫季的亚历山大和共同对付萨姆赫茨公爵这两件事的,至于使者的口误,教团上下已经一致将整个格鲁吉亚地区视为即将吃进嘴里的,谈判桌上得不到的用刀剑自然可以得到。 使者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开始提起如何处理克瓦克瓦雷。 但亚历山大更想驱虎吞狼,面对使者提出的共同作战,他连连推辞,只是说允许易卜拉欣采购些粮草。 摸清楚亚历山大的态度后,使者也不再纠缠,又行了个鞠躬礼后就带着使团告辞了。 在使团回来后,易卜拉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决亚历山大一世,很快,卡赫季国王便被砍头,尸身扔入河流。 随后,通过使者的汇报,易卜拉欣也是摸清楚了亚历山大的态度。 “好一个驱虎吞狼之计,然而,不论你是出城还是在城里袖手旁观,我就可以各个击破,萨姆赫茨公爵这个最近的救命稻草不抓住,反而要我割了,那我就收下了。”易卜拉欣对格鲁吉亚目前的局面毕竟满意:经过伊梅列季国王的操作,直接给自己排除了两个对手,而亚历山大更愿意和谈,阿布哈兹公爵态度未知,目前坚定反对自己的只有克瓦克瓦雷,但独木难支。而亚历山大又以格鲁吉亚王的身份自居,坚持认为其他领主都是自己的下级,引起克瓦克瓦雷和所罗门的敌视,联合看起来是不可能了。 “好,那就先除掉克瓦克瓦雷。” 易卜拉欣随即下令拔营,向西挺进,攻击在第比利斯城附近的萨姆赫茨骑兵,并向西和西南方向撒出大批斥候。为防止亚历山大出尔反尔,易卜拉欣还分出来一个团的骑兵来监视第比利斯的城门。 不到一天,克瓦克瓦雷便发现自己再也联络不上城市附近的部队了,而派去查看情况的斥候也是肉包子打狗,失联再加上出现在附近越来越多的敌方斥候出现在附近,让克瓦克瓦雷感觉到大战将至。 直到一个浑身染着血污的斥候成功跑回营地,公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斥候和骑兵们无一生还,一支庞大的土库曼-格鲁吉亚联合部队在向这边开进。 当得知那支队伍里真的有格鲁吉亚人时,克瓦克瓦雷终于没忍住骂出来:“那个同恶魔交易的崽种!”亚历山大与土库曼人的交易原本只是他的猜想,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了。 “若是亚历山大同魔鬼的兄弟联合,那遭受如此巨大损失的我断无法抗衡,若无援兵此战必输。”虽然心里想的很悲观,但克瓦克瓦雷并没有把情绪显露出来传染给整支军队。 “传令下去,加固好营寨,我们就在这里迎敌了。” “是,公爵大人。” 第十六章 征服格鲁吉亚(七) “陛下,我们无法再加固营地了。”部将苦着脸,向克瓦克瓦雷汇报道。 “我知道。”克瓦克瓦雷也是十分无奈,他知道易卜拉欣的速度很快,他的命令无法得到完全地执行,一天加固完营地是不现实的。但,不能因为做不完就不做了,能加固一点是一点,若时间充裕,克瓦克瓦雷还想在营地里设点陷阱,待敌军冲入营地时杀伤敌军。 策马来到营地边缘视察,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体,营地外还有更多。这些尸体都属于步兵,大多是被强拉来的农民,他们战斗力没有保障,只能做辅助,运输辎重,扎营等活就是他们干的,这些倒霉的炮灰在收集材料和施工时碰上了高拉贝里率领的前锋,红头们随即屠戮了这些炮灰。 高拉贝里甚至还想冲入营地去,但从营地里前来支援的格鲁吉亚人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赶出来反击的弓箭手们给了红头们一些伤亡,高拉贝里只好撤退。 克瓦克瓦雷所看见的一片狼藉就是在刚刚形成的,若是来得早一些,说不定还能观察一下红头们是怎么作战的。 “把这些尸体扔出去,不要放在营地里。”克瓦克瓦雷指着那些农民的尸体,无情地说道。对于大部分封建贵族来说,贱民的死亡是无所谓的,在记载军队人数和伤亡时也不会被记进去。 就当炮灰们正要工作时,在了望塔上的弓箭手大喊一声:“他们来了!” 所有人为之一惊,借着地利观察起正在爬坡的红头大军,如同浪潮一般,刚被袭击过的炮灰们都被吓住了,纷纷往后涌,而后面的军人们要往前挤,一时间场面混乱,一些人嫌这些逃命的贱民碍事,甚至直接抽刀砍杀挡路的炮灰。 但易卜拉欣并不知道萨姆赫茨营地里的混乱,他只看见了站在栏杆和拒马后的弓箭手,见红头们来了,纷纷开始张弓搭箭,准备给来犯之敌喝一壶。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地段都有拒马保护,但那些通道很明显是给萨姆赫茨方的骑兵出入用的,有枪兵和剑盾兵守着,容易陷进去,被缠住就不太好了。 没有火药枪炮就是蛋疼。 于是易卜拉欣打算使用火油,虽然敌人做好了防火准备,但火油一沾,一燃,也是要防守方分出人手去灭火的。 而且,这人站的还挺密,为了阻挡骑兵冲击,萨姆赫茨方面也是不敢使用松散阵型减少箭矢带来的伤害。 易卜拉欣随即下令使用火油开路,数量不多的火油优先被用于破坏拒马,然后才是人。虽然萨姆赫茨军给栏杆,拒马和未完工的木墙做了防火处理,但涂在上面的泥浆已经干了,而事发突然,萨姆赫茨方面也来不及补水,这道处理算是失效了。 双方箭矢你来我往,虽然达不到遮天蔽日的程度,但数量也如同死水上的蚊子一样多,而被选作敢死队员的红头们顶着箭雨,一手拿盾,一手拎着火油罐,猫着腰往上爬坡,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人被射倒在地,而火油罐也掉在地上,给尸体来了个当场火化。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有几段拒马燃起来了,一些红头手劲大些,也殃及到了后面的弓箭手,一时间,萨姆赫茨方飞出的箭矢少了一些。看到拒马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乌有,萨姆赫茨的弓箭手士气下降了许多,虽然火焰也能阻挡对方骑兵的冲锋,但火焰终归会有燃尽的时候。 “楞什么?放箭!”姆扎查布挥动着少了一截的右臂,对着弓箭手大吼道。他对于这些土库曼人只有刻骨的仇恨,虽然不是同一波,但用骑枪捅死自己坐骑的,给自己肩膀上砍了一刀的,都确定无疑是戴着红帽的,至于他断掉的右臂,虽然不知道是哪边的马踩的,但红头占得责任无疑是最大的。 一些弓箭手也从火灾中回过神来,只不过之前射的太猛,弓箭手们的手臂有些吃不消,射速慢了一些。 看着萨姆赫茨方的投射火力下降,易卜拉欣觉得这是个强攻的好时机,但尚未熄灭的火焰打消了所有人的幻想。 但,也不知道易卜拉欣是不是主的私生子,总之转机到了。 “雨……”一个红头摸了摸掉到自己脸上的水滴,有些惊讶地说道。 雨越下越大,火焰熄灭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事态发展至此,红头们高喊“这是主的庇佑!”“看啊,主在天上看着呢!”“这是主对圣战的褒奖!”“惩戒异教徒!”一些红头甚至都激动得要当场跪下感谢主提供的帮助。 姆扎查布也被天气的突然变化吓到了,手下的步兵也被吓到了——大晴天怎么就突然下起雨来了? 看着拦在自己和敌军面前的火焰越来越小,姆扎查布也越来越紧张,心脏在加速跳动,整支部队的士气也如同下坠的雨滴一般。 易卜拉欣并没有加入狂欢的队伍,他只是看着不断缩小的火苗,似乎只要再过一分钟,红头们就可以向敌人发动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而在远处,已经带着骑兵绕到侧后利用反斜面隐藏起来的柴霍罗和克瓦克瓦雷观察着战场局势,因为担心不可靠的征召步兵会提前跑路,于是克瓦克瓦雷打算修改作战方案。 原本克瓦克瓦雷打算等到步兵和红头们缠住之后骑兵再出击加入战局,但现在看来,这个吸铁石只能让骑兵来做了。 正当易卜拉欣要下令冲击面前步兵时,听到侧后方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然后数千骑兵越过山头,离开反斜面的掩护,朝着这边冲来。 为了应对冲击,易卜拉欣下令里敌人最近的古拉姆和格鲁吉亚骑兵立即转向迎敌,留下了三个团的红头,易卜拉欣打算先歼灭这些骑兵。 而姆扎查布则十分纠结,若是出击,自己手下这些征召来的什么质量他也知道,若是离开了工事掩护而去野地上追击敌军,还是骑兵,到时候再野地上用什么阵都不好使,密集了有箭雨,散开了又有骑兵冲击,到时间这些征召步兵被击溃,那边的骑兵也独木难支,到时候战役就失败了。 但自己不出击,那骑兵就是独木难支,先被击败,然后自己再被慢慢料理,最后还是个输。而且还会因为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被冠上带孝子等雅称。 这波置换操作可以算是整场战役的一大败笔了,若是骑兵不先出击,则自己也不会陷入这两难之境地。想着,姆扎查布就已经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克瓦克瓦雷和柴霍罗两人身上了。 第十七章 征服格鲁吉亚(八) 姆扎查布在犯蠢,但易卜拉欣可不会放过这个各个击破的机会。 先是一轮箭矢落到了格鲁吉亚骑兵头上,一些萨姆赫茨骑兵也张弓搭箭,射了回去,双方各有伤亡,但还是萨姆赫茨方多些。 然而这点伤亡不足以使双方溃败,骑兵们都在坚定地前进着,先是小跑,骑兵们目测了一下,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才用马刺戳了一下马,让马把速度提上来。 作为指挥官的高拉贝里一马当先,亲自用骑枪将一个格鲁吉亚人挑下了马,而后亲卫将高拉贝里侧边的一个格鲁吉亚人的腹部给刺穿,那个格鲁吉亚人放下手中的骑枪,任凭它掉在地上,捂着伤口摔下了马。 “叛徒!背教者!”一个萨姆赫茨骑兵看见了敌军队伍中的格鲁吉亚骑兵,大吼了一声,然后挥动着手上的剑,打马向那个格鲁吉亚骑兵冲去。 而被骂的格鲁吉亚人则没有应答,只是架起了骑枪,然后打马冲锋。但这个格鲁吉亚人准头不太好,只是戳死了他的坐骑,让他摔在地上,人头被在他侧后方的一个红头拿了。而自己也吃了一剑,所幸自己的护甲不是纸糊的,没能致死。 而在战场边缘,手持弓箭的红头们从侧翼向萨姆赫茨方的骑兵倾泻箭矢,一时间不少格鲁吉亚人倒地,一些萨姆赫茨骑兵因为侧翼的骚扰而无法全力应对来自正面的冲击,而倒下,总之,萨姆赫茨方的战线在不断后退。 “呸”向地上吐出一口痰,柴霍罗先躲过红头的一刀,然后用骑枪刺穿了他的喉咙,见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柴霍罗也来不及拔出骑枪了,迅速抽出剑,挡下了原本应该劈在他脸上的一刀,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向那个红头刺了一剑,但没能刺穿。而就在他抽回长剑时,一杆骑枪捅进了他的腹部,还开始绞了起来,柴霍罗受着剧痛,想将手里的剑投掷出去,但他的手臂手腕还是丧失了持剑的力气,他的长剑掉在了地上。 随后,柴霍罗整个人都瘫在马背上,缓缓地,从马背上滑到地上去,而骑枪也被抽出来,还拉出来一小节断掉的肠道。 随后那个捅死他的红头下马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插在自己的骑枪上,上马,高高举起。 萨姆赫茨骑兵们看到自己的指挥官被杀,士气顿时下降一大截,而克瓦克瓦雷则看着营地方向,发现并没有援军出现后,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萨姆赫茨骑兵死的死,逃的逃,红头们很快就来到了克瓦克瓦雷跟前,看着这个老人,奇兹尔巴什们没有任何怜悯,只是屠戮了他的所有亲卫,然后将他控制了起来。 萨姆赫茨的骑兵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而紧紧盯着远处战场的姆扎查布则是面如死灰。 很快,红头们便调转了方向,向营地里冲去。因为骑兵的大败,步兵们失去了抵抗的信心,连阵都排不好了,不一会,红头们便冲入了营地,左冲右突,大肆杀戮,好不痛快。 而战战兢兢的姆扎查布则连忙跪地投降,但没人理睬他,红头们都去抢劫了,没人想放弃这个机会去干押送俘虏那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最后还是易卜拉欣带着持弓者们去恢复秩序,红头们押着俘虏从缺口中送到山脚下,但还是没人认出已经脱了盔甲的姆扎查布,就当他是普通的战俘。 在姆扎查布看见正在视察押送队伍的易卜拉欣时,他大声呼喊,想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但不幸的是,在场的没一个人会格鲁吉亚语,红头们只当他是发了疯,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直到他喊不出声。 “停!”易卜拉欣上前制止了红头,他看到了这个被鞭打的战俘断掉的右手,想起敌军那下落不明的将领,持弓者们搜来搜去也只发现了他的甲胄,他开始怀疑起面前的这个战俘。 “把他带上来。”姆扎查布如同死狗一样被拖到了易卜拉欣面前。“把克瓦克瓦雷带上来。” 而被带上来的克瓦克瓦雷并没有与姆扎查布上演父子相遇的感人场面,他只是往姆扎查布的脚边吐了一口,然后骂了一句:“懦夫。” “把他们两个都押下去处决。” 在两人被拖走后,斥候前来报告,发现了伊梅列季的斥候在战场周围游荡,因为没有易卜拉欣的命令,红头们也没有轻举妄动。 “亚历山大就这么按耐不住么?”易卜拉欣只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摇了摇头。此战自己的损失可以说是非常小了,就算没有补充易卜拉欣也有信心和亚历山大较量较量。 “既然亚历山大等不及了,那我们就要快一些,免得还要人家等得久。” “哈哈哈。”周边的首领们都笑了起来,他们也等不及了。 “把那些斥候全部杀了,头颅割下来,我要用。”易卜拉欣杀气腾腾地命令道。 “是,陛下。” 不一会,十几个头颅便出现在了易卜拉欣面前。 易卜拉欣看了看这些被布包起来的头颅,下令让持弓者们打包好携带,然后让全军向第比利斯城进发。 第比利斯 “萨姆赫茨公爵败了。”亚历山大只是机械地、毫无感情地重复了又一遍,但这似乎又带着如释重负。 “陛下……”在旁边侯着的掌玺大臣出言试探。 亚历山大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沉默着。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一位侍卫进来向亚历山大汇报:“陛下,那些土库曼人到城下了,他们送来了斥候们的头颅……”说到这,侍卫的脸色便变得愤怒。 “想跑,我也跑不掉了。”亚历山大只是苦笑,然后走出了书房,来到大厅。亚历山大的内阁成员都集中在大厅,等待亚历山大来主持会议。 “我们也没什么好讨论的,军事总管,去检查城防状况;财政总管,去统计粮仓余粮;至于掌玺大臣,则和我一同出城与土库曼人谈判。” “是。”在领到各自的任务后,各人纷纷散去工作了。 第十八章 第比利斯之战 易卜拉欣骑着马到了第比利斯城门,抬头看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弩炮和投石机,对着面前的伊梅列季国王说道:“亚历山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而带着大批骑兵出门的亚历山大则是看着易卜拉欣身后众多的红头,笑着回应道:“不是我不愿意请你进入我的宫殿,只是你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好,亚历山大。”在笑完后,易卜拉欣脸色一沉,开始威胁道:“但我看,这面残破不堪的墙,真的可以阻止客人们进入么?” “萨法维教团的谢赫,我可要提醒你,就连蒙古人也没能毁灭巴格拉季昂尼家族。”亚历山大回应了易卜拉欣的威胁。 “那也许今天,我就会创造历史,巴格拉季昂尼被终结的将不仅仅是王权。”易卜拉欣丢下一句狠话之后,便打马掉头返回营地去了。 “那我就在此等候你兑现诺言。”亚历山大只是这么回答了一句。 就这样,双方都回去准备去了,第一天相安无事。 第比利斯也是个沿河而建的城市,东北和东面都有库拉河作为屏障,而在西面和南面则是丘陵,但坡不陡,山坡上的村庄连同村民正好被萨法维教团征用了。在红头和持弓者们将教堂扫荡了一遍后,这个全村最大的公共建筑成为了易卜拉欣和首领们的会议室。 作为一支纯骑兵部队,奇兹尔巴什在野战中十分强悍,但土库曼人胯下的马可飞不上城墙。先前能拿下加巴拉城纯粹是守城方太拉了,无论是自身质量还是守城准备都没做好,但就这,教团强攻的伤亡还是比守城方的伤亡大。 看看不远处的第比利斯城,虽然城墙和塔楼有些破旧,有些地段很明显是重建的,困于财政拮据质量明显不如老城墙,但踹一脚也倒不了。而且城门都锁了,估计后面也用沙土砖块堵住了。看着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和守城器械,若是亚历山大能发动市民一起守城,那易卜拉欣靠着手里的八千骑是别想拿下第比利斯了。 一想到强攻的损失,易卜拉欣就很心疼,虽然这些红头在将来是要被打压的,但至少现在还是军队的支柱。 “陛下。”穆斯塔法拿着军法官刚送来的报告,打断了会议进程。“我们刚刚收拢了一批红头,他们自称曾属哈瓦奇·奥格鲁指挥,据他们说,哈瓦奇在阿哈尔齐赫被克瓦克瓦雷大败,下落不明。” “我们收拢了多少幸存的手足?”易卜拉欣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 “不到一百。”穆斯塔法语气平静。 易卜拉欣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要穆斯塔法将报告递给他。 在看过报告后,易卜拉欣并没有大吼什么还我军团。至少从报告上来看,哈瓦奇是力战而败,而非临阵脱逃什么的,易卜拉欣光凭这个,也不好判处他死刑。 看毕,报告被放在桌子上,易卜拉欣只是用手扶着额头,手肘撑在桌子上,一脸无奈。而在场的贝格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 “罢了,这个事件算是过了,升了天的手足无法再助我们完成主的事业,就算我们再祈祷或是做什么,主也不会将他们再送下来的。” 在场的贝格们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个话题跳过去了。 “诸位,我不打算强攻第比利斯城,但各部,各团都要把欺敌、疲敌行动做好了。”易卜拉欣思考了一会,抛出个新方案。 “欺敌?您是要佯装不敌而撤退,引诱那个伪格鲁吉亚王出城野战么?”穆斯塔法,高拉贝里和图尔古特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是的。”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若是要攻城,那肯定是要打造攻城器械?”易卜拉欣先问了个弱智问题。 “是。”贝格们都应答了一声。 “那我们要收集材料,需要红头们去驱使战俘劳动,是。”易卜拉欣又抛出个疑问句。 “而兵力充足的亚历山大定会派遣小部队出城袭扰我们收集材料的队伍以延缓我们的进度,最终迫使我们粮尽退兵。”图尔古特稍稍推演了一下。 “但这就是我们的真实状况,八千骑连同奴隶们的吃喝都无法依靠一个稳固的后方产出,经一条安全的通道转运至军队,纯粹依赖抄掠持续作战维持不了多久。这一点,亚历山大想必也是想得到的。”穆斯塔法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需要加强亚历山大的胆量,也就是,让他获得一连串的胜利。” “陛下,但我们不知道亚历山大在取得了多少胜利后才有胆子出城追击,若是损失过半还是没能引他上钩怎么办?或者,他根本就不出城,就在城内等死。”高拉贝里泼了盆冷水,提出了反对意见。 “我也不知道。”易卜拉欣摇摇头,随后话锋一转:“但这是唯一的方法,若是强攻,就算我们的手足将库拉河染红了,尸体将河道堵到断流,这第比利斯城都拿不下来。” 见易卜拉欣坚持,高拉贝里也哑了火,不再发表意见。 在确定好作战方案后,易卜拉欣和首领们都离开了教堂,准备着白天的作战。按照惯例,侍卫们并没有熄灭易卜拉欣住处的所有灯光,屋子内昏暗的光亮仿佛在告诉窗外路过的人们,昏暗的,从外面看不太清楚的房间内,屋主还在工作。 而在第比利斯的城墙上,守卫的人数比在白天二人会面时少不少,在城墙上照着固定路线移动的火把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多数人都是靠着女墙,紧张地盯着城外的野地,或是靠着睡觉。 突然,一支箭矢飞上城头,冲着火把飞去,好在巡逻的守卫身手敏捷,躲开了这一箭。而城头上的格鲁吉亚人自然是被惊动了。 “敌袭!” 但天还没亮,月光被云层阻挡,守卫们只能看到城外黑沉沉一片,一些视力好的也只能看到远处似乎有数量不明的人影。 “不要放箭!找好掩护!”睡眠被打扰的军官很气,但还是迅速下达了命令,不让守军浪费箭矢和精力。然后派遣传令兵向上级报告今夜的事。 负责骚扰的几十个红头策马奔腾,不过数分钟便回到了营地休息。而在临天亮时,易卜拉欣又安排了一次骚扰,不过想到敌人会有所防备,所以这次出动了数百人。 不过亚历山大准备更充足,这次去骚扰的红头们被击退了,带回来了二十多具尸体。 到了白天,易卜拉欣派遣人手去周边收集材料打造攻城器械。教团的骑兵们原以为亚历山大会派遣人手骚扰偷袭,以延缓攻城方的准备进度,一个个都做好了准备,打算大败一场。结果第比利斯城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城塔楼和墙上的弓弩手只是看着远处来回奔波的红头们,也不射击,就只是看着。 见亚历山大决意在城墙上守到老死,易卜拉欣也不着急,只是等攻城器造好。 第比利斯,纳里卡拉要塞,亚历山大在要塞的塔楼上俯瞰着第比利斯城,看着库拉河沿着第比利斯城墙根缓缓流过,却无法通航从伊梅列季运来更多补给,亚历山大感到可惜。转过身,看着远处山坡上的营帐,望着远处如同蚂蚁一般奔波的红头们,他心中又是不屑。 “这些土库曼人,在野战中我没有把握战胜,可他们非要一头撞死在城墙上,那我就守城墙守到老死好了。” 当亚历山大要离开塔楼时,他看到了一些攻城器正在朝这里缓缓靠近。 “嗯?土库曼马匪这么快就来送死了?”亚历山大决定暂时不离开塔楼,在这里观察战局。 “弩炮准备!”军官看着逐渐靠近的云梯和攻城塔,赶忙下令。在军官的命令下,士兵们以极快地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很快,第一轮石块便被射了出去,但因为距离远,石块都没有命中目标。 距离又近了些,弩炮射出了第二轮石块,不过还是没有命中攻城塔,倒是砸到了几个奴隶。 与死者一同推攻城塔的奴隶们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看见死去的同伴,大叫着,哭喊着,还有尝试逃跑的,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 一刀,一个试图逃跑的奴隶捂着自己被割开的颈动脉,倒下了,喷涌而出的血液怎么挡也挡不住,很快就将地面染红。 “猪猡。”几个督战的红头往一个奴隶身上啐了一口,然后同其他的红头们用刀背推着奴隶们,或是拿鞭子抽打,“猪猡们,快推!”红头们看见自己的进度比别人慢,动作便开始愈发粗暴起来。 剩下的奴隶们哭丧着脸,或是换回了麻木的神情,继续推着攻城塔。 突然,红头们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巨响,一个攻城塔被石块击穿了主要结构,开始倒塌,红头和奴隶们四散奔逃,而城头上传来了胜利的欢呼。 “你们跑啥呢?”负责拦截逃跑奴隶的古拉姆们,截住了十几个奴隶,而领头的奴隶们也认出来了,“背教者!”一个头铁的奴隶当场怒斥道。刚说完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鞭,古拉姆军官只是回答:“我只向一个值得效忠的君主服务。”不待反驳,那人的喉咙便被割开了。 “奴隶就应该要有奴隶的样子,你们没有资格恐惧和疲惫。”说完,穿着盔甲的奴隶们将衣衫褴褛的奴隶们押回营地。 箭矢如雨滴般,倾泻在攻城部队的头上,红头们抛下了负了伤的奴隶,驱使着剩下的奴隶走完了最后的路程,然后驱使着奴隶打头阵,因为红头们看到了头顶上的热油、金汁和滚木。 果不其然,被赶上去的奴隶们很快就掉了下来,而一些云梯也被滚木砸坏,红头们也见势往后撤了撤,将盾举过头顶以防箭矢的杀伤。 塔楼上的床弩射出了带绳索的弩箭,毫无障碍地刺穿了糊着泥浆防火攻的攻城塔,嵌入了内部,紧紧地勾着这个攻城器。随后格鲁吉亚人将绳索另一端连着的配重推下了塔楼,绳索紧绷着,将弩箭往侧边拉,而攻城塔无法抵抗这个力道,逐渐向侧边倒下。 幸存的两个攻城塔很快就这样被毁坏了,还带走了不少奴隶。 见攻城已经成为不可能,红头们便撤退了。 亚历山大在城堡的制高点上看完了全程,对守军的表现十分满意:“给守城的所有将士都发赏金,发他们一个月的军饷。” “是。”书记官记下后,就执行命令去了。 而易卜拉欣也收到了今日的战报,今天损失的大多是奴隶,红头的死伤只有一百出头,云梯和攻城塔全部损失,抛石机没机会出场,地道也未完工。 亚历山大应当是受到了首战告捷的鼓舞,开始尝试向外派遣耳目收集情报。红头们截杀了不少斥候,准备在第二天将头颅抛回去。 次日,地道和新的攻城塔尚未完工,易卜拉欣只好派遣抛石机将头颅和石块抛给第比利斯城,而城墙和塔楼上数量更多的弩炮和抛石机则进行了强有力的反击,教团的抛石机多数被迫遗弃,而给城墙造成的损伤也可以忽略不计。 第三日,地道和攻城塔还没完工,易卜拉欣只好将闲得发慌的红头们散出去,让他们到更远的地方去收集粮草,这也被亚历山大看在眼里。 第四日,地道被守城方发现,双方在地下如同老鼠一般作战,最后以守城方的胜利告终。 第五日,新的一批攻城塔和云梯完工,易卜拉欣将兵力全部集结,准备来一次声势浩大的强攻了。 望着远处如同浪潮一般的红色,守军感受到了压力,但他们并没有惊慌,仍然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热油,滚木和石块的存货还有不少,面前逐步逼近的,明显比数天前多的攻城器,格鲁吉亚工程师们也没有惊慌,只是默默地操控着弩炮和抛石机,准备给土库曼人们一个难忘的回忆。 易卜拉欣看着城头,面色平静地看着红头们去赴死。他很清楚,这样是不足以攻克第比利斯城的,强行攻城不仅拿不下来,还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么多红头足够引诱亚历山大了。”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给参与攻城的人员都判了死刑。 “陛下,开始了。”哈沙亚尔看见了城头弩炮已经开始了第一轮射击,连忙向易卜拉欣汇报。 “但愿我们的手足们能渡过难关,升上天堂,顺利接受主的赏赐。”在假模假样的进行祝福后,易卜拉欣目送着这些“死士”,这些“死士”还有不少是奴隶兵,为了自由甘愿搏命的。 可能是这次人多,第一轮射击就给教团带来了损失,许多队伍都顿了顿,然后再前进,给予了守军们宝贵的时间。 故技重施,塔楼上的床弩在攻城塔靠得足够近后将带着配重的弩箭射出,拉倒了不少攻城塔。有一两个倒霉的则是被石块砸毁的,还是有一半的攻城塔靠近了城墙,放下吊桥,在城墙和塔内搭出一条道路,而塔顶的弓箭手则在抛射着杯水车薪的箭矢以试图压制城头守军。 “为了主!为了先知!主上至大!”在喊完口号后,军官率先冲出攻城塔,他所在的攻城塔将吊桥搭在了女墙上,他是跳进去的。 就这样,几个支点就形成了,源源不断的红头涌入支点,缺口越来越大,甚至在某段城墙上,负责该段的守军被成建制击败。而几个红头拿着易卜拉欣的绿底狮子太阳旗,杀入了一个塔楼内,将里面的敌人肃清后,萨法维教团的旗帜赫然飘扬在城头之上,沉重打击了守城方本就有些低迷的士气,而易卜拉欣在看到有人将旗帜成功插在城头上表示十分震惊,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改变作战方案。 “陛下,不要管什么计划了,计划不如变化。”一同观战的穆斯塔法似乎看出了易卜拉欣内心的纠结,赶忙劝谏。 易卜拉欣转头依次看向了高拉贝里,图尔古特和哈沙亚尔,而三人都点了点头,表示支持穆斯塔法的建议。 看到局势发展至此,易卜拉欣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每次做的计划最后都会作废,虽然结果最终还是有利的,但过程与自己所想的大相径庭。 “好,那就把剩下的兵力都压上去。” 虽然易卜拉欣采纳了建议,但众人看见易卜拉欣的神色有些古怪,还以为自己在哪触怒了苏丹,能脱身的便脱身离开执行命令去了,唯有留下图尔古特还在大帐。 纳里卡拉要塞的塔楼 “陛下……”侍卫的声音有些颤抖,亚历山大顺着他颤抖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了有更多的红头出现在远处。 “主啊!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亚历山大惊叫了起来,在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后,清了清嗓子,然后强作镇定地观察着战局。 紧接着,亚历山大的身躯又抖了一下,因为又有一面旗帜被插上了塔楼。 “快!快把预备队扔上去!”亚历山大急忙命令道。因为城头无法部署所有部队,所以有不少人是没有参加战斗的。 随着预备队被投入战场,教团的攻势也迟缓了许多,甚至还有一个格鲁吉亚勇士,在战友的掩护下肃清了一座塔楼,然后将楼顶上最后一个敌人踹下城墙,将旗帜拔出,撕成两段,然后扔下去,极大地鼓舞了守城方的士气。 亚历山大兴奋地喊着:“告诉我这位勇士的名字,我要在战后给予他最丰厚的奖励!”但这句话说完还没多久,那个人就被盯上了,两个一同重上楼顶的红头在经过一番短暂的击剑后将其击杀,萨法维教团的旗帜重新飘扬在塔楼上,格鲁吉亚方的士气可以说是两起两落了。 突然,轰的一声,一小段城墙塌了,所幸在此之前上面只有一些被箭矢射杀的格鲁吉亚人。易卜拉欣为了加快攻城进度,将自己压箱底的火药全拿了出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绞肉机吸引住时,持弓者们溜到了一处无人注意的地方挖掘坑道、掩埋火药、布置引线,直到最后点火大家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没有再出声,只是脸色苍白地面对着那个缺口——持弓者们涌入的缺口。 “完了……完了……”几个悲观的廷臣都在喃喃自语,不过亚历山大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追究他们散播恐慌情绪的责任了。 在红头们的欢呼之下,格鲁吉亚人的防线最终还是崩溃了,这座城市迎来了自乌尊·哈桑之后的又一位征服者,而且这位征服者身上也流着他的血脉。 而纳里卡拉要塞距离城墙不算远,甚至可以说是城防工事的一部分,因此,红头们并不需要冒着风险穿越地形复杂的城区去摧毁格鲁吉亚的政治中心。 亚历山大见事不可为,自刎而死。 随后易卜拉欣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入城式,在宣布自己成为格鲁吉亚的新主人后,易卜拉欣开始了善后工作。基督教被允许保留,而地方的小领主们仍然保留,空缺的地产被赏赐给红头们,这些土库曼地主和驻第比利斯总督代表着教团的统治。 省份也被重新划分,舍基和加巴拉被并入沙马基省,随后省中心转移到舍基,更名为舍基省。而格鲁吉亚则被分为卡特利-卡赫季、萨姆赫茨和伊梅列季三个省,但仍保留封建体制,愿意效忠易卜拉欣的领主们不仅可以保全自己的地产,还能保留在当地的行政权,司法权和收税权。 尚未被击败的阿布哈兹公爵在听闻第比利斯陷落、易卜拉欣入主格鲁吉亚的消息后,主动与教团接触,而易卜拉欣也无意对遥远的阿布哈兹动兵,最终易卜拉欣承认阿布哈兹的独立地位,而所罗门承认易卜拉欣统治格鲁吉亚的合法性。 在最后需要易卜拉欣亲力亲为的善后工作做完时,时间已经推进到了四月,而关于白羊王朝局势的最新报告也送到了易卜拉欣手上。 第十九章 希尔万的经济恢复 收到联姻请求时,易卜拉欣是很懵逼的。 穿越到这个世界十六年来,易卜拉欣都没有好好地考虑过自己的单身问题。在他东躲西藏,逃避罗斯塔姆的追捕艰难地经营教团时没精力考虑这个,现在教团拿下了希尔万和格鲁吉亚,也算是地区一霸了,而没有配偶和后代的君主是很危险的。不过与五百年前的巴西尔二世相比,易卜拉欣的弟弟并不是个废物。 而根据教法,易卜拉欣可以娶四个老婆,可就是可以同四个势力联姻,要是有家族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以女奴的身份进入易卜拉欣的后宫,他也不介意。 元气大损的阿夫沙尔部和与教团联系最紧密的罗姆鲁部先来送女儿了,易卜拉欣稍微考虑了一下,回信让凯霍巴德和穆斯塔法去找个画工给自己女儿画个像送过来。 经过五天的行军,易卜拉欣已经回到了巴库,不过同易卜拉欣回到巴库的只有红头和持弓者,估算一下,由古拉姆护送的满载着战利品的辎重队应该行军到舍基省的占贾了,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回到巴库。 在班师的路上,易卜拉欣看到希尔万的的田地上多出了不少在地里挥洒着汗水的农夫,与自己出发时没几个人的萧条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巴库后,易卜拉欣向侯赛因问起两个省的现状,侯赛因回答道:“陛下,虽然才过去两个月,但我们利用宗教宽容和空置地产让不少原本逃入山林的农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田地上,而手工业者我们则安置在城市里,对军队有用的工匠则被招募。到了秋季您就可以见到他们缴纳的小麦和银币了。” “那获得赏赐的手足们呢?”易卜拉欣问起军功地主们的状况。 “陛下,因为我们急需要劳动力,所以我们在未请示您的情况下组织了一次劫掠行动。”侯赛因略带歉意地向易卜拉欣说着。 “嗯?”易卜拉欣示意侯赛因继续说下去。 “在我这个大维齐尔的支持下,穆罕默德贝格组织了一千多人翻越高加索山,北上到了切尔克西亚劫掠人口,他杀死了切尔克斯村庄所有的老人和部分小孩,带回了数倍于己的年轻男女奴隶,全部都分给了战士们。” 当侯赛因说到这时,易卜拉欣想到了自己看到的,在路边的农田耕作的不仅有自由的自耕农,还有一些带着枷锁、身上没几块完整的布的奴隶,有些红头地主在闲着无事时会骑着自己的战马,来到田地周围转悠,监督奴隶和佃户干活。 在路边,只要有田地的地方,每隔一段不等的距离就会有数量不等的尸体被挂着,或是钉在架子上示众。这些尸体多数是被虐杀致死的,试图逃亡或是反抗的奴隶和农民们的。这些悬挂着的尸体警告着还在地里的农夫,不要想着反抗教团的统治。 “但大部分战士都对于经营农田没什么兴趣,只是把自己的地租给几个佃户,自己只要每年秋天去催租子就好了,而分了奴隶还要自己管理。所以这些奴隶变成了公隶,被轮流分派到各家去干活。”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地主都拿自己的田地来种粮食,除了种植外,也有不少的红头选择了畜牧业。 “导师,那依您看,这个秋季我们能收多少税?”易卜拉欣已经等不及要扩充军力了,南方的局势发展地有点快,易卜拉欣想要趁水还是浑的时候把鱼都摸上来。 “陛下,我现在没有办法给您一个数字。”侯赛因只是这么回答。“隐匿人口的出现和奴隶们的消耗和输入还不会停止。而且我们还没有统计人口、清丈田亩。” “那统计这些数据要多久?在此之前我们要怎么收税?”易卜拉欣皱了皱眉。 “陛下,若是只统计现有的五个省,那么只需要一年。至于收税,我们接收了希尔万沙赫留下的档案,可以照着战前的土地面积摊派税收,至于纳税人有没有实际承担更多或更少的义务,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您可以回去了。”易卜拉欣点点头,示意侯赛因可以走了。 “那我告辞了,陛下。”侯赛因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书房。 随后易卜拉欣就在房间里处理着公文,就在他打算休息的时候,侍卫进来向易卜拉欣禀报:“陛下,侯赛因大维齐尔求见。” 在易卜拉欣许可后,侯赛因手上拿着信件,向易卜拉欣解释道:“尊敬的陛下,我不是刻意想打扰您休息,但就在刚刚,艾哈迈德派遣使团送来了一封信,我认为我们应该谨慎对待。”随后侯赛因将信件递给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将信件拆开,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艾哈迈德的威胁啊。”易卜拉欣看完,只是将信件往桌子上一丢。 在信件里,艾哈迈德再次要求易卜拉欣出兵南下,要他带领指定数量的骑兵前往德黑兰集合。并说,虽然你拥有了不小的领地,但在白羊王朝面前不值一提,若是这次还是履行不了盟友义务,那么以后也不必再履行了。 而艾哈迈德的资助是教团财政的一大进项,而在之前,易卜拉欣没有理会艾哈迈德,已经导致他削减对教团的资助了。而且结合他在信件中的话,艾哈迈德不仅仅会切断财政援助,甚至还会派兵攻打。 “你先把使者安置好,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易卜拉欣感觉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是,陛下。” 大不里士 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聚集在城郊,战马奔腾扬起的尘土不输沙尘暴,而从城内出来的一辆辆马车满载着军需,在土路上撵出笔直的车辙印。 在辎重全部出城之后,苏丹才在护卫的簇拥下沿着城市的大道出城,然后抵达营地。 而在营地内,多是骑兵,艾哈迈德集结了所有治下的土库曼部落,征召兵和常备部队加起来有大约四万人,这些来自不同部落的骑兵们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抵达大不里士。而到了军营之中,不同部落之间还发生了摩擦,最后都是艾哈迈德带兵镇压才平息下去。 在经过数个月的小打小闹之后,中小割据势力多数都臣服于三个苏丹,拥有伊朗高原北部的艾哈迈德想要继续扩张只能拿另外两个苏丹开刀。而这次,他要出兵打击的对象就是控制着美索不达米亚的穆拉德。 在安排好各项事宜后,这支大军沿着道路浩浩荡荡地向着西南的平原地带开去。 第二十章 外交侮辱 “尊敬的谢赫,作为一个盟友,您真的很让我的主人失望。”在得知易卜拉欣的态度后,艾哈迈德的使者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而易卜拉欣也不恼,只是回应一句:“所以你家君主何时能来巴库呢?我好准备迎接客人。” 使者听到这句回答,脸色阴沉,只是向易卜拉欣行了个礼,然后对易卜拉欣告辞道:“若是谢赫没有其他的事,那请允许我们向我王回报。” “其实还有一件事。”就在使者和随员们正在退出议事厅时,易卜拉欣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事?”使者先是一怔,然后向易卜拉欣问道。 “把你们的命留下。”易卜拉欣神色有些狰狞。 “你……”使者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完,刀身便贯穿了他的腹部,他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鲜血染红,随后衣物也吸满了血液,血液开始流淌到地上。 而其他随员们的命运大抵如此,而易卜拉欣只是在王座上冷着脸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屠杀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原本有着数十人的使团被持弓者们杀到仅剩一人。 “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在得到命令后,持弓者们将死者的头颅一个个割了下来,用预先准备好的石灰处理了一下,然后装入容器。 “你。”易卜拉欣站了起来,向幸存者走了过去。易卜拉欣的沉重脚步声在随员听来,就如同丧钟的响声,面前不断向自己靠近的这个身材高大,有些壮(胖),包着红色头巾,蓄着红色络腮胡,穿着如同托钵僧一样的深色羊毛衫的男人如同火狱里的恶魔一般,或者说,火狱里的恶魔们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随员抖了抖,面对越来越近的易卜拉欣,他想后退,但他转头看了看侧后方,两个持弓者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他不敢后退,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就是要哭出来一样。 “我给你留一辆马车,你把你的同伴们都送回到大不里士去,再帮我给你家苏丹带份口信。”易卜拉欣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交代:“你不给的,我会去自己拿,我只会拿的更多,包括你的性命。” 两腿颤抖,注意力因紧张而高度集中的随员连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很好。”易卜拉欣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可以走了。”话音刚落,随员就侧过头去看着那两个持弓者,两个持弓者在接到易卜拉欣的命令后让开了一条路,随员随即迈开自己发软的双腿,以近乎奔跑的速度离开了宫殿。 “你们!”在随员走后,侍从们被易卜拉欣传唤了进来,“把地上的血迹、尸体处理干净,然后把这些匣子装载到使者先生的马车上去。” 阉奴和侍女们在见到一地的血、横七竖八的无头尸和沾满血污的持弓者们后有些被吓到了,但出于服从的本能他们还是迅速开始了工作。 “陛下。”在书房内,在议事厅陪同易卜拉欣会见使者的穆斯塔法觉得易卜拉欣的做法有些不妥:“杀了使者那就意味着我们和艾哈迈德彻底撕破脸皮了……” “我的贝格,你就没看出来么?若是艾哈迈德有实力同时抵御两家甚至更多势力的攻击,那么他就不会叫上盟友了,要求盟友协同作战是要付出代价的,有谁会把自己辛辛苦苦夺取的战利品与他人分享呢?”易卜拉欣只是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但是,陛下,军队的状况您也不是不清楚,我们连续打了数场战役,虽然接连获取了希尔万和格鲁吉亚,但红头们损失惨重,而每个月能获得的补充都是不稳定的,我认为不如同艾哈迈德虚与委蛇,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就多争取些。”穆斯塔法有些急了。 当然,穆斯塔法只是装傻,除了红头外,易卜拉欣也可以招募农民、矿工、城市居民和普通牧民组建军队,但这么做会削弱红头在军队中的地位,所以贝格们通常不会提起这个方法。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易卜拉欣一眼就看穿了穆斯塔法的小心思,“根据图尔古特递过来的报告,艾哈迈德早就率领他那无敌的大军向西南进军了,估计已经抵达摩苏尔开始围城了。”易卜拉欣捏着图尔古特的信件在穆斯塔法面前晃着,上面还盖着他认不出来的印章。“并且。”易卜拉欣放下了图尔古特的信件,拿起了另一封信,“这是来自艾哈迈德手下某个维齐尔的信件,他在里面透露了大不里士城的虚实,还有其他的情报。” 穆斯塔法没想到艾哈迈德的维齐尔这么快就背弃了他的君主,若是他成功跳反,那么他就可以称之为三姓家奴了。 不过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并不是单独向易卜拉欣交投名状,对于正在北上逼近德黑兰的阿尔万德他也写了一封信透露德黑兰城的虚实和通往阿塞拜疆的道路状况,同样也是未署名,只有盖章,为了防止信件被其他势力截获,他给不同势力的信件用的是不同的印章。 接下来怎么行动,易卜拉欣已经想好了,不过一件事打断了他。 “陛下,您的弟弟伊斯迈尔已经从拉希詹接回来了。” 第二十一章 伊斯迈尔 码头边停留着许多船舶,有一些是战舰,是希尔万沙赫的里海水师。占比最多的是渔船,里海渔业资源丰富,不少沿海村庄和城市的居民从事捕鱼业,每年出产的海鲜不仅可以供当地消费,还能销往内陆,对于塔巴里斯坦的领主们来说,渔业也是一大进项,不过在19世纪后,里海的捕鱼权通过不平等条约被割给了俄国。 除了战舰和渔船,剩下的就是商人和领主们的运输船,里海航运业虽然不如黑海和地中海繁荣,但北边的阿斯特拉罕和南岸城市之间的商业活动也足够养活一批以航运为业的人了。 而刚刚停进来的几艘船只,就属于吉兰领主阿里·米尔扎,其中一艘船上载着几位乘客,而其中一位乘客对于易卜拉欣来说非常重要。 在接到消息后没一会,易卜拉欣就抵达了码头,一路上凶神恶煞的持弓者们扬鞭开道,保证苏丹不会因为交通堵塞耽误时间。而穷人们和商人们见到持弓者们也乖乖往街道两边靠,没一个头铁的,当易卜拉欣骑着马经过时,所有人都低下头看着地面。 不过易卜拉欣的前进速度并不快,被马蹄扬起来的尘土也没多少,在街道两边的群众们也不至于被沙土糊脸。 在易卜拉欣的队伍通过后,街道两边的群众们松了口气,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不过几个去码头的商人到了地之后傻眼了,只好继续在附近等着。 “陛下,到了。”在前面引路的持弓者在抵达码头后对侧后方的易卜拉欣恭敬地提示道。 易卜拉欣下了马,随行的持弓者们也一同下了马,在留下数人看管马匹后,数十人的队伍向码头内部涌去,没一会,就到了吉兰领主的船位。 船上的乘客们已经下船了,易卜拉欣一眼就看到了在中间的伊斯迈尔,旁边的几个都是滞留在吉兰的僧侣,阿里·米尔扎也借此机会将其一并送回。 “尊敬的谢赫。”护卫队长上前向易卜拉欣行了个礼,随后说道:“我奉我的主人阿里·米尔扎·卡基亚之命,将您的兄弟送至巴库,并将一批货物护送至萨法维教团的仓库。” 随后护卫队长侧过身子,被护送的数人重新出现在易卜拉欣的视野,而一批码头工人也被紧急征来搬运货物,负责运输货物的马车因为没有事先调度成功阻碍了码头的交通。 几个僧侣上前对易卜拉欣行了礼,“行了,我很欢迎能为教团的事业做出贡献的人回来,侯赛因导师会为你们安排工作的。”挥了挥手,几个僧侣便被易卜拉欣打发走了,步行离开了码头。 随后,“残暴的食人怪物”一步步向伊斯迈尔走去,而年幼的伊斯迈尔并没有后退,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己面前许久未见的二哥。当然,因为易卜拉欣的逃亡行动改变了历史,三兄弟并没有在一起蹲监狱,所以伊斯迈尔关于易卜拉欣的记忆比较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 走到跟前,易卜拉欣直接把伊斯迈尔抱了起来,就如同抱着一只猫一样。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吓,小伊斯迈尔显得十分抗拒,但在易卜拉欣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都是笑话。 随后易卜拉欣也意识到在公众场合做这个有些不妥,放下了伊斯迈尔,为了安抚他,易卜拉欣从口袋里掏出了零食,用几块糖塞住了伊斯迈尔的嘴。 嘴里塞满了糖的伊斯迈尔乖乖地跟着易卜拉欣走了,从此开始,牙疼将会伴随着这个未来的大埃米尔一生。 在回到宫殿的路上,易卜拉欣思考着该怎么教育自己的弟弟,思考了许久,最开始易卜拉欣只想让自己的弟弟只接受军事方面的教育,但再思考了一会,为了防备不测,易卜拉欣还是决定以教育继承人的方法教育伊斯迈尔。 不一会,伊斯迈尔嘴里的糖就吃完了,骑在马上,靠着易卜拉欣身体的小伊斯迈尔只是抬头看着易卜拉欣,没有出声。但易卜拉欣在专注地骑马,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小动作。 回到宫殿,易卜拉欣找到正在处理政务的侯赛因,和他商量关于伊斯迈尔的教育问题。 “陛下,不是我推辞,真是领地事务太多了,我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帮您教育伊斯迈尔谢赫。”在听到易卜拉欣打算把这一重任交给他时,侯赛因只是无奈地回答了这一句。 “导师,那您看谁可以担任这个重任?” “您,陛下。”侯赛因看着易卜拉欣。 “我?导师,我可是同您一样忙呢。” 萨法维教团的高层们都没有治理国家的经验,虽然易卜拉欣在拥有领地后任命了各个维齐尔,但能正常运转的只有军队、教务和情报部门,其他部门的大臣们都没有能力处理公务,所以教团的工作实际上是压在易卜拉欣和侯赛因两人身上的,若是易卜拉欣出征那就只有侯赛因一人处理。 “除了您,我想不出还有谁更适合教育伊斯迈尔谢赫了,陛下。况且,您和伊斯迈尔谢赫有多久没见了?至于政务,若是您肯多给我聘点幕僚,我可以一人独揽所有职位,您可以把其他维齐尔都开了,还能省点俸禄。”侯赛因捋着胡子,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回应,顺带发泄了对于其他维齐尔的不满。 易卜拉欣差点倒吸一口凉气,一人独揽所有职务,这种话也敢说得出口? “一人顶替所有的维齐尔?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您是嫌自己命长么,这么多公文您是想带进棺材里?”易卜拉欣笑着说出这一句话,就好像侯赛因刚刚是在讲笑话一样。 “为了教团的事业,做出牺牲不是应该的么?不过一人担任所有职务还是太不切实际了,也会遭来非议。” “那好,伊斯迈尔的事我就不劳烦您了。”易卜拉欣只是轻轻揭过,迅速结束了话题,然后退出了侯赛因的办公室。 第二十二章 大不里士(一) 摩苏尔,围城营地。疲惫不堪的土库曼大军还在坚持围攻,远在巴格达的穆拉德面对来势汹汹的艾哈迈德和求援的摩苏尔守军,紧急集结大军并向穆萨沙教团求援,但大军还在巴格达城外,并未开拔。 埃尔比勒的不战而降在最开始给了艾哈迈德及其士卒极大信心,但随着艰难且痛苦的围城的持续进行,再高昂的士气也会被消磨殆尽。 而在营地的出入口,一辆辆满载着粮草的马车正在土路上碾出属于各自车辙印,军需官正在统计着马车数量,而站在大帐门口的艾哈迈德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使节身上。 大军消耗的粮食除了靠从后方转运和向商人购买外,艾哈迈德为了省钱,还特意勒索了三个附近的库尔德埃米尔,以征取贡赋的名义要粮要钱,三个埃米尔畏惧摩苏尔城下的土库曼大军,乖乖交了保护费。 “陛下,大不里士来的信件,是大维齐尔写的。”在艾哈迈德于帐中接见完三个埃米尔的使节后,一个拦下了信使的侍卫将信件转交给了艾哈迈德。 艾哈迈德展开信件,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将使团被屠戮和亚美尼亚地区沦陷的噩耗这两件事简短地写在信件上。并且,虽然没有说,但艾哈迈德还是能感受到大不里士受到了威胁。 “狗杂种……”艾哈迈德看完后直接将信件折成了纸团,在将纸团置于掌心蹂躏一会后,打算将它扔出帐外。但随后又改变了注意,将沾了汗液的信件重新展开,将被揉皱的信件放在桌上的地图旁,研究起了形势。 随后艾哈迈德发现自己被彻底包围了,除非自己能凭空变出数万不需要军费的大军,不让除了求援毫无胜算可言,只能在其他势力的冲突之间苟延残喘。 可是,向谁求援呢?马穆鲁克苏丹凯特贝已经病重,没几年好活了。这个曾经在阿达纳击败过奥斯曼人的苏丹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中的统治受到了明显的动摇,糟糕的健康状况和官僚系统的堕落使得派系斗争重出水面,1492年的鼠疫又重创了开罗和苏丹的权威,中央权威的不断跌落显着削弱了布尔吉王朝的国力,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除了马穆鲁克,有能力干涉战局的大国就只有奥斯曼了。但艾哈迈德作为乌宗·哈桑的后代,表示拒绝与死敌合作。 在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后,艾哈迈德只好选择静观其变。 亚美尼亚,纳希切万附近,一支规模中等的红头骑兵驻扎于此,等待着当地官员投降。 伊斯迈尔的事并没有耽误易卜拉欣多少时间,在屠戮使节团后数日,教团便组织了手头上的所有兵力直扑艾哈迈德的领地,不过易卜拉欣并没有直接围攻大不里士,而是先扫荡亚美尼亚,清理出一条道路。 在此之前,图尔古特便利用盟友关系在艾哈迈德的领地里发展间谍网,通过派遣人员、收买官僚等手段,除了安纳托利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几乎每个城市都有教团的间谍。为此,易卜拉欣也是花出去了不少钱,其中就有不少艾哈迈德的财政支援,这波操作可以勉强算是取之于艾哈迈德,“用”之于艾哈迈德。 城门开了,监视着城门的斥候们赶忙回到营地,向军官汇报。 城里的执政官带着投降的诚意抵达了营地,负责接收的军官欣然接受,随后在亚美尼亚人的注视下,红头骑兵们两骑一排在略显狭窄的街道上行进着,控制了城市内所有的重要建筑。 随着纳希切万陷落,阿拉斯河以北已经没有据点可以再阻挡易卜拉欣挺进大不里士了。 不过易卜拉欣并没有急着向南进军,而是在埃里温稍稍停留了一会,通过军事镇压稍稍安抚了这些亚美尼亚人,稳固教团在此地的存在。 这些向新主子效忠的官僚们显得非常配合,易卜拉欣也很默契地让官僚系统保持原样,只要能按时上税,不闹出叛乱就行了。 在安排完善后事务后,通过格鲁吉亚战利品和埃里温府库回了点血的易卜拉欣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扩军上。首先是持弓者,人数由五百人扩充至一千人,依然还是从各部落里挑,不过易卜拉欣扩大了一下招募范围,将非红头部落也纳入了招募范围,不过因为信仰原因,愿意为教团效力的人非常少,最后还是挖了不少墙角。 古拉姆的规模没有变,毕竟没有新的战俘输入,而易卜拉欣刚刚征服半个亚美尼亚,不好招募当地人。 至于红头们,虽然经过了半年的征召,但每个月来的新血液也不少,再过一两个月,红头的规模就又可以破万了。 点了点兵,在发现自己的军力又过万了之后,易卜拉欣便大着胆子,准备在拿下大不里士后直接称万王之王了。 德黑兰城南面,阿尔万德踩在因蒙古人而被彻底废弃的雷伊城废墟上,向北眺望着这个新兴崛起的商业重镇。而远处德黑兰的城防工事,不能说没有,但和大不里士这些名城相比,就如同坚果和套着南瓜、铺着地刺的高坚果比谁能挡更多僵尸,而且德黑兰的城墙已经被抛石机砸出了缺口,阿尔万德的士兵们正在从缺口不断涌入其中。 拿下德黑兰之后,阿尔万德的大军就会直扑大不里士,阿尔万德听闻艾哈迈德的主力已经不在大不里士后先是感到惊喜,恨不得马上就到阿塞拜疆,成为她的主人。 不过,阿尔万德的竞争对手距离大不里士可比他近多了,若是那个一战灭希尔万沙赫的托钵僧在大军抵达之前拿下了大不里士,那肥肉就会立刻变成骨头。 阿尔万德权衡了一下,决定快马加鞭地进军阿塞拜疆,在留了少量部队维稳后,大军拔营向西前去。 第二十三章 大不里士(二) “主啊……”在得到德黑兰沦陷的消息后驻守大不里士的埃米尔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而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站在一旁,脸色凝重,似乎也在为大不里士担心。 对于大不里士来说,局势确实很紧急,艾哈迈德为了征服巴格达调集了境内所有的军力,其中的大部分都跟随着艾哈迈德,而留下的少部分则分为两部分分别部署在大不里士和德黑兰防备可能的袭击。但艾哈迈德也知道仅凭这点守军是无法抵达阿尔万德的全力进攻,所以他才打算叫盟友。 不过艾哈迈德在给易卜拉欣写信是想到此前这个“盟友”的嘴脸,收钱收得爽快、履行义务又十分推诿,就打算利用财政问题敲打一下易卜拉欣。 然而易卜拉欣真就是个塑料盟友,友邦有难,落井下石,直接让艾哈迈德在伊朗高原的统治濒临瓦解,要不是以迪亚巴克尔为中心的小亚领地还在效忠艾哈迈德,那他就真的无路可去了。 而军力的空虚也就意味着德黑兰到大不里士之间的道路上并没有阻碍,各个聚落只能组织民兵稍稍抵抗一下。在这种情况下,阿尔万德最慢也只需要十八到二十天就可以抵达大不里士,而十几天的时间易卜拉欣也没把握攻下大不里士,所以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三方对峙的局面。 想到这里,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心里就有些兴奋,伴随着兴奋的还有紧张。不过这也省事,易卜拉欣和阿尔万德谁赢了自己就顺势投靠谁,反正都是乌宗·哈桑的后代。 而埃米尔依然是手足无措,穆罕默德便上前给他分析了一波:“埃米尔,不要这么惊慌,大不里士的城墙可比德黑兰高多了,仓库也比德黑兰要满得多,萨法维教团的小杂种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大不里士的。” “我明白了。”埃米尔听懂了穆罕默德的提示,“主会站在我们这边的。”然后离开去准备守城。 穆罕默德看着埃米尔的背影消失,心里不屑地想道:“若是主真的庇佑我们,那么我们也不必准备守大不里士城了。” 阿尔达比勒城内 “陛下,您忠诚的格鲁吉亚骑兵们已经抵达了阿尔达比勒。”在吃完早饭开始办公后,一位幕僚进来向易卜拉欣报告了这个消息。 “这些格鲁吉亚贵族们出了多少人?”易卜拉欣把头从文件堆里面抬了起来。 “粗略估计,有四千人。” 四千骑兵,这数字并不算多,易卜拉欣现在拥有除了阿布哈兹以外的格鲁吉亚王国,而这个数量的骑兵萨姆赫茨公爵都可以拥有,更别说易卜拉欣了。而在整场战争中受到重创也不过是萨姆赫茨地区的贵族们,此外易卜拉欣就拿下了个加巴拉和第比利斯,不少格鲁吉亚地方势力还是保存完好的。 “四千就四千。”易卜拉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能用于这次战役的兵力为持弓者一千人、古拉姆两千人、奇兹尔巴什一万人和格鲁吉亚骑兵四千人,共计一万七千。 根据图尔古特的情报,这一万七千人要面对的除了数千大不里士守军外,还有数量至少两倍于己的土库曼骑兵。 所以,易卜拉欣改变了主意,直接让部队到阿尔达比勒集结,驻扎在城市周围的森林里,等阿尔万德先去大不里士。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而每天都在大不里士城头视察工作的埃米尔经常在城墙的塔楼上往远处望着,而手持弓箭的哨兵也是紧张地握着手上的武器,小心地将身子隐藏在墙后,将目光射向远处,生怕有人突然来个偷袭。 但整整半个月都没什么动静,不少士兵认为这是个假情报,不可信,开始松懈了。军官们自然是察觉到了士兵们的变化,但似乎并不存在的敌人让他们的心态也产生了变化。 直到第十九天,直奔着大不里士的阿尔万德带着数量庞大的部落骑兵出现在了守军们的视野里。 因为易卜拉欣的缘故,阿尔万德先是小心地派遣斥候排查大不里士城周边,并下令加固营地。而守城方认为这些斥候是来试探守军虚实的,埃米尔便派遣小股兵力袭击斥候,加大阿尔万德收集情报的难度。 当阿尔万德收到斥候被杀的消息后,迅速将易卜拉欣设为第一个怀疑对象,并加强了侦查队伍,直接让这些小股兵力变成了敢死队,埃米尔在发现自己无力阻止后取消了所有袭击计划,改用其他欺敌手段。 而在大不里士周边搜查一圈,斥候们都没找到围城和作战的痕迹,当这些消息被回报给阿尔万德时,他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认为,面对大不里士这个肥肉,易卜拉欣应当也会上来咬一口,只是他实力不足,无法在自己到来之前夺取这个城市,便只好撤军。但这个想法站不住脚,因为只有战胜方才有资格打扫战场,就算撤退方能将自己的营地拆得干干净净,那也无法清理城墙下的尸体和血迹,而根据斥候的回报,应当发生战斗的地方却非常干净。 但无论如何,这都会导向同一个结果,那就是易卜拉欣隐藏在暗处静观其变。 想到这里,阿尔万德看起了地图,他打算往周边的几个城市都派遣斥候,他就不信找不到,五位数的骑兵部队是那么好隐藏的? 大不里士的守军只是癣疥之疾,而艾哈迈德和易卜拉欣才是关键。 数日后,阿尔达比勒。听闻阿尔万德抵达后,易卜拉欣立刻下令出击,前进至大不里士东南的博斯坦阿巴德。 不知不觉间,在双方想法内都与对方有过交战的守军成了吃瓜群众,计划书上的重要配角变为了无足轻重的看客。 第二十四章 乌扬之战(上) 经过五天的行军,沿着道路行军的教团大军看见了一个大聚落。这座城市并非大不里士,而是在其西南大约六十公里,有大道相连。这个城市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城墙,建筑大多成了断壁残垣,并且缺少了一个让地区繁荣的最关键因素——人类。 这一片废墟曾被命名为乌扬,是蒙古人所建立的伊尔汗国的夏季都城,蒙古王公们在夏季时会将宫廷迁至此地。但随着伊尔汗国的崩溃,这座城市在接下来的数百年内毁于战火之中,消逝在地图上,直到恺加王朝时期,因为定居的部落民增多而被重建,在重建之后,此地改名为博斯坦阿巴德。 易卜拉欣策马进入城市,贯穿城市连接着城外和宫殿的主干道十分宽广,但其他街区的道路就显得有些狭窄了,小巷子更是逼仄,仅能容一两人并行。 这座城并不是很大,或者说,所有的中世纪的城市限于当时的交通条件,占地不会像工业革命之后那么大,不到半个小时,骑着马的易卜拉欣就见到了宫殿和清真寺。尽管没有人维护,已经有超过一半的屋顶塌下,但清真寺依然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建筑,在四周的两个宣礼塔一个倒塌,数处巨大的裂痕出现在塔身,使得其以上的部分倒在了地上,断裂处的横截面看起来也风化已久。另一个宣礼塔看上去保持着完整,似乎岁月没有伤到它分毫,它还能在此继续骄傲地屹立着,想向数百年乃至更久之后的人们述说着这段历史,展示当年工匠们的技艺。 宫殿的损毁程度比清真寺更深,除了铺在地上的精美地砖。屋顶完全消失,因为墙壁和柱子已经寥寥无几,而装饰已经完全损毁,更别说家具了。 本来还想住宫殿的易卜拉欣也只是无奈,然后带着随从离开了废墟,返回正在搭建的营地。 而在大不里士附近的营地里,已经在此扎营了二十四天的阿尔万德还在为易卜拉欣的行踪发愁。找不到潜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他怎敢放心进攻大不里士? 又一批斥候回来,但还是一无所获。阿尔万德并没有处罚他们,在将斥候们打发走后,他一个人在大帐里喝着葡萄汁。 正想让侍从们将美貌的舞姬带上来,一位军官打断了阿尔万德的享受。 虽然有些不悦,但正事要紧,阿尔万德还是让军官进来了。 “陛下,他们来了。”军官先是说了一句让阿尔万德不明所以的话。 “谁?是易卜拉欣那个下火狱的杂种么?来了多少人?”如同传说中的连弩一样,这些音节从阿尔万德的嘴中被快速而又清晰地吐出,足以体现提问者的急切。 “是的,陛下,虽然我们还在辨认尸体,敌人斥候头上的红帽就足以说明身份了。” “斥候?他们没跑回去?” “我们没能全歼那些来窥探我军的老鼠,不过我们的斥候正在远远地追踪他们,以打探他们营地的确切位置。”军官在回答时低着头,在说完后偷偷将头颅往上昂了点以观察阿尔万德的神色,在看到阿尔万德并不是要发作的样子,也就没有再把头低下去了。 “好,很好!”见自己的部下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并且还有可能解决困扰自己近一个月的问题,阿尔万德心情不错,挥了挥手将军官打发走,然后将桌上还有半杯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而教团的斥候们在撤退时因为大意疏忽,让白羊王朝的斥候找到了营地位置。 次日,易卜拉欣刚享用完午餐,就被告知有数万人马出现在营地北方,距离大概有十数公里,兵种构成十分单一,完全由骑兵组成。 “什么!你没看错?”易卜拉欣瞪大眼睛,左手撑着桌子,从地毯上站了起来。 “卑职不敢欺骗陛下!”前来报告的传令兵一下跪了下来。 “快去各个营地传令,集结御敌!” “是。”随后传令兵如同闪电一般冲出了大帐,跳上马,前往各个营地。 “陛下,我们没有时间集结全军,我愿意带领部分先集结好的部队去阻滞敌人。”最先赶来的高拉贝里主动请战,他已经穿戴好甲胄,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好。”易卜拉欣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 随后高拉贝里带着亲兵们前往各个军营寻找能作战的部队,虽然时间仓促了些,但高拉贝里还是拉走了四千人,剩下的部队在集结完毕后陆陆续续地前往了易卜拉欣的军旗所在地。 而阿尔万德的部队也趁着这段时间赶完了大部分路程。他刚刚拒绝了幕僚的建议,没有派遣人手去寻找一个合适的临时宿营地,他想要速战速决,在一天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的事。 看着远处,营地门口,高拉贝里的四千骑兵还在列阵,阿尔万德扫了一下,发现前来迎战的敌军阵线长度比自己的短多了,而纵深看起来也不像是有着过万骑兵的部队。 “我们的突袭已经成功了一半,敌人已经陷入了混乱,一时之间竟无法派出所有的部队来抵挡我们!”兴奋的阿尔万德对着聚集在他周围的首领和幕僚们说道。 “苏丹陛下英明!” “伟大的乌尊·哈桑的后代,您的利刃定能击破一切阻挡在您前方的敌人!” “万岁!”“万岁!” 最开始只是首领们在拍着马屁,但在军官的有意引导下,最后全军都高声齐呼着“万岁!”从军阵中传出的呼喊声似乎能将山陵崩碎。 而在营地北面列阵的红头们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一呼喊声,但面对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在场的红头们没有一个人脸上表露出恐惧和震惊。而在观察白羊军阵的高拉贝里只是皱着眉头,看来白羊骑兵的士气非常高涨,再加上悬殊的数量差距,看来自己和身后的骑兵们是九死一生了。但接下来的失败和死亡并没有让他心中的战意冷却半分,胸中的勇气也未曾消退,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怯懦,他只知道荣誉和命令! 高拉贝里转头看了看,他的目光先是扫过聚集在他身边的亲兵,然后透过亲兵之间的间隙观察着身后的红头们,所有人都面无惧色,表现在脸上的只有坦然,或是因狂热而引发的兴奋。 “号手!全军组成楔形阵!” 随后沉闷的号声响起,在军官的组织下,骑兵们有序地转换着阵型,而阿尔万德自然是观察到了。 他先是下令军官们约束士兵,停止呼喊以节约体力,而后,他看到了数个楔形阵成型,而旁边的几个首领们惊叹了起来:“他们是要主动进攻么?这么不自量力!” “他们不进攻,还能像步兵一样组成坚固的方阵或是盾墙在原地防守么?”阿尔万德指了指骑兵们手上几乎人手一个的骑弓和装满箭矢的箭囊,“光是这个就足以杀光他们了。” “传令下去,准备进攻!”随后,阿尔万德对身边的传令兵命令道。 “是!”随后,传令兵纵马穿梭在军阵之间,大声地向所有人传达着苏丹的命令,到最后,他的嗓子都喊哑了。 在命令传达后,白羊骑兵们的军阵发生了些混乱,不少骑兵们跃跃欲试,望着远处那数量少得可怜的敌人,也望着更远处的敌人营地。不少人都在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希望自己能第一个冲入敌人的营地,原本整齐的军阵变得有些散乱。 “全军!前进!”而在高拉贝里这边,在楔形阵成型后,他随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红头们策马前进,为了保存战马的体力,先是慢走,然后是小跑,几个楔形阵参差得缓慢前进着。 “他们动了!他们动了!陛下,快下令出击!” “不急,让他们近一些。” 过了不到一分钟,阿尔万德又说:“可以了。” “遵命,陛下!” 白羊骑兵的军阵随即开始动了,两翼的骑兵最先出击,中军随着阿尔万德向前进,从高空往下俯瞰,三万两千骑兵组成了个巨大的新月,而高拉贝里的四千人在其中是显得多么渺小。 高拉贝里倒也没想去理会两翼包围过来的敌人,他的重心就放在敌人的中军,看着那高高树立的帅旗,还有那些穿着华丽,被士兵们围在中央的高级军官们,只要能将他们击垮,那么剩下的乌合之众们自然就会往后撤退。 因为紧张,所有人的手心都出了汗,进了射程,骑兵们拿出骑弓,从箭囊中抽出箭矢,往自己前方抛射出去。 一时间,箭雨落下,不少白羊骑兵都被射落下马,但这对于整个军阵来说也只是用一个鹅卵石投入里海罢了,掀起的波澜不值一提。 很快,反击就到了,箭矢不仅从前方来,还有侧翼,盾牌防得住身前,却防不住侧边,不少红头随之倒地,摔了个七荤八素,侥幸活下来的成了脱队的步兵。 高拉贝里抛掉了手上插着十数支箭矢的盾,同亲兵们一同拿出了骑枪,用双手紧紧握着,然后两腿紧紧夹着马,用马靴后的马刺让胯下的坐骑开始冲锋,意图用最短的时间冲过最后的一百米。 阵型严密的红头们没费多少力气就深入了阵型松散的白羊骑兵之中,创口越来越深,红头们丝毫不在意身后的威胁,任由侧后方的白羊骑兵们包了上来。对于他们来说,想要活,只有继续往前冲,直到砍下阿尔万德的头颅。 这种野猪式的冲锋自然是给白羊骑兵们带来不少麻烦,要不是数量差距悬殊,纵深够厚,可能都抗不下这一击。 “稳住!稳住!”面对着凶神恶煞、作战技巧娴熟、对死亡丝毫不畏惧的红头们,不少白羊骑兵都乱了阵脚,先前的想法也抛到了九霄云外。阿尔万德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只好带着亲兵在战场四处游荡督战,试图用自己的威权和高贵的地位安抚这些士气不断下降的骑兵,让他们克服心中的障碍以继续作战。 很快,随着白羊骑兵们逐渐调整好,并将红头们包围之后,红头们的攻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但并没有停滞,似乎他们还是势不可挡的。 “我的天那!世上怎会有如此可怕的骑兵!他们难道是从火狱来的么?哪怕是帖木儿的部队我看也……”一位首领已经被红头们霸道的战斗力完全震撼了,但他没能震撼多久,一支梭镖穿过了亲兵之间的缝隙,正好命中他的面部,他没有惨叫,只是一声不吭地摔下了马,而他的亲兵们被吓到了,试图作鸟兽散,但很快就被一群浑身沾满血污的奇兹尔巴什冲破了防线,一个都没能跑掉。 “第十七个。”高拉贝里在心里默默计数,这是他砍下来的第十七个头颅了。虽然战斗还不到半小时,但交战双方的体力消耗可谓是非常之快,他强忍着手臂的酸痛,依然紧紧握着舍施尔弯刀,而身边还在奋战的亲兵仅剩不到一半。阿尔万德的帅旗看起来近在咫尺,但在数量浩大的白羊骑兵阻挡下,这一段最后的距离实际犹如天堑,剩下的红头们已经无法继续突破了。 “十八。”但凶险且多变的战场环境不容他多想,不到两分钟,他又将一个骑兵砍倒在地。但涌来的白羊骑兵似乎永远都杀不完,高拉贝里身上的将领装束如同花蜜一样吸引着骑兵们,残余的红头向他靠拢,而想要建功立业的白羊骑兵则如同蜂群一般涌来,试图突破限制去采集到那香甜的花蜜。 一杆骑枪刺击了高拉贝里的腹部,不过他的札甲十分坚固,并没有给他造成致命伤。但腹部遭到重击的高拉贝里也无力用弯刀继续杀敌,只能忍着疼痛,让自己不至于从马背上跌落,而舍施尔弯刀掉在了地上。而反应过来的亲兵则用马刀的刀尖刺入了那个白羊骑兵的眼眶,力道非常大,刀身有小半都没入了他的头颅。 稍微缓了缓,高拉贝里接过了亲兵递过来的剑,刺穿了又一个骑兵的喉咙。但包围圈更小了。 “苏丹!苏丹!敌人的主力!”一个斥候冲到了阿尔万德面前,因为阿尔万德在军阵中四处游走,使得斥候找他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应该还来得及。 阿尔万德顺着斥候的手臂,朝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远处不知何时扬起了烟尘,还有杂乱的马蹄声,这一看就知道是大批骑兵来袭。 “传令兵!”阿尔万德将传令兵叫了过来,随后将自己的调整命令下达了下去,庞大且混乱的军阵更加混乱了。 深陷包围圈之中的高拉贝里和红头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压力轻了许多,似乎突围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战场南方,易卜拉欣率领一万一千援兵及时地出现,因为事发突然,并且消息传达不通畅,包围圈南部的白羊骑兵没能及时调整迎敌,格鲁吉亚骑兵在红头们的箭矢掩护下撕开了缺口,随后易卜拉欣带领持弓者涌入缺口,不断撕扯着阿尔万德的包围圈。遭此猛击,这些白羊骑兵大有溃散之势,而圈内的高拉贝里也发现了什么,带着人往南突围。 易卜拉欣没有理会溃逃的白羊骑兵,而是继续往前冲杀着。在南部的白羊骑兵崩溃后,两翼的骑兵倒是反应过来了,开始组织对易卜拉欣的防御,使得易卜拉欣的突破不如此前顺利。 费劲千辛万苦,易卜拉欣最终还是同高拉贝里会合了,只是他已经成了血人,身上的创口有十几处,但都不是致命伤,多是皮肉伤。 “快!把我们的英雄送回营地去!”易卜拉欣被面前的血人吓到了,怕高拉贝里受了重伤,急忙让他的亲兵们将他送回营地治疗。 “不……苏丹,我还能用弯刀砍下敌人的头颅。”高拉贝里并不情愿离开战场,生怕让易卜拉欣质疑他的能力,不过他的声音和作战刚开始时相比小了许多。 “这是命令!你体力消耗这么大,还有这么多伤,还想着继续战斗?你是想现在就去天堂么?”易卜拉欣急了,他可不想失去一员猛将。 高拉贝里没有再张口,一言不发,只是任由着亲兵们将自己送回营地。 “现在的阵型太混乱了,就算是取胜,我们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阿尔万德观察着战场局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随后下达命令:“后撤至出发阵地!” “陛下不可!现在两军已经紧紧地缠在一起,后撤极有可能会演变成溃败!”幕僚急忙阻止,但已经晚了,传令兵已经去传达命令了。 “弟兄们!敌人屠我手足,我们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用弯刀斩下他们的头颅,为了手足!为了主!”易卜拉欣看着白羊骑兵们开始脱离与红头们的接触,整支大军正在缓缓后退,认为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时机。“杀光这些在后退的懦夫!” “主上在上!为了手足!”数千红头们齐声喊着,而一旁的格鲁吉亚骑兵则在抓紧时间休息。正在后退的白羊骑兵们有不少人受这一吓,胆战心惊,丧失了战意,一些骑兵脱离了队伍,试图离开战场。 第二十五章 乌扬之战(下) “回去!回去!”军官们将试图逃跑的骑兵们驱赶了回去,勉强维持了军队的组织。 “被包围的弟兄们情况怎么样?”趁着这个时机,易卜拉欣追问了一下部队状况。 “还没有统计出具体数目,但最多也就是十不存一了……”穆斯塔法目测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估计。 “陛下,赶快发动进攻,趁现在敌人还在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我们面前。”穆罕默德在一旁提醒道。 “前进!”一声令下,低沉的号声响起,持续了一分多钟。整装待发的增援们立马扑了上去,无数箭矢被射出,随后落到白羊军阵中,加剧了混乱。 “出击!阻滞敌人!”阿尔万德连忙命令,而在两翼准备好的骑兵在得到命令后开始运动至教团军的两翼,用弓箭袭扰着正在前行的格鲁吉亚人和持弓者。 而负责用箭矢掩护战友们冲锋的红头们迅速将目标转移至这些行进至两翼的骑兵。在射出数轮箭矢后,白羊骑兵放弃了用弓箭阻止敌人的做法,而是拿出了骑枪和弯刀,试图依靠冲击和近身搏斗来拦腰截断易卜拉欣的部队。 红头们先是用箭矢将冲的最快的白羊骑兵射落下马,随后一部分红头也收起了弓箭,抽出了弯刀和骑枪,将不少白羊骑兵的头颅砍了下来,白羊骑兵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与红头们战成胶着。 阿尔万德看着格鲁吉亚人冲入了军阵,开始撕扯着自己的军阵。万幸,格鲁吉亚骑兵的战斗意志和技巧不及奇兹尔巴什,使得白羊骑兵们没有陷入彻底的溃败,在阿尔万德的督战下,骑兵们重新被组织起来,一度击退了格鲁吉亚人的进攻。 “我看他们是要跑,看来这些基督徒不可靠,陛下。”哈沙亚尔点评了一下当前战局,随后建议道:“看来现在是非我们上阵不可了。陛下,您就在这里,待我给您带回胜利的消息。” “作为一个战士,我怎么可以抛下亲兵们,在后方独自看着你们在危险重重的敌阵中拼杀?”易卜拉欣反问了一句,而哈沙亚尔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易卜拉欣打断了:“我意已决,你是想违抗苏丹的命令么?” 随后,易卜拉欣对在不远处观察战局的穆罕默德和穆斯塔法命令道:“你们两个,快去左右两翼指挥作战!我可不想像高拉贝里那样孤立无援。”随后便去收拢败退下来的格鲁吉亚人。 “陛下,还能与我们一同冲阵的格鲁吉亚骑兵粗略估计还有两千多人。”哈沙亚尔指着士气低落的格鲁吉亚人,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不信任。 “够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易卜拉欣心里还是没底,但局势发展到现在,双方都不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看,那是敌人的主将!”一个首领指着远处不断向这边靠近的,属于易卜拉欣的军旗。而阿尔万德定睛一看,也认为那是易卜拉欣的所在之处,喜上眉梢,自信地说:“让我们来终结这次艰苦而血腥的战斗!”说罢,先是下令缩短阵线宽度,将骑兵收拢至中军。 不过易卜拉欣的突破速度还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不一会,持弓者们就如同楔子一般,深深地契入白羊骑兵的军阵中。 “阿尔万德的秃克,陛下!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哈沙亚尔一边用舍施尔弯刀将敌人砍下马,一边提醒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没有回答,只是弯弓搭箭,往那个方向射了一箭。 突然,白羊军阵的混乱加剧了,易卜拉欣意识到自己可能射中了什么重要人物引起了他们的混乱,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手足们!随我斩杀阿尔万德!” 阿尔万德捂着自己被箭矢射中的大腿,忍着痛大吼:“你们都围在这做什么?快去阻挡敌人,我还没死!”话音刚落,一支梭镖穿过了护卫之间,只是这次没有那么准,但还是将一位首领击落下马。 “妈的,妈的,都是一群猪猡!”突然,红帽出现在阿尔万德的视野里,在发现死亡是离自己如此之近后,他瞬间被厌恶和恐慌所支配,随即大骂起来。但叫骂扭转不了战局,他在情急之下甚至都忘记了安排部队接下来的行动,扔下掌旗官和护卫们往战线后面退。 “我的天哪,看来这次要输了。”看着苏丹陛下的举动,所有人心里都涌现出这一想法。 “撤退!撤退!”一位首领忍不了了,要是再这么发展下去,就算阿尔万德赢了,自己部落的青壮也损失的差不多了,想到这,他随即向自己部众下令撤退以保存实力。 “这个该死的操山羊的!是谁允许他撤退的!”阿尔万德忽视了自己刚刚丢下随从们后撤的狼狈举动,指责起那个首领来。不过这是虚空对线,因为那支部队在右翼。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回来了,因为幸存的护卫告诉了他一个不幸的消息:易卜拉欣亲手斩杀了掌旗官,缴获了阿尔万德的秃克。 帅旗被缴,对士气造成的打击是不可逆的,阿尔万德也只好下令撤退,为这场自中午杀到傍晚的血腥战斗画上了句号。 望着如潮水般的白羊骑兵纷纷向后溃退,红头们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就是狂喜。红头们不顾自身的疲倦,纷纷开始追杀溃兵,易卜拉欣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只是派了个倒霉的传令兵回到营地通报这个消息。 格鲁吉亚骑兵们的兴致也很高,毕竟逆风突然转顺风,多抢点战利品也没坏处。就这样,教团的骑兵们如同口香糖一样缠着阿尔万德的部队,搞得阿尔万德连营地都不敢回,抛下了留守在那的三千骑,绕路跑回设拉子去了。 而那些留守的三千骑在前有墙后有虎的情况下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投降。至此,阻拦易卜拉欣围困大不里士城的外部威胁被暂时地消除了。 第二十六章 大不里士的屈服 在阿尔万德的营地内,原本应当绵延数里的营帐大多不见了踪影。在大帐旁的空地上,被扒得赤条条的战俘们都抱头蹲在地上,伤重到不能站立者已经被全部处决。尸体被填埋入战俘们挖的大坑,而首级被军法官们统计完军功后就被收集起来,垒成京观。 而在大帐另一旁的空地上,所有的辎重都被堆在这里,武备、粮草、金银条块、军马、被收起来的营帐,乃至阿尔万德带来的舞姬都被分类放置在各处。 因为过于疲惫,骑兵们,以及包括易卜拉欣在内的高级军官大多都脱下了铁甲,丝质或是麻制的上衣已被汗液浸得湿透,紧紧地贴着主人的上身。一些红头嫌湿衣服穿着难受,干脆脱掉衣服,让自己的上身暴露在逐渐减弱的阳光之中,远远地看过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哪支从古典时代来的蛮族。 就在这时,大不里士的城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支看上去有上百人的骑手队伍。监视着城防工事的斥候不敢怠慢,在城门刚被打开时就连忙跑回来向易卜拉欣报告这一消息。 “这是大不里士的懦夫们觉得教团损失惨重,可以从我们这捞点好处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易卜拉欣只是不屑地向周围的首领们表达自己的看法,而首领们多数也持这一看法,他们认为大不里士墙高城坚,储备充足,足以坚持到援军到来,完全没有必要开城投降。 一时间,一支用于抵御敌人的队伍就被组建好了。红头们都手持着弓箭,但弓弦还没拉开,对着敌人可能来的方向,警惕地望着。 近了,但红头们没有得到命令,并没有发矢,只是哈沙亚尔射出一箭试探,而那支箭矢落在最靠前的骑手前,斜插在土地上。那个骑手随即勒马停止向前,从骑手开始,整支队伍都停下了脚步。 这支奇怪的队伍人数看上去并不算多,感到奇怪的易卜拉欣下令将其包围,并将包围圈不断缩小以试图逼降对方。全程对方都没有任何反抗,这更加深了易卜拉欣的疑惑。 “陛下,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来与我们交战的。”哈沙亚尔指着前方的骑手们,说出自己的看法。 当易卜拉欣正想派人上前问话时,奇怪的队伍便有人主动打马上前。见有人靠近,持弓者们变得警惕起来,更多的护卫围在易卜拉欣身旁,手上原本放下的弓箭又拿了起来,连同视线对着来人。 策马上前的有两人,领头的一位是个中年人。他身上穿着名贵的服饰,看不出来穿了甲胄,下巴的黑色络腮胡子自两侧往上,沿着他的瘦脸与上唇的胡须和鬓角相连,额头顶部和头顶则被包裹在其上的白色头巾覆盖,加上五官给易卜拉欣的感觉就是《天国王朝》里萨拉丁的低配版。 而在穆罕默德·扎卡里亚侧后方的骑手则身披铁甲,腰间的弯刀和弓箭证明他的身份是一名护卫,从他饱经沧桑的脸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个老兵。 “尊敬的萨法维教团的谢赫,我是白羊王朝的大维齐尔,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库朱吉,为乌尊·哈桑的后裔服务。”来人上来先是友好的问候,然后接着进行了自我介绍。 “那你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代表你的主人艾哈迈德来与我进行停战谈判?还是代表大不里士城与我进行谈判?”易卜拉欣一连吐出了三个问句。 “陛下,我说过,我是为乌尊·哈桑的后代服务的。”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只是回答了这一句话。 周边的人发现了穆罕默德中措辞的变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还以为他是图尔古特策反的内鬼。而易卜拉欣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想起了什么,随即想起了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件,而后,易卜拉欣反问:“陛下?我可是记着你的主人先是罗斯塔姆,然后变成了艾哈迈德,现在见大不里士形势危急,又来投靠我了?” 被易卜拉欣挖苦的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并没有表现出恼怒和尴尬,似乎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可耻的事,而理所当然地回答着:“陛下,我是为乌尊·哈桑的血脉服务的,在这一点上,您和罗斯塔姆、艾哈迈德都是一样的,我没有理由不效忠您。”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无耻震惊了,易卜拉欣的首领们连同持弓者都或多或少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围观的好事者也显着增加了。 “既然你要效忠我,那么你,打算给我什么以示诚意呢?” “一个完好无损的大不里士,城内金库、武库和粮仓储备充足,还驻有一个包含着完整的档案和合格官僚的中央政府。”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的筹码足以让易卜拉欣心动,除了钱、军粮和装备外,教团还需要合格的维齐尔和官员辅助易卜拉欣统治领地。 “那你要如何保证这个城市对我的服从呢?” “向您效忠是上下一致的想法,陛下。”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看出了易卜拉欣的担心,回答了这句漂亮话,只是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易卜拉欣顿了顿,转头对哈沙亚尔说道:“你带持弓者们随这个维齐尔进城接管城门和宫殿。” 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看出来易卜拉欣对他的不信任,他打算用行动打消新主人对他的猜疑,没有任何抱怨,只是领着持弓者们进入了大不里士。 第二十七章 大不里士入城式 在街道两旁居民的注视下,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缓缓开进城内,走在最前的就是易卜拉欣,他身穿简朴的黑色长袍,腰间的皮制腰带用金银和宝石装饰着,并挂着易卜拉欣最常用的那把舍施尔弯刀,刀鞘和刀柄上都没有装饰,胯下是最常骑着的白色战马。 两个拿着旗帜的护卫在易卜拉欣的侧后方缓缓前行,不过今天没什么风,旗帜没有完全展开。而在更后方则是大队骑兵,这些骑兵们并排向前,与旗手们间隔了一段距离,队伍的前端先是持弓者,然后是奇兹尔巴什,最后才是格鲁吉亚骑兵,古拉姆们还在协助辎重营打包阿尔万德留下来的财物。 突然,易卜拉欣听到了些不和谐的声音,似乎是人声,一些人正在吵闹些什么。在最前方开路的持弓者赶忙跑来向易卜拉欣汇报:“陛下,暴乱!” 在人群中的逊尼派教士们则是满意地看着越来越多的民众被他们煽动起来,而后,在部分教士的引导下,暴乱分子中不少人高呼着“杀光背教者!”朝着宫殿的方向去了。 而在大道上阻拦骑兵们的暴徒们则是手持石块和各种武器向前逼近。在最前方开路的持弓者们人数处于劣势,并且没有接到苏丹的命令,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只好撤回到易卜拉欣身边。在撤退时,一些暴乱分子用石块向持弓者们扔了过去,持弓者用盾挡了下来,不敢过多停留,加快了后撤的步伐。 “所有人准备!杀光这些暴徒!”易卜拉欣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骑兵们纷纷掏出了武器,一些拿着弓箭的红头们已经开始向人群射击了。 “没什么好怕的!真主只会站在真正的信徒这边!”一位教士在暴徒们冲锋前站了出来,试图鼓舞士气,但目标过于明显,数支箭矢插入他毫无防护的躯体上,在数百双眼睛面前倒在地上,血液在地面的凹陷处汇集着。 但后面的暴徒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其他教士的鼓动,队伍还是沿着大道缓缓向前。红头们射出的箭矢并不多,但很精准,几乎可以做到一箭放倒一个暴徒,短短不过几十米,就倒下了近百名暴徒。 “他们在犹豫,在迟疑!他们知道害怕了!手足们!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杀光他们!”易卜拉欣拔出舍施尔弯刀,高举着,月光反射到刀身上,让刀身看起来如同月光般无暇。高举着的弯刀向前劈下,一马当先,易卜拉欣率先冲入人群,拿到了一血,而骑兵们紧随其后,虽然城市地形限制了骑兵的发挥,但红头们的战力对付乌合之众绰绰有余,不少人下马步战后在同队友的配合下轻松做到了以少敌多。 仅仅数分钟,在大道上的暴徒基本就被打散了。他们逃入旁边的巷子中,不少人放弃了,但教士们和还在坚持的少部分人则在狭窄的巷子里负隅顽抗,利用对街巷的熟悉和红头们躲猫猫,闹得镇压行动持续了一整晚。 而在宫殿负责迎接的哈沙亚尔和降臣们安然无恙,他们之间封锁了城堡,暴徒们拿坚固的城堡没有办法,他们也无法长期围困,在易卜拉欣率军抵达后就作鸟兽散了。易卜拉欣也懒得抓捕这些散沙,在大概弄清楚前因后果后他就确定镇压的主要对象是教士们,而非全城居民。 在平息了暴乱后,易卜拉欣下令抓捕全城的逊尼派教士,并全部处决。并派遣部分兵马去周边地区接收教产。 “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先生,您在商议归顺事宜时,没有征求这些教士们的意见。”易卜拉欣指着城堡门前的人头堆,这些都是教士们的人头。 “陛下,若是让这些顽固的教士们知晓了,那我和维齐尔们会被教士们和被他们所煽动的士兵、平民们堵在城堡,而您的部队也要陷入旷日持久的围攻中。为此,臣不得不出此下策。”穆罕默德·扎卡里亚恭谨地向易卜拉欣表达了歉意,随后开始转移话题:“陛下,维齐尔们都在议事厅等待着您的到来,为了能向新君效忠,他们可是在议事厅里待了整整一夜呢。” 易卜拉欣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计较,于是便在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的引路下,由持弓者们陪同着进入了城堡。 到了议事厅,场地布置得就如同是开宴会一般,大厅中间空着一大块场地,而四周摆着长桌,上面摆放着水果、各式甜品和葡萄汁。官员们到的挺齐,都跪坐在地毯上,位置比较紧密,各部的首脑们自然是坐在最前端,就在桌子后面,而其他官员则坐在维齐尔们的身后,不少人正在接头交耳。而在大厅内侧则空着个大位子,桌子上的用品则比其他桌上要豪华许多,很明显是留给易卜拉欣的。 易卜拉欣没有客气,入了座,最靠近他的是哈沙亚尔,其次是穆罕默德·扎卡里亚。 在观众们都到位后,侍者们纷纷入场,为在坐的老爷们服务,而十数个穿着清凉舞姬通过预留的通道,进入大厅中央,用舞蹈和音乐取悦着客人们。 易卜拉欣手上拿着半杯葡萄汁,对于面前的艳舞他有些心不在焉,在看了一会之后就偷偷打了个哈欠,然后低声对旁边的哈沙亚尔询问道:“昨天你在城堡区待了一个晚上,这里的仓库状况如何?” 哈沙亚尔附耳答道:“陛下,不论是翻阅账目还是去仓库实地查看,库存都是十分可观的,据我估计,足以应付今天的开支还有盈余,您可以用这些盈余连同秋季的税款扩充部队或是做些别的什么……” “首先是抚恤,自起兵以来,教团就没给过战士们发过抚恤,虽然士兵们现在还没有什么怨言,但这样下去可不行……记住,这笔钱一定要让军法官们送到他家里,不要经过部落首领和贵族们的手……”易卜拉欣花了不少时间,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关于抚恤方面的设想告诉给哈沙亚尔,哈沙亚尔表示没有异议,会去坚决执行命令。 易卜拉欣想和哈沙亚尔进行下一个话题时,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突然靠了过来,向易卜拉欣问候。虽然对话被打断,但易卜拉欣没有发作,而是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打算听听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的来意。 第二十八章 在大不里士的善后事宜 “陛下,我听闻您对逊尼派的态度并不友好,主的信徒们也要和异教徒一样缴纳吉兹亚税,这可是违反教法的。”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小心翼翼地说道,连带着音量也小了许多,显得整个人都非常弱势。 “信仰问题不容辩驳,在我的统治下,我不会对其他教派宽容,也不会允许其他教团在我的领地上活动。”面对着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的试探,易卜拉欣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是陛下,要知道,整个伊朗的信徒还是逊尼派占多数,什叶派和苏菲主义只是少数,贸然让少数人的信仰凌驾于多数人之上,很容易引发暴乱啊,这对于您的统治可是大大的不利,我认为还是应该从长计议。”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劝阻着,又转头扫视了身后的官僚们,似乎在暗示易卜拉欣。 这样的劝阻易卜拉欣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当初他在巴库颁布法令时教团的幕僚们就急忙劝阻易卜拉欣,理由也是容易引发叛乱。但这些劝阻易卜拉欣都一一顶回去了,这些法令还是在行省上执行了下去。 而今,穆罕默德们代表着官僚们询问着易卜拉欣在教务上的态度,为公是假,为私是真。 “我不会改变我的态度,在我完全控制了阿塞拜疆后,宗教统一令也会在这里实行,我希望各位大人们能以身作则,不然……”说完,易卜拉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葡萄汁,又拿起了桌上的巴克拉瓦送入嘴里,甜味充斥着整个味蕾,这让易卜拉欣变得稍稍愉悦了些。 官僚们面面相觑,但似乎除了改宗,也没有什么其他途径来保住官位,而拥抱什叶派就是割裂了与逊尼派政权的联系。 不过么,肉食者永远是世界上最无耻的生物群体,在官位和信仰面前,他们选择了官位。 官僚们小声地讨论了一会,最后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给了个答复:“陛下,既然这是您所期望的,那么我们作为臣下自然要去满足。”易卜拉欣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哈沙亚尔递过来一份文件,易卜拉欣接过,把手上的纸向官僚们挥了挥,说道:“这是一份关于宗教地产的法令,只要我在上面签个字,那么从今往后,在我的领地里,清真寺或是其他的宗教建筑将不再允许以任何方式拥有地产,宗教机构的一切所需必须全部依赖政府拨款,而那些被没收的教产么,一部分会做为奖赏赐给为我服务的人,包括红头,也包括文官,另一部分都会出售以填充国库。” 实际上,这个法令不仅仅针对宗教地产,还包括教士们的活动。不论信仰什么宗教,教士们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才能获取许可,以防威胁到万王之王的统治,而对外国传教士的标准则更严。 在得知自己也可以参与到瓜分教产后,文官们的积极性得到了明显的提高,而易卜拉欣也借此机会认识了各个维齐尔。 不知不觉间,宴会已经过去了近三个小时,桌子上的食品不知道已经续了几次了。易卜拉欣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感觉已经吃撑了,起身想要离开宴会,在一个以自己为主角的宴会上待三个小时实在是难为了不擅长交际的他。 官员们易卜拉欣离场后,也离开了大厅,只是一些人的手臂还边搂着舞姬的腰肢。而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则没有这个兴趣,他缓缓起身,并不急着离场,而是同另外几个维齐尔站着继续交谈。 在大不里士周边的乡间,红头们冲入各个村落,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们远远地看见了这些土库曼人,连忙往村中心或是附近的地主家跑去。但这些土库曼人并不打算劫掠村民,而是直接忽视了他们,冲入了村里的清真寺,然后下马拿人。 在村民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原本高高在上的教士们被骑兵们如同拖一条狗一样被拖出了清真寺,一些试图反抗的教士则被一刀刺入胸膛,然后不管死活,直接把人头割了下来,扔到清真寺门口的空地上。 而一脸懵逼的地主们带着家丁来到清真寺附近,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随之而来的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人数多得已经把在场的红头们都围了起来。红头们见自己被村民们围了,开始紧张了起来,一只手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抽出,而带队的百户则对着围观群众大声警告:“执行公务!妨碍者照叛乱处理!” 看着面前人数不过一百出头,却凶神恶煞的红头们,围观群众们立刻让开了几条通道,而一个胆大的地主则指着已经被绑起来,嘴巴被堵上的教士问道:“军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教士听到问话后想说些什么,但被堵住的嘴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没有持续多久,一皮鞭就让他安静下来了。 百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随着这些红头一同来执行命令的官员们站了出来,宣读着易卜拉欣的法令。 听到法令内容后的围观群众们再次夸张地表现出自己的惊讶,一些村民嚷嚷着要现在就改宗。但负责接管这个清真寺的僧人还在路上,这个村子的宗教事务和红白喜事算是暂时停摆了。 而在宣读完政令后,官员们冲入了清真寺,先是将账目和地契找了出来,然后又去实地丈量田地,忙活了一天多才算是搞清了当地的宗教地产的价值,然后官员们写完了公文,在红头们的护送下回到了大不里士。 百户和部分红头则留了下来,负责征兵事宜。 而在大不里士的宫殿里,易卜拉欣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是宗教问题,红头们征收地产和抓捕教士们的行为引起了不小的反弹,不少地区都发生了暴乱,最大的一股人数高达数千人,易卜拉欣不得不增派兵力前去镇压,好在有不少僧人已经抵达阿塞拜疆,在各个清真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另一件事就是军队的兵员,虽然起兵不到一年,但死于这场战争的红头们已经超过了两万人,不少部落首领向易卜拉欣抱怨自己部落青壮年数量的快速下跌,各个骑兵团通过红头部落来补充兵员的方式开始变得困难,这使得易卜拉欣需要开始通过其他渠道获得兵员。 易卜拉欣先是将目光看向其他土库曼部落和伊朗牧民,阿塞拜疆地区活动着不少土库曼游牧部落,这里也是部落势力最强大的地区,在这里招募游牧骑兵是件很容易的事。 这些新入伙的部落骑兵在初始战力上肯定不如现有的奇兹尔巴什们,但易卜拉欣还是将他们与红头们混编在一起,让他们一同训练、一同行军、一同作战。而部落首领们在易卜拉欣的默许下尝试吞并这些普通部落,很快就引起了他们的反弹,那些部落首领们连忙跑来易卜拉欣这边寻求庇护,而易卜拉欣也接纳了他们,将这些部落变成自己的附庸,算是暂时解决了骑兵兵源问题。 但光有骑兵还是不行,易卜拉欣又想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步兵部队,而想到步兵,易卜拉欣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火药枪炮。 引入火药枪炮技术这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第二十九章 内阁和铸币 “陛下,与欧罗巴的异教徒们联系并不困难,整个天方世界的重要商贸中心都有伊朗人社区,最靠近欧洲的布尔萨和伊斯坎达里亚也不例外。”在听闻易卜拉欣要从欧洲引入火药枪炮技术后,图尔古特先是指着中东地图上的各个城市,向易卜拉欣介绍着伊朗商人的活动范围。 在历史上,伊朗商人的活动范围非常广,在古典时代就已经开辟了通往东南亚和中国的航路。在阿拉伯征服后,伊朗人在中东商业中的地位被阿拉伯人用了一个世纪逐渐取代,但依然很活跃。而到萨法维王朝崛起,由于塞利姆一世试图打压伊朗经济,便将伊朗商人逐出了奥斯曼,不过奥斯曼在亚洲的大城市的工商业十分依赖从伊朗高原来的商队,所以这一招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到了阿巴斯大帝时代,伊朗商人们(包括亚美尼亚人)利用里海水道和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绕过奥斯曼直接与欧洲联系,联系紧密到部分欧洲城市出现了伊朗人社区,比如阿姆斯特丹的亚美尼亚区,甚至在法国,亚美尼亚人在马赛的活动引起了法国商人们的愤怒,他们向国王请愿驱逐伊朗商人,不过这是后话了。 总之,在当前,奥斯曼并没有对自己表露出敌意、而马穆鲁克又尚未亡国,与欧洲人进行往来并不是很困难。 只是,艾哈迈德和穆拉德这两股势力挡住了大不里士通往阿勒颇的商路,若是要从欧洲引入技术,那还得先把这两个钉子拔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通告:“陛下,大维齐尔和伊斯迈尔谢赫到了。” 在易卜拉欣进入大不里士城后,就写信通知在巴库的侯赛因让他把宫廷迁到大不里士来。只是,易卜拉欣没想到侯赛因的速度这么快。 “陛下,那臣先告退了。”图尔古特见易卜拉欣要和大维齐尔讨论国内政务,不适合自己这个间谍总管多待,便要离去。 “可以,下去。”图尔古特应声离开了书房。 “把各位维齐尔,包括穆罕默德·扎卡里亚都集中到议事厅去,让他们等一会,好好招待他们。”易卜拉欣对侍卫命令着,然后补充了一句:“让侯赛因导师到书房来。” “是。”侍卫连忙跑出去执行命令。 风尘仆仆的侯赛因刚下马,负责接待的持弓者们便上前说道:“尊敬的大维齐尔,我们的陛下正在书房等您,请您跟我们来。” 侯赛因点了点头:“请你们带路。” 不一会,正在书桌前批阅公文的易卜拉欣就见到了侯赛因。侯赛因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用羊毛织成的深色长袍,身上没有用金银和珠宝装饰以彰显自己的地位,处处体现出苏菲主义中的简朴。 “导师,在去议事厅前,我想同您商量一下各个维齐尔的人选,尤其是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的去处。”易卜拉欣开门见山。 “关于任命维齐尔,我认为,只要能确保忠诚,大不里士的文官们都可以留任。至于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可以让他担任大维齐尔,这也可以让交接工作顺利些。”侯赛因虽然还没见过降官们,但易卜拉欣信件中花了很大的篇幅来介绍这些人,所以侯赛因也不是一无所知。 “担任大维齐尔!那您要怎么办?我总不能养着两个大维齐尔。”易卜拉欣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陛下,我收回在巴库说出的话。随着教团领地的扩大,处理政务对我来说可谓是一种折磨,要是您统治了整个天方世界,那我是肯定做不下去了。”侯赛因无奈地笑了笑,随后说道:“我想负责处理军务,我知道,所有的军务都是由您和您的幕僚们亲自处理的,但随着军队的扩张,您肯定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工作量,正好,处理军务是我擅长的,凭我在奇兹尔巴什中的威望,所有的红头都不会不服。”说到这,侯赛因脸上又充满了自信。 似乎是看出了易卜拉欣的疑虑,侯赛因继续解释道:“陛下,那些执笔贵族们手上没有军队,无法对您的统治造成实际威胁,更何况他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维护您统治的真正根基,是这个和这个。”侯赛因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红帽和自己身上穿的僧人们的长袍。 侯赛因只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提醒道:“我们还是不要让维齐尔们等太久。” 随后,想通了的易卜拉欣站了起来,拉着侯赛因的手前往议事厅,易卜拉欣走在前面亲自为侯赛因引路,进入议事厅后,还安排他坐在最靠近自己的位置,这都被维齐尔们看在眼里。 “诸位,今天召你们来,就是为了决定你们的官位的,也是为了维护我的威权。”此话一出,维齐尔们脸色都有些古怪,毕竟易卜拉欣说的太直白了。 “首先,是大维齐尔的归属,该职位由可敬的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库朱吉担任。” 众人没有异议,包括穆罕默德·扎卡里亚。 “而后是财政大臣,依然是托夫马斯·彼得罗相,这位敬业的亚美尼亚的有经者。” “而后是……”易卜拉欣慢慢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重新任命的一番,在场的维齐尔们都是通过了图尔古特的审查的,所以对他们的任职多为原地tp。 总之,在万王之王之下有四个平起平坐的机构,以大维齐尔为首的政府、代表万王之王处理宗教事务的萨德尔、负责军务的大埃米尔和负责监察官僚队伍的王权代表。 至此,帝国的中央政府算是真正成立了,一个完整的政府将在这片大地上执行着万王之王的意志。 在官员任命结束后,易卜拉欣马不停蹄的将会议继续开了下去,第一个议题就是重建邮政系统以保证政府公文的往来通畅。易卜拉欣提出,驿站不仅仅只向政府和军队开放,也可以向民间开放,只要他们付钱。 说到钱,财政大臣托夫马斯则提出铸币事宜,在天方世界,统治者们通过铸造自己的钱币以彰显自己的权威,若是附庸铸币则被视为挑战宗主,因为这意味着铸币者不再以附庸自居,而是视自己能与宗主平起平坐的独立君主。 “钱币的名称么……就称为伊朗。钱币正面则是在位君主的肖像或是名字,边缘用小字写:一切伊朗及非伊朗人的君主。背面图案就一个弓箭手,铸币成色为八成。”易卜拉欣一番简短的话语就结束了这个话题。托夫马斯以极快的速度记下了易卜拉欣的要求,然后对易卜拉欣点了点头,坐下了。 第三十章 万王之王(上) “陛下,随着领地的扩张,教团的僧人也开始短缺了,如果我们无法填补这个缺口,那么我们的传教事业就会收到严重阻碍。”萨德尔优素福突然说到宗教问题。 除了马什哈德、库姆等什叶派聚集地以外的地区,什叶派在伊朗高原的影响力非常小,以至于除了教团自己的僧人们外,易卜拉欣还真招不到波斯什叶派教法学家。不过在黎凡特和阿拉伯地区什叶派还算有点影响力,也有不少什叶派教法学家。 “小亚细亚的托钵僧们不能动,你可以让图尔古特配合你去黎巴嫩和阿拉伯招募教法学家。”易卜拉欣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 “是。”优素福记下了命令,然后坐下。 “诸位,我认为,我们需要一套完善的官员选拔和考核标准,尊敬的王权代表伊纳尔,您有什么意见?”易卜拉欣突然发问,敏感的维齐尔们都感觉苏丹陛下会有什么动作,只是目光不知道该聚焦给谁。 波斯文官政治传统悠久,自阿契美尼德王朝起,书吏就出现在政府机构里了,到了萨珊王朝更是成为三大贵族种姓之一,能与武士和祭司平起平坐。在天方教传入后,虽然种姓制度消亡,但书吏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继续存在,并继续为统治的这片高原的统治者们服务。而波斯的选官制度主要分为军功和察举两种,始终没能发展出考试选官,直到西化改革才引入考试。 “陛下,臣认为,一套完整的官僚考核标准对于行政机构的正常运转是有益无害的,只是具体指标要慢慢商榷。”伊纳尔缓缓站起身,憋了一会,最终慢悠悠地吐出了自己的回答,虽然说得是套话,但易卜拉欣还是礼仪性地表示了赞同。 “先说选拔官员。按照传统,这官员的任用要么依靠我的直接任命,要么依靠臣下的举荐,然后由我决定用不用,再或者就是靠军功,不过这主要是选拔武官。”易卜拉欣顿了顿,维齐尔们没有发出疑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但,这祖宗之法该改一改了,我们可以将做官的大道向民间的所有文人开放,只要他们能在考试中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 “考试?那么,您认为应该怎么考呢?”大维齐尔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率先提问。 “公文、算数、律法、经义和时务,公文和时务必考,另外三科则决定了他接下来任职的方向。所有通过的考生都会被登记在册,若是有职务空缺则立刻安排他上任。”易卜拉欣将方案和盘托出。 “陛下,那由谁来负责这一事宜?”大维齐尔捋着胡子,继续发问。 “王权代表来负责一切官僚的选拔和考核,就不劳大维齐尔费心了。”易卜拉欣指了指正在喝咖啡的伊纳尔。 “陛下考虑周到。”小小地拍了个马屁,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就坐下了。 “尊敬的王权代表,请您在十五天之内拿出官员考核章程给我过目。” “遵命,陛下。”伊纳尔苦着脸,接下了任务。 “大埃米尔,现在我们有多少可以调遣的兵力?”易卜拉欣提出了这个会议上最重要的议题之一。此话一出,托夫马斯感觉会发生什么,有些紧张地看着易卜拉欣和侯赛因。 “陛下,算上格鲁吉亚人,您有十五个千夫长正在大不里士待命。”十五个千户,满编也只有一万五千人,更别说现在各骑兵团还在各地想尽办法补充兵员。 易卜拉欣摇了摇头,说:“这点兵力可不够碾碎迪亚巴克尔和巴格达。我需要至少四十个千夫长,而且这还只是骑兵。”话一说完,托夫马斯差点就倒了下去,但他还是用手撑住了。 “托夫马斯大人,您没事。”易卜拉欣关切地问道,显然是在装傻,而其他维齐尔们也带着笑意地看着托夫马斯,顿时议事厅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没……没事,只是陛下,这四万骑兵的费用支出……光凭阿塞拜疆,拿的出么?”托夫马斯说出了自己最关切的问题,他说话的样子活脱脱像个葛朗台,滑稽得很,不过在坐的维齐尔们都崩住了。 “除了阿塞拜疆,我现在不是还统治着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么?况且还有迪亚巴克尔和巴格达的金库帮忙支付他们的薪酬。” 虽然易卜拉欣给予了回答,但托夫马斯还是很担心财政会不会因此破产。 “天哪,我们要维护道路和驿站系统,给沙赫的奴仆们发放薪金,还要维护城市公共设施……”托夫马斯列举着要花钱的地方,然后一脸为难地看着易卜拉欣。 “我会想办法扩大收入的,你不用再抗议了。现在我们还没有将整个高原纳入囊中,一切资源向军队倾斜,这是现在的情况,以后会改变的。”易卜拉欣稍稍安抚了一下财政大臣,然后对侯赛因问:“你说,部队补充兵员有些困难是么?” 侯赛因点了点头。 “格鲁吉亚给六个团的名额,亚美尼亚给八个团的名额,剩下的新组建的十一个团由原有部队中抽调人员担任军官,士兵从所有会骑马的牧民中招募,不论他来自于哪个部落。阿塞拜疆有这么多土库曼部落,难道还缺人力么?”易卜拉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持弓者不再兼职军法官,新组建一支宪兵部队维持军纪。” 侯赛因记下了易卜拉欣的命令,然后提醒道:“陛下,这样的话,那下一次攻势最早也只能在秋季发动了,而且军队整体素质会下滑。” “我知道。”易卜拉欣随意地回答,然后说道:“待我拥有四十个千夫长,我就在这大不里士城加冕为万王之王,阅兵式就是我的加冕礼!散会。” 在众维齐尔的目光下,易卜拉欣起身离开了议事厅。 第三十一章 万王之王(下) 时间一晃到了十月,在各地官员的押送下,今年的税收基本都入了国库。只是因为新币还没普及,所以送进来的多为实物和外国铸币,金银条块和外国铸币被全部送入了铸币场变成了“弓箭手”,而这些新铸的金银币刚装箱就直接送去巴扎或是军营以支付巨大的开支。 易卜拉欣的扩军计划给教团的财政造成了巨大的困难,以至于给清真寺的拨款都被削减,易卜拉欣也破天荒地向放贷的犹太人借贷,甚至考虑过学穆罕默德二世频繁贬值铸币,但易卜拉欣还是决定不贬值货币。 现在,易卜拉欣的部队并不是像过去一样从地方和部落临时征召战士,让他们自带武器装备,然后许诺给他们劫掠战利品来让他们服从调遣,战争结束后立马解散回地方。 易卜拉欣将麾下部队全部变成了常备军,士兵和军官们穿着统一发放的制服,用着统一的制式装备,包括胯下的战马和辎重营的骡马所需的费用都由易卜拉欣支付——不过因为缴获了大量战利品使得这部分开支被大大压缩。战利品收入不再是主要的收入,为了留住这些战士不让他们带着装备跑掉,易卜拉欣需要支付诱人的薪金留住他们。 相应地,这支常备军的整体素质也强于多数临时征召的部落骑兵,每天一次,一次半个白天的军事训练不仅让他们能够熟练使用自己的武器,训练、军法和宪兵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纪律——虽然他们还是以出色的个人作战能力为荣——在训练场上,老兵和新兵们都能协调一致地完成包括撤退在内的各种战术,军官们——不论是之前的红头还是因在训练中表现出色而被临时提拔的新兵——多数也是合格的。 除了四十个骑兵团,持弓者也从一千人扩充到了三千人。这样算来,除了在驻扎在各个驿站维护道路安全的人员和各个城市的民兵,易卜拉欣手上可供调遣的部队多达四万五千人,多为骑兵。 在1495年十月二日的上午,大不里士,骑兵们,包括持弓者在内,都在北城门集结,准备从北至南穿越整个城区,然后到南门附近的大营集合准备长途行军。易卜拉欣带着文官和将领们在广场搭建的高台上准备观看阅兵,在两旁还有大批围观群众。 “陛下,可以开始了。”一旁的哈沙亚尔先是抬头看了看已经斜斜地挂在天空中,还在缓慢地向上升起的太阳,随后提醒易卜拉欣。 “开始。”命令下达,除易卜拉欣以外的所有人都下到街面上,易卜拉欣先和文武百官们一同做礼拜,而被通知过来观看仪式的与易卜拉欣同名的亚美尼亚大主教亚伯拉罕则是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待礼拜结束,靠近高台下的效忠者们连同周边围观的群众齐齐对高高在上的易卜拉欣按照传统行了个跪拜礼。 易卜拉欣望着围在高台四周下跪的人们,大声宣布道:“我,第七伊玛目穆萨·卡兹姆的后代,萨法维教团的苏丹易卜拉欣,今日,在此宣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切伊朗人和非伊朗人的君主,不论是现在和将来,我都会是统治着这片高原的万王之王!我定会让所有不服从者都下到火狱去,顺从者将升入天堂!” 说完,周边的跪拜者都缓缓地站了起来,原本应当和易卜拉欣一同在高台上观看阅兵的高官们也纷纷就位。 随着易卜拉欣一声令下,现场随即响起了号声和鼓声,军乐的演奏声似乎能传遍整个城市,在场的围观群众有许多被震撼到了,而接到命令的部队则开始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进入城内。 走在最前的是持弓者,这些精锐的王家卫队头戴有十二个角的红帽——十二个角代表着什叶派的十二伊玛目——身上的铁甲因为经过抛光处理在日光下显得闪闪发亮,同样擦得锃亮的骑枪枪尖往斜上方竖着,如同挺直的白杨树。而后是普通的骑兵们,普通骑兵的穿着要显得简朴一些,多数人身上穿戴的为链甲,只有军官和少部分骑兵还有一层札甲,而军官们的盔甲和军服根据等级的不同有着不同的装饰,五十人长以上的军官还有单独配掌旗官,根据级别的不同,军官们的军旗规格也不同,而款式多数是统一的。只有像穆斯塔法、穆罕默德、高拉贝里这种级别的将领才能拥有自己的定制帅旗。 庞大的骑兵队伍不断通过街道,亚美尼亚大主教亚伯拉罕手上只是紧紧攥着念珠,而他的心里则是在为亚美尼亚人的命运哀叹并在心里默默记录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经过了三个小时,最后一个百人队通过了大不里士的南门,宣告着阅兵的结束。易卜拉欣同大员们下了高台,前往军营去参加仪式附带的宴会。 因为参加的人数过多,宴会并没有在大帐内进行,而是将场所设在了平时用于操练军队的大操场上。正是正午时分,侍者们端着各式的佳肴、甜点和饮品穿梭在会场上,光是装在金银杯子里饮品的有酸奶、葡萄汁、水果露等,种类繁多。为了增加乐趣,易卜拉欣还找来了不少乐师和舞娘助兴,总之,这场宴会花了易卜拉欣不少钱。 官员们根据各自所属的群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军官们吃相比较粗野,吃得多是肉类,饮料更是大口大口地往下灌,而文官们的饭量看上去就小了许多,汗王们——易卜拉欣称万王之王后将大部落的贝格们都升为了汗——则是聚在易卜拉欣周围,想要巴结易卜拉欣的在给易卜拉欣介绍自己家未婚女性,或是女儿,或是姐妹,希望能与万王之王联姻,而易卜拉欣则是给予了含糊不清的回答,并没有明确拒绝。 酒足饭饱,参加宴会的人们抬头望着,太阳还是斜斜地挂在天上,只是挂在了西边。黄昏的日光照在场地上,各个桌子觥筹交错,除了舞娘和乐师,在场的官员们还进行了其他的娱乐活动,不过易卜拉欣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宴会最终还是结束了,文官们纷纷离开了军营,回到了大不里士城,亚伯拉罕也将在明天回到亚美尼亚地区,而易卜拉欣和军官们都喝多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出发的日期只好推迟了。 第三十二章 奥斯曼的反应 “砰砰砰”先是火枪射击的声音,硝烟从枪管中连同铅弹一同被喷射出来,数百名火枪手射击的烟雾飘浮在战场中央,阻碍着交战双方的视野。 虽然敌方骑兵还在不断逼近,但火枪手们不慌不忙,估算了下距离,随后用火药角量好所需的火药,填入枪管和药池,然后塞入铅弹,用通条捅实,举枪瞄准。 不断向前突击的土库曼人阵型散乱,装备也十分简陋,因为没有足够的训练,在冲锋时这些骑手还大吼大叫以维持士气。 没等火枪手开枪,从战线后方传来了巨大的响声,数枚铁球砸入了战场,不过因为土库曼人阵型散乱,实际造成的伤害并不大,但这一轮炮击给予了骑手们巨大的心理压力。 “敌人有火炮!”一个胆小的骑手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在炮击时,被炮弹砸中的倒霉蛋正好就在他侧前方,那个骑手变成碎肉的全过程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刚想逃跑,前方的火枪手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射击,他的马正好被铅弹击中,他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给摔到了地上,全身多处骨折,靠自己是很难站起来了。 见仅数轮火枪射击和一轮炮击就击溃了面前的叛匪,塞利姆连忙下令:“骑兵出击,别放跑他们!”伴随着鼓声和号声,部署在侧翼的西帕希们立刻策马奔腾,以最快的速度追赶着这些溃兵,骑兵们追出了数里远才停下。 看着这些土库曼人的尸体,塞利姆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自去年开始,奥斯曼的东部边境变得动荡不安。当地的土库曼部落大多不服科斯坦丁尼耶的统治,但在此之前大规模的叛乱和叛逃并没有发生得如此之频繁,使得小亚细亚的总督们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去应付这些事务,而身为特拉布宗总督的塞利姆也在其列。 为了解开自己的疑惑,塞利姆通过商人和密探不断收集着周边地区的情报,希望能得到什么蛛丝马迹。很快,迅速崛起的萨法维教团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新崛起的势力,但他没有帕迪沙巴耶济德二世的授权,不能发动对外战争。 回到特拉布宗城后,塞利姆将战报连同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和给出的建议一齐送到科斯坦丁尼耶去,希望这些资料能够改变苏丹在东部边境的政策。 科斯坦丁尼耶,托普卡帕宫 “我的大维齐尔,你怎么看待这个消息?”巴耶济德二世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大维齐尔“伟大的”达武德帕夏,而一旁的鲁米利亚总督“阉人”阿里帕夏则在苏丹的许可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塞利姆的战报,两人一同研究了起来。 “万王之王?一个小乌尊·哈桑?”达武德帕夏有些不屑,当年他与还是王子的巴耶济德二世一同参加了发生在埃尔津詹的奥特卢克贝利会战,在穆罕默德二世的攻势之下土库曼人的七万骑兵被奥斯曼的火药枪炮射了个粉碎,而作为战败者的乌尊·哈桑的主头衔也是伊朗的万王之王。 “阉人”阿里帕夏倒是不太关心小亚细亚的战事,因为杰姆苏丹,他不得不时刻备战以应对不断扫荡着奥斯曼沿海领地的法国-威尼斯舰队和可能的十字军。法王查理八世在攻占了那不勒斯后成功逼迫了教皇交出了杰姆苏丹,并扬言要组织一次十字军,而威尼斯也以对付奥斯曼为名开始在意大利组织联盟,只是这两方的意图是攻打奥斯曼还是进行意大利战争就只有双方自己知道了。 同时“阉人”阿里帕夏还要应付波兰人的攻势,和波兰人签订的和约已经到期,听说波兰王约翰一世·阿尔伯特已经集结了一支规模3-4万,并拥有200门火炮的大军准备南侵。大敌当前,“阉人”阿里帕夏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工作量小一些。 “阉人”阿里帕夏在听闻杰姆的死讯后便劝说巴耶济德二世结束对十字军的备战,包括结束科斯坦丁尼耶的戒严。虽然巴耶济德二世在听闻杰姆的死讯后大张旗鼓地举行了葬礼,并派出使者前往意大利谈判尝试赎回尸体,“在见到他的遗体前,我不允许你有任何的松懈。我必须要亲眼看到他的遗体,在此之前,我只会把这当做是十字军递出的假消息。” “尊敬的陛下,您打算如何回复?塞利姆王子可是非常期盼能够出击打击任何可能的威胁。”达武德帕夏询问着巴耶济德二世。 “我的全部精力已经被欧洲人和病榻上的凯特贝牵扯住了,在解除任一方向的威胁前,我无意再在不稳定的东部边境树立一个新的强敌,去招惹一个能在一年之内征服外高加索和大不里士的小乌尊·哈桑。”巴耶济德不紧不慢地向帕夏们表露出自己的态度,善于察言观色的“阉人”阿里帕夏在察觉到巴耶济德二世更深处的想法后有些惊讶,但慑于帕迪沙的权威又不敢多说。 “我的大维齐尔,我要组织一个使团前往大不里士,向这个新的万王之王展示我们的态度,我们可以与他和平共处。至于这个使节么,为了表现出我方的重视,就让使节带着我的亲笔信去。”如果说只是保持和平还可以让人接受,那么这个举动则是让帕夏们都震惊到了,达武德帕夏甚至有些结巴,试图发出疑问:“陛下……” 巴耶济德二世没有理会达武德,转头对“阉人”阿里说道:“除了备战外,你还要盯着鲁米利亚的所有的托钵僧、土库曼移民和其他什叶派信徒,若是遇到反抗我的统治的,我让耶尼切里配合你,去严厉镇压他们,宁可杀光也不能让他们动摇我的权威。” 随后对达武德帕夏命令道:“你去给小亚细亚的各个总督下令,看紧辖区内的所有不安分分子,遇到任何叛乱行为,无论是不经许可越过边境还是抗税,我都赋予你们权力去调遣兵力镇压,让所有叛乱的火苗还未成型前就被扑灭,但我军不要越境到小乌尊·哈桑的领地去。塞利姆的工作我亲自来做,去。 巴耶济德捋了捋胡子,在二人走出房间去执行命令后拿出了另一份文件,是一份写满了名字和数字的名单。巴耶济德二世是一个神秘主义者,热衷于苏菲主义,其父穆罕默德二世不喜教团组织,便将他们驱逐出境,而巴耶济德二世又将这些教团请了回来,并资助了不少僧人让他们在科斯坦丁尼耶等地活动。 巴耶济德的手指在名单上移动着,指出一个个属于萨法维教团的僧人,然后用笔标记了一下,在完成了标记工作后,他将这份名单放回了不起眼的角落,然后继续处理着公务。 第三十三章 埃尔比勒的陷落 在奥斯曼使团出发的同时,红头们沿着山路下到扎格罗斯山脉的西麓,离开了凉爽的伊朗高原,来到了美索不达米亚。相比于秋季最高气温在20度上下徘徊的大不里士,在同一季节气温能高上十度的美索不达米亚则让易卜拉欣感到很不适。 汗液不断从额头和躯干渗出,沿着皮肤往下流淌,士兵们不断地用袖口擦着额头,上衣和袖口已被汗液完全打湿,就如同被扔进距离二十五公里外的大扎卜河一样,易卜拉欣也不例外。 不过严格的军纪和对战利品的渴望还是让士兵们克服了对炎热天气的反感,充足的给养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士兵们哗变或是开小差的几率。 经过十数天行军,易卜拉欣率领主力赶到了埃尔比勒城附近,作为先锋的高拉贝里已经安排了古拉姆们依托城市北方的聚落修建大营,并部署骑兵至凯莱克以监视大扎卜河岸。 “尊敬的万王之王,您忠实的奴仆们无比地感激您的到来。”来到营地门口,早已等候在此的高拉贝里和一众军官连忙下马,护卫们将马匹牵到一旁空出场地,随后军官们在高拉贝里的领头下向易卜拉欣行礼。 “好了,我的汗王,繁杂的礼仪就免了,告诉我这里的情况还有你的建议。”坐在马背上的易卜拉欣居高临下地对面前的军官们说道,在易卜拉欣的暗示下,穆斯塔法等跟随着易卜拉欣的将领们也下马步行,仅有易卜拉欣和持弓者们骑在马上,由高拉贝里步行领着众人进入营地。 “陛下。”到了营地中央的空地——易卜拉欣的大帐还没有搭建——高拉贝里命令两个亲兵将地图展开。一副以埃尔比勒为中心,标注着聚落、主要道路和河流的简陋的地图展现在众人眼前。 “埃尔比勒城在大营的南边,距离比较近,通过了望塔就能看到对方的城防工事。”高拉贝里指了指地图上的大营和埃尔比勒,然后手指移动到了周边的各个村庄,继续讲解道:“周边村庄的农牧民大多已经逃散了,许多人对我们十分排斥,还袭击我军。因为逃得匆忙,不少小麦地还没有收割完,圈养的牲畜也还有不少,臣下就暂且将其充作军资。” 易卜拉欣点了点头,高拉贝里继续讲解:“为了监视不远处的摩苏尔方向,臣下派遣了一支小部队前往凯莱特监视大扎卜河。”目光随着手指向左移动,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到了一条被标记为大扎卜河的线条时停下。 “那,南边呢?”西北和东北方向都不需要多监视,穆拉德要支援埃尔比勒,物资和人员只能从南方来。 “南边的村庄臣已经派遣骑兵扫荡过一遍了,还击退了出城试图阻止我方的守军,大道也派斥候监视着。若您还是不放心,可以再在南边修一个临时营地。” “不必了。”易卜拉欣摆了摆手,拒绝了建议。随后趁着大帐还没安装好,带着护卫,策马转一圈视察营地去了。 不得不说,营地虽然简陋,但各项设施还是齐全的,除了最基本的住处,市场、寺庙、浴场、马厩等一应俱全。为了解决供水问题,高拉贝里不仅打了井,还让古拉姆们延长了引水渠,将原本应该引到农田里的河水引到营地,不仅解决了部队的饮水问题,还可供士兵们轮流洗浴。 城头上的守军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远处规模庞大且设施完备的营地,看来敌人已经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 没有阻拦,信使就径直赶往巴格达去。 营地四周的森林资源并不丰富,制造攻城塔的每一块木料都要从高加索和马赞德兰运来,在没有水道可供通航的伊朗高原运输十分困难,速度慢、成本高。 不过易卜拉欣带了其他攻城器械,主要是被拆成散件用大车运来的弩炮和抛石机,还有足以炸垮城墙的火药。 数量不多的攻城器被古拉姆们推着缓缓靠近城墙,弓箭手们也涌上了几个已经垒好的土台,准备向城头放箭压制守军。然而这波是虚空对线,城头守军见敌人将攻城器推了出来,但没有云梯和攻城塔,便直接撤下了这段城墙。 攻城器的第一轮攻击基本都脱靶了,几乎所有的石块或是其他建筑垃圾都飞跃了城墙,砸到了后边的建筑。几块碎屑还出乎意料地砸中了几个倒霉蛋,不过没有砸死。 就在掩护之下,古拉姆们开始向前掘进壕沟,数条壕沟如同蛇一般缓慢地向前延伸着,在塔楼上监视敌军动向的守军们虽然不知道波斯人会有什么操作,但出于本能,一方面放箭骚扰,另一方面则迅速派人回报。 白羊王朝的弓箭手们重新出现在了城头上,因为忌惮土台上的波斯弓箭手,白羊弓箭手们都缩在女墙后面用弓弩向下放箭,几个有想法的朝比城墙高的土台上放箭。但这一切不过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自欺欺人罢了,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古拉姆们头顶上加了盖,人力射出的矢石根本无法穿透这层防御,土垒上的弓箭手们凭借着高度优势和精准的射术轻而易举地杀伤了不少白羊弓弩手。 “这座城的城防就如此懈怠么?连一个抛石机、弩炮都没有?”见攻城如此顺利,易卜拉欣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而周边的将领们也拿不准,只是观察起战局来。不过与易卜拉欣的疑惑相比,他们更多的是惊喜。 “卡姆兰,辎重营带了多少钱?够发给士兵们多少赏钱?”在看了一会后,认为毫无悬念而感到无聊的易卜拉欣打算打马回到大营和伊斯迈尔玩,但工作还是要交接一下。 易卜拉欣新聘用的首席书记官兼史官卡姆兰则是流利地向易卜拉欣报告辎重营的储备。易卜拉欣带的钱币不多,还能给将士们发一个半月的饷,如果要给攻城将士们额外发赏钱的话那在发饷日就拿不出钱来了。 “让军法官们都盯紧了,军功的水分要压到最小,不过可以先给参与攻城的士卒们先发一点赏钱,就四分之一个月的军饷。”在卡姆兰记下了这些命令后,易卜拉欣策马离开了现场。 第三十四章 摩苏尔之战(一) 在巴格达的宫殿内,穆拉德还在为集结部队的事发愁,投靠自己的土库曼部落有些少,穆拉德的军事总管巴里克·贝格·博纳克为了凑出一支能与艾哈迈德一战的部队不仅最大限度地动员了自己的部落,还花大价钱雇佣了沙漠里的贝都因游牧民。 但还是不够,穆拉德不断地与穆萨沙教团谈判,希望能够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最终,穆拉德同意在战后将大量的地产赐给穆萨沙教团,并承认苏菲主义的合法性。 就在穆拉德正在庆幸自己凑出了一支不弱的部队时,埃尔比勒城的报告递到了他的手上。 摩苏尔被围、埃尔比勒被围,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控制权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啊。 “陛下,军队已经准备好……”巴里克进入书房,正想向穆拉德报告军队状况,但穆拉德的不对劲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巴里克急忙将没说完的话咽下去,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出事了?” 穆拉德点了点头,将手上写满文字的纸递给巴里克。 在看完以后,巴里克却不像穆拉德这么紧张,而是一脸轻松地劝道:“陛下,虽然我们失去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北部,但两头猛兽是不会允许另一头与自己共存在同一片狭窄的地域的,若是其中一头猛兽试图无视另一头冲我们咬来,另一头肯定会抓住机会狠狠地咬住它的屁股。无论他们是对峙还是冲突,我们都能得到喘息之机,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失去的,或许可以在法尔斯找补回来。” “但愿事实如此。”穆拉德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陛下,您忠实的仆人都已经准备好听从您的命令了,我们等待您的号声,无论多久。”巴里克认为再劝穆拉德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便谦卑地退出了房间,让自家君主好好考虑一下下一步的动作。 深夜,在喝了不知道几罐葡萄汁后,穆拉德终于下达了命令——亲率部队驻扎基尔库克。 而在埃尔比勒城,当地的埃米尔在城墙被炸塌之后识相地出来投降了,在持弓者的押送下前往大营,然后在威逼下跪在易卜拉欣面前。然后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埃米尔又被拖下去了。 “卡姆兰,统计出来了么?”易卜拉欣一边说着,一边将装满零食的盘子往书记官的方向推了推。 “还没有,不过官员们大多很配合,相信不出几天您就能获得这里的忠诚了。”卡姆兰拍着马屁,然后拿起了侍者刚端上的咖啡喝了起来。看着满桌子的甜食,卡姆兰不禁为易卜拉欣的牙齿担心了起来,这个他所侍奉的君主对甜食的喜爱可谓是过了头,就连喝咖啡和酸奶也是要尝出甜味的。 “那么,我的书记官,你对这场战事有什么看法呢?”又一口,杯里的咖啡已经见底,就在这时,易卜拉欣突然话锋一转。 “陛下若是问及这种问题,那更应当咨询将领们的意见,臣下只是个小小的书记官,仅能尽自己愚钝的才能为您处理文书工作。”卡姆兰不知道易卜拉欣想说什么,先是小心翼翼地推辞着。 “你不仅仅是一个书记官,还是个光荣的史官,怎么可能对一场战争没有看法呢?”说完,易卜拉欣盯着卡姆兰的脸,让人心里发毛。 “是,是。”卡姆兰连忙应答两声,然后将头低下,不与易卜拉欣对视。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我也要休息了。”易卜拉欣本来就是想简单地聊聊天,见对方不太情愿便放弃了。 “臣下告退。”卡姆兰快步走出大帐,消失在易卜拉欣的视野里。 而在一旁翻动着书本的伊斯迈尔非常自然地从盘子里取了个点心,似乎对在大帐内发生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伊斯迈尔,今天学了多少东西啊。”易卜拉欣抓住弟弟拿着甜点的手,笑眯眯地问道。 “哥,我不想读经书了……”伊斯迈尔有些心虚,用未被束缚的右手将经书推给了易卜拉欣。 “光靠经书和礼仪是无法和主交流的,唯有心里有虔诚的信仰才能和万能的主交流,这个,我准了。”作为一个穿越者,易卜拉欣在宗教问题上放得很开。 “那你想看什么呢?”易卜拉欣虽然心里清楚,但还是明知故问一波,并故意把伊斯迈尔抱到桌子前,让他能够清晰仔细地看到地图和文件。 “我认为刀剑胜于书,我想像哥哥一样用用刀剑砍下不服从者的头,让想苟活的人臣服于刀刃下。”伊斯迈尔毫不犹豫地用稚气的声音回答着。 易卜拉欣只是摸了摸伊斯迈尔的头,没有说话,搞得伊斯迈尔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奇怪地看着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沉默的原因很简单——他自己对军事也只是一知半解,更别说教学。 “既然这样,那我就指定几个老师给你,我会定期了解你的程度的。”易卜拉欣说完后将还有点心的盘子推给伊斯迈尔,然后拿起文件琢磨了起来。 伊斯迈尔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甜品到一边自己玩去了。 摩苏尔,围城营地 宴会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已经到了尾声,准备好的佳肴差不多享用殆尽,艾哈迈德也想起今天要视察新一轮的强攻准备工作,最终在乐师舞女的退场下,宴会结束了。 刚享完乐的艾哈迈德又是一夜未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从仆人手中拿过了烟斗,吸了几口大烟,让自己精神了一下,然后开始白天的工作。 “陛下,虽然臣不该打扰您,但臣认为您应当知道这个消息。”不一会,艾哈迈德的间谍总管走了进来。 “什么消息?”心情愉悦的艾哈迈德张口问道。 “仅仅用一天的时间,埃尔比勒就陷落了,陛下,除了南面的穆拉德外,您现在还要应对侧翼的易卜拉欣。” 第三十五章 摩苏尔之战(二) 八十多公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是不到一天的路程,艾哈迈德军已经围困了摩苏尔近四个月,易卜拉欣不可能不知道艾哈迈德的位置。这就意味着若是穆拉德企图解围摩苏尔,那么艾哈迈德将会承受来自两面的压力,要么战败、要么主动撤军。 但,仗打到这个份上,艾哈迈德是不甘心主动撤围的,若是主动撤围,不仅粮草和银子白花了,自己的威信还是受到打击,被自己压迫着不断缴纳贡赋的附庸们可能会直接背叛,而麾下的土库曼部落首领们也会生出异心。 望着远处的摩苏尔,在日光的照耀下,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数段城墙的颜色不一样,材料不同,说明这座城市遭到了数次猛烈的攻击,但都被挡了回去,被打开的缺口也被城内居民迅速补上。 城边的底格里斯河面则更是气人,摩苏尔正是靠从下游的巴格达通过河面运来的补给才勉强支撑到今天的。艾哈迈德没有火炮,靠人力射出的矢石伤不到货船分毫,而不靠人力射出的石块则精度太差,能不能砸中纯靠运气。而运输队也不是傻子,知道艾哈迈德会部署攻城器试图击沉船只,便时常到晚上才出现在摩苏尔河段为城市提供补给,这样一来,就算是艾哈迈德得知消息,部队也因为无法造成伤害而只能干看着。 越想越气,艾哈迈德又拿起了烟斗,吸了几口,平复下心情。 既然如此,就只能在穆拉德来之前和易卜拉欣做个了断,若是赢了,就算是最后撤围,威望也不会掉的太多。 那可是五万个奇兹尔巴什呢。 艾哈迈德亢奋地想到,手没有再伸向大烟,而是对侍者命令道:“把首领们都叫来,记得把烟具都收好。” 不一会,首领们就看到了十分兴奋的艾哈迈德,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番,若不是因为礼节,一些以为打开方式错误的首领还想退出去再进来。刚一落座,首领们就小声议论了起来。 “诸位,准备好你们的部族,战斗要开始了!”这话给首领们整不会了,本来强攻的时间就定在今天或是明天,把首领们召集到大帐来就为了再发布一次命令?至于动员,那就更怪了,艾哈迈德领军都是深居大帐的,与普通士兵们基本没有接触,若是空闲,则是整夜与高级军官们享乐,而动员会一般是面对士兵们的,对于首领们来说完全是多余的。 议论声更大了。 “我召集各位来,并不是为了安排强攻的事宜,这个计划我们早就做过了。这次要讨论的是对付萨法维红头的事。” 议论声小了许多。 面对着十数张疑惑的面孔,艾哈迈德指着地图上摩苏尔东面的埃尔比勒城,指尖扫过了两条汇聚在一起的线,按着黑点。 “根据最新得到的情报,埃尔比勒城已经易主,那里已经成了什叶派伪信者的军营。” “那您想怎么样呢?陛下。两军之间隔着大卜扎河和底格里斯河,虽然桥梁不多,但从城区往南至两条河的交汇点中,有大概六处河心沙洲可供渡河。” 河心沙洲?艾哈迈德有些惊讶,然后是恼怒。 “如此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不在地图上标记?” 首领和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捅破窗户纸,直接说:是您整天躲在大帐里享乐,还下令在娱乐时间不许谈论公务,等到强攻时才出来象征性地观察一下战局。至于地图信息更新,您仔细看过几次地图? 艾哈迈德揉了揉太阳穴,随即开始完善自己的封锁线,同时利用沙洲将部队投送至底格里斯河东岸以警戒可能的敌人。 而在摩苏尔以南五十公里,底格里斯河和大扎卜河交汇处以南大概十五公里,高拉贝里带着六个团骑兵提前出发抵达了此处,这里远远超过了艾哈迈德的斥候们的巡逻范围。 为了保证行军速度,这支奇兵仅仅带上了穿在身上的装备和够吃七天的口粮,遇到河流只能找浅滩直接趟过去。 不过高拉贝里很幸运,他所寻找的渡河点不仅沙洲多,流速平缓,对面还有村庄,与荒无人烟或是沙洲少的地段相比,这里的条件无疑好得多。 而在北边,若是按照计划,易卜拉欣已经带着庞大的主力渡过了大扎卜河,开始向底格里斯河挺近。 随着第一个百人队渡过底格里斯河,这个无名小村的悲剧也随之上演。 正好是丰收的季节,红头们从大大小小的仓库中搜刮到了不少粮食。不过高拉贝里不想带着大车行军,想把多余的粮草换成更值钱的东西。 于是,在军官的组织下所有多余的粮食重新出现在巴扎,只是价格高得离谱,不想饿死的村民们耗尽家财才能买到勉强活命的粮食。红头们还强买强卖,把试图逃走的村民们都抓了回来,逼他们交出所有财产,然后再象征性地给一点点根本不够吃的口粮。 为了节省时间,军官们严厉地约束士兵,不带累赘,不做浪费时间的事,比如强暴。很快,六千骑兵带着数量不知多少的,背着粮草和财物的驮兽一同北上。这些驮兽稍稍拖累了部队的行军速度,但考虑到士兵们的情绪,高拉贝里不可能主动放弃这些驮兽,而且他也是可以从战利品中分到不止一杯羹的。 与此同时,在易卜拉欣方面,穆斯塔法率领的先锋穿越了两河之间的平原,出现在了白羊斥候的视野里。穆斯塔法在驱散斥候后,就与艾哈迈德部署在东岸以巩固包围的部队进行了接触。 穆斯塔法并不想靠劣势兵力玩野猪式冲锋,虽然红头们的战力很强大,但这样过于简单粗暴的无脑冲会让一切都脱离掌握,很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因此,骑兵们只是用箭矢骚扰,希望能引诱敌人远离底格里斯河。不过回应骚扰的则是对面的反击,对方指挥官比较谨慎,再加上手握一支以弓骑兵为主的部队,与数量处于劣势的敌人对射自然是最稳的方法。 见对方不上钩,穆斯塔法也只好等待主力到来。而对方的传令兵也渡了河,回大营报信去了。 第三十六章 摩苏尔之战(三) 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下,红头们也没想过后退,箭袋里的弓矢射完了,就要拿刀与敌肉搏。虽然土库曼人的箭矢无法杀死装备精良的红头们,准度也差,但胜在数量多,背靠营地,补给不成问题。 虽然杀不死人,但杀伤没有保护的马还是可以做到的,十几分钟对射下来,人没死几个,倒是不少马受伤了。 “撤退!”穆斯塔法见骑兵们的箭袋空了,便打算后撤与主力会合休整,仅留斥候监视敌人动向。但这一决定遭到了千夫长们的反对。 “罗姆鲁汗,战士们战意高昂,而对方又孱弱不堪,为什么要撤退呢?应当逃跑的是我们的敌人!” “罗姆鲁汗,不能撤啊,陛下派您率领我们打头阵,肯定是希望您能斩获什么战果,而不是就这样丢下失去战马的战士们灰溜溜逃跑。” …… 千夫长们纷纷赶来劝说,穆斯塔法揉了揉太阳穴,只得仔细思考起来。千夫长们见穆斯塔法似乎动摇了,便纷纷闭上了嘴,让穆斯塔法安静思考,免得适得其反。 “尊敬的贝格,再坚持一会,苏丹带着部队正准备渡河支援。”而在对面,一个传令兵渡过了底格里斯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指挥官。 顺着传令兵来得方向看了过去,众人果然看到了艾哈迈德的秃克,顿时欢呼起来。不少军官有了信心,主动请战与敌肉搏。 “冲,缠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稍稍思考了一会,这个贝格做出了决定。在军阵中响起的除了军号声外,士兵们还高声欢呼和喊叫着,来让自己和战友们鼓起勇气。 “后撤,我们训练过的,不要让战士们乱了。”穆斯塔法见到河对岸的援军,最终给出了自己的答复,千夫长们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各自的部队指挥后撤。 “他们就是群懦夫!活该挨宰的绵羊!冲上去,抢走他们的刀剑、甲胄、金银和妻女!”见波斯人撤退,土库曼军官们趁机给士兵们来了次动员,对于这些游牧战士们来说,没什么是能比烧杀淫掠更有说服力的参战理由了。 红头们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地撤退着。 “你们跑这么快干嘛?不怕有埋伏?”还在渡河的艾哈迈德见自己留在东岸的部队像兔子一样去追赶正在撤退的敌军,叫骂了起来,一旁的首领们上前劝道苏丹消气,等战斗结束了再说。 双方就这样追逐了数公里,到了摩苏尔城西北的平地上,艾哈迈德没有在摩苏尔的北方部署任何军队,因为摩苏尔以北都是他的领地,守军无法通过往北的道路获取补给。 追逐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追逐的土库曼骑兵们看见了敌人的主力。 “穆斯塔法回来了?快去派人接应他们!”正在军中正在思考的易卜拉欣听到斥候汇报附近有友军,迅速下令让穆罕默德接应友军。 易卜拉欣带兵到摩苏尔城西北,正是打算从附近不设防的渡河点分兵绕道袭击在城市西南方向的大营。想到这里,易卜拉欣真想打死昨天的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头脑一热,想出这么个高度不可控的计划。 在没有现代通讯手段的时代同一支相距几十上百公里外的部队协同作战是十分困难的,但易卜拉欣却突发奇想地认为光凭完善的计划就能搞定这一问题,而且也没有考虑赶路所需要的时间和士兵们的体力问题。 所以在实地勘察后,易卜拉欣就后悔要分出去六个团了,那可是整整六千骑兵。 得令的穆罕默德迅速点了几个千夫长随他行动,不一会,三个团就跟着乌斯塔吉汗脱离了大部队向南机动。 追击的骑兵们见敌人的大部队就在自己面前,立马用自己的大脑稍加思考,然后,不待军官命令,所有人都策马调头往南跑。 这些白羊骑兵似乎都不在乎马的死活了,跑的太快,穆罕默德见到他们的速度后绝了趁机捞首级的念头,只是护送着友军返回。 “穆斯塔法,你这个前锋怎么突然跑回来了?不要让陛下以为你是个逃兵。”穆罕默德有些不解,这些骑兵就能让罗姆鲁汗望风而逃么? “穆罕默德,他们的苏丹,渡河了,我看见他的秃克和骑兵聚集在河岸。”穆斯塔法只是一脸不爽地解释着。 还不等他们继续谈话,易卜拉欣带着侍卫前来,“罗姆鲁汗,我知道你不会无故撤退,前方的状况如何?” 两个汗先是下马行礼,然后穆斯塔法抽刀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开始向易卜拉欣讲解他所知道的一切和他的判断。 在底格里斯河西岸,高拉贝里带着骑兵们顶着烈日用最快的速度往北行军。为了提速,高拉贝里亲自带着最精锐的骑兵跑在最前面,而其他人与高拉贝里的距离有远有近,不少骑兵因为体力或是驮兽的原因掉了队,整支队伍在整个道路上绵延数公里,中间还护着不少背着行李的驮兽,队伍不齐,编制都被打乱了。若不是他们身上精良的甲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游牧部落搬家。 高拉贝里用袖口擦了擦自己额头和脸颊上的汗水,喝掉了水袋里的最后一滴水,许多士兵们的水袋也是空空如也。 “将军,休息一下。”一个累的跟死狗一样的亲兵见高拉贝里停了下来,连忙劝道,他胯下的战马也喘着粗气。 高拉贝里见周围的骑兵们大多疲惫不堪,便点了点头。士兵们被允许休息后,纷纷跳下战马,疯狂地向底格里斯河涌去,不仅仅是在往水袋里灌水,有人甚至直接跳进河里喝了起来,顺便让自己凉快凉快。 若是队伍里的随军医生没有掉队的话,高拉贝里会得到关于禁止士兵下水等的建议,以免出现非战斗减员,但很可惜,医生还是掉队了。 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一些落在后面的骑兵也跟了上来,出现的非战斗减员高拉贝里也懒得管了,直接丢给后面的部队,自己继续带着士兵们赶路去了。 第三十七章 摩苏尔之战(四) 而在艾哈迈德处,这些临阵脱逃的骑兵们被看押了起来,军官们被挑了出来,多数军官根据等级的不同被鞭挞数鞭到数十鞭,许多低级军官在受完刑后不敢弯起腰来,驼着背,顶着血淋淋的背部回到了部队。 但领头的高级军官则没有这么幸运,贝格被活活鞭挞致死,以警示所有的部落首领。 “陛下,我建议回营固守。野战的风险太大了,奇兹尔巴什的能力您也是知道的。”艾哈迈德的军事总管,出身于白羊王朝三个最大部落之一的莫西鲁部落的米哈德,其伯父阿米尔曾任乌尊·哈桑的军事总管和设拉子总督。 “回营固守?不,我的军队里可都是骁勇、好战的部落战士,不是那些从麦地里走出来的懦弱农民,让骑手们依托防御工事固守营地可谓是一个荒谬的想法!”艾哈迈德不悦地反驳着米哈德的建议,他并不想被扣上懦弱畏战地帽子。 “陛下,我还是建议增加渡口和营地的守军,并准备好毁掉渡口,这样即使战败我们也还有条较为安全的退路。”米哈德出于军事总管的责任心,还是选择提出稳妥的建议。 “分兵?不,我不会做分散自己力量的傻事。你还是好好想想安排斥候的事。”艾哈迈德再次拒绝了米哈德,并用命令打发走了米哈德。 围在艾哈迈德周边的首领们见米哈德都说服不了艾哈迈德,一些主张稳妥的,或是胆怯的部落首领便不敢再发声了。 现在,两军相隔仅十五公里,虽然远远超过了肉眼的可视范围,但这对于骑马的斥候并不是什么难题。双方派出去的斥候很快就与对方的大部队接触,双方均派出了骑兵前去驱逐斥候,两方的斥候因此都没有得到详细的情报。 “下去。”在听完斥候的汇报后,易卜拉欣便开始思考部队的部署。 对于易卜拉欣来说,目前最令人欣慰的便是双方的数量差距。根据斥候的汇报来看,两方算是旗鼓相当,而非以前的以少对多。没有明显的兵力劣势,敌人也不可能利用战线长的优势对己方展开夹击。 不一会,几个高级军官来到易卜拉欣处,同他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按照惯例,易卜拉欣本人和持弓者部署在中军,再加上七个团,共有一万骑兵。而左翼则部署八个团的奇兹尔巴什,由罗姆鲁汗指挥,负责牵制敌人右翼,而剩下的部队则被加强至右翼,易卜拉欣将右翼定为突破的重点,将战役的胜利寄希望于快速击败敌人左翼。 但右翼的成分复杂,既有红头,也有信仰基督教的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人。但即使是基督教徒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亚美尼亚人是使徒教会的信徒,而格鲁吉亚人则信奉东正教。 所以易卜拉欣做了点调整,将自己和持弓者调到右翼,和三个团置换,中军由乌斯塔吉汗指挥,为了迷惑敌人,易卜拉欣还将自己的军旗留在中军。 做好了安排,部队开始缓缓向南行军,接近敌人。 摩苏尔 北城门缓缓打开,一支数量不少的骑兵绕开了艾哈迈德的斥候,悄悄地出了城。很显然,摩苏尔的埃米尔知道艾哈迈德倾巢而出去了底格里斯河东岸,大营应当只会留少量部队把守。 若是能趁机毁掉围城营地里的补给,不论艾哈迈德是打赢打输,都不得不放弃摩苏尔,要么滚回迪亚巴克尔,要么去战败者的大营搜刮补给。总之,摩苏尔城都会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绕了一大圈,摩苏尔埃米尔抵达了围城营地,在进入大营破坏之前,他还派遣了小队人马前去破坏渡口以免敌主力能够快速回援。 艾哈迈德的大营防守果然薄弱,摩苏尔守军们没花多大力气就击碎了留守部队,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大营。 不计其数的帐篷、堆积如山的财物、成群的军妓和舞姬,艾哈迈德的大营实在是太让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们震撼了。各种各样的财物唾手可得,似乎是在逛超市一样,瑟瑟发抖的俘虏们则更是加剧了他们的成就感。 看的越多,士兵们越按耐不住自己的欲望,等到士兵们看见艾哈迈德的豪华大帐和他的后宫时,埃米尔约束不了他的部队了,走马观花变成了节日大抢购。 望着这些四处搜刮财物的士兵们,埃米尔倒也是无所谓,反正可能的威胁都已被消除,就让在城里苦了几个月的小伙子们放松放松。 骑在高头大马上,孤身一人的埃米尔显得尤为显眼。 突然,军号声在营地四周响起,一支鸣镝划破空气,射在了埃米尔坐骑的脚边。数支箭矢紧随其后,射向了埃米尔。事情发生得实在是过于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若不是埃米尔身上甲胄足够坚固,他早已是死人了,但即使是活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箭矢突破了甲胄的薄弱处,埃米尔连人带马都有伤。 埃米尔想说点什么,但他过于沉浸于惊骇的情绪中,竟吐不出一个音节,只是张着嘴,看着白羊骑兵们不断地靠近自己。 傻子都看得出来,中埋伏了。 散落在大营各处搜刮财物的士兵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抗,许多士兵为了多带财物还将盔甲都脱了,失去组织的士兵们自然只是成为待宰的羔羊。一些贪财的倒霉蛋揣着财物,慌不择路地跳进了水井想要活命,结果自己身上带的东西太多,过于沉重导致被活活淹死。 埃米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能活过第一轮箭雨,但这不代表着他能活过接下来的攻势。他的头颅很快便被割了下来,一个土库曼人将埃米尔的首级插在了骑枪枪尖上,士兵们见埃米尔战死,本来就为零的抵抗之心更是变为负数,直接就投降了。 在剿灭完这些试图袭营的摩苏尔守军后,负责防守营地的贝格派出了传令兵,向河对岸的米哈德和艾哈迈德上报这一消息。 第三十八章 摩苏尔之战(五) 在得知袭营的敌人被击败后,艾哈迈德和米哈德认为后顾之忧算是被消除了,他们可以将整支部队集结起来投入接下来的战斗。 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越过最高点,到了下午,两军进入了对方的目力所及之处。 米哈德数了数萨法维军的军旗,目测战线长度,并看到易卜拉欣的军旗布置在中军,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判断。 “陛下,敌人的战线长度看上去比我们略短,我们或许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或是敌人加强了纵深以隐藏兵力。” 拿着烟具的艾哈迈德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吸了起来。 米哈德继续分析道:“陛下,据我所知,敌人为了扩充数量还招募了大量的有经者进入军队,而不像我们一样成分单一,而萨法维教团又是个宗教团体,其内部的宗教矛盾肯定不会小,看似庞大坚固的军阵其实在还没开战时就已经出现了裂缝。” 艾哈迈德将烟具递给了侍者,然后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是么?” “陛下,既然敌人各部内部存在矛盾,那么无论如何,在战场上这些都会被暴露出来,两支部队协同作战多多少少都会出点问题了。在臣看来,易卜拉欣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奇兹尔巴什,有经者不可信,所以——”米哈德指了指在中军那面面积最大的军旗,“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集中力量直扑中军,两翼兵力能够牵制敌人就行,只要将敌人主帅拿下,战役就算胜利了。或是在开战之时牵制占少数的奇兹尔巴什,尽可能地将他们与有经者分开,然后将进攻的重点放在有经者身上——他们可没有像红头那样为易卜拉欣死战的意志——在击败了有经者孤立了红头之后,战场主导权必然属于数量占优的我军。” 米哈德一番长篇大论,让艾哈迈德听得都想打哈欠了,他也懒得思考,只是回了一句:“就按你说的办。” 米哈德一脸懵逼,他说了两个方案,但艾哈迈德却没交代用哪个,米哈德以最快的速度排掉了第一个方案——世界上最傻的战术就是野猪式冲锋了。 艾哈迈德在侍从的帮助下穿戴好了装备,由数条黑色马尾组成的秃克在大军后方高高立起。时间紧迫,米哈德只能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左右两翼的指挥官,并抽调了自己的亲卫充当专职的传令兵在左右和中军的三个指挥官之间往来,以保障信息的通畅。 “将军,敌人进攻了。”一个斥候赶来,向米哈德汇报。 米哈德转头看向了在伞盖下遮蔽烈日的艾哈迈德,艾哈迈德向他点了点头,手上还拿着盛着葡萄酒的银杯,一旁的侍从端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了不规则的、细小的冰块。 用袖口擦走额头上的汗液,在烈日的照耀下,土库曼骑兵们在军号的指引下对当面之敌发起了进攻。 双方的骑兵很快就从出发阵地抵达了战场中央,多数骑兵们都很默契,并没有直接与敌肉搏,而是先是放箭射击敌人,一时间,在空中飞行的箭矢就如同飞行在空中的蝗虫一般,只是不像蝗虫收割庄稼一样顺利。 面对在数量上占优势的敌人,穆斯塔法将部队缓缓后撤,始终和敌人保持着距离,牵制着无法快速击败当面之敌的众多土库曼人。 很快,双方的箭袋就空了,易卜拉欣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满载着箭矢的骡马和骆驼出现在战线后方,位置在后方的骑兵们纷纷前去补给,而顶在前面的骑兵们则挥舞着弯刀和长剑,向同样射完箭矢的土库曼人冲去。 而在右翼,易卜拉欣亲率着持弓者,在箭矢的掩护下同基督徒骑兵与敌纠缠在了一起,而紧随其后的其他骑兵也与敌开始交战。 “将军!左翼告急,敌人将进攻的重心放在了左翼!”米哈德猝不及防地接到了这个消息,但地面很平坦,他找不到制高点来观察战场全貌,无从判断部队的真实状况。 斟酌一番,米哈德决定从中军抽调援兵,六千人被加强给了左翼。 只是他不知道,易卜拉欣在右翼集结了一万九千骑兵,随着攻势的全面展开,左翼的土库曼人所承受的不仅仅是来自正面的冲击,而是来自正面和侧翼的两股压力。 这六千人补上去也扭转不了数量上的劣势,但白羊军的战线依然是非常坚挺,在米哈德和其他高级军官们的不断调度和激励下,易卜拉欣愣是没能击溃土库曼人的左翼,战线没有被打得支离破碎,而像是一个铁条被压弯了一样,土库曼人在内侧,波斯人在外侧。 僵持的局面持续了近两个小时,高烈度的战斗消耗了士兵和战马的大量体力和水分,疲惫感占据了所有人的身心。 易卜拉欣的右臂因为过度使用变得酸痛,沉重的盔甲对他的影响也非常之大,在将一个土库曼人砍下马后,易卜拉欣的右臂没有力气再握住长剑了,长剑掉在了地上。而在此时,一杆骑枪朝易卜拉欣捅了过来,不过没能捅到人,而是深深地插入了马的胸部,易卜拉欣被狠狠地摔下了马。 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易卜拉欣试图支起脱力的双臂,那个土库曼人的血喷涌而出,洒在了易卜拉欣的脸上。一个持弓者赶忙过来,扶起了易卜拉欣,并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他。 刚上马,易卜拉欣就见到了传令兵,他带来了罗姆鲁汗和乌斯塔吉汗的报告和建议,士兵们多已经到了极限,而刚刚自己摔下马的那一幕,虽然没能在全军造成影响,但周边的士兵们却因此恐慌,再结合自己的状况,易卜拉欣不得不承认他坚持不下去了。 突然,疲惫的士兵们听见了撤退的号声,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士气一振,好像又有了力气作战。 “将军,敌人败退了,追击。” “不。”米哈德摇了摇头,望着在军官的组织下有序撤退的波斯人,心里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让一支部队在与敌人缠斗时后撤还能保持秩序,在他看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带的部落骑兵做不到。 而在此时,艾哈迈德骑着马,带着亲卫出现在了米哈德的侧后方,张口质问:“我的军事总管,我认为这是解决威胁的最好时机,你为什么要放任他们逃走?” 米哈德下马,跪在艾哈迈德的马前,“尊敬的陛下,我恳求您看看士兵们的真实状况。” “军事总管,你竟然帮士兵们向我勒索赏钱?”艾哈迈德提高了音量。 “不,陛下,士兵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赏钱,而是休息和水。现在就算给再多赏钱士兵们也无力继续作战了。” 艾哈迈德没有回答,只是下马,朝米哈德的背上来了一鞭,然后冷冷地说道:“要不是看在莫西鲁部落对先祖和我的多年侍奉,你所承受的可就不止一鞭。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接下来的战事,你就不必参与了。来人!将军事总管送回大营!” 其他的首领们则是兔死狐悲地看着米哈德被艾哈迈德的亲卫带走,心境复杂。 第三十九章 格鲁吉亚的希拉克略 当天晚上,底格里斯河西岸的拜杜什村 “陛下并无大碍,休息一会就好了。”站在营帐门前的随军御医被大大小小的汗和贝格们围着,有些紧张。而站在最前方的罗姆鲁汗和乌斯塔吉汗,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要求进去看望易卜拉欣。 “让他们进来。”易卜拉欣一声令下,把守在门口的持弓者让开一条路,而后罗姆鲁汗、乌斯塔吉汗和阿夫沙尔汗跟随御医进入,其他人就站在门口等着。 易卜拉欣本来就没受重伤,盔甲内衬的缓冲和年轻的身体不至于让他摔一跤就断几根骨头或是摔成痴呆。 “陛下,臣等看到您无恙可算是放下了心,感谢万能的主。”在易卜拉欣摔下马后,最开始的传言还不算离谱,但在撤退时传到其他部队的消息可就夸大了许多,传言有说易卜拉欣受了难以治愈的重伤,有人说易卜拉欣失去了战斗和理政的能力。 最严重的则是说他死了,不同的传言里易卜拉欣的死相还不一样,有头颅被割下来献给艾哈迈德,然后头盖骨被做成酒碗的,有说被马蹄踩成肉泥的等。 易卜拉欣不是把自己的军旗放在中军了么?但军官们都知道实际在中军的不是易卜拉欣,而这件事又被士兵们知道了,这招没骗过自己人。 在最开始听到这些传言时,汗王们是不相信的,还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罚了一些倒霉蛋,但这没能阻止留言的传播,听的多了,虽然汗王们依然是把不相信写在脸上,但心里还是有些动摇,特别是在撤退途中,他们无法确定消息的真伪。 “我没什么事,关键是部队,部队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敌人在我军撤退时没有大举追击,这给军官们维持部队秩序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因此,这次没有演变为溃退,没能收拢回来的士兵还是极少数。”负责殿后的阿夫沙尔汗先回答道。 罗姆鲁汗拿出了军需官和军法官联名给出的统计,递给易卜拉欣,“陛下,这是我军在白天作战的损失。” 先是总数,易卜拉欣在白天的战斗中损失了数量大致相当于五个团的骑兵,其中占多数的是随易卜拉欣直冲敌人军阵的亚美尼亚人和格鲁吉亚人。随后是失踪数和依军法被处决的士兵,这两类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号人。 而后是军队的后勤状况,运送补给的驮兽连同上面的补给都丢了,士兵们的箭矢只剩箭袋里的,刀剑和盔甲暂时没条件维护,因为缺医少药,伤兵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只有食物和水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了。”虽然人员损失不算多,但补给几乎丢光了,易卜拉欣认为在回到埃尔比勒补给前部队是无力再与艾哈迈德来一次会战了。 “陛下,有个有经者想要见您。”一个侍卫进来通报。 “谁?”汗王们和易卜拉欣一齐发出疑问。 “见见也无妨。”易卜拉欣稍加思考,同意了请求。 在见到此人,看清样貌后,阿夫沙尔汗说了句:“希拉克略,你怎么来了?” 被称为希拉克略的格鲁吉亚军官只是笑着对阿夫沙尔汗点头致意,然后上前对易卜拉欣行礼,说道:“您忠诚的仆人,来自巴格拉季昂尼家族的希拉克略,为您送上最诚挚的祝福,在主的庇佑下,您定能无恙地消灭所有敌人。” “希拉克略,巴格拉季昂尼家族,有点意思。”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想道。 阿夫沙尔汗上前,对易卜拉欣说:“陛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英勇的有经者,他在撤退时率领部队主动加入到我的殿后部队中,要知道,愿意殿后的志愿者可是寥寥无几,他还英勇地用骑枪和刀剑击败了前来追击的小股敌人——这是我亲眼看见的。他的其他战绩,战报上有写。” “陛下,这只是我作为一个军官应尽的义务。”希拉克略谦虚地说道,语气和神情真切到能让别人以为这些战果还真不是他的。 看着希拉克略的脸,易卜拉欣感到有些脸熟。 “你的部队,就是所有格鲁吉亚骑兵团里展开最快,冲击最猛的?”易卜拉欣将最不要命给咽了下去。 “是。” 好奇的罗姆鲁汗疑问道:“你出身于巴格拉季昂尼王族,怎么就只是个千夫长?格鲁吉亚军官的等级不是由出身决定的么?” “尊敬的罗姆鲁汗,我只是巴格拉季昂尼家族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旁支成员罢了……”希拉克略向在场的所有人讲述自己的经历。 概括一下就是这个管着一个村的小领主为了私欲,带着全家离开了混乱的,对他不友好的格鲁吉亚,去投靠了最常与格鲁吉亚人打交道的土库曼部落——阿夫沙尔部落。 这个叛逃事件让多数听众的厌恶感和不屑自心里油然而生,但没有一个人直接对希拉克略指指点点。 而阿夫沙尔部认为希拉克略非常有利用价值,而且本人能力也不错,阿夫沙尔汗便让他成为自己的亲卫。希拉克略多次随阿夫沙尔汗入侵格鲁吉亚,取得了些战功,慢慢地就升了官,还赏了一些的牧民和牛羊给他。不过因为宗教原因,他始终被其他部落贵族排斥,而阿夫沙尔汗也不敢无视这些贵族,使得希拉克略的事业又遇到了瓶颈。 就在这时,易卜拉欣起兵了,在教团征服格鲁吉亚的过程中,他继续跟随阿夫沙尔汗,但这次被击败了。在逃亡路上一直都是希拉克略殿后,这才保住了阿夫沙尔部剩余的力量。 虽然希拉克略帮助土库曼人入侵自己的家乡,损害自己家族的利益让人很不屑,但有着阿夫沙尔汗认证的战绩还是使得大家慢慢放下了对希拉克略的偏见。 在易卜拉欣入主大不里士后,在凯霍巴德的允许下,他带领一部分亲信再加上招募来的格鲁吉亚人前去应征,到了易卜拉欣麾下,趁着乌扬之战的军功,他成为了千夫长。 讲到这里,大家唯一诟病希拉克略的地方就是宗教了,他从始至终不愿放弃东正教。 “对于格鲁吉亚基督徒,尤其是对巴格拉季昂尼家族来说,这是个败类、流氓,但对我来说这是个称职的部下。”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评价着希拉克略。 “那么,千夫长希拉克略,你来到我的大帐,不仅仅是来介绍自己的。”易卜拉欣对着面前的希拉克略问道,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一时小了许多。 第四十章 撤围(上) 与众人猜得一样,希拉克略是来主动请战的,他提出希望能够带领一支小部队在围城营地附近活动,伺机突袭骚扰敌军。不过这只是疲敌之策,负责诱敌的小部队时刻与后方主力保持联系,以保证主力不会因为通讯问题错过击败敌人的机会。 在听完这个建议后,易卜拉欣扫视一圈,说:“诸位对这个计划有什么看法?我们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当然,若是有人提议回埃尔比勒或是大不里士去,那我就解除他的军职让他回家。” 最先提出质疑的是易卜拉欣的书记官,也就是幕僚们,几个负责军需的官员向在场的各位坦白了部队当前的物资储备状况,声称若是打不通与埃尔比勒相连的道路,“我们唯一的道路就是和敌人来一场决战,然后回家,或是直接回家。” “若是我们不撤兵,那么追求速战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艾哈迈德。我军盘踞在敌人北方的道路上,这是艾哈迈德与其后方相通的唯一通道,就算是他攻下摩苏尔也改变不了补给线被截断的事实。”希拉克略并没有回答关于如何解决自身补给的问题。 “我认为袭扰任务更适合我们,陛下。这些基督徒骑兵有几个是会骑射的?我想,没几个突厥战士会愿意被一个有经者呼来喝去。”一个小部落的贝格跳了出来,直接看着希拉克略,颇有挑衅的意味。而汗王们则是非常默契地沉默不语。 “对于主的子民们来说,在陛下面前是不应有什么隔阂的,若是陛下下令让有经者担任突厥骑兵团的千夫长,那么骑兵们还要哗变不成?” “不,我们不会。”在现场的几个持弓者军官突然插话,然后看着部落贵族们。易卜拉欣和持弓者们就如同看着舞台上的戏剧一样,像观众一样的局外人。 “陛下,若是要打通补给线,那么我们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这被浪费的时间里,谁知道局势会怎么变化?若是艾哈迈德前来进攻毫无准备的我们,那么我们是要选择退却?还是与敌人硬拼,然后无论输赢都付出巨大代价?或是摩苏尔被攻克,我们的敌人舒舒服服地住在城墙里,而战士们只能住在墙外的帐篷里,到时候又是个僵局。陛下,唯有主动才能取得主导权,被动除了满地鲜血我们什么也无法收获。”希拉克略转移话题,发表了一通长篇大论,试图拉回主动权。 “凯霍巴德,你推荐的部下,可真是令人惊喜。”阿夫沙尔汗怎么也没想到话锋突然就转到了自己,一时间组织不出语言回复易卜拉欣。 阿夫沙尔汗真是给易卜拉欣送了个提拔基督徒的切入点。只要把握好机会,从此以后,军官团里就不会再是红头一家独大了,这是他没想到的结果。 至于希拉克略身上的格鲁吉亚王位的宣称么,对易卜拉欣来说,用处不大,即使是将他扶上了格鲁吉亚沙赫的位置,有着叛逃经历的他又能比易卜拉欣多得多少人心?在对各地领主的威慑上,还只是个千夫长的他能做到比易卜拉欣强么? 易卜拉欣能看出来的,汗王们自然也能看出来,红头军官们纷纷上前主动请战,希望能把希拉克略给挤下去。 但万王之王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千夫长希拉克略,此次任务交由你来执行,我授权与你,允许你去其他的骑兵团交换兵员。若是你未能完成任务,你将被剥夺一切职务,然后在干草和淤泥里过完你的余生。” 看着顶着红头压力任命自己的易卜拉欣,希拉克略认定了他是个多疑的人,简直多疑过了头,在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就在猜忌和打压自己的支柱。 希拉克略领下了命令,走出帐篷执行命令去了。 与此同时,在围城营地的一处豪华营帐内,米哈德和几个亲信正在开小会。桌上的盘子和杯子都空了,最后一个仆人被打发出了营帐,密谋开始了。 “达武德,属于我们莫西鲁部落的人马还有多少。” “大人,在白天的交战中我们总共损失了大约近三千多人,傍晚的战斗因为您密令消极避战,部落基本没损失什么人马。” 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高拉贝里才带着部队姗姗来迟,他并不知道易卜拉欣已经和艾哈迈德交战完了,依旧按照原定计划突袭敌营。在会战中损失较多、且极度疲惫的土库曼人可没想到有敌人会在休息时突然袭击,因为大意和不作为,自以为消除了所有威胁的白羊军队没有安排足够的哨兵警戒。 不过骑兵的动静太大了,哪怕是不安排哨兵都能惊醒所有人。不过反应时间太短,许多人还没穿戴好装备,或是没能上马就被骑枪刺倒,就“死在地上”,而弓骑兵则是盯着马匹,谁想上马就射谁,一时间,大营南边一片混乱,组织不起有力的反抗。 但高拉贝里带来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跟随他的不到一千人,体力也不是很充沛,很难扩大攻击范围。很快,艾哈迈德就组织起了一支数千人的部队进行反扑,高拉贝里见事情不太对劲,就及时止损,见好就收。 攻击被击退了,但人员和财物的损失让艾哈迈德在大帐里大发雷霆,气昏了头的艾哈迈德挥舞着鞭子训斥着首领们,动作幅度之大让人怀疑下一鞭就会打到某个首领的身上。 总之,军心浮动,艾哈迈德处罚各个首领的行为引起了附庸部队的不满,他急需要攻克摩苏尔城,用城里的鲜血和财宝来安抚军队。 米哈德还在斟酌,密谋反叛若是失败了,不仅自己要死,还会给艾哈迈德一个削弱部落的由头,况且目前准备尚不充分。他的目标不是简单地杀死艾哈迈德,而是控制艾哈迈德,让他成为莫西鲁部落的傀儡。 自己实力不足,还可以叫外援么。米哈德觉得可以与自己的敌人做一笔交易。 第四十一章 撤围(中) “这什么情况?”几个刚刚抵达目的地的斥候看见有人在营地门口打起来了,明亮的月光让他们得以拥有清晰的观影体验。 几个追逐的骑手似乎是在围殴一个人,他们手上拿着长条状的武器,但似乎并不是刀剑,斥候们看见这个长条打在目标身上,并没有像利刃一样深入肉体,动静还很大,似乎是与肉体碰撞的声音。 试图出营去的信使狼狈不堪,身上没有甲,也没有带武器,面对皮鞭只能硬抗。当他还在思考是要抵抗还是投降时,敌人趁他分身的时机将他拉下马,信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见自己已经跑不了了,信使干脆躺平,只是静静地看着鞭打他的三人下马,其中两人走近他,另一人前往大门的位置,将听到动静想前来看热闹的拦下。 “可耻的叛徒。”负责搜查他的骑手先是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然后再蹲下来,拨弄着同血液和其他组织粘连在一起的布料,在寻找着什么。 “干不干?咱抓一个舌头回去。”一个斥候转头对同伴们问。 其他斥候们点点头。 “先别上马。”说完,斥候拉开了弓,朝着远处的黑影放了一箭。 其他斥候见那支箭射倒了那个人影,就上马向营地冲去。 就在骑手还在摸着口袋时,同伴的惨叫让他一惊,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就好像差点被发现的小偷一样。连倒在地上的信使也没管,他急忙前去查看同伴。 被射中的倒霉蛋捂着腰子,血液从指缝中缓缓渗出,除此之外,骑手也看不出什么了。他刚一抬头想要观察环境,就听见了马蹄声。 “敌袭!”这个念头迅速占据了他的内心,都顾不上躺在地上等死的战友和俘虏,马都没上,直接用双腿跑路。 冲在最前面的斥候朝他投掷了一枚梭镖,土库曼人尝试着躲开,梭镖避开了要害,但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大腿。 “抓活的,死人没用!” 土库曼人脸色惨白,他知道,若是被俘虏余生大概就只能当个奴隶了。他用手捂着大腿上的伤口,红色的液体浸透布料,从指缝里缓缓流出,就像那个被抛弃的倒霉蛋一样。他想站起来,但疼痛给予了他否定的答复,现在他就连爬行都十分艰难,见围观群众们没打算出来,他在心里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问候了一遍,问责他们的懦弱。 “呃……啊!”红头靠近了,土库曼人试图反抗,用皮鞭“安抚”了一下土库曼人后,红头将土库曼人抓了起来,想将他绑到马上。 不过这时,营地里的土库曼人已经反应了过来,弓箭手们朝着营地外放箭,一小批骑兵和步兵冲出了大营。 一支来自自己人的箭矢扎进了土库曼人的膝盖,见落到自己周边的箭矢越来越多,红头干脆放弃了土库曼人,其他斥候们早已将躺在地上的信使当做俘虏绑到了马上。 不过追兵紧追不舍,紧紧地咬着斥候,斥候们也懒得甩掉他们,打算直接把他们引到希拉克略处,让大部队干掉他们。 而在米哈德的营帐内,他得知了事件的大致经过后,立即拍板决定兵变。 “大人,我认为还是要慎重点好。这所谓敌袭,消息真假还有待验证,要是匆忙举事,我看还是不大妥当。”一个亲信军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关键不在于敌袭。”一位支持主动出击的军官说道。“而是在于我们的信使,我们私下通敌的行为已经被苏丹发现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是自杀。哪怕是匆忙地举事,也比坐以待毙强。” 一些反对派还说骑手还没来得及报告,可以趁机处理掉他们。但米哈德直接回怼了一句:“你是觉得艾哈迈德是抽大烟抽到智障了么?这么大的事他不会派人去查看?” 不过这些密谋者并不知道的是,前去抓捕的骑手并没有搜到任何能证明米哈德身份的东西,也没来得及向艾哈迈德报告。而艾哈迈德所了解的,也不过是有人袭营。 “听!是马蹄声,有很多骑兵,声音越来越大,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突然,大批骑兵经过米哈德的帐篷附近,亲信们一度认为这是来抓自己的,抄起刀子就要往外冲。 结果冲出去后才尴尬地发现,这些骑兵是去增援的,艾哈迈德怕人少击败不了前来的红头特地加派了部队。这些骑兵见冲出来的军官们还以为是要自愿随他们出去增援的,还十分友善地打了招呼。 回到帐内,军官们对一脸淡定地米哈德说:“大人,这些骑兵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急,那就等他们全部出营。你们可以回到部队去准备了,我会让传令兵通知你们的。” “是。”在接到命令后,亲信们向米哈德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帐篷,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在摩苏尔以北,底格里斯河右岸的丘陵里,希拉克略轻松地干掉了前来追击的小股骑兵,让斥候们带着信使回到村子。至于更后边的增援,新派出去的斥候们报告称在规模上比己方部队要大,至于具体多少,不知道。 希拉克略想了想,决定好好利用当地的丘陵地形。 而在村里,被抓回来的信使正在被军法官们审讯,虽然他说自己是米哈德派来与易卜拉欣交易的使者,但军法官们怎么都不信。尽管用了数次刑,但信使还是没有改变他的说辞,不过因为斥候们在描述此人时用了逃兵这个称谓,军法官们坚信这就是个懦夫,不可能身怀什么特殊命令。 因为在审讯时询问他军营状况时信使只能给出模糊的回答,所以在军法官的报告草稿中,主要就两条:一、此人级别不高,对军中情报知之甚少,没有价值。二、从此人叛逃可以看出,艾哈迈德军队军心出现了一些问题。 就在军法官们打算将这份报告直接提交给易卜拉欣时,帮忙打下手的宪兵费劲千辛万苦,终于从他的随身物品里搜到了一张纸,看样子是一封被血液严重污染的信件,不仅要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的正文也有许多被血液覆盖,基本无法阅读。不过幸运的是,最后的署名和花押还是清晰可见的。 很快,相关情报就送到了易卜拉欣的桌上。 第四十二章 撤围(下) 接到通知的汗王们先后进入了易卜拉欣的大帐,待汗王们就坐后,侍从们给在场的所有人端上了饮料。 易卜拉欣拿起桌上的信件,纸上的红色液体早已凝固,“我想诸位还不知道,就在刚刚,我们英勇的斥候从敌人的大营处抓了个战俘,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信件,根据辨认,上面的花押不属于艾哈迈德。” 毕竟是长期交易的老客户,艾哈迈德的笔迹和花押易卜拉欣还是认得出来的。然而,辨认写信者身份成了个大难题,毕竟米哈德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人物,虽说出身于莫西鲁部落,但他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成员。虽然被抓的信使不断强调自己是军事总管米哈德的人,即使是数次用刑后也没有改口,但没有更有力的证据。 不过这一消息已经足够让易卜拉欣做出艾哈迈德军中不稳,有人想搞事的判断了。 “这封信可送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巴格达的穆拉德,迪亚巴克尔的族人,叙利亚和卡拉曼也不是不可能。要说最不可能的,就是送到我们军营了。”易卜拉欣在大致讲述了自己所知的情报后,输出了自己的观点。在他看来,自己和其他大部落是没什么好交易的,最明面上的便是意识形态冲突,无论是什叶派还是苏菲主义在天方世界都是少数派,与主流格格不入,敌对的基本都是异端。 还有就是战后的利益分配问题。不论怎么打压,易卜拉欣都不能不给封地,但万王之王的资源是有限的,而封出去的采邑和官职自然也是有限的——此前易卜拉欣分出去的地产不属于采邑,他只是让出身底层的部落战士成为了普通的中小地主并让他们脱离部落。蛋糕的大小是固定的,不可能再变大,部落也不会主动让蛋糕变小,所以能改变的就只有吃蛋糕的人数了。 易卜拉欣麾下的大部落就有至少八个,要是再挤进来几个像莫西鲁这样的,那资源就会更紧张。就算投降者在后面立了功,也会遭到追随者们的排挤。两派斗成一片,由自己当仲裁者的局面易卜拉欣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但以部落首领的角度来说,除非到了不投降就活不下去的境地,不然跟着原主一条路走到黑或是独立岂不是更有利可图? 而在场的汗王们多数表示赞同,而几个谨慎的首领——比如罗姆鲁汗和瓦萨克汗——则认为这有可能是个陷阱,是艾哈迈德故意伪造部下的信件来联络敌对势力,而自己早已做好准备,敌人上钩则给予痛击,不上钩也可以用信件针对某个部落。 而猜测艾哈迈德军中不稳的汗王们内部意见也不太统一,比如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敌人内讧的消息,有人认为这是沙尘暴前的平静,有人则认为这只是小骚乱。 “砰”一声猛烈的敲桌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易卜拉欣差点把杯子里的葡萄酒洒在身上。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站起来的恺加汗身上。 恺加汗扫视了其他汗王,在面对易卜拉欣时,他将头低下,没有与易卜拉欣对视,表示尊敬。当恺加汗打算昂起头对汗王们说话时,易卜拉欣则是清了清嗓子,主动打断了他:“恺加部落的大汗,我知道你有一个主意,也受够了同僚们的无能,但——这里是万王之王的宫廷。” 其他的汗王看向恺加汗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但粗鲁好战的恺加汗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道:“陛下说的没错,这里是万王之王的大帐,而不是大不里士的巴扎,你们是汗王,而不是巴扎里为了一块铜子都能和别人争论半天的犹太人。不管我们如何争论,都是改变不了现实的,现实就是,我们必须出击,与敌交战是当前的唯一出路,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敌人的内部问题,战争是靠主和我们自己打赢的,而非靠敌人的施舍。” 这番话让刚刚都在沉迷于推演局势的汗王们反应了过来,易卜拉欣也不想让自己的部下成为昭和参谋,出头肯定了恺加汗。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拿着战报进入了大帐,“各位大人,陛下,这是前锋送来的战报。” 战报最先送到易卜拉欣手上,粗略地看了一下,希拉克略称自己利用丘陵地形伏击了前来追击的土库曼人,将其大败,俘虏和首级的数量将近一千。他认为土库曼人回去报了信后应该会派大军前来,为此,他请求易卜拉欣派大军增援。若是敌人不来,他就去主动引诱敌人,让前来增援的易卜拉欣给予痛击。 “不用再讨论了,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好部队,出发。” 而在摩苏尔西北的小道里,等待着后方回信和前方斥候回报的希拉克略正裹着毯子在底格里斯河岸边休息,被分为两组的骑兵们一组在道路上巡逻警戒,另一组则在河岸边自由活动。 希拉克略只觉着这等待的时间漫长,漫长地让人痛苦。几乎每隔一会他就要起来问有没有新消息,而亲兵们的答复每次都让他失望。 怎么也睡不着,希拉克略站了起来,将毯子随便往地上一丢,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散步。 天都要亮了。 希拉克略掏出囊中的豆子,就着袋子里的水充饥,他们没有条件生火做饭,希拉克略的骑兵们就只能这样享用早餐,不过士兵们手上还有点荤。 “千夫长,您的命令。”就在希拉克略在河岸边用着早餐时,一个从后方来的传令兵带来了易卜拉欣的命令。 “我知道了。”在得到答复后,传令兵骑上马,返回部队。 “号手,集结全军!” 而在围城营地,已经等不下去的米哈德向亲信们下达了密令,顿时,骚动在营地北部蔓延开来。 米哈德靠着突袭优势在营地里可谓是谁挡杀谁,不过他很快就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莫西鲁部落的骑手们手上沾满了其他部落的鲜血,杀红了眼的他们肆意洗劫着其他部落的财物。 艾哈迈德刚刚玩完一个舞娘,打算抽完这一盒大烟就睡了,突然就接到了营地发生骚乱的消息。丢下塌上还没穿好衣服的美人,艾哈迈德直接就拿着烟具在亲兵们的护送下跑路了。 很快,米哈德和亲卫们就杀到了大帐处,留下来的亲兵们与来犯之敌做了殊死搏斗,最终寡不敌众。兴奋的米哈德冲进大帐,却只发现在大帐昏暗的深处有一男一女,似乎还没穿衣服。他走了过去,发现那男的不是艾哈迈德,而那个男人见到突然闯进来的士兵受了惊吓,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 亲卫们上前将这个男的拉开,底下的女人则用毯子遮掩着自己的身体,并惊慌失措地望着米哈德。 米哈德将刀抵在男人脖子上,看着他的脸,在记忆中搜寻了一下,问:“你的主子去哪了?” “渡……渡河了……”男人有些结巴。 “你留在这干什么?” “苏丹……让我在这里装出他在这享乐……的假象,以争取时间逃跑。” “那这个舞女又是怎么回事?” “苏丹他赏给我的。” 米哈德将刀刃移开,然后狠狠地往地上一刺,扎穿了地上名贵的地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书记官则是感到心疼,苏丹答应过他,若是他能活下来,这大帐内的财物都可以赏给他。 “艾哈迈德的后宫跑掉了么?”米哈德对周边的亲信发问道。 “跑掉了一些,但她们逃得太匆忙,首饰和生活用品都没来得及带走。” “没跑掉的就赏给你们。”然后米哈德拿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舞女,“这个你们也拿下去分了。”说完,几个亲兵就把舞女连带着毯子一同拖出了大帐。 走出了大帐,米哈德骑马到营地各处转了一圈,发现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不仅艾哈迈德跑掉了,还和其他部落结下了梁子。 而到了东岸接收完部队的艾哈迈德决定不去同米哈德硬拼,而是回迪亚巴克尔去。 “莫西鲁部落不仅出了野心勃勃的叛逆,还将自己与其他部落孤立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在迪亚巴克尔,谁会是猎人!” 朝底格里斯河对岸放了句狠话,艾哈迈德带着残兵趁着日出往北撤离。陷入了混乱的围城营地显然没有能力继续围困摩苏尔了,这场围城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第四十三章 人生转折中的米哈德(上) “蒙主恩典,让我们撞上这种好事!”希拉克略带领骑兵们冲入了围城营地。看到营地内的狼藉,骑兵们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而营地内,米哈德还在处理善后事务,光是看管战俘就让他头疼,因为战士们都想着去抢劫,没人愿意去干乏味而又不能获利的活。而他又开不出高额军饷让战士们卖命,自然是难以约束部队。 至于营地内的财物,多数已经被参与抢劫的战士们据为己有,而原本为整支军队服务的非战斗人员则一下子变成了私人奴隶,工匠和医生最为抢手,不少人为了争夺一个值钱的奴隶而大打出手。这大大削弱了军队的后勤保障能力,但大军都在抢劫的兴头上,没人考虑这些长远问题。 还在沉浸于狂欢之中的土库曼人们突然就遭到了重击,来袭的敌骑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沙暴一般卷走他们的胆量和性命。赤手空拳的俘虏们趁机反抗,他们一拥而上,将本就不多的守卫淹没了,看守俘虏的守卫也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见俘虏反抗,就连象征性的反击也没有,就跑掉了。 被击溃的土库曼人如风一般逃窜,留下米哈德和他的卫队在风中凌乱。 米哈德想跑,但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况且他不知道往哪跑。往北,是希拉克略的部队,东边是摩苏尔城,他往南跑,却发现南面也有敌人,一支不知道从哪出来的红头将他堵了回来,他只好往西跑。 但出现在南面的红头却是紧紧咬着他不放,不给他甩脱追击的机会。这场追逐战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骑兵参加到了抓捕行动当中,他们肆意地放着箭,并不怕伤到米哈德,因为他还没脱下身上看上去昂贵又显眼的盔甲。 而在不远处,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易卜拉欣正带着持弓者沿着道路行军,朝围城营地这边来。当希拉克略的哨兵发现易卜拉欣的斥候并向上报告时,他才想起来,刚刚杀得太爽都忘记派人回去通知万王之王,为了弥补疏漏,他带着卫队前去迎接易卜拉欣。 “陛下。”见到易卜拉欣,希拉克略飞快地下马,像波斯人一样跪在易卜拉欣马前。 “我还以为你被艾哈迈德打得全军覆没了,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易卜拉欣阴阳怪气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希拉克略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次我就饶过你,你可以抬头看看,周围都是持弓者,没有一个首领,要是我是带大军前来,周围的首领在场的话,那么你觉得你还有前途么?” 希拉克略抬起头,情况确实如易卜拉欣所说。 “您的仆人衷心地感谢您的宽恕,伟大的万王之王。”希拉克略连忙说起了漂亮话。 “收起这些无用的词藻,告诉我,艾哈迈德的营地发生了什么?” 希拉克略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带部队冲入营地的全过程告诉了易卜拉欣,并告诉他:“战斗还没结束,陛下。” “领我去看看。” 进入营地,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损毁的营帐,以各种姿势倒在各处的死尸,还有在随意放在地上杂乱无章的各自物品。 就在易卜拉欣观赏着营地风景时,不远处,一队骑兵拖着一个人往营地深处去,骑兵们用言语、唾沫和鞭子肆意凌辱着俘虏,而俘虏的身上沾满了尘土和各种液体,身上华贵的衣服早已面目全非。 “千夫长……”一个百夫长见希拉克略,打算向他报告最后的战果,但他看见了在希拉克略侧后方的易卜拉欣。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的皇帝长什么样,但光看身上的穿着和他身后看上去陌生但又精锐的卫队就知道这人身份不一般。 “瓦切,这是我们的主人。”希拉克略用简短的话语让这个百夫长知道了目前的状况。 “高贵的陛下,还有千夫长……”百夫长用亚美尼亚语向二人做了汇报。这个亚美尼亚军官可能没怎么见过世面,说话有些不流利。 “干得不错。”希拉克略也用同样的语言表扬了面前的百夫长,“我觉得你可以获得应有的奖赏。” “?”易卜拉欣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两人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波斯语他懂,突厥语他也懂,还会哑巴阿拉伯语,但面前这两人所使用的语言很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这就是多民族混合军队的坏处,易卜拉欣可不是奥地利蛤堡的弗朗茨。 希拉克略转头看了看一脸疑惑的易卜拉欣,明白了些什么,随即用突厥语向易卜拉欣解释:“陛下,您刚刚看见的那个被战士们拖走的人,是艾哈迈德的军事总管,河西岸的敌军基本都被肃清了。” “好。”易卜拉欣点点头,“哈沙亚尔,派个传令兵回去,通知部队转移到这。” “是。” “希拉克略,让战士们把那个军事总管拖过来,我要问点问题。” 不一会,米哈德就如同死狗一样被拖了过来。他身上的武器和甲胄已经被卸下来,贴身衣物在拖行和鞭打中渐渐变成了碎布,衣不蔽体的身上则是裹上了一层尘土,不同的地方还混合了各种液体。不知为何,易卜拉欣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双无神的眼珠镶嵌在米哈德脏兮兮的脸上,僵硬的脸部肌肉和岌岌可危的头巾可以看出其主人的状态。 “他不会傻了?” “要是他成了废人,我们的赏钱会不会少啊?” “看他的样子,带他来之前就应该把他丢进底格里斯河过一过水,脏了贵人们的眼可不好。” “别,主赐给世上的水本来就少,要是让他入了底格里斯河,那岂不是要让两岸都变成荒地?” “哎,两岸荒了就荒了,我一个阿塞拜疆人还管不到这里的地产,我还是更在意我的赏钱……” 前来围观的骑兵们对着米哈德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哈沙亚尔嫌他们太吵,会影响到易卜拉欣的问话,便凑到易卜拉欣耳边,小声请示道:“陛下,我担心人多嘴杂,会影响到您,要不……” “不用。”易卜拉欣同样小声地回答了忠诚的亲兵。 “跪着,不要瘫在地上!”持弓者从红头处接手了米哈德,他们发现米哈德如同一摊烂泥,直接倒在地上,气的持弓者们将马鞭和马刺施加在他身上。 “把他扶起来就行了,哈沙亚尔,叫几个人去弄点液体,让他清醒清醒。” 第四十四章 人生转折中的米哈德(下) 葡萄酒和冰块被送了上来,亲兵从匣子里的碎冰块中取出装着葡萄酒的容器,将冰凉的红色液体倒入银杯。 而其他持弓者们则在给围观群众们分发饮料和零食,普通士兵人手一杯甜酸奶,军官们除了饮品还有原本只供应给高级军官和万王之王的水果。 “艾哈迈德的军事总管,说出你的名字和出身,若你出身高贵,我就用贵族的待遇来对待你,若你出身贫苦,那我就以宾客的身份待你,我不会羞辱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退我的人,将强大的对手贬为尘土,这是愚者的行为。” 米哈德抬起头,直视着易卜拉欣,持弓者们上前用沾满水的亚麻布擦去米哈德脸上的脏污,让易卜拉欣得以看清他原本的面容。地上的头巾被捡走,而一个持弓者拿着红帽,就站在米哈德侧后方。 “尊敬的沙赫,我是莫西鲁部落的米哈德,一个默默无闻的贵族后代,我的父辈曾侍奉您的外公乌尊·哈桑。” “那你还想继续为乌尊·哈桑的血脉服务么?” 米哈德用余光瞟了一眼周边的持弓者,心想:这根本没得选。至于死?那可算了,刚被俘时他可是没有选择权的,只能任由士兵们在自己身上施加私刑,为了能忍到死亡或是私刑结束,他只好躺平。 而现在有了选择权,他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势力,甚至有可能夺取部落的领导权,获取荣誉,拥有威名,让自己的敌人们血流成河…… 至于留在迪亚巴克尔的妻女?这个他暂时无能为力,不过他年龄不到四十,大不了去抢女奴充实自己的家庭。 “为高贵的血脉服务是我的荣幸。” “那你愿意为了这份荣幸而抛去你原来的伪信,拥抱真正的信仰?” 后面拿着红帽的持弓者上前一步,走到米哈德身后。 “是的,我愿意放弃我那可笑的信仰,作为被伪信及其邪恶的信徒蒙骗着走上邪路近四十年的迷途羔羊,是如此地渴望能够获得正确的指引,希望主不要因此将我下入火狱。” 突然,米哈德感到有一双手在笨拙地给自己的头颅套上什么,感觉紧紧的,但怎么也套不下去。 见到此景的围观群众们纷纷惊讶地停下了自己手里的活,他们先是摸了摸自己那套在头盔上的红帽,很牢固,然后将目光看向米哈德的头颅。 易卜拉欣看着一旁正在记录当前事件的卡姆兰,他最诟病古代史官的一点就是他们会把预言、谶纬、神迹啥的写进书中,还写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古人的世界观就这样,易卜拉欣不信,但学历只有胎教的文盲们信,多数知识分子们也信,毕竟在这个时代,宗教和封建迷信是构成世界观的一大支柱,也是精神世界的主导。很少有人会去怀疑众所周知的常识。 “是主,还是伊玛目们不愿接受他呢?” 易卜拉欣下马上前查看,米哈德和持弓者们都一脸尴尬,持弓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委屈地看着易卜拉欣,似乎是在用神色告诉他自己啥也不知道。 无奈的万王之王经过目测之后,发现背后的原因非常简单——帽子大小和头颅大小对不上。对不上就对不上,关键是差距还刚刚好,让人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但易卜拉欣也没啥办法,教团的红帽是统一配发的,只有一种尺寸,现在找匠人去做也来不及了。 “你给我下去。”易卜拉欣心里默念,然后将双手加入了战局,二人合力,成功将帽子强行压了下去。米哈德此时的感觉,就和某个被判了五百年徒刑的东方猴子带上头冠一样。 米哈德只好忍着难受,接受着神圣的红帽。 好在易卜拉欣并不喜欢繁琐的宗教仪式,只是给他带上了十二角红帽就行了,在易卜拉欣返回马背前,他小声地说:“我会让教团里的帽匠给你做一个新的。” 回到马背上的易卜拉欣则是看着周围的围观群众,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一事件加强对自己的神话,毕竟让一个不被接受的信徒完成仪式,被主接纳,那这现在铁定是能和主交流的存在,并且还能为了他人排解万难说服万能的主,真是太伟大了。 “陛下,汗王们到了。” “嗯。让米哈德大人下去休息一下,我等会再和你谈。” 高级军官们领着自己的亲卫们穿过废墟和人群,出现在易卜拉欣面前。除了几个出发前就与他一同的汗王,易卜拉欣发现高拉贝里归队了。 与其他人抖擞的精神形成鲜明的对比,高拉贝里已经是将疲倦写在了脸上,身上的衣物甲胄也脏兮兮的,没有好好清理过,如果凑近点还能闻到浓重的汗味。 “陛下。”众人一齐弯腰行礼。 “高拉贝里,我的将军,你和骑兵们还好么?” 虽然心里有对那个计划的怨气,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陛下,我很好,安然无恙,路上没什么强敌,儿郎们也没受什么伤,但不知为何主降下了惩罚,一些士兵们就突然患病了。甚至还出现了瘫痪的……” “我知道了。”易卜拉欣待高拉贝里说完一段,便终结了这个话题,然后安排了各个部队的营地位置,将军们带着各自部队扎营去了。 “卡姆兰!” “陛下?”卡姆兰手上拿着史料原稿,最后一行的墨迹还未干,他的手上也星星点点地沾了些墨水,而主人浑然不知。 “战利品的统计结果出来了么?营里的财物能够按照标准分发抚恤和赏钱么?” 卡姆兰给出了否定的答复:“陛下,除非你能够敲开摩苏尔和巴格达的城门,然后将金库洗劫一空,不然在明年收税之前我们就要欠饷,就算收完税,结余也不一定能够完全补上空缺。” “嗯……”易卜拉欣思考了一会,“我们抓了多少战俘?” “大概六千人,但不都是土库曼骑兵。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原来在艾哈迈德军营里为军队提供服务的人员,这些没跑掉的倒霉蛋成了我们的俘虏。” “有多少土库曼人?” “我们还没来得及甄别,陛下,这些战俘不大安分。” “我知道了。”结束了话题,卡姆兰回去组织文员继续工作去了。 “就让这些战俘和摩苏尔城成为米哈德的投名状。”易卜拉欣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摩苏尔城墙。 第四十五章 穆萨沙教团和穆拉德的冲突 换了身衣服的米哈德被带到易卜拉欣面前,在外貌上与第一次相见时改观了不少,身上的伤也处理了,只是米哈德看上去还是不够精神。 跪在大帐的地毯上,若是要拍马屁的话米哈德可以说这比躺在床上还舒服,不过在行完礼后,易卜拉欣并没有给米哈德拍马屁的机会,而是直入正题。 “米哈德贝格,我叫你来,是打算让你重新执掌一支军队。我看得出来,你不是自甘堕落的人,你还有野心,也足够智慧,现在更是皈依了真信,我打算给你一次机会。” 很好,米哈德心里振奋了起来,主是不会抛弃自己的,他已经准备好为新主子效力了。 “陛下,您即使是要您忠诚的奴仆为您将铁蹄踏足整个世界,我也不敢推辞。” “我的书记官告诉我,我们英勇的战士们总共抓获了近六千人,你的任务很简单,从这六千人中挑出所有的骑兵,军法官会在一旁监督,持弓者们则会测试他们的技能。” “如您所愿,陛下。”米哈德接下了命令。 米哈德跟着持弓者穿越重重营帐到了战俘看押点,这里原本是艾哈迈德的大营所在地,是营地的最中央。属于苏丹的大帐和侍从、卫兵们的营帐都已被清空,最外围安排着数队骑兵看守,往里则是步行的基督徒骑兵,语言不通、信仰不同的他们对于土库曼战俘没有任何怜悯。 战俘们被分为人数并不一致的组,组员们的两腿都被绳子串在一起,而且绑得又短又紧,根本迈不开步子。双手也是被串在一起,让战俘无法顺利地做出各种动作。 战俘们被迫跪在地上,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扒光了,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 看着这些难以辨认的,像乞丐和泥鳅一样的战俘们,米哈德感到心疼,毕竟里面的战士们多数是自己的部队,其他部落的要么和艾哈迈德一起跑了,要么就消失在混乱之中,占比很小。 “原先为光荣的战士们的,可以站出来获得自由。” 军法官们在各处向被分割的战俘们传达着这一消息。 战俘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部分人开始挣扎起来,士兵们上前,用小刀割断了他的束缚。 被释放的战俘们集中了起来,站在米哈德面前。最后被挑出来的战俘们只有一千多人,这些看上去蓬头垢面、受尽折磨、形似丐帮的一千人就要被委以重任,并成为米哈德的政治资本。 而在基尔库克,穆拉德的大帐中,他的亲信将领们将血液尚未流干的一颗颗头颅扔到了穆拉德脚边,而一些俘虏也被亲兵们按着押送进来。 穆拉德认出了这些人,尽管被血污遮盖着,但他还能能辨认出地上的几个头颅是属于谁的,抬起头与俘虏对视,对方神色狰狞,恨不得要吃了穆拉德。 这些头颅的由来,还要从数个月前讲起。 在数个月前,穆拉德因为无法凑出一支在数量上与敌抗衡的大军,他为了改变这一状况,他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别的势力上。 最终,穆拉德和穆萨沙教团达成一致,穆萨沙教团为穆拉德提供军事服务,而穆拉德则在宗教问题上支持穆萨沙教团,立法禁止非穆萨沙教团的僧人活动,并赐予大量地产。 但这遭到了逊尼派教士们的反对,巴格达的教法学家们联名上书,要求撤销给予穆萨沙教团的特权,并没收其地产。而在乡村地区,各个清真寺则是在用实际行动抵制穆萨沙教团的僧人,他们煽动虔诚信徒百般阻挠,先是围堵,或是依靠人多的优势强行破坏传教现场,并将清真寺内给托钵僧使用的设施拆除改建等。 但僧人们并没有被吓倒,他们愣是克服了困难,发展了一些信徒,并接收了穆拉德赐予教团的地产。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逊尼派势力。 就在一个月前,穆拉德的领地内出现了第一起死亡案例,一个新来的托钵僧在传教的路上被土匪杀了。而后事件愈演愈烈,虽然没有有力的证据,但…… 穆萨沙教团在得知此事后则是写了封信质疑穆拉德的统治权威,“在尊敬的苏丹的治下,道路旁的劫匪如此之多、杀人抢劫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而盗匪们也很贫穷,他们就连除了袍子和手杖一无所有的僧人也不放过……” 穆拉德在收到信件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安抚来自穆萨沙教团的部队,这些消息他封锁不了,军官们要知道总有办法。 在稳住部队后,穆拉德着手处理逊尼派势力,但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在宗教领域的无能为力。城里的教法学家们引经据典,和他打口水仗,比拼神学水平。而对于清真寺他也无从下手,毕竟是天方世界覆盖面最广的基层组织,乡村是他们的地盘。除非让这些教士们满意,不然光靠一纸命令是不能让他们停下来的。 在化解了穆拉德软弱无力的反击之后,教士们展开了新一轮攻势,被煽动的信徒们不仅仅满足于阻挠传教活动了,而是开始直接攻击托钵僧。 而已经发展了信徒的僧人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两派展开了械斗,不过僧人们毕竟立足不稳,很快就败下阵来。 作为战败者的托钵僧们,被狂热的人们拖了出来,用麻绳捆绑着,被鞭打至血肉模糊。而后,被鞭打地奄奄一息的僧人们,还要蒙受来自教士们的侮辱,被石刑处死,尸体则被挂在寺庙大门口示众。 教团的地产则被侵吞,全部变成了清真寺的教产。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动作,穆萨沙教团决定再修书一封给穆拉德,要求穆拉德用武力镇压那些作乱的乌理玛们。并要求部队脱离穆拉德的指挥,获得自由行动权。 但教士们已经和军中的一些反感异端的将领们联系,当这封信被送到苏丹的大营,而里面的内容被将领们所知晓后,他们决定阻止。 最终,在将领们的胁迫下,穆拉德同意了他们的计划,并草拟了宣布非逊尼派四大教派的信仰均为非法的法案。而后毫无防备的教团军营地就被突袭了,他们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只得溃散,整支军队被打散,有至少一半的人被杀被俘,其他人逃散了,但他们很可能挺不过骑兵们的追击。 在处理完这些事后,穆拉德下令返回巴格达,待他到巴格达,迎接他的是穆萨沙教团的宣战书:“恶魔的爪牙穆拉德,你和你们爪牙们就等着被我们一个个送回火狱去!” 第四十六章 摩苏尔易主(上) 米哈德在处理好部队的相关事务后,心里便盘算着让自己挤入部落首领的行列之中,普通的首领满足不了他,他想要被称为汗,莫西鲁汗。 而在此时,他的资本除了易卜拉欣给他的一个团以外,还有情报,他只告诉了易卜拉欣自己反叛的来龙去脉,在战前成功伏击并歼灭出来袭营的摩苏尔守军的事他没说。 易卜拉欣和汗王们还以为摩苏尔城防还是如同之前一样。 而米哈德和艾哈迈德确认过了战果,去掉己方和无法辨认的尸体,清点出来的死尸近两千具,其中一句尸体疑似是摩苏尔埃米尔。他敢肯定,摩苏尔守军的精华都葬送在这了。 在城里人得知袭营失败,近乎全军覆没的事情后,都蒙生出了通过底格里斯河跑到巴格达去的想法,当天晚上就近十条船偷偷顺流而下,但被艾哈迈德截住,尽管有几艘船逃出了封锁。 船上装载的货物以金银为主,还有乘员们的行李和口粮,被随机挑出来拷问的船员们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城内的情况——士气低落、装备不齐、军需不足…… 但得知这些情报的艾哈迈德却没有机会攻克摩苏尔城了,在军队的新一轮攻城准备完成前,先是高拉贝里冲入营地乱杀,然后又是米哈德叛乱,逼迫艾哈迈德放弃了围城营地和里面所有的辎重。 “千夫长米哈德,沙赫让你去大帐参加会议。”就在米哈德正在自己的营帐里整理思绪时,一个持弓者走到门口,对营帐里喊道。 “我知道了。”稍稍整理身上着装,米哈德走出了营帐,在持弓者的带路下抵达了大帐。 到了地,米哈德观察了一番帐内景观,发现人还没到齐,还有许多空位置,几个正在和易卜拉欣推杯换盏的汗王见门口有人,都抬头看了一下,然后又毫不在意地继续喝酒。而在一旁一同与易卜拉欣饮酒的是一个叫希拉克略的格鲁吉亚人,听说此人作战勇猛,易卜拉欣很看好他,是个新贵。 而离易卜拉欣稍远一些的便是各个贝格,按照军职高低决定位置远近,他们多是各个汗王们下属的部将,级别高于千夫长,他们能指挥多少部队或是接受什么任务完全看管辖他的将领。 米哈德扫视了一圈,发现现场就自己这一个千夫长。 他只好挑个离易卜拉欣较远的位置落座,然后默默喝起了侍者送来的果子露。 和其他聚会场所不同——这里没有水烟,烟草还没有传入中东,而易卜拉欣又在军中禁止鸦片和大麻,任何私藏麻醉品的,轻则被鞭挞,然后被关入小黑屋戒烟,重则处决。 喝完一杯。他抬头看向被汗王们包围着的易卜拉欣,汗王们似乎在对着易卜拉欣说些什么,米哈德没仔细听。而易卜拉欣脸上则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现代人看到这个表情再加个水滴就能做个“差不多得了”表情包。 “咳咳咳……咳!”易卜拉欣清了清嗓子,“各位,开始今天的会议。” 各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陛下。”卡姆兰翻开手上的文件,从中抽出一张,“还有首领们,现在,我们的存粮还可供军队使用大约半个月,但军需严重不足,随军工匠和医生也无法正常工作,而我们的财政压力几乎可以压垮我们,想要依靠后方的税收来维持一场长期的围城是不可能的。”卡姆兰先是阐述了目前的大致状况,口中情况之悲惨足以让人怀疑他是失败主义谋士。 “但即使是强攻也是非常困难,艾哈迈德留在营地里的攻城器械还未完工,虽然我们的工匠可以继续制造,但问题还是出在材料上,制造云梯和攻城塔的每一根木头都要从高加索运来,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我们都是无法接受的。” “我们还有多少火药?可以炸垮其中一段城墙么?”易卜拉欣问道。 “这个要等工兵们的勘测。” “那我们就缩减攻城器的数目,也别想着在多段城墙同时进攻了。” 那么接下来的攻城战估计会十分惨烈,特别是第一次。谁来做先锋就是接下来的难题。 易卜拉欣将目光投向了米哈德。 米哈德站了起来:“陛下,我愿意为您献上我的忠诚和摩苏尔,但很显然,要攻打一座不小的城市,一千人是肯定不够的。” 其他首领们看向米哈德的目光有些不悦,他们以为米哈德是在推脱责任——一个降将,不立功还想在这里立足? “陛下,能允许臣借用您的地图么?”米哈德十分谦卑,弯腰弯得脸都要贴地上了。 “可以。” 米哈德上前,用手指指着地图上的各个图标。 手指先是扫过代表着摩苏尔城墙的直线,“这是摩苏尔的城墙,除了沿河的那一段,其他城墙都可以成为我们的进攻对象。但根据刚刚书记官的描述和陛下的指示,我们只能对其中一段城墙进行强攻。” 他的手指指着摩苏尔的西北-东南走向的城墙,敲打着,“陛下,我推荐进攻这里,此段城墙前地势较为平坦,适合攻城器移动,而这也是艾哈迈德强攻的主要方向,有许多可以利用的设施。” 众人点点头。 “陛下若是要臣做先锋,那么臣希望能选择此处为进攻目标……”米哈德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斟酌了一番,还是不想把攻城的战功和他人分享。 没有察觉出异样的易卜拉欣点头,“我允许你。” 心中暗喜的米哈德压制着情绪:“为您服务是奴仆们的荣幸。” 在确定完攻城事宜后,易卜拉欣和高级军官们商讨了其他军务,因为事情比较少,会议时间并不长。 “好了,宴会等城市拿下了之后再开,到时候从后方运来的物资也到了。散会。” 而后,易卜拉欣琢磨着米哈德的攻城计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也太简陋了,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一个团就能拿下摩苏尔?” 第四十七章 摩苏尔易主(下) 看着正在向前推进的云梯,面对正在发生的强攻,摩苏尔的居民的已经无法组织起有力的抵抗,在慌忙之下,留在城里的残兵们被推举为首领,一个只有不到五十个士兵可供调遣的百夫长博鲁成了摩苏尔的埃米尔。 不过这样做改变不了大局,城里有钱有粮,但光有这些有什么用呢,因为缺乏原料,工匠们无法制作出足够的矢石和其他军需,士兵们的装备只能得到最简单的维护。 尽管如此,他还是尽自己所能准备防御,他以残兵为骨干,再次组织部分青壮充军守城墙,并征发居民拆掉部分建筑,利用所得的砖石和木料守城。 不过博鲁感觉很奇怪,在以往的守城战中,不远处那几个比城墙高的土台都会部署攻方弓箭手以压制守军掩护己方攻城部队。但这次却没有,但这个头脑简单的百夫长并没有多虑。 按照往常的经验,他将部队部署至任何有可能被攻击的地段,这一刻只有这个方向有敌人不代表过一会只有这个方向。 没有弓箭手射来的箭矢,也没有弩炮和抛石机的石块落下,但即便如此,守军们看着不断前进的敌人还是感觉压力巨大,就像是被巨石压着一样。 在后边督战的米哈德看着城墙上的守军心里则是充满着不屑,他相信自己的部队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击垮城墙上的平民。 四架云梯、一辆攻城塔在双方的注视下靠上了城墙。 随着一阵短促的号声,波斯人通过这五个通道开始突击。攻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毕竟除了攻城塔以外,其他的通道都是从下往上爬,不仅速度慢,还费劲,面对从上边扔下来的建筑垃圾更是无解, 而在攻城塔处,第一个人一路小跑,然后跳下,在城墙上站定,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狭小的立足点。而后几个人紧随其后,扩大了立足点,但攻城塔这段是重点防御地段,虽然波斯人装备更好,但人少,对面也不是炮灰,一时间陷入了苦战之中,无法快速突破。 “弓箭手可以上了。”米哈德一挥手,下达了命令。 隐藏在土台后边的弓箭手们接到命令后迅速登上了土台,弯弓搭箭,射向目标。 民兵们身上基本都没有甲,面对射来的箭矢自然是十分无力,箭矢轻易地侵入了他们的肉体,血液如同溪流一般汇出,他们捂着伤口,有的被射倒,有的则畏惧地往后退。 趁此机会,一些士兵成功爬上了城墙,打开了突破口,随着成功登城的人数的增多,防线的缺口越来越大。 博鲁一下子慌了神,在不远处的塔楼上观战的他,此刻都没发现自己的双臂都在颤抖,他将目光投向其他地段的守军,想把他们调过去增援,但又害怕那一段敌人只是个磁石,意图在将防守方多数兵力都吸住。 不过波斯军队不会停下来等博鲁考虑好了再继续进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登上城墙的战士们成功击溃了当面之敌,若是没有人去阻止他们,他们就可以直接进入城区。 幻想被击灭了,百夫长没想到自己的防线被突破地如此之快,他想不清楚是自己部队的问题还是敌人太强。但想清楚这个问题也没用,他很快就放弃了思考,下令将其他地段的守军往缺口集中。 “千夫长,敌人看来是想要堵上缺口。”土台上的弓箭手们观察到了敌人的变化,他们一边用箭矢阻击敌人,一边派人将战况回报给米哈德。 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挫败敌人的意图。 很快,波斯人便分成了两股向两个方向发起进攻,在有箭矢掩护的凶猛攻势下,攻守很快易势,赶来的民兵们的作战目标一下子从堵上缺口,将敌人赶下城墙变成了不被击败。 他们依托着塔楼进行防守,因为入口和内部空间狭小的缘故,波斯士兵难以发挥自己的能力,一个人要同时面对多个民兵,双方陷入了苦战。 见正面难以突破,米哈德选择了迂回,他命令正面的士兵们保持攻势,牢牢地吸引住敌军,而弓箭手则往塔楼顶部放箭,压制住他们。而后,米哈德抽出一部分人,通过已经被占领的塔楼下到城区里,通过废墟绕到民兵们的屁股后边,然后上楼突击。 民兵们被前后夹击打懵了,面对着必败的局面,他们逐渐丧失抵抗的信心。而作为指挥官的博鲁,从他脸上的表情也能看出绝望悲观的情绪,他没能在下属们面前保持镇定,很快,主将的情绪传染到了全军,不少民兵已经开始尝试逃跑或是投降了。 “主啊……”很快,波斯人就推进到了博鲁所在的塔楼,他想跑,但他又能跑到哪去?叹了口气,他决定投降,希望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 伴随着最后一声金属与砖石的碰撞声,摩苏尔城墙的战斗可以说是宣告结束了。投降的民兵们被押到了城外,而在城墙上,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在交战最激烈的地段,血液和内脏铺满了地面,以至于战俘和战士们走过时都要小心翼翼。 被俘的百夫长被带到了米哈德面前,“你就是摩苏尔守军的埃米尔?”米哈德将自己的长剑剑尖向前送至博鲁的下巴,然后往上挑,让博鲁抬起头来好让自己观察清楚他的样貌。 “是。”百夫长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你投降,是为了保命。是保自己的命,还是保弟兄们的命,还是保全城居民的命?不过这对我来说,不重要。”话音刚落,剑尖就被送入了博鲁的喉咙,米哈德还搅了搅,挑出了沾着血肉的疑似声带的东西。 “回去告诉陛下,我军全歼摩苏尔守军,城已破。” 第四十八章 返回阿塞拜疆 “陛下,还有各位大人,捷报!摩苏尔攻下来了!”传令官骑着马冲入大营,大喊着,一口气沿着路到了大帐门口——而在道路两旁听到消息的红头们有些惊讶,米哈德只带一个团攻城可不是什么秘密——然后下马气喘吁吁进入。 正在和诸位汗王们饮酒聊天的易卜拉欣见到传令官,问:“战况如何?米哈德损失多少?”汗王们见第一次攻城已经结束,也正襟危坐,认真听起前线战报。 “捷报,陛下,摩苏尔攻下来了。” 易卜拉欣一惊,差点把手上的葡萄酒给撒了,汗王们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对视。 我还真抓了个猛将回来? 定了定神,易卜拉欣见传令官继续杵在原地,继续问道:“战果和损失统计出来了么?” “还没有,陛下,米哈德大人刚刚攻下城就令我回来告诉各位大人。” “我知道了,你回去通知米哈德,让他约束好军纪,不要肆意抢掠烧杀,让他安抚好城内居民,尽快清点好战果和损失。” “是。”传令官如同风一般跑出了大帐,跳上了自己的马。 这信息量有点大,想了想,易卜拉欣认为米哈德能如此之快地拿下这座承受了数个月围攻的摩苏尔,一定是是他知道些什么,可能是独门的攻城术?或是在城里的间谍? 总之,回来之后一定要问个清楚。 就在此时,又一个信使进入了大帐。 “陛下,这两封信都是不久前送到埃尔比勒的,从大不里士来的信使说十分紧急,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您的手上。” 易卜拉欣接过信件,先是拆开了第一封信。 信件内容不多,很简短,但里面的内容也很有力,易卜拉欣越往下看越是生气,汗王们已经可以看到易卜拉欣拿着信纸的双手正在颤抖了,表情的变化也非常明显。 “陛下,出了什么事了?”罗姆鲁汗小心地问道。 易卜拉欣忍住将信件揉成纸团的冲动,将其递给罗姆鲁汗:“有人在阿塞拜疆造反了,人数不少,据说还勾结了几个境外部落。” 几个汗王以极快的速度阅读完了信件,脸上的表情很快也变得和易卜拉欣一样愤懑。 逊尼派,又是逊尼派。 易卜拉欣越想越气,直接抽出长剑劈在桌子上,然后破口大骂:“一群不知感恩的牲畜,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我要杀光所有作乱的匪徒,绝不赦免,取消一切对异端派系的宽容政策,将所有的非什叶派教法学家全部驱逐!将不愿改信什叶派的民众全部处决!用石刑!” 在一旁将易卜拉欣的命令记在纸上的卡姆兰在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将草拟的命令用双手拿着,递给易卜拉欣,“陛下?”他还小心地问了一句以做试探。 易卜拉欣拿过草稿,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递回去,“就这么办,我不会再用仁慈对待敌人了。” 在处理完第一份信后,易卜拉欣拆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奥斯曼使团来了,已经到大不里士了,他们希望易卜拉欣能够尽早赶回来接见他们以便建立两国之间的友谊。 易卜拉欣还看了一下礼物清单,奥斯曼使团送来的礼物虽然不多,但价值也不低,调教好的七匹骏马和一只猎鹰,两个用宝石和金银装饰的长剑,一套制作精良、装饰奢华的甲胄,一张做工精良的猎弓和若干备用弓弦、十个刚买下来、未被使用过的罗斯女奴、若干套丝质常服和皮草、一幅最新绘制的世界地图以及其他若干金银制的个人用品等。 看到礼物清单,易卜拉欣只能表示羡慕,在奥斯曼和马穆鲁克这种级别的强权眼里,他的萨法维王朝还是个小国,送这么多礼除了加强弱国君主的好感外,也不乏展示自身实力的意味。 在欧洲如此之多的君主之中,最有钱的应该就是奥斯曼的帕迪沙了。 “看来我得先走一步了,我和持弓者今晚就返回大不里士去。” 易卜拉欣在思考了一番后,做出如下安排:“罗姆鲁汗,我给你五个团的红头和所有的亚美尼亚人,我要你维持教团对这两座城市的控制。希拉克略,我命令你带走所有的格鲁吉亚骑兵,作为先锋杀光所有的叛匪。高拉贝里,你带着十个团的红头,直扑马赞德兰,将这个下火狱去的异端杀死,让世人知道私藏我的仇敌会是个什么下场。” 乌斯塔吉汗发问:“陛下,还有几个团的红头,您打算怎么安排。” “就由你带领,和希拉克略一同去平叛。还有米哈德,待到清点完战果,就让他带着他的部队来大不里士。” 在安排完一切后,持弓者们开始打包易卜拉欣的行李,准备赶回大不里士。 阿塞拜疆,某处火光冲天的村庄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道路两旁,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简易武器,看着几个同样拿着简陋武器甚至是赤手空拳的贫民在泥路上拖着税吏往村中心走。 被几个人拖着的税吏浑身伤口,脸上也保持着生前是惊恐,他不敢相信一群奶牛和绵羊突然就起来反抗牧民,护送他收税的士兵们也被打死,尸体在混乱的现场中被撕成碎片。和他们相比,这个税吏可能有些幸运。 但这个税吏又是不幸的,相比于那些已经被撕成碎块的士兵,他的尸身还要被拖到清真寺门口去供众人发泄。而他身上的棉布衣服也早已被扯下来,一个赤裸裸的税吏。 林登万只是骑在马上,在村口远远地看着这场狂欢,他看着这些陷入了疯狂的义军和在清真寺门口操纵他们情绪的教士,只能摇摇头叹一口气。 “将军,马赞德兰领主同意了,在马赞德兰滞留的兄弟们很快就能回到阿塞拜疆。”一个信使骑马来到林登万面前。 “我知道了,德黑兰还没有回信么?” “还没有。” 他再次展开了陪了他不知道多久的地图,看着上面一串地名,“或许,离开阿塞拜疆,去德黑兰乃至伊斯法罕?” 林登万摇了摇头,抛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四十九章 米亚内之战 数天后,一队斥候抵达了阿塞拜疆,他们穿越了大不里士南方的多个村庄,从尚未熄灭的火焰和没有腐烂透的尸体就可以知道这些聚落被遗弃还没多久。 这里的惨状并不能让斥候们感到惊讶,对于他们来说,废墟、血液、尸体和食腐生物他们已经见惯了,其背后的暴行他们也不知道施加给他人多少次了。 “看来叛军不在这,他们应该早就走了,回去。”领头的斥候在完成了对这一块地区的侦查后,对周边的斥候们命令道。 在从得到斥候们的侦查报告后,希拉克略得以放心地继续向东行军,同时他也写了封信告诉易卜拉欣,通往大不里士的道路没有敌人,可以放心赶路。 而在大不里士东南约一百五十公里处,有一片谷地和河流,在这个绿色谷地上屹立着一个叫米亚内的小聚落,与大不里士、设拉子这样的名城重镇不同,这个有着万人的小城镇的城防工事自然是谈不上有多坚固宏伟的。 但庞大的叛军就偏偏被当地民兵和土库曼人挡在了这里,城区在河东岸,配上河岸上的墙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不可逾越的障碍。虽然城区南面为平原,但因为没有足够的渡河器械,叛军无法一次投送太多兵力,小股兵力刚渡河就被土库曼人收割了。 “将军,要不我们绕路,河岸边农田上的粮食够我们穿越阿塞拜疆了。”林登万的亲信们都十分沮丧,这股消极情绪逐渐在全军蔓延,但他却没什么好办法,要想重振士气,唯一的方法就是打一场胜仗,哪怕是战果只有几个人的小胜都行。 但即使是小胜他现在也拿不下来,敌人就死守河西岸,绝不渡河,土库曼骑手们和城内居民配合默契,双方开展的军事活动都能得到对方不同程度的支持,这也使得叛军的行动屡屡受挫。 “绕路?那我们往哪走?况且我们走得了么?底层的农民是无所谓,但军中的地产主和教士们可不会同意,对于他们来说,阿塞拜疆的地产就是一切,离开了阿塞拜疆他们什么也不是。” 失败主义谋士在听完林登万的分析后,稍稍思考,对林登万出了个主意:“将军,我们拿不下米亚内,也无法带大军离开这个地方,那么这支队伍就是注定要失败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您不带上亲信和愿意和您走的离开这个凶险的地方继续您的事业呢?” 此话一出就遭到了其他亲信的一致鄙夷,但失败主义谋士面对众人的鄙夷和阴阳怪气就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依然是泰然自若。 “不,不行,即便如此,这也是一支反抗暴政的队伍。况且,还是那个问题,我们走得脱么,往西是我们来的路,我们无法从焦土中获得补给,说不定还有追兵,往北走就是大不里士,往南的山口与我们相隔不远,但从驻地到山口的通道非常窄,也没有什么遮拦,河对岸的土库曼人可以轻易地发现我们。” “所以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和那些扯后腿的一起等死是。” “差不多。” 林登万并没有制止亲信们的讨论,他只是旁观着这一切,同时也在思考破局的方法。 “将军,传令官来了,他说各位大人请将军过去开会。”门口卫兵的通知打断了讨论。 “我知道了。”林登万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走出屋子。 通过简短的会议,叛军制定出了新的作战方案,他们认清了现实,不再选择硬攻米亚内,而是渡河绕城离开。 部队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老弱残兵和军属为主,以部分青壮为支柱,他们的任务就是吸引城内民兵的火力,他们要像之前一样直接跨河攻击城防工事,而且攻势还不能衰减。 而另一部分则是完全由精壮组成,地产主们组成的骑兵打头阵,带着质量参差不齐的步兵们面对土库曼骑手。 这个计划很冒险,但林登万还是表示了赞同。 次日清晨,此时希拉克略的格鲁吉亚骑兵们距离叛军的所在地的路程不到两天,尽自己所能的叛军们则在这一天开展了新的攻势。 民兵们看见正在奋力渡河靠近城墙的叛军老弱,先是表现了不屑,然后拿出弩开始输出。射手们的射术并不能算好,弩矢多数都射在木板上,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叛军士兵落水。 而在南边的河段,第一批骑兵和散兵已经渡河,土库曼骑手们发现了他们,然后像之前一样放箭射杀。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第一批渡河的散兵是被挑选出来的弓手,骑兵们先是用盾和盔甲扛下了这一轮箭矢,接下来就是步弓手开始输出了。 叛军射手们的射术也不能算出类拔萃,但也射倒了几个土库曼骑手,因为骑手们身上没有披甲,因此还有不少伤员,骑手们见自己在对射中处于劣势,心有不甘但又必须撤退,只好后撤好一段距离以脱离步弓手们的射程。 骑手们派遣信使到城内请求步弓手支援,但得到了射手们都在城墙上应付攻城的答复。 见渡河的叛军越来越多,骑手们心里感到了些许不安,但他们知道这些叛军的核心就是那些骑兵,只要能击败这些骑兵,其他都好说。 几个不怕死的骑手们脱离了队伍上前去,箭矢稀疏地在他们身旁落下,但所幸无一人伤亡。他们就这样上前,用突厥语粗鲁地挑衅着这些前地产主们,希望能让他们出阵独自与骑手们交战。 但骑手们想错了,虽然有几个骑兵上了头,脱离了队伍,最后被杀。但更多的骑兵则是继续防御,将自己置身于己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内,与步兵配合。 骑手首领见状,心里则是感到了无力,他叫了个传令兵:“你去告诉城里人,我们无法消灭城外的敌人,仅能保全自己。去。” 总之,这次撤离行动比较顺利,在抛掉辎重渡河后,林登万带着叛军中的精华沿着河岸以战斗阵型行军,不给土库曼骑手们偷袭的机会,抵达了一个村庄,暂时安顿了下来,为接下来进入厄尔布尔士山区做准备。 第五十章 逃脱成功的林登万 虽然林登万成功绕过了米亚内,并在一处村庄修整并得到了补给,但当地的土库曼部落并没有想要放过这些对当地造成了破坏的异端叛军。 他们不断地骚扰在村庄外围活动的叛军,向村庄内倾泻了大量的箭矢,这些土库曼人甚至还拿出了城里为数不多的火油,然后制成简易的火箭以点燃村子。 火灾不仅迫使叛军分出许多精力前去灭火,还造成了些许的混乱以及不安、急躁的情绪在军中蔓延,原先反对离开阿塞拜疆的人,为了生存和顾及普通士兵的情绪也同意了去塔巴里斯坦避难。 当天夜里,叛军就派遣出先遣队探路,确保山道的安全,但土库曼人早已做好了伏击准备,很快啊,这些散兵是人头就被土库曼骑手们扔回了村庄。 还没出发就遇到了挫折,叛军们的士气受到了显着的影响,但无路可退的现状又迫使他们振作起来,继续尝试。林登万决定将计就计,先是派遣骑兵驱散在村庄东边活动的土库曼斥候,然后将要带走的辎重和人员转移到村庄边缘,断后人员布置好可燃物。 土库曼人继续向村内发射火箭,如同之前那样,村子被点燃了。但这次不同,火势很快就蔓延到整个村庄,连带着周边也被点燃,通道变得极为狭窄,断后部队固守着河岸边的临时工事,等待着追兵撞上来。 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土库曼骑手,而是风尘仆仆的格鲁吉亚人,希拉克略带着部队沿着焦土行进数天,到了米亚内才了解到叛军的相关情报,在得知叛军正在尝试通过山区逃脱后,他马不停蹄地带着抵达不到一天的骑兵们跟着向导前来村庄。很明显,他来晚了,首先进入希拉克略视野的是火。 火势之猛烈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热浪似乎拍在每个人身上。许多格鲁吉亚骑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仿佛火舌接下来就会扑到他身上。 “这和地狱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恶魔。” 但希拉克略没有选择带部队撤退,而是派遣斥候并亲自勘察地形试图寻找破局点。 简易的工事和上面的叛军很快就进入了格鲁吉亚人的视野,而格鲁吉亚人也进入了叛军们的视线。 希拉克略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林登万匆忙修筑的工事看上去很完备——士兵们身前是由泥土和不知道从哪来的建材拼凑成的矮墙,可以为士兵们提供一定程度的防护,往前是一段壕沟,还与河道相通,整体呈倒l形,将矮墙与火场隔绝开来,壕沟再往前就是拒马。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十分简陋,首先是拒马,布置在壕沟前的拒马不能说没有,打一个恰当的比方就是康师傅方便面包装上的牛肉,而壕沟,虽然希拉克略无法派遣人员前去测量水深,但一个昼夜显然是无法挖出一条又宽又深的护城河的。 即便如此,这道工事还是成功地抵消了骑兵的冲击,在经过目测后,希拉克略确信胯下的战马是无法直接同时越过壕沟和矮墙的,而壕沟和矮墙之间的落脚点人踩上去都很勉强,更别说马了。 至于绕道,林登万在修筑工事时特地破坏了桥梁,而且再往东不远处就是支流交汇处,而支流的河道上是没有桥梁的,也就是说,绕道要渡过两条没有桥梁和可用渡口的河。 一声令下,格鲁吉亚人全体下马步行,先是弓箭手掩护,箭矢压制住了墙后的叛军,格鲁吉亚人得以顺利抵达壕沟前。 其中一人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用长剑测量水深,不过结果有些令人不可置信,以至于负责测量的十夫长又测了好几次。 果然,这个壕沟就是吓唬人的,那个军士直接跳进了壕沟,水面甚至不及他的膝盖,只是淹没了他大半个小腿。 被欺骗的格鲁吉亚人气急败坏,加大了进攻力度,一些人甚至徒手爬上了矮墙骑脸,然后跳到矮墙之后和装备简陋的叛军击剑。而被安排断后的叛军基本都玩不了近战,都是远程,很快这道防线就被扯了个七零八落。 不过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而在山口,叛军大部队正在缓慢地钻入山道,队伍乱作一团,行军队伍毫无纪律可言,缩成一团。而本就狭窄的道路不仅仅要供人走,还有牲畜和大车要挤占空间,因为缺乏组织调度,大车和人员互相阻碍交通,加剧了队伍的混乱。 “让开!急报!”一个斥候被堵在了山口,他对人群大声吼着,但没人理他。气急的他用鞭子打在了一个刚好挡在他面前的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人。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醒目而又狰狞的红印出现在他头上,可能是他太虚弱了,那个人顺势直接倒在了地上,似乎还在挣扎。 “杀人了!” “追兵来啦!” 斥候的一鞭子引爆了滞留在山口的人的恐惧和焦急,现场变得更加混乱,想活命的人更加拼命地往里面挤,少部分有胆气的人听到传言打算主动去断后,但逆行的他们被人流裹挟着,无法前进分毫。 因为恐惧,传言很快传遍全军。林登万带着骑兵们走在最前,负责扫雷的他们面对传言也是束手无策,他们的全部精力已经用于确认前方道路的安全,若是分出兵力去维持秩序,那么就无法有效应对可能的伏击者。 “听我命令:放弃所有辎重,然后随骑兵一同前行,穿越山区,活下去。” 在突破了临时工事后,格鲁吉亚骑兵们很快就赶到了山口,开始屠杀手无寸铁的军属们,传言得到了证实。 恐慌的人们想要逃进山道,但混乱的交通状况阻挡了他们,特别是当他们发现前进的道路被沉重的大车所堵塞时。 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被抛弃了。 被迫断后的叛军们大声问候着林登万,然后抄起摆在大车旁的简易武器反抗,或是直接跪地投降。无论是何种选择都无法阻挡希拉克略前进的步伐,不到半个小时这些“茂密的杂草”就被收割完了。 “大人,我们没能抓到匪首,根据拷问,狡猾、残暴而又冷血的匪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很可能已经成功钻入了山区。” 希拉克略叹息了一声,这下战功要大缩水了。“就这样。”随后开始斟酌用词,尝试让自己的战报变得好看一些。 第五十一章 沙赫返回了他忠诚的首都 大不里士城郊的一个空置庄园内,被安置在此处的奥斯曼使团正在客厅里吃喝玩乐,毕竟大维齐尔为了展现萨法维王朝的待客之道,不仅报销了奥斯曼使团的账单,还给每人发了不少礼物。 一个年龄稍大的随员咽下嘴里的焖饭,将杯子里剩余的葡萄酒慢慢饮下,随后左手从餐盘里拿出一块巴克拉瓦,右手满足地抚摸着肚子,“在来到这里之前,我还以为面见小乌尊·哈桑是件艰辛的工作,就如同在法提赫和塞利姆王子手下工作一样。” “是啊,要知道我们在穿越东部边境时,那些什叶派异端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们的么?根据当地帕夏和贝伊们传递的公文,那里的治安可比鲁米利亚差太多了,至少在那里我还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暴民杀死。”另一位随员吃掉了手里的最后一点夹着烤肉的面包。 酒足饭饱之际,切尔克斯女奴上场,乐师和舞女们开始为在场的各位提供娱乐。 抽了一口水烟,年轻的随员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待在这里,虽然我不知道天堂有什么,但这里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老随员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满,稍稍皱了皱眉,使得他遍布额头的皱纹加深了许多。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喝着酒,继续观赏着客厅中央在做工精良的地毯上表演的舞女。 而年轻的随员还在沉浸于第一次出国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老随员的异样。 此时,一个仆从走入了客厅,脚步很轻,快速地走到使节处,俯下身去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我知道了。”原本盘腿坐着的使节站了起来,随着侍从离开了客厅。 走出大别野,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大道上,无数马蹄踩在失去了维护的路面上,尘土飞扬,但漫天的尘土也无法掩盖持弓者们在日光照耀下反着光的精良甲胄,易卜拉欣巨大的战旗及其显眼,镶着金边的巨大旗面和旗杆顶上用黄金制造的狮子和太阳足以给见过的人留下足够的印象。 “这就是波斯的新万王之王?虽然仅仅只据有阿塞拜疆,却有如此之大的排场,卫队数量不少,看起来也不是样子货。” 在观察完入城的队伍后,使节返回了客厅,虽然视线依然看着舞女们,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在接下来的外交场合要如何吹捧易卜拉欣了。 宴会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随员们纷纷起身离开,在使节的默许下,一小部分人则是上前,或是搂着女奴的腰,或是拉着舞女的手,将她们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不里士的王宫,刚回到忠诚的首都的万王之王先是在侍从们的帮助下解下了盔甲,然后到浴室里洗了个土耳其浴,换好衣服,侍从们将文件和吃食都一同摆在了书房的桌案上以方便易卜拉欣办公。 “陛下,维齐尔们求见。”和易卜拉欣一同办公地卡姆兰听见门口的动静,前去查看,然后进来通报道。 “让他们进来。” 大维齐尔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大埃米尔侯赛因和财政维齐尔托夫马斯走了进来,他们先是问候了一下易卜拉欣,然后在获得了许可后在侍从的引导下入座。 “尊敬的沙赫,这是财政报告。”财政维齐尔率先开炮,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更准确地说应该叫账单。 易卜拉欣看到账单上巨大的数字被吓了一跳,而正在观察着沙赫的托夫马斯又来了个暴击:“陛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一个多月大不里士的金库就要空了,即便是您扩大了疆土,掠夺了敌人的金库,也不过是延缓这一日的到来,而在新领地能收取的税款以及维持统治的支出又是不确定的,除非您能控制科斯坦丁尼耶或是开罗的金库,不然臣无力扭转当前的局面。” 财政问题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么?易卜拉欣想起了自己签署过的关于加税的文书,今年的收上来的税款恐怕不会比包税商们收的少。 “财政的困难,我现在也了解了,虽然说在京畿地区爆发的叛乱让人气愤,也让人痛心,但我们总是要向前看的。” “您的意思是……” “我听说有不少地产主参加了叛乱,对。” “是。”大维齐尔和大埃米尔回答道。 “虽然说还有地产主没有叛乱,但他们只是在观望罢了,还是有不少投机客宁可缴税也不改信,是。” “嗯。” “那为什么,我们不重新分配一下财富?我要立一个新的地产法令,以确保能够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 接下来,易卜拉欣将自己大致的构想口述了出来。首先是地产的分配问题,易卜拉欣打算以地代饷,停发半数以上常备骑兵的军饷,发放可世袭的地产,将他们由实质上变为封建征召兵。而这些功臣们所持有的地产相比于普通地主,在税率上有所优惠,也不需要承担联保税。 而后是法律,易卜拉欣将这部关于地产的新法案称为《地产税务兵役法》,地产主们按照所有的资产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不同的等级要承担不同的兵役,易卜拉欣还引入了联保税,富人有义务替与自己有关系的穷人负担税款,并强制规定租子不得超过六成,不得随意杀死、奴役或是虐待佃户,在修缮水利时地主必须给予方便等…… 总之当卡姆兰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将草稿递给在场的维齐尔们时,大维齐尔的手臂止不住地在发抖,大埃米尔对于将土地尽数分配给红头们的政策表示了肯定,在讨论声中,他还阴阳怪气了一波大维齐尔。 不知不觉,已经到傍晚了。 “关于法案的事,先讨论到这,我们等会还要参加接见奥斯曼使者的宴会,不是么?”易卜拉欣感到肚子饿了,连忙平息了争论,转移话题。 “是,陛下。”大维齐尔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全身无力,但无论如何,看来自己是无法阻止这个法律的通过了。 第五十二章 接见奥斯曼使团 太阳已经下山,月光洒落在萧条的大街上,从街道看向两侧,靠近城墙的边缘城区有着许多等待拆毁的废弃建筑。 几个蜷着身子的乞丐在秋季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没有被子,也没有毯子,甚至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完整,他们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上仅有的破布条躲在污垢遍地的小巷子和废弃房屋里。 突然,街道上响起了马蹄与路面撞击的声音,可能因为街面过于寂静,让马蹄声听上去特别地响。一个月光之下的阴影在骑兵的火炬光照到自己前闪到了巷子里。 “傻逼骑手,妈的。”那个阴影见骑手们走远了,听不见马蹄声了,才敢从巷子探出头来继续观察街面。他抬起脚来,就着月光观察了一下自己的鞋底——沾满了已经用言语描述不出来的不明粘稠物体——他又回头看了看狭窄又昏暗的巷道,也许是月亮不想看到里面的肮脏。 “只是可惜了这双干净鞋子,昨天刚弄到手的。” 小偷在街面上走了几步,发现会留下明显的鞋印,便直接脱了丢掉,干脆赤脚走在不大平整的街面上,就和其他流浪汉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按照以往的经验,近几个月宵禁有所放松,夜间的巡逻队的寻逻范围、频率和规模都大幅萎缩——这也奠定了自秋季以来各路帮会组织在边缘城区的崛起,为了表现对当局的不屑,一些帮派还用十二伊玛目之一的名字定为帮名——这也是他敢于在夜间频繁外出的底气。 说起来,流浪汉们有无数痛恨易卜拉欣的理由,在逊尼派教士掀起的大暴乱中,易卜拉欣不仅仅将剑刃砍向了教士和暴乱市民,还有乞丐,这些被捕的会被发配到矿山和工坊里成为奴工。对于穷兵黩武的萨法维来说,对钢铁和武备的需求是无限的,连带着对工人的需求也大大增加。 而且,和其他宗教的设施一样,清真寺除了最基本的宗教功能外,还是救济所,苏丹们为了展现自己的慷慨和对人民的关心,常常会将大笔钱财捐给清真寺,对臣民们不加歧视地敲骨吸髓的奥斯曼苏丹也不例外。 易卜拉欣在清洗完教士后,因为军费支出过于高昂而压缩了宗教事务支出,这就让弱势群体断了供,乞丐们不仅领不到救济餐,还要被抓去矿上做工,属实带恶人。 似乎没人,松了口气,他走到一个民居前,看上去很陈旧的木质大门紧闭。 拿出简易工具,门被撬开,他走了进去。 屋内传来细微的响声,有物体的碰撞声,有因抽屉和柜门被打开其老掉牙的部件发出的响声。 火光再次出现在街面上,是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还有沉重稳健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还不少。被打开的房门很快就被火光照亮,而在巷子和废弃房屋里,数不尽的敌视目光投向了这支队伍,但在街道上行进的士兵们并不在乎这些。 总之,在大不里士,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被捐税逼到破产的,还有一种是正在被捐税逼到破产的。 被通知来参加宴会的奥斯曼使团跟着传令官们骑马到了城门口,负责引导工作的持弓者护送着使团,沿着大道一路到了宫殿前的广场,随后这些持弓者脱离了使团队伍,先行一步进入了广场。 平日里布满了摊位和帐篷的广场已经被清空,军乐队和持弓者占满了广场,在中间留了供使团通过的通道,在雄壮的军乐和持弓者们的欢呼声中,使团通过了广场,进入了宫殿。 “尊敬的奥斯曼帕迪沙的使者,沙赫已经在大厅等候您多时了。” 进入宽敞的议事厅,其室内装潢比起宫殿外的城区民居不知道高了几个次元——窗户上镶满了形状大小不一的彩色玻璃,墙壁和地砖上的图案很精美,看上去也很新,柱子上的烛台也很精美,蜡烛的数量很多。 在场的除了易卜拉欣,中央政府的高官们都到齐了,身份高贵的都坐在地毯或是沙发上,站立起来四处走动的都是侍者。 这场宴会的排场虽然还比不上托普卡帕宫的宴会,但对于阿塞拜疆的统治者来说,已经是十分奢华了。 使者并没有先落座,而是先对易卜拉欣行了礼:“尊敬的阿塞拜疆沙赫,我奉我的主人奥斯曼帕迪沙之命向您表达帕迪沙对您的善意并希望两国能结下深厚的友谊。” “使者客气了,对于奥斯曼的友谊,我很感谢,我国也希望与周边政权结成友好关系,共同促进天方世界的进步、抵御卡菲尔入侵并将主的真信传播至整个世界。”易卜拉欣说了几句漂亮话回应。 “尊敬的沙赫,这是我的主人赠送给您的薄礼,请您笑纳。”一张礼物清单通过侍者送到易卜拉欣手上,里面的礼物和易卜拉欣在信件里看到的没有差别,全文用波斯语写就,最下面还有巴耶济德二世的花押。 易卜拉欣满意地收起了清单,“可惜,我国弱民贫,没有什么好东西回赠给帕迪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些。”说罢,他拿出另一份清单,通过侍者递给了使节。 这叫不多?使节以极快的速度看完了清单,易卜拉欣回赠给巴耶济德二世二十个切尔克斯女奴,七条波斯地毯,一车波斯丝绸,一本附带了什叶派苏菲主义注释的精装版先知的经书、一套精装版的哈菲兹诗集等。 “那我,斗胆替我的主人感谢您的回赠,您是个慷慨的沙赫。” 双方在继续吹了几句彩虹屁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进入了边吃边吹彩虹屁的阶段,在吃饱喝足后则是按照惯例上舞女,然后进入了一边看表演一边吹彩虹屁的阶段。 彩虹屁从大约七八点吹到了午夜,场地中央表演的舞女和乐师们都换了几批了,这场宴会才算是结束。奥斯曼使团算是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明早就要启程离开。 第五十三章 两面出击 塔巴里斯坦,厄尔布尔士山以北的一块狭长平原,北临里海,地势低平,是整片高原降水量最多的地区,也是伊朗高原稻米和生丝的主要产地,当地人口较为稠密,也比较富庶。 凭借着厄尔布尔士山脉这道天险,外来者想要征服这片狭长的平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历来的高原政权大多只是让当地领主成为附庸,而非将塔巴里斯坦变成自己直辖的领土,这也使得塔巴里斯坦成了各路避难者的避风港,这里也有什叶派和苏菲主义教团活动。 高拉贝里奉命带兵进入塔巴里斯坦,明面上是前去追捕并惩戒叛军,但领主们的戒备心不小,他们连忙封锁边境,利用边境城市的城墙和境内的城堡封锁道路,并开始囤积军需、动员军队。 这些情报在数天后通过图尔古特出现在了易卜拉欣桌上,他随即命令高拉贝里先通过崎岖的山道进入盟友阿里·卡基亚的拉希詹,不要去硬碰硬,在城墙上撞个头破血流。随后写信给其他的小领主们,先是安抚他们,说自己没有侵略的意图,并已经下令军队撤兵,但要求他们将那些叛军全部逐出塔巴里斯坦。 而后就是布置间谍网,不过经费有些捉襟见肘。 “陛下,通过拉希詹在各个主要城市安排间谍在操作上是可行的,但所需要的经费恐怕不少。”兢兢业业的间谍总管估算了一下可能的支出。 “这次费用就由我们的亲密盟友来负担。”没钱?那就让盟友们来摊派么,反正拳头大。易卜拉欣沉吟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图尔古特,这次工作你亲自去主持,同时我授权你去与阿里·米尔扎·卡基亚谈判,不仅仅要从他口袋里掏出钱来,还要他出兵配合高拉贝里。作为交换,他可以在我的庇护下拥有整个塔巴里斯坦,但所有新近征服的地产必须划分出三分之一归我个人所有,作为补偿可以不用豁免这些地产要负担的税务。” 图尔古特记下了这些命令,然后问:“陛下,还有其他的命令么?” “没有,你可以去执行了。” “如您所愿,陛下。”图尔古特行了礼后离开了书房。 随后,易卜拉欣研究了一下地图,然后又想起希拉克略现在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做做运动,增进一下与艾哈迈德的友谊。 易卜拉欣飞快地写好了给希拉克略的命令,“卡姆兰,你拿出去寄了。” 批完了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后,无事可做的易卜拉欣打算去透透气。出了书房,到了花园,这里的植被没有因为战争受到破坏,在易卜拉欣入主大不里士后,这里依然有得到拨款用于维护,让这里不至于杂草丛生。 走到一处凉亭,看着周围的景色,不得不说,罗斯塔姆的品味还挺不错的。侍从很快就端上来饮品和甜点,前来的阉奴还委婉地问易卜拉欣要不要安排几个女奴供他娱乐。 听说切尔克斯女奴在奥斯曼的奴隶市场上价格不低,她们面容姣好、身材匀称、肌肤又十分白皙,受到贵族们的青睐,奥斯曼的后宫就有不少切尔克斯人…… 而马穆鲁克们……好像也有很多切尔克斯人。 灵光一闪,易卜拉欣似乎发现了新的财富密码,虽然奴隶贸易已经有人在做了,历史也很悠久。但根据大维齐尔和大埃米尔的报告,不少希尔万地区的地产主们不仅仅经营地产,还组团越过大高加索山跑到切尔克斯人的地界去扫荡,做到了无成本进货,在满足了自身对于人口是需求后,又高价卖给奴隶商人,然后商人们将其贩运到奥斯曼或是马穆鲁克的市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王权从中分一杯羹呢?政府和皇室出面组织一盘散沙的奴隶猎人们,并出资帮助他们,成为他们的后盾。随后这个公司在易卜拉欣的支持下,一步步将其他竞争对手排挤掉,不仅仅要垄断切尔克斯奴隶的货源地,什么车臣人、奥塞梯人、达吉斯坦人等,易卜拉欣已经将高加索地区视为自己的地盘了。 在控制了高加索地区的货源后,捕奴猎人们可以继续扩张,尝试往北,和鞑靼人抢罗斯奴隶,毛妹颜值也不差。除了奴隶,还可以做一下毛皮生意什么的。 除了往北,还能往南,待自己控制了整个高原,建立了自己的海军之后,就可以进军黑非洲了,奴隶、象牙、黄金……这些当地物产在经过垄断公司的手以后流入广袤的市场,而参与贸易的商人、政府和皇室则会挣得盆满钵满。 想到这,易卜拉欣不禁兴奋了起来,他站起身,丢下侍从们和没吃完的零食回到了书房。可能是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当他将自己的构想说给正在整理文件的卡姆兰听时,甚至有些磕磕绊绊的,就好像结巴一样。 而卡姆兰的答复简短有力:“陛下,此事最好找维齐尔们商议,我既不懂商业也不懂使用武力。” 也对,毕竟靠墨水和纸笔也抓不来奴隶。 但目前政府的第一要务就是重新统计并分配资产,这还需要十数天才能完成,在此之前政府抽不出足够的资源投入到其他的计划。 “那你忙。”易卜拉欣走出了书房。 无聊的易卜拉欣前去运动场,现在是下午,伊斯迈尔应该在和持弓者们学习击剑和弓术。 去看看好了。 进了运动场,里面都是一个个穿着单衣,汗流浃背的持弓者,有人击剑、有人赛马、有人比试弓术、还有人摔跤。不过这里场地不够大,打不了马球。 “陛下!”持弓者们见到易卜拉欣前来,纷纷停下,然后前来行礼。 “好了,回去,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赛事。”和持弓者们打完招呼,易卜拉欣直奔目标。 等易卜拉欣赶到的时候,训练已经结束了,教练坐在一旁摸鱼,见到易卜拉欣如同弹簧一样跳起来:“陛下。” 易卜拉欣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了正在休息的伊斯迈尔,将其带回去亲自调教。 第五十四章 附庸是结盟的高级形式 已经在岸边待了近一个月了,回历873年(即西历1495年)即将过去,看着不远处水面上逐渐靠过来的渔船,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下命运的无常。 是的,这支从阿塞拜疆死里逃生来的队伍已经大变样了,这支叛军顺利完成了下岗再就业,成为了一支光荣的里海水贼。得益于里海沿岸频繁的人类活动。让周边贫穷的土库曼人能够通过这条创收的新途径摆脱生活上的经济困难,有效缓解了里海沿岸的失业状况,长期为社会培养了大批合格水兵。 “在部队刚刚进入塔巴里斯坦的时候,还没有恢复战斗力,部队缺乏兵员,缺乏武器装备,最重要的是缺乏粮草辎重,干粮和水全部队不够吃十天,马吃的麦子等马粮半口都没有……” 串台了。 总之,就是林登万抛掉多数家底逃入山区,最近通过崎岖小道进入塔巴里斯坦时,部队就是个超低配版迦太基军,林登万军中的马就和汉尼拔军中翻越阿尔卑斯山后还活下来的象一样多,每人身上带的干粮加起来还够部队消费一周多。除了穿在身上的衣物和这些口粮外,这支叛军什么也没有了,连半枚金属货币都没有。 而他们又不能做在陆地上正大光明打劫的营生,虽然这里是流亡者的天堂,但这并不代表着没有秩序。领主的私兵和雇佣兵们抓不住可以一直躲在森林里的小股盗匪,还治不了林登万着近千号人的乌合之众么? 而做正经的勾当——例如当雇佣兵——人家还看不上这支丐帮。 那就只能为了谋生下海了,叛军们到岸边抢了几条渔船和渔民下海,闲时打渔,遇上了肥肉就忙。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持身份的隐蔽性,水匪们在南岸劫货,然后拉到北岸的阿斯特拉罕去卖,反正鞑靼人也不关心你这货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 就这样混了快一个月,这支叛军不说混个温饱,至少还能吊着口气。 不过消息闭塞的他们还不知道塔巴里斯坦就要变天了。 拉希詹的宫殿,阿里·米尔扎·卡基亚正在大厅接见客人,不过因为事情有些突然,来不及准备宴会。桌上没有丰盛的吃食,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只有简单的饮品和水烟。 “事发突然,我没能好好准备招待各位,还请盟友见谅。”阿里·卡基亚一边抽着水烟,边说着。 “阿里大人,我们奉沙赫之命,不是来盟友处享乐的,所以,我们不会在意宴会的规格。”图尔古特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回答了阿里·卡基亚。 “那么,尊敬的盟友,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阿里大人,一支从阿塞拜疆来的匪徒越过高山进入了这片富饶的平原,更糟的是,他们与我们敌对。”图尔古特稍微顿了顿,喝了一口酸奶,给阿里消化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阿里继续抛出疑问。 “如果要对付的仅仅是这帮无耻匪徒,倒也不用劳烦您,大人。但那些领主,无耻的领主们,收留了他们,包庇了他们,至少默许了他们在领地上活动,而当沙赫要求他们交出匪徒是他们一个个装聋作哑,又用武力不许我们亲自去拿人,这就是赤裸裸的敌对行为。”图尔古特在说话时带上了丰富的感情,似乎说话时的愤怒不满和最后的冷笑是发自真心的。 “我明白了,你们需要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说。”阿里又吸了一口水烟。 一旁沉默的高拉贝里开口了:“大人,我们不仅仅需要您来为我们的大军提供后勤保障,我们的沙赫还希望您也能够出兵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之中,去讨伐那些不配活在世上的伪信者。” 一听到要亲自出兵,阿里的动作就有些迟疑,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不悦。 “当然,沙赫是不会让阿里大人白出兵的,塔巴里斯坦如此富饶,却被人为地分割为了数块,我想,您也对这个现状很不满,想要重新划定边界,改变地图。”图尔古特适时地抛出了好处。 阿里·卡基亚保持了沉默。 “若是事成,沙赫保证,您就是整个塔巴里斯坦的沙赫,能够统治整个里海沿岸最富庶的土地。盟友势力的壮大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不是么?” “单单一个出兵打下手就能拿这么多好处?把你们家沙赫的附加条件说出来。”阿里紧紧地盯着图尔古特那张属于老农的脸,但从他的眼神和言行中他感受到的却是属于市民的市侩。 总觉得不会有这么简单。 “好,那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您确实可以成为统治着全塔巴里斯坦的沙赫,不过好处和义务是对等的,您知道我们的沙赫现在的主头衔么?” “我当然知道,是万王之王……”说到这里,阿里·卡基亚突然停住,看样子是发现了什么。 图尔古特见阿里已经明白过来了,边乘胜追击道:“大人,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来自秦那斯坦的一句名言:附庸是结盟的高级形式。我家沙赫对于这句名言深以为然,大人,请放下您的顾虑,这只是个名义上的变化,虽然现在我们还是平等的盟友关系,但但您每年不还是有送不少礼物给我们么?如今只是把这些钱财的名称改一改罢了,在军事上,您又能为我们提供多少?沙赫出于保护附庸的义务,一定会保障您的安全,是沙赫的付出多还是您的付出多?不言而喻。” 阿里想了想,便释然了,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想要的只是保住这个地位,并安稳地传给后代。 “好,我同意。” 图尔古特将文件和笔递给了阿里,阿里稍稍浏览了一下条款,在确认没有他能够看出来了陷阱后,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留下了自己的花押。 图尔古特拿着这份墨迹未干的文书走出了宫殿,和高拉贝里一起到了军营。 在路上,高拉贝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图尔古特问:“陛下不是还有个条件么,你怎么没说?” “我本来是想到了大帐再和你谈我的打算的,不急。” 到了大帐,高拉贝里确定了周边都是自己人后,便追问道:“沙赫的阿萨辛,你可以说出你的计划了。” “陛下的那个条件,我料想阿里不会轻易答应,对于常人来说,要求附庸履行义务缴税不是不可接受,但陛下既要附庸上税又要控制附庸的地产,这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那么陛下的怒火也是你无法承受的。” “我可没说要放弃这个任务,只是要顺利完成它需要您的帮助,高拉贝里将军。” “我?难道,你想利用武力让阿里屈服?” “差不多,但我的计划不会那么粗暴……” 第五十五章 拉什特城的陷落(上) “这座城市可真是繁华。”假扮成商队护卫的五十人长在进了城,途径巴扎到商队旅馆。两侧民居挤满了居民,不宽的大道上行人和牲口来来往往,除了巴扎之外,还有不少零星的摊点分布在居民区。 安排好房间后,阿里·卡基亚的御用商人对五十人长交代道:“这里就是你们的住处,把路记住了,如果要到巴扎之外的地方,最好不要集体活动,换身衣服,商队护卫和雇佣兵的身份可不适合在城墙里面自由活动。” “我明白了。”五十人长点了点头。 商人将一旁的年轻人拉了出来,“这是我的随从,绝对可信,他也熟悉这座城市,你若是需要就让他来当向导。” “好。”五十人长再次点了点头。 说完,商人离开了五十人长的视线,向导主动说道:“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需要,现在天还不晚,这里有托钵僧活动么?” “有,这里的统治者罗斯塔姆·埃沙文德并不禁止苏菲主义教团活动,并翻修和扩建了不少有托钵僧活动的清真寺,还资助一些本地的教团组织啥的。” “很好。”五十人长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他的任务就是打开大门。他在进来的时候就在观察城墙的防卫,拉什特的城防对得上她的富庶,城墙很高,但不是很厚,塔楼和墙体——至少表面是石砖,看上去很新,看来保养得很好。 而守卫呢?看上去守在门口的士兵不是很多,但这是和平时期,而他只是走了东门,要是战时,这个市民不少的城市可以动员出过千的民兵,再加上常备军和雇佣兵,轻松歼灭他们这五十人,夺回东门的控制权不成问题。 所以,他需要帮手,可以是某个僧人的狂热信徒,也可以是被金钱收买的当地帮派,只要能在城区造成足够大的混乱,能够吸引驻军的注意力,并让他们无法全力处理城门遇袭即可。 “带我去听听几个僧人的布道。”五十人长掏出了一张纸,上面记下了在拉什特活动的几个托钵僧的相关信息。 虽说萨法维王朝当前神职人员短缺,但易卜拉欣并没有召回那些拥有着不少信徒的僧人,一来事方便间谍活动,二来在当地被纳入统治后,当地的教产可以由当地的僧人直接接收。 而五十人长要见的僧人就是其中之一,他传教能力了得,已经拥有了一千多人的固定信徒,筛选一下应该能拉出几十个能为了信仰去死的炮灰。 “那,大人,您先换衣服,我在门口侯着。” 随着鞋子踩踏木板的声音远去,五十人长先是关上了房间门,然后解下了身上一直穿着的皮甲,换了身棉布袍子,又点了一个十夫长和他一起去。 出了门,五十人长和十夫长身上都穿着白色的长袍,打扮得和普通人一样。 三人上了路,去城东北的一个清真寺。 布鞋踏在城里的土路上,离开了大道,五十人长也算是见识了真实的城市。 “我还以为这么繁华的城市肯定很干净呢。”小心地避开地上的一摊不明物体,从没在城市生活过的五十人长吐槽道。 “因城而异,习惯就好了。”向导只是笑了笑,作为土生土长的城里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卫生环境了。 突然,从拐角处迎面冲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人,他衣物上沾了不少血迹和左臂上血液如同小溪一样从伤口流出,他只好拼命用手掌捂着,但还是有不少红色液体沾在他衣服上。 三人自觉地让开了条道,然后继续往前,几个带伤的大汉和前面的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巷子深处跑去,越往前走,地上的红色就越多,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空地上的痕迹很多,但人已经散光了,三人要是来早一点还可以目睹一场械斗。 “走,清真寺就在前面。” 走到了清真寺前的空地,来得正好,三人看到了正在布道讲课的僧人,他穿着黑色的羊毛面料的长袍,脸上布满了沧桑,头发也没几根,看起来是个强者。 三人凑过去,挤入人群中去听课。 待人群散的差不多了,五十人长上前,跟着僧人进了清真寺,见四下没什么人,他就叫住僧人:“导师留步。” 僧人回头看着五十人长,问道:“说,你跟着我,要干什么?” “导师先别着急。”五十人长从宽松的袍子了拿出了萨法维教团的象征——红帽。 “你是奇兹尔巴什?这么说,教团很快就要来统治这片土地了?” 不待五十人长回话,僧人便挥手:“跟我来。” 五十人长只好跟着他走到寺里的深处,拐进了一个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我可以保证我们的谈话不会被泄露出去。”五十人长观察了一下周边环境,这个房间不大,装修和边缘城区的民居差不多,成型的家具只有一张床,床上的垫子和被子也不是棉麻布制的,下面铺了一层干草,小巧、破旧的羊毛被套里塞的也是干草。 “我就直说了,导师,我被派到城里来是要里应外合,但仅仅靠五十人完成不了这个任务,您有多少信徒?” “信徒?看来您是要……呵,愿意为信仰而死的也没几个,只是人多罢了。”僧人看出了五十人长的想法,只是冷哼了一声。 “尊敬的导师,这可是谢赫的命令,况且,教团攻下了这座城,您不就能控制这座城的一切宗教事务了么?”五十人长掏出一张纸,在僧人面前晃着。 组织严密的教团最讲求下一级对上一级的服从,不过僧人也只是嘲讽了一下五十人长草芥人命、不尊重他人工作成果的行为,并没有想要抗命。 “行,天黑之后,我就把能用的信徒叫出来,给你见见。” “合作愉快。”达成了目的的五十人长离开了。 第五十六章 拉什特城的陷落(下) “你是在来之前就想好计划了。”在商队旅馆的仓库里,红头们将压在上面用于掩盖的货物一点一点搬下来,堆在最底下的火油和其他纵火物重见天日,其数目之多让前来的僧人和信徒领袖感到惊讶。 “天,这么多火油!你是怎么瞒过守卫运进来的?” “呵。”五十人长只是不屑地嗤笑一声:“那只是你给的贿赂还不够,以及藏的不够隐蔽。” “那你打算怎么用这些火油?我们这是贫民窟,火不烧到其他城区守卫可不会管,说不定他们还会封锁路口,不许我们跑出去,然后看着我们被活活烧死。” “普通的贫民他们不在乎,那清真寺和教法学家的命他们总在乎。”五十人长满不在乎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僧人有些警惕。 “这座城市又不是只有一个教团在活动,你们可以蓄意挑起教派冲突,然后将其变为大型械斗,再加上一场足以威胁多个清真寺的火灾,这样还能不管么?” “你真的是一个五十人长么?我都怀疑你是间谍总管的亲信。”一旁的信徒没想到五十人长的计划会这么大胆。 “我会派十个好手协助你们械斗和伏击守卫,还有,参加活动的不仅仅要有信徒,还可以找一些打手搅乱局势,钱不是问题,商队有的是。”五十人长跳过了信徒的吐槽,继续说着交代事项。 “你们袭击城门的人手够么?”或许是有些紧张,僧人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这个问题应该我反过来问,包括我在内的五十多号人都是老兵,装备也是齐全的,单对付东门的十几个守卫不成问题,倒是你们发动起来的几百号起义民众,能拖住多少守卫、拖延多长时间。” “如果把这些火油换成同等重量的盔甲,这是多少套啊。” 五十人长继续忽略这个话题,他掀开了一张盖在几个箱子的布上,然后打开箱子,里面躺着崭新的弩机。 “对于没受过训练的人来说,盔甲并不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但是你们可以看看这个。”他拿起一把弩,展示给僧人和信徒看,“听说这玩意用起来还蛮简单的,但我没用过,这几箱武器都是借给你们,战后要交还的。” 信徒接过了弩机,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弩这种兵器出现在天方世界是在12世纪,也就是十字军东征时期,但因为这个机械在马上使用不如弓方便,因此弩很少被用于野战,只有在守城和水战得到使用。 清点了一下,几箱的弩加起来有十二把,弩矢近千,够用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商讨一下细节……” 一连数夜,信徒们穿越无人巡逻的小巷转运着他们的作战物资,但靠人力通过狭窄而又颠簸的通道运输火油,效率十分低下,最后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物资是商队借捐赠财物之名运到清真寺的。 这些物资都是分散存放的,不过因为缺乏安全意识和贫民窟的建筑质量,事故风险不小,不过并没有发生事故。 1495年11月的月末,一罐装满了火油的陶罐扔进了人群,火势迅速蔓延,不少教徒非死即伤。而施暴者在纵完火后没有离开现场,而是掏出刀子,右手拿刀左手拎罐,高喊着zhen主至大朝清真寺冲去,砍倒一切试图阻止他的人。 很快啊,第一个清真寺就这样被火势吞没。 等到这个时候,围观群众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报官。而包括逊尼派在内的其他教派的神职人员多多少少都遭到了袭击,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还有被处以私刑,被摘除某些器官,并被羞辱道:“你更适合去宫里伺候你的主子,而不是在这里曲解先知。” 此事震动了罗斯塔姆·埃沙文德,他赶忙下令调动守卫前去抓捕城内所有的萨法维教团成员,并修书一封,要易卜拉欣给个解释。 “还有,还有那个向那些暴徒们捐款的商人。呵,我还以为这是个有着慈悲心的,想不到是个暴徒。”罗斯塔姆突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咬牙道,不过在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开了。 发起暴动的暴徒们在面对官兵的围剿,没有一哄而散,而是很快就将战场拖入了城东北角的一块贫民窟,他们利用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油和熟悉地形的优势阻滞着官兵,还有不少石块、弓矢和弩矢从天而降,但准头很差。 就在这是,靠近北城门的地方又发生了恐怖袭击,不少民居被烧,还有数支冷箭扎入了卫兵的肉体。 对于拉什特的居民们来说,今天是个很暖心的冬日。 半小时后,高拉贝里派遣的斥候们摸到了拉什特的边,但他们见城门迟迟不开,边找了个靠近城墙的小树林隐蔽了起来。 城墙上,五十人长的长剑又扎穿了守卫的喉咙,他已经率众作战近半个小时了,但城门的守卫并想象中的要难缠,四十个红头目前死伤加起来要过半了,虽然现在还没什么援兵,但他可不敢将致胜的希望放在暴徒身上。 抽出长剑,随后五十人长挡住了迎面一击,定眼一看,这还是个军官。那个军官见自己的拜年剑法被挡下,也不敢贸然出击,两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击起了剑。 在树林里休息的斥候们打算再到城墙下观察一圈,他们发现了在城墙上击剑的二人,五十人长占了上风,逼得军官连连后退,最后身子靠在了女墙上。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靠在女墙上,但没有完全靠,一大片都没有遮挡。斥候从箭袋中抽出箭矢,对着军官的屁股来了一箭。 立竿见影,击剑很快就迎来了胜负,与此同时,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红头们成功控制了城东门。 “下面的弟兄们,快回去回报,将军的援军来得越快越好!” 第五十七章 拉什特易主 火焰烧得再旺,终究有熄灭之时。 卫兵们成功突入了最后一个还在抵抗的建筑,一个负伤的暴徒见卫兵闯入,便想点燃房间里最后一罐火油。但卫兵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一个箭步上去,将刀尖刺入了他的腹部。 “贫民窟的暴徒已经被我们全歼,不是死就是逃,他们再也没有能力作乱了。”领队军官得意洋洋地对前来询问战况的钦差吹嘘道,但钦差只是给出了领主大人的命令:“东门遇袭,你带兵前去增援。” “那这里的军功怎么办?还没统计完呢。”军官有些不满。 “领主不会亏待忠臣。” 待军官领着士兵们离开了贫民窟,钦差在心里说道:“几个暴民的人头能值多少?想钱想疯了。” 城门口的塔楼上,五十人长小心翼翼地趴在女墙的垛口上,观察着大道和远处的城区。 “火灭了。”五十人长自言自语,随后他起身看向城外,还没有援军的迹象。 只能想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了。 军官领着疲惫的卫兵们出现在了大街上,队伍乱糟糟的,他只好花了不少时间整队。为了防止被伏击,他特地让军队以战斗队形在街上慢慢行进,对于疲惫的士兵们来说,全副武装、神经紧张地走着,自然也算不上什么休息。 等到靠近城门,前来的卫兵们只发现了地上的死尸和血迹,他们身上的装备和衣服被扒的一干二净,就好像是被一群乞丐袭击了一样。 “不对,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军官还是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大人,该不会是那群暴徒见取胜无望,便直接扒了装备跑路了?这城门还大开着,说不定是跑出城了。” 军官转过来看着他的下属们:“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回答,军官只看到了他们疲惫的神色。 “希望如此,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见卫兵们还在前进,五十人长握着刀柄的手攥得是越来越紧,自己让敌人认为这里有埋伏以拖延时间的计谋算是破产了。 “在zhen主的庇佑下,团结一心的十个勇士可抵心怀异志的千军万马。胜利,属于我们。”在自言自语之后,五十人长起身开始给自己仅存的下属们安排任务。 首先是人数对比,五十人长这边,能继续作战的红头不过二十出头,而赶来的卫兵们,他不知道数量,但肯定比己方多。而质量,己方自然是不需赘述,对方看起来也不差,人人披甲,应该是常备军甚至是宫廷卫队,至于具体状态,无法具体观察而无从知晓。 他只能按照最坏的估计来制定作战方案。 目标就一个:保证城门是可通行的,哪怕是己方全死光了,援军在城门关闭前抵达便算胜利。 五十人长突然想到了塔楼顶上的弩炮,塔楼还有一些石弹储备和火油储备。 “你们十个随我来,在底下设伏,你们十个上去,操作弩炮和放箭,用弩也行。” 在草草交代完任务后,两队人便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几个负责操作弩炮的红头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塔楼顶部,随后先是将弩炮的方向对调,然后和弓箭手们一起将石弹和火油运了上来,堆在弩炮旁。 “zhen主保佑。”在祈祷之后,弩炮射出了第一发石弹。 打歪了,一旁的民房屋顶被开了个大洞。 “操,妈的,暴徒就埋伏在前边。”军官看见了石弹朝自己飞来,但又打到民居的全过程,心理有些波动。他抬头看着那台方向已经转了过来了弩炮,虽说这台弩炮无法改变必输的局势,但若是操作得当则可以给己方带来巨大伤亡。 至于塔楼里的其他物资,他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便直接忽略了。 若是队伍像现在这样排成紧密队形,慢慢前行,则会给对方的弩炮创造机会,只要有一发石弹落在头上,就会给队伍造成打击,人员伤亡是次要,关键还是心理上的。 可若是把队伍散开,虽说可以有效避免远程火力的打击,可这就没法有效应对伏击了。 军官只恨自己不是领主,可以随意调动全城军力,这样自己就不会被这个问题困住了。可他要是派人回去请求增援,先不说自己的队伍站在这里要挨几轮石弹,其他同僚们会怎么看自己?领主又会怎么看自己?若是这次战斗有友军部队加入了,那战功又要怎么分? “不管了,拼了。”军官咬咬牙,然后下达了两个有些自相矛盾的命令:“全军保持队形,快速向前推进。” 然而这支经过贫民窟消耗的部队可没法完美地执行他的命令,行军速度比起之前快了一些,但队伍也愈发不齐整了,还有一些士兵掉队。 一声陶罐破裂的声音,然后是火焰燃烧和人类惨叫,军官没有回头去看。 “还不错。”塔楼上的十夫长看着自己的战绩——火油罐砸到了队伍后面,火焰扑上了几个掉队士兵的躯体,很快就将其吞噬。 “不能再往下调了,只能找东西垫起来。”一旁负责调整弩炮的红头则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那就找东西垫起来!”十夫长随后用剑将一旁装着石弹的木头箱子砍散架了,“你们拿这些木块垫一下。” “十夫长,好了。” “先用石弹试试。” 一发石弹径直冲向队伍,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军官,并在地上留下了凹痕。 一旁的护卫和其他下属则是大惊失色,他们赶忙围着倒在地上的军官,慌了手脚。 “大人,再坚持一下。” “大人……” 塔楼上下,红头们见敌方队伍有些混乱,意识到战机来了。五十人长抽出长剑,“弟兄们,现在正是击杀仇敌的好时机!”随后便第一个冲出了塔楼,在塔楼下层上红头们也和他一同冲了出去。 塔楼顶上的红头们则将武器改为了弓弩,用箭矢加剧着队伍的混乱。 “他们就不是什么暴徒,是奇兹尔巴什!”冲过来的红帽子在卫兵们的眼里就如同从火狱来的魔鬼一样,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数量优势。 一串地动山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由强到弱地传到了城门附近所有人的耳朵里。 “这是……” 塔楼顶部的红头们往城外的方向望去,一大股烟尘和数量很多的军旗正在朝这边靠近。 “兄弟们!手足们!我们的援军来了!将军不会抛弃我们!”塔楼上兴奋的红头们喊出了这个让友方振奋、让敌方丧失战意的消息。 卫兵们不管不顾地往城内无序地跑去,而五十人长和红头们可以靠在两侧休息一下了。 一个百夫长率领着他的亲兵最先抵达了城门,随后问道:“你们的长官在哪里?” 支起自己疲惫的身躯,五十人长站起身来,望着正在开进城内的红头们,走向百夫长:“我是五十人长,这些手足们的官长。” 百夫长对他起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凯霍巴德,长官,来自塔利什部落。” “你是部落贵族么?” “是的。” “那你怎么只是个五十人长……”百夫长突然想明白了原因——毕竟土库曼部落不是家大业大黄金家族和帖木儿家族,小儿子可能分不到什么资源。 “大人,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凯霍巴德岔开了话题,随后给百夫长和其他随后赶到的军官们讲起了城内的大致状况。 “高拉贝里将军的命令,五十人长凯霍巴德所部继续防守城门,其他部队则深入城区,控制城市。五十人长,将军让您去一趟。”刚给军官们讲完城内局势,传令官就前来传达命令。 “凯霍巴德,不错的小伙子,我准备提拔你为百夫长,还是说你要其他的封赏?”高拉贝里接见了此次奇袭成功的元勋,十分高兴。 “将军,我选择成为百夫长,继续为沙赫冲杀在前。”凯霍巴德沉默了一会,回答道。 “不错,你可以先回去了,过几天你就是正式的百夫长了。” “是。” 进入城区内的红头们就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冲入了城堡区,城堡的守卫甚至都来不及关上大门。 在城门门口,跪着趴在木墩上即将被处决的僧人看到前来的红头们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殉道了。”随后被红头扶起,他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然后看着红头们涌入城堡。 不一会,趴在木墩上的人就变成了埃沙文德王朝的现任沙赫罗斯塔姆全家。 第五十八章 在盟友的血流干之前,绝不停止强攻(上) 数日后,拉什特被吉兰的卡基亚王朝突袭攻占的消息传到了阿莫勒。 宫殿内的议事厅,马赞德兰的主人,马拉什王朝的现任沙赫沙姆斯丁紧急召集内阁成员商讨如何应对阿里的扩张行为。 但会议的气氛并不紧张,马拉什王朝本身军力并不孱弱,还占有地利,塔巴里斯坦这一块狭窄平原实际上是由两块较宽的平地和一个将两者连接起来的狭窄走廊组成的。而马拉什王朝和卡基亚王朝的边界正好就是这段狭窄走廊的西端,一个城堡足以封锁道路阻止军队前进。 在大致安排妥相关军务后,接下来就是外交动作,他写了封信谴责阿里·卡基亚挑起拉什特城内教派冲突和处决埃沙文德王朝全家的行为:“如此残暴的伤害同为u斯林的同胞,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个卡菲勒和未开化的野蛮人。” 这封信很快就送到了阿里的手里。 看着信中谴责他暴行的内容,不得不说萨法维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其他人都以为这是阿里干的。 阿里也没想要辩解,对于他来说控制整个塔巴里斯坦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稍一稍。 “毫无意义的垃圾。”阿里将信件揉成纸团,然后给仆人拿去处理,随后命令道:“去把高拉贝里将军请来。” “领主大人,或者说,尊敬的卡基亚沙赫。”高拉贝里进了房间,两人先是互相问候,然后开始谈正事。 “将军,我们针对拉什特的动作很有效,但这也引起了周边势力,尤其是马拉什王朝的警觉,再加上地利,靠间谍拿下阿莫勒城我想已经行不通了。”阿里先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供高拉贝里参考。 “大人,你这里有地图么?”高拉贝里习惯性地想要研究一下地形。 但阿里不是易卜拉欣,他并不重视地图,对于阿里和他的军官们来说地形一般是印在脑子里,或是靠斥候的一张嘴脑补当地地形,这也是古代军队的常规操作。 不过在一番简单的讲解后,高拉贝里大致熟悉了地形。 “边境的那个小城堡,实际上不成问题,阿里大人,塔巴里斯坦不缺木料,您也不缺人力。” “但,将军,我们要面对的可不止一座城堡。” “我知道,不过,不击碎敌人的幻想,他又怎么可能会调兵增援呢?”高拉贝里看起来胸有成竹。 阿里·卡基亚缓缓打出个问号。 “尊敬的吉兰沙赫,您可以调用多少船只?” 阿里明白了高拉贝里的想法,但走水路在他看来有点天马行空,对于他来说,坚实的泥土可比摇摇晃晃的木板可靠多了。 “这个问题需要由我的军事总管回答。” “陛下,我们共有战船五艘,水手不到四百人,运输部队只能征用渔船和商船。” …… 这个会议开的很简短,在确定完各自的任务之后便散会了。 一日后,靠近边境的查博克萨,这里迎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经过此处的商旅们不可避免地将这个消息带回到了阿莫勒。 “陛下,您的间谍总管求见。”侍从对正在和美女娱乐的沙姆斯丁汇报。“让他等一下。”屋内传来沙赫不耐烦的声音。 事后,提上裤子的沙姆斯丁先是打发走了女奴,然后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衣服:“让他去书房见我。”在整理好仪容后前去书房处理国务。 “我的间谍总管,说,是不是阿里有什么新动作了。”沙姆斯丁喝着葡萄汁,随意地问道。 “也可以算是,沙赫,根据商人们的传闻和我的线人提供的消息,在边境出现了一支大军,可以确定是冲着我们来的。”间谍总管有点慌。 “算是?这么说,这支军队不一定是阿里的?那是谁的?”喝完饮料,仆人们又给沙姆斯丁准备了水烟,但他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陛下,因为这些人,他们头上都带着红帽,如果阿里没耍小聪明的话这些应当是他的盟友,也就是阿塞拜疆的沙赫易卜拉欣的人马。而且数量不少,我的线人先是在远处大概数了数帐篷数量,然后假装牧民去军市,虽然他进不了军营,但从帐篷数量和军市规模来看,这支部队不少于一万人。” “这下有点棘手。”沙姆斯丁开始思考,若是吉兰和马赞德兰这两菜鸡互啄他倒也不惧,二者体量相当,他又是防御方。 而他对于外边的世界也不是不知,在对着地图思考了一番后便轻松了。虽然萨法维王朝无论是在战力还是体量都强于自己,但她四面皆敌,一不小心就会被推倒,不可能抽出全部兵力来打马赞德兰。 在听完间谍总管收集到的其他情报后,沙姆斯丁对侍卫命令道:“让军事总管和财政总管来一趟。” …… 边境,高拉贝里远远地看着远处的拉姆萨尔,不得不说,这里地势很适合守,这边界处的平地宽度不过一公里,一边是里海,另一边是不适合大军通行的厄尔布尔士山脉。 “这绕都绕不过去。”一个随从军官感叹了一句。 “不好打,不好打,不付出点大代价冲不过去。” “那我们也只有打这一条路,要是我们临阵脱逃,连沙赫的面都见不到,就被那帮军法官和宪兵给处决了。” 勘察完地势的高拉贝里转过身来,带着微妙表情对着随从的千夫长们说了一句:“那么,这个代价,是谁呢?” 军官们默契地对视,然后一个个都会心一笑。 第五十九章 在盟友的血流干之前,绝不停止强攻(中) 数日后,浩浩荡荡的大军扑向了拉姆萨尔,这个边境聚落的人口不是很多,不过在附近活动的盗匪可不少,毕竟边境管辖起来非常复杂。 不过普通的绿林强盗在匪军面前也就是个弟弟,当然不乏有胆大包天者——纳迪尔沙远征印度后班师回朝,因为驮兽和俘虏的数量远多于士兵,不好看管,胆大之徒便在夜间偷偷牵走满载着金银的驮兽,让他损失了一些战利品——总之,为了保障通道的安全,红头们来了波黑吃黑,将森林和山区中能找到的据点都拔了一遍,抓了不少奴隶。 而这些奴隶和阿里·卡基亚送来的炮灰们正在飞扬的尘土中挥汗如雨,而城堡内守军看着远处的敌军却也做不了什么,毕竟承平日久,马拉什王朝的沙赫和埃米尔们已经很久没有整顿过城堡防务了。 守军们趁红头们还没完全封锁道路,趁着夜色悄悄派了个传令官跑回了阿莫勒请求援军。 同样在夜色的掩护下,刚被晋升为百夫长的凯霍巴德带领着弟兄们通过山间小道绕过了城堡,城堡后面是较为开阔的平地,拉姆萨尔的居民和耕地都集中在这里。 而继续往东则是连绵不绝的耕地和聚落,各个村庄几乎都是连在一起的。整个走廊都被水稻、蔬菜、桑树和果树填满了。 光是他们眼前看到的村庄就不知有多富庶,若是有生丝商人今天恰好在村庄里收购生丝,他们还能大赚一笔。不过这些不懂养蚕的牧民们并不知道冬天是没有蚕会吐丝的。 “百夫长。”一个因为在训练中表现优异而被提拔的五十人长有些激动地对凯霍巴德说道,“您可以下令进攻了,农民都是胆小如鼠的卑微至极的生物,我们只需要吹一吹军号、放几支鸣镝就能驱散这里的所有人,然后将他们的金银收入囊中。”似乎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紧紧地攥着弓臂。 凯霍巴德望了望远处的村庄,然后转身:“不急,先让弟兄们休息一会,待天明他们正在做礼拜时再杀入也不迟,正好还能将全村一网打尽。” 两个五十人长表示总座高见,然后回到部队,安排好了哨兵后开始休息。 “呼……呼……”突如其来的喘气声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在月光下,一道模糊的人影由远及近,然后突然摔倒在地上。 两个哨兵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着,倒在地上的神秘人听见了无法掩盖的脚步声,打算起身逃跑,但哨兵们哪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拳打向人影,正中腹部。挨了这一下的人刚起身就倒了下去,因为疼痛,身子还蜷了起来,如同从里海捕上来的大虾。 没有喘息的机会,二人拖着这个神秘人往临时营地去,因为呻吟声过大,一个哨兵还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以免打扰战友们休息。 “这里还有不少钱哈。”哨兵从神秘人身上掏出一个袋子,晃一晃,数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传出。然后打开口袋一看:“一枚……两枚……怎么这么多铜子,钱这么少,我们两个分了,反正这里没有军法官。” 在夜间行军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除了开小差和盗窃外,因为地形险峻而产生损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凯霍巴德带的虽然是百人队,但到了地后跟得上大部队的也八十多个,剩下的还在陌生的山间小道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瞎转。 “行。”数了数硬币,将钱收进自己的口袋后,小偷的口袋和匕首被一同抛掉了。 “你叫什么,来这里做什么。”哨兵开始了审讯,但那个人低着头,一脸呆滞,没有回答问题。 “这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见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感觉自己被俘虏藐视的哨兵有点生气。 “不,也许只是他听不懂突厥语。”同伴道出真相。 “那怎么办?我们百人队有几个会波斯语?”虽然突厥人和土库曼人在伊朗纵横了几个世纪,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熟练掌握两门语言。 “那就上报给百夫长,让大人物操心去。” 一会,睡眠被打扰的凯霍巴德不满地带上了一个会波斯语的军官亲自审讯俘虏。 “我对你的名字不感兴趣,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来这里干嘛。”在经过同声传译后,被两个红头按着的小偷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军官们,思考了几秒回答道:“各位军爷,我就是个卑微如尘土的,跑到这就是在村子里犯了点事,想跑到那些人管不着的地方避避。” 哨兵用突厥语补充道:“百夫长,这人可不是什么老实的良民,我在抓获他时他还掏出了匕首准备反抗。” 凯霍巴德稍稍思考一番,这应该是个村子里的无赖或者是附近的盗匪。 “你是本地人。”百夫长发问道。 “是。” “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你都认识,教士和地主们。” “认得,下到火狱去我也认得。”不知为何,这个无赖提到这个突然咬牙切齿了起来。 随后在金钱的诱惑下,这个无赖通过在高处俯瞰村庄和用树枝在地上画的抽象地图,靠这个军官们大概了解了村庄地形,然后规划了一下进攻路线。 天明之后对于村庄的突袭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多数骑兵围住了清真寺,留下几个小队封锁往东去的道路,顺带警戒村庄东边以防止敌援军突袭。 教士们一个也没跑掉,在带路党的辨认下,所有教士都被红头拖出,随后处以私刑。豪强则被统一扣押,村子里的粮仓也被控制,在马刀和饥饿的威胁下,这个村子被迫屈服于红头。 拉姆萨尔的城堡守军们发现了异常,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后方出现了火焰、浓烟和难民,而看向西面,他们可以模糊地看到木材从树林中被运出。 为了填补上人力的空缺,负责驻守城堡的埃米尔冒着风险开了城门,接收了部分幸运的难民。 第六十章 在盟友的血流干之前,绝不停止强攻(下) 几个斥候躲过城头守军抛出的矢石,马蹄踏过炮灰们的尸体穿越里海海岸到城墙之间的狭窄通道,向围城营地内的大帐奔去。 “东边有动静了?”高拉贝里一见到进入帐中的斥候,心中有些诧异,没想到沙姆斯丁的动作这么快。 “是的,将军,敌人人数很多,估摸着已经过万人了,步骑混合,敌人的君主似乎就在军中。”斥候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所知的情报。 “没想到,这才不到半个月,敌人的援军就来了。”高拉贝里想道,然后对着斥候说:“你们可以下去了。” “把千夫长们都叫过来。” “是。”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大好事,虽然他麾下只有不到一万骑,但胜在都是世代追随教团的老兵,在野战中击败小国军队可谓是手到擒来。至于从里海走水路围攻阿莫勒迫使沙姆斯丁带着主力来回奔波的计划则因为筹集不到足够的运输船而被迫废弃——运人的船有的是,但马匹运输是个大问题,下马作战不仅会是红头们的战力大打折扣,还会严重挫伤部队士气,惯于在马上作战的部落骑兵只有到不得已的境地时才会愿意放弃坐骑步战。 过了十几分钟,看见人齐了之后,高拉贝里向千夫长们传达了斥候们送来的情报。千夫长们波澜不惊,他们早在来的路上就知道斥候带来了重要的情报。 “将军,您的计划是……”一个千夫长主动询问道。 “既然能在野战中击败敌人,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做呢?围城可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虽然才两周多,但我相信你们也对这件事很不耐烦,尤其是在安置那些卑微而又胆小的农民们。” 众人表示赞同,虽然部队有着充足的物资供给,但围城考验的不仅仅是后勤,还有部队的纪律和士气。围城战是最容易让军队厌倦的,无论这支军队的兵员出身自哪。能让这些牧民们留在围城营地里的无非就是严苛的军法和万王之王下发的丰厚薪金。 高拉贝里和千夫长们在大帐里议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时,基本都忽略了阿里送来的“征召兵”。这些征召兵多数都是徒手来的,他们和民夫没有任何区别,阿里甚至没有给他们提供额外的帐篷和毯子,只供应口粮,而口粮的分量也十分可怜——原本高拉贝里的军需官还想靠克扣盟军物资来节约军费的,但给民夫的这部分可以说得上是扣无可扣,不过话是这么说,军需官们还是不顾死活地强行克扣了部分粮食。 经过简短的讨论,所有的千夫长都支持高拉贝里的决定,但野战的地点可不太好找,村庄和农田还是有不少障碍物可以阻碍骑兵们的机动,而易卜拉欣则三令五申地禁止军队破坏坎儿井、水渠等设施,决战迫在眉睫,当前的资源也不允许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量。 但又不能在城堡以西作战,这支军队就是来解围的,要是为了引敌而往西跑那岂不是让敌人完成了他们的目标。 当然,若是能击败敌人,他们能获得更多。 “我决定了,这点战果算什么,退,退到空旷的平地上和敌人决战。”高拉贝里斩钉截铁地说。一听到要放弃围城,千夫长们都换上了担忧的神色,一个胆子大的试探地问道:“将军,要是我们毫无理由地后退,而敌人又不上钩,我们会被军法官判为临阵脱逃的,到时候可能连陛下都见不到。” “况且,如此匆忙地撤离,这里的财物怎么办?”在场的军需官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为什么要运走这些财物?”高拉贝里反问道,“他们会上钩的,阿里沙赫送来的财物可谓是堆积如山。” “那士兵们的私人财物……” “带什么财物?全部带上干粮和箭矢!”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高级军官们都说不出话来,也就是这里没有普通士兵。高级军官们不在乎普通士兵们的损失,但士兵们的情绪是他们不能忽略的。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军需官阁下,劳烦您代我向士兵们做出承诺——他们损失的,在战后会有双倍补偿他——若是这样还是不能弹压士兵,那就我和您一同出面,以陛下的名义做出承诺,我相信陛下会体谅我们的。况且,我才是这支军队的将军,要砍头也是砍我。”高拉贝里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十分轻松,就如同是在聊今天吃什么一样。 高拉贝里敢这么做是有把握的,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没有一支军队能在击败了敌人又缴获了大量财物的情况下继续保持着作战时的队形和纪律。 众人被说服了,随后就是安排作战。 “达武德,那个小伙子的百人队是你们团的。”高拉贝里先是对着其中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千夫长说道,“从现在开始,这个负责诱敌的百人队脱离你的辖制——战后会还给你的。” “布伦德,你们这个团要辛苦一点,我可要把那些阿里不要的废物们都交给你。”高拉贝里狡黠一笑,“让你的小伙子们摘掉红帽,带着这些废物去攻城,只许败不许胜,不过我们的小伙子可要护好了。” “将军。”被叫到的大胡子张了口,“这些溃兵太多,我怕一千个战士可拦不住,要不您再指派一两个团配合我?” “不行,要是打的太狠了,把城攻下来,那我要怎么诱敌追击?”玩笑话一出,千夫长们都有些绷不住,帐中充满着快活的空气,就好像他们真的可以不计代价拿下城堡。 在布置好了诱敌的两步后,高拉贝里接下来就要解决情报问题。没有卫星,也没有望远镜,藏在山沟沟里的大军只能通过斥候来了解营地情况。不过高拉贝里还是认为斥候会惊动敌人,于是让千夫长们出主意。 “我们需要几个心智坚定的变节者,能够为我们及时提供信息。”经过讨论,最后的方案就是留几个“俘虏”和“变节者”在营地里辅助沙姆斯丁运输财物,并传递军情。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高拉贝里最后还是同意让几个斥候化装成普通牧民和盗匪在附近活动。 第六十一章 逊尼派的反弹 就在高拉贝里紧锣密鼓地准备一举击败马拉什王朝时,易卜拉欣这边出事了——设拉子的主人阿尔万德趁易卜拉欣将军队尽数外派之际,凑出了一支大军突袭大不里士。 阿尔万德此次出征的名义不仅仅只有王位争夺——得益于易卜拉欣对逊尼派的压迫,周边政权的逊尼派教士们对其充满了恶感,他们不断鼓动着自己君主与易卜拉欣为敌。而阿尔万德的此次出征得到了教士们的广泛支持,让他在筹措军费和征兵上得到了几乎所有清真寺的帮助,还让这次军事行动套上了一层圣战的光环。 虽然还没打下大不里士,但阿尔万德已经将营地建了起来,还扫荡了一遍周边乡村,将寻到的什叶派教士都抓了起来,集中到围城营地里。 闲着也是闲着,趁攻城器械还没完工,阿尔万德先写了一封信挑衅易卜拉欣:“你个讨饭的异端托钵僧,玷污了家族血脉的库尔德杂种,老实在大不里士待着,看我逐一发送zhen主的战士解放被异端奴役的城市!”阿尔万德没有半点劝降的意思,一是教士们已经在军中鼓动起了反什叶派情绪,不少军官也成为了狂热的圣战战士。 第二是他十分反感萨法维教团,反感到所有人都知道他容不下易卜拉欣,除非易卜拉欣失心疯了,不然是不会相信他的劝降说辞的。 大不里士的宫殿内,易卜拉欣见到这封侮辱信之后,只是揉成纸团扔了出去:“毫无意义的垃圾,我对待垃圾,就是这样。”然后开始写回信。 “我亲爱的表兄,为什么到了今天您还是不肯承认我的统治,改信真正的信仰?反而要同室操戈?是您在乌扬失去的战士和妻妾不够多么?zhen主不愿看见同胞兄弟们互相残杀、血流成河,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放下刀兵,遣散那些伪信徒,然后归入主的怀抱,顺从于我的统治……” 在将这份不会有结果的阴阳怪气的劝降信寄出后,易卜拉欣必须要直面城防兵力薄弱的问题了。 红头都给了高拉贝里和罗姆鲁汗穆斯塔法,格鲁吉亚人则是跟着希拉克略攻击乌尔米耶和凡城,他手上可调用的正规军只有持弓者和亚美尼亚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军队调回来,但这没什么选择,摩苏尔方向的守军不能撤,罗姆鲁汗送来的战报显示:白羊王朝的“正统苏丹”艾哈迈德重新集结起了手中所有的力量,不断进攻摩苏尔和埃尔比勒,连亚美尼亚和库尔德斯坦也不管了。 而希拉克略麾下的格鲁吉亚人已经把围城营地建起来了,他们所需要的物资也已经运出去了,若是追回,不仅是前功尽弃、浪费时间,带着大批军需的军队可跑不快,等他们解围,估计明年的诺鲁孜节也过完了。 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塔巴里斯坦的高拉贝里了,手上军力不俗,此时召回也不算前功尽弃。 在让仆人带走了伊斯迈尔后,易卜拉欣让卡姆兰把大埃米尔和留守都城的两个汗王请到书房来商议守城计划。 侯赛因先是让侍从拿出了大不里士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图,然后开始重复在场的各位都知道的军情,不过他着重强调了大不里士的地利。 大不里士的南北都是大军不能通行的山脉,只有一条大致为西北-东南走向的大道贯穿着这座城市,往西是乌尔米耶湖,往东就是阿塞拜疆的群山。 简而言之,阿尔万德的大军只是在大不里士城的东面建立营地,因为没有可供通行的道路,他无法封锁往西的道路。 所以说,这次攻城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必要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侯赛因的任务是统筹全城防务,易卜拉欣授权他动员市民组建民兵,而两位汗王则是利用自身地位从附近的土库曼部落招募战士。 而给高拉贝里的信也很快寄了出去,易卜拉欣就连给他的行军路线都安排好了:从拉什特南边的山道离开塔巴里斯坦,到加兹温,然后沿着大道往西,要在阿尔万德察觉前抵达乌扬,这样就能将阿尔万德和他的大军堵在大不里士和乌扬之间的狭窄山道里。 这一段全程将近五百公里,对于骑兵来说只是不到一周的路程,再加上信使送信的时间,易卜拉欣只需要等待不到两周就能和援军一同终结阿尔万德的政治生命和生物学生命。 在这时,把守房间门口的卫兵对易卜拉欣报告:“陛下,持弓者的传令官来了。” 房间里的众人有些好奇,易卜拉欣下令让这个传令官进来。 “陛下。”这个传令官进来后先是对众人行礼,然后用因为气愤颤抖的语气说:“那些异端,要虐杀导师们……” 听到这一消息,易卜拉欣将手按在刀鞘上。传令官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这足够让人了解整件事了;自家的教士们要被敌人在城下当众处决作为报复。 “既然敌人想要通过处决教士来达成一些目的,那么我们可不能让敌人得逞。”易卜拉欣脸色有些难看,对于缺乏神职人员的他来说,任何损失都是十分巨大的。 “您是想出城突袭,将那些教士们救回来?” “先去城头看看。”易卜拉欣将饮料喝了个干净,然后站起身,在侍卫的引领下往城墙去了。 第六十二章 对宗教事务的微小工作 如同进入剧院包厢一般,易卜拉欣登上了城门塔楼的顶端,在侍卫们的陪同下观察着城外。 一些阿尔万德麾下的骑兵来到城下,大声叫骂挑衅着,骂得很难听。弓箭手们已经驱离了他们数次,但这些家伙就如同在黑暗中盯上正在熬夜玩手机的你的蚊子一样,去了又来,让人不胜其烦。 易卜拉欣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弓,瞄着一个移速不快的骑兵,一拉,一放,一支箭矢如同毒蛇一般咬住了那个骑兵,虽然没能致死,但他也因此摔下了马。 随后第二箭射出,这次运气没这么好,只是射中了马屁股,那个骑手胯下的战马因此受了惊,他被迫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用于控制战马。 看着一个同伴落马、另一个骑手丧失战力,这群骑兵才逐渐往后退去,返回本方军阵。 在这些挑衅的骑手们回到本阵后,阿尔万德看着城头上明显增多的兵力,知道是大人物来了,示意部下猛药可以上了。 数十个骑兵双手扶着骑枪,胯下的马一路小跑着抵近了城下。 易卜拉欣看着他们慢慢靠近,随着他们的靠近,城头上的守军们则看清了骑枪枪尖上的物体——人头,这些骑兵举着人头来到城下示威,虽然这些人头被血污污染得看不清面庞,但头上的红帽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持弓者们群情激奋,恨不得冲下去把这些骑手全都图图了。而亚美尼亚人的脸上也是一脸的厌恶,虽然他们不在乎苏菲教士们的死活,但侮辱尸体他们不太能接受。 易卜拉欣的脸色也很差,损失如此之多的哈里发们对于教团和萨法维家族来说是个重大损失——萨法维教团的教士们被称为哈里发,这也是伊朗人对于异教高级神职人员,例如使徒教会大主教的称呼。 与正统逊尼派和什叶派的教法学家不同,正统教派的教士们基本都会将精力用于钻研经书和沙里亚法。但萨法维教团的哈里发们不同,他们不会花很多时间在经书和沙里亚法上,而是进行特定的宗教培训,而非正规的教法教育。 易卜拉欣先是从箭袋中抽出箭矢,搭上了弓,没拉开。但过一会他又放下武器,然后对着旁边的侍卫们说:“回宫。” 回到了书房,易卜拉欣将处理宗教事务的优素福叫了过来。 “陛下。”优素福跨进了书房,对易卜拉欣行了一礼。 “坐。”盘着腿的易卜拉欣招呼他坐下,优素福上前跪坐在地毯上,隔着桌案面对着万王之王。 “我的萨德尔,去境外招募什叶派教士的事办的如何了?”易卜拉欣一边问,一边将桌上的半杯葡萄酒推给他。 “陛下。”优素福没有动面前的葡萄酒,而是面露难色地说:“不少教法学家们愿意为建设只有什叶派信仰的国家服务,但他们散落各地,而各地领主们的态度不一,这就造成了愿意放人的领主治下没什么人愿意来大不里士,而敌视您的领主们治下有许多愿意为事业献身的乌理玛,但得到了默许的逊尼派们则不断地骚扰着他们,甚至当众羞辱。” 优素福已经是往好处说了,实际上,接受过正规教法教育的乌理玛们对于萨法维教团的好感并不高。在什叶派的教义中,只有隐遁伊玛目以救世主的身份重现人间才能在大地上建立一个真正的什叶派国家。在此之前,也就是被称为大隐遁期的这段时间内,只有穆智泰希德——也就是显赫的教法学家——才能对信徒们的社会和私人生活的问题做出指导。 而教团呢?成员们公开无视教义,为了巩固谢赫的权威,还对历代谢赫进行神化。虽然这是个什叶派苏菲教团,但在多数教法学家眼里,这个组织就是个异端组织。况且易卜拉欣的宫廷实行传统的波斯宫廷文化,对一个无好感的异端行跪拜礼,他们做不到。 “已经来了几个人?”易卜拉欣点点头,继续追问着。 “不到十个,陛下。”优素福有些不安地看着易卜拉欣。 不过即使如此,对于一些有抱负将什叶派发扬光大的人来说,这是个极难拒绝的诱惑。虽然来的人少,但胜在典籍齐全——在此前红头们扫荡各地的清真寺,收集到的什叶派典籍数量少,又残缺不全。 易卜拉欣沉吟了一会,然后开口:“这不是你的过错。另外,这项工作可以停掉了。” “陛下?”优素福有些着急,即使是工作进行得再不顺利,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易卜拉欣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转移话题:“我的萨德尔,若是在大不里士建立一所专门的宗教学校,抽调足够的哈里发给虔诚的信徒们集中培训,能不能缓解人手不足的窘境?” 优素福问道:“陛下,我们很可能征调不到足够的哈里发,我建议可以给各地的哈里发去信,让他们自行挑选信徒培训然后送到大不里士来,学校的事可以等到战事结束后再说。” “我觉得可以,为了教团的前途,哈里发们应该多给点红帽了,门槛不应该那么高。” “是,是。”优素福应承着,记下了易卜拉欣的命令。 易卜拉欣想的还有很多,他打算利用教团的哈里发们在伊朗建立一套全新的,服务于王权的宗教体系,以孱弱到只能依赖王权的什叶派为核心。而波斯帝国是个多民族的帝国,为了统治基督徒,易卜拉欣还打算重组基督教东方教会以对其进行统一管理。 不过这些都只是浮现在脑中的草稿,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灭了窃取国土的三个表兄弟。 第六十三章 拉姆萨尔大捷 就在从大不里士出发的信使正在沿着山道日夜兼程地赶往拉希詹时,高拉贝里正在营地里打扫战场和清点首级。 高拉贝里的战术很成功,红头们的娴熟的佯装溃退成功欺骗了沙姆斯丁和城堡守军。沙姆斯丁在解了城堡之围后与城堡守军合兵一处,想要通过彻底击败高拉贝里来提升威望,并将卡基亚王朝收入自己囊中。 但追击很快就停止了,其一是红头们溃退实在是太快,如同飓风一般,沙姆斯丁的骑兵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拉近双方距离。 其二便是营地,营地设施齐全,再结合敌军动向,一看就知道敌人来不及转移财物,只能丢弃任胜利者处理。 面对着数额如此庞大的战利品,马赞德兰军的军纪很快就崩溃了,士兵们或是私自行动、或是在军官的带领下四散到营地各处搜刮战利品。 沙姆斯丁也懒得管这些乌合之众了,他直接带着卫队控制了营地内属于辎重营的仓库,还抓了几个俘虏帮忙清点战利。 见敌军已经完全陷入混乱,隐藏在营地里的死士们点燃了隐藏在营地各处的引火物,通知不远处的伏兵。在完成了使命之后他们直接拔出刀剑突袭正在哄抢战利的马赞德兰军,加剧营地内的混乱。 “敌人,有伏兵!”见冲出的红头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了两个忙着搜刮的士兵后,原本正在填满口袋或是和同袍冲突的马赞德兰人都被吓傻了,军官们带头先跑,反应快的跟着军官跑,愣住的则被砍倒在地。 “萨日朗!萨日朗!”随着不断有士兵毫无防备地被砍倒,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无头苍蝇的行列,沙姆斯丁还以为是自己的部下为了争战利品大打出手,紧急派遣了自己的卫队出去拦截溃兵。 “陛下,陛下!”不久后,一个卫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有些结巴地说道:“不是内讧,是,是敌人……” 一脸惊讶的沙姆斯丁看着远处卫兵指向的山坡扬起了滚滚烟尘,越靠越近…… 而后就是红头们冲入营地收割着杂草。 “将军。”亲兵的呼唤将高拉贝里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他看着自己的亲兵拖着一摊模糊的血肉,上面还沾着破碎的丝绸,问道:“这是什么?” “马赞德兰的沙赫,看样子是被马蹄活活踩死的,将军。”亲兵恭敬地回答道。 高拉贝里在战前曾开出献沙姆斯丁首级赏500枚金弓箭手的赏格——易卜拉欣自铸的铸币因为正反面的图案在进入市场后被称为金、银、铜沙赫或是弓箭手,而在政府财报上,里面更多的是采用土曼(toan,相当于一万枚铸币)或是克若(来自印度,原意为千万,但在波斯相当于五万)这样的大额计数单位——亲兵应当是来领赏的,这样根本记不了功。 “把军需官叫过来。” 待军需官过来,高拉贝里无奈地开出了赏钱:“将沙姆斯丁尸首送来的士兵们,每人赏一百金弓箭手,所有参与作战的骑兵们赏二十枚金的和两百枚银的。” 军需官记下了帐,然后开始招呼士兵们领赏钱。 “发完钱后,将千夫长和审讯官都叫到大帐来,俘虏的军官也押进来。”百无聊赖的高拉贝里按耐住自己想要去打猎的欲望,返回了大帐和幕僚、书记官们清点财物和文件损失。 财产损失都是次要的,易卜拉欣赏赐几个土曼就补回来了。地图、信件和公文没有受损, 在检查完大帐后等了半个小时,千夫长们才进入了大帐,准备参与审讯。 俘虏的嘴不硬,审讯官还没有开始动刑,被俘军官就说了一句:“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你的主人这次带来的兵力共有多少人?”高拉贝里张口询问道。 被俘军官回忆了一下,然后在鞭子落下来之前答道:“号称两万,实际上有一万二或是一万三左右。多是步兵,骑兵只有两三千。城堡守军也出来参与追击了,不过我不知道城堡里出来了多少人。” “也就是说,当前城堡守备兵力空虚?” “也许……”被俘军官低着头,不敢确定地小声说道。 “除了拉姆萨尔城堡和这支军队外,你的主人还有军队么?” “我不知道,但沙赫的卫队和采邑主都在这里了,或许村庄和城市可以动员出不少民兵,还有一些雇佣兵可供驱使。” “押下去。”高拉贝里挥了挥手,让亲兵押着俘虏出去了,审讯官紧随其后。接下来,高拉贝里和千夫长们坐在地毯上,开始了会议。 “我们已经击败了马赞德兰人,还杀死了他们的主子,塔巴里斯坦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高拉贝里先是给会议定下了基调。 “我认为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战事吉兰沙赫能够独自应对。我们已经履行了义务,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现在应当向阿里沙赫索要报酬了。” 对于红头们来说,留在塔巴里斯坦已经不是什么好差事了,最容易捞取军功的野战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了,攻城和巷战的风险大,耗费时间颇多。况且这些城市打下来也是给阿里·卡基亚的,他们不会从中获利太多。 “回到拉希詹后,我去和阿里沙赫谈判,你们就好好休整部队,让军需官统计一下损失,好让征兵官把补充送过来。还有什么问题么?” 千夫长们表示没有问题。 “散会,忙各自的去。” 军官们一出大帐,就瞧见被派去追击逃敌的骑兵们得胜归来了,腰间挂着个人头,红色的液体还在断口处往下淌,在铁甲上划出一条痕迹。 “蒙真主庇佑,今日又是出猎收获的一天!” 第六十四章 德黑兰事变(上) “小心点。”在营地旁边一个被垒好的京观上,一个红头正在战友的帮助下扛着缴获来的敌军军旗爬到塔顶。 “等等……好了。”负责插旗的红头小心翼翼地趴着夯土、踩着人头,登上了顶端,然后跪在塔顶上,用双手将旗杆插进了顶端的夯土里。在确定旗杆插得足够深后,他四肢并用地爬了下来。 高拉贝里在拉姆萨尔收割了数千人头,在记完战功后这些人头变成了在道路边的十数个京观,每个京观的人头数量不一,但一个京观不会超过一千个人头。 当捷报送到阿里手里后,高拉贝里很快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牲口和大车。 在营地内,书记官和亲兵已经打包好了最后一点文件和财物,然后将其搬到大帐门口的大车上。 走出即将被拆除的大帐,高拉贝里碰见了阿里派来的使者。 “你好,尊贵的客人,我很想要热情地招待你,但如你所见,我现在招待不了客人。”使者刚下马还没张口,就被高拉贝里抢了先。 “将军,我知道现在战事紧张,您招待不了盟友也是情有可原。”使者以为他是忙着继续推进,便讨好地回应道。 “嗯。”高拉贝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这给你的主人的,我接下来要做的都在信里写清楚了,相信他能够理解。” “将军,祝您健康常胜。”使者带着信离开了。 不过使者和阿里暂时不知道的是,高拉贝里在这个冬天结束前是不打算继续作战了,反正敌军主力已经被消灭,剩下的靠阿里的部队也能对付。 拉希詹的宫殿内,阿里拆开了信件,稍稍浏览了一下正文,表情由最开始的期待变为愤怒,最后他直接将信件摔到地上。周边的仆人都有意无意地与阿里拉开了距离。 要知道,为了养活这批友军,阿里可是将自己的财政结余连同大半军费都搭了进去。 看着信尾的花押,阿里越想越气。他先是站起身来踱步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又灌下几杯葡萄酒。 “去把财政总管和埃米尔叫过来。”稍稍冷静了一下,阿里算是理清了思绪。 “陛下。”过了十几分钟,二人进入房间,同时对阿里行礼。 “我的金库还有多少钱?”阿里没有回应他们的问候,而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问道。 “还有大概两千第纳尔,陛下。目前收支还是大致平衡的。” “停掉对友军的援助,将这笔钱用于集结军队。埃米尔,用这笔钱你给为我提供一支怎样的军队?” 埃米尔并不清楚自家沙赫为啥要这么做,但还是尽职地说道:“陛下,若是您授权我调遣您所有的卫队并募集雇佣兵和征召兵,那么在冬天结束前我能够率领一支约有一万四千至一万五千的军队为您而战。” 然而埃米尔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认为将这笔钱用于支付友军开支更恰当,毕竟……” “我要是能让他们继续作战,那我也不用费尽心机来集结部队进行战争了。”阿里不满地打断了埃米尔。 “主啊。”财政总管发现了地上的信件,在看完后先是一声惊叹,然后说道:“陛下,我必须拥护您英明的决定,即使是埃及和巴比伦的主人,也不会放任自己口袋里的金子流入懒虫的口中。” 埃米尔接过了信件,细细看过一遍后将其交还给了阿里,他没有对此发表自己的见解。 “就这样,你们下去。”阿里安排完工作,将二人打发走了。 一周后。 易卜拉欣派来的信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拉希詹城外的红头营地,将信件交到了高拉贝里手里。 “地图拿来。”亲兵们一阵忙活,一张有些抽象的地图被铺在了地上,地图上标注了各个城市、各地区大致地形和主要道路。 “陛下想让我南下到加兹温,然后向西支援大不里士……”高拉贝里的手指在地图上的线条之间来回移动、自言自语道。 阿尔万德要进行的是旷日持久的攻坚,若是选择抄略,大不里士周边能提供的补给终究是有限的,所需物资还是要靠转运。而阿尔万德就在从德黑兰到大不里士的沿途设置兵站以保证自德黑兰和沿途聚落收取的税款和采购的军需能够顺利运入他的军营。 这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易卜拉欣可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看着地图随便规划一下路线而已。 在大致想好接下来该怎么打了之后,高拉贝里按照惯例召集千夫长们下达命令。然后就是集结军队、开拔、沿着计划着的道路前行。 行军的第一站,就是加兹温。 大不里士城东,围城营地。并不知道易卜拉欣已经腾出手来的阿尔万德正在为僵持的战况而发愁,强攻和敌军夜袭的损失已经让他萌生退意。 他虽然占有法尔斯地区,光从领地面积上看他能和其他的主要竞争者分庭抗礼。但实际上阿尔万德的力量十分孱弱,这次他重组军队,费了老大劲,连部落带农村地抓了不少壮丁才拉出来一支人数近三万的部队。 毕竟白羊王朝是以土库曼部落为统治根基的,核心地区也是以迪亚巴克尔为中心的小亚细亚东部——自中亚迁徙到中东的土库曼和突厥部落主要聚集在小亚细亚东部、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美索不达米亚北部——伊朗高原甚至可以算是新近征服地区,距离乌尊·哈桑将法尔斯收入囊中还不到三十年。 虽然阿尔万德不需要为安抚部落首领付出太多精力和利益,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兵员和战马的短缺。 他经不起损失。 艰难地思考一番,阿尔万德和幕僚们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陛下!陛下!”信使冲入了大帐内,慌张地对众人说道:“在一天前,德黑兰,反叛了!” 第六十五章 德黑兰事变(下) 在德黑兰的广场上,原本热闹的巴扎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广场上只剩下个士兵正在巡逻。街道两侧的居民们不敢外出,而是透过窗户小心地观察着街道。 距离兵变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大规模、成组织的抵抗已经被瓦解,只剩下小猫两三只还在狭窄的巷子里和叛军周旋,或是逃命。 “首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发动这场兵变的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只是趁着收税的功夫串联了其他部落的埃米尔和首领,然后在混战中把敌人和队友的骨灰都给扬了,还将他们剩下的残兵收入麾下。 看着抢到的一大笔钱,这个首领有些不知所措。 他原本串联各个部落独立只是因为觉得跟着阿尔万德没前途,还要陪他去送死。 不过这个首领想了想,觉得宣布独立会显得太扎眼了,自己手上不过两千人马,所以还是凭借手上的筹码争取些自主权。 “缴获的军备全部下发给部队,钱拿去招募雇佣兵和采购军需,至少要能守得住德黑兰,最后,给我们可敬的汗、万王之王(指阿尔万德)去信,告诉他我的要求。” 当亲信们离开房间后,这个割据德黑兰的小军阀心里没底地坐了下来。 不过德黑兰反叛的消息还没传开,知道消息的只有城里人和阿尔万德。 两天后,高拉贝里的红头骑兵们出现在加兹温城下,他没有围困打算围困这座建城。但为了消除后顾之忧,他决定做个样子吓唬城内守军。 高拉贝里下令将大量的帐布的表面画成土墙的样子,然后盖在两米多高的简易栏杆上,专门面向加兹温城墙,假装己方已经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 虽然帐布表面的颜料涂得很粗糙,但隔着几百米哪能看得清? 耗到傍晚,把守加兹温的酒囊饭袋终于撑不住了,他主动派遣使者来到城外,向着营地走去,而后巡逻的红头拦住了他。 “各位勇士,我是派来和你们的首领谈判的”使者讨好地说着,还掏出了几枚银币打算塞给红头。 跳下马的红头收下了他的贿赂,但还是搜了他的身。在确定他身上没有武器后,其中一个红头回到营地去汇报。 “等着。”使者被套上头套,然后像货物一样被横放到马背上。经历了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激烈的一次颠簸后,他被放了下来,头套也成了呕吐袋。 经过一番友好的交流后,双方达成了共识,加兹温方面缴纳赎城费换取高拉贝里离开。 使者被送出大帐后,在帐外等候的斥候被获准进入,随后他对高拉贝里汇报道:“将军,我们在通往大不里士的大道上截住了个信使,人已经被打死了,这是他送的信件。” 高拉贝里接过了斥候用双手奉上的信件。信纸上沾了点血,但并不影响阅读正文。 这个信使是阿尔万德的人,不过是兵站之间用来传递信息的传令兵。这个信使送的也不是什么重要军情,上面关于德黑兰发生的事一个字也没提,而是来催促加兹温运输下一批军需的。 这似乎可以做点文章,比如让阿尔万德以为后方四处起火…… 随后高拉贝里询问道:“那个信使的尸体还在路边。” “将军?”斥候表示疑惑。 “我问你那个信使的尸体还在么!” 斥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应:“应该还在,没人愿意去处理敌人的尸体。” “好。”高拉贝里将信纸递过去,然后命令道:“把这个塞回尸体的口袋里,然后你挑几个小伙子,摘掉红帽,假装是加兹温这边的人,然后把尸体丢给西边距离最近的敌人,最好能再挑衅挑衅。” “是。”斥候领命退下去了。 远处的加兹温城门缓缓打开,由骡马牵引的大车上载着高拉贝里要的赎城费——人吃的、马吃的、一些钱币、一些生活用品和一些盔甲。 这些货物装了整整近一百辆大车。 高拉贝里很自然地将这些大车据为己有,将运输队随行人员赶回去后,高拉贝里下令扯掉伪装,然后离开加兹温,大摇大摆地向西去了。 看着远处被扯下来的伪装和跑回来的护卫和车夫的口述,加兹温的埃米尔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艹!”埃米尔站在塔楼上看着远处正在赶路的红头,越想越气,不禁狠狠地用手拍了城墙。这天晚上月明星稀,撒下来的月光照在埃米尔身上就如同是在给舞台上的小丑聚光。 但除了生气也没什么办法,加兹温城里没几个守军,出城野战是绝对打不过的。而且为了凑赎城费他连阿尔万德存在这里的军需都拿出去了。 在德黑兰兵变的三天之后,来自叛军的信使终于跑完了路程,在历经了严苛的搜身和询问之后才被允许进入军营面见阿尔万德。 “叛逆的走狗,万王之王(指阿尔万德)可是拥有像真主一样宽阔的胸襟和无尽的仁慈才会答应面见你。进去之后,措辞和动作都给我小心点。”阿尔万德的亲兵们对信使的态度并不是很好,一人手抓着衣领,另一人手紧紧握着刀柄,随时都能拔出来终结他的生命。 “让他进来。”阿尔万德的声音从大帐里传来。 亲兵们将使者推了进去,使者先是稍稍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然后再向阿尔万德行跪拜礼。 “高贵的乌尊·哈桑后裔,伊朗人和土库曼人的万王之王,这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们……”使者见到阿尔万德后立马转变风向,不断地吹着他的彩虹屁,并贬低割据德黑兰的叛军们。 “行了,信件拿来。”阿尔万德不耐烦地打断了使者的尬吹,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遵命。”使者尴尬地笑着,然后拿出了信件递给阿尔万德。 阿尔万德读着信件,使者就跪在地上等候。 “发动叛乱、私吞军需,呵,这还想要将德黑兰变成自己的私属领地?”阿尔万德读完信件后,冷笑一声,然后命令道:“卫兵,鞭子!” 使者瞪大眼睛、一脸惊恐,但他站不起来了——两个大汉死死地摁住了跪在地上的他。 “你就先代替你的主人接受这些惩罚。” 还不等使者反应过来,四鞭就打在了他背上,打的血都在渗出来,背部的衣物也烂了很多。 “在我想好之前,把他拖下去看着。” “是。”使者被亲兵拖出了大帐,被关在了羊圈里。 第六十六章 米亚内河桥之战(上) 米亚内城西北,河流之上的桥梁已经垒起了拒马和简易塔楼。在塔楼和拒马之后,红头们用弓箭驱逐着来犯之敌。 在加兹温那里敲诈到不少钱后,高拉贝里又花了数天时间行军,抵达了米亚内。此时的米亚内处于阿尔万德的控制之下,也是补给线的一个节点,不过即使如此,高拉贝里也是毫不费力地收复了这座小城,并且将掠夺来的所有战利品都存放在米亚内的仓库,以便接下来军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完成易卜拉欣的计划。 不过看样子是完不成了,因为阿尔万德没有如同计划一样乖乖地待在营地继续围攻大不里士。 在鞭挞完使者,发泄完自己的怒气之后,阿尔万德又被迫冷静下来应对面前的局势。而后,经过他与亲信们的多次商讨,他最终被失败主义谋士说服了。 一个人跑路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但阿尔万德的麾下可是小两万人,他还带了女眷。所以,他想出了断臂求生之计。 所谓断臂求生,其实就是卖队友。曾经有一位智者说道:“在被猛兽追逐时,你不需要跑的比猛兽快,只需要跑的比同伴快就可以摆脱危险。”而他的麾下就有一些雇佣兵和附庸部落贡献的士兵,这些人死了也不心疼。 所以他分了兵,自己只带着嫡系人马和包括人在内的少量财物,以平叛的名义离开了营地。为了不让被抛弃者起疑心,他所付出的成本可谓是高昂。他也不要求这几千人能够为了帮助他转进而拼死抵抗,就算是几千头猪,抓他们也需要花费不少力气。 “将军,有大批敌人来袭,城西北的桥梁要守不住了。”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城堡,向高拉贝里报告道。 遭到袭击的消息随着传令兵们迅速在军队传开,诸多部队都自发地集结起来等待命令。而后高拉贝里带着自己的亲卫们充当斥候,亲自前去查看战况。 拒马就如同天堑一般横在桥梁的正中间位置,狭窄的通道再加上障碍物就是进攻方的噩梦。而红头们精湛的箭术也让试图下马摧毁障碍物的骑兵们付出了些许代价。 “把拒马搬开!”高拉贝里一面派遣亲兵给守着桥梁的红头们下令,一面回城里摇人。他打算先莽一波,直接用红头浪潮冲击当面之敌。 看到桥上的障碍物被逐渐清除,在前线督战的阿尔万德则下令让骑兵们准备下一轮的攻势。此时的他通过先前的攻势已经知道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是谁,红头的出现让他吃了一惊。 “按理来说,易卜拉欣手中已无可用之兵,面前的这支部队一定是紧急调过来的,又刚经历过一次攻城,状态应该不会很好,需要休整。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分兵,毕竟原有的战斗不能轻易放弃,战争来的容易,却去的难。” 在心里大致分析一波后,阿尔万德结合了当地地形做出了决定:全军平a,也可以叫野猪式冲锋。 伴随着持续十几秒的号角声,土库曼人对着桥梁展开了攻势,冲锋阵型不能说整齐划一,至少也是个杂乱无章。顶在最前面的骑兵们甲胄齐全,阿尔万德手上数量稀少的具装骑兵也在其中。 看见大批敌人正在不断地靠近,红头们倒是没有选择硬拼,毕竟看着这个桥的就一个不满员的十人队。他们象征性地放了几箭——都被土库曼人用盾牌挡了下来——然后就开始撤退了,高拉贝里已经摇完人了,红头骑兵主力正在按照自身建制有序地从城门出来,然后集结。 一个土库曼具装骑兵顶着微不足道的反抗通过桥梁,他还有幸用骨朵砸中了一个跑得慢的红头。不仅仅红帽被打下来了,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骨朵还在他的后脑勺上造出了个陨石坑。 这是双方主力交战时的一血。 “过来,过来。过桥的人越多,葬身在此的人也越多!”高拉贝里兴奋了起来,毕竟桥面狭窄,还是不利于骑兵作战。而若是敌军大部甚至尽数渡河,那么就可以安排一支小部队在侧翼,主力部队如同吸铁石一般将当面之敌牢牢牵制住,然后小部队趁机偷袭,把桥面占下来,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弓骑兵们先是张弓迎敌,一时间,诸多半月被拉成了满月,军阵中充斥着弓弦紧绷的声音和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数以千计的箭矢被倾泻给正在过桥的土库曼人。盾牌、盔甲、战马一时间都被插上了箭矢,不少人被射落下马,或是被马匹甩下。 而后弓骑兵们散开朝敌军的侧翼机动,给己方的重骑兵们打开一条宽敞的通道。随后是急促的号声和鼓声,轮到铁罐头们出击了。 两支骑兵部队很快就冲完了短短的路程,相互冲撞、胶着在一起。因为桥梁的通过能力不足以使得阿尔万德在相同时间内投送到对岸的兵员要比高拉贝里少的多。一时间,红头们同时拥有了质量和数量上的优势。 看着前线的士兵们冲得有点上头,高拉贝里随即让号手和鼓手发出撤退的信号,让红头们玩起佯装后退诱敌的把戏。数分钟后,接收到命令的重骑兵们先是在弓骑兵们的掩护之下与对面的土库曼骑兵脱离了接触,主动将战线后移,同时还拿出自己的马弓转身向后射箭。 土库曼骑兵们喘了口气,顶着敌方箭矢的骚扰重整队形,并稍稍休息。随着过河的土库曼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主动地追击起了正在后撤的红头。 被派到城门楼子上负责观察整个战场的斥候们在察觉到敌方上钩后便前去报告给正在中军后方督战的高拉贝里。 “一切都很顺利,将军……”高拉贝里从被部署至高处的斥候处得到了最新的战场动态。 红头们的总体阵型已经变成了新月,要是开口再紧一点就是马蹄铁的形状了。不少土库曼人已经被兜进了口袋里,三面受敌。 高拉贝里迅速命令将预备队连同亲兵们合兵一处,在战线后方绕到敌军侧后,也就是靠近桥梁的地方。在将亲兵们外派后,他的身边仅剩下一个掌旗官、鼓手、号手和几个传令兵。 第六十七章 米亚内河桥之战(下) 就如同卡莱之战中的罗马人一样,三面受敌的土库曼骑手正在默默地忍受着敌军的火力压制,箭矢从侧面射来,避无可避。 骑兵们手上的盾就如同借箭用的草船,上面插着箭矢,甚至有些还穿透了盾牌,伤到了土库曼骑兵们的手。而身上做工低劣的皮甲和铁甲也无法阻挡红头们的远程伤害,少数幸运者们还因为恰到好处的一箭而摔下了马。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不少人已经崩溃了,他们发了疯似的想要逃离,哪怕是失掉自己的坐骑也无所谓。 但他们过不去,后方部队不明前方的真实情况,阿尔万德依然在组织部队通过桥梁抵达战场。溃退的骑手和增援在桥梁上撞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增援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还有些走极端的,干脆也不过桥了,直接骑马下水打算直接渡河。 突然,就好像是先前排练好的一样,如同疾风骤雨般的箭矢突然就没了。虽然不再遭受敌军的投射火力压制让许多几近崩溃的土库曼人感到了一阵轻松,但还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就如同是风暴前的宁静。 射出了箭袋中最后一支箭,弓骑兵们用自己不如战前有力的手挥舞着马刀,随时准备着向前冲锋。当高拉贝里意识到自家骑兵们的箭袋已经空空如也后,让鼓手和号手传达了总攻的命令。 命令伴随着鼓声和号声传达给了每一个骑兵军官。在得到命令后,原本与敌保持着不到几十米距离的弓骑兵们主动上前短兵相接,一时间战场局势分外胶着,令人焦灼不安。 虽然空气中没有箭矢飞舞,但面对面的长短兵相接却更考验着双方军队。 骨朵打在没有防护的喉咙,受击的土库曼骑兵被击倒下马,因为喉结被击打的巨大疼痛,他放开了自己的盾牌和弯刀,双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脖颈,就好像这么做能够减轻他的痛苦。 他的痛苦很快就被终结了,马蹄重重地踏在他的身上,左侧小腿、下体、胸腔和头承受了他们不该也不能承受的重量。 打铁声和切菜板的声音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脏话和战吼。数千人就这样在一处小小的平地上厮杀着。这里没有什么可供部队从容迂回的缺口,尤其是在双方都差不多填满了战场宽度的情况下。 被加强给右翼的红头们也随着自己的同袍们冲锋了,他们顶在最前面,用骑枪和骨朵收割所有敢于阻拦的敌人。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让阿尔万德的骑兵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穿阵而过。 在当面之敌被打散之后,红头们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继续向桥梁冲去,迅速击溃了堵在桥梁出入口的虫豸,不少人要么死在骑枪之下,或者被迫成为跳水运动员。 远处敌人的鼓声和喊杀声让阿尔万德感到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是敌人临死前的反扑们?还是…… 几个亲兵将几个浑身湿漉漉的骑手拖到了阿尔万德的马前。他们身上的甲胄和装备残缺不全,很可能是在混乱中丢失了。 一见到阿尔万德,几个溃兵膝盖不受控制软了一下,直接跪了下来。 “拦截溃兵……”阿尔万德醒悟了过来,然后痛苦地说道:“不要再继续进攻了,先撤。” 他高估了桥梁的通行能力,也低估了敌军的数量。出了如此巨大的错误,如今,到了他自食恶果的时候了。 撤退的信号无疑是压垮骑手们的最后一吨稻草,混乱不堪的桥面上,行人就行进方向这个问题终于达成了统一意见。而继续作战的意愿也被撤退的命令所打断。 “只是,晚了。” 原本负责锁住桥面不让外来者进入的红头们也开始了杀戮,混乱不堪、毫无组织的一群人挤在狭窄的桥面上正是最好的屠宰场。 桥上铺满了血迹和残肢断臂。随意踩一脚都能沾上些什么。 桥下的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的尸首,河水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然后继续流淌着,随着水渠被引到了城外的农田之中。 而已经过河的倒霉蛋们则是彻底没救了。 阿尔万德急急忙忙地收拢着败兵往后退,一面又派遣部队去顶着高拉贝里的攻势,为自己争取时间。 从桥梁到山口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是可以用米而非公里来计量它们之间的路程。 河对岸被围着的骑手们还没有被吃干净,高拉贝里就又分出了一部渡河追击。 两股渡河追击的红头们合兵一处,与前来阻滞的轻骑兵们短兵相接。仅仅是一个照面,就有数个人被砍倒下马,而后冲击结束,双方进入了肉搏阶段。 这支阿尔万德挑出来拖延时间的部队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让前来追击的红头们费了不少力气。 阿尔万德见自己派去阻拦追兵的小部队被击溃,干脆心一横,连同自己的卫队包括在内,将所有还能听从他军令的骑兵们都押上去了。就赌自己能不能凭借着数量优势在对岸的同袍被消灭干净前击败追击部队,然后进入山道。 随后在他的亲自带领下,剩余的骑手们发起了野猪式冲锋。追击部队经历了至少三次战斗,体力消耗极大,这次终于不支,被迫退回桥梁处。 见这次成功击退了敌军,阿尔万德也是松了口气,然后带着残兵向西去了。 第六十八章 伪造家谱 双方的骑兵正在河岸两旁用刀剑和弓矢相互厮杀,箭矢插满了大地,血污染红了泥土,人尸和马尸被遗弃在地上等着腐烂,然后肥了大地。 而在距离战场大约150公里的大不里士,奇兹尔巴什们的主人正在城里享受着自己的宫廷生活。 “陛下,卡姆兰大人,还有哈里发们求见。”侍卫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走到房间深处,轻声对易卜拉欣报告道。 “让他进来。”正在亲自调教伊斯迈尔的易卜拉欣暂停了正在进行的语文课,把书本从两人中间推到伊斯迈尔正前方:“你先自己看一会,作业等会再布置。”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几个中年人,为首的是他的首席书记官卡姆兰,而后是易卜拉欣最信任的几个教士,他们学识渊博,同时也对教团的信仰十分忠诚,萨法维家族的谢赫们在他们这些狂热信徒的眼里就是半神的存在。 “陛下,殿下。”卡姆兰先是行礼,然后问候道:“蒙真主的庇佑,祝您健康,诸事顺利。” 而教士们则是继续称呼易卜拉欣和伊斯迈尔为谢赫这个教团内部的称号,然后同样送上了真挚的问候。 “嗯。”易卜拉欣笑着接受了臣下们的问候,然后对卡姆兰说道:“你来是为了家谱的事,这些哈里发就是你觉得可以帮助你的人选么?” “是的,陛下,我和这些同僚们都愿意尽我们所有的才能,为您效忠至死。”卡姆兰十分真诚地说着,他的话语中都带着一些颤抖。 怎么能不激动呢?在易卜拉欣起兵前他只是个无人问津的低级文官,他既不是出自于显赫的政治家族,又信仰什叶派,在官场屡受排挤,只能替同僚和上级们写了不少文章。而他也尝试过写诗,但他既没有遇上什么爱情,也没有遭受什么大苦大难,唯有升迁无望的苦闷之情的他写出来的作品自然是比不上几百年前的伟大诗人。 于是在易卜拉欣起兵后,他通过给自己传教的哈里发这条渠道直接去阿尔达比勒投奔教团。而他凭借着自己的工作经验,直接被聘到大帐来成为其中一个文书,然后开始了自己的飞黄腾达之路。 在今天之前,卡姆兰的工作主要还是负责帮助易卜拉欣处理各式公文,并发挥自己业余史学家和业余诗人的才能,将易卜拉欣从起兵到现在的事件记录下来,等待以后编订成史书。 而易卜拉欣看中了他的忠诚,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伪造萨法维家族的家谱,增强易卜拉欣统治的正统性。 萨法维家族传到现在虽说也有两三百年,但这个家族并不辉煌,因为缺乏可靠的记载,易卜拉欣连自己的祖上是从哪来的都不知道。有说是库尔德人,也有说是阿塞拜疆人,所属民族和出生地都是个谜。 当然,这也为易卜拉欣的计划提供了不少机会,他可以通过修家谱的名义给自己家族脸上贴金,把自己包装成圣裔和前代波斯皇室的后裔以博取波斯人的好感并增强统治的神圣性、合法性。 “陛下,除了人手以外,我们还需要您的指示和您的书籍。”卡姆兰在激动完过后,向易卜拉欣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的典籍你们可以随意借阅,只要是用于工作,至于指示……”易卜拉欣捋了捋自己的红棕色络腮胡,思索着要怎么和十二伊玛目们攀上关系。 和无面先知的堂弟兼女婿这一支攀上关系不仅仅拥有圣裔的血统,还可以和萨珊波斯扯上关系,至少在主流观点中,第四代伊玛目的母亲是萨珊末代万王之王伊嗣俟三世的女儿。 并且十二伊玛目的墓地大多在伊朗和伊拉克境内,只要相关工作得足够到位,那么易卜拉欣就可以让伊朗的什叶派信徒们在国际局势对他不利的情况下不去两圣地朝圣,进一步将伊朗和主流的逊尼派世界割裂开来。 而后的两个小时,易卜拉欣和卡姆兰这两个并不精通相关知识的人主导了接下来的会谈,前来的几个红头哈里发只是不断地在讨论中插入,纠正一些过于离谱的想法。 在家谱的事谈论完了之后,易卜拉欣又对面前的臣属们问道:“当前的传教工作进行的如何了?你们对当前的工作有什么建议么?” “陛下,我们并不负责主管传教事务,我们对此并不清楚,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会在回去后通知萨德尔让他向您述职。”几个哈里发面面相觑,他们的等级并不是很高,对于教团的管理事务并不算多么了解。 “好,你们可以下去工作了。”易卜拉欣点点头,让他们离开了。 而后他开始思考要如何加强什叶派的影响力,强调什叶派的一些特殊因素,除了传教之外…… 英雄受难、殉教牺牲的故事在伊朗民间还是挺有市场的。早在10世纪时,伊朗的什叶派信徒们就开始举行阿舒拉日纪念活动,纪念被逊尼派迫害至死的伊玛目侯赛因——几乎所有的伊玛目都是非正常死亡——人们甚至还用刀片拍打后背以感受苦难和表达对伊玛目的热爱——到了现代,伊朗政府将阿舒拉日的活动从这一血腥的活动改为了献血。 并且还要加强对逊尼派的攻击,易卜拉欣决定将四大哈里发中除了第一代伊玛目以外的巴克尔、欧麦尔和奥斯曼都斥为“篡位者”,在宗教仪式中增加对所有“篡位者”的诅咒和侮辱。特别是欧麦尔,因为在他任内,阿拉伯完成了对波斯的征服,并且他最后也是死于波斯奴隶的刺杀。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瞎忙活,易卜拉欣将草稿写得满满当当,上面全都是他的大致思路和一些具体细节。 “哥哥。”一旁突然响起了伊斯迈尔稚嫩的嗓音,易卜拉欣为了商讨相关事务而拿出来的家谱不知何时摆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翻到了最后一页,手指着两人的大哥的名字——阿里·米尔扎·萨法维。 易卜拉欣知道他要问啥了,这就是小孩的好奇心么? 看来还是作业太少了。 第六十九章 阿尔万德的末日(上) 阿尔万德醒了过来,他缓缓地坐了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因为重力滑了下来,并不规则地搭在他的大腿上。 看了看帐外刚刚升起的太阳,又看了看身旁还在熟睡的侍妾,他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 “真主啊……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我见到了次日的太阳?”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的阿尔万德用手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外衣,在大概穿好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他临时留宿的小帐篷。 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高级军官们都聚在这个简陋的会议室里,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君王的到来,惨败的沮丧和追兵几乎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些疯狗……可真是穷追不舍!”在诡异的沉默中,一个军官突然恨恨地咬牙骂了一句,他的部队在昨天负责殿后,在前锋找到了适合扎营的村庄后,他还负责昨晚的警戒,他和士兵们都被高拉贝里的追兵们折腾得不轻。 其他军官只是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继续沉默着。 “陛下。”不知过了多久,阿尔万德走进了帐篷。他扫视了所有在场的军官们,然后张口问道:“你们麾下的部队状况如何?” “很不好,陛下。许多人在撤退的过程中失去了自己的个人财物乃至装备。而且因为敌军的不断袭扰,我军在昨晚的休息状况并不理想,无论是士兵们士气还是精力都已经低落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阿尔万德转头看去,问道:“你的部队就是负责昨晚的营地警戒的。” 上前报告的军官带着一脸憔悴的神色,强打着精神,但还是没有什么迟疑:“是的,陛下。” “很好,我会记住你的付出和贡献的,不过既然昨晚你与敌接触最多,那么,你知道多少关于昨晚敌军的情报?” 面对阿尔万德的询问,军官迟疑了一下,毕竟他昨晚是被动挨打的那一方,再加上昨晚没什么月光,黑灯瞎火的,要打探来犯之敌的详细情报可以说是为难他了。 实际上,得益于被自愿留在河对岸断后的数千袍泽,高拉贝里在追击部队被击退后无法抽出足够的兵力立刻再次组织追击。不过追击做不到,但高拉贝里判断这些忙着跑路的土库曼人可谓是惊弓之鸟,他干脆派斥候过去,让一支人数不到百人的小部队咬着阿尔万德。 经过一路尾随和袭扰,斥候们跟着阿尔万德跑到了八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聚落。因为这里有一些简易的工事,能为阿尔万德带来些安全感,所以这支残兵干脆就在此地休息了。 即使是这样,斥候们也不打算放过这些和自己操着同样语言的敌人,带上了红帽的他们,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高昂的战意,几十号人、近三千支箭矢就足以将负责警戒的哨兵和巡逻队打得狼狈不堪。 最后还是红头们因为箭矢用尽才结束了突袭,临走时他们甚至还有余力割下部分首级带走。 军官疲惫的神色中透露着一丝尴尬,因为心虚,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自己的主子对视。他的脸颊也像是凝固了的蜡似的——说不定里面还灌了水银——调动脸部的任何一块肌肉对他来说都很艰难。 “陛下,昨夜的袭击并不足以使我们掌握足够的情报……”原本军官还想如实报告,但如果说自己什么也没打探到,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所以他硬生生地将实话咽了下去,然后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想着要这么应付阿尔万德。 “陛下,敌人的数量很可能超乎了我们的估计,不然他们无法轻松突破我的防线。但即使是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也不是能被随便打垮的,我们两次击退追兵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军官说着说着,情绪突然高涨起来,硬生生把报告做成了面向所有人的动员大会,似乎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转头扫视了阿尔万德斜前方的两个高级军官。 “……”阿尔万德只是沉默着用手势将这位军官招至自己跟前。 啪! 包着骨头的人皮紧紧地握着鞭子,而如同枯树枝一般的手臂在此时则爆发了极大的力量。然后鞭子直接劈到军官的头顶,把他的头盔和头巾给打掉了。 “自欺欺人没有意义。”阿尔万德只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让卫兵把他拉到后排去,和级别比他低的军官们同列。 “我的埃米尔们,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真主只会庇佑有行动力的人,我要求你们在回去之后就去依照我的安排去做好准备,日落之后正式行动。”此时的阿尔万德就感觉自己像是个乌尊·哈桑这样的雄主似的,带着要与强敌决战的神气部署今夜的逃跑计划。 “陛下!”突然,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帐篷,他的右臂还插了一支箭矢,红色液体正缓缓地从此处流出,染红了周边这一片亚麻布料。 而在营地东侧,带着红帽的死神骑着胯下花色不同的战马正给懈怠的白羊骑兵们带来痛苦和死亡。 虽然营地周边有着栅栏和拒马,甚至还有一小段的土墙。但阿尔万德没有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些资源,没能认真地部署,而是让这些拼凑起来的木片被随意堆放。使得红头们能够在有效的抵抗被组织起来之前通过村庄有限的几个入口。 骨朵砸垮了懈怠者的生命、刀剑割开了倒霉者的脉搏,在弓骑兵们的掩护下,任何试图上马反抗的都被箭矢钉在地上。 处理那些被自愿留下殿后的没有花费高拉贝里太多时间,他将所有的俘虏交给几个损失最惨重,需要补充才能再次投入战场的一个团,然后让剩下的骑兵们休息了几个小时,在得到了斥候的回报之后全军开拔,继续追击阿尔万德。 而在会议室,阿尔万德的卫兵们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们组织起了对东面的防御,并分出了一小部分人马打算护送着阿尔万德直接跑路了。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阿尔万德没得选,只能继续跑路了。 第七十章 阿尔万德的末日(中) 临时营地火光冲天,四处都是惨叫声和喊杀声,还有奇兹尔巴什们的谈笑声,但这些都已经和阿尔万德没有关系了。 冬日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空中,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东侧的山头爬到了高空之中,向着西侧落去,并朝地面撒播着温暖的阳光。金线照耀着道路中的骑手们,照射在他的长袍和皮草上,但骑在马背上的阿尔万德并没有从中感觉到什么暖意。 在一个月以来,他所经历的可比这过去的一生都有丰富——他至少被迫抛弃了两次部队,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内。 “后面的追兵甩掉了么?”阿尔万德用手摸了摸额头上不知是因为热还是被吓出来的汗,朝着周边的护卫们喊着。 因为这次逃亡过于混乱,所有逃出来的部队根本不成建制,许多军官和旗手不知所踪,士兵们只是跟着阿尔万德跑。这就导致了他无法了解当前状况,只能紧紧地和自己身边仅剩的护卫抱团,然后裹挟着溃兵们跑。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跑路的溃兵们也堵塞了道路。面对此景,阿尔万德也只能叹一口气,然后扬起马鞭,继续赶路。 实际上,高拉贝里并没有再次派遣追兵,因为他知道阿尔万德跑不掉,就算跑掉了也没有选择——没有人能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在充满敌意的土地上穿越上千公里。 突然,跑到最前面的骑兵们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虽然他们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因为事发突然,在跑路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带水和干粮——但是很快,欢呼声就被其他声音取代。 “陛下,我们要到了。”前去查看情况的亲兵回来向阿尔万德回复道,随后他将前方的大概情况讲述了一番。 “最前锋的骑兵们遇上了营地安排的哨兵,然后被拦截。但溃兵们试图冲过去,与哨兵们起了冲突。陛下,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前面已经混乱到……” 溃兵们很快就被哨兵打散了。 见向前的道路被让开了,阿尔万德领着亲兵们上前。 穿越散乱的人群,不远处的哨兵的形象由远及近由模糊变得清晰可见。顶在最前面的哨兵一手持盾、一手拿着弯刀,一脸警惕地扫视着面前的溃兵们。而在侧后的则持着弓,箭矢已经搭上了。 见阿尔万德一行人靠近,箭头对准了亲兵们,手指扣在了弦上,已经有人在拉弓了。 “勇士们,我勇猛无畏的战士们。”阿尔万德大喊着“我是你们的君主,你们效忠的对象,请放下你们的武器,真主没有教导我们要对同胞兄弟刀剑相向。”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从最开始的不容置疑变成了急躁,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恳求。 哨兵们一脸怀疑,面前这个喊话的人看上去狼狈不堪,身上的甲胄看上去并不华贵,还沾着血污和尘土,破损严重。他的脸上也有着脏污,给他本就低分的面部增添了扣分项。从整体上说,阿尔万德高是挺高,但也很瘦,就和埃及蔗糖作坊里待处理的甘蔗一样。 哨兵们都是底层的士兵,对于君王的长相并没有印象,他们接触最多的还是部落里的贵族们。 “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很快,阿尔万德便被勒令待在原地,几个骑兵上来围住了他。亲兵们一脸紧张,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鞘护主。 “都配合一点。”领头的哨兵见阿尔万德还拥有几个忠心的护卫,一面警告他们不要武力抵抗,一面又认为他是个贵族啥的,决定将这件破事丢给自己的上司头疼。 而阿尔万德的脑子稍稍转了一下,他已经后悔自爆身份了。自己经历了大败,威望大损,原本他的统治就摇摇欲坠——防务完全由附庸负责的德黑兰发生叛乱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是自己再次战败,且自己几乎丢掉了全部的部队的消息传到了附庸们的耳朵里,他敢相信,这些军头们会把他撕个粉碎。 若是自己隐藏身份,假装只是个普通军官,那么那些营地里的大佬们就不会去为难他。他可以趁此在营地里给自己补给干粮、水和饲料,然后偷偷跑回法尔斯集结自己留在设拉子的最后一点力量。 一个君王跑路的难度可比普通士兵大多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很快,援兵就来了,被解除武装的阿尔万德和亲兵们被送到大帐去,而普通的溃兵们则被看管起来,等待着他们的命运。 腿,就好像被灌了水银一样,阿尔万德在下马之后可以说是拖着自己的腿走入大帐的。他又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们,而他则没有条件来维持君王的威严和体面,不得不说可真是遗憾。 “陛下?”人群当中一个两鬓斑白,但胡子被染得漆黑的老贵族认出了他,先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阿尔万德尴尬地点头回应,脸上还带着勉强的笑容:“诸位,我忠诚的附庸们,能够见到你们,我深感欣慰。” 气氛有些诡异,在场的贵族们都保持着沉默。 “陛下,德黑兰的战况……如何了?”不一会,一个埃米尔想起了阿尔万德分兵东征的理由。 “还不错,我在米亚内挫败了敌人的攻势,基本消灭敌军主力,残余应当是形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不过我军的损失也很大,所以我让主力部队留在米亚内先休整一周再向德黑兰进发,而我带着损失最严重的部队回来,顺带给你们报捷。” 再说完这段话之后,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诸位不需要怀疑我的能力和实力,接下来我们的作战重心就转回大不里士,让所有人都拥有荣耀。”做贼心虚的他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所“拥有”的。 “陛下,您的意志就是我们的使命。”军官们纷纷表示自己的忠诚。 但实际上,通过哨兵们的汇报,在场的都知道阿尔万德实际上是吃了败仗。阿尔万德的急中生智可以圆自己的谎,但做不到在短时间内串联所有人,让他们按照阿尔万德的意愿去演一场对他们没什么好处的戏剧。 第七十一章 阿尔万德的末日(下) 1496年的第一天,全年无休的易卜拉欣依然在书房和往常一样处理公文、会见大臣。 现在他正在会见财政维齐尔,这个亚美尼亚人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每次见到他都在抱怨财政问题。而他今天来也不例外,尽职尽责到头秃的托夫马斯又给易卜拉欣交了个报告,附上账本,告诉他财政又要蚌埠住了。 “陛下,我现在并不建议贷款,巴扎的商人们已经贷给了我们至少五笔贷款,若是我们的财政状况没有得到改善的话,商人们就会因我们还款能力不足而拒绝给我们第六笔贷款……” 这一记重击直接把两人都干沉默了。 “我的财政真的有这么糟糕么?”易卜拉欣不甘地反问了一句,虽然他知道这是无用的自欺欺人。 “陛下,大不里士连同整个阿塞拜疆地区在一整年都饱受着战火的蹂躏,所以我们实际能收上税的仅有希尔凡和格鲁吉亚,即使是我们在塔巴里斯坦的进展一切顺利,生丝带来的巨额收入也要几个月后才能进入国库……”托夫马斯原本还想将支出的结构讲一讲的,但他发现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大头都在军费上,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您召集了太多部队才是财政崩溃的主要原因,现在应该裁军。 而排行第二的则是给教团的拨款,用于在领地内外开展各种活动用的,这个也说不得。再往下就是文官们的死工资,要是把这个砍了,他的政治生涯基本就结束了。 翻看了报告的易卜拉欣知道托夫马斯不愿意讲支出,他也知道占大头的三项每一项都砍不得。不能节流,就只能开源了。 “我的维齐尔,我是不是只下达过一次贬值货币的命令?”易卜拉欣突然问起,他发现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总不能找马穆鲁克和奥斯曼的苏丹借钱。 “是的……陛下。”托夫马斯艰难地回答着。 “那么,请在回去之后拟好相关的方案,一定要把这个窟窿填上。”万王之王严肃地命令道。 “是。”亚美尼亚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然后走了。 托夫马斯前脚刚踏出房门,侍卫就进来通报道:“陛下,您的导师,尊敬的大埃米尔侯赛因求见陛下,他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易卜拉欣忽略掉了侍卫语气中不知是对谁的恭敬,而是抓住了关键反问道:“等候多时?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时候我们告诉他您正在会见财政维齐尔,他便在大厅等待,侍从们用应有的待遇招待了他……”侍卫急忙向易卜拉欣解释着。 “快去把他请过来,算了,还是我过去,你带路。”易卜拉欣挥了挥手,让侍卫在前面引路。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客厅。 侯赛因还是和平常一样穿着朴素,和普通教士一样套着深色长袍,缠着红色头巾。没有因为地位职权的显赫而抛掉原有的生活作风。 “陛下,请原谅我在您忙碌之时打扰您,但这件事情很重要。”见易卜拉欣到来,侯赛因将手上拿着的半杯葡萄酒放在了地上,然后站起身来,跳过了问候直接进入正题。 “我的导师,是什么能让您放下繁重的城防事务?”易卜拉欣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疑问“是阿尔万德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么?” “是,也不是。”侯赛因先是清了清嗓子。“阿尔万德的军中闹内乱了,他的附庸们将他抓了起来,然后打算献给您。” 易卜拉欣被这突然的喜悦击得有些晕乎乎的,莫非真主真的在庇佑他? “我想详细了解一下这件令人惊讶的事,导师。”易卜拉欣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让自己表现得不算失常,但言语中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激动的心情。然后领着侯赛因到了书房,在二人就坐后,易卜拉欣急忙追问道:“这件事属实吗?阿尔万德把自己的附庸逼反了?” “陛下,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侯赛因先给易卜拉欣打了个预防针,然后说道:“最开始是阿尔万德这个懦夫见攻城不顺便想撤军,但又担心我军趁他们撤军时袭击于是便想要随他攻城的附庸部队留下断后。”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在大约一周多前,德黑兰的守军们叛乱,扣留了囤积在当地的军需和税款。而后阿尔万德便得到了率领直属部队离开的正当理由,不过他很不幸地在路上遇上了我们的军队,而阿尔万德无愧于他懦夫的称号,抛弃了部队孤身回到营地。实力和威望大损的他完全失去了管束附庸的能力,而经过数次大败,附庸们也对阿尔万德失去了信心,曾经的支持者为了自身的苟活决定牺牲这个曾经的主子。” 侯赛因的简单概括,让易卜拉欣大致理清了事件经过。 随后易卜拉欣起身,在侯赛因的陪同下集结起持弓者,前去接收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在双方的注视之下,大不里士的东门缓缓打开。持弓者们以百人队为单位,按照各自的编制从门中有序地涌出。很快,持弓者们便占满了城门前的空地,而后在中间让开了一条通道,供易卜拉欣和他的护卫们通过。 见正主来了,降军的领袖达乌德便及时献上自己的投名状——浑身是伤,被堵住嘴并反绑住双手的阿尔万德。 看着以达乌德为首的降将们,易卜拉欣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诸位,你们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第七十二章 裙带关系 阿尔万德被持弓者们押到了大牢里,这是曾经关押过阿里的大牢。因为他的高贵出身,他被安排到了豪华单人套房入住,虽然按照易卜拉欣的安排他一夜都住不上。 设拉子的主人早已没了出征时的神气,大败和背叛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头往下垂着,几乎和脊椎形成了一个直角,双目无神,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 易卜拉欣穿过阴暗寒冷的走廊,靴子踏在已经许久没有打扫的石砖上,灰尘被小小地扬起。跟随着前面引路的侍卫,他到了阿尔万德的房门前。 豪华单人套间的铁门被打开了,也许是疏于维护,有点生了锈,开门的声音有些令人牙酸。噪声也惊动了屋内人,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头颅,看着不断扩大的门缝,借着窗户和门外透进来的光观察着来者。 “呵,我亲爱的表兄,好久不见……”易卜拉欣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看着面前的失败者,语气中显露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和对他的讥讽——他还特地拖长了自己的语调,并调低了音量。 觉得自己没有希望的阿尔万德倒是硬气:“来,作为胜利者的你,自然有权利处置自己的战利品,来,我已经准备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令了。” “不,或许,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你已经失去了一切——你的军队、你的领地、你的附庸、还有你的后宫妻妾——因为你失去了一切,所以你也失去了威胁。”易卜拉欣靠近阿尔万德,试着说服他,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那你来到这里是干什么呢,不会仅仅只是来嘲讽我的。”从阿尔万德的话语中,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情感的波动,十分平静。 而一个持弓者走到了阿尔万德的后面。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同时,我是来监督死刑执行的。” 话音刚落,弓弦就勒住了阿尔万德的脖颈。他奋力地挣扎着,表情痛苦。但几个大汉死死地按着他,一根甘蔗再怎么折腾也顶不过骏马。 数分钟过去,他没有了动静。 弓弦松开之后,阿尔万德的脖颈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而后一个持弓者就如同割下首级一般,用刀沿着痕迹熟练地切开。 头颅落地,鲜血滴到地上的灰尘,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就在易卜拉欣正在观赏着自己的部下们处理尸体时,一个传令官赶了进来:“陛下,高拉贝里将军回来了。” “嗯。”易卜拉欣在得知消息后,离开了牢房,前去城门处迎接。 走出牢狱,穿过街道,走出城门,易卜拉欣纵马来到阿尔万德的营地。这里不仅仅是临时安置降军的地方,也被高拉贝里选为临时驻地,同时承担起了看管战俘和监督降军的作用。 走入大帐,易卜拉欣发现几个高级军官们已经聚在一起许久,不知道在攀谈些什么。 见易卜拉欣进来,几人主动起身行礼——在场的除了高拉贝里和侯赛因,还有塔利什部落的首领穆罕默德,以及一个自称为加拉曼卢贝格侍卫的。 塔利什部落也是在阿塞拜疆活动的一个土库曼部落,主要聚集在距阿尔达比勒东南大概七十公里的哈勒哈勒城。虽然实力不算很强,但他的首领穆罕默德娶了易卜拉欣的姑姑,与萨法维家族攀上了关系,又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了侯赛因,与沙姆鲁部落结为姻亲。靠着这层关系,穆罕默德曾经在海达尔死后试图竞争易卜拉欣和伊斯迈尔的拉莱——意为监护人、导师——这一位置,但失败。 不过即使如此,塔利什部落也没有放弃权力争斗,与萨法维家族和沙姆鲁部落都有姻亲关系的他在教团内的地位不可轻视。他也不忘加强自己的存在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和高拉贝里搭上了关系,主动为他提供补充兵员和运输用的人力、牲畜,希望能和这个出身自恺加部落的埃米尔交好。 而加拉曼卢部落则是个活动在小亚细亚东部强大的部落,现任首领拜拉姆与易卜拉欣同辈,海达尔为了加强与这个部落的联系,将自己的长女,也就是易卜拉欣的姐姐嫁给了他。 两个首领虽然没有像其他部落一样亲自带兵加入战争,而是在过去的两年中忙于自己的事务。但他们还是尽力为易卜拉欣提供了不少的兵员。 “亲爱的姑丈,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好,部落发展的怎么样?”易卜拉欣先是主动和穆罕默德问好,他对这个姑丈抱有不少的好感,在过去的流亡生涯中,他确确实实给了教团不少帮助,为此还收到了罗斯塔姆的打压。 “没想到啊,这么久没见,易卜拉欣都这么大了,地位也变得显赫了。若是海达尔还在世的话,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是,侯赛因。”穆罕默德上前大大咧咧地拍着易卜拉欣的肩膀,感叹道。 而侯赛因也笑着点了点头,毕竟他是易卜拉欣的导师,若是有人夸赞易卜拉欣近几年来的作为,那么其中也会有他一份。 易卜拉欣对于陌生的侍卫则没有那么热情,完全是以接待使节的礼节和态度与他交谈。 “尊敬的陛下,我的主人希望能够在接下来对迪亚巴克尔的攻势中帮助到您。”这个侍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和易卜拉欣谈起了公事。 简单来说就是拜拉姆在易卜拉欣刚起兵时与小亚东部的几个小国就放牧权陷入了纠葛,而后又因为抗税问题与奥斯曼的贝伊们又进行了对抗。而现在,他总算是处理完了这些问题,他也要参加到这场战争,从中分到一杯羹。 “当然,我欢迎所有愿意来帮助我的,那有把盟友一把推开的道理。” 在得到了答复后,这个侍卫立马向易卜拉欣告辞,然后骑上马向自己的主子复命去了。 不久之后,高拉贝里和侯赛因也要去处理自己的军务,离开了大帐。 “易卜拉欣,我的贤侄。”见帐内仅剩两人,穆罕默德开口了“有些事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讨论,所以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 “嗯?”易卜拉欣表达了自己的疑惑,然后承诺道:“姑丈,您有什么事?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我有个小儿子,叫凯霍巴德,是你的表弟。他在高拉贝里埃米尔的军中,作战勇猛,听说还负了伤。”穆罕默德先是说明情况。 “是要我将他调到一个安全的职位去么?”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思考着。 “我认为凭借他的勇猛和战功,虽然他很低调,但完全可以更进一步,比如成为你的亲卫。有关于他的战功,高拉贝里埃米尔的战报里都有写,他也对凯霍巴德是十分认可的。”穆罕默德贝格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然后等待着易卜拉欣的回应。 “您的请求我记住了。”易卜拉欣思考了一会后,没有直接答应,他打算将当前事务处理完之后再处理这个陌生的表弟。 第七十三章 降将和异端问题 等到易卜拉欣回宫,持弓者们已经处理好了阿尔万德的头颅——用生石灰做防腐处理,然后装入一个朴素的木匣子中,里面用棉布和绸缎做内衬垫着保证这个头颅不会受到什么磕磕碰碰。 而高拉贝里也遣人送来了他俘获的属于高级军官们的军旗,所有的加起来有十几面。 而后他在宫殿的大厅中召见了降将们,先是公布了对他们的处理方案: 大埃米尔侯赛因手上拿着诏书,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大声读着:“以至仁至善的真主之名!任何拥有着智慧和基本理解能力的人都知道,当四境之内都是混乱和袭扰,当人世间的命运愈发地走向不公时,宇宙的至高主宰、掌管万物的真主就会指派一人前来,终结乱局,以彰显祂永恒的仁慈。 因此,我,萨法维教团的苏丹、一切伊朗人及非伊朗人的万王之王易卜拉欣,因为仁慈没有选择将你们贬为奴隶,我允许你们保留军旗、武器装备、个人财物和封地领民,我承认你们所持有的地产、所统治的领民的所有权并予以保护。 回家!不幸的人们!回到你们的封地去,作为受到保护的封臣,我授权给你们,若是有该下火狱去的歹人趁机侵吞了你们的财政,霸凌了你们的妻女,你们就将同样的行为还回去。而作为受到保护所需要付出的义务,不过是按照沙里亚缴纳一些贡赋和天课,并消灭所有盘踞在领内、威胁着所有人安全的匪徒。” 诏书念完了,降将们没想到条件会如此之宽厚,一脸惊讶相互讨论着。 听着越来越大的讨论声,易卜拉欣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做了个手势让持弓者们维持住现场的秩序。 “安静!”随着持弓者的鼓声和喊叫声,现场的噪音很快就衰弱到了几乎没有的地步。 “尊敬的苏丹,简直是难以置信,您真是宽厚!真主会因为您的美德永远地庇佑您的,后世也会因为您的行为而永远地铭记您。”达乌德埃米尔率先上前当了波舔狗。他在听诏书的时候就听出最后一段的弦外之音了,易卜拉欣保护在场的所有人的财产和封地,那么不在场的呢?说的很明显了,他们可以肆意攻打,然后趁机夺取战利品,侵吞他们的财富来壮大自己。 而且易卜拉欣实力不差,有足够的能力同周边强权作战以保护封臣,甚至扩张所有人的利益。易卜拉欣则收获了一群反叛心不强的附庸,扩大了自己的收入和军队规模,双方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就是双赢,赢麻了都。 而且易卜拉欣还埋了个雷,一向要求推广什叶派的他这次没有要求新臣服的臣子改信。 “易卜拉欣苏丹万岁!”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然后在达乌德的领头下,所有的降将都跪下对着易卜拉欣高呼万岁。 两边又吹了一小段时间的彩虹屁后,易卜拉欣终于允许他们离开,回到营地去准备返乡。而易卜拉欣派出去带着头颅和军旗的使节团则会先他们一步出发,前去劝降新进崛起的军阀们。 到时候新旧双方的冲突就是不可避免的了,而拥有凌驾二者之上实力的易卜拉欣则不会被怒火灼烧——他们只会互相吞噬。 而在此时,一位哈里发进来将信件递给易卜拉欣。 “谢赫,这是阿尔达比勒的赛义德·哈桑哈里发送来的信件。”前来的教士面对着易卜拉欣,小心翼翼地弓着腰,轻声禀报着。 赛义德·哈桑是易卜拉欣同父异母的兄弟。教团的前一任谢赫海达尔在他13和14岁时先后娶了两个妻子,并在之后又纳了数量不详的格鲁吉亚和切尔克斯侍妾,共育有十子四女。而阿里、易卜拉欣和伊斯迈尔三兄弟则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乌尊·哈桑的女儿哈丽迈所生。 不过海达尔的十子四女留下名字的只不过有六个,虽然所有人都健康地活到了海达尔战死的时候,但易卜拉欣无力庇护整个家族。多数人都没能逃过叶尔孤白和罗斯塔姆的搜捕,就连二人的姐妹哈丽迈也被罗斯塔姆抓捕入了牢狱。 而这六个名额中,三兄弟就占了名额的一半,四个姐妹中只有两个留下姓名,而最后一个则是由第二个妻子贾法尔所生的赛义德·哈桑。 不过他的地位并不高,他只是教团内的一个哈里发,在原本的历史中,赛义德在建国后没有获得“米尔扎”这一称号,而是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指派到阿尔达比勒去管理当地的事务。 而现在,他也是负责阿尔达比勒的宗教事务,并负责维护位于当地的萨法维家族的圣地——这就要提到苏菲主义教团的卧里崇拜了,卧里原意指圣人、贤人,在苏菲教团中则用于尊称领袖和出名的学者、殉道者、苦行者,这些对着本教团有着重大意义的人都会得到尊敬,他们的安息之地则会成为众人瞻仰、朝觐的对象,并修建拱北方便信徒们进行崇拜活动。 而拱北不仅仅用于信徒们进行崇拜和瞻仰,也是举行传教和其他活动的区域,教团通常会在拱北设置管理机构,用于组织宗教活动和维护陵墓。 赛义德这个陵墓的维护人,在易卜拉欣下令打压其他教派,推广什叶派后,也被授权监视阿塞拜疆的苏菲教团。 在信件中,赛义德向大不里士报告了哈尔提瓦教团的异常——“越来越多的异端僧侣向着边境聚集……其追随者数量庞大,大有越过边境逃亡的趋势……” 哈尔提瓦教团属于逊尼派苏菲教团,他们的活动范围也在以阿塞拜疆为核心的伊朗西北部。在白羊王朝的庇护下,他们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了能与萨法维教团分庭抗礼的大教团,然而他们的武装力量十分孱弱。 而他们的谢赫古尔沙尼在易卜拉欣入主大不里士后就逃离了这座城市,并着手组织逃亡活动,前去奥斯曼投奔愿意庇护他们的巴耶济德二世。 “回去告诉赛义德,哈尔提瓦教团的卧里可以全部铲除了,我会派遣奇兹尔巴什前去协助他……边境的可疑分子也可以击杀和抓捕。” 第七十四章 镇压哈尔提瓦教团 对于哈尔提瓦教团来说,阿塞拜疆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扶持他的白羊王朝已经被撕碎,不知多久才会恢复元气。 而萨法维教团则是可恶的异端,他们不仅仅拥有强大的军力,还推行严苛的宗教政策,不仅仅是哈尔提瓦教团,只要是不属于萨法维教团的宗教地产被全部收走。而且缺钱的易卜拉欣不仅仅是没收了农田、牧群等,甚至连拱北和陵墓都不放过。 总之,还留在阿塞拜疆的异端们只剩下两条路可选,要么逃去愿意接纳难民的地区,要么向易卜拉欣投降。 “谢赫,商队已经准备就绪了。” 在亚美尼亚边境的藏身处,小门被打开,因为疏于维护发出了些许噪音。亲信走了进来,将消息报告给古尔沙尼。 古尔沙尼将奥斯曼方面寄来的信件收好,接过了亲信送来的新信件。 虽说多数教产被没收,但经过古尔沙尼的一波操作,部分现金被分散藏匿了起来,而牲畜和田产则分散给了当地的追随者。到了要举团迁移至奥斯曼的这个节骨眼上,财产是肯定要转移的,他下令将各地的现金取出,同时将所有不动产变现,然后拿着这笔钱组建了一支商队,从大不里士出发至特拉布宗,他们负责带走教团剩余的财产。 教团的数千名教士们则会裹挟着追随者们分批穿越边境。易卜拉欣的宗教压迫政策已经实行了很久,每个月都有不愿意改信什叶派的“顽固分子”脱离易卜拉欣的统治,他们多数逃往迪亚巴克尔和巴格达,希望能借这两位苏丹的力量摧毁易卜拉欣的统治。 过了迪亚巴克尔和巴格达再往西就是奥斯曼东部边境和马穆鲁克的叙利亚了。 不过古尔沙尼可不想拼命,巴耶济德在信件中允许他和教团的全体成员迁入小亚细亚,并承诺会赐予他们瓦克夫。 得到了奥斯曼帕迪沙的允许和庇护并不代表着万事大吉了,他首先要能够逃出去,逃到奥斯曼的领地上。而且奥斯曼的境内也有萨法维教团的人,东部边境的红头部落也是个障碍。 被奇兹尔巴什杀了死了也是白死,巴耶济德不会因为这个和易卜拉欣开战。 不过计划进行到目前为止还很顺利,已经有几十个教士成功越过边境,离开了阿塞拜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古尔沙尼打算混在这一批难民中,趁乱离开此地。 “去看看外边怎么样了。”古尔沙尼命令亲信去村庄差看情况。而他则换上了普通牧民所穿的衣服。 忍受着麻布的粗糙,他走出了院子,脚踩着坚实但不大干净的土路。 等到哈尔提瓦教团的谢赫走出藏身处时,难民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与此前的逃亡不同,这批队伍人数足有数百人,还带着大车和牲口。 古尔沙尼也不着急,只是和亲信们跟在队伍的最后,等着出村。这支逃亡的队伍没有什么组织可言,藏匿在其中的僧人们也只是各跑各的。 因为队伍臃肿混乱,整个难民队伍从出发到夜晚歇息只行进了大概十公里。 半夜,天上的月亮向地面撒播着光芒,使得夜晚的视野不会太差。古尔沙尼正裹着毯子躺在地上,他的手心冒着汗,只得用毯子的一角擦着。和巴耶济德二世一样,也是个鸦片成瘾的。 高度紧张的他完全睡不着,只能说从虎口逃生是真刺激。 他的亲信们,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守夜,与不远处懒散的难民形成了反差。而羊则是在原地挨饿——毕竟还没到春天,地上也没什么草。 “有篝火,数量不是很多,布置的也很杂乱。”观察着难民群,带队捕杀这批非法移民的凯霍巴德自言自语道。他依然是带领一个百人队,负责守住通往纳希切万的道路。 易卜拉欣在收到了塔利什汗的请求后,找了个时间在书房内仔细阅读了高拉贝里交上来的战报,并且还将他本人叫来亲自口述一遍。 他以为易卜拉欣将他召入宫中核实战报是不信任他,无论是战报还是口述,高拉贝里都十分一致。他详细讲述了自己麾下的几个作战勇猛的军官,并表示名单已经附在了战报的最后,希望能为自己的部下们谋得“公平且丰厚”的奖赏。 之后就是易卜拉欣在城外的大帐中接见凯霍巴德。 “你就是埃米尔高拉贝里提到的凯霍巴德?我姑丈的小儿子、此前素未谋面的表弟?” 与万王之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还是记忆犹新,他算是靠着自己的战功和父亲的推荐入了这个表哥的眼,让他得到了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带兵镇压阿塞拜疆的各路教团组织,他依然是百夫长,主要控制纳希切万南边的道路,防止重要目标从亚美尼亚方面逃走。 他将部队拆分成一个个十人队,分别隐藏在道路两侧以伏击这些毫无警惕的难民们。不过介于这次需要对付的人数有点多,凯霍巴德还是决定将力量集中。 部署在树林中的红头们在十夫长们的督促下于战前最后一次检查装备。这个百人队是有一半都是新兵,在训练方面还不是很到位,这次被派来捕杀异端也算是练手了。 在做好最后的调整后,凯霍巴德对身边的号手命令道:“吹号,让战士们进攻!” 低沉的号声几乎惊醒了所有人,古尔沙尼急忙掀开毯子,起身道:“发生了什么?” 而他的亲信们也乱作一团。 红头们从黑暗之中杀出,快速逼近着这支不知所措的队伍。很快,马蹄就踏进了队伍之中,红帽深深地嵌入了难民们。 待到凯霍巴德凿穿了整支队伍,古尔沙尼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好在他的伪装使得他并没有获得什么特殊关照,只是羊没了而已。 不过他也跑不掉了。 第七十五章 为一块烟土出卖教团 十分钟后,这些非法移民已经被红头们彻底制服了,所有的老弱和青壮被分开,不仅仅是被分成两个队伍,更是被分隔到了阴间和阳间。 那些看上去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主要是老人——都被红头们第一时间处决,尸首就被随意堆放在路旁,等待着微生物和食腐动物的光顾。 而后这些便是将青壮和小孩按照年龄和性别上的差异分开看押。 古尔沙尼也没有例外,在局势混乱之时,他抢到了一个驴车,在将上面不多的行李扔掉后,孤身一人赶着驴车往南跑路。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红头们的注意,驴车终究还是跑不过战马,尝试和奇兹尔巴什们飙车的他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 凯霍巴德打量着这些衣衫褴褛的非法移民,对付这样的敌人没什么成就感可言。 就在这时,他的五十人长向他汇报道:“百夫长,我们要飞黄腾达了。这些异端的首领据说就藏在这批叛匪之中……” “谁说的?”凯霍巴德问了一句。 不久之后,五十人长领着两个红头前来,他们押着两个人,都是贫民的打扮,和寻常人一样都有蓄须和包头巾。 其中一人在见到凯霍巴德后便兴奋地说:“大人,愿真主永远庇佑您!我很荣幸为您服务。”而后他将头转过去看着五十人长和还在被红头控制着的“古尔沙尼”,而后又转过来对着凯霍巴德:“这是我献给您的战利品,还请您笑纳。” 这个告发者讲着讲着语气越来越恭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面前站着的是真主,腰也越弯越低,就如同从里海捞上来的虾一样。此人已经是谄媚到夸张的程度了。 凯霍巴德对这种人不感兴趣,他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被押着的中年人,他的胡须长但不浓密。他的脸很瘦,尘土和伤口更是为这个千沟万壑的面部增添了些许沧桑。 “你就是哈尔提瓦异端的领导人?”他先是问了一句废话,然后等待着面前此人的反应。 这人只是低着头,面色阴沉,不讲一句话。 而谄媚的变节者则是继续观察着四人,他已经知道面前的凯霍巴德是这支红头的核心。他从裤裆中抽出匕首,他矮小的身躯就如同蓄满了力的弹簧,突然扑向凯霍巴德。 猝不及防的凯霍巴德被撞倒,而后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下意识地用双臂顶着矮子的持着匕首的右臂。 而中年人则是突然暴起,试图缠住两个红头和五十人长,以让矮子顺利完成刺杀。但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武力,他都没能挣脱开红头的控制,稍微挣扎了一下就被按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五十人长立马拔出了长剑,然后向矮子的背部砍去,割开一条狰狞的伤口。他吃痛一声,然后滚到了一旁的泥地上,鲜血从长长的伤口处涌出。 凯霍巴德没什么大碍,他本来就是全副武装的,只是被匕首割掉了札甲上的一根细线。 而后他抽出自己的佩剑,干净利落地刺穿了矮子的咽喉,终结了这个刺客的生命。而一直在被压制的则是被打到血肉模糊,看样子已经是活不成了。 “去一个一个审问、甄别,把所有的异端僧人都弄出来。”这次的袭击肯定是某个教士或是狂热追随者做的,普通的信徒没有这样的胆量,他们刚刚才丧失过一次勇气。 红头们的手段十分粗暴,不少教士们宁死也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拒绝承认自己身份、红头们又找不到证据的…… 宁可错阉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我是托钵僧,我全家都是侍奉真主的托钵僧。”而也有普通人屈打成招,被迫承认自己是个教团的僧人。 作为幕后主使的古尔沙尼此时却慌了,他没想过刺杀失败后的事情,没做好迎接失败的心理准备。他想逃,可是逃不掉。 偏偏这个时候,戒断反应来了,而且还很猛,他根本无法忍受。 没过几分钟,他的反常就被红头发现了,或者说,是他主动走过去哀求的。 他拖着抽筋的腿,一点一点向看守他这一批人的十夫长挪去。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他用袖口擦,擦不完,滴到地上。 到了十夫长面前,在亲信的搀扶下他面前站了起来,不过他又很快跪下去了。一个在不久之前还在四处唆使让他人流血对抗易卜拉欣的古尔沙尼此时为了一点鸦片而向自己的敌人卑躬屈膝。 “我就是你们口中哈尔提瓦异端的首领。”他直接开门见山,主动投降。而后被送至凯霍巴德面前,他和五十人长在历经了这次刺杀后并不信任他,他们不相信教团的谢赫和激怒敌人的死士会待在一起,要是一气之下把他们全图图了那可就全完了。 “你就是?虽然托钵僧的生活都很清苦,但……”凯霍巴德大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乞丐,他还想出言讽刺,但前半句话说出去后他就发现不对劲,然后把后半句给咽下去了。 “那么,你要怎么证明你是个令人尊敬的谢赫呢?”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并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说道:“不过,若是你能够提供有价值的东西,那么我可以帮助你减缓你的痛苦。” 已经被戒断反应折磨到智商为零的古尔沙尼想要将自己兜里的信件拿出,但在亲信的提醒下他没有把手放兜里,而是说道:“我这里有一封信件,是奥斯曼的苏丹的亲笔信。” 红头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这封信,递给凯霍巴德,不过他看不懂波斯语,也无法辨别花押的真伪。他只好将信件留着,然后送完大不里士。 而后古尔沙尼又说:“若是你觉得这个不够,我可以再给你一个东西……”他稍微顿了顿,让自己缓一缓,然后继续道:“哈尔提瓦教团的剩余资产,都在大不里士。” “嗯?”凯霍巴德忍不住自己的惊讶之情,把自己的钱财放在敌人的核心地区是他没想到的操作。而后他赶快找来一个临时书记官,将这一重要情报记录了下来。 虽然凯霍巴德无法满足他的要求,但他还是用谎言套出了这个足以让他晋升的功绩。 第七十六章 红头们的胜利 “陛下。”易卜拉欣一走进书房,早已等候在此的卡姆兰就向他打招呼。易卜拉欣则是点头致意,然后进入位置,面对着桌案上由卡姆兰整理的各类文件。 放在桌子最上面的则是凯霍巴德的战报,整篇战报十分简洁,里面没有提及他的部队杀伤了多少人,只是报告了部队没有损失,并且还有重大发现。 而后他翻开了相关文件,一份是凯霍巴德送来的原件,字迹十分潦草,还有一些拼写错误。旁边的则是卡姆兰誊抄的一份,看起来就很舒服,拼写错误也被修正,并做了标记,方便与原文对照。 古尔沙尼的供词就像是醉汉在迷迷糊糊中的口齿不清一般,许多话语断断续续,模棱两可,缺乏逻辑性,只能让易卜拉欣自己提炼出有用的信息。 易卜拉欣忍着看完了,他只知道大不里士的商队旅馆里有一支商队是哈尔提瓦教团的,人数有几人不知道,但钱很多就是了。 “卡姆兰,把大埃米尔、财政维齐尔和库尔奇巴什请过来。” “是,陛下。”卡姆兰点了点头,然后向着门外走去。 趁着这个空隙,他又查看起了巴耶济德给古尔沙尼的信件。 “我亲爱的朋友古尔沙尼……这语气……”易卜拉欣小声读起了信件的内容,并在其中穿插着自己的吐槽。他仔细揣摩着巴耶济德的用词,他想从侧面知道周边强权对他宗教政策的态度。 “陛下,您忠诚恭敬的臣下到了。” 过了一会,卡姆兰就领着两人抵达书房门口,他轻轻地敲着门,向易卜拉欣示意。而后在允许之下,三人进入了书房,面对着易卜拉欣。 “大埃米尔,我的拉莱,还有我的库尔奇巴什,我要你们加派兵力到大不里士的城门去,禁止任何商队出入。财政维齐尔,你的铸币贬值方案做好了么?” “陛下!无故封锁城门会给商人们带来大量的损失,商队晚一天抵达他们就会少挣很多。不仅仅商人不满,我们能收取的商业税也会减少,陛下。”在听到易卜拉欣给侯赛因和哈沙亚尔的命令后,托夫马斯立马就急了,本来财政就不好还这么折腾。 “我做这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若是痴呆愚笨之人那我现在还在牢里。”易卜拉欣边说着,边将卡姆兰誊抄的那份古尔沙尼的情报递了过去。“我最近镇压异端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哈尔提瓦教团现在就是重点目标,我现在获得了他们残余财产的情报。他们将所有的财产变成了金银条块、钱币和值钱的货物,然后通过商队运到奥斯曼苏丹或是艾哈迈德的领地内。 不过好在他们的商队在不久之前才完成准备,现在还没出发,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一时机,在诺鲁孜节前彻底拔除异端在阿塞拜疆的影响力,建设一个纯洁稳定的阿塞拜疆。” 在听完了易卜拉欣这一席话之后,明白了缘由的他们纷纷吹捧“陛下英明,这世上无人能够欺瞒您。” “一切赞美都归真主。”易卜拉欣平息了臣下们的吹捧。然后命令道:“财政维齐尔和库尔奇巴什可以去执行命令了,大埃米尔,我还有事和你讲。” 哈沙亚尔和托夫马斯离开了书房,房间里就剩易卜拉欣、侯赛因和记录这一切的卡姆兰。 “陛下,您留我还有什么事?” “我的拉莱,您也知道,我们军队强大,但强大的军队也把我们的财政压的喘不过气来。”易卜拉欣先是抱怨着,他完全略过了自己尝试将奇兹尔巴什们变为常备军的失败操作,不仅仅是财政状况不允许,部落的首领和埃米尔们也不允许自己所拥有的私军变成公有。 而易卜拉欣靠着在部落和军队内部活动的哈里发们和这些埃米尔们博弈,强行将这项改革贯彻了下去,以部落为单位的骑兵变为按照用固定编制组织的部队。靠着这招,易卜拉欣认为可以将军队的所有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 但埃米尔们的抵制使得这个改革没能达成易卜拉欣想要的效果,虽然红头们被编成了一个个团,但部落纽带依然在军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比如军官任命的一大因素是该部队下级人员们的组成,一般来说该部队某个部落的人多就由某个部落出身的贵族出任军事主官。 易卜拉欣决定终结这一切了。 他从桌案上拿出了一份文件,这是不久之前大维齐尔送来的。“新近获得的地产已经统计好了,我的大埃米尔,这一部分是分配给军队的。”易卜拉欣指了指文件其中的一部分,对着侯赛因说道。 “从下个月开始,奇兹尔巴什们不再有固定的薪金了,所有现在在军中服役的士兵和军官都分配采邑,伤残和死亡的也分。所有的采邑拥有者都只需向我提供军事服务,他们依然是部落的成员、汗王的领民,而部落则不得将采邑买卖至部落之外,不然特权失效。” 侯赛因看了看分配给军队的地产数目,而后他在记忆中搜寻了一波,新赏赐的和原先部落持有的加起来数目不少了。 “我会坚定地贯彻您的意志的,陛下。” 在侯赛因走后,易卜拉欣和卡姆兰草拟出了正式的文件,里面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对红头部落所拥有的自治权利和封建义务做出了规定。 首领们对自己部落的人民和财产拥有各项权力,包括行政、军事和司法——若是部落与直辖领地发生冲突,司法审判归万王之王——仅有宗教事务收到萨法维教团的干涉。而他们只需要向易卜拉欣提供军队和缴纳商税即可。 对这些权利的正式承认应该能够安抚部落势力,在易卜拉欣看来,这是极大的让步了。这道命令的颁布也代表着他在创业初期遏制部落势力膨胀的努力的失败。 第七十七章 笔与剑的矛盾 大不里士,宫殿的议事厅内。这个并不经常被易卜拉欣使用的房间罕见地迎来了自己的主人,来到这里的还有他的大维齐尔、财政维齐尔、大埃米尔和能参加这次会议的部落首领们。 在仆人们的引导下,这十几个位高权重的显赫之人进入了宫殿。两个维齐尔和侯赛因作为这个宫殿的常客,他们早已将宫殿精美的花园和喷泉看够了。得益于易卜拉欣从未缩减过的宫廷支出,这些得到了良好维护的设施还可以向周围的行人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魅力。 而没有进到过宫殿里的部落首领们则是不断转头观赏着这个精美的建筑群,不过他们没有把自己的观感转化为情绪表现出来。 进到宫殿内,穿过走廊来到议事厅。虽然这个房间没怎么被用过,但女仆和阉奴还是细心地将这里打扫了无数遍。房间内铺着地毯,不过将目光往上抬,可以看到墙面上的装饰少得可怜,其简朴与地毯的奢华形成了反差。 厅内摆放着沙发和高度刚好的桌子,因为提前准备过的缘故,数量刚刚好,众人按照各自的身份等级就坐。在这些贵人们“陷”进沙发之后,准备好的仆人们将饮料和甜点端了进来,按照贵人们的需求放在桌子上。被告知还需要稍等的首领们则放开地拿着饮料甜点,边吃边和旁人攀谈起来。 “尊敬的沙姆鲁汗,谢赫的拉莱,祝您健康。”恺加汗拿着半杯葡萄酒和不远处的侯赛因打起招呼来。侯赛因回应了他的问候,而后恺加汗则直接问道:“我听说您昨日被单独召进宫中,您知道今日陛下召我们来是做什么么?” 此话一出,在场的部落首领们都或多或少将自己的视线聚了过来,只有大维齐尔和财政维齐尔二人继续侧着头低声交谈着。 “当然是好事了,诸位。天下是不会有付出了而得不到回报的事的,真主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侯赛因说完,就继续喝着咖啡。 “沙姆鲁汗,你说的回报是给我们的奖赏么。”塔利什汗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是的,但谢赫具体要给我们什么,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先走进来一个持弓者军官对着房间内的所有人大声通报道:“萨法维教团的谢赫,一切伊朗人与非伊朗人的万王之王,易卜拉欣沙汗沙驾到!” 而后,穿着常服的易卜拉欣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进入了议事厅,然后在主座就坐。早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众人——两位维齐尔恭恭敬敬地向易卜拉欣行了礼,而部落首领们则是仅仅送上问候和祝福,和文官相比随意多了。 “今天,我召集诸位来是为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特别是关于奇兹尔巴什的。”说完,易卜拉欣便示意让侍卫将文件递给他。在他亲自查看无误后,便亲自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宣读着这份命令。 这应该是易卜拉欣第二次给军队分配地产了,不过上一次的分配主体是一部分红头。而这次他则是将田产和牧场的放牧权塞给部落,首领和埃米尔们是最大受益者。不过在这次妥协之后,部落也要承担更多的义务,易卜拉欣已经彻底停发了军饷,红头骑兵们的后勤保障支出也不再走中央财政的账上。而是由部落统一缴纳军粮税给军需官,然后军需官用这笔钱维持红头们的后勤。 “我没有异议,陛下”塔利什汗先是表态支持。 虽然易卜拉欣分配采邑主要考虑到战争贡献,但部落的实力以及和与易卜拉欣之间的亲疏关系也占了很大的份量。因此,只提供了兵员的塔利什部落获得了大量的封地和领民,收获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对于牧场放牧权的垄断更是塞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嘴,追随萨法维教团的奇兹尔巴什部落,能被描述为强大的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伊朗高原为农牧混合区,整个高原上的牧民占了总人口的三至四成,获得这个权力就相当于易卜拉欣将从这些牧民身上收取的税款分了一大部分给部落。 在塔利什汗之后,侯赛因也表示支持,不过他提出了易卜拉欣的一个“疏漏”:“陛下,您赐予我们如此之多的权力,这些权力的运行也是需要名分的。您的仆人们希望能够为您提供更多的服务,陛下,贝格和埃米尔们不仅仅可以在军队中任职,他们也可以胜任政府的工作。” 这时,一旁沉默的大维齐尔则反驳道:“陛下,这并不是一件可行的建议。游牧部落出身的埃米尔们怎么可能有能力管理一座城市?用波斯语书写公文,通过算数来丈量田亩、收取税款……光是这基本的两项你们当中的多数人就做不到,除了毡帐和牧群,牧民们什么也管不好。” 啪!恺加汗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对大维齐尔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发言?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们写的诗能挡得住敌人的刀剑么?我们最先追随教团,我们在开疆拓土、传播信仰的伟大事业中出力最多、流血最多,而你们这些所谓的执笔贵族,信仰不坚定、毫无忠诚可言,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群家奴罢了,地位比宫殿了的阉奴可高不了多少!” 大维齐尔扫视了一下部落首领们,发现他们都是在看戏,并不想介入这次矛盾。他正想继续对线,易卜拉欣却开口了:“都是为我服务、侍奉真主的,在宫殿的议事厅内吵成这样还成何体统?” 两人哑了火,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至于职位问题,我已经把管辖你们族人的权力还给你们了。那些战败者也要归你们支配了,寻常的牧民们也要向你们缴纳税款,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易卜拉欣将这件议题强行略过,然后又与首领和维齐尔们讨论细节问题,直到晚饭。 第七十八章 诺鲁孜节 时间一晃来到了3月,因为太阳直射点北移,冬去春来,气温回暖,农业生产开始恢复,在肚子、钱袋和地主们的催促下,农民的农闲时节结束了。 在这两个半月中,教团的哈里发们完成了肃清境内异端的任务,维护了地方秩序的稳定。与此同时军队的重组、补充和休整持续了两个月,目前部署在阿塞拜疆的兵力已经增长到了21个团,部落再次做出巨大贡献,向部落内摊派的军粮税足够支付这支部队的维持费半年。 不过现在还不是出征的时候,今天是春分,要庆祝诺鲁孜节。普通的平民们在家里庆祝春节,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而诺鲁孜也被赋予了神圣性,祆教的宗教日历上将诺鲁孜节给包括了进去。因为穆罕默德恰好在诺鲁孜节这一天任命阿里为他的继承人,后来的什叶派对诺鲁孜都是持认可态度,苏菲派、伊斯玛仪派、阿拉维派等什叶派下属分支都将这一天视为神圣的日子。 甚至第七伊玛目穆萨·卡姆骑如此解释:“在诺鲁孜,主与祂的仆人立约敬拜祂,迎接祂的使者并服从于祂的统治。在这一天,肥沃的风吹过,大地上长出花朵的第一天。这一天,大天使加百列向先知显圣,也是亚伯拉罕打破偶像崇拜的一天,更是先知将阿里视作臂膀,在天房击碎古莱什的偶像的一日。” 虽然多数什叶派学者们认为在这一神圣的日子里信徒们应当禁食,但易卜拉欣不在乎这个。 在哈里发们的带领下,虔诚的信徒们来到清真寺祈祷,念着被哈里发们改动过的,掺了大量什叶派元素的祷文。不过距离命令的下达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还能在清真寺祈祷的都已经习惯了。因为今天是喜庆的日子、是神圣的日子。所以今天的祷文没有加入对逊尼派的辱骂诅咒,也没有对逊尼派表现出敌意的宗教仪式。 而在军营里则被易卜拉欣办成了庆功宴。 得益于在镇压异端时查抄的大量财产,易卜拉欣可以给每一个士兵都发放新年礼物——两套全新的制服和一个季度的军饷。 “万岁!易卜拉欣谢赫!” 突然,在普通士兵之中爆发出了这样一声欢呼,而后对万王之王的赞美传染给了全军。 “伟大慷慨的沙赫,祝您健康常胜!” “我们的先知……愿真主永远庇佑慷慨的您。” 一时间,整个军营嘈杂不堪,许多激动的狂信徒甚至跪了下来,然后不断地对外输出自己对谢赫、对萨法维教团的拥戴之情。 在狂热信徒的带动下,普通人也被传染,集体下跪感谢真主和谢赫的恩赐。 而高级军官们的礼物就很贵重了,每个人根据级别的不同被赏赐规格、数量不同的荣誉礼服。礼服装一个箱子,而后易卜拉欣还有送一套甲胄、一张弓、一把刀和一匹马以及做工精细的工艺品。 “陛下……”领完礼物的高级军官们均向易卜拉欣行了跪拜礼,像侯赛因这样与万王之王关系亲密的还被获准亲吻长袍的下端。 不在场的高级军官们,例如摩苏尔的罗姆鲁汗和已经攻陷凡城的希拉克略,易卜拉欣也备好了礼物,并派人送了过去。而庞大的运输队伍也运载着给他们麾下士兵们的赏赐。 领取完礼物后便是干饭环节,易卜拉欣和高级军官们聚在大帐里,进行着宴会。主食、配菜、甜点和饮品被侍者们端到了宾客们面前的毯子上,供众人享用。 过了一会,待大快朵颐的环节结束,众人主要开始享用甜点和饮料时,娱乐活动开始了。 军官们一边吃着,一边聊天,他们谈论的内容范围非常广,从普通家常到部落事务,由八卦传闻扯到当前局势,聊什么的都有。 就在众人谈话的这个空挡,乐师舞姬上了场,开始为众人表演。 “乐师、舞姬、小丑……这些人虽然身份低贱,但若是少了他们,就算是帝王生活也会变得毫无乐趣。”看着这些舞姬们妩媚的身姿和回荡在大帐内的悦耳歌声,易卜拉欣突然想起了前世在网上看过的这么一段话。 就在这时,阿里·卡基亚凑了过来:“尊敬的陛下,我要感谢您赐予我如此丰厚的新年礼物。” 在二月底的时候,他结束了对阿莫勒和萨里的围攻,正式成为了整个塔巴里斯坦的沙赫。而后,他收到了易卜拉欣的邀请,来大不里士过节,顺便商讨一下善后问题。 “萨法维教团和吉兰的宫廷在历史中就是盟友,您在我困难的时候庇护了我,现在我有能力回报您了,自然不能让盟友白白出力。” “不过……尊敬的谢赫,我听说您支持吉兰是为了攫取塔巴里斯坦的利益。” “你说的是真的。”易卜拉欣很想说出这句话,他支持吉兰控制塔巴里斯坦就是想要控制伊朗最大的生丝产地,通过将丝绸贸易控制在手中而获取巨额的财政收入。 塔巴里斯坦不仅出产丝绸,还有木材、水稻、海产品等。里海的渔业也是塔巴里斯坦领主们的一大进项,虽然说这个时代的保鲜技术很落后,能卖到其他地区的海产品要么是风干的,要么就是腌制的。 “我是不会损害附庸们的利益的,你们的利益就是我保护的对象。” 而后易卜拉欣向阿里提出要求:“阿里沙赫,您知道生丝贸易的利润。您现在已经拥有了生丝和渔业这两大足以令所有人眼红的收入来源,而您却缺乏一支足够保护财产的军队。” “您的意思是……”阿里大概猜到了易卜拉欣的意图,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 “您身为我的附庸,自然是可以从宗主处得到保护,这是您的权利,但有权利也有义务,不是么?” 而后易卜拉欣要求同阿里垄断塔巴里斯坦的丝绸贸易,然后约定三七分成,七成是大不里士的。而后,为了加深双方关系,阿里提出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易卜拉欣,两方结为姻亲。毕竟对与本国有着王室联姻的国家宣战可是会掉稳定的。 易卜拉欣想了想,觉得不亏,便答应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征服伊拉克的准备 在军营内,易卜拉欣在亲兵们的陪同下视察着各个部队的营地。在节日结束后,军营很快就回复了原有的秩序,节日放假也没能延缓备战工作的进行。 经过了两个月的休整和补充,他一共可以集结包括持弓者在内的24个团的红头。这支军队砸向任意一个战场都是决定性的力量,只是目前易卜拉欣还没有决定好接下来要对付谁。 阿尔万德虽然已经被易卜拉欣处决,但他的财产却没有被易卜拉欣接收。阿尔万德之死带来的权力真空引发了伊朗高原腹地的混乱,军头们崛起割据一方,盗匪们也敢公开活动,甚至占据乡村。 由易卜拉欣支持的还乡团们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果,由于易卜拉欣强硬的要求,他们将这几个月的时间都耗在了德黑兰。这个由军头支配的城市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加固的城防工事让进攻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银弹攻势则策反了部分军官,更是减少了实际参与围攻的兵员。 不过在易卜拉欣和吉兰沙赫的支援下,这座孤城还是被攻破了,塔利什汗带领着临时动员的骑手们代表易卜拉欣入驻了德黑兰,接管金库。这片地区算是被纳入了易卜拉欣的统治,但也就仅限如此了,库姆和塞姆南依然没有臣服,堵塞着向东和向南的通道。 美索不达米亚看上去是个更好的战利品,无论是艾哈迈德还是穆拉德,两人现在的军事实力都已经比不上易卜拉欣了。 回到大帐,事先得到通知的高级军官们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易卜拉欣给他们下达命令。 “陛下。”见到易卜拉欣,军官们纷纷行礼。而后会议开始,核心问题就一个:接下来这柄弯刀要砍谁? “我认为还是要乘胜追击好,陛下。”乌斯塔吉汗建议道,“随着阿尔万德之死,他过去所拥有的领地陷入了权力真空,虽然我们无法直接接管他的遗产,但混乱的局面有利于我们的征服。军阀们的矛盾难以调和,他们无法团结起来对抗我们,即使是勉强结盟也是神离貌合。 对抗阿尔万德就如同对抗一个战士,而对付军头们则是面对一群小孩。一群孱弱的小孩和一个强壮的战士,陛下,就看您如何选择了。” “这个时候插手东部,不会太急了?我们忠诚的附庸们还没施展开拳脚呢。” “陛下,我们的使节团尚未归来,间谍们还在收集情报。现在我军根本就不了解当地情况,这对于作战来说是很不利的。”间谍总管图尔古特补了一句。 “东部暂时不需要我们费心。我的附庸们应当能够负起这个责任。我们不需要管什么权力真空,就让他们自己先闹去,无论如何也是威胁不了边界的。”易卜拉欣反对了乌斯塔吉汗的计划。 “您若是坚持如此,我也只能顺应您的意志。”乌斯塔吉汗在被反驳后只得无奈地退后。 “艾哈迈德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陛下。”图尔古特建议道:“根据罗姆鲁汗送来的战报,艾哈迈德在此前执意围攻摩苏尔,为此他动员了迪亚巴克尔地区的所有部落,还从附属于他的库尔德埃米尔征集军队和军需。 但他没能赢得附庸们所期盼的胜利,数个月的围攻没有让他加强对美索不达米亚的控制,反而还因为罗姆鲁汗发动的几次成功的反击遭到了损失。希拉克略将军更是摧毁了艾哈迈德在托罗斯山以北的统治。附庸们只能看到损失而没有回报,并且为了维持战争,艾哈迈德反而对自己的臣属们更加苛刻,加剧了附庸们的不满。” 艾哈迈德确实已经不受欢迎了,至少库尔德埃米尔不欢迎他。 随后图尔古特向众人谈到自己的成果:包括艾哈迈德当前的大致军力,迪亚巴克尔地区的情报与库尔德埃米尔们的联系——他们承诺会在适当的时候倒戈帮助易卜拉欣。 而后,间谍总管说明穆拉德当前的状况:“巴格达的苏丹陷入了与穆萨沙教团的冲突之中,无力对外作战,若是第三方势力干涉这场战争,穆拉德可能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接下来打谁目标就很明确了,接收阿尔万德的遗产还不着急,易卜拉欣更想先拿下美索不达米亚,经过恢复后的伊拉克能为易卜拉欣提供更多的税款。而与叙利亚和小亚细亚接壤也能让萨法维王朝更好地控制生活在国境线以西的追随者们,被战争中断的贸易路线也可以重新恢复。 在敲定了作战目标后,就是作战方案的规划。 在行军路线上所有人都没什么异议,都赞成前往摩苏尔与罗姆鲁汗汇合,然后从平坦的南方进攻迪亚巴克尔。而非走地形复杂的小亚细亚,然后翻越托罗斯山脉,从狭窄的山口冲出。 “埃米尔们,还有一个议题。我打算从各个部落中征召一些无法成为骑兵的追随者。我们在接下来要面临一场围城,这是骑兵们不大擅长的。” 易卜拉欣突然想到了被遗忘许久的古拉姆,这支部队因为先前的财政问题早就成了个空壳子。这也使得他手上没有可用的常备步兵部队。 在战事结束后,他要重组古拉姆来弥补奇兹尔巴什在步兵上的缺失,并通过大量提拔齐米军官来制衡他们。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与此同时,易卜拉欣大规模迫害逊尼派的消息随着商队和难民传到了周边国家。 第八十章 库尔德斯坦的臣服(一) 摩苏尔城下,十数座损毁得不成样子的攻城塔矗立在城墙外的平地上。包括云梯在内的攻城器都被顽强的守军们变成了一堆无法利用的零部件,数量不详的尸体倒毙在攻城器旁,已经几天没有人去处理了。 城门缓缓打开,已经坚守此城数个月的罗姆鲁汗在卫队的簇拥下出城,与刚刚来到此地的艾哈迈德汇合。在他前面负责引路的则是易卜拉欣派来的信使。 这支队伍纵马来到临时营地,而后下马步行来到易卜拉欣的所在之处。 在罗姆鲁汗行了礼之后,易卜拉欣询问道:“你手上还有多少兵力?城内损失如何?” “陛下,臣的帐下还有四个千夫长,不过千夫长们的属下并不满员。并且经过数个月的厮杀,我们的勇士也需要休息。” 易卜拉欣盘算了一番,他自己带了二十个团,摩苏尔的守备兵力是不到四千人的残兵,他们状态不好,带上他们进军库尔德斯坦可能不会增强大军的战力。 至于亚美尼亚人?在战役中残余的幸存者已经在返回大不里士的路上了。 “既然如此,那你部就继续守备摩苏尔。同时让你部所属的军法官和军需官统计战功和战损报到我这来,在战后统一封赏。若是可以,你抽调还能作战的精锐之士,编成几个百人队南下去侦查和袭扰。”易卜拉欣一口气交代完了自己的命令。 “臣,遵命。”罗姆鲁汗得到命令后便退下了。 “陛下,部队休整完毕,可以继续行军了。”这时,负责前去各营视察部队的哈沙亚尔回来了。经过半天的休整,部队重新补充的粮草,同时也放松了一下红头们紧绷的神经。 不过休息时间终究是短暂的,摩苏尔距离迪亚巴克尔的直线距离超过了三百公里,实际路程只会更长。虽然易卜拉欣舍弃了大车,让自己麾下的骑兵们一人多马以尝试兼顾行军速度和补给携带,但骑兵们的行军速度还是受到了影响, “拔营,行军。” 得到了命令的传令官们迅速将易卜拉欣的意志传达给各个部队,去完成最后这不到一周的路程。 而在距离迪亚巴克尔直线距离仅有约五十公里的埃尔加尼,合兵一处的拜拉姆和希拉克略穿越了托罗斯山山道,将自己麾下一万出头的部队投送至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最北端。 除了这一万军爷以外,他们还收拢了一下散兵游勇,一些水平参差不齐的志愿者构成了这支部队人数不多的步兵部队。 “埃米尔希拉克略,嗯,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艾哈迈德确确实实是在迪亚巴克尔附近集结大军。”拜拉姆有些不自然地同希拉克略谈着话,他并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小舅子为什么要提拔一个齐米做高级军官。 “加拉曼卢汗,我们可以发动一次试探性的进攻。若是艾哈迈德尚在集结军队,那么我们正好可以前去打断他的动作。即使是他已经准备好了,也可以探探他的虚实,无论如何,我认为进行一次试探对于当前战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希拉克略沉吟了以后,然后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一次试探?也好,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徒耗军粮。”拜拉姆给出了赞同意见。在两人就作战方针达成一致后,他们十分高效地做出了安排。 希拉克略负责留守营地,安排部队维护后方交通线的畅通并在此地区收集补给,而胆大的加拉曼卢汗则带着近三千小亚细亚红头向迪亚巴克尔逼近。 四五十公里的路程,对于长途奔袭的骑兵来说,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在城外巡逻的白羊骑兵们见到远处涌动的大片红帽边吓得落荒而逃,直接跑去城边的大帐向艾哈迈德报告去了。 而此时的艾哈迈德还在为兵员问题而苦恼。两次摩苏尔战役的失败让他损兵折将近两万人,但严峻的战局却需要更多的部队,这使得他必须冒着部落闹事的风险从毡帐下征走每一个能起的了马、拉的开弓的男性。 即使是这样压榨人力他还是感觉到部队不够用,他先是写信给臣服自己的三个库尔德埃米尔要求他们出兵参战。而后派遣征兵官去抓壮丁,组建了一支规模不小的炮灰部队。 正好,正在平地上驰骋的小亚细亚红头们撞见了一批正在返回营地的征兵队伍。 见到了敌军的红头们毫不犹豫地张弓搭箭,向用两条腿走路的人群送去痛苦和死亡。在混乱之中,征兵官们失去了对壮丁们的控制,一头头绵羊四散奔逃。 弯刀和箭矢很快就制服了这些乌合之众,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加拉曼卢汗先是安排了负责警戒的部队,而后开始让部下审问俘虏们。 “大人,这是艾哈迈德苏丹的征兵队伍。”被俘虏的征兵官看着自己面前穿着奥斯曼板链甲的红头们战战兢兢地说着自己和这支队伍的身份。 “迪亚巴克尔的大营集结了多少人?” “大人,我不知。我仅能告诉您,艾哈迈德苏丹的大营绵延数里,帐篷不知有几千顶……” 啪! 审讯官用一鞭子打断了征兵官的叙述:“即使你使用再精美的词藻和歪曲事实的赞美也无法改变你的主子的处境。” “我只知道这么多啊,大人……”征兵官哭丧着脸,他又不是什么高级军官,部队的事他哪知道那么详细?他最熟悉的弟兄们已经变成红头们的箭下亡魂了。 审讯官又动了几次刑,发现无法再从征兵官处获得情报后,便向拜拉姆汇报:“尊敬的汗,我们只是俘虏了一个低级军官,卑职只审讯到了关于艾哈迈德大营的大致信息。” “我知道了。那个俘虏不要杀,放回去。” “是。” 第八十一章 库尔德斯坦的臣服(二) “陛下,紧急事态。”艾哈迈德的亲兵押着受伤的征兵官进入了大帐,而后对艾哈迈德禀报道。 经历过劫后余生的征兵官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断断续续地讲着自己在不久之前的经历。 听着听着,艾哈迈德拳头硬了,但他忍住没有发作,只是命令道:“我知道了,把他带下去。” 而后先是用烟土和大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并召来了传令官:“通知各部的军官们前来大帐。” “是。” 不久之后,艾哈迈德的将领们来到了大帐。 “关乎我们命运的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艾哈迈德沉默了一会,向着周围的将领们说着。“我的征兵队伍被袭击,接下来很快就是各个巡逻队和斥候,如果我们放任不管,那么我们就只能变成困守在墙后的瞎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军官们显得有些不安,距离强攻摩苏尔失败还没过去一个月。虽然艾哈迈德想尽办法补充了自己的部队,在数量上看甚至还扩大了。但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这些刚加入部队不久的新兵们才刚刚和自己的战友们混熟,他们有没有掌握足够的战斗技能艾哈迈德不担心,但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内适应军纪约束、理解并执行军令还是要打个问号。 “巡逻队和斥候必须要增派,斥候一定都要选老兵担任,巡逻队只要领队军官称职就足够了。巡逻队的规模和数量都要增加,斥候每队人数照旧,但多派几个队,范围也要扩大。” 军官么记下了他的第一道命令,然后静待着苏丹接下来的动作。 “除了增派巡逻队和斥候外,营地本身的警戒工作也要做好。首先,严格分隔开营地内外区域,营地外的人员不得进入营地,军市也要严格管控,所有可疑人员第一时间羁押。营内的士兵们也要严格限制,军官也一样,不能随意出入。违者严办。” 说到这,在场的高级军官们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直接反对。 “陛下,那些泥腿子也是如此么?他们不是我们的勇士,不好管理……” “我知道,但这些民夫是必须的,而且他们在紧要关头也能拿起武器为我作战。”艾哈迈德无奈道。 “陛下,为稳妥起见,我认为可以再招募一些勇士。”说话的是艾哈迈德的一个亲信军官,他是自己帐下的一个部落贵族,还兼营雇佣兵行业。一看到他的脸艾哈迈德就知道他要给自己推荐雇佣兵了。 雇佣兵军纪涣散,只看钱,战斗意志也很低下,很容易在作战中发生意外情况。只有瑞士雇佣兵这样的少数异类还算可靠,现在在意大利战场上相互厮杀的意大利雇佣兵就很没有职业道德。 “陛下,此事不可。雇佣兵开价过高,却又不够可靠,他们的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难以成为战场上的支柱。”艾哈迈德的军需官赶忙跳出来阻止。 “哼。”军官想要反驳,却被艾哈迈德用神色制止了,他只能不满地看了一眼军需官,然后乖乖坐下。 艾哈迈德也知道现在自己这状况确实不适合雇佣那些亡命之徒。在刚起兵,财政充裕且自身实力强大时他就雇佣过一些部队参与与罗斯塔姆的对峙。而罗斯塔姆最终兵败身亡也是他下血本收买了对方的一部分埃米尔和所有的雇佣兵。 但现在他手头没钱,手头的军力也无法很好地应对雇佣兵的反叛。 “行了,如果诸位还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散会。”艾哈迈德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让高级军官们都退下了。 在接下来的数天内,艾哈迈德的动作也被拜拉姆察觉,他发现巡逻队和斥候的数目明显增多了。一些配合得好的还能相互支援,撑到第一批援军抵达,这使得他的袭扰费劲了许多,红头们的损失也有所增加。 在又一个黑夜,某个村子内的一个地主家的宅子里,加拉曼卢汗再次召集千夫长们开会商讨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昏暗的火光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庞,烛台上燃着的是地主留下来的蜡烛。晚上的天气很晴朗,窗外的月光也透过窗户增大了房间里的亮度。 “汗,这是埃米尔的消息。”会议还没开始,信使便敲了门,在得到允许后进来向拜拉姆禀报。而后加拉曼卢汗接过了希拉克略的回信。 在昨天他发现情况发生变化后他便向希拉克略去信说明状况并询问有何建议。 他稍稍浏览了一下希拉克略的建议,首先是全军一同行动以缩小双方的数量差距。而后是吸引注意力,若是近万骑兵突袭艾哈迈德的营地,那么一定能大大吸引他的注意力,若是突袭取得了很多战果,那么说不定就能使得艾哈迈德认为这是易卜拉欣的主力部队。从而诱使敌军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我部这一偏师,为易卜拉欣的主力创造更有利的作战条件。 介于二人无法知道易卜拉欣要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战场,希拉克略只好使用拖字诀,避免与艾哈迈德进行正面交战,而是继续袭扰并保证自身的退路通畅。 看了希拉克略的想法,加拉曼卢汗则有更大胆的想法——分兵,然后利用狭窄的托罗斯山间小道将其歼灭。 不过这还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他将信件放在了桌上,然后开始了今夜的会议。 第八十二章 库尔德斯坦的臣服(三) 在收到信件之后,希拉克略带着增援来到了拜拉姆所驻扎的村庄。为了防止被突袭,他同艾哈迈德一样安排了许多哨兵和巡逻队。 希拉克略和亲兵们在看到远处村子的轮廓后又向前走了一会,面前便出现了前来拦截他们的哨兵。 领头的是个十夫长,他见是友军便主动上前询问道:“你们是哪一部的?你们的长官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在他后方的骑兵们凭着刚挂在山腰上的太阳照下来的日光认出了友军,他们便放松了一些,拿着弓臂的右手回到了侧边。 一旁的亲兵将希拉克略的军旗展开,而后他开口道:“在你面前的是陛下亲自提拔的将领希拉克略·巴格拉季昂尼。” 虽然十夫长并不清楚希拉克略长什么样,但看他的装束和护卫队的规模就能看出此人身份不一般。在出于自己的职责完成盘查之后,他主动地说道:“我带你们去面见汗王。” 希拉克略只是点头致意,然后整支将领卫队就跟在这个十人队后面进入村子。 “加拉曼卢汗,很高兴再次遇见您。”希拉克略在踏进屋子之后主动问候拜拉姆。 “尊敬的埃米尔,希望您能为我带来好消息。” 首先便是希拉克略将两人的多数骑兵都带过来了,两人合兵一处,有了足以和艾哈迈德一战的实力。 而后是另一个更好的消息——加拉曼卢部落的大部已经通过了山道,并在以埃尔加尼为中心的平原上扎营安寨,两人的辎重有了额外的人手看管,让希拉克略可以带着所有的红头和格鲁吉亚人与拜拉姆汇合。 “我的部落已经抵达了埃尔加尼?这么快?”拜拉姆有些惊讶,而后就是惊喜——受奥斯曼的影响,他的部落有一些使用火器的战士,甚至还有一门火炮。而且他还可以就地动员自己的臣民们扩张或是补充军队,以维持自身的战力。 有些膨胀的拜拉姆迅速抛弃了自己利用山道包围并歼灭白羊军的计划,他打算直接和艾哈迈德刚正面将其击败,然后将迪亚巴克尔变成自己的封地。 而后他有些兴奋地向希拉克略阐述自己的计划:“尊敬的埃米尔,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足以正面对抗艾哈迈德。而我们时间紧迫,夜长梦多,最好速战速决,况且在这平原上也使不出什么阴谋诡计,倒不如直接用力量堂堂正正地压倒艾哈迈德。” 希拉克略想了一会,继续坚定自己的立场:“不,加拉曼卢汗,艾哈迈德所驻扎的军营是迪亚巴克尔的一部分。他的部队与城市互为犄角,而我们的力量却无法同时打击这两部。” “那你为什么赞成突袭营地的计划?”拜拉姆对于希拉克略没有事先向他分享这一情报感到不满。他原本以为艾哈迈德在城外的营地比较简陋,并且为了集中兵力不惜抽调城墙内的守军。 “突袭和在城下与敌人对峙乃至攻坚城防工事是两回事。”希拉克略没有理会拜拉姆的不满,而是继续阐述自己的理由。 拜拉姆思考了一会便利冷静了下来,加拉曼卢部落确实没有攻陷迪亚巴克尔的能力。围城所需要的军需和耐心他一个都没有。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 “汗王!埃米尔!我们发现了敌人的斥候,虽然我们的巡逻队尽了全力,但还是有个斥候得以返回。”这时,一个军官冲进来,大声地向二人报告道。 艾哈迈德这么快就要对这支部队下手了? 而在迪亚巴克尔军营的大帐内,艾哈迈德则从幸存的斥候处得到了拜拉姆部的大致方位。 拜拉姆的营地距离迪亚巴克尔大约十一公里,中间是一马平川的平地,没有太大的起伏,也没有人为制造的障碍。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艾哈迈德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拥有数量优势,他一直是在双方兵力大致对等的情况下去设想接下来可能的战斗。 而后他派遣自己的传令官去召集埃米尔们和间谍总管前来大帐参加军事会议。 “陛下,我认为还是要谨慎一些,先派遣一些可靠的骑兵前去试探。在我们掌握到更详细的情报之前,所做出的决策都像是被挖去双眼的骑手在崎岖不平的山地控制着自己的坐骑。”在会议开始后不久,间谍总管就给出了这次会议的第一条有价值的建议。不过这也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因为缺乏艾哈迈德的持续拨款,他无法开展间谍活动,整张网络处于瘫痪状态。因为战争和其他势力的反间谍活动,在此前经营的间谍网络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无法继续为艾哈迈德提供情报。 此话一出,便得到了一大半埃米尔们的支持,他们麾下的部队仅有一部分充当军官的老兵,兵员多为新补充进来的牧民。 不过还有一小部分的高级军官则坚持要求莽一波,直接全军压上。 “行了,停止你们的争论,我要下达命令了。”在放任自己麾下的高级军官们争吵了一会后,艾哈迈德选择了折中的方案。 “立刻派出四千人前去侦查,留在营地里的部队做好准备,要能够随时出营作战。” “是,陛下。”而后领到了任务后的埃米尔们退出了大帐。 第八十三章 库尔德斯坦的臣服(四) 数个小时后,在迪亚巴克尔西北大约十一公里的平原处,带着红帽的骑兵们结束了一场血腥的杀戮,跳下马匹拿着手中的弯刀和长剑割着首级。数百个头颅以及缴获的战马成了希拉克略和拜拉姆的餐前小菜。 “我想,尊敬的艾哈迈德苏丹一定会气的发狂。”看着军法官和军需官联名递上来的统计,拜拉姆满足地调侃着。挤出来的骑兵部队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全军出击的二人碾成了齑粉,军队组织完全被打散,只有一小部分人跑回了艾哈迈德的营地,多数人都带着自己的装备落草了。 “这下,现在我们就真成了陛下的主力了。”希拉克略则是用轻飘飘的语气吐槽了一句。 “也不一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当然是把千夫长们都召集过来商议,现在无论是敌我双方,时间都是十分紧迫的。” “你说得对,时间紧迫。不过我们也需要更多的人手,我会在这段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征召一些新的骑手加入到我的队伍当中。”拜拉姆在同意希拉克略观点的同时提出了对自己有利的建议。随着格鲁吉亚部队的伤亡渐多和红头们的数量增多,两人对于联军的话语权只会此消彼长。 “是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战士。”希拉克略说完这句之后,第一个千夫长便踏进了这个曾经是全村中心的清真寺。 就在两人的军事会议进行时,艾哈迈德正侧躺在榻上,左手撑着身体,右手拿着烟具。边抽边听着溃兵们带回来的情报。 “一群废物,把命都送了却搞不清楚敌人的底细,连个大概都说不出来。”艾哈迈德吸了一口,然后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千夫长骂了一句。他不敢回应,头也埋得更低了。 而后他撑起身体坐了起来,烟具也被放在一边,向侍卫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把千夫长拖出去。 “能够如此轻松的击败这支部队,看来这是个不能忽视的威胁。”接过仆人递来的杯子,艾哈迈德边喝边和幕僚们说着。 “陛下,您需要召集埃米尔们商讨接下来的作战方案么?”幕僚问道。 “去把埃米尔们都召集过来,这次不需要商议。” 不一会,高级军官们走进了大帐,按照等级次序在艾哈迈德面前分列站着。易卜拉欣 “我的埃米尔们。这次试探失利的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很显然,在城西北的威胁是不可忽视的。”艾哈迈德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向着埃米尔们说着,然后从侍从手里拿过便条:“但我们要面临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实际上,斥候发现了新威胁,在城南大概有两天路程的地方,而且据说这支部队还带着萨法维谢赫的旗。” 这一消息足以让人脸色一变,埃米尔们不禁担忧起来。毕竟红头们的战斗力和教团的动员能力他们是比较清楚的,即使易卜拉欣一时无法击败艾哈迈德,也可以通过动员教团在小亚细亚和叙利亚的力量来补充军队和他对耗。 易卜拉欣无论是与加拉曼卢部落合兵一处还是从两个方向夹击他,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胜算最大的机会就是趁着最后的一两天消除掉相对较弱的拜拉姆,而后与易卜拉欣对峙,将其分别击破。 以上大概就是艾哈迈德经过简单的思考后做出来的计划,而后在这场会议上变成了命令。 只是“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这一战术说着容易,艾哈迈德的军队执行起来真的顺畅么? 但他们也没时间细想了,在埃米尔们踏出大帐后不久,巡逻队被尽数召回,仅留下少量斥候继续在营地外活动。与此同时,在军官的督促下,士兵们在军需官处领取自己在此次作战中所需要的军需,而后紧张且匆忙地做着准备。 而后在能够震碎城墙的号声和鼓声下,一队队骑兵们离开了军营,沿着道路想着西北方向开进。同样带着军队行军的易卜拉欣此时已经带着部队抵达了巴特曼,骑兵们轻装简从,红头们只需要一天就能抵达迪亚巴克尔城下。 “陛下,您是想和加拉曼卢汗合兵一处么?这恐怕会有点费劲。”眼看着离战场越来越近,易卜拉欣的幕僚们就作战给出建议和提醒的频率越来越多。 “这不只是费劲的问题,我们到现在都没有,也无法和加拉曼卢汗进行联络。”易卜拉欣看着地图,思考着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实际上,在战役中易卜拉欣所需要的不仅仅是骑兵。他还需要步兵和工兵的配合,但这些部队连同驮着辎重的牲口的行军速度远远不如骑兵,被甩在了后面,还需要几天才能跟上。 “还需要至多一周时间……”在得到幕僚的答复后,易卜拉欣对着地图自言自语起来。 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在野战中击败艾哈迈德最有利,哪怕迪亚巴克尔坚决不投降,攻城的阻力也会轻很多。 “陛下,我们抓获了敌人的一个斥候!审讯官已经把他的嘴撬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幕僚拿着写满了潦草字迹的纸张走了进来。 易卜拉欣接过审讯记录,细细地看了一遍。 “若是这个斥候提供的情报属实的话,那么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很有利。” 根据斥候的供述,艾哈迈德此时手头上的兵力仅有两万多不到三万,而且里面混杂了超过一半的新兵和炮灰。而且他还得知了拜拉姆的动向,加拉曼卢部落正在牵制着艾哈迈德有限的精力,而且还有大概的方位。 这就为易卜拉欣安排接下来的作战提供便利了。 第八十四章 库尔德斯坦的臣服(五) 很快,易卜拉欣就带着持弓者们兵临城下。在他的授意下,一个神射手将劝降信射入了城内。而后持弓者们在城墙的守备力量面前展现着自己的军威,不断地出言挑衅和恐吓。 “逊尼派的猪们,伟大的胡达(真主)庇佑了我们的事业,祂赐予我们仁慈与宽容,因此我们允许你们保全自己的性命和财产,只需要将这座城献给我们的万王之王。若是你们拒绝,那么胡达也赐予了我们利刃,没有一个人的脖颈可以逃过命运。” 城墙内没有回应,既没有开城投降也没有予以任何形式的反击。负责城防的军官选择扣下这封劝降信,要求手下的军士们保持克制,不要浪费箭矢。而后他安排了一个骑手偷偷从北门出去向艾哈迈德禀报这一件事。 时间在推移,太阳从挂在天的东侧移到了西侧,昏黄的阳光洒下,告诉着众人白天即将过去。 “陛下,我们天要黑了,再不扎营的话就晚了。”一旁的哈沙亚尔提醒着因为长时间等待而放空了思想,深陷自我精神世界的易卜拉欣。哈沙亚尔说了两遍他才回过神来。 现在易卜拉欣和充当着先锋的持弓者们正在迪亚巴克尔城南,城西有底格里斯河阻挡,而且城区与河岸有着明显的落差,这使得从西侧进攻城墙是最费力的。而易卜拉欣发挥了骑兵的机动性,从下游的村庄渡过河流,绕到了城南。 “我知道,我的库尔奇巴什。”易卜拉欣也没想过能凭着自己这点兵打下迪亚巴克尔。“我的部队,都到了。” “陛下,他们还没有派遣新一批信使来向您汇报情况。”哈沙亚尔恭敬地回答着。 “那后续部队的事回去再说,你和千夫长挑几个经验丰富的埋伏在城周边当斥候,及时向我汇报敌军动向。然后,全军开拔向南,我们去南边的村子里过夜。”城墙的南边是一片开阔地,再往南就是一片丘陵,几个村庄分布在丘陵间的各个谷地里。 回到来时经过的谷地,已经抵达预定位置的部队的营帐出现在众人眼前。 通过军旗和红帽确定完双方身份后,易卜拉欣带着部队进入了营帐,而后在亲卫们的陪同下前去各个营区视察部队状况。 “部队的效率真是出奇地高。”易卜拉欣惊讶地发现后续部队仅仅用一个白天的时间就携带着部分辎重和辅助人员抵达了目标地,并建起了简易的营寨。“陛下,我恳求您授权我征用部队里包括战马在内的所有牲口,便于快速运输还滞留在巴特曼以及更远处的人员和辎重。”在视察军营时,陪同的军需官突然向易卜拉欣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战马不能征用,没了马,战士们就只有被杀死的命运。”易卜拉欣拒绝了提议,毕竟城内守军的突袭还是要防一手的。“按照原来计划的速度就可以了,你只需要干好你分内的工作就行了,我不苛求你。” 完成了视察工作的万王之王则到了部下们为自己准备的营帐休息,等待着明天早晨会议的召开。 同一天的白天,艾哈迈德带着自己主力尽出,在迪亚巴克尔西北的底格里斯河支流——德韦格西迪河,隔河对峙。小河上有一座有七个拱门的石拱桥,横跨河流,从这里往东十几公里就是两河的交汇处。 紧窄的桥面使得艾哈迈德的数量优势无法很好地发挥,这也限制住了骑兵部队的机动,拜拉姆不愿意在数量和地形都不利的情况下主动发动进攻。双方就僵持在那,只是互射箭矢,没有人想要到桥面上肉搏。 在双方对射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部落里的火器。但火器部队的状况并不好,没有可靠的火药来源,部落里的工火器工匠少,并且生产也苦于原料供应不足的窘境。这使得拜拉姆手上虽然有一门缴获自奥斯曼军的小型火炮,但没有炮弹。火枪手们也受到弹药不足的困扰,无法发挥自身战力。 但在拜拉姆的坚持之下,加拉曼卢部落全部的火器都出现在了河岸边,火枪手们的自由射击给艾哈迈德的部队一些微小的损失,但巨大的枪声和燃烧产生的硝烟让河岸两侧的战马都受了惊。场面混乱得就好像这些火枪手是奥特卢克贝利会战的奥斯曼大军一般,铅子如同被强风刮起的沙尘一般向土库曼人扑去。从枪管中喷吐出的火龙和火药爆炸的声音让在场的那些没见过火器,心理素质也不强的新兵见了见世面,震撼一下他们的心灵。 “真是个扎手的刺猬。”艾哈迈德担忧着看着在河岸边的火枪手,不过令他更心烦的是正在被炮手们推上来的火炮。“他们哪来的这些东西?奥斯曼人都是些废物么!” 见面前的防线暂时无法被突破,艾哈迈德心中顿时萌生了退意,“传我命令,全军后退扎营!”而后他安排了一队斥候趁着夜色掩护沿着河流往下游走,寻找可以供骑兵们渡河的浅滩。 因为双方的秩序都遭到了破坏,拜拉姆没有冒险追击敌军,而是放任艾哈迈德军不成纪律的后退。 “陛下,迪亚巴克尔的急报!” 刚在宿营地扎好营,还没来得及享受麻醉品的艾哈迈德便收到了一则坏消息。 他沉默了一会,对自己的侍卫们下了命令,只不过这次不是前去召集军官们商量对策,而是叫来了一个随军的星象师。在感到自身命运前途愈发渺茫之时,他决定寄希望于神秘的占卜,仿佛真主就会因此降下神力来。 除了星象师和艾哈迈德,没人知道占卜结果。 战役的第一天就在僵持和对峙中过去了。 第八十五章 库尔德斯坦的臣服(六) 次日的午后,德韦格西迪河染上了血红色,河面上漂浮着人和马的尸体。而胜利者则踩在被人体组织染了一层了桥面上,炫耀着自己的武功。 不过在桥上耀武扬威的并不是拜拉姆和希拉克略,而是艾哈迈德。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刚赢下了这一次战斗。 他成功诱使敌军穿过桥面,在可以发挥他数量优势的开阔地上作战。并且格鲁吉亚人和土库曼人配合得不是很好,希拉克略麾下的格鲁吉亚骑兵们只会近战,与敌正面交战的任务主要落在这支部队身上。而拜拉姆的部落骑兵和步兵们以弓箭手为主,仅有亲卫、贵族及其侍从身披精良的甲胄,有着较强的肉搏能力。 虽然两人打得很顽强,让艾哈迈德军损失惨重。但配合得不是很好,艾哈迈德还是凭借数量优势使得萨法维军顾此失彼,甚至差点失去作为退路的桥梁。最后希拉克略见破敌无望,选择及时止损撤退,丢下两千多具格鲁吉亚人的尸体撤退了,而加拉曼卢部落也流了不少血。 而在埃尔加尼,样貌狼狈不堪的两人在路上边收拢残兵边撤退,总算是回到了出发地。 希拉克略立马清点了自己麾下的残兵败将,发现自己仅剩三个不满员的团,实有四个千夫长,但这一个团的兵员基本都跑光了。 加拉曼卢汗只是在心疼地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家底。 因为时间紧迫艾哈迈德没有选择追击败军,而是在取得胜利之后立刻前去驰援迪亚巴克尔的守军们。 …… 数日之后。 “陛下。”在营地的大帐内,易卜拉欣接见了自己的间谍总管图尔古特。“库尔德斯坦的贵人们希望自己能够继续持有当前所拥有的领地,并保证他们的自治和世袭。” 易卜拉欣为了彻底击败艾哈迈德,除了与加拉曼卢部落约定共同进军迪亚巴克尔之外,还有就是策反被迫臣服于艾哈迈德的库尔德埃米尔们。 为此,他特地让图尔古特放下其他工作,让他开辟出一条与库尔德埃米尔们沟通的秘密通道。与他们之间的接触和交涉进行得很顺利,双方充分表达了对艾哈迈德的敌意以及摧毁其统治的意愿。总之,除了实际行动之外的事情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若是事成,易卜拉欣便有三路大军齐压迪亚巴克尔,到时候艾哈迈德就永无翻盘的可能了。 “我允许他们成为我的附庸,我承认他们对于领地的所有权以及后代的继承权,并且为他们提供保护,不会像奴隶一样压榨他们。但我要求他们改信,驱逐一切逊尼派乌理玛,让教团的教士们成为清真寺的主人。” “是,陛下。”在记下易卜拉欣的要求后,图尔古特离开了大帐。 在间谍总管离开后,一个传令官接踵而至。 “陛下,是斥候的急报。” 易卜拉欣接过报告,上面的字迹很潦草,看来情况紧急,斥候写得很匆忙。 艾哈迈德的部队在昨天重新出现在了城北,不过规模并不大,根据斥候的估计,这支先锋应该只有两到三千人。不过这不是重点,在这支部队抵达后没多久,为了获取更多情报的斥候们趁着夜色抓了几个舌头,虽然他们级别不高,但德韦格西迪河大捷在军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德韦格西迪河?把地图拿来。”地理知识并不丰富的易卜拉欣没听说过这条底格里斯河的支流。幕僚们拿来了库尔德斯坦地区的地图,一条标记为德韦格西迪的连接着底格里斯河的黑线被指了出来。 “看来艾哈迈德很快就可以带兵回援啊。”煽动库尔德埃米尔们反戈一击的事还不确定,自己就失去了一路偏师。 不过好在艾哈迈德的军队刚刚进行过一场苦战,然后又在没有休息和补给的情况下紧急驰援迪亚巴克尔。相比之下,红头们的情况就好很多。 红头们已经全部抵达营地,军需沿着道路源源不断地运来,补给充足。 “我们需要主动出击,在艾哈迈德和他的奴仆们进入迪亚巴克尔城之前碾碎他们。”易卜拉欣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讨厌围城,萨法维军也没有像奥斯曼一样专门的攻城炮兵和坑道工兵军团来利用这个时代的尖端技术攻城拔寨。 “陛下,既然这样,我们也要考虑一下城内敌人的动作,若是他们突然出现在战场上,与艾哈迈德对我军展开夹击……” 听到幕僚提及城内的守军,易卜拉欣只是不以为然道:“城市周边的斥候就足够盯着他们了。” “陛下,臣遵从您的意愿。”幕僚无奈地说道。 “汗王们前来求见您,陛下,他们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这时,负责看大门的持弓者军官走了进来,向易卜拉欣禀报。 “嗯,让他们进来。”易卜拉欣只是平淡地回应着,汗王们并不是主动求见,而是易卜拉欣提前通知他们来开会。 乌斯塔吉汗、阿夫沙尔汗、恺加汗以及恺加的埃米尔高拉贝里进入了大帐,连同帐内的幕僚们和库尔奇巴什参加由万王之王主持的会议。 “艾哈迈德已经击败了加拉曼卢汗和格尔金汗,已经在带兵回援迪亚巴克尔的路上了。” 在场的贵人们都知道艾哈迈德回援的情报,但是易卜拉欣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头衔。他们相互对视着,格尔吉斯坦就是格鲁吉亚,那格尔金汗还能是谁呢? “陛下,现在战事还未结束,况且希拉克略的功绩还不够显赫,对您和教团的忠诚……”开口的是阿夫沙尔汗,他万万想不到在不久之前还只是寄身在自己部落下的格鲁吉亚王子现在要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赏赐的事情自然是等到战后再进行,现在我不过提前称呼他的头衔而已。”易卜拉欣先是摆了摆手,然后然后对着阿夫沙尔汗问道:“而且,您为什么要公开攻击一位同僚?希拉克略的成绩和才能是有目共睹的,况且他此前还依附于你的部落,没有您的举荐,他也不可能崛起。您的态度是不是转变的有些快?” 而后易卜拉欣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不分民族、不分信仰,只要愿意为我和教团服务的,我都敞开大门欢迎。我不希望你们因为相互之间的差别而互相攻击,这对于我们的事业来说是有害无益的。” 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红头埃米尔们是不会愿意让新出现的集团出来分走他们的利益的。而易卜拉欣就是要扶持新的军官集团相互竞争,避免军队被某个势力垄断。封希拉克略为格尔金汗只是第一步。 在平息了红头们的异议后,会议进入了正题。 第八十六章 欲行科索沃故事 1496年4月1日,清晨。迪亚巴克尔城头上的哨兵看着不远处的红头们骑着马,大摇大摆地在城外行军着。马蹄踩得道路尘土飞扬,骑兵们按照编制并排行军,策着马走着。每个红头都配了两匹马,他们身上只携带了刀剑,骨朵和弓,以及两个各装有30支箭矢,箭袋和水袋。用来保命的甲胄和备用弓弦和箭矢,干粮等物资则打包放在另一匹马上。 这支队伍里不仅仅有红头,还有辎重队,骡子们在民夫们的驱赶下驮着军需,随军医生和工匠夹在队伍当中行军。得益于敬业的各级军官,带着宪兵巡逻维持队伍秩序的军法官和负责驱使这些民夫的军需官使得这支队伍大而不乱,给了正在清点人数的哨兵不少压力。 “大人,敌人的大军过于庞大,至少有两万乃至更多人,他们人人披甲,手持利刃,似乎能踏破城墙……”他匆忙且慌张地向负责城防的埃米尔禀报道。 “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没有真主的庇佑,异端的装备再精良又如何?背弃了真主的叛徒是敌不过苏丹的大军的,苏丹能击败敌人一次,就能击败敌人第二次。你故意扰乱军心,该当何罪?下去!”在埃米尔的呵斥下,慌慌张张的哨兵听到要被治罪直接瘫倒,而埃米尔的亲兵则直接将他拉了下去。 在场的其他军官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那些带着红帽的牧民没什么好怕的,苏丹的捷报你们不都看过了么?”埃米尔看着有些萎靡的下属们,叹了口气:“陛下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这支军队的目标是前去截击苏丹而非是攻击我们。待这支队伍离开之后,我们就立刻出动,清理掉城市周边的斥候,做出我们要和陛下一同夹击的姿态,这样敌人就只能分出精力来防备这支不存在的疑兵。” “大人英明。”见自己不需要和带着红帽的敌人拼命,军官们连忙恭维埃米尔。 而在队伍最前方领着持弓者们行军的易卜拉欣并不知道城内敌人的计划,他的注意力都在击败艾哈迈德这一件事上。为了掌握最新最准确的情报,他如同以往一样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搜索到敌人的踪迹。 看着挂在天上的太阳正在缓缓向西移,越爬越高,易卜拉欣知道距离中午越来越近了。 “陛下,快到中午了,部队需要扎营休息了。” 看着身后远处的迪亚巴克尔城,易卜拉欣的心里就愈发急躁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扫平所有阻挡他的人。但即便如此,人还是有极限的,就算是机械零件也会磨损。瞅着快到饭点了,易卜拉欣也只好耐着性子,让斥候去寻一处适合扎营的地让红头们休息休息。 不过这附近都是平原,地形起伏不大,干脆就找个村子暂时驻扎。 然而还没等他下马,一个带着伤的斥候在得到持弓者的检查之后见到的易卜拉欣。他快速下马行礼,然后喘着气报告道:“艾哈迈德的队伍,就在西北方向的不远处,策马不需要多久就可以抵达的一个村庄,我看到了栅栏,营帐,岗哨,大车还有他的秃克。” “很好,给他记上,赏10枚银币。” 领了赏的斥候道谢然后离去。 易卜拉欣陷入了纠结,究竟是先吃饭再和敌人野战还是打完再吃?拿不定主意的易卜拉欣决定召集自己的各级军官们讨论一下这件事。 而在另一个村庄,大帐内,一个浑身是血,自称是军官的红头斥候被拖了进来。 艾哈迈德正斜靠在软榻上,抽着大麻,享受着来自麻醉品和女奴的双重刺激。见自称要求投诚的敌人被自己的亲兵拖了进来也没有起身,他只是将水烟烟枪放到一旁,吐出烟雾,而后说道:你可以开口了。” “尊敬的苏丹大人,我要先向您道贺。”被俘的斥候先是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哈哈哈,有意思。看来你对自己所能提供的很有自信啊。”艾哈迈德笑了几声,然后再次回到正题。 “陛下,您在河边所击败的只是一支偏师,这支部队甚至都不在易卜拉欣的册子上。”斥候先抛出一句废话,然后继续说着:“而我则来自易卜拉欣所在的部队,这支军队有30个千夫长,数目庞大,装备精良。斥候们的任务就是搜索您的踪迹,他在求战,他的目标就是您,陛下。” 艾哈迈德听完之后脸色没有变化,他只是问了一句:“只有这些么?”而一旁的亲兵们则是将手握在了刀柄上,等待着艾哈迈德的命令。 “不,陛下,我只是……”斥候摆出一副犹豫的样子,面上的慌张显而易见。 “呵,我还以为奇兹尔巴什都是悍勇的亡命徒,看来也不过如此。”自以为看出对方心中所想的艾哈迈德则是嘲讽了一番,然后给了个甜枣:“真主见证,我可以保住你这条小命,允许你成为我的臣子向我效忠。不过我要你摈弃你原有的伪信仰,回归到真信的道路上来。” 斥候做出感激的样子,急忙道谢:“您可真是仁慈宽厚……” 而后在艾哈迈德的准许下,斥候在亲兵的监视下靠近艾哈迈德,准备亲吻他的靴子表示自己的顺从。 艾哈迈德站了起来,看着对方像狗一样匍匐下去。然后斥候暴起,先是抄起一旁矮桌上的烛台向艾哈迈德砸去,而后用自己藏起来的一小块刀片——应该是匕首或是刀剑的碎片——当做匕首向他划去。 艾哈迈德先是躲过了烛台一击,然后又用女奴挡下了斥候的刀片,身穿薄纱的侍妾连一身惨叫都没发出就离开了人世。 反应过来的亲兵们很快就上前把斥候砍成了肉泥,和地上做工精美的彩色波斯地毯融为一体。而艾哈迈德只是坐在榻上,他连抽水烟的心情都没有了。 “一群疯子,真当自己是阿萨辛派的?”艾哈迈德先是劫后余生地想着。 “易卜拉欣这个懦夫,知道自己在战场上不能堂堂正正地击败自己,就只能耍些阴谋诡计。呵,上次在摩苏尔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那我偏要在你最不擅长的地方打垮你!”虽然艾哈迈德不知道科索沃之战中塞尔维亚骑士试图通过刺杀穆拉德一世扭转战局,但这不妨碍他坚定自己的信心。 待现场清理完毕之后,他迅速召集高级军官们前来议事。 第八十七章 迪亚巴克尔之战 次日上午,艾哈迈德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平原之上,旌旗招展,扬起的尘土几里之外都能看到。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察觉到,易卜拉欣撒出去的斥候们很快就发现了这支队伍,并尝试靠近去了解更多信息。而白羊军不可能放任敌军斥候侦查己方,迅速派出了小股骑兵前去驱逐。 为了保持机动性和隐蔽性,斥候们没有穿戴任何形制的铁甲,仅有较为轻便的皮甲抵挡来自敌人的输出。 面对数量占优的敌军,斥候们很快败走,迅速脱离了战场。即便如此,追兵们也没能截杀所有的斥候,只得带着几个头颅回到军中。 当这几个头颅被摆到他面前时,他只是将其中一个给踢出了帐外,但他并没有将被派出去的骑兵给训斥一顿。 “既然敌人已经察觉到了我军的动作,那我就更不能给那个小杂种反应的时间了。”艾哈迈德经过一番考虑,决定组织一批精干的先锋部队直接强行军突袭易卜拉欣,然后大部队利用敌军陷入混乱的空档期抵达战场,结束战斗。 在另一边,当斥候们将这一消息禀报给易卜拉欣后,他迅速召集了高级军官们。 “诸位,艾哈迈德主动跳出来寻死了。”易卜拉欣将这一消息向在场的诸位通知了一遍。 在场的几个首领们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神情和相互对视的动作则流露出了惊讶。若是将他们的表情截下来当表情包,下面配的文字应该是“还有这种好事?” “陛下,事不宜迟,臣等这就回去集结部队,等待您的指令。”高拉贝里上前行礼道。 “不用急,我已经派遣传令官到各个营地去了。”易卜拉欣示意让他退下,然后继续说道:“无论是图尔古特的情报还是斥候的情报,可以确定的是,敌军数目庞大,看来艾哈迈德的家底都在这了。” “既然如此,陛下,我军当前最好一鼓作气地冲上去,然后击败敌人。” 这招看上去很无脑,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最优解。无论是在战斗意志、技巧还是装备上,萨法维军都占有优势,而艾哈迈德仅有数量优势。教团从大不里士、巴库和第比利斯等城市以及从敌军营地中搜刮到了大量的甲胄,经过工匠们的修复和维护足以保证所有骑兵都有甲穿。 “左右两翼各分五个团,左翼就交给你了,阿夫沙尔汗。”易卜拉欣斟酌了一会,而后开始安排指挥官。 “是,陛下。” “右翼部队由乌斯塔吉汗指挥。高拉贝里留在中军,中军的红头们由你指挥。而我则亲率持弓者压阵。”而后,易卜拉欣一口气完成了战役相关的人事安排。 在众人表示没有异议后,易卜拉欣命令道:“那就这样办,回去准备。” 过了半个小时,艾哈迈德派遣的先锋就已经抵达营地外围。他们没有尝试绕过或是拔除哨兵和巡逻队,也不重整强行军后不大严整的队形,直接朝营地冲了过去。 萨法维军的营地不是无遮无拦的,散落在各地的民房毫无疑问地阻碍了他们的冲锋,红头们为了防止骑兵袭营还连夜在各个通道布置了简易拒马。这使得白羊骑兵们的冲击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们就被迫下马清除障碍。 就在白羊骑兵们笨手笨脚地搬开拒马时,一批弓箭手趁机爬上了民房的屋顶,开始在高处用弓箭不断输出。这大大阻碍了他们清除障碍的速度,不一会,在拒马前就有数十人的伤亡。 白羊弓骑兵们很快就对在屋顶上输出的红头予以反击,一些箭矢稀稀拉拉地落到屋顶上。但弓箭手们装备精良,加之在屋顶边缘临时搭建了掩体,弓箭手们的伤亡远不及白羊骑兵。这不禁打击了土库曼人的士气。 最后几个还有勇气冒着被箭矢打击的风险搬开拒马的土库曼人做了最后的努力,弓箭手们在屋顶上看见己方集结完毕的骑兵正在前来时,他们决定放纵敌人搬开拒马。 红头们在村子里的土路上奔驰着,当看见村口被搬开的拒马和乱作一团的敌人,他们意识到这是绝好的战机。 一阵短促低沉的号声响过,红头们排着楔形阵,将自己胯下的战马提起速来,而后用突厥语高喊着“胡达至大!杀光孱弱的异端绵羊!”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就嵌入了敌军阵型之中。 负责指挥搬开拒马的白羊军官想到路旁躲避,肩头中了一箭的他顺势就倒在拒马旁。 很快,聚集在村口的两百多号人就这样被红头们轻而易举地消灭了。这支前来突袭的白羊骑兵不足两千人,还在不占有数量质量优势的情况下分兵作战,在主力尽出的红头们面前还真就是一群待宰的白羊。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白羊军官被一个红头扇了一耳光。脸部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没有办法再装死,只得睁开双眼,然后看到一张脸,不算英俊也不算丑,就是年龄大了点。 “你这杂种就别想装了,你肩膀上那一箭就是老子射的。”将这个军官抓起来的红头用嘲讽回答了他的疑惑。事实上,作为军官,他的打扮也很明显,论谁看到都是要去搜一搜的。 在被押送到清真寺门口的空地后,军官发现这个平日被信徒和小商贩所占据的空地占满了俘虏。粗略估计一下大概有几百人,一旁还堆放着战利品,包括几十匹没受伤的战马,完好的或是损毁程度较轻的武器装备以及其他值钱的杂物。 “还抓到个军官?不错。”负责统计战功的军法官询问道:“你是要银币还是升职?” “大人,我想要晋升。”那个红头对着军法官讨好地说着,脸上还带着笑容。到手的银币没几下就花完了,还不如换个官职,想到自己快四十了还是个普通士兵,他觉得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 “嗯,留下你的名字和所属部队,申请我会给你报上去的。”在这个微不足道的红头留下自己的信息后,军法官不耐烦地喊着:“下一个!”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登记。 到了营帐,被俘虏的军官身上的甲胄装备很快就被扒了下来,口袋里值钱的东西也被拿走,只剩下用亚麻布料做的单衣还留着。审讯官和一个随军医生都盯着他,审讯官抄起的刑具,准备开始审讯。 十分钟后,审讯官所做的审讯记录就被送到了易卜拉欣的案头。 “这么说,艾哈迈德还在路上,而且整支军队也没有组成作战队形。”易卜拉欣想到了贝利撒留攻灭汪达尔王国的一次战斗:组成细长行军队形的汪达尔人突然遭到了罗马骑兵的冲击,七千人的大军被亚美尼亚人约翰率领的三百骑兵轻松击溃,死伤无数。 他不打算堂堂正正地和艾哈迈德摆开阵势打一场,趁着对方还没做好战斗准备,自己的号称两万,实有一万九的骑兵可以组成新月阵型从三个方向攻击行军队伍。到时候红头们只会取得比约翰和贝利撒留更辉煌的胜利。 而后,他将经过调整的作战计划告诉了诸位将领,在向北洒出如同繁星般多的斥候后,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军。 此时,艾哈迈德的大军还在乡间土路上缓缓地行军着。鸦片瘾发作的艾哈迈德忍不住在马背上打了几个哈欠,而后向一旁的亲信询问道:“派出去袭击敌营的儿郎们有派信使回来么?” “没有,陛下。”一旁的亲信军官摇了摇头,他很怀疑这些骑兵们会不会阵前倒戈,毕竟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与强敌的主力缠斗完全就是送命的活计。 “嗯。”艾哈迈德很平静,甚至没有疑问。 这时,一个斥候策马来到亲信军官旁边,小声地将自己侦查来的情报告诉给他。 看着脸色一变的亲信,艾哈迈德疑惑道:“怎么了?” “陛下,我们必须立刻集结军队……不,是结为战斗队形……”他有些语无伦次,“请原谅我,陛下,敌人倾巢而出,距离我们就最多十几分钟路程了!” “什么?我们的斥候都是废物么!”艾哈迈德震怒。军队的数目越是庞大,展开所需的时间就越长。况且这支军队还有一大半是临时从各个部落动员来的,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无法在短时间内排好阵型,或者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阵型。 “来不及了,陛下,现在要想保存实力只能够后队变前队,然后留下兵力殿后。”另一个幕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看着一旁的失败主义谋士和亲信,艾哈迈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管了,吹号击鼓!命令各部队,准备战斗!” 在嘈杂的声音中,白羊军陷入了一团混乱,即使是作为部队骨干是几千老兵,也被周边的新兵们冲散。看着自己身后的一团混乱,艾哈迈德直接带上了痛苦面具,直到这时,他才领悟到兵在于精不在于多,即使数量本身也是质量,但这不大适用于组织度低下的乌合之众。 过了没一会,艾哈迈德已经可以目视红头们朝这边冲来。他口中默念着经文,闭上眼睛,开始祈祷着。 在确定这是自己的目标之后,三位大将立刻下令全速冲锋,不要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胡达至大!先知(指教团谢赫)至大!” “先知庇佑吾等!消灭伪信者!” 红头们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勇敢无畏地向前冲去——尽管没有敌人的箭矢或是其他障碍阻挡。他们的铁甲在阳光的反射下就显得像天神下凡一般,华丽的军旗所展现出的威严军容也在心理上压迫着土库曼人。 披挂札甲或是穿戴镜甲的重骑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入了敌阵。而在侧翼,弓骑兵们则是不断地向敌军倾泻弓矢,破灭掉白羊军重振旗鼓的任何可能。 箭矢如雨点般砸下,一时间在密集的队伍中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不少土库曼人为了躲避箭雨,自发地组成了松散队形,但这又削弱了队伍的抗冲击能力,方便了重骑们用舍施尔和骨朵收割人头。 回过神来的艾哈迈德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后方,而身边的亲卫们基本上都没了。而且自己的战旗也不在身边,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旗手还在前边。 他的亲兵了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主动分兵前去阻拦重骑,另一部分则护送着艾哈迈德退往战线后方。为了稳住军心,亲兵们把旗手留了下来,士兵们见自家苏丹还在最前线“英勇奋战”,还不至于立刻溃散。 但形势很快就变了,两翼的弓骑兵们射完了自己箭袋中的弓矢,但他们没有回到后方去补充,而是直接抄起刀子,向着面前的敌军冲了过去。 来自侧翼的冲击让白羊骑兵们猝不及防,整个队伍被截断,在战线最前端的骑兵们被包了个饺子,土库曼馅的饺子。尽管有不少馅料跑了出去,但包围圈里的大概还有两千多人。 在后方观察战局的易卜拉欣看到弓骑兵们势如破竹地与对方缠斗,或者说屠戮。就想到了阿提拉:全面战争里的白匈人吕布——虽然是弓骑兵,但实际上是全能的,而且初期就能出。 在受到三面的压力之下,白羊军终于要崩不住了。 看到战局如此顺利,易卜拉欣不打算亲自冲阵,他对着自家的库尔奇巴什说道:“你去结束这场战斗,把艾哈迈德——不管是生是死,能认得出来就行——给我抓回来。” “是,陛下。” 随着萨法维军的最后一支部队投入战场,白羊骑兵们终于崩溃了。 在最前方阻挡红头们的亲兵尽数战死,艾哈迈德的马尾大纛也被持弓者们缴获。 “不要费力气抓逃兵!抓阿克科雍鲁的苏丹!” 艾哈迈德凭借着自家身边的亲卫聚拢起一小批老兵且战且退,但他们还是被持弓者们给围住了。 “不用再做抵抗了。”艾哈迈德见逃脱无望,便抽出自己的佩刀,然后丢到地上。而后在他的命令下,残余的骑兵们也有样学样,将自己的舍施尔、骨朵、匕首等武器丢在地上。 而后他下了马,两个持弓者拿着绳索上前将其捆缚住,然后押到易卜拉欣面前。 第八十八章 战后 被捆缚着的艾哈迈德被迫跪在了易卜拉欣面前,套在脖颈上的绳索逼迫他仰起头来看着俯视他的胜利者。 他没想到击败了自己的人看上去就和苦行僧一样,一身深色的长袖袍子,腰间的腰带并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刀鞘和刀柄也没有镶嵌宝石。除了斜插在头巾上象征身份的黑色长羽和脚上的马靴,没有其他特征可以辨认出他和教士们的区别。 易卜拉欣打量着面前的艾哈迈德,脑子里回想着有关于他的信息。 一切的源头还是乌尊·哈桑,易卜拉欣和艾哈迈德两人都是孙辈的。萨法维这一系不必多说,艾哈迈德的父亲叫乌古鲁,是乌尊·哈桑的长子,曾是设拉子的总督,参加了奥特卢克贝利战役,并挫败了当时还是王子的巴耶济德的攻势。但他在战役失败后反叛自己的父亲,投靠了奥斯曼的法提赫,担任锡瓦斯的统治者。而艾哈迈德也因此成为了巴耶济德二世的女婿。 不过虽然他是奥斯曼的达马特(原意为新郎,作头衔时意义约等于驸马),但他为了自己能够坐稳王位,并没有选择向自己的岳父求援。 “我的表亲,我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易卜拉欣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在艾哈迈德耳中,他的话语就如同恶魔在他耳边低语。 他看着一脸作态度坚决抵抗的艾哈迈德,易卜拉欣心里暗笑一番。他知道艾哈迈德有鸦片瘾,他想看看,断了供的他能坚持多久? 而后他继续挑逗道:“你是奥斯曼的达马特,是。那么您的岳父,尊贵的帕迪沙巴耶济德,为您提供了多少帮助呢?” 此话一出,艾哈迈德嘴角一抽。自从他叛乱后,奥斯曼方面就迅速寄来了信件,询问他是否需要科斯坦丁尼耶的帮助。他回绝了。 他希望奥斯曼能在这场王位继承战争中保持中立,但巴耶济德向大不里士派遣使节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迪亚巴克尔。 想到这里,艾哈迈德再看着易卜拉欣,他突然怀疑自己的岳父和他相互勾结。 在一番脑洞风暴下,艾哈迈德算是陷入绝望了。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势力,想要利用自己与奥斯曼的关系活命也不大可能。 观察到艾哈迈德情绪变化的易卜拉欣感到十分满足,看来万王之王是要在愉悦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不过,他找艾哈迈德不仅仅是来取乐的,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曾短暂地入主过大不里士,罗斯塔姆的一切你也曾经继承过。”易卜拉欣随即开始转移话题。 艾哈迈德则只是看着易卜拉欣:“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那里的金库和军械库不是早就归你所有了么?” “是的,所以我的重点不在这。罗斯塔姆的监狱里关着一些重要的囚犯,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 “不,这和我没有关系。”艾哈迈德摇了摇头,“我不关心罗斯塔姆关押了哪些囚犯,也与我没有关系。我在入主大不里士时,城堡的地牢没有一个活人。” “是么。”易卜拉欣陷入了沉思。 他要打听是是自己母亲哈丽迈的下落。无论是叶尔孤白还是罗斯塔姆,在抓捕兄弟三人时都会连带着他们三人的母亲一起蹲大牢。 虽然之前的劫狱成功了,但阿里被杀,追兵到了阿尔达比勒之后又抓捕到了哈丽迈。在一番审讯之下,哈丽迈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儿子去了哪,之后就打探不到其他消息了。 只可惜,罗斯塔姆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后艾哈迈德被侍卫们押下去,易卜拉欣要处理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了。”书记官卡姆兰将一份文件递给了易卜拉欣,他随即翻看起来。 红头们在此战中的损失并不算不可接受,人员损失不到两千,与之相比,艾哈迈德的骑兵们被完全击溃,光是登记入册的首级就有近七千,战场上还有更多残破的尸体。 不过马匹的损失就比较大了,为了节约马匹的体力和保障骑兵的机动性,易卜拉欣并没有给麾下骑兵的坐骑提供护甲。这也导致战马死伤数目的增加,虽说有红头部落们为军队提供军需,但购置马匹依然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说完了损失和战果,接下来就是缴获。首先是战俘,这些已经丧失了勇气的牧民们如今正在红头们的驱使下清理着战场。 武器甲胄之类的缴获的就比较少了,毕竟这是一支临时凑出来的部队。况且,如果不是双方的装备差距,伤亡也不会如此悬殊。 其他的东西易卜拉欣扫了一眼就将文件放下了。 “看来这就是艾哈迈德的家底,迪亚巴克尔的金库和军械库想必已经空了。” “陛下,就算仓库没有战利品,您也可以向整座城摊派。巴扎的商人们,特别是那些搞货币兑换和放贷的,以及那些住在城里的地主,实在不行再要求全城居民交一笔改宗税……”见自家陛下为钱发愁,卡姆兰决定主动上前分忧。 听到这个建议,易卜拉欣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整理文件的卡姆兰,调侃道:“是吗?我还以为你这文人出身的能提点什么好建议,结果和那些土库曼武夫们没什么两样。” “陛下,这是臣的本分。”听到易卜拉欣将他与那些粗鄙的红头们相提并论,卡姆兰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他不敢发作,只好轻轻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易卜拉欣捋了捋插在头巾上用珠宝装饰的垂羽,认真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弄到更多钱。他不可能再贬值货币——无论是从统治的稳固还是从经济的健康来讲。他已经将货币成色降到了五成,巴扎的商人们更愿意使用第纳尔甚至是阿克切交易,货币兑换商也将这些银币当成了赔钱货。 加税也不可能,被战火摧残的经济需要恢复,难民们重新开发被废弃的聚落。完成这些只有宽松的税收才能提供,若是自己再抽重税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虽说他现在的财政状况是收支平衡,略有盈余。但没有人会嫌钱多。 作为一个仁慈的君王,搞钱还真是不容易。 第八十九章 火绳枪 城门打开,城内的守军垂头丧气,列队走出来向红头们投降。 在城外的京观垒起后,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恐惧的蔓延了,守军开城投降就这样成了毫无悬念的问题。 红头们迅速按照各自的编制前去控制城堡、府库、街区和清真寺。将艾哈迈德还没来得及花光的积蓄运了出来,如易卜拉欣所料,剩余的银币和铜子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土曼,粮仓里的余粮也不多。 这里的官员们也很识趣,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主动改宗,然后向易卜拉欣效忠,各种档案也完好无损地完成了交接。 不过这些在易卜拉欣看来都不过是一些琐事,干脆就丢给卡姆兰和其他幕僚们负责。 “陛下,加拉曼卢汗求见。”大帐门口的侍卫进来向易卜拉欣禀报道。 在迪亚巴克尔战役胜利后数天,收到消息了的拜拉姆和希拉克略先是给易卜拉欣寄了封信,然后带着亲卫迅速前来与易卜拉欣汇合,他们的残兵还在路上,不过易卜拉欣已经派遣部队前去接应,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陛下,臣……”拜拉姆向易卜拉欣行了个跪拜礼,谦逊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部落的首领。 “起来,你在信中说要献礼物给我,是什么礼物呢?”易卜拉欣看着拜拉姆,缓缓地说道。 加拉曼卢汗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的礼物能不能获得陛下的垂青,不过送出去了也不会有坏处,至少能减少自己的支出。 对于被打残的部落来说,牲口、人口和土地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在库尔德斯坦获得足够广阔的牧场和耕地,他就不愁不能恢复势力。 “陛下,臣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请准许臣为陛下带路。” 易卜拉欣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穿上靴子,在持弓者们的拥簇下前来到营地边缘的一处空地。 空地上立了几个靶子,十几个汉子面对着靶子,间隔着大概五十米。他们身上没有着甲,最关键的是,他们人手一杆火绳枪,这引起了易卜拉欣的注意。 “你们可以开始了。”拜拉姆对着这些火枪手命令道。 火枪手们熟练地装填着弹药。他们先是凭借着经验判断自己与目标的距离,然后根据估算用火药角填入不同份量的火药,而后再塞入铅弹,用通条捅实。而后在药池中填入引药。整套流程操作下来,大概有近半分钟时间。 他们将装填好弹药的火绳枪对着面前的靶子们,阴燃的火绳引燃了引药,带动了枪管内的火药爆炸。一声巨大的枪响和浓浓的烟雾迅速迸发出来,靶子也被铅弹打掉一大块。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拜拉姆判断不出来这是愤怒还是疑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当年奥斯曼军队就是靠这些不起眼的玩意……” “我知道。”易卜拉欣有些欣喜,他没想到自己麾下的火器部队能这么快就开始组建。他可是打算从奥斯曼乃至欧洲去挖来火器工匠。 “这样的武器,你们部落还有多少?”一想到这,易卜拉欣迫不及待地追问了下去。 “陛下,能用的大概就这些……臣不懂这些具体事项,若是允许,臣可以向您引荐一人。”拜拉姆并不是很了解,毕竟他们数量太少,并且没有稳定的后勤供应,这使得他们在战线上发挥的作用很小。 在加拉曼卢汗的示意下,从那些火枪手们走出来一人,来到二人面前,又是一个跪拜礼。 此人叫卡拉塔伊,原是奥斯曼地方部队的一个小军官,在一次镇压加拉曼卢部落的战斗中被俘。而后他迅速展现出了自己什叶派同情者的特质,并在不久之后改信什叶派,为拜拉姆效力。 而后易卜拉欣从他那里了解到了详细情况。部落里的火绳枪不足百杆,都是从奥斯曼军手中抢来的。部落里的工匠不会配置火药,也不会维护和制造火绳枪,很多枪械因为使用不当和保养不善已经不堪使用。 “也就是说,我得到的只有十余杆完好的火绳枪和十几个熟练的火枪手,而且无论是火药还是铅弹都十分紧缺。” “是的,陛下。” “但是这也不错了,不是么。”易卜拉欣转头对加拉曼卢汗说道:“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待持弓者们带走了这十几个人后,拜拉姆随易卜拉欣回到了大帐。 “随着迪亚巴克尔城被纳入统治,库尔德斯坦建省的条件也成熟了。加拉曼卢汗,我将锡韦雷克连同周边的乡村地区赐给你们部落,我再任命你为库尔德斯坦省的总督,如何?” “陛下,这……真是天大的恩赐。” “当然,省内不会只有你一个部落的,我打算将乌斯塔吉部落迁到尚勒乌尔法周边。而且省内也不太平,你要确保所有的地区都臣服于我,省内的不安分因素也要及时清除。”当说到不安分时,易卜拉欣想到了给予了除帮助外一切支持的库尔德埃米尔们。 按照易卜拉欣的设想,当前所有的省都被划分为了王冠领和总督领,希尔万(易卜拉欣觉得将其分为两个省不大必要,决定重新合并)、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三个省就是王冠领,完全又易卜拉欣的文官和教士们管辖,当地军政分离。 而总督领则类似于藩镇,总督类似于节度使,这些地区由军事贵族们出任地方长官,同时执掌军政大权。格鲁吉亚、库尔德斯坦和塔巴里斯坦就是暂时的总督领。 等到库尔德斯坦平定后,通往叙利亚的商道就通畅了,到时候前往亚历山大港与欧洲搭上联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待安排好加拉曼卢部落之后,被召见的希拉克略走入了大帐。 第九十章 巴士拉之战 一批阿拉伯盗匪骑着骆驼来到了巴士拉附近的乡村地区,这是穆拉德苏丹与穆萨沙教团领地的边界地带。边境的乡村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供这些盗匪们安身,而在巴士拉城外的临时巴扎则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场所,无论是销赃还是找乐子,所有功能都一应俱全。 穆萨沙教团与穆拉德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个月,不过双方并没有派遣主力进入敌境,只是不断派遣小股部队前往边境去骚扰敌军。 而这些雇起来便宜死了又不心疼的盗匪们便成了穆拉德心中的第一选择。 在穆拉德的努力下,巴士拉城外已经聚集起了数千人的盗匪团伙,准备对阿瓦士发动一次大扫荡,彻底瓦解穆萨沙教团的经济基础,迫使其走向灭亡。 在一顶大帐蓬内,穆拉德的使节和几个首领聚在一起,享用着酒精和麻醉品,商议着分赃方案,百无禁忌地交谈着。 “我认为,战利品还是依照人数比例分比较好。”使节试图平息众人的争论。“当然,也包括我的主人。” “不,只有参加战斗的人才有资格分享战利品。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 “若是这么分为了抢夺战利品而故意杀人怎么办!” “要是均分,那我的弟兄们就躲在后边好了,反正怎么都能拿到的。” “要是这样,那干脆把你们那份塞进猪屁股里,想要就去拿出来啊。”此话一出,帐篷内除了被嘲讽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使节继续尝试平息争端:“我认为……” 与此同时,一队穆萨沙教团的战士们出现在营地外围,他们轻易地用弓箭解决了外围如同虚设的岗哨。而后等待部队就位,做好突袭的准备。 战士们安静地对着自己的装备做着最后的检查。 过了一会。 “穆拉德和那些土匪头子聚在了一起,这是我们获取胜利的最大希望。若是能抓住穆拉德,别说是巴士拉城,巴格达的大门也会向我们敞开!” “他们烧毁了我们的村庄,使田地抛荒、亲人受辱、财产遭掠!” “战士们!穆罕默德谢赫对你们寄予厚望!” 在军官们做完战前动员后,伴随着如同浪潮一般的“真主至大”,教团战士们高举着弯刀向面前的村庄废墟冲去。 村庄内的盗匪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只是在成群地找乐子打发时间。突然冲进来的敌人让他们手足无措,况且他们的水平本就参差不齐, 几个鼓起勇气抄起家伙上前试图阻挡的盗匪很快就被狂热的教团战士们砍翻在地。 “怎么回事?”帐篷里的大佬们听到外面的嘈杂声,表示疑惑。而后他们决定派亲信去打探一下消息。 盗匪们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穆萨沙教团的战士们很快就杀到了大帐附近,与大佬们的亲信交上了手。 “妈的,是那群疯子,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一个土匪头子有些慌,他带着亲卫想要开溜,但周围都是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使者见几个土匪头子的抵抗意志不大坚定,随即让穆拉德派给他的一百多骑负责督战,拦截下来不少溃逃的匪徒,然后要首领们用这些溃匪依托地形组织防御。 但这还是没什么用,一群土匪要如何才能堂堂正正地击败一支在战斗意志、装备和战斗技巧均占优的正规军呢? 就在众人且战且退时,一个首领被突如其来的一箭射穿了喉咙。 这直接成了土匪们再次溃败的导火索。 穆拉德的骑兵不得不上了,他们放弃了对溃匪的拦截,直接冲上前去,不成阵型地冲击着同样不成阵型的教团战士们。 骑兵们突然加入战场起到了奇效,他们轻易地撕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往里面冲。手持弯刀和短矛的步兵们根本无法抵挡,看样子,骑兵是要扭转战局了。 但战局很快就陷入了对骑兵不利的局面,土匪们见骑兵们英勇地冲上前去,并没有任何配合他们打击敌人的意思。他们只是觉得这是个转进的好机会,各个首领们纷纷决定保存实力,将使者和骑兵丢在战场。 战局到最后也没能逆转。穆萨沙教团击溃了以巴士拉为出发地侵扰领地的盗匪们,还全歼了穆拉德派来督战的使者和骑兵。 等到消息传到巴格达时,穆拉德已经无暇顾及南线了。 “艾哈迈德这个废物!坐拥库尔德斯坦,背靠奥斯曼,还能输得这么彻底!”穆拉德先是把丧师失地的艾哈迈德给骂了一顿,而在场的埃米尔们保持着沉默。 而后,穆拉德对着自家的军事总管问道:“巴里克,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问题足以难住任何人,萨法维的红头战力就摆在那里,易卜拉欣也不是什么白痴,只要对方想,碾碎穆拉德的势力只是个时间问题。 “陛下,臣……”巴里克一脸为难。 “没事,你说。” 然后巴里克开始客串失败主义谋士:“陛下,不如……假意改信,日后悔过,然后向易卜拉欣投降。” 此话一出,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然后他们开始指责巴里克,说他叛国、通敌,收了易卜拉欣五十万银币。 但穆拉德则是在认真考虑这一建议。 而后,他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军事总管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 第九十一章 走投无路的穆拉德(上) 数日后,迪亚巴克尔城外军营大帐,易卜拉欣浏览着新送来的信件。 第一封信是从大不里士送来的,主要有两个内容。一是自己的拉莱侯赛因大埃米尔寄来的,大概说了在自己带走了主力部队之后又爆发了几次农民反叛,不过靠着部落提供的红头民兵顺利将其扑灭。 除了稳定了国内秩序之外,他还利用这些临时工吓唬了东部的各个割据势力,现在,波斯伊拉克(iraq e aja,伊朗中部偏北地区,囊括了德黑兰、库姆等城市)、洛雷斯坦、克尔曼和伊斯法罕地区已经被全部纳入囊中了,尚未控制的仅剩法尔斯和波斯湾沿岸地区。 看完这短短几段之后,易卜拉欣拿笔写下批示,要求教士加强对乡村的控制,同时从可靠的红头老兵中招募一批人下到乡村,授予固定面积的特权地产,由他们负责组织地方民兵、维持地方秩序。同时易卜拉欣还提出了可以在乡村使用桃花石的保甲制度和连坐制度,要求他们相互监督,民兵也可以据此编制。 第二件事就是易卜拉欣的老婆到了,在准备了一段时间后,阿里将自己的女儿米拉连同嫁妆已经送到了大不里士,在侯赛因的安排下已经住进了宫殿,在阿里的资助下,他送来的仆人和工匠们将会好好翻修这个宫殿,让它更符合万王之王的身份。同时他接受了塔巴里斯坦世袭总督的官职,被允许保留原来的排场和多数权力。 对于翻修大不里士的宫殿,易卜拉欣表示无所谓,按照他的设想,他之后是要迁都到德黑兰或是伊斯法罕的,对于这个临时国都并不是很上心。 在这件事后边,易卜拉欣只批复道:“我知道了。” 处理完第一封信件,易卜拉欣将其交还给大不里士来的信使。 而后他拿起了第二份信件。与前一封信件相比,这封信的字迹就潦草许多,但大致还是能看懂。不过当他看完正文之后,易卜拉欣觉得有些不对劲。 穆拉德突然写信请求改信、向自己投降。这本身倒是没什么,毕竟自己接连碾碎了阿尔万德和艾哈迈德,他感到不害怕才是怪事。 但按理说,外交信件不应该写的这么潦草,前来的信使也只有一人。穆拉德并不是某个试图背叛君王的臣子,不需要做的这么隐蔽。 难不成,他控制不住手下的军头们? 但,控制不住又怎么样呢?无论是穆拉德顺利投降还是引发了内讧都对易卜拉欣有利。 而后他迅速让侍卫们召集了幕僚和汗王们前来。 待众人落座后,他将这则消息告诉给了众人:“诸位,穆拉德,要投降了。” 而后他将那张纸递给了侍卫,让他们给高级军官们传阅。在看完这封信件之后,众人也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陛下,臣认为这则消息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一位幕僚在短暂的思考后提出了自己发现的疑点,和易卜拉欣的想法差不多。 “无论是穆拉德是顺利投降还是局势失控,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有利的。若是穆拉德管不住手下的军头,他们的实力也会被严重削弱,要是诈降伏击,奇兹尔巴什们将会彻底摧毁他们的力量。” “陛下,您是要现在集结军队前去巴格达么?” “不。”易卜拉欣看向几个幕僚,“你们先去带着教士出使,公开让穆拉德皈依,然后向我臣服。” “如你所愿,陛下。”几个被分配去出使的幕僚躬身行礼道。 “然后是集结部队,等我命令。” “陛下,那些库尔德埃米尔就放着不管了?” “你觉得是巴格达重要还是那几个小城镇重要?暂时就先允许他们保留现有的一切,再将艾哈迈德摊派到他们身上的负担减掉一半。这样应该就能够安抚他们了。” 易卜拉欣下达了命令之后,会议结束,众人都各干各的去了。 “卡姆兰,还有文件么?”易卜拉欣在等了一会后发现没有新的文件要给自己处理,向书记官询问道。 “没有了,陛下。今天需要您处理的事务不多。”卡姆兰恭敬地回答。 也是,易卜拉欣现在在军营了,多数行政和宗教事务都甩手给大不里士的中央政府自行处理。哪怕是自己要经手的军务,在一众幕僚和军官的辅助下,在白天也能腾出不少摸鱼时间。 “那现在该干什么呢?”易卜拉欣想道。 说起来,上次奥斯曼帕迪沙送给自己的罗斯女奴他只给自己留了几个最符合他审美的来伺候他,其他的按照先例,在使节走了以后就赏给臣下。 还有,在易卜拉欣军中,他规定的作息时间就是白天工作,日落休息(哨兵除外),军官们通常都会聚在一起喝酒享受。有的时候,易卜拉欣就会和高级军官们一起喝来联络感情。 但是找汗王们一同寻欢作乐这天色还是太早了,离下班时间有点久,可不能带头破坏规矩。 信上不是说自己的老婆到了么,正好,易卜拉欣和寻常的贵族一样,带了非战斗人员。在回去之前正好锻炼身体,稍微练习一下。 “卡姆兰,若是没什么要忙的话,你就可以回去了。” 书记官不知道万王之王为什么要突然赶自己出去,一脸懵逼地拿着书册文件离开了。而后易卜拉欣召来了随军的几个罗斯和切尔克斯女奴。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于穆拉德来说,这是糟糕的一天。穆萨沙教团不仅仅在巴士拉城外击败了那些雇佣来的匪徒,甚至还尝试攻城,在内应的帮助下,穆萨沙教团已经控制了城堡区以外的城市。 而巴格达距离迪亚巴克尔直线距离也有六百三十公里,信使把马跑死了也要好几天才能完成一个来回。更别说军队了。 他透过窗户看着夜色中黑暗的城区,沉默不语。 第九十二章 走投无路的穆拉德(下) 数日之后,这个简易的使团在信使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巴格达城。这些头戴红帽的骑手们在城内一众头巾中显得甚是显眼。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这队骑手径直冲到了王宫门口,而后勒住马,停在大门面前。守卫们上前准备拦下他们。 领头的骑手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文书,递给了卫兵:“我是伊朗沙汗沙易卜拉欣的使臣阿萨德,奉我主之命前来面见贵国国主。” 不识字的亲卫们看了看递来的文书,又看了看对方头上的红帽,将信将疑地禀报给了宫内的穆拉德。 “陛下,萨法维的使节来了。” 穆拉德回头扫视了一下前来禀报的侍卫,平复了一下心情,而是挥了挥手,说道:“将那些使节放进来,让他们等着。然后去通知巴里克,让他迅速赶到这里来!” “是。”侍卫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房间。 而在巴格达街头,红头骑手们招摇过市的信息迅速传开,所有人都在猜测着使节的来意。激进的逊尼派教士们出于对萨法维教团的敌视打算集结狂热信徒们袭击使团。 不过因为穆拉德的安排,暴民们扑了个空,不过他们聚在王宫面前示威,等待着这些红头异端的死期。 军头们也很快收到了消息,但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观其变。 “这巴格达的城主,是降还是不降?”阿萨德和随员们坐在沙发上,喝着宫殿侍从送来的饮料。此时距离进宫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他们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在广场上聚集的民众,他们愤怒的呐喊让他的心里不免感受到恐惧,似乎在下一秒他们就会冲进来将几人撕个粉碎。 “巴里克,我要完了。”在见到军事总管后,穆拉德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现在全城都知道我要向异端屈服了。” 按照穆拉德的设想,应当是双方保持秘密练习,而后待萨法维军南下攻巴格达时,他利用手上的嫡系部队同易卜拉欣里应外合,然后在巴格达来一场全城大清洗。 事到如今,巴里克也没啥好办法,他的博纳克部落要是有足以解决当前危机的能力的话,他也不会提出投降这一建议了。 “陛下,来都来了,若是我们反悔,那……”巴里克无奈地说道。对外,己方主动请求投降,对方派来代表后又拒绝,相当于断绝了生路。对内,那些反对势力肯定会认为这一次的退缩是他们的功劳,日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就穆拉德与巴里克交谈之时,一位侍卫走进来向二人报告了宫殿外的情况。 而后,阿萨德等人通过窗口看到了这一幕:一批骑兵手持鞭子冲入人群,抽打着暴民的肉体,碎布和血肉很快就混杂在了一起,鞭痕触目惊心。宫里的侍卫们也出来驱赶这些狂热信徒。 “这可真是愚蠢。”阿萨德皱了皱眉头,穆拉德的手段太过于粗暴了。 一位仆从进来,通知道:“诸位,陛下召见你们。”说完,阿萨德和随员们在仆从的引导下走出房间,到了大厅。见到了坐在王位之上的穆拉德,他面无表情,但一些细微的动作还是表现了他的情绪。而与君主一同会见使者的人并不多,等级最高的就是军事总管巴里克,还有低级的书记官和负责维持现场秩序兼充人数的卫兵。 “使臣阿萨德,奉我主之命对您送上真挚的问候。”众人先是行礼问候,待客套话说完之后,穆拉德询问使团:“贵方的援军,距离巴格达还有几日的路程?” “不要心急,陛下,我军刚刚结束了在库尔德斯坦的战事,需要休整。”阿萨德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前要紧的事还是回归到胡达的真正信仰之中,有了胡达庇佑,那些顽固者就不值一提了。” “既然如此,那也不需要拖了。”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穆拉德从阿萨德手中接过红帽,侍从熟练地将他头上的头巾摘下,穆拉德将手上的红帽带到了头上。 “是的,我回归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来……我以我的一切作为担保,向全知全能的胡达起誓,顺从胡达之子、代胡达统治人间的沙汗沙易卜拉欣,构建起属于什叶派的新秩序……。” 巴里克也带上了红帽,但他并没有像穆拉德那样说一段话,只是跪了下来。 阿萨德满意地颔首,这一次的出使任务算是完美完成。此时,广场上的暴民已经被清空,唯有混乱的巴扎、血迹和马蹄印。 “陛下,您在今日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胡达会庇佑您的。” 任务顺利完成,阿萨德等人踏上了归途。 不过在正式皈依什叶派之后,穆拉德感觉巴格达已经变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尽管他不知道什么是火山。总之,阿拉伯伊拉克是要待不下去了。 穆拉德决定了,他打算跑路,寻求外援。 而巴里克在得知穆拉德的决定后没有表示反对,而是打算收拾细软和穆拉德一起跑。就这样准备了一天一夜,二人带着数百还可以信任的护卫一同借故离开了巴格达,出逃到阿勒颇去了。 等到数天之后,穆拉德出城的消息传到了迪亚巴克尔,易卜拉欣下令军队开拔南下。 同时,巴格达确因群龙无首陷入了混乱之中,穆拉德潜逃之事很快就被教士和军头们揭穿。虽然他们成功阻止了一位什叶派君主君临伊拉克,但穆拉德的出逃却让秩序彻底崩溃,军头们争相割据混战,教士们也不断煽动信众,希望能获得更多影响力。 无论如何,穆拉德给易卜拉欣送上了一记助攻 第九十三章 好想当埃及和奥斯曼的狗啊 “陛下,穆拉德在投降后出逃了。当前阿拉伯伊拉克局势混乱,各个部落如同一盘散沙,这块平原已经是您的囊中之物了。”在大帐内,图尔古特向易卜拉欣报告当前的最新形势。 而在大帐内一同听取报告的还有幕僚和军官们。 “我还以为他会死在叛军的刀下,没想到竟然抛弃一切跑到叙利亚去了。”易卜拉欣也没搞懂这是什么操作,但这并不妨碍他征服这片沃土。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接下来的安排说一下。高拉贝里将军,我将除持弓者以外的部队交由你指挥,阿拉伯伊拉克这片土地必须被纳入囊中。” “遵命,陛下。”高拉贝里接下了这个任命。 “阿萨德,这次出使做的不错,你留下来随军,配合高拉贝里将军。这次的目标除了征服阿拉伯伊拉克外,还要把胡齐斯坦纳入囊中,高拉贝里将军,阿萨德,我希望你们能够通力合作,在拿下巴格达后逼降穆萨沙教团。” “若是兵员不足,可以从加拉曼卢部落和乌斯塔吉部补充,粮草、军械等一切军需库尔德斯坦的总督也会替你们准备。”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陛下。”而后,二人在易卜拉欣的许可下离开了大帐,准备南下。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大帐,忙自己的去了。 “陛下。”就在易卜拉欣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时,一声轻声呼唤吸引了他的注意。睁开眼睛,一个穿着色彩鲜艳、花纹精致复杂的长裙的美貌女子跪在他面前,端着装着酒水和零食的盘子。从她的面部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个伊朗人或是突厥人。她的黑色长发有些卷曲,没有绑束起来,披散着。 这个来自罗斯的女奴是易卜拉欣最为满意的,符合易卜拉欣的审美,这些被调教好的奴隶会的技能有很多。自从那一夜之后,每当处理完公务休息时,她都会被易卜拉欣唤来伺候他。 “安娜,盘子放在地毯上就行。” 女奴顺从地将盘子放了下来,而后出声问道:“陛下?” “那个,上次没读完的书,继续。”易卜拉欣打了个哈欠,小口地喝着发酵椰枣水,然后听着女奴读着书上的故事和诗。易卜拉欣干脆坐到了榻上,放下杯子,身体仰躺下去,干脆就当助眠了。 就当事情即将进一步发展时,易卜拉欣又要起来工作,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呢。 女奴收拾了一下盘子和书籍,而后退到一旁等待。 被易卜拉欣召来的询问道:“陛下,您决定何时出发?” “就明天。注意保管好辎重士兵们的个人财物,可不要出什么差错。”因为高拉贝里带走了主力,多数文职人员也随之而去,仅剩下的幕僚不足以完全承担繁杂军务,准备工作还需要二人费心费力。 不过这也是值得的,只要将领不掌握人事权和财政后勤,就绝无可能将部队变为自己的私军。这一波只是易卜拉欣提前实验,在改进后将会在常备军中推广。 “臣知晓了。” “还有,持弓者们的损失多么?”易卜拉欣询问道。 而后哈沙亚尔的叙述和幕僚送来的资料让他了解了持弓者当前的状况,得益于精良的装备和高超的战斗技巧,持弓者还没有出现大规模减员的情况。 “库尔奇巴什,你认为我会需要更多的,类似持弓者的部队么?”易卜拉欣看着哈沙亚尔,问道。 “臣等认为,陛下需要。”哈沙亚尔和幕僚都表示赞同,他们不是部落的汗王,作为常备军的军官,自然是希望常备军势力越大越好。 “等将阿拉伯伊拉克和胡齐斯坦纳入统治后,持弓者就可以扩编到五个团了。还有古拉姆军团,我要重新把这个空壳子填充起来,再加上专门的辎重营,人数达到两万不成问题。” “但是,若是按照原来的选拔标准,持弓者能招到足够的兵员么?”易卜拉欣盯着哈沙亚尔,看着这个自己从底层提拔起来的禁卫军统领。 “臣认为,可以扩大招募范围,不仅仅局限于奇兹尔巴什部落。只要是足够忠诚的信徒,并且身体素质过关即可招入军中。” “那么,你要怎么保持军队素质?” “严格的训练,陛下。同时将新兵和老兵混编,老兵和在训练中表现出色者为下层军官。训练时间长些也不要紧,持弓者是您的禁卫军,不过不是战场上的主力,补充缓慢无伤大雅。” 安排好未来的扩军计划后,哈沙亚尔告退离开了大帐。 待外臣都退出大帐后,安娜缓缓地走到易卜拉欣一旁,跪坐下来等待着主人的指令。因为易卜拉欣之前没有女人,自然也没什么女装,舞姬和侍妾们的衣服多是临时购置的。不过毛妹本身颜值够高,暂时掩盖了这一点。 他想着,在回到大不里士之后,得给自己的老婆和侍妾们花大价钱整点衣服首饰啥的,万王之王的后宫可不能寒酸。 “剩下的时间可长着呢。” 与此同时,逃亡到阿勒颇的穆拉德先是向阿勒颇总督求援,在阿勒颇总督的帮助下,他的信寄往了开罗,但埃及的苏丹会怎么回复他是不确定的。现在的马穆鲁克苏丹国是一个暮气沉沉、不思进取的政权,与北边的奥斯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穆拉德没有选择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又写了封给奥斯曼帕迪沙巴耶济德二世的信件,极致地展现了他舔狗的一面——这些谄媚的语句占据了信件的大部分内容,真正用于陈述、分析利害的太少了,写得还不够深。 可能嘉心糖发病都比这有说服力,不过这是易卜拉欣在得知此事后的吐槽。 而这份信件由穆拉德的亲信仆从送到科斯坦丁尼耶。 不过不论是陆路还是海路都不大安全,路上有土库曼马匪四处劫掠、袭杀商旅。海上就更别说了,罗德岛的医院(海盗)骑士团在海上开展对u斯林的劫掠活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干脆去麦加朝觐算了。”穆拉德已经绝望,若是二者都不愿帮助他对抗易卜拉欣,那他就干脆放弃一切算了。隐居至少不会被刀兵加身。 第九十四章 巴格达易主 经过数日的行军,高拉贝里带着红头们来到了巴格达城下。当地的割据势力们见强敌入侵,连忙紧急协商,凑出了一支心思各异的联军来对抗萨法维军。 “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只是给我们的部落增添奴隶。”高拉贝里并没有将这支部队放在眼里,他将空杯子递回给亲卫,而后抽出舍施尔弯刀,指着前方。 “胡达的战士们!让我们在祂的注视和庇佑之下前进,将面前的白羊们宰杀干净!” “胡达至大!” “谢赫万岁!” 当代表着出击命令的号声传遍整个军阵时,红头们高喊着口号,突然爆发出的喊声如同震雷一般。对面的白羊骑兵们听到对方士气高昂的战吼,心里有些发慌,但军官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转眼间,红头们便策马向着敌人冲去,只穿着轻便皮甲的轻骑兵们迅速聚集到两翼,拉长战线,与军阵中间的重骑兵们共同组成了一个新月阵。 而白羊骑兵们也不会干等死,他们也不甘示弱地向前冲。不过与红头们相比,他们的配合相当于零,散乱混乱的队伍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去打草谷的盗匪。 夺人性命的箭矢从侧面袭来,不少白羊骑手被射落下马。 很快,两边对冲的骑兵就撞在了一起,尘土飞扬、血肉横飞、战马嘶鸣、杀声震天。 其中的一个百人队冲得最猛,他们就如同插入了前额叶的“冰锥”一样,不断地搅着白羊骑手们组成的“前额叶”。他们铠甲上沾满了血肉,不再鲜明,不过这是对已经吓破胆的骑手们最好的震慑,他们见到这群血人就急忙逃窜。 白羊骑手们无论是装备还是作战技巧都比这些奇兹尔巴什们差得太多,凭着无知和一腔热血打起来的鸡血很快就冷了下去,士气见底了。 观察着战场的高拉贝里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能组织起精锐大军的苏丹们已经不复存在了,地方势力能凑出来的军队不仅数量少,在质量上也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 不到半个小时,这群白羊便作鸟兽散了。 军法官和军需官们迅速组织人手打扫战场,清点战利,登记军功。 不过那个百人队的百夫长凯霍巴德虽然贡献颇大,但毕竟这些白羊骑手们跑得也快,能记功的首级更少。整个百人队能拿到的赏钱平分一下显得微薄,军官们也升不了官。 不过他们的勇猛表现军法官和高拉贝里都看在眼里。 就在打扫战场时,巴格达的城门毫无悬念地开了,一批由城内豪强望族派来的代表献城。城内的豪强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主动凑了一笔钱粮充作赎城费,并改宗什叶派,并着手驱逐逊尼派教士。 这似乎是全天下封建地主的特性,毕竟作为财富和身份来源的地产搬不走,当新的主人来时,要么抛弃一切逃亡,要么卑躬屈膝以求保住地产。 “将军,府库加上赎城费,第纳尔共有两个土曼,而各类银币相加大约有四十个土曼,但成色各不相同,具体价值只有熔铸为我国银币才能知晓。而粮草则足够我军消耗两个月。其他的战利有甲胄武器、战俘……”在清点完战利后,军需官向高拉贝里报告入城后大军的所有收获。 “我知道了。”高拉贝里心中欣喜。巴格达虽然在被蒙古破城后辉煌不再,但依旧是一座大城。凭借着这片沃土的供养和往来的商队,当地的权贵们还是积攒了不少财富。 而后在幕僚的润色下,一篇漂亮的战报便摆在了高拉贝里面前。 这可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所有军务都要他来处理。不过看着这些负责为主将减轻工作量的幕僚们,高拉贝里心里感觉到一阵轻松。对于文化水平不高的红头埃米尔们来说,像易卜拉欣那样处理军务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没有幕僚相助这万人大军非散架不可。 有了这些幕僚,与文字打交道的活可以全都甩给这些文人,主将只需要听取汇报,然后根据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做出决策。 可以说,高拉贝里已经接受了这些设定。除了方便之外,也因为他并不是个军阀,这支军队不是他的财产,也就无所谓分权削权了。 “很好,就这样。”在幕僚读完这份战报之后,高拉贝里立即召来了信使,将其送到迪亚巴克尔去。 “将军,阿萨德阁下求见。” 一位身着长袍,带着白头巾的文人进入了大帐。阿萨德看着坐在桌案前的高拉贝里,躬了躬身,而后礼貌地问候对方:“愿胡达庇佑您身体康健,武运昌隆,将军。” “也祝阁下身体健康,官运亨通。不必多礼,请坐。”面对着易卜拉欣钦点的搭档,高拉贝里没有摆什么架子。 亲兵端上了发酵葡萄汁,高拉贝里询问道:“阁下前来,是为了何事?” “将军,这巴格达的局势,您认为要多久才能安定下来?”阿萨德反问道。 “安定,您的意思是想要我立刻出兵对抗穆萨沙教团么?”高拉贝里喝了一口,猜测对方的用意。 “虽然陛下是要我逼降穆萨沙教团,但其实力不俗,若是不先将其大败一场,展示实力,恐怕使者派的再多也是无用。” “但现在我确实抽不出太多兵力来,一般的骑兵都出去控制乡村,除去镇压城内的,现在还能外派的不过两三个团。况且他们刚刚经历一番大战,需要休整。” “既然如此,那只能缓上一缓了。”阿萨德叹了口气,而后告辞。 第九十五章 格尔金汗 格尔吉斯坦行省,第比利斯。距离易卜拉欣攻破这座城市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昔日的战场已经被清理干净,城防工事也得到了简单的修补,和平时期的繁华开始回到这片大地。 一队顶盔掼甲的格鲁吉亚骑兵簇拥着希拉克略在破旧的大道上奔驰着,赶往这个行省的首府所在。 “下官见过总督阁下。”城外,出来迎接新总督的官僚和随员们一齐向希拉克略行礼。 而后在随员们的引导下,希拉克略领着护卫和官员沿着大道前往曾经的宫殿,这也是第比利斯市政府和格尔吉斯坦省政府的所在地。 在易卜拉欣破城之后,红头们只保留了宫殿的主体结构和部分家具,多数名贵的装饰品被掳掠充作军费。不过他们还没有残暴到将圣象和其他宗教用品拆走融解、壁画分割带走、并将地板和瓦片都挖走的地步。 看着面前在宫殿门前广场迎接自己的贵人们,希拉克略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这座巴格拉季昂尼家族经营了数百年的国都和有着数十万人口的格鲁吉亚终于轮到他来支配了。虽然他在本质上是中央政府下属的地方总督,易卜拉欣可以将其削职夺权。 进入宫殿的大厅,当地的官僚和权贵们已经准备好了豪华的宴会来讨好他这个“宠臣”。 自易卜拉欣一举扫平格鲁吉亚的国王和公爵们之后,这些个格鲁吉亚小贵族们便非常配合大不里士派来的官僚,对于迁入了土库曼部落也避免发生冲突,毕竟他们上面有人,因为战争也出现了不少无主之地,也没有埃米尔去强占他们的地产。 仆人们为在场众人倒上美酒,端上精美的食物,希拉克略随即大快朵颐起来,而下面的权贵们则在偷偷观察着这个巴格拉季昂尼的支系。 希拉克略一边吃,一边思考着要如何完成易卜拉欣的任务。 格尔吉斯坦是个特殊的行省。行省的行政、司法、军事和监察四个部门的主官是平级的,易卜拉欣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将哈里发们大量派遣到地方为官,哪怕是军政合一的总督领,教士们也牢牢地控制着监察和司法部门。 但亚美尼亚和格尔吉斯坦是以基督教徒为主的行省,u斯林反倒是少数族群,不适合下放教士,毕竟易卜拉欣只是萨法维教团的谢赫,而不是当地基督教会的牧首。 易卜拉欣允许这些保护民们进入官僚系统,波斯文官们在万王之王的命令下招募、培训、筛选出一批适应伊朗官僚体系的格鲁吉亚人。 好在伊朗和格鲁吉亚都和突厥人(包括土库曼)有着长期的接触,语言问题算是勉强解决了——阿塞拜疆语也算突厥语么。 这些通晓突厥语和格鲁吉亚语的当地官僚们可以有效地帮助大不里士管理同胞,并且他们不会像奇兹尔巴什一样尾大不掉。相反,作为被主流社会排挤的少数人,无论是军官还是文官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势只能依附于王权。 完成这项工作就是希拉克略的一大任务,他要驯服这些格鲁吉亚权贵,同时从其他阶层中提拔一批有上进心的人,让他们融入到萨法维王朝的国家机器之中。 而后是格鲁吉亚的正教会,也可以称呼为格鲁吉亚使徒自治东正教会。自易卜拉欣下令没收所有宗教地产的法令已经得罪了教会,但对于统治来说,宗教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不过格鲁吉亚的正教会已经被乱世撕裂了,蒙古和帖木儿的征服,以及内战分裂了教会组织。比如在蒙古人的统治下诞生的阿布哈兹天主教会,这个教会在阿布哈兹以中心的格鲁吉亚西部地区有着不小的影响。 u斯林征服者们的长期压迫、王室之间连绵不绝的内战、教会内部的分裂,都沉重地打击了格鲁吉亚的宗教势力。 所以说,教会实际上就是个软柿子。 而格鲁吉亚的牧首亚伯拉罕二世(重名)和第比利斯主教埃弗莱姆一同出席了宴会,希望能够获得新总督的支持。 教会,主要就以拉拢为主了,但一定要被官府牢牢控制。 来之前做了功课的希拉克略看着二人恭敬的眼神,便判断情况和自己所预想的差不多。 “诸位,我希拉克略不过是沙汉沙的一介奴仆,没想到能得到各位如此热情的款待,我真是感激不尽。”希拉克略对着在场的贵宾们说道。 “阁下,相比于您的付出来说,我们所做的不值一提。”先是一个第比利斯的法官举杯致意,面带着真诚说道。 而后第比利斯主教埃弗莱姆也站起来:“尊敬的阁下,您的虔诚足以让主为之动容,我们仅能够用微不足道的感谢来报答您” 在众人的彩虹屁之下,希拉克略满面春风地坐下,说道:“既然诸位如此信任我,那我也不能辜负诸位的信任。” 众人一喜,这是在暗示他们的利益不会受到侵犯么? 在欢乐的氛围之中,宴会结束了。 而后希拉克略花了点时间完成了公务的交接,而后通过仆人得知了自己这个格尔金汗有多少家产。 耕地、林地、草地、鱼塘等地产种类齐全,面积广阔,在上面还生活着不少佃户,近十个村庄的磨坊也属于他。而房产也有多处,第比利斯城内一套,在乡间还有几套别墅,配套的仆人十分齐全。 再加上几个小矿,这些来自赏赐和当地势力投献的财产让希拉克略一下子从一个不起眼的旁系子弟变成了格鲁吉亚地区最大的地主。 当然,这是要上税的。 就在希拉克略还没有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来时,仆人突然禀报他,牧首协同第比利斯主教前来拜访。 第九十六章 婚礼 时间一转眼来到了三周后,易卜拉欣和持弓者们押着数目庞大的战利品回到了大不里士。托夫马斯亲自带着财政部的官员们将这批战利品登记入库。 而持弓者们也在哈沙亚尔的带领下回到了城外的军营,仅留下三个百人队负责宫殿和易卜拉欣的护卫。 回到宫殿,看着焕然一新的内部装潢,易卜拉欣边走边欣赏着,还为此故意放慢了脚步。不过易卜拉欣对于艺术什么的没什么感觉,看了半天也欣赏不出什么,除了好看他也没啥词汇可用。 跟随着易卜拉欣一同的安娜则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虽然她的好奇心旺盛,但严格的调教让她能够很好地隐藏、压抑自己,做一个乖巧顺从的合格女奴。 不久后,易卜拉欣和侍者们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侍者们将零食和饮料准备好之后便在易卜拉欣的授意下退出了房间。易卜拉欣随便喝了点,然后就休息了。 次日,一大早就有人要前来求见万王之王。 “陛下,您的拉莱,大埃米尔侯赛因求见。”枕边人向易卜拉欣转达着门外侍卫的禀报。 …… “陛下?”过了一会,见易卜拉欣没反应,安娜又贴在易卜拉欣耳边轻呼道。 “哎。”还想赖床的易卜拉欣挣扎了一会,选择了睁开眼睛,然后起身在女奴的服侍下穿戴整齐。 过了一会,在书房等待的侯赛因总算是见到了易卜拉欣,先是一番例行问候,然后又调侃道:“陛下真是精力旺盛。” 易卜拉欣摆了摆手,打算略过这个话题:“您来是有什么事么?又是哪里叛乱或是……” “陛下,我今日并不是以大埃米尔的身份来的。”侯赛因捋了捋胡须,“您可是阿里总督的女婿,陛下,您的婚礼该筹备了。” “这样啊。” 而后易卜拉欣又大概了解了一下婚礼的步骤,婚礼前的订婚仪式已经跳过了,而他所要走完的就是婚礼这一步骤。 不过这些沙汗沙不该操心的小事都会由下人们负责,他和新娘只需要完成仪式,然后度过美好的一天就行了。 “婚礼要准备多久?”易卜拉欣问道。 “陛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明天就可以。” “这么快?”易卜拉欣有些惊讶,他才回来一天不到,而后被告知次日就能吃席了,还是自己的席。 但阿里总督为了自家与萨法维家族的联姻可谓是费心颇多。虽然统治吉兰的卡基亚家族是萨法维教团的赞助者,不过两个家族之间的联系并不算紧密。要知道,萨法维家族和红头部落除了君臣关系和教团内的关系外,还有盘根错节的血缘关系。 不过在萨法维立国之后,为了削减这些“国之柱石”的影响,后代沙赫开始使用没有强大娘家势力的女奴来繁衍后代。 卡基亚家族为了提升自己在国内的地位,选择送女儿也不足为奇了。 婚礼所需要的各式用品,阿里和侯赛因等教团高层在这几个星期就采购好了。 见所有人都对自己的婚礼如此上心,易卜拉欣就放心地摸鱼去了,明天的事等明天再说呗。 在卡姆兰的协助下摸鱼,然后在安娜的服侍下吃吃喝喝,再去城里的马球场运动了一番,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而下至侍从、上至高官们的仆从们则为了明日的盛宴忙的团团转。 次日的大厅,婚礼即将举行,有资格来吃席的高官、埃米尔和教士也聚集在这里,观看着自家的万王之王脱单。城市最大的广场也被清空,用来举行持续数日的庆典。 在大不里士的大道上,新娘坐着装饰有金线刺绣的轿子,繁饰的华盖遮蔽着她的头顶。在轿子经过的地方,仆从们将银币抛洒在路面上,供两边的围观群众任意捡取。 面纱遮蔽了她的面庞,此刻的她没有心思欣赏着大不里士的街景。即将要从父亲的财产转变成丈夫的财产的她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丝绸地毯铺在宫殿门口,一直铺到大厅门口。 大厅周围站满了前来的高官、埃米尔和教士们,中间的瓷砖上也铺着地毯。 地毯上摆放着两个烛台(代表新郎新娘以及他们光明的未来)、一面镜子(命运)、经书和诗集(来自胡达的祝福)、一碗钱币(财富和繁荣)、装着七种草药和香料的盘子以及数盘水果、糕点和其他东西。(装饰鸡蛋、装饰杏仁、核桃和榛子代表生育、石榴和苹果则是快乐的未来,还有一瓶玫瑰水) 跪坐在镜子前的易卜拉欣欣赏着自己英武的面庞。带着面纱的米拉·卡基亚正在侍从的引导下进入房间,而后跪坐在易卜拉欣一旁。 面纱被取下,易卜拉欣通过镜子看到了她的容貌。可能穿越者都是幸运的,哪怕是像抽盲盒一样的包办婚姻取到的老婆也不会差。 一身朱红色打底的华丽长裙,配有来自霍尔木兹的珍珠和印度斯坦的宝石装饰,伊朗匠人制作的金银饰品也很是精致。但这些饰品都只是衬托套在衣裙中的美人,根据易卜拉欣的目测,这个少女身高大约一米六出头,比安娜矮一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袭黑色长发披在肩后。 米拉打量着易卜拉欣。今日的沙汗沙赫的打扮与以往的简朴搭不上边。丝质的白色头巾上固定着镶嵌着红色宝石,并配上黑色垂羽的金制别针。鲜艳的丝绸长袍用金银线装饰着,扣子还是银制的。 由丝绸织成的披肩被伴娘们举在两人头上,在过去几个环节后,易卜拉欣看着伴娘拿起了两个糖锥,然后在二人头顶磨碎,让二人沐浴在甜蜜中。这些碎糖块都落在了披肩上。(代表甜蜜的生活) 在这些令易卜拉欣印象深刻的环节和其他环节结束后,宴会算是开始了。在仪式中二人用过的糕点和特制面包的剩余部分也被摆在位置上提供给客人。 易卜拉欣则在各桌巡回,接受着群臣的祝福。 “陛下,胡达祝佑您的未来!” “谢赫,胡达祝福着您的生活!” 官员们的敬酒、恭维让易卜拉欣变得有些晕乎乎的,他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像批发一样输出赞美之词。 找完文官和教士之后,万王之王又来到红头们这边,和这些土库曼埃米尔们喝酒。因为酒力不足,易卜拉欣只好象征性喝几杯然后就“落荒而逃”了。 搞完这些,易卜拉欣和汗努姆(khanu,汗的阴性表达,用于皇室女性)米拉到卧室办了正事,增进了感情,而后睡去了。 第九十七章 计划出使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照在了床榻上的锦被。锦被下的二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保留着昨晚的姿势。 易卜拉欣睁开了眼睛,毕竟多年的逃亡生活和近两年征战沙场给了他不差的身体素质。弄了一晚上也没什么大碍,在醒来之后,他还有闲心欣赏着自己的枕边人。 边看着,他的手也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就好像在把玩一个玩偶或是等身抱枕一样。不过易卜拉欣还是顾忌到了自己怀中抱着的是个活人,而非塞满填充物的织物皮套,下手轻了许多。 被这么一弄,米拉也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像玩偶一样被易卜拉欣玩弄。她经受不住,红霞迅速爬上了她的双颊,她轻声提醒道:“陛下……” 易卜拉欣听到她如蚊子般微不可查的呻吟后,便亲了亲她的脸颊,放过了她。而后坐了起来,由汗努姆笨拙地服侍着穿衣。 “你们可以进来了。”易卜拉欣大声地喊了一句,在门外等候已久的侍从们开门进入。领头的是安娜,作为沙汗沙最喜爱的女奴,在当前缺乏人手管理仆从们的情况下被暂时委以管理侍从们的重任,并协助真正的女主人汗努姆管理后宫。 不过因为易卜拉欣生活简朴,加之其他女性亲属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外嫁的外嫁,所以后宫规模不大,侍从们的数量不多,还好管理。 起床穿了衣服的易卜拉欣领着一众随从前去拜访岳父。 “陛下。”在将易卜拉欣引入大厅后,阿里躬身行礼,“您能够拜访臣下的寒舍,臣不胜感激。”他有些生疏地恭维道,毕竟他曾是一国之君,哪怕仅仅只是白羊王朝的附庸。 “确实,和吉兰比起来,这个别墅还真是委屈你了。”易卜拉欣回应道。 “陛下,塔巴里斯坦虽然富庶,但哪有您治下的大不里士繁华?” “大不里士确实不错,以后你有的是时间在这里养老。”易卜拉欣默默地想着。塔巴里斯坦必须抓在他自己手里,而不能由地方势力控制。现如今任命阿里为世袭总督仅仅只是权宜之计,温水煮青蛙,要慢慢地来。 而他在面上说道:“我的岳父,您可不能这么说,吉兰、乃至整个塔巴里斯坦省都离不开您,我可不需要一个盗匪横行、流民遍地、田地荒芜的塔巴里斯坦。” 见易卜拉欣肯定自己的能力,阿里连忙应下:“既然贤婿如此信任我,那我可不能留在国都荒废了自己。” 在吹完彩虹屁之后,易卜拉欣离开了阿里的临时住所,过几天他就会离开大不里士,回到吉兰继续经营塔巴里斯坦。 回到了书房的万王之王则是如同往常一样在书记官的协助下继续处理着政务。 “陛下,在迪亚巴克尔的战利品入库后,我们对其进行了统计。现在我们可以还清那些巴扎商人的贷款了,而且还完之后还有一些剩余,大概有几个土曼,具体数额需要将这些形制不一的银币和银器送入铸币厂后才能知晓。”托夫马斯恭敬地报告道,这几日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自战利品入库之后,财政部就宽裕了许多。 “银器拿去铸成银币太浪费了,直接和其他战利品一样卖掉换成现钱,然后将这些都铸成新币再拿去还款。还有,银币的成色不需要这么低了,恢复到八成。”易卜拉欣在考虑了一会回答道。 “是,陛下。” “还有。现在库尔德斯坦已经建省,阿拉伯伊拉克也差不多了,两地都不是什么贫瘠之地,应该能增加不少收入。”易卜拉欣安抚着财政维齐尔,而后继续说道:“待到今年秋季税收上来之后,你做一个统计,让所有人都知道大不里士能收到多少税。这样,我们也方便在国务会议上安排明年的支出计划。” “是,陛下。” “回去之后,除了这些工作,你再筛选一些忠诚可靠的财政官僚。不限出身和信仰,只要能忠于我,为萨法维家族效力即可。” 易卜拉欣打算成立一个新的机构,这个机构不属于政府部门,负责打理皇室资产以及其他和皇家资产有关的杂事,以及负责满足宫廷的需要。这个机构先命名为皇产司。 随着政权的逐渐稳定,易卜拉欣终于有时间来想一些歪门邪道来开源了。比如垄断境内的高利贷业务,主导国内的奴隶贸易啥的。 而铸币厂和一切贵金属矿也会被收归这个机构管理,在沙赫的管理下保证国家的经济安全。易卜拉欣也可以通过这个机构招揽一些为他效力的御用商人,君主亲自下场和商人谈生意还是太掉价了。 在招待完财政维齐尔后,易卜拉欣又召见了大维齐尔。 “陛下,大维齐尔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到了。”过了一会,侍卫进来通报道。 “请他进来。” 穆罕默德轻车熟路地坐在地毯上,面对着易卜拉欣,主动询问道:“陛下,您召见臣,是为何事?” “我的大维齐尔,库尔德斯坦已经平定,通往叙利亚的道路已经向大不里士敞开。”易卜拉欣用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从大不里士到阿勒颇画了条直线。 “陛下,您是要攻打那些马穆鲁克?”穆罕默德有点被吓到了,马穆鲁克在几年前还让奥斯曼折戟一次,如今萨法维王朝初立…… “不,是出使。我需要组织一个庞大的使节团出使阿勒颇、大马士革和开罗。向叙利亚的总督和开罗的苏丹表示善意,并达成一些双赢的合作……” 第九十八章 巴士拉 几枚石块划破空气,向巴士拉的城头飞来。 “低下头,躲在女墙后边!”军官大声地提醒着周边的士兵,周边的战士们熟练而不慌乱地躲避着。石块的准头本就不高,只有两个砸到了城头,造成了数人的伤亡,其他的不是砸到城内就是砸到墙体。 与此同时,在城下什叶派志愿者们推着攻城器向残破的城墙挺近。这些攻城器大多做了简易的防火措施,城头的守军也没有床弩、抛石机之类的大型器械,真主也不会介入凡间的争斗。所以穆萨沙教团的战士们拿这些束手无策,只能和此前几次一样等敌人登上城头将其杀退。 不过在此之前,穆萨沙教团的战士们只能紧张地等待。 高拉贝里和几个千夫长在后边一个临时垒起的土垒上观察着战局。 “将军,看来之前的几次攻城已经是敌寇的极限了,这一次进攻我们甚至没有在土垒上部署弓箭手压制他们,而他们现在都不敢部署弓箭手来阻挠我军推进……” “传令让其他部队都准备好,今日,巴士拉城必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确实,这次进攻弓箭手都在待命,保存体力用于进攻的高潮而非压制敌方弓箭手以掩护友军。 漫长的等待,终于,云梯靠上了城墙,守军们迅速集结在梯子顶部附近,准备好阻拦敌人。 “真主至大!”云梯下的志愿者口号喊的震天响,热情不减。而后手脚并用爬着梯子登城。城内的石块和热油都已经告罄,这次顺利了许多。 弓箭手们也爬上了比城墙还高的土垒,居高临下地发挥着自己精湛的弓术,杀伤着所有试图阻拦志愿者登城的士兵。 在二者的协同下,城头再次出现了缺口,越来越多的志愿者加入战场扩大这个缺口。 在后方的红头们沿着壕沟前进,驱赶着还没爬上梯子的志愿者,加入战局。这些装备精良的战士们迅速成为了突破敌方防线的中坚力量。 “完了……完了……”在塔楼上的纳尔德看着城墙防线被缓慢但不可逆地突破,不安和恐慌迅猛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为什么援军还没来?穆罕默德谢赫是要抛弃我们么?还是阿瓦士或是援军也出了什么变故?”他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传令。”一旁的传令兵走了过来。“让这些城头的战士们都退回到城堡来。” “是。”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月时间,在一个月之前,他还在城外指挥着教团的战士将白羊王朝的战士们从城墙赶到城区再赶到城堡内。而现在,反过来困守城堡失去希望的是他。 “我好不容易立功一次,可是你们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纳尔德将发酵椰枣水一饮而尽,然后大喊一声,将银制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亲兵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地上的杯子收走。 而在城外的土垒上,志愿者们的首领看着城门楼子上原有的旗帜被红头们拔除扔到城下,萨法维的狮子和太阳飘扬在城头,让他们不禁欢呼了起来。 “很好,很好,不过突破城墙只是第一步,全军压上!抛石机准备推进,记得带上那份特殊的礼物。”高拉贝里简短地发布着命令,几个传令兵迅速将其传达至各个部队。 城门被打开,红头和穆萨沙人一退一进宣告了城区的控制权易主。 穆萨沙战士们慌乱的撤退迅速演变成了一场灾难,下了马的红头们不一定有他们跑得快,但踩踏事故、损毁的街区和混乱让不少人丧生于同袍们的脚下,或是被红头们的弯刀砍死。 在亲兵们的护卫下,高拉贝里,阿萨德,以及志愿者首领和千夫长一同入城。亲兵们的腰间挂着不久前砍下来的人头,向着城内的被征服者耀武扬威。 “真主庇佑……愿公正和安宁降临世间……”尽管今天不是主麻日,但清真寺内依然人满为患,教士们带着恐慌的信徒们一起祈祷。 城区易主的头一夜,各个街区门窗紧闭,哪怕是胆大包天的江洋大盗也不敢出来活动。对于在城区内恢复秩序的红头们来说,今夜无事。 纳尔德看着寂静的城区,心已经如同死灰一般。 “大人,在城堡内还能拿的起刀剑的勇士还有大概五百人。” 他转过来,看着向自己报告的副手,无奈地命令道:“给这些战士们准备点好的,明天可能是最后一日了。” “还有那些在地牢里的,你觉得要怎么处理他们?” 副手盘算了一下,道:“属下认为把他们都在今夜处理掉,这样我们也不需要人手去看守他们了。” “你觉得他们可以用来守城么?” 副手有点震惊:“大人,我们根本无法保证他们的忠诚……” “我不需要他们的忠诚,只需要他们对于生命的渴望。然后拿起刀剑去对抗那些来自火狱的魔鬼。”纳尔德为了缓解守军人力不足的情况,缓缓道出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震惊的想法。 “这也太不妥了……他们为了活命也可能反戈一击,献上城堡来换取萨法维人的谅解。” 纳尔德修改了一下方案:“你去地牢集结那些囚犯,不要让他们相互沟通、串联,只进行一次招募,所有拒绝的立刻处决。” “是。”了解了上官想法的副手迅速带着亲兵去了地牢。 第九十九章 求和 次日,一支带着劝降信的箭矢被一队冒险进入弓箭射程的红头们射入城堡。 “带回去给你们的埃米尔!”撂下这句话后,也没管守军听没听见,他们就撤退了。 在红头们撤回后,高拉贝里对于敌方能够投降完全不抱希望,在他的认知中,穆萨沙教团的战士们和萨法维的红头们一样都是以宗教热情为纽带来招募、组织的。战斗意志比同等水平的部队高不少。 为此,他决定用上所有的方法来尝试摧毁他们的物理和心理防线。 “将军,空地已经被清除出来,抛石机也在准备当中。”负责指挥攻城器的军官前来向他禀报进度。 接下来就可以让残余的守军意识到,他们一直苦苦等待的援军们都跑到哪去了。 “将遗体挂起来,让他们好好看看。” 而纳尔德正看着潦草且简短的劝降信,大意便是来援救他们的援军已经被尽数歼灭,阿瓦士也岌岌可危,除非胡达下凡,不然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们。只有投降归顺才是唯一出路,否则他们将会被奇兹尔巴什们的刀剑送下火狱。 “大人!大人!”一个亲兵冲了进来,喊道:“外面出了变故,军官们请您上塔楼查看。” 将信件随便一丢,纳尔德挥了挥手:“带我上去。” “是。” 在城堡前的空地上,数个抛石机立着,已经准备好开始新一轮的攻击。而几具准备好的尸体也被插上了木质尖刺,被高高举着展示给所有人看。 被高高举起的尸体是援军的指挥官,纳尔德认识他,而这个可怜的无名氏在不久之前还意气风发地要前去解救自己的同僚。可现在却变成了击垮同僚心理的有力武器。 而红头们接下来做的事更加过分。 在高拉贝里的命令下,被准备好的头颅——都经过防腐处理——被装载,而后被抛入城堡中。在重力的作用下,这些撞到石砖上的脑袋被砸了个稀烂。 “穆萨沙人!你们已经失去了胜利的希望!” “若你们不投降,那你们的头颅就会如同这样被抛入阿瓦士!” 墙上的士兵们有些动摇了,也有些更加坚定了抵抗的决心。但不管怎么说,守军之间的分化扩大了,纳尔德也陷入了抉择的时候。 就在守军犹豫的时候,一批志愿者扛着简易的梯子已经推进到了墙下,开始搭梯攻城了。弓箭手们则出现在附近建筑的高处,致命的箭矢带走了一些生命,让城头陷入了混乱之中。 进攻还在继续,一部分已经登上了城堡最外围的墙体,和敌人搏斗起来。 纳尔德对这些要装备没装备、要训练没训练,光凭宗教热情这一腔热血作战的志愿者十分厌恶。萨法维教团和穆萨沙教团都是什叶派苏菲教团,可这些什叶派志愿者为啥就愿意帮助萨法维的那些红头呢? 但现在已经没什么时间供他思考这个问题了。城破的威胁迫在眉睫,援军被灭、老家危急的消息也不断撕裂着士兵们的心理防线,不少人选择放弃抵抗。 毫无疑问地,城堡很快就陷落了,红头们迅速肃清了所有残敌。 阿拉伯伊拉克被萨法维完全控制在手里了。 在安排了必要的善后工作后,在城外军营的大帐内,阿萨德和高拉贝里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将军,兵贵神速,我们已经连续歼灭了敌人两支军队,现在他们军力空虚。现在进军胡齐斯坦,只需要吓唬他们一下就足够让我们在谈判时取得足够的优势。”阿萨德劝说道,高拉贝里在顾虑部队在过去的三周多时间内一直陷入围城中,需要时间休整、恢复才能继续投入作战。 而阿萨德则认为进军胡齐斯坦不会发生新的战斗,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和随员们极力鼓动高拉贝里继续进军胡齐斯坦。 在场的其他军官们则不置可否。 “全军先休整,清点完战利品之后再说。”高拉贝里打算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不想拿疲惫的军队去冒险。 “阁下,我恳求您考虑这个提议,我们不能放任敌人恢复实力。” “我没有放任敌人恢复实力,你是觉得组建一支军队是很容易的事么?他们没有可以依赖的部落,雇佣兵也昂贵且不可靠,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要从头训练。没有几个月是练不出可堪一用的军队的。” “而且现在还是夏季,阿拉伯伊拉克的天气你也是知道的,让一支没有休息过的部队顶着酷暑行军作战,到了目的地部队的战力还能剩几成?要休整多久才能一战?” 并不精通军事的阿萨德被高拉贝里的一顿输出说得无法反驳,而且虽然他很虔诚,但毕竟在军中当了几年幕僚,那种“靠真主我们就能赢得胜利”的话他说不出来。 “我军需要休整多久?” “别急,功劳又不会跑,在今年的作战季节(从诺鲁孜节到十月)结束之前肯定能拿下。” 在确定只能暂缓出击后,阿萨德便告辞离开了大帐。 而在数日之后,前线战败的消息被穆萨沙的谢赫穆罕默德知晓。而后他迅速派遣使节求和,一支使节团带着礼物前去巴士拉,希望能通过贿赂让这支军队暂缓前进的步伐。 另一个求和队伍为了追求速度则简便得多,他们沿着破旧的大道骑着马,带着信件飞奔向大不里士。 第一百章 放贷 前线进入了新一轮的平静,双方都在为下一轮的行动积蓄着力量,后方的宫廷则在继续运作着。 易卜拉欣翻看着桌上的账簿,上面登记着萨法维家族的所有资产——包括阿尔达比勒地区的大片耕地、林地和草场以及在上面劳作的佃户和奴隶,阿尔达比勒城内的地毯作坊,大不里士的铸币厂以及全国所有登记在册的金银矿等。 得益于阿塞拜疆充足的降水和因火山灰肥沃的土壤,阿尔达比勒的地产收成不错,每年都能有大量的谷物和水果入库。易卜拉欣杯子里的发酵葡萄汁就有不少是来自自家的葡萄园。 而说到林地和矿井,易卜拉欣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冶金。当地丰富的林木资源可以提供大量木炭,并且伊朗高原矿产资源丰富,他打算以此为切口插入冶金业。 这些铜铁主要变为甲胄和武器供给给军队,只有少部分产能才会变成工具流入市场。 除了这些固定资产外,账本后面还记上了生丝贸易的分成以及那些新招揽的御用商人们。易卜拉欣通过皇产司招揽的御用商人多为国内的少数族裔,以亚美尼亚人为主。 “很好,有了这些可靠的奴仆,开启下一步计划就可行了。看来让你来打理皇产司是个正确的选择,这件事办完就转正。”易卜拉欣放下账簿,对着在一旁低头等待的白人大太监瓦切说道。这是他在不久之前在万能的奴隶市场上买到的高级人才,经过一番调教后赶鸭子上架成了皇产司的代理总管。 而易卜拉欣的下一步计划很简单,就是发大财,靠垄断金融业发财。 封建社会的金融行业与现代相比并不发达,银行这种在后世随处可见的金融机构才刚刚出现在意大利。此时的金融活动主要还是最原始的货币兑换和贷款。 货币兑换这个没啥好搞的,易卜拉欣的主要精力就是放在贷款这一项上。 在封建社会,高利贷现象十分猖獗,很多商人和地主都会经营这一项业务,很多贫民遭到残酷的剥削,高利贷者们都赚麻了。 不过呢,无论是基督教还是天方教,其教义都是反对收取利息的。这就给了易卜拉欣足够的操作空间。 “以胡达的名义,我们必须做点什么,结束这世间的贪婪和罪恶,给人民带来公平和正义。” 卡姆兰适时递来了一份拟好的命令,一份给大维齐尔和萨德尔的命令,要求地方官和教士们以沙里亚的名义打击高利贷,将其抓捕,宣布废除一切高利贷债务,同时抄家。 易卜拉欣迅速在上面签好了自己的名字,而后书记官将其送往相应的部门,让他们去执行命令。 光有打击是不够的,能够消灭一个事物的永远都是它的替代品。堵不如疏,于是万王之王决定亲自下场。 首先是从阿塞拜疆开始,而后铺开到全境,御用商人和他们的助手们将会建立一个覆盖所有聚落的网络。办事员们将会为所有的客户提供贷款——利率可比原来的高利贷低多了。 不过这波降价就相当于平台提供的补贴,为了抢占市场,主动向消费者让利。等到基本盘稳固了,市场被主导了,原本以为自己赚麻了的消费者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垄断。 通过铁拳打击传统高利贷和派遣奴仆下场抢占市场,不久之后的萨法维境内就会出现双赢的局面:宫廷依靠垄断高利贷业务获得了不少收入,而原本被高利贷剥削的负债者的负担则稍稍减轻了。 瓦切在记下了易卜拉欣的安排后,便告退前去安排工作。 不久之后,大维齐尔和财政维齐尔前来拜见万王之王。并获得了易卜拉欣的同意,在侍从的引导下来到易卜拉欣面前,行礼,然后坐下。 “二位,你们有何事要向我禀报的?” 大维齐尔穆罕默德·扎卡里亚回答道:“陛下,臣等前来是关于您不久之前的一道命令。” “是打击高利贷的命令么?”易卜拉欣明知故问道。 “是的,臣等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大地上重新出现公正,真是臣民们的幸运。”托夫马斯小小地吹捧了一波易卜拉欣。 而后财政维齐尔委婉地说明了来意,他们察觉到了万王之王打算对这一块动手,从中攫取利益。但具体要怎么搞,以及如何分配,维齐尔们还不知道。 “陛下,臣认为,光是打击高利贷还是不足的,还需要其他的手段才能整治这一乱象。” 易卜拉欣摆出了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面前的两个维齐尔表演。 “臣认为,打击高利贷仅仅只是消灭了放贷人,但贷款的需求还在那里——需要救助来挺过灾年的贫苦农民、急需资金以维持周转的商贩……若是不解决他们的需求,那么打击的力度再大也会有人铤而走险。” “因此,若是您允许的话,您的仆人们十分愿意为您……” 总的来说就是借贷者少了负担,国库多了收入,官僚们可以上下其手,这可是三赢局面。 不过易卜拉欣已经打定主意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已经考虑到了。” “关于放贷的事,我已经安排皇产司的商人们去做了,他们忠诚可靠,便于管理,可以将全部精力用于相关业务……” “既然陛下自有安排,那么臣下自当是听从遵守。”穆罕默德和托夫马斯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主动请辞。 维齐尔们离开后,易卜拉欣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话说,这些官僚们是贪了多少?还打算和我抢收入……” 自起兵以来为了保证占领区的稳定,他几乎全盘保留了各地的行政班子,原白羊王朝的法令也未加修改。各地改变的只有教士和新增的监察官员,不过在当前对于官员的监督可谓是聊胜于无。 在基本稳定后,万王之王打算对当前的官僚队伍来个大清洗了,就算不能保持廉洁,也要保证可靠,前朝留下来的朽木可不能一直用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阿萨德的弹劾 “陛下,有人自称是穆萨沙教团的使者,想要求见您。”仆从来到花园深处的一个凉亭,向坐在里面的主人禀报道。 易卜拉欣正在翻着志费尼的《世界征服者史》,正看到成吉思汗在印度河畔感叹生子当如札兰丁这一部分的时候,休息时间突然就结束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仆人,易卜拉欣合上了书,然后说道:“把他叫过来。” 过了没多久,风尘仆仆的信使便被带到亭子前,而后他主动对着坐在里面的万王之王跪拜行礼:“伟大的萨法维教团谢赫易卜拉欣,我奉穆萨沙教团谢赫穆罕默德之命为您送来信件。” 接过仆人递过来的信件,易卜拉欣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就顶不住压力,要求和了么?看来高拉贝里最近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啊。” 穆罕默德在信中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穆萨沙教团可以交出自己的武装,也会交出自己的领地,他们只希望能够保留自己的教团组织以及清真寺和圣墓等宗教设施。 这投降的很彻底,若是成了,那以后穆萨沙教团也是受他宰割的。 “这个条件,我不接受。”易卜拉欣直接对着信使说道,并将信纸扔到他面前。 他站在台阶上面对着下跪的信使,周围的侍从护卫们围成一圈,将二人包起来,再加上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信使感觉到了压迫感。 “尊敬的谢赫……您……是要赶尽杀绝么?”信使不死心地问出这一句。但说出口后,他又懊恼于自己的愚蠢和冲动,易卜拉欣的宗教政策大家都清清楚楚——不就是赶尽杀绝吗? 绝望的信使被拖了出去。 所以,穆萨沙教团的现状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说起来,关于军队信使定时送来的报告,他都没怎么看。每次他都只是草草看了开头,当发现信中高拉贝里提到战事还要继续时,易卜拉欣就会感到索然无味,然后将战报放在一旁。 “去!将最近的战报都送来。”他随便指派了一个侍卫,没过一会,侍卫就带着几份文件回来了。 易卜拉欣仔细地查看起来,对着脑海里的地图大致推演出了战局。萨法维军付出及其轻微的代价就覆灭了穆萨沙人的两支军队,还利用教团的威名招揽来了一批志愿者。 信中简略地叙述了巴士拉城归顺的经过,以及他的下一步打算。 最后高拉贝里提到了穆萨沙教团派来贿赂他的使团,最后的处置是:财物被全部没收充公,人员尽数被杀。 “很好。”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说道。 他拿起纸笔,迅速起草了一个简短的命令——拨款修缮维护卡尔巴拉和纳杰夫这两个什叶派圣地,并设专门的教士进行管理。 而后他翻看起下一份文件来。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份文件与其他的不同。 简单来说,这是一封弹劾信,而信件是阿萨德写的,他要弹劾高拉贝里。 在弹劾信中,阿萨德着重讲了对穆萨沙使节的处理,强调“高拉贝里没能遵从您的命令,断送掉了与穆萨沙教团谈判逼降的所有可能。他试图拿您的军队冒险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军功、更高的官职,为此不惜无视您的命令,并将本应一同通力合作的同僚排斥,孤注一掷,就如同野兽一般,全然不在乎后果……” 通过弹劾信的描述,易卜拉欣在脑海里描绘出了一个抗命不遵、试图独吞军功、尝试收买军心、排挤同僚的莽夫。 虽然易卜拉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伊朗文官和红头武官之间浮上水面的第一个矛盾的出现还是让他感到有些…… 而在以后,这类冲突只会越来越多,直到红头部落们在政权内被边缘化。 这次阿萨德弹劾高拉贝里的动机也很简单——高拉贝里的操作几乎断绝了他这个使节的路。在对方使节被杀的情况下前去与敌谈判劝降他们,那就不是出使,是送死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无法从军功中分到一大块了,虽然他还有一项协调、监督幕僚们的工作,但这份功劳能和成功劝降比么…… 易卜拉欣在考虑了一会后,在弹劾信上写下批示:“知道了。” 不过这个现在还是小问题,他得先思考如何处置穆萨沙教团,并以此为例处置其他的什叶派苏菲主义教团。首先,原有的教团组织不能保留,境内只能有萨法维这一个教团。 作为补偿,愿意接受萨法维教团理念的其他教团成员可以加入萨法维教团,在地方任职,享受教士官僚化对他们的好处。 他们的加入也可以缓解当前什叶派教士人手紧张的局面,再加上从一些小亚细亚回来的托钵僧,以及愿意向他效忠的什叶派教法学家们,教士阶层的替换应该会进行得很顺利。 除了维持清真寺的运转,他还打算在各地开办宗教学校,恢复济贫所,开办和扩大医院等作为清真寺的附属设施,这些也需要足够的人手维持运作。 而且教士们和文官都是执笔贵族,二者的壮大可以压制持剑贵族,让军队不会过于跋扈。况且易卜拉欣是打算将教团融入政府之中的,他和以后的万王之王们都会兼任谢赫,成为全国什叶派教士们的领导。 萨德尔这个全国宗教事务的管理者也不过是万王之王的意志的执行者。在政府内任职的阿亚图拉们会兢兢业业地处理着境内的各种宗教事务,保证政权的稳定。 总之,用的上教士们的地方很多。 “将那张废纸拿上来。”易卜拉欣命令道。 仆从将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求和信捡了起来,而后摊开展平,毕恭毕敬地递给万王之王。 易卜拉欣随即在求和信的后面写上自己的条件,就如同他在给臣下递上的公文写批示一般。 “可以把这封信交给原主了,让他现在就滚回去。”他左手将皱巴巴的信纸递给侍卫,右手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世界征服者史》,重新翻看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穆萨沙人的最后一搏(上) 与此同时,并不知道自己被弹劾的高拉贝里此时正带着军队渡河,前往胡齐斯坦进一步扼住穆萨沙教团的咽喉。 大量的军队和辎重都聚集在河边,不远处是卡伦河同两河的交汇处,他们依照自己的编制聚在一起。在千夫长们的协调下,骑兵们有序地从桥面上过河。若是从空中俯瞰这一场景,渡河的萨法维军就如同一个沙漏一般,通过石桥和聊胜于无的摆渡前往对岸。 最先渡河的是一队斥候,在过河之后他们沿着卡伦河往上游去前往阿瓦士,这条河流正好穿过了阿瓦士的城区,并且河道单一,沿河行军不用担心迷路。 这队斥候沿着河道快速奔驰着,一路上没有遇上什么阻碍。 “又一个村庄,看样子没有敌军驻扎,或者里面都是敌军。”指挥这队斥候的十夫长见前方又有一座村庄,连忙掏出地图和炭笔,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不过他没有下令部下进入村庄补给,他们的人数太少,补给了也带不走太多东西,带了战利品还会拖慢行军速度、影响军心。若是他为了一点战利品而暴露了大军的行踪、延误了侦查任务,军法官和宪兵们的执法可是毫不留情的。 看着卡伦河两岸平坦连片的耕地,以及渡河后行军以来看到的胡齐斯坦密集的村庄,没见过世面的斥候们都惊叹起来,然后畅想着要是自己成了村里的地主老爷…… 一旁的战马们则在啃食着尚未成熟的小麦。 在无人的麦地里稍稍休整了一下,斥候们再次启程。 虽然中东的夏天天气很热——特别是阿拉伯伊拉克,白天气温破四十度不是问题——但经历了几次事故和易卜拉欣及随军医生的知识普及,已经没几个人敢冒着下半辈子瘫痪的风险跳进河里祛暑。 因为自己作死而被迫退役是不支付抚恤金的。 看了看天上,太阳已经越过了最高点,向西下沉着。 “弟兄们,再过不久就天黑了,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阿瓦士附近。” 和之前一样,这一路上斥候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十夫长甚至发现城内依然如同和平时期一般,门口和城头上的守卫少得可怜,还十分懒散。 为了不惊动穆萨沙人,十夫长没有继续靠近侦查,而是安排了远离聚落和主要道路的宿营地让队伍隐蔽起来休整并派遣人手轮流监视道路。 “把这些拿回去给将军。” “是。” 一个斥候被十夫长选中,拿着简易地图回去复命,并充当大军的向导。 不过与此同时,十夫长感觉有些不对劲,虽然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但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这支队伍,而且一路上的经历过于轻松。 “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他自我安慰着。 穆萨沙的密探看着那个斥候脱离了队伍,往南越走越远,直到不见了踪影。他很快就将这个信息传了回去。 一支人数远超于这队斥候的队伍很快就集结了起来,他们先是用弓弩放倒了监视道路的一个斥候——为了隐蔽,负责监视道路的斥候是不会带坐骑的。 而后他们迅速向宿营地前去,另一支的骑兵队伍也随即出发,防止有斥候在突袭中逃脱。 “敌袭!”负责放哨的斥候发现了他们,并大声呼喊以警示队友。不过下一秒就有数支箭矢穿透了他身上的皮甲,由此带来的冲击力和伤痛将其推倒在地。 正在临时营地内休息的众人迅速起身反抗,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让数人难以招架。 “完了……”十夫长已经意识到了。穆萨沙人打算利用他们这些斥候传递错误的情报,然后埋伏大部队一手。 考虑到红头们强大的个人武力,前来突袭的穆萨沙人没有一个选择上前近战,完全依赖各种投射火力,靠远程输出硬生生磨死了斥候们。 确认最后一个红头倒下后,穆萨沙人纷纷上前打扫战场。 为了羞辱萨法维教团,他们还特地摘下尸体的红帽,将其堆在一起,然后用红头们准备的篝火将其引燃烧毁。 当穆萨沙人正在处理战斗的善后事务时,负责复命的斥候回到了河边。高拉贝里的大军在一个白天之内将半支军队送到了对岸,只需要再进行几个小时,所有的人员、牲口和辎重就能通过。 “尊敬的埃米尔,帐外有人声称是您的斥候,回来向您复命。”把守在大帐门口的亲兵们向正在思考的高拉贝里禀报道。 “我的斥候?他的身份确认了么?” 过了一会,前来禀报的亲兵回道:“确认了,将军是您的斥候。” 而后在上交了自己的所有武器后,斥候被允许带着情报面见这只军队的主官。 “尊敬的埃米尔,卑职向您复命。”他恭敬地递上了简易地图,并一五一十地讲起所在部队在执行任务时的经历。 “……十夫长和其他的弟兄目前还在阿瓦士附近侦查城防,监视道路。” “不对。”高拉贝里打断了斥候:“胡齐斯坦是穆萨沙教团的腹心之地,你们虽然仅有十骑,但胡齐斯坦人口稠密,聚落众多,怎么可能没有人会发现你们的踪迹?还有,若是他们连自己的腹心都控制不住,那么它又凭什么成为一个拥有富庶领地的教团……” 斥候不敢回话,无论是从掌握的信息,还是从思考问题、做出决策的高度来看,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他只能默默听着高级军官们对战局的分析判断,而自己只能担忧战友们的处境。 “你依然作我军向导,你可以下去休息了。”高拉贝里稍稍思考了一会,决定了对这个斥候的处置。而后继续思考要怎么进入胡齐斯坦。 第一百零三章 穆萨沙人的最后一搏(下) 即便是怀疑有诈,但高拉贝里依然打算执行之前他构思的计划,即一万骑直接进入胡齐斯坦,拔掉阿瓦士这个最大的城市。 这是他经过一番思考后决定的,经过在巴士拉的两场战斗,他已经基本了解了自己的对手的水平。若对方是奥斯曼人,他还不敢冒险,毕竟父辈们的所经历的失败可谓是惨重。然而面对这些穆萨沙托钵僧,他敢保证,他能将这自己麾下的红头们带进去,也能毫发无损地将他们都带出来——哪怕是中了伏击。 “将千夫长们召集过来!”高拉贝里命令亲兵们通知军官们前来参加会议。 在简短的会议中,高拉贝里简单讲述了一下明天的任务,千夫长们纷纷接受了各自受领的任务,然后回到各自的部队准备明日白天的行军。 红头们已经准备好看看那些“沼泽地里的泥巴”要整什么花活了。 次日,大军沿着卡伦河行军,乡村地区荒无人烟,仅留下还没成熟的小麦在田地里生长着。但可能是撤得匆忙,负责坚壁清野的部队没有带走所有的物资,红头们自觉地留下了一批用于看守这些战利品的部队,同辎重队依托这些物资在沿河的道路上组成了一批临时兵站。 剩余的部队继续向阿瓦士推进,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抵抗。 他们就这样到了阿瓦士附近。 “尊敬的将军……”向导有些尴尬,说好待在这个道路的战友们好像是放了鸽子。 高拉贝里拿着马鞭,观察着空无一人的临时营地,斥候们则向将军汇报着附近的情况:虽然突袭的穆萨沙战士们打扫过战场,但依然有大量的痕迹没有被清理,简而言之,只有尸体和战利品被处理掉了,敌人没有想掩盖这里发生过战斗的事实。 看着阿瓦士的城墙,他下令红头们在此安营扎寨,准备围城,并派遣信使传令给后方,要求他们送一批炮灰、工匠和原料来。 城外的红头们在观察着阿瓦士,城内的穆萨沙人也在观察着城外的红头。 “胡达在上,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在城头上负责观察敌情的军官点了点远处的毡帐数目,却发现其数目远超过自己的计算能力。 眼都看花的军官继续观察着营地外围的工事,正在建设当中的工事如同虚设,但在附近巡逻的红头们并非如同虚设。待完工之后,袭击营地就会成为一件对于城内守军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势单力孤的几个斥候,而是近一万大军。 但好在穆萨沙人就没打算单靠阿瓦士的城墙抗下高拉贝里的攻势。胡齐斯坦是他们的主场,而沼泽则是他们作战的一大依靠。 熟悉地形的穆萨沙战士们可以熟练地灵活穿越沼泽区开展游击作战,不断地骚扰萨法维军的补给队伍,拔掉兵站更是能有效地瘫痪其后勤网络。沼泽的烂泥则让骑兵无法施展他们的机动性,在沼泽地形作战的经验又是红头们所欠缺的。 一面是难以攻克的城墙,另一面则是神出鬼没,不断在骚扰补给线的游击队。因为坚壁清野,高拉贝里也无法在乡村地区搜刮到足够的军粮,除非他能强令红头们食用未成熟的小麦和水稻。 很显然,这是做不到的。 到时候萨法维军粮草不济,只得退兵,而穆萨沙的战士们说不定还能利用敌军撤退的混乱而占点便宜。 与此同时,一批轻装的步兵通过卡伦河岸的沼泽地,此时正是夏季,卡伦河的春汛已经结束,穆萨沙人很快就渡过了河面来到西岸。 这里是一个不知名的村庄,红头们直接利用起了这些现成的建筑,这也给了这些突袭者可乘之机,他们当中有一些人就是出身于这块乡村。 伴随着第一支箭矢离弦,战斗正式打响。突袭者快速冲入了村庄,砍倒每一个看到的人,在营地内大肆破坏着。 听到动静的军需官打算前去查看情况,但很快就被箭矢堵了回来。不断逼近的人影则在提醒他该跑了。 “快,快去通知战士们!异端来了!”军需官连滚带爬跑到了清真寺,待到此时他才想起要怎么对付穆萨沙人,连忙要自己的卫兵去通知那些留在这里的驻防兵力。 “是,是。”卫兵被上官的紧张情绪感染了,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清真寺。 在此地驻留的红头们则是惊讶地应战。他们迅速穿戴好盔甲,然后组队扫荡着在村庄内游走的穆萨沙人。这些轻装的突袭者们在正面接敌中完全无法抵抗土库曼人,干脆便避战,直奔仓库。 不过仓库门前是开阔地,无遮无拦。负责驻守在此的五十人长在屋顶上安排了哨兵和弓箭手,看着这些不断靠近的穆萨沙人,奇兹尔巴什们则是用手上的弓矢还以颜色。而仓库门口还部署了一个十人队,人人披的都是铁甲。 战士们被一个接一个地撂倒,这队穆萨沙人的指挥官意识到自己可能完不成这项任务了。在村内扫荡敌人的红头们也被吸引到了这里来,前后包夹,他们不出意外地取得了胜利。唯一遗憾的就是领队军官自杀了,使得红头们无法通过审讯获取更多信息。 这场不会出现在史书上的战斗则是接下来胡齐斯坦短暂战事的开端。 经过几日的作战,高拉贝里通过后方不断呈送上来的报告大概了解了穆萨沙人的意图。他当机立断,额外抽调了一个团沿着交通线巡逻,与各个节点的驻防部队协同打击穆萨沙人的袭扰部队。 无聊的围城还在继续,后方道路和村落的战事则在军营中传开了。千夫长们应部下们的请求,希望高拉贝里能让他们的部队也从这点军功中分一杯羹。 将军最终同意了,他决定每日的巡逻任务都由不同的团负责,还让宪兵队放松了对军中娱乐的限制,并供应酒类来缓解红头们的无聊。 第一百零四章 强攻阿瓦士 风尘仆仆的信使带着穆萨沙教团的使节在哨兵的引领下来到了阿瓦士城下的营地。在负责看守大帐门口的亲兵验证了信使的身份之后,向帐内的将军报告信使的到来。 信使走入了大帐,快步走到高拉贝里面前,拿出信件恭敬地说道:“将军,这是陛下下达的命令。” 高拉贝里接过了信件,展开看了看,信件大意便是穆萨沙教团在暗中派遣了使节前往大不里士求和,但他们的谈和条件不能让易卜拉欣满意。万王之王便命令他给穆萨沙人施压,迫使他们以易卜拉欣提出的条件投降,最好是能在收获之前投降。 “将穆萨沙的客人带过来。”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穆萨沙使节被带了进来。高拉贝里打量着他,长袍和头巾都不算是精致,看上去就是个苦修的僧人,再看他的神情和举止,应该是一个被临时指派任务的倒霉蛋。 “把你身上的文件拿出来。”为了完成易卜拉欣的任务,高拉贝里需要知道易卜拉欣的条件是啥。 穆萨沙使节二话不说,里面就把皱巴巴的信件拿了出来。亲兵粗暴地夺走了信纸,然后展开,恭敬地递给高拉贝里。 高拉贝里有些诧异,易卜拉欣没有选择写回信,而是像给下级官员写批示一样在原信件上进行了简短的回复。不看内容就知道这完全是在羞辱他们。 信件的内容更是让他惊诧,解散原有的教团组织,所有神职人员皈依真信,经过甄别后加入萨法维并将胡齐斯坦的民众也一同转化。 “这……”高拉贝里有些拿捏不准要怎么搞了,穆萨沙教团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接受这一条件? 而后他将信件还给了使节,并向亲兵们嘱咐:“将他送回到阿瓦士去,并告诉城里的异端,在城破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些条件。” 在穆萨沙人被拖走后,信使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这一份是人事调动,随军使节阿萨德被取消了此次任务,要求在接到该命令后在最快时间内前往迪亚巴克尔报道,领导前去阿勒颇的使节团。 高拉贝里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个长期负责外交的持笔贵族没什么感觉,对他个人谈不上讨厌或是认可。然后他命令亲兵将这份命令去送给阿萨德。 在营地之外,一队亲兵押送着使节,在守军的目光下不断靠近城墙。 领头的十夫长觉得城头上的守军可以在这个距离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便朝穆萨沙人大声说道:“我等奉高拉贝里将军之命,将你们的信使给送回来。”而后他将穆萨沙使节往前推了推。 守军没有打开城门,而是放下来一个吊篮,示意穆萨沙使节坐上吊篮。在他被吊入城内后,这个十人队迅速脱离了城内弓箭的射程范围。 使节带回来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穆罕默德谢赫的桌案上。 在看完信件最下方的“批示”后,他颤抖地放下了信件,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将信件塞到自己怀里,但不久之后他又拿了出来,不安地再次扫视了一遍。 “真主啊……” 就在穆罕默德谢赫为教团的未来而叹息时,城头上则爆发出同样的战吼。交战双方喊着相同的口号,厮杀着。 经过一周多的准备,高拉贝里终于有条件对阿瓦士城发动强攻了。炮灰们,也就是那些狂热的志愿者、投机分子在红头们的督战下推着攻城器前进着。 攻城塔和云梯靠上了城墙,在塔顶弓箭手的支援下,炮灰们争先恐后地爬上城头,这些为信仰而战的战士们在墙上的方寸之地拼命厮杀着,每分钟都有人堕下城墙。 “一,二,三……投掷!” 穆萨沙人搬来不知道在军械库存了多久的火油,这些已经被引燃的陶罐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被扔到了攻城器上。 伴随着刺耳惨叫声,许多炮灰们都痛苦地跳下城墙,寄希望于能够立马去世而不必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这些跳墙的在跳下去之后都没了动静,也不知是不是真死了。 但这一轮火油攻势效果有限,人类的战争史是漫长的,单算之前的中世纪,欧洲和中东乃至整个世界岛也已经经历了千年的战火,这些传统的、屡试不爽的招式也被慢慢摸索出了应对之法。 所有的攻城器都做了防火处理,虽然高拉贝里还没有富到用牛皮啥的,但在表面抹一层湿泥可费不了几枚银币。 见敌军的通道没有被完全摧毁,军官们也只能咬牙带着部下们硬撑下去。 只不过在新一轮的攻势中,增补上来的不再是炮灰,而是货真价实的红头。这些中世纪福音战士(真主和先知的圣训也是福音!)的战力不需要多阐述,一时间,穆萨沙战士们的伤亡便迅速增长起来。 “撤退!”见城墙守不住了,军官们都不约而同地打算保留实力,退到街垒防线之中继续和敌人斗争。有了宗教狂热的加持,他们的撤退行动没有变成雪崩,红头们截杀了不少人,但更多人成了街垒防线的一份子。 而看着面前这些差不多有两人高的用垃圾杂物堆起来的街垒,红头们不知所措,军官们都嚷嚷着要用火油和火油把这个城市翻个底朝天。 但高拉贝里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方案,易卜拉欣命令他征服胡齐斯坦是要这个省份提供税收的,若是像黄金家族、帖木儿这些游牧征服者一样把人都屠屠了,那税务官们找谁压榨去? 第一天的强攻就这样结束了。 次日是周五,每周的主麻日聚礼就在周五,双方虔诚的战士们都和同袍聚在一起,在随军教士们的领导下祷告,听教士们的呼图白,也就是宣教演说。 在残酷、乏味的战争中,放纵的娱乐活动、酒精和这些随军教士是士兵们最坚实的精神支柱。 在另一边,市中心的清真寺内,得知了当前战况的穆罕默德谢赫在他的呼图白中向全体高阶教士和军官们坦白了易卜拉欣的和谈条件。现场一片哗然,而令所有人感到更难受的是,他们的谢赫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我等正欲死战,谢赫何故投降?”这是在场的多数人的想法,穆罕默德谢赫的威望似乎在这一时刻就要雪崩。不过现在众人还在忙于聚礼,暂时没有人破坏队形,站出来质疑穆罕默德谢赫。 穆罕默德谢赫不安地扫视着场内的所有人,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人出来反对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向该下火狱的异端土库曼马匪投降。如果有狂热、胆大的说不定还敢当场诅咒他。 数派意见不同的说不定还会在这神圣的场所大打出手,而他也会因为场面的混乱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他怕被反对派打死,但如果他真跑了,那他这谢赫也别当了,一个无法调解冲突调头逃跑的领导人谁能接受呢? 穆罕默德很快就停止了他丰富的联想,现场很安静,没有人傻到同他预想的那样。这样尴尬的局面让穆罕默德紧急结束了自己的宣教演说,然后在众人对胡达的赞颂中离开了人们的视野。 在本周的主麻日聚礼结束之后,几个高阶教士们在前来的信众们散去后熟练地顺着他们熟悉的路径来到了教团高层们最常使用的藏身处。他们打算即刻面见谢赫了解他的打算并讨论一下教团的未来。 房间内的燃烧的大麻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上前问候道:“尊敬的谢赫。” “祝胡达庇佑你们。”穆罕默德谢赫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麻醉品。而后他明知故问道:“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你们先坐。” “您在宣教演说中提到的……是真的么?”落座后,其中一个教士先开口问道。 “怎么,你们怎会觉得我是个骗子?若我行骗,那胡达现在就可以让我离开人间。”说完,穆罕默德谢赫拿出了那张信纸,放在了桌子上供来者传阅。 信纸在几人手里转了一圈,感到不敢置信,但众人并没有当场发作,信纸被放回到桌上。然后问道:“您是打算就此屈服么?” 穆罕默德谢赫不置可否。 看到自家谢赫似乎是默认了,教士们劝说道:“谢赫,教团在胡齐斯坦经营已久,追随者众多,而今萨法维人仅仅只是威胁阿瓦士,我们完全可以发动我们的信徒在整个胡齐斯坦同敌人进行圣战。只要坚定守住,我们就能找到翻盘的办法。”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穆罕默德谢赫反驳道:“那些土库曼马匪的凶残你们也是了解的,他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的速度和残暴在信徒们尚未集结前将刀架在脖子上。况且,我们现在连城墙都让出去了,仅剩下内城和街垒的防御聊以自慰。” 而后教士们为了安慰谢赫复读了几句废话,什么“敌人的攻城器进不来”“我方防线已经巩固”“真主庇佑我军作战”之类的话都出来了。 不过布置在各条街道的障碍物确实阻碍了红头们的推进速度,他们必须清理这些建筑垃圾才能通行大军。穆萨沙教团的高层们还能浪费时间在思想斗争和争吵也是多亏了这些建筑垃圾。 但简陋的防线也意味着红头们也不需要使用什么复杂的攻城器,直接抗个普通的梯子就能和躲在建筑垃圾后边的穆萨沙战士们对线。 “一个衣不蔽体、手持断剑的乞丐和全副武装的武士搏斗,你们觉得谁会赢呢?”穆罕默德谢赫做了个比喻。 “哪怕是面对装备精良的武士,我们也要当个勇士,不得胆怯犹豫。”他得到的是颇为硬气的回答。而且说话人还特地加重了“胆怯”这个词的语气,似乎是在嘲讽穆罕默德谢赫。 穆罕默德谢赫面色阴沉,不善地扫视着坐在对面的几个人。 眼看着局势紧张起来,一个看上去就像个老好人的高阶教士站了出来:“我们主要还是顾虑您的安全和教团的前途,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为萨法维谢赫的信誉担保,若是投降不就是完全任人宰割了么?” 笑死,还担保信誉,根本没得选好吗。 “诸位,你们是不是误解了我的用意?我做的任何决定的出发点都不是我的私欲,而是为了集体。胜利已经无望,作为谢赫,我不能让信徒做无谓的牺牲,而你们也可以寻求到不错的出路,不会无谓地死去,至于要如何处置我,我是无所谓的。”穆罕默德谢赫叹了口气。 “谢赫,若是您愿意,您可以出城号召信徒们进行圣战,我等在等到您的救援之前保证不会让城堡区沦陷。”几位教士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作为信徒们的精神领袖,我,或是你们若是悄悄离开了信徒们,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多大的打击啊!我们不能就这样抛下他们,一个抛弃信徒的教士,还有谁会追随呢?” 见自己的说辞都被穆罕默德谢赫一条条反驳掉,坚持反抗的主张看来是没有任何希望了。不需要他下逐客令,来访的几人纷纷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继续待在这房间里,靠大麻和酒精消磨着时间。 “对面的杂碎听好了!我们可以立即碾碎你们,但胡达的仁慈让我们没有这么做,在祂的教导下,我们决定给予你们最后一次投降的机会……” 就如同听穆罕默德谢赫的宣教演说一般,穆萨沙人听到了内容一致的条件,这令他们大为震撼。 趁着他们还愣着,一批跑得快扛着梯子迅速逼近到街垒下,搭起了梯子。 面对着正在往上爬的红头,军官们对着士兵们喊道:“还愣着干什么?” 士兵们迅速反应了过来,同军官们选择了投降。 第一百零六章 转向法尔斯 在连红头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闪电攻势下,教团的高层整整齐齐地被一锅端了。他们在红头们的押解下到了城外的营地里,得到了高拉贝里的亲自接待。 教团的高层们一下子陷入到了绝望之中,领导团体被一锅端算是最糟糕的局面了,分散的追随者们是需要被组织起来才能继续作战的,没有高阶教士就没有权威,没有权威就无法服众统合所有力量。即便是从基层的教士中出了个传奇人物,成功领导信徒掀起了一次大风浪,但那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好啊,尊贵的客人们。胡达庇佑你们。”高拉贝里先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您好,高贵的埃米尔。”教士们心虚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这也是你们唯一能做的工作。”高拉贝里缓缓地说道,若是他的嘴再毒一些的话,可以再加一句“这也是你们唯一的用途”来嘲讽这些战俘。 “虽然你们是战俘,但只要你们能够体现出足够的价值,我们仍然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高拉贝里的话很直白,直接要求这些高阶教士们利用自身在教团内的权威辅助红头们接收胡齐斯坦。 不过这些教士们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开始犹豫了起来,似乎是要与高拉贝里讨价还价。 “哼,异端,敢和我辩一辩经么?”一个狂热分子直接跳出来不和谐地挑战着高拉贝里。 高拉贝里只是面无表情地命令亲兵们处理掉了突然的硬气——两个武士直接上前将其控制住,压制住他的反抗将其脱出人群,而后使用马鞭狠狠地打在他身上,一条条狰狞的血痕和闷哼直接震慑住了投降派和骑墙派。 “哼,哼,啊啊啊啊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教士被亲兵们如同拖着死猪一样拖出大帐,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指责这那些只是干看着的同僚们:“你们是一个一个一个叛徒啊啊啊啊!” 在处理完了化身野兽的教士后,高拉贝里决定再次强调一遍:“这不是恳求、也不是谈判,这是命令。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也不要想着阳奉阴违,给我去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去!” 说完,亲兵们将刀架在了他们脖颈上,冰凉的刀身贴着他们的皮肤,在这炎热的夏季有着不错的祛暑效果。 在历经了数次弱智一般的筛选中,高拉贝里排除掉了那些抵抗情绪较强、不愿与红头合作的穆萨沙高层,筛选出了几个能用的软骨头。 通过物理和精神的双重打击,穆萨沙教团的残余很快就会成为历史。 在千里之外的大不里士,宫殿的花园内。易卜拉欣正在凉亭内调教伊斯迈尔,让他接受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学习压力。 “陛下,您的间谍总管图尔古特求见。”阉奴穿过了侍卫们的防线,走入凉亭禀报道。 “召他进来。”易卜拉欣一滞,将手上的书丢给弟弟。被硬拉到这里学习的伊斯迈尔偷偷看了看易卜拉欣,觉得自己可以偷偷喘息一下,摸个鱼。 “尊敬的陛下,还有殿下。”图尔古特对二人行礼,而后拿出一封信件恭敬地递给易卜拉欣:“这是来自法尔斯的投诚信,当地的几个家族已经厌倦了混乱的局面,这些手无寸铁的执笔贵族们想要为自己找个新的保护人。” 沙汗沙接过信件,里面的内容写得密密麻麻,足足有两张信纸。不过字写得好看,易卜拉欣到没什么不适感。 里面先是赞颂了一下胡达,吹捧了一波萨法维教团和奇兹尔巴什,而后进入正题:我等良民仰慕王化,盼望王师早日光复法尔斯。待王师抵达,他们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并请求易卜拉欣继续录用他们负责行政管理。 除了这些以外,他们还很有诚意地送上了情报,包括法尔斯境内各派势力的实力和位置、道路和聚落状况以及可能用的上也可能用不上的建议。 这么一来,对法尔斯用兵则不算是一无所知了。 “伊斯迈尔,你就好好学习,回来之后我会检验。”回头对着自己的弟弟嘱咐道,而后易卜拉欣起身,在一众随从的跟从下慢慢走回议事厅。 被召集来的红头埃米尔们已经在此等候,易卜拉欣将从他们当中挑选指挥官前去恢复法尔斯的秩序。 见易卜拉欣前来,在侯赛因的领导下这些埃米尔们恭敬地向年龄比自己小了许多的万王之王行礼,并听从他的安排。 “陛下,这些都是我认为可以胜任将军的埃米尔。”侯赛因先是说着,而后开始逐一介绍:“这是阿卜杜勒,塔利什部落的埃米尔,在波斯伊拉克建省后被委派多次打击当地的地方势力和盗匪。” 易卜拉欣点了点头:“其他人选呢?” 不过第二个人选是个熟人,侯赛因笑了笑:“陛下,这个就不需要多加介绍了?” 易卜拉欣看着岁数和侯赛因差不多的达达·贝格·塔利什,回想起有关于他的资料:同阿卜杜勒一样,是个塔利什的次级部落的首领,和侯赛因一样是七个老忠臣(指海达尔被杀后,负责抚养、教育、辅助兄弟二人的七个教团高层)之一,参加过罗斯塔姆的篡权战争等整个海达尔时期的所有萨法维教团参与过的战事,在起兵后一直负责镇压、安抚最先建立的几个行省,经验丰富。 后面出现的新面孔基本都是新一代或是存在感不强的红头埃米尔,年龄可能只比易卜拉欣大一些。既没有什么独立领军的经验,也没有什么突出的战功,他们顶多也就是先当个千夫长锻炼一番。 在心里大致考虑出谁是主将之后,易卜拉欣询问道:“目前抵达德黑兰的骑兵们有多少人?” “根据最近送来的报告,大概有一万五千。陛下,还需要继续动员么?”侯赛因回答道。 “既然如此。”易卜拉欣先对着达达说:“我委任你去德黑兰接管这只军队,全权负责恢复法尔斯秩序这件任务。” “是,陛下。”见得多了的达达平淡地受领任务。 “而你,阿卜杜勒,你去做达达的副手。” 阿卜杜勒有些失望,但还是拜谢道:“臣定不辱使命。” 第一百零七章 丝绸垄断生意的起步 大不里士作为萨法维王朝的首都已经快两年了,在易卜拉欣统治下的和平,大量因战乱产生的盗匪被丢到了矿井里,疏于维护的道路变得安全。本就是阿塞拜疆中心城市的她逐渐恢复往日的繁荣。 守在城门口的卫兵们拦下一个个入城的商队,税吏们上前依照当地巴扎的价格清点着商品的价值,然后做个简单的四则运算。 在易卜拉欣的命令下,萨法维境内所征收的商业税主要分为两类,其一是关税,分为内地关税和国际关税,内地关税在出城时不征税,只在入城时依照货物数目和在当地市场的价格征收。 阿塞拜疆的伊朗商人们已经习惯了萨法维的统治,商队头领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税款缴纳。在税吏清点完数目无误之后他们才被准许入城。 商队成员们看着大不里士城,同上一次来相比,街边的许多荒废建筑物要么被拆除盖新的,要么被重新使用。街面上的乞丐和无业游民也少了许多,在济贫所的帮助下(救济餐不能白吃),他们光荣地成为了环卫工人,负责清扫大街、将集中起来的排泄物和垃圾搬运出城、维护下水道等工作。 整洁的街道提升了居民们的生活质量,加上维护得当的供排水系统和医院,大不里士爆发瘟疫的风险大大降低。 同其他来的商队一样,他们找到了商队旅馆用于存放货物、大车、牲口,并为商队成员提供食宿。多数的商队旅馆由皇产司经营,其他的多为权贵所有。 商人先是安排完自己的商队在旅馆安顿,而后去了解了一番丝绸业的新行情。 在皇产司垄断了生丝货源后,伊朗商人们发现他们不能再直接以相对低的价格直接收购生丝了。 生丝的货源都集中在皇产司,集中存放在德黑兰和大不里士,为易卜拉欣服务的亚美尼亚人在皇产司的仓库内将塔巴里斯坦的生丝打包成份量统一的捆,然后接受来自各处的合同。 其中的一部分货品会流入到当地的丝织工坊,加工成丝织品共国内的权贵消费,并少量出口到境外。从事国际贸易的伊朗商人更喜欢生丝,他们是布尔萨和阿勒颇的丝织业几乎唯一的货源,依靠独占市场发大财。 不过除了他们,皇产司也打算组建进行国际贸易的商队,依靠亚美尼亚基督徒和欧洲商人打交道。 在巴扎的生丝交易所内,负责该区业务的巴戈乌尔接待着一个个前来的商人。 “您好。”见又来了个贵客,他急忙挂上了职业的笑容:“您也是来购买生丝的么?” “是的。”商人说道,而后二人开始商谈数目和价格。 “你们的价格可比从桑农处收购高了近三倍!”商人暗骂皇产司的黑心,但御用商人们为了利益最大化早就把桑农们手中的生丝都收购走了,即便还有余货,高额的生丝交易税也比这收购价高。伊朗的生丝产地就是里海沿岸的乡村,萨法维教团的势力根深蒂固,商人们完全没有逃税的可能。 在一番谈判后,双方敲定了重量和价格,签订合同,一式两份。商人的随从将其小心地保管好,从皇产司采购的的商品是可以减免税款的,特别是丝绸贸易,只要你能证明你这批货是从御用商人那里买的,税吏就不敢征这批货的税。由皇产司垄断的行业的税务基本都是惩罚性质的,惩罚商人企图打破皇室的垄断。 不过签订合同不代表这就可以安排发货了,商人让随从回去拿钱,在等待的过程中两人就在会客室喝着葡萄酒,吃着的零食。 “巴戈乌尔先生,您在谈判桌上的表现足以令任何商人惊叹。”商人小口地喝了一点咖啡,将杯子放回到盘子上。 面对吹捧,巴戈乌尔有些麻木了,从他变成御用商人开始,就有许多人希望能够结识他拓展自己的关系网。同政治力量结合的工商业者在市场上可是无敌的,特别是政权亲自下场,其他商人能拿多少市场份额,甚至存活都只能仰仗其鼻息。 至于在谈判桌上的技巧……易卜拉欣给皇产司撑腰就是他们最大的技巧。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礼貌地应下了商人的说辞,同他进行亲切友好的互动,绕开任何涉及到实际利益的话题。 过了一会,随从带着其他商队成员前来,商人用银币和银块付了四分之三的款,剩下四分之一则是使用毛纺织品等实物。在确认完支付款项数目的无误后,巴戈乌尔着手安排发货,成捆的生丝被装在箱子里运到商队旅馆的仓库,货物的交割很快就完成了。 除开买卖,皇产司也涉足运输业,若是在没有商队的情况下,外国或是本国商人可以加钱通过皇产司雇佣本地商队将其运输到指定的港口或是边境关卡。 若是顾客带的现钱不足,也可以通过皇产司的贷款服务支付货款,而后在限定的时间内找任意交易场所的御用金融家偿清本金和不算高的利息。不过可能是还有所顾虑,现阶段还没有出现这样的顾客。 在完成了生丝的采购之后,商人又在商队旅馆了解了当地市场的行情。 因为战争尚未结束,军需品的需求是肉眼可见地高,不仅仅是武器装备,还有帐篷、被服、靴子等用品。除了这些制成品,将原料从乡下和矿井运到城里的作坊也是不错的。 商人思考了一番,或许,下次付款用的实物可以换成这些?但商队一来一回就要几个月,回来的时候兴许这行情就变了。 在草草休息一番之后,商人命令商队出了城,沿着道路往奥斯曼境内的布尔萨去了。而在相反的方向上,规模更庞大的队伍则出发前去德黑兰。 第一百零八章 亚兹德空城计 集结在德黑兰的大军到了七月初才准备好长途行军,此时距离作战季节的结束不到四个月。 达达和阿卜杜勒如同往常一样在军营中巡查,千夫长和百夫长们都严格按照编制来组织自己麾下的骑兵,并保证一日半个白天的集体训练时间来磨合这支队伍。 在视察完了作战部队后,二人又前去辅兵兵营和辎重营,驮兽数量充足,足以携带足够的军需参加行军,在紧急情况下也可以解决食物不足的问题。随军医生和工匠也是尽可能按照需求配齐,不过随营的妓女啥的没有出现在此。辅兵的数目很少,只有不到一千的工兵,若是要围攻设拉子,人力很可能不足。 不过这次的任务不是硬碰硬,有内应配合加之当地割据势力比萨法维孱弱许多,设拉子直接就一日攻下。 在巡查完军营后,达达和阿卜杜勒将千夫长们召集到大帐中。 “诸位,万王之王交给我们的任务你们都很清楚,部队已经在德黑兰集结了三周多快一个月。虽然距离十月还有大概三个多月,但我们若是能越早将设拉子先给万王之王,那我们的功勋就越重。”达达先开了个头,确定会议的主基调。 阿卜杜勒紧随其后:“就刚刚的巡视效果来看,我们很满意,大军已经完全可以前去执行任何交办给我们的任务。” 而后明日早上拔营出发的命令转达给了千夫长们。在散会后,千夫长们将这个信息转达给各自的部队,各个部队的下级军官们和士兵们在吃完晚饭后早早地结束了夜间活动,仅留下必要的哨兵,其他人都去休息以应对明日一大早的行军。 这支队伍先是历经一周抵达了伊斯法罕,当地的行政官员依照自己的职责为兵站筹措的军需品。经过一番补充的红头们没有即刻南下设拉子,而是先拐了个弯,去亚兹德。穿越荒漠抵达亚兹德又用掉了半周时间。 亚兹德最开始是被一个叫穆拉德·贝格·宾达尔的部落首领以萨法维教团的名义占领。他在占领了此地之后积极推广易卜拉欣的宗教政策,并借用镇压异端的理由搜刮当地财物,不出意料地引起了民愤。 而后另外一个部落首领抓住这个机会在不到两周前前攻占了亚兹德,赶跑了宾达尔部落,占地为王,还与设拉子方面相互勾结。 据说为了自保,割据法尔斯各地的阿尔万德的旧部余孽都相互勾结,并积极吸纳外来成员(炮灰)壮大这个军阀联合体。攻击亚兹德就是对抗这个这个松散联盟的第一步,可以保证在南下设拉子时不会被当地的部落骑兵偷了伊斯法罕。 “将军,两位将军。”斥候气喘吁吁地跑回营地。“亚兹德没有敌人,我们没有发现敌人,只在城南的道路发现了大批人马行动的痕迹。” 这是在整哪一出?达达和阿卜杜勒对视了一眼,先把斥候打发走:“很好,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虽然这些土库曼埃米尔们并不了解桃花石历史,不知道在桃花石人有个叫空城计的计谋。但如此反常的现象是可以引起任何军事指挥官的怀疑的。 因为谨慎,先是只有一个百人队入城,一个不怕死的百夫长直接带着部下们径直轰入城内。 城内很是寂静,街面上一片混乱,包括铜板在内的各种杂物不规则地被丢弃在地上。两侧的建筑要么废弃,要么门窗就被封死。 “砰砰砰!”红头们粗暴地敲着被封死的门板,连续敲了好几次都没有回应。看着眼前的祆教神庙,红头们没有如同普通民居一样放弃,百夫长得知后,立刻命令传令兵将情况回报给达达。 没过多久,传令兵就带着一队工兵前来,还带了简易的攻城锤。几个膀大腰圆的红头脱下盔甲,上前抱起攻城锤,在百夫长的一声声口令下按节奏撞门。 “一,二,三,撞!”红头们听着口令,先是缓缓后退几步,等听到“撞”这个指令是则狠狠地往前冲。被折腾的门板及支撑物终于断开,他们凭着惯性连同攻城锤一同冲入了清真寺。 漆黑,浑浊空气中布满了灰尘,在外面等待的百夫长带着部下们率先进入,微弱的火光照亮的室内空间,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红头们赶紧抽出佩刀对着前方,不过没有人前来攻击他们。 几个胆大的往深处去,发现了一幕骇人的场景:数以百计的民众被强制关押在此处,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多数的居民都已经虚弱的站都站不起来,看到有外来者闯入连挣扎和呼救都没有。 静谧,百夫长的靴子踩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响亮,他上前用并不熟练的波斯语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说完,那几个胆大的挑出一个看上去还有力气说话的,拖出来,然后从自己携带的干粮中掰了一小块让他就着水咽了下去。 待他缓了一会后,百夫长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我……我……”幸存者看着来着头上的红帽,有些迟疑,“我是阿胡拉玛兹达的仆人,被关在这里的都是阿胡拉玛兹达的信徒……” 众人看了看他身上的装束,看样子是当地的祆教祭司。 而后祭司从穆拉德统治的终结开始讲起,用了大篇幅痛斥阿巴尔古的统治者穆罕默德的残暴行径:“与宾达尔的红头巾不同,那些不带红头巾的残暴到了极点!宾达尔部落不过是收取我们的吉兹亚税,而穆罕默德则是敲骨吸髓,他们连神庙上的装饰都要拆走。他们还残暴地屠杀了所有的u斯林,并将毒手伸向了我们……”在讲到各个社区的悲剧时,祭司甚至都激动、痛苦地哭出来了。 红头们心理承受力强,祭司所描述的行径他们也做过,祭司绘声绘色的描述没有打动百夫长,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祭司的讲述,并从中挑取有用的信息。 “这么说,那个叫穆罕默德的将整个亚兹德都洗劫了一遍,带着这里的人口和财物跑了?”听到传令兵带来的汇报,达达疑惑地总结道。 “看样子是这样,但为什么他们要特地将那些祆教徒赶进神庙然后将门窗从外面封死?”阿卜杜勒抛出了个疑问。但在场的人没人能够回答。 “罢了,既然确认了亚兹德没有敌人,那我们就进城把收尾工作做好。”达达随即做出决定,将这道命令传给了临时营地内的红头们。 第一百零九章 将计就计? 阳光从缝隙当中挤入一处看上去被废弃的房屋,一双眼睛正在鬼鬼祟祟地观察着外面的世界。主街道尘土飞扬,红头们纵马进入城市,辅兵和辎重队紧随其后。那双眼睛更是看到了达达和阿卜杜勒在卫队的簇拥下入城。 “这位更是重量级。”死士心里想道。他一边看着入城的红头一边粗略地计算着,当他算到大概有一万人入城之后就觉得差不多了。 那位穆罕默德首领在得知萨法维气势汹汹地发兵扑向设拉子后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先是利用亚兹德的民众暴乱一举夺取了城市的控制权,大肆屠杀当地的什叶派并顺带迫害大家都看不起的祆教徒,劫掠伊斯法罕附近的乡村地区以吸引萨法维人的注意。 而后他搜刮府库,掳掠人口连同自己的部众转移至亚兹德西南的山里,并从自己的亲卫中挑选死士埋伏在城中以找准时机通知自己,这样他就可以率领部众越过已经被破坏的城防快速突袭城内的红头了。 死士先是从藏身处取出鸽笼,放出调教好的鸽子。不过可能是在藏身处的这几天给它喂得太多了,看上去肥了一圈,也没有之前那么灵活了。口水在喉咙中翻滚,但他艰难地连同不该有的欲望一起咽了下去。 他爬上屋顶,稍稍观察了一下红头们的动静,发现他们还在祆教社区和市中心的城堡和清真寺忙活,没人有空打猎。他一把放飞了鸽子,希望他能够安全地回到营地。 因为祆教的天葬习俗,活动在亚兹德的鸟类多为食腐动物——如秃鹫,死士想不到要怎么样鸽子才能遇害。 爬到城堡顶部放哨的哨兵们看见了鸽子,但因为已近黄昏加之距离过远,他没看清,以为就是个普通的飞禽,没有在意。 死士没有看着鸽子飞出城外,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即刻下到废墟里,假装自己是个幸存者。 在城堡内的议事厅,达达、阿卜杜勒和千夫长们聚在一起开会,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 “亚兹德城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敌人不战而退,还企图清野来拖延我军步伐,我认为兵贵神速,应当立即出发袭击设拉子,若是让那些懦夫先跑回去,到时候有了防备就不好打了。”主将达达向在场的众人阐述自己的想法,而后补充地问一句:“你们有什么看法?” 谨慎的阿卜杜勒又和他唱反调:“诸位难道不认为这有些可疑了么?敌人主动放弃亚兹德是事实,但如果他不是落荒而逃呢?在入城时我派工兵和工匠们勘察过了,城防工事损毁严重,还有多处痕迹可以看出来是城内守军故意损毁的。” “敌人能据有亚兹德是强攻攻克的,防御工事损毁也是正常的。”达达有些不悦。 “大人,您也是个老将了,诸位可以和我去实地勘察,多段城墙完全损毁,化为瓦砾,这是仅持续了不到一天的强攻能做到的么?城外既没有直通城墙地基的地道,也没有使用任何重型攻城器的痕迹,况且他是趁着城内暴动的机会攻城的,没有损毁多段城墙的必要和时间,总不会是暴动的逊尼派搞的,希腊人的市民搞了几百年暴动,就没听说过能把城墙给掀了的。”阿卜杜勒不慌不忙地批驳,还顺带展现了自己那不符合部落贵族人设的知识储备——他连异教徒的历史都知道。 达达终归是没有爆发,他只是追问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做?” 阿卜杜勒脱口而出:“我目前有两种猜想,一是敌人搞疑兵之计,通过制造疑点让我们束手束脚,不敢大举追击,从而为自己创造足够的逃跑时间。二是他们来骗,来偷袭,干脆利落地撤退以让我们误判局势,而后放松警惕或是高度紧张,这样都会创造漏洞供他下手。” 看阿卜杜勒分析的有理有据,井井有条,达达这个靠混资历上来的元老和一众千夫长不自觉地将会议中心转移到他身上。 见周围人都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阿卜杜勒顿时有些紧张:“诸位,我认为应当先派遣斥候勘察周边地形,寻找可以供大军藏身的山谷之类的,甚至疯狂一点——万一敌人藏在卡维尔……” “嗯,就先这么安排,除了勘察周边地形,也要沿着道路侦查。那大军要怎么办呢?若是敌人的本意就是逃跑,斥候这一来一回要浪费多少时间?” “大人,他们跑不快的,一个带着财物和俘虏的游牧群和单纯的骑兵比行军速度?”阿卜杜勒先是做了一番保证,而后继续建议道:“我认为主力应当让躲藏在附近的敌人放松警惕、误判形势,引诱他们出来突袭。” “那我们的样子要装给谁看呢,大人?”一个千夫长发问道。 “难民和乡村的牧民,难民当中可能会有他们的细作按时传递信息,每一个在周边乡村活动的牧民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斥候。” “那么。”达达用指关节敲了下桌子:“我明天亲自主持对有功将士们的赏赐和难民的安置工作,辎重营和工兵动员青壮去修补城墙。然后忙完一天后后天留下部分留守兵力,主力做出大举追击的样子,都懂了么?” “属下知晓。”千夫长和阿卜杜勒应道。 “很好,散会休息去,今晚和你们的下级们好好研究一下明天的活动。” 第一百一十章 亚兹德的突袭和反突袭(上) 信使迅速返回到大部队的藏身处——贫瘠、干旱、荒凉的山区。一身牧民装扮的他很快就被巡逻的骑手们拦了下来。 信使摘掉从腰间的口袋中拿出自己的信物证明身份。 “进去。”骑手们将其放行。信使跨上马背,沿着道路小跑起来,向着营地中央前去。 死士放出的信鸽并没有径直飞回营地,考虑到鸽子的安全和续航能力,鸽子传递的信息由在城外乡村的斥候负责接收,接收完毕后立马赶回到大部队的营地去。 穆罕默德在接到信息后下令集结,并命令前来汇报的斥候回去收拢分散在城外的其他斥候,要他们重点关注城内的情况,而非监视城外的道路。 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骑手们在山口处的塔夫脱集结,距离亚兹德市中心不到二十公里,对于轻装上阵的游牧劫掠者来说小菜一碟,从阿巴尔古到亚兹德的距离更远,但他们一样成功突袭拿下了这座城市。 穆罕默德对此充满信心。 就在阿巴尔古的骑手们正在集结时,城内的部分细作正在城墙的工地上干的热火朝天,灰头土脸。他看着周围来监工的红头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来这里工作的基本都是幸存的逊尼派和祆教徒壮劳力,负责这段城墙的红头们对这两者的态度都不好,并体现在了自己的行动之中。虽然没有刀兵加身,但他们也是人人手持马鞭,瞅着谁不爽给人来一鞭,并且还全程祖安,就算是超额完成任务负责的军官也会阴阳怪气地嘲讽一波,或是让聚集在周边的红头们哄笑一场。 “我去他妈的。”细作在心里暗骂一句,但手上的动作该做还是在做。他想起的藏在裆里的火镰,恨不得立马给那个态度恶劣的来几下。但目前他还脱不开身,而且现在引燃易燃物纵火也为时过早,起不到什么效果。 马蹄声由远及近,细作想要抬头仔细观察,却被临近的红头抽上一鞭:“你看你妈呢,快点干活,补不好这墙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背后火辣辣疼的细作不敢分神,只能专心地和其他苦工一起夯土。 “两位将军,属下抓了个舌头回来,在简单审讯之后发现是阿巴尔古的穆罕默德的斥候,特将其送回。”为首的斥候来到城堡,得到了允许之后在议事厅见到了达达和阿卜杜勒,并向他们汇报军情。 “把那个舌头押到地牢去,卫兵,通知审讯官过来!”达达发号施令道,而后同押着俘虏的斥候们一同前去地牢。 地牢内部昏暗,但还是能看清其内部构造,整体环境也说不上什么干净整洁,部分牢房散发着足以让人呕吐的气味,各色液体溅在墙上或是地上。但作为地牢是绝对合格的,封建社会可没什么叫人道主义的普世价值观。 俘虏很快就被拷住了,四肢和脖颈上的粗大铁链让他无法逃脱,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着审讯官的到来。 经历过一番让人类无法承受的调教后,斥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在问完话之后,达达和阿卜杜勒就离开了地牢,卫兵抓起还在大口喘着气的俘虏,直接拖着他丢到了一个牢房里。他正好摔在草堆上,不会太疼。 一回到议事厅,二人就着手调整接下来的准备:先是分兵,将自己手中的十五个团,也就是一万五千骑分为两批,其中五个团连同所有的辅兵、辎重营在城内准备利用城堡、障碍物和狭小的城市空间进行防御,剩下的人马则前去城外,派遣小股人马埋伏在敌军溃退的必经之路上,并等待时机。 不过在分兵之前得先原先的各支部队都叫回来重新部署,并且伪装工作要做好,除了明面上的动作,还有就是向胡达祈祷外派的斥候不会被活捉。 到了夜间,没有看出端倪的细作们接到了飞鸽送来了的信件:大军已经抵达亚兹德近郊,目前正在休整,明日日出燃放火油制造混乱,若城内出现突发情况,则可提前点燃火油,发出信号。 信件很快被毁,这一命令很被递给了其他的细作。 “砰砰砰!”此时敲门声把刚刚上楼顶放走鸽子的细作吓了一跳,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开门问道:“谁?”而后他通过火把的照明看清了来者的脸。 “该上工了。”门口的红头只是不耐烦地说道。 “军爷,这天都黑了,哪还能工作啊,况且弟兄们都在城墙那里干了一天了,都累得不行了。” 红头没有理会细作的解释,他径直走入了屋子。细作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见他拿出马鞭,在此起彼伏的骂娘声中,大通铺上的人被活活抽醒。 各个屋子的青壮都被赶了出来,被要求连夜布置障碍物。 细作们想要为己方传递信息,但他们没有合适的通讯手段,唯一方法就是点燃隐藏的火油通知易卜拉欣在萨法维人完成部署之前发动袭击,但所有人都在靠近市中心的工地上,看守严密,逃跑困难。这样下去只能看着明天大军一头撞在准备好的防线上。 见此情景,一些细作打算开摆,反正他没有暴露,而自己原先效忠的主子看样子也要铩羽而归,就算是赢了自己也有理由解释。能安全地活着为啥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活? 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没有选择停下手头的工作。 在城市的主干道上,准备出城的十个团慢慢地行进着,往着城市北郊去。这支大军的领导是阿卜杜勒,主帅达达则坐镇城堡,负责掌握大局。这个奇功自然是领导出于爱护下属的心理而出让的。 在这一夜,红头们隐蔽地准备着迎接着不知何时会来到的敌军。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亚兹德的突袭和反突袭(下) 天明了。 看着东方逐渐显露出的鱼肚白,穆罕默德却没见到计划中的浓烟,这让他感到焦躁不安,他最不喜欢事态发展脱离预计的情况,不过还没有发展成昭和参谋那种程度就对了。而他作为整支队伍的头领,他又不能向自己的部下展露出自己的任何负面情绪。 “首领,天已经明了。”几个小头领提醒道。 “我知道。”穆罕默德知道他们不仅仅是来给自己报时的,还是来询问今天这一票还干不干。 片刻之后,穆罕默德决定试探一番:“传令,全军集结,准备突袭,半个小时后出发。” 几位小头领迅速地返回了自己的部队,号手吹响了集结的号声。在整个营地内,原本四散各干各的士兵们迅速且慌忙地行动起来。这些部落的战士们实在是太散漫了,他们自诩勇武,但手上的利剑却未曾刺穿过任何一具铁甲。 磨磨蹭蹭了半个多小时,这些劫掠者们才集结完毕,穆罕默德骑着马面对着各支部队,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战意高昂。今日他们面对的敌人威名在外,击败他们不仅仅能获得丰厚的战利品,还能让自己的大名在整个已知世界内传播! 蝗虫大军就这样不成队形地从营地出发,涌向亚兹德城西南,穆罕默德重点破坏的数段城墙,西南方向就是一段,在他的预计下,这些被开辟出来的通道可以供骑兵快速通行,这样进攻方就可以方便地入侵或是撤出。 这些入了城的劫掠者们没有管街道两边的废弃建筑,而是径直朝着中心的城堡狂暴轰入。 不出所料,拒马和用建筑垃圾堆成的墙成功阻碍了他们的脚步,不过是赶工期的产物,所谓的墙也不过不到一人高,而拒马也是粗制滥造的。就当他们疑惑的时候,一队弓箭手早就在障碍物周边建筑的屋顶上埋伏着。 死神天降,他们一个个地被弓箭手们点名,走上了归真之道。 穆罕默德得知进攻受阻后并没有大发雷霆:“把弓箭手都集结起来,压制他们的,我们也不仅仅要把目光放到这几条主干道上,小巷和通往东、西、北的道路也可以尝试一番。” 在调整了进攻策略之后,劫掠者通过在局部集中弓箭手,击退了前来袭扰的红头,保证了违章建筑拆除工作的安全展开。而分兵多点多方向进攻则变为了悲剧,在面对质量占优的敌人面前,分散兵力放弃数量优势并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不仅仅攻防比不上,机动也比不上,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了属于是。 不过第一道不算是防线的防线已经被捅穿了,拒马和墙已经变成了没有任何用的垃圾被随意堆放到道路两旁。劫掠者们正在不断通过,集结,然后扑向下一道防线。 然而通过了第一道防线的劫掠者们很快就被如雨一般的箭矢射懵了,他们徒劳的举起盾牌,但他拿的不是钢铁雄心里的金盾,也不是骑砍里的盾牌,没办法吸走所有射来的箭矢,该射到腿的射进去,该射到脸的嵌进去,该射到屁股的刺进去。 一声声的哀嚎严重地打击着穆罕默德一方的士气。 “你们愣着干什么?弓箭手,上楼顶杀光那些杂碎贱种!”穆罕默德直接一声大吼,让周边的人回过神来。 “首领,看!”一个眼尖的亲卫拉着穆罕默德,让他顺着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到了城堡塔楼顶部的浓烟。 城外,红头们扫荡着穆罕默德留在外面留守营地的老弱和负责监视各条道路的斥候。阿卜杜勒干净利落地抄了穆罕默德的家,只可惜那些劫掠者看不到这一幕。 “集结,准备入城杀敌!”在阿卜杜勒的命令下,足以将一万人调动起来的鼓声号声响彻天空,军旗高高地飘扬着。他们分工明确,各个部队如狼似虎一般涌入了街道,捕杀着目力能及的一切猎物。 “冲冲冲!”劫掠者们大喊大叫地冲击着城堡防线,虽然他们在总人数上占优,但就如同经典的温泉关之战一样,战场宽度不足以让他们发挥出数量优势。红头们的防御还算是游刃有余,而不少劫掠者则已经气喘吁吁,挥动刀剑的力度已经不及之前。 来自后方的号声和马蹄声则是压倒这些蚂蚁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下来的战局毫无悬念,在红头们的狂暴冲击和两面包夹之势下,劫掠者们的士气直接白了,纷纷作鸟兽散或是跪地投降。而他们的首领穆罕默德则带着亲兵们在一片混乱的局势中成功脱身,抛下必死无疑的大部队跑路了。 “快,快。”穆罕默德跑出了城外,试图回到自己的营地去,收拾细软回阿巴尔古。最好是能从设拉子叫来援兵。 但他这一想法注定是要落空的,阿卜杜勒特地留下了负责拦截可能逃出来的溃兵的队伍,他们以百人队为单位部署在营地和各个城墙缺口,就等着谁自投罗网。 “敌人来了,拦下他们!”红头们看见了试图出城的穆罕默德一行,迅速组成战斗队形。 “tnnd,给我玩阴的是。”穆罕默德看见早有准备的敌人,咬牙切齿。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那些狡诈的萨法维托钵僧做的局,从一开始的亚兹德暴乱到现在的间谍全部不知所踪,红头们不断地示弱滋长他的轻敌心态,然后暗中埋伏他一手,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但迎面而来的刀剑迅速打断了他的想象,双方迅速陷入了激烈的交战之中,但寡不敌众,穆罕默德坚持了几分钟之后就被俘了。 “直接来。”面对着那些将自己按倒在地的红头,他硬气地吼了一声。而后一块破布被塞到他嘴里。 阿巴古尔领主的战败就如同第一道倒下多米诺骨牌,达达和阿卜杜勒在胜利后选择了乘胜追击,挟余威袭击设拉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密谋设拉子 在一处豪宅的客厅内,舞姬和乐师们刚刚结束了自己的表演,连同其他的侍者一同走出了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在听到门被轻轻地关上之后,房间里的主人和贵客们终于要开始今日聚会真正的话题了。 “诸位,刚刚从城堡中传来的消息,阿巴尔古已经被萨法维的红头们攻陷。”豪宅的主人拿着刚刚斟满饮料的银杯喝着。 “这么说,起事的日子快来了?”来客皱着眉头。 “差不多,反正越早能从这条破船上跳下去越好。”主人无所谓地说道。才一会的工夫,他手中的只剩下半杯饮料了。 在统一了口径,客厅内的话题便迅速转为了计划的细节,不过这些文官们毕竟不是土库曼部落的首领们和拥有者巨大号召力的教士,手上能掌握的武力有限。他们几家的家奴加起来可不够城外的埃米尔们打的。 因此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利用自己作为行政官僚的权力收集、传递情报给萨法维,并帮助萨法维的间谍在城内的破坏活动,如烧毁军需等。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们底牌不足,想到的骚操作多数也是无法执行的。 见这次聚会讨论不出个所以然,主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时间可不早了,都回去休息,此事我们下次再议。”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离场了,留在客厅是只剩下主人和另一个神秘人,说明白一点就是图尔古特派来同这些二五仔建立稳固联系的间谍。 “尊敬的先生,您们的热情简直超乎我的想象,若是我主得知,你们一定可以高升。不过在其他方面还是有一些困难,不过我相信这一定可以被克服,您认为呢?”全程旁听了聚会的间谍似笑非笑,给了刚刚聚会定了个评论。 “所以说你认为这里应外合的计划要怎么搞?”高官征询着面前这个职业间谍的建议。 但问题是,这个问题的根本是这些家族的武力不足,甚至连突袭和打开城门并坚持到城外的红头赶到都很可能做不到。 都怪这该死的突厥桎梏(确信) 时不我待,达达和阿卜杜勒率领的红头们不会因为城内的变节者还没准备好接应他们就停下脚步。能干涉他们意志的除了不可抗的客观因素就只剩下远在大不里士的易卜拉欣。但很显然,想要将整个白羊王朝遗产吞下去的易卜拉欣是不会放弃此次军事行动的。 在阿巴尔古陷落后,整个聚落被血洗、部落结构被强行拆散,无论是贵族还是奴隶一律被迫放弃原有的生活,被打散送到阿塞拜疆的山谷去开始自己作为奴隶的新生活。 不过这和这支正在前行的大军没有关系,设拉子以北的城墙已经全部陷落,残暴的红头土库曼马匪马上就会逼近设拉子的墙根下。当地的统治者迅速写信给当地的其他势力、甚至打算帖木儿求援。 但这一切注定都是徒劳的,即便是将全法尔斯的兵力集结在一起也没有能力和已经壮大的萨法维掰一掰手腕。当然,若是他们真的团结一心,集中抗敌,那红头们倒也不介意,毕竟在保证自己有把握胜利前提下,自然是一锅端最好,一举扫除所有反对分子,免得要自己前去各个地区一个个打。 “将军,间谍的密信。”在会议上,负责协调红头和间谍关系的官员给达达和阿卜杜勒恭敬地递上信件。 达达随便地扫了一下,阿卜杜勒则是仔细地通读了一遍,并从中提取有用信息概括。 “我们在城内的朋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阿卜杜勒直截了当并准确地概括了一下信件的意思。关于里面写得这些变节者们还在想着里应外合的美事,却不知如何执行的窘态,阿卜杜勒和达达则是冷漠以待。 “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包括物资储备、守军的数目、以及城内的布防。越详细越好。”两人有些头疼,为了机动性他们没有带太多的辅助人员,这也就意味着攻城能力的低下。 在所有人看来,靠细作里应外合骗开城门是最理想的方法。 “既然他们的武力不够,那我们就支援给他们好了。”达达说道。“只要城内有足够的奇兹尔巴什,那还有什么间谍任务是完成不了的么?” 这就好像说这个地方警备森严,正常潜行不进去,那就换个思路,把人全杀了。 “将军,围城在即,设拉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戒严,您想用什么名义来不引人怀疑?”阿卜杜勒有些无奈地说道。 “难民,我们把周边的乡村地区都蹂躏一遍,这样就会有足够多的难民涌入设拉子,往里面多加一点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毕竟这座城的管理者是我们的人,不是么?”达达胸有成竹。 “嗯,这是个好主意。”阿卜杜勒表示赞同。 而后二人的书记官帮忙起草了回信,要求这些官僚们将这些掺杂着红头的难民们放入城内,他们会听间谍的指挥,同他们的武装家奴一起夺下城门、袭击城堡,保证在一夜之内决定设拉子的命运。 就在城内来的信使离开时,外派的斥候进入了大帐内,向二人禀报,并掏出了那封带血的信件:“将军,我们截杀了从设拉子城出发的信使,请您过目。” 阿卜杜勒接过信件,读了起来。在读完之后,达达又接过信件看了一遍。 接下来他们又要面临一个选择——是在援军抵达之前攻陷设拉子,然后将那些比红头慢一拍的家伙们各个击破;还是任意他们集结,然后一勺烩了。 “城墙上的敌人还是少一点比较好。”阿卜杜勒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赢得了多数千夫长的支持。 “那么,我们先决定一下留守营地的部队……”达达看着踊跃的众人,笑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涌向设拉子的难民 设拉子城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一队队士兵在大街上巡逻,宵禁令也得到实施,在威胁解除之前城墙内的城区就如同大洋中的孤岛。 红头们按照计划,分散开来蹂躏了法尔斯周边的乡村,制造了大量涌向设拉子的难民以冲击他们的防线,并靠着劫掠发了一笔小财。 而今这些难民们都聚在城墙跟下,希望能得到老爷们的宽待,让他们躲进城墙内避难。 看着城墙下如同沸水一般的难民们,军官有些不耐烦:“让那些贱民都给我安静点!” 震耳欲聋的鼓声和号声折磨着难民们的耳膜,但他们没有后退。城门打开,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生的希望,可当里面出来一队队披甲的骑兵和步兵,再看着城墙和塔楼上的弓箭手,再傻的人也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些骑兵们手持着马鞭,径直冲入人群之中,恶狠狠地鞭挞着他们。难民们的痛呼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因为鞭挞和踩踏而倒下,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这些乌合之众很快就被驱散了,恐惧会使他们在很长一点时间内排斥再次尝试这个选项。 而在城堡内,埃米尔们和文官正在讨论城外那些难民的处理方法。 “诸位埃米尔,容我冒犯,但我们不能放着城外的难民不管。”一个高级官僚对着自己的现任主子和其他同僚们建议道:“他们应当被允许进入城墙后面。” “呵,尊敬的维齐尔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人民了?既然如此,给城内的平民减个税怎么样?”一个武官听到他的建议后直球嘲讽。 文官没有恼怒,他先是慢慢地反问道:“诸位认为,我们把那些难民就放在门口不管,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们会自己离开的,就好像老鼠一样。”嘲讽他的武官不屑地说道。 “但即使是卑微弱小的老鼠,也可以散播让整座城死亡的鼠疫。”他唇枪舌剑地回了一句,而后解释道:“若是我们对他们不闻不问,紧闭大门,那就是将他们推向那些奇兹尔巴什!” 众人察觉到他语气上的变化,都将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听他怎么圆自己的理论。 “城里的府库还有多少,诸位心里都有数,仅仅是应付前来突袭的马匪们还勉勉强强,但要是任由他们招揽这些难民作为炮灰,到时候,箭矢、热油、滚石能有多少能砸到他们身上?这些都是钱啊,恰好府库里最缺的就是第纳尔。” “既然如此,我们不是也没有钱去接济他们么?”设拉子的城主开口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那些难民里可不单单有农夫,还有各类工匠,虽然这些乡野工匠不会有高超的技术,但协助那些红头筑造营地、制造并操作攻城器、运输辎重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这些难民中肯定不会有什么技术人才,工匠们在烧村时要么被屠屠,要么就被红头们抓走,他们可没有流亡到设拉子这一选项。 “这么说的话,这些难民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大有裨益,那为什么不是把他们杀光而是要放他们进来?”武官们不解地问道。 “没有时间。”设拉子的城主帮文官们回答了这一问题。 “而且他们进城可不是白吃白喝,他们一样要工作才能活下去,我们也可以肆意使唤他们来帮助我们守城,这样市民们就不必出人,我们还能博得他们的好感。”文官加上了最后一记助攻。 见理由充分且看样子城主支持这一想法,武官们也只好赞同:“我们会及时调动骑兵去维持秩序的。” “很好。” 下午,城门再次打开,一队队骑兵们出了城,来到难民们面前。他们的到来再次引发了人群的骚动。 “你们是想干什么?要把我们都赶尽杀绝么?”几个血气方刚的难民受不了这个气,直接对着这些不善的来者吼着。 “不要怎么紧张,胡达的子民们。”负责主持救济的教士开始出面安抚这些难民,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在教士们磨了嘴皮子,发了点食物之后,有部分难民跟着他们入城,这一举动带动了几乎所有的人。只要能活着,就没有人想死。 看着周边两侧的骑兵,这些难民们都缩了缩脖子,只得乖乖地慢慢走着。场面并没有变得混乱起来。 教士们很快就将他们安置在济贫所之中,不过他们很快就会被分配到军营之中,充当各支部队的苦力。 在难民被全部接纳入城的后一天,红头们刚刚好赶到,他们出现在城头哨兵的视野之中,然后大摇大摆地安营扎寨。 达达和阿卜杜勒翻看着城内间谍送来的最后一封信——在围城正式开始之后他就不可能再保持稳固的秘密通讯了。1522年的罗德岛内的犹太人间谍可是拿命给城外的奥斯曼帕迪沙传递信息。但萨法维潜伏在设拉子的间谍还有其他任务,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在信件中,间谍写道:“他们将所有的难民都安置在济贫所中,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幌子,他们(被安置到济贫所的难民)很快就会消失,成为城内守军的奴隶。” 而后他又“建议”道:“集结潜入的战士们攻下城门里应外合已经无法执行,我们会在难民中煽动敌对情绪,在战士们的引诱下走向暴动,然后再趁乱给将军创造破城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们也就只能静候佳音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伊朗沙赫尔的新生 在议事厅内的高官们拿着前几天送来的战报,达达和阿卜杜勒经过数个月的军事行动后,彻底摆平了法尔斯的所有反对者,当地的部落全部投降,豪强们也决定效忠新主子。 议事厅的门被打开,正在沙发上接头交耳的高官们听到声音迅速将头扭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丝质长袍白人阉奴带着随从们走了进来。 “诸位贵人,尊敬的万王之王到!” 在通知完毕后,白人大太监瓦切则让开了通道,高官们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迎接前来的万王之王。 易卜拉欣穿过大门,进入了议事厅,在场的官员奴仆们都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 在得到万王之王的允许后众人起身,回到了沙发上,而他也坐到属于自己的c位上,开始今天的会议。 侯赛因先是起了个头:“臣等恭贺陛下,完成了教团历代谢赫所奋斗的目标。您完整地继承了您的祖、父和外公的遗产,从黑海到波斯湾、从库尔德斯坦到法尔斯,都奉您为伟大的万王之王,匍匐在您的战旗下瑟瑟发抖,听从您的号令。” 易卜拉欣接受了一会众人的马屁,从一个需要地方势力庇护的教团谢赫到现在的伊朗沙赫尔之主。他仅仅只用了三年就将白羊王朝吞下了肚,虽然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 “那么,今天会议的第一个内容,就是对达达和阿卜杜勒的封赏。”易卜拉欣接卡姆兰递来的文件,草草审视了一下大埃米尔的草案。 从夏末一直到十月,达达和阿卜杜勒都在忙于法尔斯地区的战事,攻陷了设拉子只是个开始。他们四处出击、东征西讨,消灭一个个割据势力,严酷地镇压了当地的教团组织,让法尔斯地区较为平稳地被纳入了伊朗沙赫尔的国家机器。 新组建的法尔斯省为王冠领,阿卜杜勒被任命为当地的埃米尔负责地方军务。他的部落也被允许脱离塔利什迁移到法尔斯,当地的部落有一部分会被他的部落兼并。 至于达达,则被调回到大不里士等待下一个任命,作为赏赐,他也可以兼并一些战败的部落,并且他还被赏赐了一套在大不里士的豪宅。 “嗯,就这样。”易卜拉欣在文件上签上了字,而后卡姆兰将其收走。 “诸位,战事已经结束,我决定遣散所有动员来的红头战士们。其中违反了军纪的,上了军法官的名册的,无论地位,都要离开部落,流放到安纳托利亚去,我已经下令让安纳托利亚的哈里发们负责接应他们。”易卜拉欣先是抛出了第一道命令,这引起了在场的高级军官们的小声议论。 “怎么?你们对这个处置有什么不满么?不会是你们把叛逆、不服从当做是一种美德。”易卜拉欣的一席话停止了他们的议论。 “臣,没有异议。违反万王之王命令都要接受相应的处罚。”侯赛因表示赞同,并通过卡姆兰接过了这份处罚名单,里面记录的人大概有七千多人。 除了封赏和处罚之外,易卜拉欣还同侯赛因研究了一下地方卫戍部队应当如何组建和维持。除了从部落征召的红头民兵,易卜拉欣还希望乡村的民兵和城市、要塞的卫戍部队作为常备的力量负责地方秩序的维护。 财政维齐尔托夫马斯跳了出来建议道:“陛下,如果这么做的话,臣建议用当地的税款来供养地方部队,我们可以借此开征新税目,这样财政负担也不会很大。” “嗯,可行。大埃米尔,具体的细节你就回去之后好好地研究一下。”易卜拉欣结束了这个议题。 “是。” “接下来是尊敬的财政维齐尔最关心的话题。”易卜拉欣笑了笑:“我决定整顿一番税务部门,以更高效地征收税款。” 所有人都洗耳恭听,想要知道接下来的改革方案。 “长久以来,估税和征税权都包含在行政权之中,由地方官员自行征收并押送到国库。这么做可以降低行政成本,但也有弊端。”易卜拉欣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之后继续说道:“为了减少浪费和腐败,减轻人民的负担,我决定收回所有地方官员的相关权力,归于新组建的税务局,由财政维齐尔管理。你们也不用担心地方政府的财政问题,从地方征收的税款四六分,四成留作地方自用,六成送到国库,地方不够可以向我申请,但不允许私下征税和挪用税款。最后,所有税款的运输成本都由税务局自己承担,不允许以损耗的名义多征税款。” 托夫马斯大喜过望,万王之王这下直接把收税的权力都打包给了自己:“臣必不负陛下重望。” “王权代表的监察官僚们会盯着你的。”易卜拉欣轻松地说道。 在讨论完了估税和收税之后,接下来就要讨论收什么税。农业税没什么变动,农民们主要就是按照税率缴纳实物,此外他们还要为每年的水利工程修建和维护买单。 而在商业税方面,易卜拉欣决定垄断丝绸、酒、盐、矿业,这些归属于皇产司管辖。并且大幅调高了奢侈品的税收,并降低了内地关税的税率,以巴扎和商队旅馆的税金和国际贸易的关税为主。 下一个议题是行政和司法。政府结构没什么好说的,中央政府就是由大维齐尔统领行政部门、大埃米尔负责全国军务、萨德尔管理全国宗教事务和司法、王权代表监察其他部门的官僚。在地方也是这么分权的,行政、司法、监察、军事。地方行政区划分为省、县、乡、村四级,除村之外另外三级都有常驻的政府官员。村的村长由当地的地主们自行决定,这些村长们是乡村豪强和地方政府直接的桥梁。 易卜拉欣想要改变的一是法律、二是官员选拔以及考核制度。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临时起意,早在成为阿塞拜疆之主是他就要求王权代表和大维齐尔按照他的意思拟定新的官员考核标准和选拔制度。 在选拔方面,易卜拉欣引入了科举制以拓宽选官渠道,面对全社会开放,大概三年一次,每次名额不定。主要考核语文(撰写公文)、数学(四则运算)、律法和策论。当然,因为国内还有强大的贵族势力存在,具体运行情况可以参考桃花石的唐代。 在官员考核方面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依照他的本职工作成绩来进行考核,行政官员看人口和经济、埃米尔管地方治安……大概每五年考核一次,考核结果就是升职、降职、解职、逮捕和平级调动。 再接下来是立法,萨法维王朝的法律体系是由习惯法和沙里亚拼凑的产物。万王之王为此决定组建一个立法会议,以沙里亚为原则,依照习惯法和他的意愿制定一部可以适用于全国的世俗法典。这样还能为万王之王博得“立法者”的美名。 除了这些大的改动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是在讨论细节问题,例如新制服、司法与宗教的关系、以及使用阿塞拜疆语或是波斯语作为正式的宫廷语言、还有就是教士们的传教重点——由煽动圣战转变为强调忍耐和服从,充当牛马们的精神支柱以增强他们的抗压能力。 通过这一整天的会议,易卜拉欣将自己抢来的国家机器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了一番,重新确立了各项需要大量时间落实、调整的制度。至于能不能巩固他的统治?只有在天上的胡达知道。 不过易卜拉欣消灭了法尔斯最后的割据势力、完整地继承自己外公的遗产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到了已知世界的各个角落。易卜拉欣不断地强调着自己万王之王的头衔,在正式的外交文书上也使用伊朗沙赫尔作为正式国号。并且他伪造的家谱还和十二伊玛目以及萨珊王室攀上血缘关系,鼓吹泛伊朗主义,让不少人认为萨法维是“自萨珊王朝后伊朗沙赫尔的重生”。 但这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第一章 阿勒颇之行 无数的马蹄践踏着破败不堪的夯土,一个百人队的奇兹尔巴什围在队伍的最外侧,向导和百夫长引领着队伍向前。 作为这个使团领头人的阿萨德有些忐忑,他此前从来没有出使过一个大国,别说领导了,就算是随员也没当过。而这个有着库尔德斯坦总督乌斯塔吉汗提供的一个百人队护卫、近百人的官员和随员、数百头载着财物的骆驼和伺候他们的杂役的使团在现在听从着他的指挥。 迪亚巴克尔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阿萨德将其他的念头抛之脑后,同整个使团沿着道路前行着。 与此同时,越过底格里斯河,大不里士出使埃及的消息已经抵达阿勒颇,阿萨德派遣的信使已经抵达阿勒颇,信件已经送到了阿勒颇总督的桌案上。 之后在沿途总督们的帮助下,这封信很快就会被信使送到大马士革,然后是耶路撒冷,之后向西穿越西奈半岛抵达开罗,送到尊贵的马利克手里。 除了送走信使,阿勒颇总督还需要迎接即将到来的使团。 …… 在数日之后,一队马穆鲁克骑兵拦住了正在通往阿勒颇道路上前行的庞大队伍。 “我们是奉我主伊朗沙汗沙赫之命前来同贵方发展友好关系的。”领头的百夫长接过阿萨德递过来的文书,独自上前将这份文件展示给马穆鲁克骑兵们。 领头的马穆鲁克军官看了看文书,他没有耐心,也没有必要看用波斯语和阿拉伯语写的正文。简单地看了看最后的花押,军官又抬头看着飘扬着的白底绿边太阳狮子旗,而后他对着面前的使团说道:“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伟大的马利克治下的叙利亚。我叫穆罕默德,奉阿勒颇总督之命来迎接诸位。” 而后他打马转向,这些马穆鲁克骑兵也随着埃米尔整齐有序地变换着队形以转向,引领着这些客人们前往阿勒颇。 百夫长看着这些整齐划一的马穆鲁克们,觉得这一手有点示威的意味。但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领着自己的百人队护卫着使团前行着。 这队骑兵将使引领到了城门口,而后穆罕默德埃米尔便说道:“前面就是阿勒颇城,沿着主干道进入城堡区就可以进去面见总督了。负责安顿贵方的商队旅馆也已经准备好,不过大队骑兵入城不方便,我等不能护卫贵客入城,贵方的护卫也不能全部入城。” 在他的要求下,红头们多数都和这些骑兵去了城外的军营等待,只留下一个十人队随使团入城抵达商队旅馆。 阿萨德和随员们先熟悉了一下自己今晚要过夜的地方,免得回来睡觉时连房间都找不到。在休息了一会后,侍从进门对阿萨德通报道:“阁下,阿勒颇总督的仆人来访。” “请他进来。”阿萨德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而后才让客人进来。 “您好,伊朗使者,我是阿勒颇总督的仆人,我的主人为您准备了一场欢迎宴会,还请你在天黑之时前去赏光。我会为诸位贵客引路。”前来的仆人谦卑地说道。 等到了晚上,阿萨德和几个级别较高的随员在仆人的引领下前去阿勒颇城堡赴宴。随行的护卫们在城堡门口被拦下,阿萨德在经过简单的检查之后来到大厅见到了阿勒颇的现任总督。 “您好,尊敬的阿勒颇总督,这座城市在您的治理下可谓是繁荣。此外,对于马利克·阿什拉夫(凯特贝的头衔)的驾崩,我们感到悲伤,他是个伟大的马利克。”阿萨德弯了弯腰。 使团来的偏偏不是好时候,统治了马穆鲁克28年的马利克凯特贝在8月初病死,整个政权正处于动荡不安的过渡阶段,其子安纳西尔不知要用多久才能稳住自己的统治。 “阿勒颇城的繁华,贵国的商人也有一份力,没有贵国的生丝,这里的丝织作坊就无法开工。”阿勒颇总督示意,仆从们端上了用来招待贵客的点心和饮料。 点心包括了中东地区的各种甜食和水果,埃及也同样是天方世界的产糖地,阿勒颇总督的桌上出现大量的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一边享用着甜食和水果,阿萨德和阿勒颇总督一边聊着。不过两人的对话没什么营养,除了礼仪性的问候、对接下来旅途的安排和彩虹屁以外就没什么了。毕竟坐在阿萨德对面的不是埃及的马利克,他只是阿勒颇的总督,要是两人真谈些什么关于政治、军事上的合作那就里通外国了。 宴会高潮之时,曲终舞毕,在舞女们退场后,阿萨德特地安排的礼物被仆役们送到了总督面前——一把镶嵌着宝石的舍施尔弯刀、一个阿尔达比勒作坊出产的精美地毯、一个以狩猎场景为主题的银盘和其他的伊朗手工艺品。 “若是您不嫌弃的话,还请您收下这些。”阿萨德说着。 总督先是接过了弯刀,他一下就将弯刀抽出刀鞘,刀身的寒光反射到他的脸上。 “来人!”他打算当场试试刀,在总督的命令下,仆人们送来了用于试刀的各个用品。阿萨德和使团的其他成员则围观着这一过程。 不过这把刀并非什么世间罕有的利刃,只是在上面整了一些装饰来更好地展现主人的身份。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阿勒颇总督有些尴尬地草草结束了试刀,而后又欣赏起银盘和细密画。 然而他没啥艺术细菌,对于艺术品的鉴赏能力很低,但他还是收下打算装饰自己的宅邸。 宴会很快就结束了,依照双方商议的日程,明天使团就要前往大马士革。 第二章 同威尼斯人的初接触(上) 易卜拉欣派遣使节前去埃及不仅仅是要和萨拉丁城堡的主人们发展友好关系,在马穆鲁克统治下的黎凡特还是通往欧洲的通道。在开罗,意大利商人拥有三个社区,两个属于威尼斯、一个属于热那亚,而在阿勒颇这个贸易枢纽也有威尼斯商人活动,叙利亚的马穆鲁克总督们曾接见过威尼斯的谈判代表。 因为威尼斯有着大量的利益在东地中海的商业网络上,而基督徒和u斯林之间意识形态以及利益的冲突使得威尼斯同萨拉丁城堡和托普卡帕宫的主人关系微妙。这使得威尼斯在异国君主统治下的城市派遣领事同当地的统治者交涉来保护本国商人,这些领事也收集所在地的政治、经济情报定期汇报给共和国。 这就给了易卜拉欣联络欧洲提供了途径。 阿萨德率领的使团上路前往大马士革并没有带上所有人,在使团中有一些亚美尼亚御用商人充任随员。在萨拉丁城堡谈判时这些基督徒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和欧洲的基督徒打交道可少不了他们。 亚美尼亚人阿比拉德并非行事拖拉的人,被委以重任的他在使团上路的当天就从马穆鲁克官员们打听到了意大利社区和威尼斯领事的所在地。 “全知全能的主,庇佑我等……”信仰较为虔诚的他一贯有在工作前祈祷的习惯,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后,他拿起插在墨水瓶上的羽毛笔开始写信。 过了一会,在这封信件写好之后,阿比拉德传唤来一个信使:“你去把这封信交给威尼斯人的领事,若有回信就将回信带回来。” “是。”信使接过信件,同派给他的翻译去意大利商人们扎堆的地区。 信使根据商人们的指示来到社区内的一处两层高,较为宽敞的建筑门前,门卫看着不断靠近的信使,喝止道:“前面的土地是公社的财产,未经允许不得踏入。” “我们不是心怀不轨的暴徒,我是奉命前来为你们的领事送来伊朗万王之王的代表阿比拉德的信件。”信件解释道。 门卫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在这等着。”而后他进了门向现任的领事汇报。 没过一会他和一个仆役出来,门卫说道:“把信件给我。” 信使将信件交给了门卫,而后转手信件就交给了仆役送到屋内。 在二楼办公室的威尼斯领事拆开信件。 “尊敬的威尼斯领事,我是伊朗沙赫尔的沙汗沙赫的仆人阿比拉德,我奉我主之命与贵方接洽,不知贵方能否腾出时间与我方商谈?” 他有些惊讶,在威尼斯与各个u斯林政权之间的外交史中,天方使节向来都不是主动的一方,多是威尼斯派遣使节前往开罗、阿勒颇、科斯坦丁尼耶和拔都萨莱。 这封信件虽短,但里面已经透露了能让他感兴趣的消息,比如伊朗沙赫尔。在他的印象里,现在的天方世界的政权没有一个国号是这个。 “看来黎凡特的政治局势出现了新变化,这件事情得尽快汇报给共和国。”他拿起笔就想起草报告,但一无所知的他还是打算先打探一些情报再说。 而后他笔锋一转,给阿比拉德写回信,表示同意他的邀请,请他来到领事馆中商谈。 到了夜晚,亚美尼亚人就来到了领事馆一楼的大厅,威尼斯领事早已等候在此。 “您好,尊敬的客人阿比拉德,我是公社驻阿勒颇领事弗朗切斯科,请坐。”威尼斯领事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阿比拉德点了点头:“我是沙汗沙赫的仆人,亚美尼亚御用商人阿比拉德,很高兴见到您。”在自我介绍完毕之后他才坐下。 “亚美尼亚人?怪不得这名字……听上去有些怪。”弗朗切斯科默默想着,脑中不禁浮现了威尼斯人对黎凡特的亚美尼亚商人的印象,也可能是抹黑——“他们毫无信誉可言。” 不过作为职业外交官,弗朗切斯科并没有把这些会冒犯到客人的东西给展露出来。 “那么,阿比拉德先生,您说您是沙汗沙赫的仆人,那么可以说一下是哪位万王之王?”弗朗切斯科发问道——在他的印象中,用波斯头衔自称的u斯林君主仅有奥斯曼和白羊王朝。并且他还安排了自己的书记官在一旁记录二人的对话,便于在事后从中筛选有价值的情报。 阿比拉德并没有拒绝,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就算他不说,弗朗切斯科也可以找伊朗商人打听。自己的遮遮掩掩只会给人留下把柄。 于是他简要地从易卜拉欣起兵开始讲起,弗朗切斯科的书记官奋笔疾书,将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记录在了纸上。 “原来如此,这么说得我都想亲眼目睹一下贵国君主的英姿了。”弗朗切斯科恭维了一句,萨法维教团的成就确实值得惊叹。 “以后您会有时间了解的,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正事。”阿比拉德咳了一声,而后继续道:“我主想与贵国发展友好关系,在商业和政治上相互合作。” “商业?可公社与萨拉丁城堡的马利克签订了贸易条约,我国商人从马穆鲁克运走的商品都由他们的商人统一供货……”弗朗切斯科看到对方想绕过马穆鲁克政府,提醒道。 萨拉丁城堡对于这些信仰基督教的外国商人管控很严,在开罗,这些意大利商人只能在指定的社区内居住,并且实行宵禁,到了夜间,意大利社区的出入口会上锁。 马利克们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意大利商人的强势地位,强行垄断了威尼斯商人最重视的香料贸易——公社与萨拉丁城堡签订贸易协议,萨拉丁城堡武断地给出口到欧洲的香料定价,例如亚历山大港的胡椒价格为每单位一百第纳尔,但威尼斯商人却要支付一百五十到一百六十第纳尔。埃及商人们知道威尼斯的贸易时间是固定的,若是超过时间没有将货物运回威尼斯就相当于违法,所以埃及人通常会在商船启航前的最后几天再给威尼斯人供货,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议价能力。 至于马穆鲁克海关官员以及u斯林群众对于他们的歧视也是数不胜数,甚至出现过在货物即将装船时被海关要求检查。而后海关官员粗暴地解开袋子将香料都倒在地上,任凭周围的群众将其哄抢一空。 香料的质量更是无法保证——“我们无法分拣和挑选香料,他们也不许我们验货,货物从印度来时是怎么样,我们就只能这样装上船。” 面对弗朗切斯科的疑虑,阿比拉德则是笑着说道:“我们不是蛮横的马利克和埃及商人,我们会按照正常市场价为你们供货。至于其他问题,我的上官阿萨德会和萨拉丁城堡谈妥的。” 第三章 与威尼斯人的初接触(下) 得到了阿比拉德的承诺,弗朗切斯科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可以再谈一些更具体的?” 阿比拉德点点头,然后拿出了一份文件,弗朗切斯科看不懂上面用阿拉伯字母拼写的波斯语,只能等待对方开口。 在过去的数个世纪,在与东地中海关系密切的威尼斯共和国在商贸活动中一直为当地的u斯林统治者们输出军事物资。尽管历代教皇三令五申不得出口军事物资及原料给异教徒,但与十字军作战的埃及马利克们所使用的军械中有不少或是成品,或是制造所用的原料来自于与意大利商人的贸易。 而这也是易卜拉欣找上威尼斯人的理由——威尼斯人可以为伊朗提供所需要的军事和其他技术,让万王之王的统治能紧跟时代的潮流。 并且威尼斯在东地中海直接受到奥斯曼的威胁,她也是伊朗未来的敌人,而非亲密盟友。圣马可雄狮的领地正在被一点点蚕食,他们需要有人能够牵制住奥斯曼的军力。 在得知了伊朗方面的全部请求之后,弗朗切斯科应答道:“这样的事宜我无法做主,我需要将其通报给共和国,由元老院和执政官裁决。” 阿比拉德表示理解,毕竟对方不是全权代表:“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意料,既然如此,您愿意提供协助让我们亲自前往威尼斯么?” 领事想了想,说道:“我需要时间,还请您等待一下。” 在会谈结束后,弗朗切斯科立刻起草了数封信件,包括给贝鲁特领事的,还有给共和国政府的报告。而后他向随员询问道:“阿勒颇有商人要在近日回国么?” 刚走进来的随员边掏出信件,说道:“阁下,您是要联系归国的船只么?还请您看看这封信件。” 弗朗切斯科拆开了信封,这封信是从贝鲁特寄过来的,新任的阿勒颇领事已经上岸,负责接送的船只目前正停靠在贝鲁特等待。 他感到如释重负,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作为官员,他不能参与经商活动,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唯一的好处就是收入稳定并且不低。而在异教徒的包围下生活也是战战兢兢地,不知道有多少个意大利外交官被关入过当地统治者的牢狱。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批由亚美尼亚和犹太人组成的特别使团交给下一任领事。应该没有官员会主动把政绩送给下一任摘桃子。 “很好。”弗朗切斯科欣喜地说道,“让客人们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我们收拾东西,明天就上路。” 次日,在使团留宿的旅馆,领事的随员敲开了阿比拉德的房间门。 “您好,使者先生,领事先生邀您过去。” 二人再次领事馆的会客厅见面,弗朗切斯科开门见山道:“我马上就要回国述职了,负责接送的船只正在贝鲁特停靠,你们可以乘坐这艘船前往威尼斯,并且我会将你们引荐给执政官。” “我们携带了很多的财物,一艘船够我们使用么?”阿比拉德询问道。 “不用担心,阁下。”一旁的随员在弗朗切斯科的示意下插话:“贝鲁特是黎凡特地区最繁华的港口,此地聚集了大量的商船队,只要能支付足够的金钱就可以找到商船帮忙运输。” 整个航程是从贝鲁特出发,先是抵达塞浦路斯的利马普尔港补给,而后向西横穿东地中海,抵达克里特岛的甘地亚港,之后前去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莫东港补给,最后沿着海岸线穿越奥特朗托海峡进入亚得里亚海,经过一个个共和国政府控制下的沿岸城市,抵达威尼斯。完成这一次旅行需要花上数周的时间,不过安全性可以得到保证。 在谈妥了其他的细枝末节之后,阿比拉德随后回去组织使团随同领事一同出城,而阿勒颇总督派遣了骑兵护卫这支队伍,这让觊觎这支队伍财物的盗匪们没了心思,阿勒颇和大马士革总督的治下也免去了一场可能的外交事故。 大概一周过后,一行人抵达了贝鲁特港。 黎凡特最繁华的港口停泊着数目庞大的商船,有一部分是桨帆船,负责运输香料、丝绸等奢侈品。还有一些是运载量更大的克拉克帆船。这些帆船的旗帜多悬挂着手持福音书的圣马可雄狮,也有一小部分商船悬挂着热那亚的圣乔治旗(白底红十字)。 在随员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负责接送领事归国的桨帆船处。 “弗朗切斯科先生。”等候在此的船长扫视了众人:“这些是?” “他们是波斯的……沙汗沙赫派来的使团。”弗朗切斯科他下意识地想要称为苏丹感觉不对,突然想起来的他急忙改口。 船长说道:“阁下,我的桨帆船装不下这么多人和货。” “只有我和阿比拉德大使会登上共和国的桨帆船,他们的财物和随员会额外雇佣一艘克拉克帆船随行。” “好。”说完,船长就转身回到了船上。 随员们处理好了雇佣商船的事务,一箱箱的财物正在被码头工人们在随员和官员的监督下被搬上舰船。因为这些货物是外交使团的礼物,阿勒颇总督特地打了声招呼,海关官员没有上来找麻烦。 待随员和财物都上了船,阿比拉德最后才踏上桨帆船的甲板。而后他下到了属于他的房间。 这艘由威尼斯兵工厂制造的标准制式的桨帆船在居住条件上并不算是优越,舱室狭窄,上层就是厨房,下面就是桨手们所工作和居住的船底。并且地中海并不平静,船舶遇到风暴或是无风也是常有的事,难以想象同样是在这样的舱室内生活了数周的朝觐者们是如何克服来自上方的油烟和下方的污秽散发的恶臭的夹击的。 而在港外,一整队的威尼斯军用桨帆船正在待命,他们要护送的不仅仅是这两艘船,而是整支被称为“穆达”的国有香料贸易舰队,这些庞大的商船团就如同后来西班牙的珍宝船队一样,有着强大的海军力量护送,可以完美地应付除了奥斯曼海军主力和一整队热那亚军用桨帆船以外的一切威胁。 在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之后,阿比拉德便感到了海上生活的乏味,干脆躺到床上,恨不得将这漫长的航程都睡过去。 第四章 萨拉丁城堡内的谈判 就在亚美尼亚人正在地中海上漂着的时候,阿萨德领导的使团抵达了开罗。 因为萨法维对逊尼派的迫害政策使得他们一路走下来都没感受到什么友好的气氛,但好在各地军政官员的脑子是清楚的,没有放纵暴民去围攻阿萨德等人。 欣赏开罗城的心情被当地居民敌视的眼神一扫而空,好在周围护卫的都是萨拉丁城堡内的马穆鲁克,还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挑衅这些穿着全套护甲的奴隶武士。 走过一段上坡路,屹立在开罗城东高地上的萨拉丁城堡看上去是那么巍峨,开罗的政治中心比普通的城堡不知宏伟多少。高大的塔楼和城墙可以给任何来到此处的旅行者深刻的印象。不过最显眼的穆罕默德·阿里清真寺以及土耳其式宣礼塔在此时还不存在。 城堡的军事功能十分完整,城堡是王室马厩的所在地,并且在城堡西侧有一个小广场可以供骑兵训练或是阅兵,北边的城堡广场则是城堡巴扎的所在地,在举行仪式时也会占用这个场地。 城堡的大门缓缓打开,先是阿萨德及级别较高的随员在马穆鲁克的引导下骑马进入了城堡内部。其他随员和大车则在后面缓缓地前行着。 进入到内部之后,使团被要求下马,步行前去大厅。 大厅的主座上,身着华丽的少年有些不耐烦地打着哈欠:“他们到底还有多久才到?” “陛下,还请您再等一会,您统治下的开罗城说不定正迷住了客人,他们还在开眼界呢。”看着已经无聊到把玩手上银杯的马利克,阉奴只是堆着谄媚的笑容,讨好地安慰道。 “哈,我统治下的开罗。”安纳西尔不屑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种低级的马屁他都懒得回应。 这时,一个侍从从门外进来,快步走到安纳西尔面前:“陛下,客人到了。” 阿萨德走进了大厅,场面空空荡荡的,除了护卫和阉奴之外,在场的显赫之人看上去仅有端坐在王位上的安纳西尔,原本出现在两侧围观使节的文武百官毫无踪影。 他感受到了轻视。 “尊敬的埃及及叙利亚的马利克,三圣城(耶路撒冷、麦加、麦地那)的保护人,萨拉丁城堡的继承人安纳西尔,外臣阿萨德代表我主伊朗沙汗沙赫易卜拉欣向您致意。愿胡达庇佑您的统治。”阿萨德先是例行公事地打了个招呼。 “嗯。”安纳西尔询问道:“不知贵国派遣使节前来,有何事要与我商议?” “为奥斯曼一事前来,陛下。”阿萨德回答道。 “奥斯曼?巴耶济德又有什么动作?他现在不是在大建海军么?”安纳西尔疑惑道,“去,将我的间谍总管叫过来。” 在场的人耐心等待着,安纳西尔花了点时间当场确认了最近有关于奥斯曼的情报——如同往常一般,巴耶济德继续同教皇联系,催促意大利的基督徒们将杰姆苏丹的遗体送回到奥斯曼境内。与此同时,高门也在备战,为了进一步蚕食海洋帝国的领地,击败地中海最强大的海军,金角湾沿岸的工场仍在加班加点生产包括桨帆船等各类军用物资,动静之大足以让对岸的加拉塔得到奥斯曼即将用兵的信息。 不过还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奥斯曼会对马穆鲁克下手。 “使者先生,奥斯曼在近期并没有什么对叙利亚动兵的迹象。您所说的奥斯曼威胁,在哪呢?” 阿萨德沉着地回应道:“奥斯曼的存在就是个巨大的威胁,她的贪婪和侵略性可是让两个世界(天方世界和基督教世界)都深受其害。” “那贵国想要从尼罗河索取什么?又愿意付出什么?”安纳西尔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而后向使者发问道。 “陛下,我国希望能够在贵国的领地上自由通行,并在阿勒颇和大马士革派驻领事。往来人员保证不会触犯贵国法律,侵犯贵国利益。”阿萨德说出了第一个请求。 “自由通行?商人和旅行者都是可以在我国自由活动,难道贵国的请求中包括军队么?” “不包括,陛下。” “好,我同意了。” 而后阿萨德一个接一个地抛出了萨法维方面的条件,包括签订贸易协定,缔结防御性同盟,共享情报等。 “恕我直言,使节先生,你们的要求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突然,安纳西尔突然训斥阿萨德,“你们不过是一群异端罢了,并且你们对于同胞(指逊尼派u斯林)的迫害令人发指,你们居然还妄想着与我同盟。在你们停止迫害并皈依正信之后我们才能发展盟友关系。” “看来他还没有看清自己所处的局势。”阿萨德只是在心里嗤笑着,马利克毫无理由的傲慢和突然的爆发迅速激起了他的恶感。 在谈妥其他的细节问题之后,阿萨德等人告退,他们被安排留宿在萨拉丁城堡内,并受邀请参加最近几天的宴会。 对于易卜拉欣来说,与马穆鲁克结成防御性同盟就是一步闲棋,输了无所谓,成了也不指望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只是寄希望于二者的联合能让帕迪沙稍稍忌惮,拖延奥斯曼-伊朗战争的爆发时间。 不过至少安纳西尔同意了贸易协定和通行权,虽然需要缴纳足额的过路费。 第五章 任命领事 “呃……”阿萨德睁开眼睛,左手扶着自己的脑袋,右手撑着床榻让自己坐了起来。 安纳西尔虽然没有与易卜拉欣同盟的打算,但当前他也不想与萨法维交恶。在拒绝了阿萨德的同盟请求并要求萨法维方面停止对逊尼派的迫害之后,他又准备了一场宴会和一些礼物招待使团,让他们不至于满载着对开罗的恶意回国。 在宴会结束后,阿萨德和其他的马穆鲁克权贵们一样,挑了一个貌美的舞女过夜。 穿好衣服之后,他没有再管还裹在毯子里的舞女。 他抽出一份文件,易卜拉欣在出使前嘱咐他要在马利克同意授予萨法维除军队外的自由通行权和在阿勒颇派驻外交官员这两条谈妥了之后这个命令才生效。阿萨德十分忠实,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打开看过里面的内容。 命令的第一条是授予阿萨德“外务维齐尔”这一职位,标志着他挤入了政府中的最高层。 易卜拉欣特地设立了一个新部门来统管国家的外交事务,并归属大维齐尔管辖。 随着国际交往的不断发展,设立专门的部门管理日渐复杂的外交事务也是合理的。有着出使外国经验的阿萨德便成了外务维齐尔的首选,无论是此前投身于易卜拉欣的失意文人还是主动投降保住了官位的职业官僚多数都无法兼顾“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宫廷的外交事务”和“对萨法维家族拥有极高的忠诚”两项。 而阿萨德没有理由背叛易卜拉欣,背叛了也没什么危害。 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看了下去。 在成为了外务维齐尔之后,他便拥有了足够的权力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首先是挑选驻外领事。伊朗商人在阿勒颇和布尔萨十分活跃,大量的商队送来来自高原的生丝、地毯、羊毛和原料或是其他手工业制品,换取纺织品、玻璃制品和贵金属等商品。 伊朗社区的存在则为领事的设立提供了土壤,领事和随员们会在所在城市开展外交活动,保护本国商人在当地的利益,同时也利用商人收集所在国的信息。 按照易卜拉欣的设想,在伊朗社区内的领事馆内应有领事一位,副领事一或两位——固定派遣一位密探充当副领事负责整理、送回情报。另一位副领事的存在与否则取决于当地宗教的复杂程度,若是该城市有多教派信徒杂居则需要多派遣一位副领事。 阿萨德回头看了看床榻:“把她安置好。”而后走向了提供给使团的餐厅。 作为使团的领队,他可以享受到城堡内仆人周到的服务。 在餐厅内,阿萨德因为错过了饭点,只是看到了几个还留在这里干饭的随员。他们见到上级前来,急忙起身行礼。 “优素福和萨勒曼呢?”阿萨德问道。 “阁下,他们在房间里休息。” “嗯。”阿萨德点点头,不过他并不打算去房间找。他打算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公布易卜拉欣的命令,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维齐尔。 等到了饭点,阿萨德见人差不多来齐了。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他拿出并下令宣读了易卜拉欣的命令,包括外务部门的组建和相关的人事任命。 “外务幕僚,使团领队大使——阿萨德。我特命你为外务维齐尔,总揽一切外交事务。”负责宣读文件的随从在此处加大了声音,引起众人的注意。 在读完之后,随从高举着文件,展示正文下方的花押以证明文件的真实性。 众人站了起来,对着一步登天的阿萨德表示祝贺:“祝您官运亨通,阁下,愿胡达庇佑您永受万王之王的宠幸。” 除了阿萨德之外,名单里还包括了使团的其他成员,他们在外务部里的职位或高或低。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不再是易卜拉欣的私属幕僚,而是从国库中支取薪俸的国家官员。 随后阿萨德开始任命驻阿勒颇和布尔萨的两位领事。 “外务幕僚,使团随员——优素福。我以外务维齐尔的名义下令,任命你为阿勒颇领事。”阿萨德在安排完领事之后,又说道:“领事都固定有一个副手由间谍总管指派,其他的随员由领事自行挑选,名单上报给我审核。” “是,维齐尔。” 而后萨勒曼被以同样的方式任命为了布尔萨领事。 在完成了任命之后,阿萨德离开了大厅,留下使团的成员们还在议论。 新任领事们的效率很高,到了晚上,阿萨德就收到了二人报上来的名单。他立马就批准了这些人的任命,而后让仆从将二人叫来。 “阁下,您召我来是因为人选的事么?”优素福和萨勒曼问道。 “没什么问题,我批准了。明天你们就可以带着你们的随员和财物前去就职。领事馆的位置不要太偏,也不要太小。”阿萨德将写好批示的名单交还给两人。 之后他将另一份信件递给与二人同来的信使:“把这封信件送回到大不里士,万王之王的手中。” 安排好了任务,两位领事和信使随即退出房间,只留阿萨德一人。 敲门声突然响起,仆从打开门,是马利克的仆人。他客气地询问道:“马利克派我来询问阁下,贵使团打算何时归国?好让我方安排。” “明天,告诉你的主人,我们明天就离开开罗。”阿萨德知道马穆鲁克人不是很欢迎他们,双方也没有达成实质性的协议,关系并没有改善。 使团自从进入开罗以来就一直待在城堡内,享受着安纳西尔提供的食宿和等待召见。城堡的卫兵们一直以安全为由阻碍使团成员外出,就好像他们是在伊斯坎达里亚港的意大利商人一样。 这样的待遇让他颇为不自在,既然萨拉丁城堡不打算继续招待他,他也不想再待下去。 第六章 复燃不了的死灰 穆拉德扫视着还跟从自己的骑手们,一旁的巴里克还在劝说道:“陛下,我还是反对您这么做,我们剩下的力量本就微不足道,我们也没有争取到马利克或者总督的支持。您若是贸然袭击萨法维的队伍,引发的后果不是我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或许,要是这次失败了,我就躲到沙漠深处去。”穆拉德不为所动,他认为自己还能跑到沙漠深处的圣地隐居。 这不是这批流亡者第一次劫掠了,穆拉德流亡进入叙利亚之后没能争取到马穆鲁克的收留。这些流亡者们携带的财物不够他们撑太久,穆拉德在察觉到事情不会有转机之后决定落草,劫掠道路上的伊朗商队来维持生活并积攒路费。 穆拉德在听闻易卜拉欣向埃及派遣使节之后,打算玩票大的。成功了不仅仅能够获得一大笔财物,还能挑拨两国关系,增进易卜拉欣对于马穆鲁克人的恶感。 正在等待猎物的骑手们最后一遍检查自己的装备,因为难以获得军械补给,骑手们在损失了不少军械后被穆拉德下令要精心爱护、保养装备。通过开源节流,这批马匪还能做到可持续发展。 “来了,陛下。”斥候下了马,迅速跑到穆拉德一旁。 他们选择在海岸边的群山中截下这队使团,不仅利于隐蔽,在事成之后他们也可以迅速携带赃物向北逃往奥斯曼销赃。 穆拉德亲自从反斜面去到山顶观察。 “突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穆拉德随即下令,骑手们迅速冲出,从山坡上冲到道路上,途中还放了几支箭。 但这一波操作没什么用,护卫使团的不是普通的商队护卫,而是奇兹尔巴什。并且阿萨德等人是返程,安纳西尔送的回礼没有他们带来的这么多,整支队伍也就没有那么臃肿。 “哪来的傻逼?”红头们见到有人敢伏击这队外交使团,边懵逼边应敌,他们射出的箭矢比马匪们准多了,还没接敌就射落了几个马匪。 刚一交手,马匪们就感觉不一样了,面前的护卫们在长袍之下隐藏着精良的甲胄,作战技巧也非普通的商队护卫可比。他们不知道的是,红头们为了避嫌在入境后就摘掉了红帽,将白色头巾缠在头盔上。 马匪们将力量集中于一点,他们集结了全部人马攻击队伍的中部,这给了红头们一个用于包围他们的机会。 还在山坡上观察战局的穆拉德发现了对方在试图包围己方骑手,但他已经将自己的部下尽数派出,并且也没有有效的通讯手段通知最前线的骑手们做出反应。 “就算是几十头猪,让他们抓也要抓几个小时!”穆拉德直接无能狂怒,然后对着还跟着自己的军事总管说道:“走,我们现在就走。”而后他打马调头准备离开。 巴里克抽出自己的佩刀,重重地捅了穆拉德的坐骑让其受惊。猝不及防的穆拉德直接被摔下了马,然后他看见自己的两条腿被捅穿。 “你……你干什么,巴里克。”穆拉德惊愕地看着将刀插回刀鞘,取出绳子的巴里克。 “你是以为把我交出去,你就还能当博纳克部落的首领么?阿拉伯伊拉克的事情你也听说了,你的部落早就被萨法维屠夫覆灭了,况且你和我一样,背信弃义,降而复叛,侮辱了他们的信仰……”穆拉德絮絮叨叨地劝说着,而巴里克只是一声不响地将穆拉德捆成粽子,放到马背上。 在跨上坐骑后,巴里克回头看了看战场:冲下去猪突的马匪们已经寄了,红头们正在根据俘虏的供词上山搜索。 巴里克已经打定主意,穆拉德作为匪首已经被叙利亚当局悬赏,他可以将其押解到阿勒颇领赏后再北上到奥斯曼控制下的小亚领地去碰碰运气,混乱的边疆地带或许可以为他带来一些机遇。 与此同时,打扫好战场的红头们根据审讯已经得知了此次袭击的主谋。 “优素福,看来你刚一到任就有这么重要的任务要做了。”阿萨德对着阿勒颇领事调侃道,此次袭击牵扯到了白羊王朝余孽,事情不能就这样了了。 “尊敬的维齐尔,要是那个穆拉德真的获得了马穆鲁克的支持……”优素福有些不安,可能对方会拿外交官开涮,威尼斯领事们就常因意大利商人们闹出的纠纷入狱。 “那这也不是你我能够处理的事务了,上报之后自有万王之王和马利克扯皮。”阿萨德耸耸肩。 “阁下,尸体都处理好了,还是照常前往阿勒颇么?”百夫长前来通知道。 “去。” 在抵达了阿勒颇之后,阿萨德携优素福一同拜见阿勒颇总督。 “阿勒颇总督阁下,这位是我国驻阿勒颇领事,优素福。”刚一见面,三人在进行了例行的问候之后,阿萨德先介绍了优素福。 “阿勒颇总督阁下,我和我国商人还需要承蒙您的照顾。”优素福附和道。 阿勒颇总督点了点头,因为之前收到了礼物,他对萨法维的外交官员印象不错。他客气地开口询问道:“诸位贵客前来是有何事?” “是这样的。”在阿萨德的示意下,优素福站出来交涉道:“在之前,贵方是不是收留了白羊王朝的流亡者穆拉德?” “是有一个叫穆拉德的流亡者进入过我的辖区,也想我递送过求援信。我只负责把求援信转交给萨拉丁城堡,但我没有收到马利克的指示,我也没有给予任何实质性的援助。” “这伙以穆拉德为首的匪徒在我方的归途上试图袭击队伍,好在我方的护卫骁勇,全歼了这批马匪,但匪首逃脱了。”优素福继续说道。 “什么?”阿勒颇总督心里一惊,自从那封求援信被交到自己这边之后,辖区内确实多出了一股行事猖獗的匪徒在主要道路劫掠、勒索伊朗商队。让自己不得不派遣驻军前去剿匪,但每次都没能全歼这批匪徒,捉拿到匪首。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道:“您说的这股马匪确有其人,我方曾多次围剿以保护道路安全,但这个匪首却没能够捉拿,我因此开出了悬赏。不知贵方可有有力的证据?” 阿萨德和优素福交换了一下眼神:“我方抓获了几个俘虏并进行了审讯,可以押到贵方的牢狱再次审讯。” “好。”总督点点头。 阿勒颇城堡的地牢内,几个遍体鳞伤的俘虏被迫接受了马穆鲁克审讯官的拷打审讯。他们一致承认自己是穆拉德的前护卫,并认为自己的主君趁乱逃亡。 陪同总督的埃米尔穆罕默德发表自己的意见:“总督阁下,他们的证词没有什么明显的疑点,不过这个穆拉德我们不需要费力气前去抓捕了。在不久之前,就有人带着他前来领赏,现在他就在牢里。” “是这样的么?”总督询问道。 “是的。”穆罕默德随即下令:“把那个叫穆拉德的囚犯押过来。” 正在牢里的穆拉德有些无语,他捂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一边沉思着为什么真主要让他的命运如此凄惨,一个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王子如今会流落到这个地步。在不久之前,他还幻想着自己是札兰丁,但现在他不过是个小丑罢了。 牢房门开了,几个马穆鲁克进来不由分说直接将穆拉德拖走。 “就是他,大人。”几个俘虏颤抖地指认出了穆拉德,优素福和阿勒颇总督迅速达成了共识,他交出这个无足轻重的囚犯平息可能的外交风波,而阿萨德则能够带着他回去向自己的主子易卜拉欣讨要奖赏。 白羊王朝最后的王室血脉就这样落入了萨法维之手,等待着他的结局。 第七章 尼普顿之城 桨帆船缓缓地在威尼斯泻湖内前行着,这片被连片沙洲遮蔽的水域十分平静,桅杆上的圣马可雄狮旗耷拉着。 阿比拉德和其他亚美尼亚人一同站在甲板上,隔着水面眺望着远处的圣马可湾和威尼斯城区。作为意大利乃至整个地中海贸易动脉的城市无论在何时都显得十分繁华,水面上除了各式的商用桨帆船和克拉克帆船,还有威尼斯特有的贡多拉小船来往着。 “这就是最尊贵共和国的心脏和大脑,运河口的两岸一边是海关大楼,另一边执政官宫殿和圣马可教堂的所在地。深入运河,你就可以看到两岸充满活力的公民们是如何为自己和共和国劳动的,里亚尔托和德意志商人聚居区就在运河中段的两岸,城市的中心,由一座大桥相连。”充当导游的弗朗切斯科向着亚美尼亚人们介绍自己的城市。 再过去一个半月的航行中,每经过一个威尼斯据点,他都会向客人们介绍有关于共和国的光辉历史,这让阿比拉德了解了不少有关于地中海的信息。 就在众人谈话时,船队不知不觉间靠近了港口,官员、商人、码头工人、妓女、旅行者……各色人等挤满了港口,装货、卸货、上船、下船,熙熙攘攘。 阿比拉德和弗朗切斯科的桨帆船很快就通过了海关官员的检查,而负责运载随员和财货的克拉克帆船则被检查了好一会,海关官员们才计算出这艘船应当缴纳的税款。 这些穿着东方服饰的外国人很快就引起了当地人的关注,特别是当码头工人从克拉克帆船上卸货时,成箱的丝绸、珍珠、香料、宝石、异域水果等奢侈品被装上马车,送到指定的仓库。 一个威尼斯官员很轻松地找到了这些亚美尼亚人,而后对他们说道:“诸位客人,元老院和执政官对于你们的提议感兴趣,请诸位到执政官宫殿一趟。” 早在船队行驶到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莫东(今迈索尼)时,弗朗切斯科就将自己的报告和阿比拉德的谈判请求转交给了当地的威尼斯官员——共和国法律规定,任何返回的船只都有义务在莫东停靠向共和国报告有关于东方的任何信息。 这些载着消息的快船迅速返回到了圣马可湾,这些情报也被执政官阿戈斯蒂诺·巴巴里戈、十人委员会和元老院翻阅。对于利润的渴求和奥斯曼的威胁是他们对于萨法维王朝这个新生的政权产生了些许兴趣,特别是报告中提到了易卜拉欣是乌尊·哈桑的外孙,并秉持和奥斯曼不同的什叶派信仰。 于是亚美尼亚人很快就见到了威尼斯的权力中心——执政官阿戈斯蒂诺和元老院与十人委员会的顾问们。 在会客室内,阿比拉德先提出了萨法维方面的要求:“我奉我主伊朗沙赫尔的万王之王之命前来,与贵国商谈军械一事。” 此次前来,最主要的就是两件事,一是采购火器,二是从意大利招揽一批人才。阿比拉德打算通过两个途径挖人,他本人和执政官交涉,而随员们则在整个威尼斯城散布消息,然后让消息随着商路传播,招揽来自意大利和德意志的失意者。 阿戈斯蒂诺欣然同意购买火器的请求,并着手安排人员陪同阿比拉德前去参观威尼斯兵工厂和火器的射击测试。 之后是关于结盟的事,自从奥斯曼崛起之后,威尼斯的东方贸易和海外领地就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科斯坦丁尼耶的高门在一步步地蚕食着威尼斯的财产,非正规骑兵们骚扰着达尔马提亚海岸、穆罕默德二世征服了内格罗蓬特、巴耶济德二世则是在大建海军,并将在不久的将来夺取勒班陀港。 爱琴海的群岛、塞浦路斯、克里特、莫东和科罗尼、凯法隆尼亚、科孚还有达尔马提亚海岸,这些都暴露在敌人的血盆大口之中。 威尼斯对于这些深感恐惧,她的霸权是建立在贸易航线之上的,若是失去了海外领地和舰队,对她怀有敌意的对手们就可以肆意阻断威尼斯的贸易,这座海市蜃楼就会在顷刻间崩塌。 因此,阿戈斯蒂诺对于任何能够与奥斯曼作战的盟友感兴趣,不过他没有明面上向阿比拉德提出正式结盟的提议——乌尊·哈桑的惨败和与奥斯曼的停战协议让元老院对与u斯林联盟的相关提议充满疑虑。 在技术人员方面,阿戈斯蒂诺个人同意萨法维在威尼斯招募人才,但正在威尼斯兵工厂工作的军械匠以及玻璃工匠不在此列。换句话说,阿比拉德可以通过威尼斯这个通道招募意大利其他地区的人才。 最后则是关于贸易上的协议,阿比拉德提议在黎凡特的威尼斯商人可以前去阿勒颇直接与伊朗商人交易,他们会以“公道的价格”给威尼斯商人供货,从而让威尼斯人避开埃及人的敲诈勒索。 在谈得差不多了之后,执政官宫殿的仆人引领着使团前去他们的下塌处休息。 阿比拉德和执政官之间商议的协议在草拟好之后则会被递交给威尼斯的权力机关——包括元老院和十人委员会——决定。 在此期间,阿比拉德和随员们一同在威尼斯官员的陪同下前去参观了威尼斯兵工厂。 兵工厂的高效率震撼了在场的客人,“每个单元内都有一艘桨帆船,体积很大,在兵工厂的每一个部分都有一大群高级工匠和工人专门建造这些船只……也有一些军械匠制造盔甲、弩、火器、火药和箭矢……” “据说这里的仓库随时储备着五千个供桨手使用的长凳和脚撑,相同数目的桨、三百具风帆、一百套桅杆和船舵、索具、沥青、锚以及配套的武器。” “航道两边的兵工厂房间的窗户都开着,一艘小艇拖着一艘桨帆船出来,工人们通过窗户将物资送出来、绳索、航海饼干、武器、火炮……桨帆船所需要的一切就这样装配好,等抵达航道尽头时,一艘全副武装的桨帆船就这样准备好了……” 访客们在参观中默默记下了威尼斯兵工厂是如何组织生产,他们想要了解更多。亚美尼亚人来到意大利不仅仅是来采购的,也是来学习的。 而后众人观看了火器射击表演,威尼斯兵工厂仓库内所有类型的火器都被拿出来展示了一番。 阿比拉德也不懂什么军事,反正易卜拉欣给他批了不少经费,他就把所有形制的火器都买了几门下来,并且还雇佣了一队意大利炮手。 第八章 意大利的乌尔班 一个穿着合身但有些褪色、旧的衣裤、看上去并不算体面的意大利人站在圣马可广场附近的一个大房子门口等待着。原本守在门口的门卫走了进去,向里面的使团官员们通报。 “您请进。”意大利人没有等太久,进去通报的门卫就出来向他说道。 他走进了这个被使团租用的大房子,直接走到了客厅,客厅里已经有了其他访客,看打扮和样貌同样是意大利人。 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随即就有个使团官员带着翻译前来:“您好,先生,您也是来应聘的么?” “是的。” “那么,还请您做个自我介绍。”使团官员开始询问。 这位以匈牙利人乌尔班为榜样的铸炮师调整了一下状态,他开口道:“我叫乔瓦尼·泰纳利亚,热那亚人,是一个铸炮师,有着丰富的火器制造经验,我可以主持铸造任何形制的火炮,无论是安放在桨帆船首的还是可以轰塌君士坦丁堡城墙的。若是您要我制造手持火器,我也可以胜任,并且我还可以配制威力更强大的火药。” “热那亚人?您可以告诉我更详细的么。”使团官员有些诧异,当前的意大利北方兵荒马乱,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听闻到自威尼斯传出的消息然后动身横穿北意大利来到威尼斯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先生,我所言皆为真实。”乔瓦尼随后开始阐述:“是的,我是个热那亚铸炮师,但在战争爆发前,很久之前我就移居到了威尼斯,在这里的兵工厂工作……” “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不得不打断你,威尼斯的总督禁止我们雇用正在兵工厂工作的技术人员。” 思考了几秒,乔瓦尼决定坦诚相待:“是的,但这是之前的事情了,在数个月前,在我主持的一次铸造中不知为何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事故——我怀疑是工人操作不合格或是材料出现问题。我负责的熔炉就炸了,连带着几名工人,为这吝啬的共和国造成了损失。在事后,因为政治偏见,我被迫背负起了所有的责任,需要赔偿这一切损失,但我支付不起,最后被踢出了兵工厂。” 在乔瓦尼说完之后,来自本地的翻译则向他证实了这个事故的发生。 “呃……你等一下。”使团官员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走出了客厅大门。 这一举动直接把乔瓦尼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因为这个污点就要没了。 这个使团官员直接上报给了阿比拉德。原本这些事情是完全交由底下的使团官员们执行的,他只负责定期了解情况并审核。 但在听完了汇报之后,阿比拉德理解了这个有点让人疑虑的履历让自己的属下拿不定主意。而在自我介绍中的工作能力也让他产生了些许兴趣,他觉得可以去亲自进行面试。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乔瓦尼看到了一群人向自己走来,为首的人头戴白色头巾,身穿用复杂到他欣赏不来的花纹装饰的丝绸长袍,胸前还悬挂着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作的十字架。 他站了起来,主动问候:“我是铸炮师乔瓦尼·泰纳利亚,祝主无时不在庇佑您,您是?” “我是这个使团的大使,阿比拉德。我对你的铸造技术和履历十分感兴趣。” 乔瓦尼闻言,随即说道:“阁下,我在威尼斯兵工厂工作过,然后因为一次事故被驱逐,过了几个月的贫苦日子,听闻贵使团的到来才找到摆脱当前困境的坦途。” 而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手稿,上面用炭笔描绘着各式的火器,而在最后的几份手稿里,还图文并茂地介绍了粒状火药的配制和火炮的铸造过程。 这些复杂的资料一下就唬住了使团官员,在翻译的帮助下,乔瓦尼详尽地介绍了这些资料,并在途中展现了自己的专业素养。 “好,既然如此,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正式加入我们,为万王之王效力了。” 在得知自己面试通过之后,乔瓦尼随即将话题转移至他最关心的领域:“那么,大使先生,我可以在何时领到多少杜卡特呢?” “你不用担心,为万王之王效力自然能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首先,万王之王的治下主要流通的并非杜卡特,主要使用的铸币是这个。”一枚精美、成色十足的银币出现在乔瓦尼眼前,虽然他看不懂上面的阿拉伯字母,但钱所代表的含义确是全世界共通的。 “具体的薪资待遇,不同的职位自然不同,这取决于你能担任多少职务、为万王之王做出多少贡献。” 乔瓦尼看了看对方身上的丝绸长袍,想到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再想到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对乌尔班的赏赐,他已经恨不得立马就要将自己的金属铸造技术卖给萨法维了。 而后一份用意大利语和波斯语写成的契约摆在了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现在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您可以回去收拾行李,搬过来住几天,或者留下住址,在使团离开威尼斯的时候我们会派人通知您。” 看着走出大门的乔瓦尼,使团官员在名单上新添了一个名字。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阿比拉德就已经招揽到了一批由铸炮师、军事工程师、造船匠、炮手、火枪手等人员组成的意大利顾问团队,购买了十数门形制不一的火炮和数百杆火绳枪、一座古登堡印刷机、还有一些进贡给易卜拉欣的玻璃工艺品以及剩下还没有被花完的余款——奢侈品贸易的利润实在是太丰厚了。 这些来到威尼斯的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还记录下了自己所有的所见所闻,这些记录会在路途中由专门的书吏整编成册,供易卜拉欣翻阅,让大不里士的宫廷了解千里之外的基督教世界。 1496年即将过去,而他们也即将结束自己的公费旅游,返回大不里士。 第九章 营造新都城 扎因达鲁德河,起源于扎格罗斯山脉,向东流经四百公里后注入一片盐沼之中。这片狭长的河谷地带自古以来就有人类在此活动,处于河流中段的城市伊斯法罕也是历史悠久。 易卜拉欣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扎因达鲁德河和伊斯法罕城,思量着未来的新都城和京畿地区的规划。 “陛下,您召见的人到了。” 易卜拉欣抬头,太监总管瓦切站在不远处向他禀报道。 “让他们进来。” 两个身穿官袍的人出现在了易卜拉欣面前,依照阉奴们事前的指示,他们先向易卜拉欣行了跪拜礼,“向您致敬,伟大的万王之王、众汗之汗、苏丹之苏丹。” “起来。” 得到许可后的二人站了起来。 站在易卜拉欣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伊斯法罕省的水利监督官,同时也是工程师,扎因达鲁德河流域的水利设施就他主持修造、维护。另一个则是即将上任的伊斯法罕城建筑总监的建筑师,负责城市规划和各个公共设施的修建维护。 “你们就是伊斯法罕的水利监督官和建筑总监?”易卜拉欣对二人发问道。 “是的,陛下。”二人还不知道为什么万王之王要特地召见他们,伊朗沙赫尔现有十几个省,但只有伊斯法罕省的官员们被易卜拉欣单独召见。 “我已经决定,从国库中抽调资金投资地方经济,伊斯法罕省是第一个。水利监督官,这笔钱的一大部分再加上高官的拨款都属于你支配,我要你保证伊斯法罕城和沿岸聚落的用水需求。”易卜拉欣先对水利监督官下达了命令。 整个扎因达鲁德河流域的沿岸都要修筑灌溉水渠、排水系统和运河网,这些被从河道引出的水将会灌溉广阔的耕地。沿岸村庄生产的粮食、果蔬、水产品和省内牧场的畜牧业提供的产品只负责全力供养在将来会被称为天下之半的伊斯法罕城,政府也可从中获取巨大的收入。 “是,陛下。”水利监督官感到了压力,但想到这是万王之王亲自过问的项目,做好了对于自己的仕途那好处可是大大地有。 “建筑总监,上前来。” 二人随即一退一进,换建筑总监上前接受任务。 位于伊朗高原中心位置的伊斯法罕历史悠久,其历史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在阿契美尼德、帕提亚、萨珊、哈里发国,直到塞尔柱苏丹统治时期都是一座重镇,但在塞尔柱衰落之后这座城市也随即衰落,着名旅行家伊本·白图泰在拜访了这座城市后给出了“伊斯法罕曾是最大、最美丽的城市之一,但如今大部分以沦为废墟。”的结论。 但即便如此,这座城市仍有数万居民在此生活,直到帖木儿到来。他先是对城市居民摊派了巨额税款,在遭到了抵抗之后,帖木儿的骑兵们大肆屠杀当地居民,垒成了超过28座由大约一千五百人头组成的京观。这也是这个聚落在最近遭遇的最大一次重创,直到现在这里还是十分破败荒凉。 而这也是伊斯法罕省的官员们要面临的难题,其他省的省府都是繁荣的大城市——波斯伊拉克的加兹温、阿塞拜疆的大不里士、法尔斯的设拉子、胡齐斯坦的阿瓦士等。而伊斯法罕的官员们则要在一堆废墟里面办公,处理着这里为数不多的人民的相关行政事务。 因此,无论是水利监督官还是建筑总监,他们都需要中央政府从其他省份征集来的工匠和当地不算充裕的劳动力资源来进行工程。 但无论是兴修水利还是清理废墟、建设城市,这些工程的工程量都很大,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力。 不过当地还有这一大批部落,除了波斯人之外还有巴赫蒂亚里部落,以及为躲避战乱躲在深山里的黑户,再加上易卜拉欣从其他地区迁来的移民。从长远来看,当地人力不足的问题会慢慢解决,而易卜拉欣的也不急于一时,在他的计划中,新伊斯法罕城要花数年乃至十数年慢慢建起来的——无论是君士坦丁堡的建造还是圣彼得堡的建造都花费了非常长的时间。 在二人退下之后,易卜拉欣签发了数道政令,要求从各省调集工匠,所有和建筑行业有关的——石匠、木匠、石灰工、石膏工、泥瓦匠等,按照伊斯法罕建筑总监请求的数目在各省摊派,要他们在伊斯法罕集结,沿途的驿站和商队旅馆会负责他们在途中的吃喝。 除了工匠之外,所需工具和原料也要通过由骆驼和大车组成的贸易网络从各地输送到扎因达鲁德河沿岸,政府官员和御用商人们前去全国各地采购,然后组织运输。这些所有的支出由中央政府负担。 在这一系列命令发送到各个政府部门之后,万王之王要投资和恢复伊斯法罕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权贵们对此都心知肚明。也有些人在猜测易卜拉欣是不是想要迁都,但建筑师们还没到地方,具体的建筑规划还没出来,只有易卜拉欣和接受了命令的建筑师知道真实目的。 但这并不妨碍权贵们前来献媚,才过了一周,易卜拉欣就收到了一大批情愿信,一些权贵们——包括伊斯法罕本地的大家族、在中央政府任职的高级官僚和有着皇产司背景的豪商——在信中表示愿意捐款、投资对伊斯法罕省的建设。 虽然没有人敢在信中明目张胆地向万王之王索取回报,但在未来可能的首都地区提前布好局就是要趁机攫取利益——例如这些权贵们可以在万王之王的默许和鼓励下参与修建水利、招揽劳动力开发复垦耕地,理所当然的,这些地产也会归他们所有;捐款建设村庄和城里的清真寺是宗教义务,做了可以得到美名和教士们的友谊;一座拥有几十万人口的政治经济中心显然不可能就只有几个店面,周边有着大批商队来往的道路也需要商队旅馆…… 和世俗权贵们相比,教会的表现就显得很乏善可陈了,毕竟易卜拉欣在战时借用打击异端的名义收走了浮财和宗教地产充作财政来源,至今仍未发还。失去财源,仅靠拨款的各地教会能够维持清真寺以及其他设施的正常运转就不错了,来自信徒的捐款也不够稳定,再加上社会才安定没多久,教会不可能积攒大量的财富。 从战争结束至今,易卜拉欣也接到过教士们的请愿书,请求易卜拉欣撤销禁止向清真寺捐赠并禁止神职人员接收任何有经济产出的产业——包括耕地、矿井、店铺等——的禁令。并引经据典称这样做是违反了胡达和先知的意愿的。 看着这些教士们递上来的请愿书,万王之王也要处理一下其他事务了。 第十章 回信和角斗 “陛下,您的维齐尔阿萨德请求觐见您。”阉奴向易卜拉欣轻声禀报,生怕惊扰到正在专心看书的易卜拉欣。 易卜拉欣将书签夹在书页里,合上放在一旁,“可以请他进来了。” 阿萨德随即进入书房,跪坐在易卜拉欣面前:“您的仆人向您致敬,伟大的万王之王。” “嗯,这次去开罗,成果如何?埃及的马利克愿意与我合作么?”易卜拉欣选择直接进入话题。 阿萨德拿出萨拉丁城堡给易卜拉欣的信件,首先是一连串威风凛凛的皇家尊号和头衔:“马利克·安纳西尔,蒙真主洪恩,埃及和叙利亚的苏丹,耶路撒冷、麦加和麦地那的保护人,哈里发的的臣仆和监护者……向易卜拉欣·萨法维,伊朗的沙赫致以敬意。” 而后是对万王之王的正式回复:“我听闻了您击败白羊王朝,统治了伊朗和伊拉克的消息,向您表示祝贺,也尽力款待了您的使臣以回报您的善意。我还希望与您个人结成深厚的友谊,但贵国对于正统信徒的迫害令人不安,让整个世界大为震动,就连真主也会为之感到悲哀。我请求您,停止迫害以维持贵我两方的友谊。” 看着马穆鲁克苏丹对自己委婉的谴责,易卜拉欣只是耸耸肩,然后继续看了下去。 之后谈到了派驻领事和通行权问题,这两件事安纳西尔答应得十分爽快。事实上,就有一批原先被限制离境的黎巴嫩什叶派教法学家跟着使团进入了易卜拉欣治下,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来到大不里士,而是先跑到纳杰夫和卡尔巴拉的圣地朝觐去了。 最后是关于对奥斯曼的同盟,此事被安纳西尔搪塞过去了:“奥斯曼位于两个世界的边缘,是对异教徒发动圣战、传播先知教义的先锋,是更新世界的锋芒……所以,我们不能对正在前线奋战的同胞背后捅刀。” 看到这段话,易卜拉欣只能是感到无语,他的父亲,前任苏丹凯特贝在几年前还击退过奥斯曼的进攻,要是他知道马穆鲁克就是被这个“同胞”所灭,还能厚颜无耻地写出这一段话么? “一头猛兽想要看着另外两头猛兽相互撕咬,好从中渔利,但殊不知最终遭受灭顶之灾的会是他。”如同预言家一般,易卜拉欣不满地说出了马穆鲁克最终的结局。 很显然,萨拉丁城堡在了解到易卜拉欣对奥斯曼隐藏的敌意后选择作壁上观,打算让萨法维和奥斯曼碰了两败俱伤。对于扩张欲望不大的马穆鲁克来说,维持均势似乎是最好选择。 “你做得很好,作为维齐尔,你会获得你应得的待遇的。”在看完马穆鲁克方面的回信后,易卜拉欣指派了仆人带领阿萨德前去他的新家——每位维齐尔都标配的城内豪宅。 而在城堡的地牢内,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的艾哈迈德突然看到大门打开,两个红头正在押着一个腿脚不太利索的男人一瘸一拐地向里走去。 昏暗的灯光让他一时之间没能认出他,但无聊的艾哈迈德怀着巨大的好奇心还是靠在门边,眯着眼睛观察着走廊上逐步走来的男子。 他走近了,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庞。虽然这张脸上带着疲惫、绝望,须发凌乱、衣冠不整,但艾哈迈德还是辨认出他就是穆拉德。 “哈,这不是巴格达的主人,伊拉克的苏丹么?怎么跑来这里做客了,是来看望我的么?”艾哈迈德随即出言嘲讽,而低着头的穆拉德只是抬头转过来看了一眼艾哈迈德,没有出言回击,就继续垂下头向自己的牢房走去。 “闭嘴,吵什么吵?最近的伙食给你吃得太好了?还是没给你上刑皮痒了?你自个什么样心里没点数,都是半斤八两的家伙。”负责押送的守卫队长不满这突如其来的喧哗,抽出佩刀敲了敲艾哈迈德牢房的门,吓得他退后了几步。 而后他就听到了隔壁牢房门被打开,而后被重重地关上然后锁住的声音。 躺在被褥上,他只好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沙汗沙赫驾到!” 一声宣告将牢房里的犯人全部惊醒,等他们靠在门上,通过栏杆之间的缝隙观察着外面时,守卫们都已经集合完毕,站在了大门口。 扫视着面前的监狱守卫们,易卜拉欣接受了他们的致敬,而后命令道:“带我去艾哈迈德和穆拉德的牢房。” “是。” 在守卫队长的引导下,易卜拉欣和一众侍卫来到了两个相邻的房间门口。在众人的注视下,狱卒用钥匙打开了门,几个持弓者进入房间将不明所以的两个人押了出来。 “你们好啊,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晴天,我亲爱的表亲。”易卜拉欣对着分别被两个壮汉伺候着的穆拉德和艾哈迈德说道。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也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够失去的,你还想要干什么?”艾哈迈德壮着胆子问道。 “你们还有你们的性命” 两人觉着自己死期将至,但杀人不过头点地。作为失败者,他们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但易卜拉欣并不想简单地杀了他们。 “你们不都会死,你们当中的一个可以活下来,但是谁要看你们自己。” “什么意思?”两人一口同声问道。 “你们相互搏斗,杀死对方,获胜者就能够获得自由,我会发放一笔路费供你离开去圣地隐居。” 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人,易卜拉欣又补充道:“你们不需要考虑,这不是商议,这是通知,这是命令,作为阶下囚,你们没有选择权。无论你们是否愿意,到时间我都会让守卫把你们拖出来,然后在我的花园里角斗,取悦我。” 而后易卜拉欣对狱卒们命令道:“给他们找个医生,再改善一下伙食。虚弱不堪的奴隶可没有力气角斗。”而后离开了地牢。 第十一章 征收天课 在地牢安排完穆拉德和艾哈迈德的调教计划后,易卜拉欣回到了书房继续办公,研究起了教士们的请愿书。同时他派遣侍卫前去传唤萨德尔,召见他与万王之王一同研究这个问题。 在此前的征战中,原有的教士们和其他苏菲教团被易卜拉欣和奇兹尔巴什们用暴力一扫而空,萨法维教团的托钵僧们接管了这些清真寺,主持地方宗教事务。 趁此机会,易卜拉欣着手打造了新的教会,他以萨法维教团为主体塑造一个金字塔型的什叶派教会,直接利用教团组织和教团纪律自上而下约束各地的地方教会。所以他除了沙汗沙赫这个代表着他世俗身份的头衔,他、以及萨法维王朝之后的君主们还会拥有“完美领袖”这一宗教头衔,所有的什叶派教士都要向“完美领袖”效忠才能开展宗教事务,否则就会被视为传播异端学说、蛊惑无知民众、扰乱社会秩序、颠覆国家政权,而后法庭将会对他做出严厉的处罚。 同时易卜拉欣在战时没收了大量的清真寺财产,不动产几乎全军覆没,清真寺依靠政府的微薄拨款和地方信徒的捐款才得以维持。 为此,易卜拉欣收到了多份请愿书,请求他允许清真寺接受不动产捐赠。但宗教地产都是有税收豁免的,对此心知肚明的易卜拉欣也是一拖再拖。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对此,易卜拉欣想了个新办法。 天方教有五功,即念功、礼拜、斋戒、天课、朝觐,其中所谓天课,就是u斯林在所拥有的财产超过了一定的数额之后就需要每年捐出一定数目的钱款用于慈善事业、宗教事务和天课征收者的工资。 在逊尼派这里,天课是强制捐款,相当于宗教税,这也是政府合法性的证明,例如里达战争中反对哈里发阿布·伯克尔的阿拉伯部落以及拒绝支付天课给穆阿维叶的什叶派就明显不承认当局的合法性。直到二十一世纪,沙特、苏丹、也门、利比亚、马来西亚和巴基斯坦还在强制征收天课。 什叶派则不同,什叶派传统认为天课是非强制性的,教徒们也将捐款交给伊玛目而非政府选择的天课收集者。 而易卜拉欣就打算从天课入手,让神职人员“劝导”富户定期捐款作为清真寺失去经济来源的补偿。也不知道地方上的富户们有没有习惯这种没有人要他们强制捐款的生活,易卜拉欣相信经历过逊尼派长久统治的伊朗地主和商人们肯定还是能习惯的。 “陛下,您的萨德尔优素福请求觐见。”正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阉奴过来提醒道。 “哦,请他进来。”易卜拉欣回过神来,让阉奴把萨德尔带进来。 跳过必要的礼节,易卜拉欣对着这个曾帮助自己多次躲过追捕的亲信幕僚说道:“看一看这些请愿书。” “陛下,我认为还是应该撤销您的命令。这样不仅可以安抚乌理玛们,也可以稳定社会,有了地产的供养济贫所、学校、医院才能正常运行,并扩大规模,惠及更多信徒。”优素福看完请愿书,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但这样也会带来一个问题,萨德尔。瓦克夫是不需要交税的,要是有人为了避税把自己的财产都投献给清真寺怎么办?”易卜拉欣问道。 “陛下,过去几千年的人类都是这么做的,尽管有些弊端,但总体来说是弊大于利的。” “您等一等,我还有个想法。”易卜拉欣召来阉奴:“现在去把王权代表请过来,赶快。” “陛下?”优素福不知道易卜拉欣有什么想法,但能够猜到一些。把监察系统的首脑召来还能干什么呢? 作为后世人的易卜拉欣打算引入财产公开制度和财产来源不明罪,这一套主要针对官僚和神职人员。并且再在政府和教会建立严格的审查制度。 两人没有等待多久,王权代表卡瓦兹就来到了书房,然后坐在了萨德尔旁边。 看着洗耳恭听的两人,易卜拉欣说出了自己的全部想法——按照行政区划划分各个教区,一个教区内由指定的阿米尔(ail,天课征收者)在当地毛拉的帮助下向当地人征收天课,这些天课无需上交,全部留给本区的清真寺及其附属建筑使用。各地清真寺依旧不得拥有地产,不允许接受投献、也不允许购买。而非u斯林的宗教建筑——如教堂等,允许拥有地产,但没有税收豁免,照样要上税。 而后便是监察系统的工作,易卜拉欣要求卡瓦兹抽调人手专门负责审计政府和各清真寺的财政,调查收入和支出是否合理合法,是否有挪用公款等贪污现象。 “是,陛下。”领命的卡瓦兹在易卜拉欣允许下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官衙去完成万王之王交办的任务去了。 优素福还在思考着易卜拉欣那天马行空的想法,用多出来的税款换走,或者说赎买走他们的地产,似乎是个可行的办法。看着万王之王坚决的态度,优素福认为再怎么劝也劝不动,不如先顺他的意先实行。 “陛下,这件事,我已经没有异议了,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优素福顺从地说道。 “除此之外,优素福,我还有任务要交给你办。”易卜拉欣接过地图,平铺在桌上,用手在标识着阿尔达比勒和库姆的黑点上点了两下——一个是萨法维教团的根据地和圣地,另一个是十二伊玛目派的圣地。 “我要对阿尔达比勒和库姆的神学院进行修建、翻新、扩大,为我和教团培养足够多的哈里发。”易卜拉欣看着优素福,。 “我知道了,陛下。”优素福点点头。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萨德尔。”易卜拉欣挥手让优素福离开,而后研究着地图,思考着接下来数年的计划。 第十二章 射击表演 大不里士的城门守卫们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这只队伍。为首的亚美尼亚人带着头巾、身上穿着丝绸长袍,还有身份证明,但后面却跟着一批他们从没见过的基督徒。 此时的铸炮师乔瓦尼身穿着黑色天鹅绒外套,头顶的黑色帽子也是天鹅绒制的,阿比拉德支付给他的安家费足以让他给全家都置办一身新行头。他切断了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在威尼斯的房产和家具他都卖了,妻子和孩子都一起和他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一行人沿着主干道前去宫殿,沿途路上,这些意大利人都有些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些看着他们的u斯林,但没什么事,没有发生什么针对异教徒的暴力事件。 大不里士的宫殿内,易卜拉欣已经从仆从处得知了阿比拉德归来的消息。按照他的旨意,所有的武器和军人都被安置在城外军营,而他会在宫殿的大厅内接见其他人。 “陛下,您要接见的异教徒到了。” 在宫殿的大厅内,提前紧急接受过礼仪培训的意大利人没有像在大街上那样东张西望。阿比拉德低着头,面对着空空如也的主座,手持当初易卜拉欣给他的文件。座位旁边站着的一个是昂着头看着他们的太监总管,另一个则是首席书记官。 “沙汗沙赫驾到!”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声宣告提醒了众人易卜拉欣的到来。 “胡达庇佑您!陛下万岁!”在众人的欢呼下,易卜拉欣来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但没有立即坐下。他扫视着面前前来觐见自己的所有人,先是看向阿比拉德:“我忠诚的代理人,你忠实地完成了任务。” 阿比拉德上前,下跪,将授权文件交还给易卜拉欣,一个侍卫上前接过。 “很好,关于你的赏赐我已经准备好了。”在易卜拉欣的示意下,瓦切带着阉奴们将一个又一个箱子抬上前来,然后在众人面前打开。 这些丰厚的赏赐成功打发了阿比拉德,也震惊了在场的意大利人,“欧洲的任何君王都不会有着如此惊人的财富,马可·波罗的游记只是传说,而我看到的则是现实。”——一位意大利人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 宏伟的城市和城堡,奢华的宫殿装修,数不清的仆从,成箱的现金和金银制品以及奢华的打扮。这一切都让他们认为来到此地是个正确的决定。 “尊敬的陛下。”乔瓦尼上前,学着对易卜拉欣做了个跪拜礼。令易卜拉欣有些惊讶的是——面前这个意大利人说的是阿塞拜疆语,尽管还不太熟练。要知道,整个返途也就两个月不到,这样快的语言学习进度可以称之为开挂了。 在乔瓦尼简短的自我介绍中,易卜拉欣得知了在场众人的身份,除了他和另一个铸炮师之外,还有军事工程师、造船匠等。 与此同时,侍卫拿出各个意大利人签署的契约,易卜拉欣与之一一比对,了解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和技能。 “乔瓦尼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休息,学习阿塞拜疆语和波斯语,等到你们能够和我的臣民们正常交流,我再给你们安排工作。” 乔瓦尼将这一命令告诉给了他的意大利同胞们,而后这些语言不通的意大利人在翻译和侍从的陪同下前去了准备给他们暂时居住的城堡房间。 “陛下,这是我的荣幸。”乔瓦尼得知自己能和易卜拉欣一同前去军营观看火器射击之后心里只有感恩。 在城外军营内,原本被骑兵们用于策马奔腾、操练骑兵战术的大校场在意大利炮手们的指导下暂时改建成了靶场。 各类火炮被部署好,对准远方。炮口前方的空地上树立着各种靶子,还有用夯土和砖石临时垒成的墙。 军乐器的鸣响宣告了万王之王的到来,在场的军官们都躬身行礼,易卜拉欣骑在坐骑上,一旁步行的则是卡姆兰和乔瓦尼。 “陛下,在射击之前,请容我介绍这些火器。”在靶场内,乔瓦尼用不太流利的阿塞拜疆语对易卜拉欣说道。 “可以,这些火器和操作人员都归你指挥。” 得到了授权的乔瓦尼开始一一介绍这些形制各异的火器,即使是认为取胜的关键在于战马、弓箭和骑枪的土库曼军官们也好奇地看着这些鲜有人见过的火器。 “请看,陛下,这是火绳枪。”乔瓦尼从火枪手手中拿过火绳枪,然后对着易卜拉欣展示着:“这是最普遍使用的手持火器,各类火绳枪有长有短,重量也不相同,主要分为轻型和重型两种。这支火绳枪需要支架支撑发射,为重型火绳枪,威力很大,可以在百步之外轻易射穿任何甲胄。” 而后火绳枪被交还给火枪手用于射击表演。在熟练地装填了火绳枪之后,火枪手扶着支架对准了大约二十米外、套着链甲的人型靶。 阴燃的火绳点燃了药池里的引药,而后发射药也被引燃,因燃烧和爆炸产生的火药燃气推动着铅弹冲出枪管。巨响和硝烟让在场的战马都受了惊,易卜拉欣不得不费了点力气控制坐骑。 高拉贝里最先上前查看靶子——链甲连同护心镜被铅弹无情射穿,深深地嵌入了木制人型靶之中。 而后易卜拉欣也上前查看,他曾在无数的影视作品和游戏中见到过火绳枪射击,这样的实地演示他还是第一次见。 但易卜拉欣摇了摇头,令侍卫拿出了土耳其火绳枪:“我需要的不是这样因超重而使用不便的火绳枪,请你看看土耳其人制造的火绳枪。” 乔瓦尼接过土耳其火绳枪,他没想到易卜拉欣此前接触过火器。但很快就想通了——如果没有见过火器的话,那为什么要从千里之外聘请火器专家呢? “陛下,请给我一些时间研究。”乔瓦尼请求道。 “可以。”易卜拉欣点点头,“继续。” 乔瓦尼随即继续:“陛下,请看这个。这是后装回旋炮,可以快速射击,主要被用于海战。” 后装回旋炮,桃花石人更熟悉的称呼为佛朗机炮,这种小炮使用灵活方便,射速快,因此广受好评。 炮手在乔瓦尼的示意下先是展示了火炮无死角的射界,在众人看来,炮身转动一周都不需要炮手费什么力气。而后在将炮口对准不远处的一群稻草人后,炮手将子铳装填到母铳之中,然后点火射击。 一枚小石弹以势不可挡的冲击力冲入人群中,被直接命中的稻草人再起不能。 最后乔瓦尼和炮手们演示了其他形制的火炮,用于承受炮弹的墙被打得千疮百孔,布置在上面表示守军的人型靶也是一片狼藉。而在炮兵阵地,经过大装药量的几轮射击之后,没有一门火炮出现任何事故,让人可喜可贺。 在火器射击表演结束之后,在场的土库曼军官们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陛下,臣认为,这些火炮就是胡达赐下的攻城利器,有了这些,我们就可以快速攻破城墙,涌入城市和要塞。节约我们宝贵的时间。”高拉贝里最先表达自己的意见,而后阿卜杜勒也跟进赞同。 土库曼军官们基本都肯定了其在围城中的价值,但并不认为这些装填繁琐缓慢的“精密机械”能够在野战中起到多大作用。“就如同弩无法在马背上使用一样。” 易卜拉欣大致了解了他们的看法,不置可否,只是命令将校场恢复原样,把火器和意大利人都安置在城堡内,等待易卜拉欣的下一道命令。 第十三章 筹备新年事宜 在召来了乔瓦尼和大不里士建筑总监来到书房进行了几次有效的沟通后,火器作坊的设计图纸终于出现在了易卜拉欣的桌上。待开春之后就可以破土动工,经过几个月紧张的施工过后,作坊就可以不断地生产这个时代最尖端的武器武装萨法维军队了。 但这是后话,现在负责这个项目的建筑师们才刚刚拿着图纸走出大门。 易卜拉欣将乔瓦尼单独留了下来,询问关于意大利人的语言学习情况:“乔瓦尼,你的同胞们能在完工之前和我的臣民们正常交流么?” “陛下,我只是个铸炮师,我无力回答这个问题。学习语言我认为是因人而异的,不过团里似乎有懂阿拉伯语的。”乔瓦尼有些尴尬,他又不是负责教授阿塞拜疆语的,不过他只能斟酌用词,硬着头皮回答。 对于人类来说,在不到一年、没有老师教授的情况下掌握一门语言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隔着翻译,你觉得你可以进行你的工作么?”易卜拉欣有些担心,如果不能直接和学徒们交流的话会大大影响他们的授课。但这样也没什么好办法,看上去第一批学徒只能通过翻译和这些意大利老师交流,除非他愿意等这些意大利人白拿薪水学习语言。 “可以,陛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乔瓦尼回答道。 “那么,我将城堡区的金属加工作坊划给你,原料和燃料都充足供应,我要你带一批学徒,让他们分别变成可以制作粒状火药和后装回旋炮的工匠,可以么?”易卜拉欣询问道。 后装回旋炮与其他的火炮不同,青铜前装炮是需要制作陶土模具,将其埋在地里,然后将青铜注入其中,等待冷却。而后装回旋炮似乎可以在普通的金属加工作坊里制作。 并且后装回旋炮较为轻便,可以让骆驼背负着机动,这样的后装回旋炮有着足够的机动能力跟随前进中的步兵和骑兵,并给予支援,用冰雹般的霰弹给予敌军毁灭性的打击。 “陛下,我不会辜负您的嘱托。”乔瓦尼躬身行礼,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和开出的薪水” 易卜拉欣随即签发政令,要求将城堡区的金属加工作坊划出一块给乔瓦尼使用,并再划一个临近的房间用于加工粒状火药。相关的学徒和铁匠全部归乔瓦尼管理,他还需要再去济贫所挑一些孤儿当学徒去学习加工火药。 他计划要在未来几年内挑起新的战争,他很想尽快组建一支火药部队,让自己和土库曼军官们看看萨法维的炮兵部队在战场上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阿比拉德带回来的火炮中就有几门后装回旋炮,易卜拉欣可以利用这些火炮让那些意大利炮手培养出一批会熟练操作火炮的伊朗炮手。 而后卡姆兰又草拟了几道诏令,一是给格鲁吉亚总督希拉克略,要他招募一千格鲁吉亚人,开春后到大不里士来,同时又在各省招募波斯农民、牧民和矿工。易卜拉欣打算依靠高加索基督徒、定居居民和非红头牧民组建一支模范军。 当然,这样的话,城外就要新建几个军营了。 “陛下,您真对这些火药武器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待乔瓦尼领命离开之后,卡姆兰询问道。自他侍奉易卜拉欣以来,他就没见过万王之王兴奋过几次,虽然还没有手舞足蹈,但脸上的神情已经掩盖不住了。 易卜拉欣只是点了点头,他不能明说,就在1514年的查尔迪兰谷地之中,萨法维军就是因为火器和数量劣势而血流成河,萨法维王朝的上升之势就此被打断,奥斯曼长期压制伊朗。并且,建立一支装备火器的常备军可以加强王权,压制那些部落可汗,让这个国家拥有一个稳定的集权政府。 “今天几号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向房间内的仆从问道。 “我的主人,今天是3月的1号,大概再过两周多就是新年了。”日历就挂在墙上,在房间里随时等候的阉奴很快就向易卜拉欣回报道。 说到日历,在定都大不里士之后,易卜拉欣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中央政府和完整的宫廷,其中的组成人员就有一些天文学家。易卜拉欣把这几个天文学家组织起来,并添上一些随员组成了他的“钦天监”这个为君主服务的机构。 这样的机构用处就是制定历法,并帮助君主垄断对自然现象的解释权以巩固其统治。 这个机构组成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制定统一的历法,原本教团高层想要直接套用天方教历,但这是阴历,而人类生产活动则依靠太阳。易卜拉欣之后让天文学家们制定阳历在全国使用,每年以春分为新年,纪年依然以公元622年——先知无面人从麦加迁移到麦地那那一年为元年。 易卜拉欣不会知道的是,这个被称为伊朗历的新历法和数百年后所通行的格里高利历相差不大。 同时,统一度量衡的工作也在不断开展,大不里士制造的统一度量衡器被分发到各地的市场监督官手中用于规范巴扎的商人和手工业者,税吏们也被要求熟悉新度量衡。 当然,为了方便读者和作者,书里使用的历法和度量衡都是格里高利历和公制。 “还有两周就新年了?”易卜拉欣自言自语道,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例行的新年宴会,而是新一年的作战季节开始了。他正在考虑派遣谁去克尔曼和波斯伊拉克的与帖木儿统治者的边境准备今年的袭扰作战,为几年后光复呼罗珊、莫克兰、锡斯坦和河中打前站。 “嗯,让瓦切去准备新年宴会。”想起来似乎要举办庆典的易卜拉欣随口吩咐了一句。 “是,陛下。”阉奴告退,前去通知自己的上司太监总管去了。 第十四章 东方局势 穿着在新年宴会上发放的新礼服的阿萨德和图尔古特与阿卜杜勒、高拉贝里一同走进了书房,对着正在看着地图的易卜拉欣的躬身行礼:“陛下,您传唤臣?” 易卜拉欣抬起头,对他说道:“嗯,过来看看这幅地图。” 桌子上铺的是中亚和伊朗地图,但关于政治局势的部分已经过时。众人看了看上面标注的最大的一块——帖木儿,就明白易卜拉欣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了。 这个由跛子帖木儿建立的政权盛极一时,统治的范围囊括河中和伊朗,并且四面出击,奥斯曼、马穆鲁克和德里都被他打击过。 但并不稳定的政治制度很快就撕碎了她,在跛子死后,沙哈鲁和卜撒因虽然都统一过全国,但带来的稳定十分短暂,并且每次分裂动荡也会诱来周边的敌对势力蚕食其领土。到了卜撒因被杀时,帖木儿仅剩的领地就只有河中、费尔干纳、阿富汗斯坦和伊朗东部。但最致命的是,现在的帖木儿深陷分裂之中,赫拉特和撒马尔罕各有一个宫廷,王子们和名义上效忠帖木儿的军阀纷纷割据,与周边势力相互混战。 在今年绘制一张标注了各割据势力的地图,在明年就有可能废弃了,这就是中亚的混乱。 这样的帖木儿也是容易对付的,易卜拉欣已经决定为当地带来秩序和安定。但在东征之前,他需要了解当地的情况。 “我召见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一件事的——终结帖木儿暴政,让呼罗珊和河中恢复秩序是我们的历史使命,让撒马尔罕和赫拉特归属于我。当前的帖木儿已经陷入了混乱数十年,正是我们有所作为的大好时机,但当地的混乱使得我能得到的所有地图和消息已经过时,我们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动数万人跑到草原上。”易卜拉欣对着面前的四位臣仆说着,他们是第一批知道接下来数年工作重心的高官。 “这不仅仅是要靠武力完成的,我的间谍总管——图尔古特,和我的外务维齐尔——阿萨德,你们一同合作,一明一暗地搜集有关于帖木儿和草原上其他势力的消息。”易卜拉欣思索了一下,继续命令:“阿萨德,你可以派遣一队使节前往赫拉特去拜访忽辛·拜哈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向他表达两方可以友好相处的信息,希望伊朗的商队可以安全通过他的领地前往到印度斯坦进行贸易。” 忽辛·拜哈拉,赫拉特的帖木儿埃米尔,也是所有割据势力中拥有领土最广阔的——据有呼罗珊和莫克兰,锡斯坦的领主据说也受他保护。他的统治可以说是帖木儿诸人之中最稳定的。 而易卜拉欣就打算先探一探他的虚实,若是连他都能被轻易攻灭的话,那帖木儿就没有势力可以阻挡滚滚而来的萨法维大军了。呼罗珊可以被轻易地收入囊中,而河中的归属可能还要与还盘踞在突厥斯坦至咸海岸边的昔班尼打一仗。 “是,陛下”二人一齐向易卜拉欣行礼。 接下来轮到了军官们:“埃米尔高拉贝里,我命你持我签发的命令去各个部落动员五个团,前往德黑兰集结。但不得让大部队越境,只许派遣小分队侦查渗透呼罗珊地区的情况,你也可以试着用马匪探探驻军的虚实。但不要暴露身份,不能让对方抓到把柄。” “埃米尔阿卜杜勒,你去动员同样的兵力去克尔曼集结,然后直插锡斯坦,逼迫当地的统治者——不管是苏丹还是埃米尔——臣服于我。事成之后,你就可以将军队移到锡斯坦,在边境执行和高拉贝里一样的任务。” 此时的锡斯坦是由一个当地的小王朝——米赫拉班尼德——统治,他们最先是蒙古人伊尔汗的臣属,在伊尔汗国崩溃之后独立,但半个世纪后跛子帖木儿蹂躏了锡斯坦,他们成了帖木儿的附庸,直到今日。 对于这个遇到强权就只能臣服的小王朝,阿卜杜勒自认为发动对她的军事行动是没什么难度的。只要忽辛·拜哈拉不出动自己的主力大军扑向这里,他有自信可以打退一切进攻。 在听到这个命令之后,阿萨德劝阻道:“陛下,您不能一边派遣使节与他问好却又一边派遣军队去蚕食他的领土!” “维齐尔,您不会真的认为陛下派遣使节是要同帖木儿杂种交好的?”阿卜杜勒出言反驳。 “埃米尔,还有陛下。”阿萨德先看了看阿卜杜勒,而后向易卜拉欣躬身行礼:“臣认为,这两项自相矛盾的活动不能同时进行,待使团带着忽辛·拜哈拉的好意归来再进行其他的试探也不迟。若是在使节出使赫拉特的时候,他接到了自己的附庸被攻击的消息,并且这支军队和他招待的使节同属一个主人时,他会怎么做不言而喻——我们的使者会被杀害或是囚禁,我方的意图也会即刻暴露,外交声誉也会受到损害。” 阿卜杜勒面带不悦,但图尔古特成功让他闭嘴了:“尊敬的埃米尔,现在已经三月底了,等您集结好部队抵达克尔曼,准备入侵锡斯坦时正是夏季。但看上去您并不熟悉锡斯坦的地理环境,在每年的夏秋两季(大致五月到十月)都会盛行一百二十日风,这种风炎热、干燥、裹挟有大量尘土,侵蚀力强,甚至能够损害建筑物。若是您觉得即刻出兵,那么您和您的部队将不得不面对着恶劣的环境,产生许多本可以避免的损耗。并且,因为这大风,夏秋两季当地是没有进行农业生产的,除非您能在第一时间接管其各地的粮仓,不然就连粮食也需要从后方运来。” “那么这样,阿卜杜勒部就先按兵不动,待冬季再出击,到时候克尔曼城内的仓库里也囤积好了大军行动所需的军需,再去也不迟。”最后易卜拉欣也被说服,拍板决定改变计划,阿卜杜勒只得听命。 第十五章 东征前的国务会议 图尔古特、高拉贝里和阿卜杜勒在受领完各自的任务后就离开了。阿萨德则被易卜拉欣单独留下来,准备参加接下来的国务会议。 没有等多久,阉奴就前来禀报:“陛下,您的维齐尔们都到齐了,正在议事厅等候您的驾临。” 易卜拉欣和卡姆兰及书记官们,以及与万王之王一同的外务维齐尔一同前去议事厅。 在众臣恭迎下,他坐到了议事厅的主座上,卡姆兰和书记官们侍立在主座一旁,准备记录会议内容和现场草拟文书诏令。 易卜拉欣扫视着落座的众臣,阉奴则在他的吩咐下将地图挂在了墙上,供所有人观看。地图很大,标注的也很详细,所有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地图上那一大坨帖木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们也在猜测是不是要对帖木儿用兵。 就在这时,他站起来,开口发言道:“诸位臣僚,今日我召集你们来到我的议事厅,是要公布今后数年的目标。如你们所见,帖木儿的子孙如同寄生虫一般占据着广阔的领土——呼罗珊、锡斯坦、莫克兰、俾路支斯坦,还有辽阔的图兰平原和富饶的河中。” 易卜拉欣每提及一个地名,他都会用鞭子指出这个区域。 “当初我的外祖父将他们悉数赶出了伊朗西部,在卜撒因被他击败后,他们为了争夺遗产再次陷入混战,至今再没有出现一个沙哈鲁。这一次,继承了外祖父全部遗产的我,必要将他们全部扫入火狱!”易卜拉欣越讲越激动,在说到最后一句时,甚至还搭配上了手势。将一个个在历史书上有着鼎鼎大名的政权亲手送入坟墓真是不错的体验啊, 见万王之王如此激动,在场的臣仆们知道开战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并且现在的萨法维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维齐尔们也顺势支持易卜拉欣的决定。 但发动战争所需要的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支持,还需要充分的物质准备。 坐下来的易卜拉欣先对托夫马斯问道:“国库还有多少余款?接下来的收入能支持多大规模的军队?” 财政维齐尔站起来,行礼后回答道:“陛下,当前国库不是很充裕,开春之后您钦点的多个工程就开始破土动工了,其所需要的工程款大多已经支付。农业税每年一收,暂时指望不上,接下来数月能稳定提供军费的只有商业税。皇产司垄断的矿业、盐业和丝绸业是最大的进项,其次是其他奢侈品和各类必需品的贸易税收。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扩大商品垄断的范围,或者干脆贬值货币。” 易卜拉欣说道:“不,贬值货币那是迫不得已的手段。”而后他召来阉奴,让他拿着书记官刚刚草拟好的文书告知瓦切,允许皇产司将部分中小矿井承包给私人。 看着为军费支出发愁的二人,穆罕默德·扎卡里亚站起来发言道:“财政维齐尔,还有陛下,您不要忘记这里还有一个财源。” 万王之王顺着大维齐尔的指示看过去,霍尔木兹海峡成了众人的焦点。 这么一说还真提醒了易卜拉欣——霍尔木兹还没有被纳入萨法维的管辖,统治者也没有向他称臣纳贡。 霍尔木兹可是波斯湾-印度洋贸易的轴心,富庶的商业城市。她拥有着波斯湾最出名的珍珠产地,同时每年将数以千计的波斯、阿拉伯骏马经海路运往果阿,销售给在次大陆上争斗不休的印度各国。漂在印度洋上的异国商品也由这里上岸输入伊朗腹地。桃花石的宝船舰队曾抵达这里,对这个贸易大港的评价为“民富俗厚”,“市列廛肆,百物具备”。 “若能够多一个霍尔木兹纳税,那么您也不需要为军费不足而发愁了。”托夫马斯首先鼓动易卜拉欣将霍尔木兹纳入囊中,财政官员永远不会嫌进项少。 但侯赛因却有些担忧:“陛下,您在路上是无人能敌,但在海上我们连一块木板都没有。” 没有海军的问题直接给挑出来了。 控制霍尔木兹就相当于深度参与了印度洋贸易体系,有了海外利益就需要海军。易卜拉欣打算在会议结束后留下几人单独商议海军事宜。 托夫马斯则继续鼓动:“对付一个屹立在贫瘠礁石上,生计完全依赖转运贸易的城市需要这么费力么?不需要战舰和水手,只需要实行贸易禁运就足够让他们就范了,失去贸易往来对您来说只是削掉了一块面包皮,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在脖颈上划了一刀。” “没有战舰,对于岛屿的控制和封锁就是空谈。”侯赛因反驳道。 易卜拉欣点头同意,这个做法只会招致和海禁一样的效果。而后他结束了这个话题:“这件事,我另有打算。” “是,陛下。”二人同时坐下。 他随后对着军务维齐尔问道:“我之前让你去调查,统计军队详细状况给我,这项任务做的如何?” “臣正要禀报此事。”耶兹德卡尔德将准备好的材料经由阉奴之手递交给易卜拉欣。 依照匆忙的统计,萨法维能够动员的奇兹尔巴什最多有六万骑,还有一小群拥有军事采邑,不属于部落的红头、以格鲁吉亚贵族为主的高加索基督徒军、臣服的非奇兹尔巴什部落(如莫西鲁部落)以及雇佣兵,易卜拉欣若是以倾国之力动员说不定能凑出八万、九万、乃至近十万大军。不过里面没有包括由地方财政供养的地方部队——道路警卫、城镇警卫和乡村民团,他们装备简陋、素质不高,也就勉强应付一下剿匪和安民的任务。 当然,要是这支大军打输了就完了。 实际上,易卜拉欣不能也不愿动员所有人参加东征,一是财政压力会很大,二是部分军事力量被其他事务牵制:一小部分奇兹尔巴什正在协助地方部队剿匪,还有一部分要去西部边界连同格鲁吉亚人一同抵御对萨法维满怀敌意、还会独走的境外势力——说的就是奥斯曼的特拉布宗王子总督塞利姆。 这些自费参战的战士们装备也是参差不齐,易卜拉欣命令财政维齐尔先拨款给军务维齐尔,供他整合、管理各地的武器工匠持续进行军械生产,为接下来的战争囤积军需。 在讨论完其他有关于战争准备工作的话题后,会议顺利结束,外务维齐尔、军务维齐尔、财政维齐尔和大埃米尔被单独留了下来讨论霍尔木兹和海军问题。 第十六章 神学家和印刷机 一支看上去不像商队的队伍沿着大道前行,他们从阿拉伯伊拉克的什叶派圣地——纳杰夫出发,沿着底格里斯河北上,到摩苏尔后向东折,来到大不里士。 这些来自黎巴嫩和阿拉伯伊拉克的乌理玛们在朝觐完圣地之后通过驿站系统用了不到两周时间来到国都等待萨德尔给他们分配工作。 队伍的向导带着一个低阶官员返回,与乌理玛们会和:“各位先生,萨德尔已经在官衙等待各位。” 他们在官员的引导之下入了大不里士城,穿越被河道分割的各个城区,来到了位于城堡区的官衙。官员示意众人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乌理玛们没有等待多久就被请入了会客室,优素福端坐在主座上,见到乌理玛们进来后起身迎接,安排好各人的座位之后,他先开始说道:“诸位学识渊博的乌理玛们,我是沙汗沙赫的仆人、完美领袖,伊玛目之特使的追随者,优素福。暂时担任管理宗教事务的萨德尔一职。我奉君命邀请各位来到阿塞拜疆,目的就是为了振兴什叶派信仰,如今第十二伊玛目隐遁、信徒们散落各地,沦落到被欺压的境地,世界陷入一片灰暗之中。我主易卜拉欣想要改变这一现状,传播真正的信仰,净化天方教和这个世界以迎接隐遁的伊玛目出世在人间建立胡达的统治。” 优素福用这简短的一番话重复了邀请信上的内容,能够受邀而来的乌理玛们都是有点想法的,见自己即将服务的君主如此野心勃勃,他们的兴致也上来了。 “原本我收到贵国的邀请信时,我对于贵国还有所怀疑。但当我得知贵君主特地派遣使节前去开罗与埃及苏丹交涉,让当地官员允许我们离开黎巴嫩,并在贵国境内的圣地朝觐之后,我可以肯定这里是真正可以发扬真信的国度。”其中一个乌理玛利用易卜拉欣拨款整修卡尔巴拉和纳杰夫为素材拍了个马屁回应优素福。 而后其他的乌理玛们也有样学样,赞美萨法维的宗教政策。 优素福对于乌理玛们的态度十分满意,着手开始安排工作并许诺好处:“当前,虽然陛下清除了所有的伪信者,但也造成了社会上毛拉数量大减,无法满足人民的宗教需求。为此,陛下下令扩张库姆的神学院,并在大不里士、阿尔达比勒、德黑兰、伊斯法罕、克尔曼沙赫和设拉子建立新的宗教学校。” 前去任教、主持地方宗教事务的乌理玛们除了教授学生让他们成为合格的神职人员,还要负责先知和历代伊玛目的言行制造圣训,并给经书注释。 就在这时,一位侍卫进入了会客室,在向在场的各位高级教士们致意之后,通知道:“陛下听闻乌理玛们已经抵达,特召见各位先生前去觐见。” “好。”优素福点点头,乌理玛们离开了官衙,在侍卫的引导下前去城堡。 召见乌理玛们的易卜拉欣正在城堡的一个空置仓库内观看古登堡印刷机工作——这是伊朗第一个印刷机,也是伊朗印刷行业的开端。 这座从意大利采购回来的印刷机让皇产司的工匠们费了不少劲,原来配套的铅活字都是拉丁字母,而中东通行阿拉伯字母。铸造工匠们仿照这些原有的铅活字和市面上的手抄本铸造出了大小合适的铅活字,才让易卜拉欣看见了历史的这一大进步。而他也没有满足这一小步,他随即下令抽调出专门的工匠仿制古登堡印刷机和铅活字,他要在伊朗的各大城市都成立印刷工场。 负责操作这个印刷机的工人们基本都是抄写员,他们还不是很熟悉印刷机的操作,但还是在短时间内印刷出了数量可观的传单。 易卜拉欣接过其中一张,依照他的授意,传单内容都是攻击逊尼派,传播逊尼派迫害什叶派的“光荣历史”。 “阿布·伯克尔、欧麦尔、奥斯曼,伪哈里发,真主的亵渎者、先知的背叛者……” “穆阿维叶,篡位者、谋杀者……” “叶齐德,卡尔巴拉惨案的制造者、魔鬼的兄弟、火狱的常客、披着人皮的类人生物……” 在辛辣的文字之中,技术高超的画工们还特地绘制的精致的宣传画突出逊尼派显贵们丑恶的嘴脸和什叶派被压迫而奋起反抗的境地。 传单的内容还有宣扬混合了苏菲主义的什叶派的诗文,所有的内容通俗易懂,方便托钵僧和毛拉们向文化水平低下的底层传教。 “陛下,您要召见的乌理玛到了。”易卜拉欣在仆从的提醒下转过头,看见了涌入仓库的高阶教士们。 “尊敬的沙汗沙赫,真主庇佑您的功业。”乌理玛们郑重的向易卜拉欣致以敬意。 “胡达也庇佑你们。”在礼节的问候之后,他继续说道:“我的侍卫禀报我你们接受了萨德尔的招待,萨德尔也告诉了你们的职责。我召见你们,除了商谈宗教学校的细节之外,我还想请教你们神学问题。” “陛下请问。”领头的几个乌理玛平淡地回应道。 “你们认为,伊智提哈德之门已经被关闭了么?” 所谓伊智提哈德,就是教法学权威在新的历史时期面对新情况、新问题、新事物时运用理智,通过公议和类比推演出与整个教法宗旨并行不悖的新教法结论与条规,内容可包括经书和圣训的解释、运用乃至制定新的具体律例。而进行这项立法活动的学者则被称为穆智台希德。 这样的创新活动在经书中是鼓励的,但在之后为了防止滋生异端,多数学者开始宣扬伊智提哈德之门已被关闭,主张因循守旧,进入“塔格利德”(因袭传统或对权威的无条件服从)时期,教法的学术研究和创新活动基本停滞。 对于伊智提哈德的承认和倡导也是区分逊尼派和什叶派的一大点。对此,易卜拉欣毫无意外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并收获了他们对塔格利德的批判。 “你们认为隐遁的伊玛目何时现身,在大隐遁期他和胡达会派遣特使来到人间么?”易卜拉欣图穷匕见,试图让这些新来的乌理玛们承认并支持教团一直以来的神化宣传。 乌理玛们明白了他的意思,邀请来到他们来到大不里士的邀请信已经淘汰了观点不和、不符合条件的学者。对于什叶派而言,只有马赫迪,也就是出世的隐遁伊玛目才能在大地上建立一个什叶派国家,除了穆智台希德之外的人无权代表伊玛目对公共和私人生活做出指导,也没有人能代替马赫迪对什叶派u斯林进行统治。 “陛下,在我看来,伊玛目的特使不仅存在,并且就站在我们面前!”站在后排的一个乌理玛上前大声说道,“他受真主和马赫迪之命,代表他们来到世间,在大地上建立公平正义的统治!” 此语一出,在场的乌理玛们一时哗然,虽然他们不介意屈从于政权,但玩这么大的是真没想到。 “好!这就是胡达赐予我的使命!”易卜拉欣拍了拍手,示意伊玛目们安静。他扫视学者们,见他们无一人刚烈地出来和他或者那个支持者辩经,感到十分满意。 在结束完神学问题后,易卜拉欣继续和他们讨论宗教学校的问题:“你们知道,伊朗本地的什叶派力量弱小,但在我起兵之前,我没想到在全伊朗我竟收集不到一部完整的什叶派典籍!导致培养毛拉们的工作止步不前,只能依赖你们和你们带来的典籍。但能长途跋涉带来的典籍数量有限,而你们将来要面对的学生是如此之多,依靠手抄制作书籍效率太低,所以……” 易卜拉欣让开了一个身位,让印刷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这是法兰克人发明的机械装置,已经在他们的土地上普及了数十年。通过这个神奇的技术,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一段文字印刷在纸张上。一台印刷机工作半天可抵得上十数个乃至更多抄写员一天的工作。” 神学家们好奇地看着异教徒发明的机械,似乎并无排斥之意。 宗教对于传播的渴求是本能,对于这个能高效印刷各类印刷品的机械,罗马教廷用它印刷赎罪券和反新教的传单、北德意志的印刷场用它印刷德文版《圣经》和支持新教的传单、奥斯曼境内的犹太印刷场则不断生产着希伯来文典籍。 在场的仆从们则借机吹捧易卜拉欣:“虔诚的君王不惜代价地传播信仰,要让人人都有机会阅读先知和伊玛目们的经文圣训。” 在偷偷确定那些偏激的宗教传单藏好了之后,易卜拉欣当场下令印刷机要印刷以千计的乌理玛们贡献出来的什叶派典籍供宗教学校使用。并传命让萨德尔拟定授予他们在伊朗的宗教职阶、头衔和薪俸待遇的草案,在他审核同意后施行。 在收获了乌理玛们的服从之后,易卜拉欣满意地结束了今天的视察,丢下还在接头交耳的乌理玛们,带着随从离开了城堡。 第十七章 维齐尔的拒绝 在五月的初夏,一艘大商船停靠在霍尔木兹岛的港口,海关官员和随员按照惯例上船收缴帆和舵,清点货物并收取关税和停靠费。 但这艘船和其他商船并不一样,上面运载的不是货物,而是由数十人组成的使节团和送给霍尔木兹宫廷的礼物。领队将易卜拉欣的亲笔信递交给海关官员,请他转交给霍尔木兹的统治者——沙赫,或者苏丹。 官员没有耽搁,他迅速将此事上报,宫廷很快就知晓了使节的到来。海关官员再次登船,这次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显贵负责接待他们。 他们询问了使团的具体情况,包括人数、携带的财物和他们在萨法维宫廷中的地位。 “霍尔木兹的沙赫欢迎客人,希望你们是带着善意前来的。” 在岛上的宫廷,实际掌权的维齐尔瓦加·阿塔则是读完了这封信。他可以从这份外交文书中看出萨法维宫廷的傲慢和自大——在开头,易卜拉欣和头衔和霍尔木兹沙赫的头衔并排书写,但万王之王的头衔却用金色墨水和更大一号的字体书写。 “我,易卜拉欣,伊朗人及非伊朗人的沙汗沙赫,向霍尔木兹的苏丹致意……” 但正文的内容十分直接,易卜拉欣要求霍尔木兹成为他的附庸。作为回报,他会派遣一支小部队驻扎在城堡保护宫廷和巴扎的安全。 瓦加·阿塔看到这些内容时都要笑了,什么附庸、保护,就是贪图这里发达的商业带来的税金收入。但偏偏霍尔木兹军事实力弱小,他还真不好拒绝,若是惹怒了远在天边的庞然大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去把近几年巴士拉商船传递来的信息都送过来。”他决定在会见这些使节之前,先通过有限的信息稍稍了解这个新兴强权。 仆从送来文件,他安静地翻看着这些记录,商人们传来的消息十分零散。他只能大概知道萨法维将白羊王朝取而代之,成为了阿拉伯伊拉克的新主人,并且军力强大。 刚好使团抵达了宫殿,被请入了大厅。作为名义上统治者的霍尔木兹沙赫已经在他的授意下出席接待他们,而他作为维齐尔,沙赫的顾问和助手会稍晚一些出场与这些阿塞拜疆人进行实际的会谈。 在大厅内,霍尔木兹沙赫一脸呆滞地看着涌入的十几个萨法维外交官,他们先是对着他躬身行礼:“尊敬的霍尔木兹沙赫,我们谨代表我主易卜拉欣向您致意。愿胡达庇佑您的统治稳固安定、您的国度繁荣富足。” 他点了点头:“也愿胡达庇佑贵国。” 瓦加·阿塔走入大厅,站在主座一旁,他穿着奢华,不次于在主座上的沙赫。侍立在主座另一旁的阉奴则向使节们介绍道:“这位是我国的维齐尔,沙赫的忠实仆从。” “尊敬的维齐尔,祝您安康。”使节礼仪性地问候道。 “也祝您安康。”瓦加·阿塔也礼仪性地回复,而后开始询问:“贵国派遣诸位使节前来霍尔木兹,有何事?” “我主派遣我等前来,是要与贵国发展友好关系。”使节说完,示意让属下们呈上礼物。在沙赫和维齐尔的许可下,使团随员和宫廷的阉奴一齐将箱子抬了上来。 首先被取出展示的七张地毯和挂毯,全部由阿尔达比勒的皇家作坊织造,丝毛混纺,图案复杂精美,放到市场上绝对是能卖出高价的上等货。 而后是书籍,经书、圣训和包括《列王纪》在内的四个台柱子的诗集。这些被当做礼物的书籍全部都是精装版,手抄本书法全部使用波斯体,为宫廷服务的画师用昂贵的颜料和画技制作精美的细密画插图,封皮也使用昂贵的材料和工艺进行装饰。 接下来是出产自皇家工匠之手的玻璃工艺品、金银制品、使用宝石、名贵皮料和贵金属装饰,并使用精钢打造的刀剑、弓、丝质礼服以及切尔克斯女奴。 “贵国果然带着善意前来。”瓦加·阿塔对比着礼单看着一件件礼品,这些贵重的礼品就算是送个一个大国的君主都足够了。这愈来愈让他感到不安,这些国礼是不可能白送的,而霍尔木兹除了本身商业枢纽的地位之外,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 “尊敬的沙赫和维齐尔,我主的信件贵方可有阅读?对于里面的内容贵方欲如何回应?”使节在送完礼物,吹完彩虹屁之后,便开始进入正题。 “去把信件拿来。”瓦加·阿塔命令阉奴将信件拿来,之后命令他当中宣读信件内容,并向在场的众人展示这份信件。 “看看!诸位!”维齐尔洪亮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所谓的保护和善意代表着什么?陆上的苏丹想用一张白纸和几箱黄金就让我们沦为他的奴隶?” “你这是什么意思?”使节反问道,宫殿的护卫们已经涌入了大厅,连同在场佩刀的显贵们将使团官员们围住。 “我的答复是,滚回去。”瓦加·阿塔强硬地说道。 见使节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挥了挥手:“将他们全部抓起来,送到地牢里冷静冷静。” 使节们没有反抗,任由武士们将绳索和锁链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被押出宫殿。 消息很快传到了港口,护卫使团的五十人队还留在船上,宫廷护卫们前来,将维齐尔简短的回信交给了船长,并交还了舵和帆,命令这艘船离开港口回去禀报。 “所以说,我国的使节就这样被贵方扣押了?”五十人长面色阴沉地盯着前来的军官。 “是,所以你们快滚回去,让你们的主子头疼。” 舵和帆重新装好,水手们准备好了扬帆离开,登船的军官和护卫已经下船,坐在小艇上返回港口。 五十人长在甲板上拉弓搭箭,他心里有些紧张,船只的摇晃会严重影响他的射术,但他还是向小艇射出了那一箭。 这支箭毫无悬念地射偏了,落入大海之中。但也引起了军官的注意,不过小艇和帆船的距离离得较远,面对红头的寻衅也只好不了了之。 第十八章 与格什姆岛的交易 霍尔木兹港距离商船越来越远,在五十人长的眼中逐渐模糊。他坐在自己的舱内,透过窗户将自己的目光投向大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海、第一次见到并乘坐阿拉伯三角帆船,没想到这次新奇的旅途会以这样的结局告终。 五十人长并不想这样坐以待毙,作为使团的护卫队的队长,他就这样回去的话大概率会被当做替罪羊治罪。而现在船只还没回到巴士拉港,他的上级以及万王之王还不知道出使失败的消息,趁此机会,他得想办法把使团救出来戴罪立功。 他离开了自己的私人舱室,带着麾下的十夫长们和船长一起来到了甲板。绕开正在忙碌的水手和甲板小厮,来到船首。 霍尔木兹岛向西不远处就是格什姆岛,这是波斯湾最大的岛屿,在某个瑞典公司的招牌作品里被夺舍成了霍尔木兹岛。这个岛屿也曾是一大贸易枢纽,但现已衰落,主要的经济来源则是渔业和盐业,还有一个小铁矿供给岛上的手工业。 除了渔业和矿业外,岛屿还拥有农田和牧场,但产出无法自给,仅有树林可以为船队提供充足的木料。 商船缓缓地靠近格什姆港准备采购补给,港口内已经停泊着十数艘船只,港口区来往的人比比霍尔木兹港少,当地并不如霍尔木兹繁荣,但还是很吵闹。在港口附近的沙滩上,几艘小船侧翻着,工人们正在进行清理船底等维护工作。 “船长先生,您对这片海域有多少了解,有谁可以帮助我和我的君主控制霍尔木兹呢?”五十人长向船长委婉地询问道。 波斯湾对于以阿塞拜疆为核心的萨法维宫廷和红头们来说,实在是一片遥远且陌生的海域。易卜拉欣的大军征服了海岸线,但并没有对海岸线附近的各个岛屿收入囊中,在萨法维之前的政权也并不重视这些岛屿和居住在上面的居民。权力真空的存在加之巴士拉和霍尔木兹两个贸易港口的繁荣,海盗们成为了海域和岛屿的主宰,对于在印度洋横行的各个海盗集团,这里的各个岛屿也是个不错的休整地。形形色色的武装分子和流亡者也涌入到岛上避难或是定居。 船长向五十人长介绍了波斯湾各个岛屿的情况,在众多岛屿中,仅有贸易中心霍尔木兹岛和面积最大的格什姆岛拥有政权,其他的小岛都是海盗的控制下的无政府社会。 格什姆岛与霍尔木兹不同,这里的港口并不维持武装船队打击海盗,而是选择接纳海盗,这使得这个岛屿成为了波斯湾海盗最大的销赃地和补给地。 而后他指着那些正在进行维护工作的三角帆船:“那些就是海盗的船舰,这样的情形你可以在格什姆岛上的任意一处海滩上看到。” 与此同时,格什姆港的海关官员登上了商船,五十人长随即通过船长向他们传达了面见岛主的请求。 相关流程和在霍尔木兹差不多,红头们在并未携带任何礼物的尴尬情况下面见了当地的苏丹,成功遭到了格什姆岛宫廷众人的轻视。 “寒酸的客人们,我知道你们是大陆上大名鼎鼎的萨法维教团的武士,而且你们大概是出使失败,踏上了返程,是。”苏丹看着五十人长,缓缓地说道。 萨法维派遣使节前往霍尔木兹并非秘密,使团的去程可谓是声势浩大,向波斯湾的各个势力宣传易卜拉欣在高原上的胜利,宣示着萨法维的威仪。 作为吃瓜群众,格什姆岛的苏丹打算看看萨法维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是的,尊敬的苏丹,我需要您的帮助。那霍尔木兹沙赫的跋扈您也是听说的,请允许我在您的岛屿上雇佣战士和船舰,并采购军需。”使团下船时并没有带走所有财物,船上还存着返程所支付的船费和未花完的经费,这些正好可以供五十人长利用。 苏丹满意地点了点头,懂得主动来打个招呼可见这不是个蠢货。而他听闻萨法维的红头武士们战力强悍,想要借此机会驱使一波这些装备精良的土库曼人为自己作战。 “你要如何保证你在我的领土上集结的大军不会侵犯我的利益?”苏丹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您会收获教团和万王之王的友谊。”五十人长无计可施。 “不,这个太虚了。”苏丹挥了挥手,“若你能用实际行动证明你和你背后的主子是带着友谊来的,我就可以帮助你攻击霍尔木兹。” “什么?”五十人长有些不可置信,语气夹杂着惊讶和疑惑,好在他说的是阿塞拜疆语,翻译也识趣地没有翻译他在一时失态下说出的话语。格什姆岛苏丹则不顾他的惊讶,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是这个岛的岛主,但也难以掌控这个岛上的一切,总有人会尝试脱离君主的掌控,我想这类似的情况贵国的君主也一定遇到过。我开恩允许海盗们在我的港口抛头露面地活动,让他们在这里放纵地娱乐、肆意地销赃、安全地采购补给并维护自己吃饭的家伙。不过总有些人欲壑难填,看上了岛上的盐矿和铁矿,还占据了一个沿海的村庄,想要威胁我。” 格什姆岛苏丹神情恼怒、一五一十地向逐渐反应过来的五十人长说明自己的意图,就好像npc向主角交待任务一样絮絮叨叨的。 总之,这支五十人队主要充当先锋,先要去和其他的武装分子去预定地点集结,然后在作战时承担最艰巨的活——充当利刃,刺穿海盗的防线。 “您说的完成之后助我攻打霍尔木兹,是真的么?我又要付出什么代价?”五十人长迫不及待地询问。 “现在要做的事还没完,就别想那么多了,成功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分神对战斗不利。”苏丹最后打发走了五十人长,让他跟着军事总管带着红头们与城内的其他部队一同前去集结地点。 第十九章 海寇和强盗 在集结地点附近,靠近渔村的一个高处,五十人长和十夫长们正在观察这个海盗窝。充当斥候前去探查情报的几个红头抓了一个舌头回来,通过简短的审讯后得知海盗们的状况,并将这一情报上报给了主将。 负责与友军联络的红头赶回来了:“长官,我把情报送上去了,但那个埃米尔说军队还没全部抵达,要我们继续待命。” 五十人长往地上啐了一口:“塔吉克人到哪都是懦夫,这些海盗已经在收拾战利品打算溜了,没有战心,而且他们无一披坚执锐,弟兄们虽然没有马但甲胄装备齐全,他们伤不了弟兄们。” “您的意思是……”十夫长们领悟到自己的上级要干嘛了。 “他们不冲,老子冲,到时候里面没一块铜板是他们的。集结弟兄们,准备好进攻号,听我号令。”五十人长发号施令道。 伴随着进攻号声,五十人长身先士卒,率先砍翻一个海盗水手,十夫长们率领部众随后跟上,保护五十人长的侧后。几十个甲士抱成团在村里横冲直撞,从村口一路杀到了海滩。 溃败的海盗们几下子全部聚集在海滩边的栈桥上,哄抢着正好停靠在栈桥边,原本用于装载货物的小艇和渔船,不少船只超载,但还是有人试图挤上去,最终落得个被踢下水的下场。 红头们推进到岸边,水手们要么投降,要么就直接跳海试图游回船上。那些试图游回船上的水手也没能逃过一劫,箭矢精准地命中他们,让一个个海盗们丧失行动能力。 停靠在岸边不远处的几艘桨帆船似乎发现了岸边出了变故,更多的小艇试图救援落水的水手们。 “停!”五十人长叫停了正在射击的红头们,制作精良的箭矢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敌人身上。 此时友军才姗姗来迟,埃米尔在听闻红头们也不管还未赶到的部队了,直接带着亲兵们先过来捡漏。 “滚回去!塔吉克懦夫滚回去!战利品全部属于我们!”红头们用阿塞拜疆语对“友军”吼道,另外一部分红头则指挥战俘们收集财物,将其集中在海滩和栈桥上。 埃米尔见红头们铁了心要独占战功,自然是怒不可遏,但他只带了亲兵前来,后续部队尚未赶到,没底气和红头们抢战利品,只得暂时离开。 过了一会,海上传来了新动静。那些桨帆船也跑不掉了,数艘可堪称雄伟的大帆船从远处驶来,抓钩从更高的船舷上抛出勾住桨帆船,而后放下跳板。从高处落下的矢石扫荡着敢暴露在甲板上的水手们,另一伙海盗沿着跳板迅速登船,抢夺船只的控制权。 水面上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另一伙海盗的黑吃黑十分顺利,那几艘被俘虏的桨帆船驶离了沿岸。一艘三角帆船放下小艇,载着数人的小艇朝栈桥靠近。 几个守着栈桥的红头拉弓搭箭,对准小艇,五十人长仔细观察着小艇,谨慎地没有贸然下令射击。小艇上的乘客看上去没有敌意,任由他们靠近。 他们登上栈桥,为首的穿着长袍,带着白色头巾,打扮得像个普通商人。他的身材矮壮,蓄着浓密的黑色胡须,面相粗犷。而随从的也不是水手,而是穿着链甲、腰带挎着弯刀,开放式头盔配上了护鼻和护喉的武士,装备在海寇中算是精良的。 在五十人长打量着这批精锐海寇时,海寇首领也在打量着红头们。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士,不过格什姆岛苏丹的宫廷卫队的装备水平并不次于他们。 一个懂波斯语的十夫长充当翻译,双方借此进行交流。 “埃赫桑,一个普通的海商,目前受雇于格什姆岛苏丹。”海寇头领先是自我介绍道。 “我们是为万王之王效力的奇兹尔巴什,我是五十人长,这支部队的长官。” 埃赫桑继续说道:“我手下一个船长曾向我说格什姆港来了一群带着红帽的突厥武士,我还半信半疑,看来现在伊朗的主人是要将这里的小岛都收入囊中了。” “是的,我的主人要将他的狮日大旗插在大海上的所有岛屿上,就像大陆上的城市和堡垒一样。”五十人长顺着埃赫桑的话头继续吹逼,不断透露着不完全真的各种信息,向面前的海寇们宣扬萨法维的强大。 埃赫桑将五十人长吐露出的信息和最近他听闻到的消息都串到一起,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切的开端就是易卜拉欣派遣使节团出使霍尔木兹要求他们称臣纳贡,但外交失败,使节们自己也被扣押,护卫们则被驱逐。但面前的这个五十人长不知为何没有返回向上级汇报搬救兵,而是想要借用与霍尔木兹敌对的势力打击霍尔木兹。 与此同时,格什姆岛苏丹也觊觎霍尔木兹的财富已久,但一是实力不足,霍尔木兹的城防工事十分坚固,而他可调用的多数军事力量都来自海盗,攻坚能力薄弱。二是师出无名,他没有理由攻打霍尔木兹。 而红头们的到来则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萨法维的使节被霍尔木兹无端扣押,这本身就是极好的开战理由,还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对方。同时红头们背靠萨法维王朝,一个突袭拿不下霍尔木兹可以去巴士拉摇人,到时候海盗船载着无数红头和工程师登陆霍尔木兹,一个孤岛拿什么抵挡大军? 所以,格什姆岛苏丹才突然心血来潮,筹备对霍尔木兹的跨海远征。 想到这里,埃赫桑觉得可以通过红头为自己多开辟一条出路,无论是霍尔木兹岛还是格什姆岛都是小势力,他们也只是高原政权的狗。只不过此前的几个政权对波斯湾不是很重视,所以他们还是很自由,但而今要来一个对大海有所图谋的君主,必然就对猖獗的海盗们没那么容忍了。 就在此时,埃米尔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抵达了海滩边上,与红头们对峙,要他们让出至少一半的战利品。埃赫桑则是旁观,在确定能靠到新的靠山前,他还不能失去格什姆岛这个立足点。 寡不敌众,五十人长最终还是选择妥协,以支付采购补给和雇佣海盗的名义支付了一半的财物。 第二十章 突袭霍尔木兹 在击败了试图挑战格什姆岛苏丹权威的海盗之后,红头们返回了格什姆港。苏丹正在囤积军需,并召集海盗们前来加入这次浩大的劫掠行动。 红头们和一批雇佣兵被编在一起作为突击队,他们分到了十几艘小型桨帆船,负责直接突袭港口,搅乱霍尔木兹城。 匆忙地凑出不到百艘战舰后,为了保密,苏丹下令即刻启航,其中既有可以远洋航行的大帆船,也有只能在近海航行的小帆船和桨帆船。 五十人长在桨帆船上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几个小时,等到他清醒过来,海盗们已经和霍尔木兹的武装船队交战,他乘坐的桨帆船要偷袭港口了。 虽然外面两支舰队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但离谱的是港口依然没有做任何防护,入口处没有铁链阻拦,也没有留下战舰阻拦可疑船只入港。 在水手们的鞭策下,划桨奴隶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让桨帆船冲到了岸边。小型桨帆船船舷低矮,轻松地搭上跳板后红头们就可以轻松地踏上栈桥,然后击溃还在懵逼中的警卫,控制了港口区。 ……………… 宅邸内,信使敲开了维齐尔的门,“尊敬的维齐尔,我的主人,港口出现入侵者,已经沦陷。” “海盗这么快就击败了舰队?这不可能。”瓦加·阿塔粗暴地向信使反问,他心中涌出无数可能性,眉头直接皱成一团。 “不知道,从海上还没传来新消息。”信使低着头。 瓦加·阿塔想到了什么,问道:“这个消息,陛下和其他维齐尔知道么?” “我是第一时间来通知您的,尊敬的主人。” “很好。你可以把消息送到宫廷去了,以我的名义去通告其他的维齐尔和埃米尔,让他们迎敌。” ……………… 攻陷了港口后,雇佣兵们先控制了港口的仓库,并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去巴扎抢掠更多的战利品,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红头们则趁机脱离了部队,只是带着几个长梯打算绕路突袭城堡。 但事情没有五十人长想象般的那么顺利,信使先一步抵达了城堡,就在红头们准备将梯子搭上墙时,他们与正在出门的守卫们撞了个满怀。 惯于身先士卒的五十人长首当其冲,第一个被守卫们击毙。这一幕使得红头们大惊失色,他们发疯般地与当面之敌搏斗,试图抢回长官的尸体。 全员穿着锁子甲的城堡守卫并非草包,他们凭借着人数优势挤压着红头们,红头们只能边打边退,丢下二十几具同袍的尸体任由敌人蹂躏。 败退的红头们想到了友军们正在巴扎抢掠,他们直接向着巴扎的方向撤去,意图同雇佣兵们一同抵挡守军的反攻,或者是利用他们殿后。 尽管守卫们咬得很紧,但红头们还是顺利与友军会合,气势如虹的城堡守卫们连着正在押运战利品到港口的雇佣兵们一起打,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我操。”雇佣兵首领见自己被这些红头坑了,直接骂了一句泄愤,但泄愤不顶用,没法击退敌军。好在突击队还带了引火物和火油,他们可以通过纵火制造隔离带阻止敌人的追击。 但纵火前得先击退当面之敌,“集结,别跑!他们人数不多,杀光他们!”首领和亲卫大声对着周围的武装分子呼喊着,一面主动上前迎敌,意图遏制住这一股敌人的攻势。 最先重整旗鼓的还是红头们,失去长官指挥的他们暂时选择听从雇佣兵首领的命令,加入到迟滞敌人的队列,从桨帆船上赶来的援军则在后边依照命令布置引火物。 这一幕显得有些讽刺,出现在岛上的雇佣兵有不少都是在高原上混不下去的败兵和流亡贵族,而今为了活命和曾经的敌人在同一战阵中作战,令人感叹。 ……………… 海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水手和武士,属于他们的残肢断臂不知所踪,被染红的大海也喻示着战斗的残酷。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海盗们竟然取得了海战的胜利,霍尔木兹那规模庞大的武装船队成为了众海盗们的战利品,各首领们抽调出部分水手去接管那些被俘获的船只,看押俘虏和财物,并将船只开回海盗窝。 在桅杆了望台上的水手爬了下来,向埃赫桑报告道:“首领,霍尔木兹城着火了。” 雇佣兵们成功在城内纵火制造了隔离带,城堡守卫们的攻势再凌厉也无法扑灭大火,他们只能离远点,呆站看着入侵者带着战利品离开。而气喘吁吁从城外军营赶来的援军算是白跑了一趟,守卫们只能返回将情况报告给宫廷里的贵人们了。 突击队损失惨重,倒是腾了不少空间用来放置财物。桨帆船载着众人快速撤离港口,返回与得胜的大部队会和。 成功击退入侵者的消息并没有让瓦加·阿塔感到欣慰,反倒是霍尔木兹城损失惨重,还让海寇们带着战利品跑了。最关键的是,陆战的胜利无法抵消海战的失败,霍尔木兹作为一个屹立在礁石上的贸易城邦,生命全系于海上贸易,而今武装船队被击败,霍尔木兹只能任由海盗们,以及他们背后的格什姆岛苏丹宰割。 他缓了一会,对着在场的众人问道:“谁愿意代表沙赫与对方议和?” 全场寂静,作为这个城邦实际的掌权者,他只好亲自出马,并挑了一个倒霉蛋陪同。 得知霍尔木兹意欲求和后,负责协调各部的格什姆岛军事总管乘着小艇,同几个海盗首领带着亲卫在港口入口与同样乘着小艇前来的瓦加·阿塔碰面。 这个贸易城邦被迫接受格什姆岛苏丹的保护,向海盗们支付赎金,并每年要上缴至少一半的海关税金到苏丹的金库里,并允许海盗们在霍尔木兹合法地进行买卖。 趁此机会,埃赫桑提出要求释放被关押的萨法维使节并收敛所有的红头尸身,赎金他可以另行支付,或包含在属于他的那部分战利品里。 曾与五十人长交谈过的他打算将残存的红头和使节们送到巴士拉港,看看萨法维是不是如同五十人长说的那番慷慨。 第二十一章 召见海盗 巴士拉的海关官员带着随员登上了这艘大商船,要如以往一样登记船员、乘客和货物并没收帆和舵。以海商身份来到萨法维境内的埃赫桑不慌不忙地接待了税吏和其随员,在登记乘客时被他解救的使团官员们让税吏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商船,他开始转而询问埃赫桑:“这艘商船是使团所雇?” 埃赫桑摇了摇头:“尊敬的老爷,贵国的使团外交失败,被霍尔木兹的统治者扣押,是鄙人将其赎回。” 不明所以的税吏最终将此事上报给了巴士拉的县官,埃赫桑随即被传召到关押中接受当地县官的询问。 到了官衙,埃赫桑先是对县官亮明身份:“县官老爷,鄙人埃赫桑,是格什姆岛的海商,也是战士们的船长。” “是海盗。”巴士拉县官在心里戳破了这层说辞,作为商业枢纽的行政长官,反感扰乱商路的盗匪们算是本能。 埃赫桑将萨法维教团出使霍尔木兹失败到霍尔木兹屈服的始末加工了一下后详细地向县官叙述。使团官员和幸存的红头们也印证了埃赫桑的说法。 县官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安顿好红头和使团官员,并将此事上报到巴格达,让高官老爷做最后的决断。 同时红头和被解救的使团官员被县官安置,海盗们将用盐做过防腐处理的红头尸体卸下船交给巴士拉的官吏们,仅有不到十具,其中包括五十人长。在经历了混战和纵火的霍尔木兹城中寻找到能够辨认出的相对完整的尸身无疑是困难的,埃赫桑尽最大努力才搜寻到这些。 被告知要等待高官回复的埃赫桑退出了官衙,他可以在这里等待几周,除了销售战利品和采购补给之外,他还打算在巴士拉维修自己的舰船。海盗们从霍尔木兹获得的战利品超出了格什姆岛的消化能力,相关货物价格大跌,不少海盗们只能转而去其他港口出手战利品。 曾与战死的五十人长交谈过的埃赫桑被他的话语激起了对萨法维教团的好奇,这是他决定解救红头和使团官员来到巴士拉的动机,或许他不仅仅能够获得一笔赏金。 ……………… 信使高效地将公文送到了巴格达的高官官邸。 高官通读了一遍公文,认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军队和宫廷,对于使团官员和红头应该优先妥善安置。他很快就盘算好了,使团官员直接利用驿站系统送回到大不里士,红头们之间交给埃米尔处理,而他则负责将这份政绩上奏给万王之王。 至于埃赫桑,海盗而已,给点钱打发一下就好了,顶多就允许他以海商身份在港口活动。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他命令书记官起草了几份公文,在签上字后寄了出去。 上报给宫廷的公文并没有寄往大不里士,此时的易卜拉欣正在进行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巡游。因为种种原因,易卜拉欣并不打算巡游全国,这次他只打算考察阿拉伯伊拉克和胡齐斯坦,这两个地区向来拥有伊朗最发达的农业经济。 此时易卜拉欣才穿越扎格罗斯山没几日,刚刚离开埃尔比勒城,打算南下至省府巴格达。 在埃尔比勒城的巡狩并没有给留下易卜拉欣坏印象,当初被萨法维军破坏的城墙得到了修补,驿站系统也正常运转,城镇警卫和道路警卫也尽责地坚守在岗位上,虽然他们很废物,只能处理治安事件。 而队伍沿着主要道路在乡间行进时,途经一个个原本因长期战乱而萧条乃至废弃的聚落,易卜拉欣发现每一处都有属于牧民的毡帐。 作为萨法维王朝立国最大的功臣,万王之王必须赏赐红头部落,而因为战争各地出现大量无主地产。在这两种因素的推动下,大量的部落民涌入到这些聚落,埃米尔和汗王们将大片土地划为自己部落的领地,形成了易卜拉欣所见的这番景象。阿塞拜疆、库尔德斯坦和阿拉伯伊拉克是他们的主要定居点,只有一小部分人迁往塔巴里斯坦和伊朗伊拉克。 部落民们无力也无意修复损毁的水利设施,他们干脆将被抛荒的良田变为牧场,放牧牛、羊、马、骆驼等牲畜,仅有少量部落民会重新利用靠近河道的耕地开展种植业。阿拉伯伊拉克此时也并非易卜拉欣投资的重点,地方政府的财政有限,无法大规模动工修复全省的水利。但至少这些抛荒的地可以重新上税了,不是么? 就在这时,携带着公文的信使找到了万王之王的大帐。 易卜拉欣查看公文,里面内容就是高官让书记官直接将县长上报的转抄一遍,并表示此事他已经妥善安排,不需要万王之王再费心劳力。 霍尔木兹的浮财和关税收入与他无关了,这是易卜拉欣看完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动员起来的红头们还是要花国库的钱。但他又看到了意外收获——公文里提到了一个海盗,参与了霍尔木兹之战并有投靠萨法维王朝的可能。 当前易卜拉欣在海上还是一块木板都没有,在此前的会议上,他也就海军问题和群臣们商议。红头们持反对态度,文官们也不懂易卜拉欣为什么要把钱扔进水里,虽然贸易是萨法维的一大财政支柱,但印度洋的海上商路与大不里士无关,只需要设立关卡坐着收商人的钱不就好了么?事少又能收到钱。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敲定了造船厂和军港的选址——科威特,这里有着优良的天然深水港。这里的工程也已经在紧张地进行着,来自扎格罗斯山区的波斯橡木则会通过卡伦河和阿拉伯河的水运连同其他物资运到这片不毛之地上。 海军运行不仅仅要有船,还要有人,易卜拉欣原先就计划着通过招募海盗来获得现成的船长。而今,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随即写了一道简短的诏令:“通知海商埃赫桑前去巴格达等待我的召见。”信使拿着信件就返回巴格达去了。 第二十二章 雇佣提督 赶路数天,易卜拉欣及随从们赶到了曾经的阿拔斯哈里发的宝座——巴格达城。这座由真主赐予的城市最大的特征就是圆形城墙和四座以指向的目的地的方向为名的大门。 一队前驱的先锋们率先入城,将万王之王驾临的消息传达给全城。 早已得知主上即将抵达巴格达的高官老爷和随从们先出城去迎接易卜拉欣,而城内的什叶派信徒们则想看看这个信奉什叶派并掏钱维护圣地的显赫之人。 骑手们鱼贯而出,穿过了叙利亚门。领头的高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骑着白马的易卜拉欣,他一旁还侍立着一个随从撑着华盖为他遮阳。 高官不敢僭越,他下了马,徒步走到易卜拉欣面前下跪:“陛下莅临巴格达是臣等及全城百姓的荣幸。” 而巴格达本地的县官甚至还没有资格上前向万王之王致敬。 易卜拉欣看着远处从叙利亚门涌出的什叶派虔诚信徒,他们在僧人和教士的带领下步行出城,为的就是瞻仰易卜拉欣这个让什叶派政权立于大地上的君王。 “这个欢迎仪式搞得很盛大啊。”满足感涌上易卜拉欣的心头。 “陛下是胡达在大地上的影子,伊玛目的特使,生来就是要统治世界的,臣民自发地拥戴您也是正常的。”高官顺势再拍了几个马屁。 几个充当平民代表的教士这时也走上前来,向易卜拉欣致敬,并代表巴格达的什叶派群体感谢易卜拉欣对什叶派信仰的付出。 “我身为伊玛目之特使,维护并宣扬正统信仰不是义务么?不要再用这个名义吹捧我了。”易卜拉欣向教士表现了自己的“谦虚”。 唠完废话,终于要进城了,出城迎接的官员的百姓在持弓者们的组织下站到道路两旁。在震天的军乐和混在其中的“愿您不朽”之中,易卜拉欣率先进城在身后跟着的是他的掌旗官。军乐队紧随其后,然后才是其他的随从们。 巴格达城内有多个宫殿,基本都是历代阿拔斯哈里发所建。但在旭烈兀攻陷巴格达之后,蒙古人大肆破坏了城市,宫殿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此后还因为维护不当又导致了部分建筑坍塌。 自萨法维征服巴格达之后,易卜拉欣并无意在巴格达定都,地方财政并不宽裕,且官员政绩考核也与此无关,巴格达的宫殿修缮工作几乎等于零。也就是高官在得知易卜拉欣巡游的消息后命令仆从们整理并草草维护了金门宫尚未损毁的部分,不然易卜拉欣就要住哈纳卡了。 进入金门宫,翻身下马,仆从们将坐骑牵到马厩去,供万王之王使用的房间也全都准备好了。 看着破败不堪的宫殿,易卜拉欣的内心感慨万千,他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想象着当年的阿拔斯哈里发所居住的宫殿是多么奢华,而毁灭这一切的蒙古大军行事又是有多么残暴。 不知不觉间,易卜拉欣就参观完了金门宫,迎接他入城的官员们也被他打发走,等待他下一次的召见。 ……………… “砰砰砰。”信使敲开城堡内一间客房的门。 “是谁?”门内传出声音,向外询问道。 “巴格达的客人,陛下要召见你们。”信使有些急切地说着。 门打开了,埃赫桑和一个亲信走了出来:“快带路,先生。” 埃赫桑步行进入了金门宫,他克制住没有抬头四处观望,只是昂着头跟着信使穿越庭院和拱门,来到了一处房间的门口。 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见是信使就进去通报,信使和埃赫桑等待片刻,侍卫就走出:“请进,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亲信和信使被拦在门口,埃赫桑独自一人进入房间觐见易卜拉欣。他回想着信使在路途中简短地交待,但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房间内,易卜拉欣盘腿坐在珠光宝气的地毯上,佩剑摆在膝前。名贵的挂毯装饰在四周,上面用于歌功颂德的内容更为君王增添威望。一旁,面容姣好的侍女侍立着,准备随时给客人和主人供应饮料和零食。 埃赫桑恭恭敬敬地跪下:“草民埃赫桑拜见万王之王。” 易卜拉欣摆了摆手:“免礼,坐着。”随后他示意侍女端上两杯葡萄酒。 “你就是攻陷了霍尔木兹,将我的使团从牢狱中解救出来的船长?”易卜拉欣边品尝着酒水,边询问道。 “草民不敢居功。”埃赫桑挂上一副尴尬的笑容,然后将自己已经重复两遍的说辞向易卜拉欣再说了一遍。 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的易卜拉欣点了点头,从表情上看不出喜怒。而后他又询问道:“你有几艘船?多少人手?” “不怕陛下笑话,草民共有船只12艘,水手和战士大约一千多人。”埃赫桑向易卜拉欣抖露出自己不知是真是假的家底。 不懂海战的易卜拉欣并不知道这样的船队在印度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对于没有海上力量的萨法维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既然你心向王化,立了大功,我想将你招入我的帐下,你意下如何?”易卜拉欣开口招募萨法维的第一个提督。 埃赫桑仔细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易卜拉欣无疑是比岛屿的统治者强大得多的君主,若是能够得到他的支持,自己的势力肯定能够更上一层楼。至于格什姆岛苏丹会不会对他的行为做出反应,他并不打算纳入考虑。 很快,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属于埃赫桑的12船海盗仍然属于他,易卜拉欣与他建立雇佣关系,每年支付佣金给这个雇佣兵首领。同时,易卜拉欣加封埃赫桑为波斯湾群岛总督,舰队以在建的科威特港为锚地,埃赫桑被允许出席几日后的宴会,并在宴会结束后在巴士拉和科威特之间往返以监督工程进度。 埃赫桑叩头拜谢,易卜拉欣又命令现场赏赐他一箱银币和数匹丝绸,让他带着礼物离开了金门宫。 第二十三章 先北后南 与当地豪强的联谊会结束几天之后,打算离开巴格达的易卜拉欣在走前打算朝觐巴格达的圣地。 卡迪米亚清真寺埋葬着第七和第九伊玛目,这里的圣墓吸引着无数什叶派u斯林前来朝觐,其中包括了易卜拉欣。 在做礼拜前,易卜拉欣按照教义要求在清真寺内的沐浴设施做了小净,然后同一大群陪他来圣地朝觐的什叶派u斯林——易卜拉欣的随从和巴格达本地的教徒等——跪在毯子上礼拜。 礼拜和祈祷结束后,易卜拉欣又主持众人对两位伊玛目的哀悼,并即兴用阿塞拜疆语对着在场的信徒们进行一番宣教演说。对下令将两位伊玛目迫害致死的逊尼派哈里发哈伦·拉希德父子的谴责和攻击以及两位伊玛目对什叶派信仰的贡献和殉教精神的赞美构成了演说的主旋律,其中他又穿插了先知和伊玛目们的圣训,给在场的所有听众们复习了一遍什叶派的部分历史。 最后,在易卜拉欣的命令下,亲兵们抬着几箱财物进入了清真寺,几箱银币、灯油、蜡烛和熏香等财物被捐赠给了清真寺。一份命令巴格达政府特别关照圣地的诏令也在教士和信徒面前当场签署。 ……………… 伴随着当地显贵和教士、狂热信徒们的送别和祝福,易卜拉欣通过了巴士拉门,南下前往巴士拉继续自己的巡游。 而随行的意大利军事工程师恩佐和造船匠詹尼连同译员和埃赫桑一同被派去科威特。 就在队伍正在一处驿站附近休息时,一封来自赫拉特的信件送到了易卜拉欣手上。 “致世上最尊贵也是最强大的万王之王,我的主人, 蒙胡达恩典,出使赫拉特的任务一切顺利。苏丹忽辛·拜哈拉友好地接见了臣等,收受了臣等携带的礼物,并答应了两国友好往来的协议。应苏丹忽辛·拜哈拉的邀请,我们接受了他的款待,出席了宴会和狩猎活动,并借逗留之机收集了关于他的相关情报,如下……” 忽辛·拜哈拉的统治大致从阿斯塔拉巴德(今戈尔甘附近)和塞姆南一直延伸到坎大哈,他的治下大体上安定祥和,赫拉特的经济和文化都十分繁荣。 从使团受邀参加的狩猎活动中,忽辛·拜哈拉所展现的军事实力也不可轻视。 不过,尽管忽辛·拜哈拉拥有帖木儿诸割据势力中疑似最强大的军力,但他似乎没什么雄心,在过去数十年,他既对向西收复被土库曼人夺走的祖宗基业的事避而不谈,也没有向北向东攻击亲戚们。 并且使团通过公开渠道了解到了暂时准确的帖木儿政治局势,简略的标注中亚各势力的地图也被附带着送了过来。 除了忽辛·拜哈拉之外,还有割据喀布尔的兀鲁伯二世、统治费尔干纳的小王子巴布尔、控制撒马尔罕的拜宋豁儿、以及喜萨尔之主马苏德和与他联盟的军阀胡斯老。 其中的胡斯老并非帖木儿家族成员,他曾是拜宋豁儿之父马合木的大将,受封以昆都士为中心的阿姆河和兴都库什山之间的领地。但在马合木病死后,掌控了朝政的他图谋不轨,秘不发丧,没有带着大军就试图窃权的他很快就被赶出,灰溜溜地离开了河中,而城内的显贵们迅速拥立了马合木次子拜宋豁儿。 胡斯老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马合木长子马苏德也觊觎撒马尔罕,两人随即结盟,准备北伐,他们还打算联络巴布尔,三家围攻拜宋豁儿、瓜分河中。 而忽辛·拜哈拉曾在狩猎的几次闲聊中提到了北方的紧张局势,但他没有多谈,使团官员无法判断忽辛·拜哈拉的态度。 看完了信件,易卜拉欣开始思考着要如何介入中亚局势。目前,萨法维已经在德黑兰和克尔曼分别集结了五千红头,而大不里士也在囤积军需,准备征召更多红头。 已知的是,河中地区即将陷入混战之中,而忽辛·拜哈拉完全有机会浑水摸鱼,即便拿不下撒马尔罕也可以消灭名声极臭的外人胡斯老。随着拜宋豁儿和马苏德之间的混战,他也可以拿下阿姆河以南的全部领地,割据喀布尔的兀鲁伯二世则会因此被切断与其他亲戚的联系。 忽辛·拜哈拉当年被迫逃到乌兹别克汗阿布勒海尔帐下寻求庇护,但乌兹别克人没有出力帮助他夺取呼罗珊。而后他被迫带着亲信在花剌子模地区逗留,趁着卜赛因被杀的混乱入主了赫拉特,并击败了从阿斯塔拉巴德出发的卜赛因三子马合木,把他逼到河中。 谁知道他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次兴兵扩充自身势力。易卜拉欣决定边观察局势边集结军队,若是忽辛·拜哈拉浑水摸鱼,那他也下场浑水摸鱼,让忽辛·拜哈拉的领地整体向东挪一挪。 “书记官。”易卜拉欣向一旁待命的书记官和信使们示意,书记官迅速准备好纸和笔,起草万王之王的命令。 “第一封,给使团的回信。让他们不要在赫拉特继续逗留了,赶紧回来。” “是。”书记官们迅速起草好信件,易卜拉欣接过,浏览一遍后签下自己的名字,交给信使送出。 “第二封,给德黑兰的高拉贝里埃米尔。让他的大军向北进入塔巴里斯坦,具体驻军地址自行与塔巴里斯坦总督阿里商议,目标阿斯塔拉巴德,我希望能在今年作战季节结束前控制她。” 易卜拉欣迅速签完字,继续道:“下一封,给塔巴里斯坦世袭总督阿里。命令他迎接高拉贝里的军队,并动员行省部队,一同准备围攻阿斯塔拉巴德,该城划归塔巴里斯坦省,但允许部落民迁入。” 在寄出三封信后,易卜拉欣看着地图估算着自己结束巡游回到大不里士的时间。全部路程和沿途的停留时间加起来大概还要五到六周,到时候正好是六月中旬,若是他提前知会侯赛因集结起主力,他大概还要三个半月的窗口期扫荡伊朗东北部,并挫败忽辛·拜哈拉的援军。 而在冬季,正好是阿卜杜勒在锡斯坦行动的时间,他也可以带着主力前去锡斯坦。因为作战季节的结束,忽辛·拜哈拉即便要继续迎敌也只能在锡斯坦用兵。这样,易卜拉欣就可以在整个下半年都在军营度过。 在这样一番思量后,第四封信件被发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模范军 过去六周,易卜拉欣结束了他的第一次巡游,回到了万王之王忠诚的大不里士。 在宫殿的大厅内,高级官员们都集聚在此,准备迎接主上归来,汇报巡游期间的工作。 “致地上最尊贵最强大的万王之王,愿您不朽。”归来进入宫殿的易卜拉欣坐在主座上,由大维齐尔领头,众官僚们行跪拜礼,以面伏地。仅有侯赛因被特许赦免跪拜礼,用鞠躬替代。 “都起来。” 官员们起身后,易卜拉欣第一个点了财政维齐尔的名:“托夫马斯,你先说说国库的情况。” “是,陛下。”财政维齐尔翻开准备的材料:“目前为止,从长期来看,我国财政没有什么问题,但当下国库的余款仅剩用来应急的。陛下,我建议额外加征战争税以应对接下来的军费开支。” “可以,加征多少你回去估算完报给我。”易卜拉欣回复道。 财政维齐尔退下后,易卜拉欣又详细地向军务维齐尔了解了备战状况。包括前来大不里士集结的红头数目以及他们的详细状况、仓库所囤积的军需数目、为维持大军后勤运转所征发的民夫、医生、工匠等。 同时,覆盖全国主要道路的兵站网络也在逐渐建设,保证部队在国内行军不会出现后勤转运不济的情况。好在辎重队不需要运输大量的粮草,武器装备和帐篷等难以就地获取的物资才是骡子肩上的重担。 但军务维齐尔表示,六周的时间不足以让他筹措可以满足四十个团的军需和辅助人员。 “臣无能。”说完全部状况,军务维齐尔再次稽首以谢罪。 “陛下,这并非是军务维齐尔的过错。”大维齐尔见易卜拉欣面色不悦,打算为他说情。大埃米尔也佐证相关工作的实际困难。 “我知道。”易卜拉欣看着军务维齐尔:“还需要多久才能准备好?” “大概……一个月。” “这么久。”易卜拉欣嘟囔道。 “您不是还有一支军队么?陛下。”大埃米尔提醒道。 经大埃米尔提醒,易卜拉欣想起来自己在新年前曾下令在阿塞拜疆省各地招募农民和市民参军。军务维齐尔报告称他们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所需要的军需和军饷也都正常下发,目前正在塔利什部落的埃米尔凯霍巴德的领导下进行训练。 易卜拉欣最后草草结束了会议,匆忙前去城外军营视察这支部队。 ……………… 在城外军营的校场,已经在这里接受了近三月体能和队列训练的步兵们紧急集结,将装备穿戴齐整,整齐地排成方阵。 凯霍巴德骑在马上,在下级军官们的陪同下紧张地巡视着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成果。 “万王之王驾到!”就在众军官还在盘算着易卜拉欣啥时候到时,一个持弓者闯入军营,向众人通报易卜拉欣莅临的消息。 军官们一惊,连忙前去迎接,而士兵们则好奇地伸长脑袋,想要看看自己所效忠的君主。一些士兵原本就是萨法维教团的虔诚信徒,他们激动的神情更是隐藏不住。 “快点展示你们的训练成果,我已经等不及了。” 凯霍巴德所领导训练的这支小部队兵种齐全,最先亮相的是步兵。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配备着火绳枪和弯刀,身上不穿任何护甲。所有征召来的步兵都被训练成了射手,在凯霍巴德等红头贵族们看来,火绳枪兵和炮兵的最大作用就是在野战中利用火器像冰雹一样打击敌军,掩护红头们冲垮敌阵。 而在意大利人的指导下,第一批伊朗火器匠也学成了,他们已经掌握了火绳枪和后装回旋炮的制作流程,唯一欠缺的就是充足的经验来降低废品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能力为这支小部队提供足够的枪械弹药。 在军官们的号令下,火枪手们排成整齐的队列机动。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减纵深和宽度,并在走路和跑步的状态下保持较为完整的队列。 “好,很不错。”易卜拉欣满意地看着火枪手们。虽然在校场上走的整齐不代表在战场上也能保持。 而后火枪手们向易卜拉欣展示自己的射术。他们熟练地装填着火绳枪,然后对着距离约八十米的人形靶射击。 在刻板印象中,所有的滑膛枪精度都很差,只要距离几十米命中就完全听天由命,士兵们紧密地排在一起射击也是为了用火力密度换精度。 为了提高滑膛枪精准度,易卜拉欣照抄了西方军队的做法——主没有规定滑膛枪一次装填只能塞一枚铅弹。 士兵们通过一次同时装填一枚独头弹和数目不等的霰弹,在百米之内的命中率可以达到惊人的200。即便将距离拉到两百米也能保证有大约90的命中率。虽然这些数据都是在理想化的射击环境下达成的。 并且这还只是对一个人的命中率,在实际上,火枪手们的目标其实是敌人的一整个军阵。只要你不在乎具体击杀的是哪个敌人,滑膛枪的精准度也是说的过去的。 在步兵独奏完成后,炮兵们牵着骆驼来到靶场。这些背着后装回旋炮的骆驼被士兵们称为“小黄蜂”。 炮手们最后检查一遍火炮和子铳状况,在获得许可后,开始向靶子射击。 被刺破耳膜的骆驼们在炮手们的安抚下乖乖坐下,主炮手操作着后装回旋炮,调整射击角度和方向。在对准靶子后,他对副手下令:“点火!” 引火烛点燃了火门的引线,子铳的火药引燃爆炸,无数霰弹在燃气的助推下冲向靶子。 独奏之后就是合奏,火枪手和炮兵们排在一起协同向靶子们射击,火药所爆发出的威力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下马的易卜拉欣亲自走进靶场,观察着被嵌入无数铅弹并被打得支离破碎的人形靶,不少靶子都是套了锁子甲和护心镜的,但都被无情地穿透了,胸甲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形,锁子甲也多处断裂,随同的军官们也表露出了震惊之情。 易卜拉欣随即召见凯霍巴德,嘉奖道:“训练得很不错。” “全赖陛下指导,臣不过遵照您的指导尽了微薄之力。”凯霍巴德回应道。 “你不再是埃米尔了,我晋升你为苏丹,统领我的模范军,我命令你将这支部队扩大到拥有5个步兵团、2个骑兵团和100门小黄蜂,做得到么?” “只要陛下支持,臣就尽力而为。” “很好!你就是这支模范军的将军了,塔利什的凯霍巴德苏丹。”易卜拉欣满意地离开了军营。 第二十五章 阿斯塔拉巴德之围(上) 一队完成了侦查任务的斥候回到了距离阿斯塔拉巴德仅有一天路程的军营,为首的十夫长和潜入归来的间谍一起前去大帐向高拉贝里汇报。 作为主将的高拉贝里正在和麾下的千夫长们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针,斥候和间谍们所送来的情报将会是决策的依据。 “将军,阿斯塔拉巴德没有高大坚固的城防工事,只有隔开各城区的脆弱的围墙和城堡,周边的乡村地区人口稠密,可以征集到大量的补给品。”十夫长向高拉贝里汇报道。 在萨法维王朝建立的时期,伊朗各聚落的城防工事就已经残破不堪,多数聚落完全没有将整片区域包围起来的城墙,仅依靠可容纳少量驻军和部分居民的城堡作为支点进行抵抗。哪怕是像大不里士、德黑兰、马什哈德、亚兹德这样少数还留有完整城墙的城市,其状况也不容乐观。在以上的四个例子中,大不里士的城墙最为残破。 仅依靠城堡作为城防力量,也就意味着该地守军不多,如果要抵抗到底,城堡外的各城区也是保不住的。恰好,根据间谍的报告,城堡内的驻军规模不会超过一千。 而高拉贝里此时手握五千精骑,塔巴里斯坦总督阿里又为他提供了近三千雇佣兵和私兵以及军事工程师和所需的军械,单单对付阿斯塔拉巴德的驻军,那是绰绰有余。唯一的变数就是城内豪强的态度,他们若是选择忠于忽辛·拜哈拉,那他们所拥有的物资和私兵则会加强城堡的防御。 “诸位,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很明确——攻下阿斯塔拉巴德。现在我方与古列干尼(意为驸马王朝,指帖木儿)尚未开战,他们还没有察觉到我方的敌意。我们可以直接拔营,围困城堡,以最快的速度强攻下城堡。”高拉贝里打算直接说服千夫长们强攻拔寨。 “这样的话,士兵的伤亡会不会太大了?时间还很充裕,我们还可以策反城内的部分势力。”阿里派来的贝伊哈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若是强攻,付出伤亡多不说,杀红了眼的红头和雇佣兵们会放过这座城市么?到时候交到阿里总督手上的怕不是一片需要大量投资才能恢复的废墟。 “不能给敌人准备的时间,我们的八千人马即便是在密林里也很难隐匿,而且派遣间谍联络,若是被发现也会提醒守军。不如先围困城堡,有什么计策可以到那时候再说。” 高拉贝里最终把作战会议搞成了一言堂,在他的强力推动下,他明日将会亲率红头们进军阿斯塔拉巴德,扫荡城堡之外的区域。而阿里总督的援军则负责协助红头构筑围城营地,并在宪兵和军法官的监督下辅助辎重队征集军需。 “散会,好好准备明天的行动。” “是。”众军官领命后离开了大帐。 ………… “胡达庇佑,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在阿斯塔拉巴德郊外的一处果园,一个地产主正在巡视着他的地产。这个果园主要种植葡萄用于酿制葡萄酒,还有出产石榴供城内的中产阶级和权贵消费。 “好好地干活,今年丰收,老爷有赏啊。”地主还在继续鞭策果农们干活。 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地主一开始并不在意,他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行,但如同山崩地裂的马蹄声很快就让他感到不对劲。 “只有军队行军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想到这里,地主里面跑出果园,跨上自己的马匹,打算回城里向当地驻军通报此事。 但来不及了,地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他转头一看,远处的山坡上冲下来如浪潮般的骑兵,各色军旗随着骑兵的机动飘扬着。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 地主骑着马一溜烟地跑到城内,此时的阿斯塔拉巴德已经陷入了恐慌,市民们已经得知一支情况不明的军队打算攻击此地的消息,纷纷收拾细软打算进城堡避难。但此时的驻军仍未搞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并不了解详情的他们反而借机勒索起了试图入城的市民。 “停!市民们,你们聚集在这里,是要干什么?”不明真相的古列干尼贝伊策马走出城堡,向市民们大喊道。 “贝伊老爷明鉴,城外有人要打过来了,我们迫不得已,只能来城堡避难。”一个老毛拉走到队伍前头,向军官解释道。 “什么军队要打过来?我怎么不知道。”古列干尼贝伊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他t是耳朵聋了,刚刚这么大的号角声都听不见?”贝伊老爷的反应并不能让市民们满意,底下有人已经在偷偷议论了。 毛拉还要再说什么,但军官提前向众人喊道:“城堡不是民宅,待我查明之后才能让你们进入。” 这一下直接炸开了锅,市民们恶毒的咒骂顺着风飘到他耳边,多数人继续站在城堡门口等待命运的转机,一些带了护卫的富户们打算硬闯,少数人摇头叹气,打算回家清点家产凑赎金。 ………… 阿斯塔拉巴德的贝伊不作为没能阻挡红头们的攻势,高拉贝里已经控制了郊区,城外仓库内的大量食品落入萨法维军之手。 “将军,有人出来送死了。”斥候跑来向高拉贝里汇报道。 他的目光跟着斥候所指的方向,远处的道路上确实有一队骑兵从城内出来。 高拉贝里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命令一个百人队去把他们杀光,顺便深入城内查看情况。 红头们迅速出动,截住了这支出来查看情况的帖木儿骑兵。他们见真有敌人,而且数量不少,顿时丧失战意,打算回撤至城堡。 “跑?懦夫不配活着世上!杀!”红头们拉弓放箭,一轮箭雨射向帖木儿骑兵们,不少人顿时摔下了马。 冲入城内后,红头们拔出舍施尔,对着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劈砍。他们就这样顺利杀入了城区。 第二十六章 阿斯塔拉巴德之围(中) 当见到派出去探查情况的小分队在自己面前全灭后,贝伊老爷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没有接纳任何难民,在将门口与市民对峙的士兵们全撤入城堡后就封闭了所有出入口。 追击至城堡的红头们见守军抛下市民不管,直接放声大笑嘲讽帖木儿驻军,并打算将这些案板上的肉押回营地去。 驻军的贝伊命令在墙上待命已久的弓弩手对着缓缓离开城堡的队伍进行了数轮射击。面对突如其来的箭矢,红头们策马狼狈地躲避着,不少被押送的市民被射倒或是遭到铁蹄的踩踏。 “停!”见裹挟着市民的红头们逐渐远离弓弩射程,贝伊下令停止射击以节省箭矢,而后着手准备死守城堡。 他见萨法维主力尚未到来,先派一信使策快马从偏门冲出,去赫拉特向君主报告萨法维入侵一事,并向沿途经过的城镇告急。而后他组织一队人马,拿着火油和火种,烧掉城堡周边的一切建筑,最好火势能蔓延至全城,不留下一块完整的瓦片资敌。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帖木儿士兵们顺利撤回城堡,贝伊在塔楼上观察着一切。 ……………… “这是怎么回事?”此时呈现在高拉贝里面前的是被熊熊烈火和建筑废墟堵塞住的道路。 “将军,此路不通,我们先到城外去,今晚我们先在城外扎营过夜。”千夫长们一齐建议道。 “哼。”高拉贝里调转马头,下令道:“斥候和巡逻队安排好了,把这个城堡给我盯死了。” 回到大帐,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的工程师进入帐内,向他汇报道:“将军,我已经大致观察了城堡和城市,攻克这么一座城堡对准备充分的我军并非难事。” 工程师拿出了他画的几张草图,包括大致的城堡结构图、城堡及城市平面草图,指出他认为可以快速突破的地段。 “好,很好,不过攻城器械的准备有这么快?” “多亏了来自周边村庄勤劳的民夫,还有这座城市的工匠,在白天我军就从山麓获取了大量的木材,关键部件也从大车上卸了下来,若是今晚赶工,明天下午就能有最多三架云梯投入使用。”工程师向高拉贝里打了包票。 “将军,下雨了。” 这一句提醒让帐内的所有人一滞,高拉贝里走出大帐,外面正下着小雨,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遭了。” 雨天对于军队来说是颇为不利的,地面会变得泥泞不堪,烂泥和积水会严重阻碍士兵们行动,不利于作战。感冒发烧和雨水滋生的蚊虫都会严重损害士兵们的健康,造成非战斗减员,哪怕是十分注意营地卫生的军营,时间一长,瘟疫依然会不可避免地爆发。 恰好,萨法维军在郊区所搭建的仅是临时营地,没有排水、没有垃圾处理,从部落征集来的士兵们卫生意识也不足,随军医生数量有限。这怎么看都是滋生瘟疫的温床。 “这……”军官们都傻眼了,他们刚议定这几天强攻,结果胡达不给面子,直接就下雨了。 “制造攻城器械的工作可以先停一停,当务之急是构筑围城营地。”高拉贝里转过头来向千夫长们和工程师说道。 他走出大帐,看向城区:“先用现成的房子遮雨,今夜我们就把几个社区的围墙打通、连接。” “是。” 得到命令的萨法维军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忙着收拾并看管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并协助工程师监督民夫们的施工。 ………… “真主佑我!” 贝伊透过窗口看见窗外的大雨,虽然帖木儿军队的纵火失效了,但他还是不禁欣喜起来。不管是火还是水,只要能多拖延敌军一天,他就越有机会活命。 双方在断断续续的雨天中僵持了近两周,期间贝伊想要再次派遣信使联络友军,但高拉贝里并没有因为雨天的不利而放弃安排骑兵封锁道路。在派出的信使被悉数截杀且头颅被抛石机抛回城堡后,贝伊的不安加深了一分。 而来自拉什特的石弹也不断地砸向城堡墙体,从晨祷开始直到晚祷,每当守军尝试修补城墙,红头们就能恰到好处的出现来骚扰帖木儿士兵,同时雇佣兵们还能够在红头们的掩护下安然地到城墙下回收石弹。 在最开始,城头上的弓弩手还能让靠近墙体的雇佣兵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每回收一个石弹就要损失至少一人。 但城堡的储备终究有限,在经历两周的拉扯后,帖木儿弓弩手的箭矢有些吃紧了。雇佣兵回收石弹的压力骤减,红头们则失去了射杀敌弓弩手的机会,只能和帖木儿士兵们隔空对骂。 经过两周的准备,萨法维军的攻城准备也更加完善,雇佣兵们推着不少于十座攻城梯在烂泥和积水中艰难地行进着。红头们登上垒好的高台,居高临下地向帖木儿士兵们放箭。 攻城梯缓缓靠近了墙体,被充作炮灰的雇佣兵们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没有甲胄遮蔽身体,仅有一个半盔、背在背上蒙了生皮的木盾和一把铁刀。 这些炮灰们虽然质量差,但胜在数量远多于城堡驻军,且数量较多的攻城梯也为他们开辟了不同的进攻方向。这让他们可以发挥自己的数量优势,稀释防线上帖木儿士兵分布的密度。 为了填补城堡各处的防线,贝伊本人也披坚执锐,带着卫队在各处之间来往加固防线。 “啊!”红头射出的箭矢命中的贝伊的肩部,他惨叫一声。一旁的亲兵连忙扶住他,要是主将倒下那一切就完了。 又一个炮灰爬上了城头,他刚跳下攻城梯,帖木儿士兵的短矛就刺入了他的腹部。 仅仅十几分钟,炮灰们就已经萌生了退意。在将台上观察战场的高拉贝里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极限,这些炮灰本就是用于消耗帖木儿驻军的箭矢和体力的,接下来的活就可以交给红头们了。 第二十七章 阿斯塔拉巴德之围(下) “传令,总攻的时候到了。” 一连串军号声和旗语向部队传达这高拉贝里的命令,下马的红头们通过铺在烂泥上的木板快速抵达了攻城梯处。 第一个登上城头的红头靠坚固的胸甲硬抗下一击,而后他使用舍施尔做出反击,在那个帖木儿士兵面上留下一道伤口。用小圆盾挡下一刀后再向他的身躯大力劈砍,尽管有锁子甲保护,帖木儿士兵还是受了伤。 其他红头们奋力攀爬,很快也登上了城头,为同袍减轻了压力。 帖木儿士兵们紧密地围在一起,用盾顶着自己正前方,向前挤,试图压缩红头们的活动空间。 在狭窄的环境下,长刀不再是称手的武器,他们拿出匕首、短剑或是骨朵,戳刺狭小的缝隙,或是给帖木儿士兵头上来一锤。 在城堡外的高台上,弓箭手们也在不遗余力地支援同袍。 红头与帖木儿士兵的贴身肉搏让两军僵持在了一起,帖木儿士兵无法把红头赶下城堡,红头也暂时无法杀穿帖木儿军的防线。 战况进行至此,贝伊也知道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他冒着被高台上的红头射杀的风险,调度弓弩手们重点支援各处告急的防线。 贝伊见派去仓库清点物资的军需官回来了,忙问:“仓库里还有火油么?其他物资呢?” “没有火油了,您纵火焚烧城区时就全用掉了。”军需官说出了残酷的真相,“箭矢的储备还够。” “那我要如何才能摧毁这些攻城梯。” 军需官看着脸上带着痛苦面具的贝伊,出言提醒道:“长官,仓库里还有两台弩炮和两台配重式抛石机,可以安置在塔楼顶部。” “快组织人手去安装,我会调弓弩手去掩护你们。” 但士兵们已经支撑不住了,无论他们杀死多少红头,这些狂热的战士们都会前赴后继地踏过战友的尸体,继续和他们玩命。先前割炮灰们的脖颈就已经消耗了他们一部分体力,与红头们的高强度对抗更快速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和士气。 在同袍们的掩护下,一个举着军旗的红头登上城头,突破帖木儿士兵的队列,向最近的塔楼奔去。 “快阻止他,把那面旗帜扔下去!”没有人会忽视军旗插在城头对交战双方的影响,贝伊如同条件反射般下达了命令,不过他已经没有预备队可用了。 旗手抱着军旗踏上狭窄的楼梯,在战友的掩护下躲开劈来的一刀,其他红头们一面阻挡着试图涌入塔楼的帖木儿士兵,一面肃清塔楼内的残敌。过长的旗杆使他在狭窄的塔楼楼梯中显得有些笨拙,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他顺利登顶。 “看啊,看啊,是属于我们的旗帜!”见狮日旗立在了塔楼顶端,副官兴奋的提醒了主将。 旗手不惧来自其他塔楼的箭矢,高调地挥舞着军旗,对着下方的同袍们大喊道:“真信者胜,荣耀属于阿里,胜利!” 红头们抬头一看,己方的军旗已经飘扬在塔楼之上,纷纷认定此战已经胜利。 “荣耀属于阿里,胜利!”红头们在震耳欲聋的战吼中彻底粉碎了帖木儿方的防御, 之后的战斗实在是没有悬念,崩溃的帖木儿士兵们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无法将士兵们组织起来的贝伊边抵抗边退回到城堡内部,一路退到大厅。 “放下刀剑,卸下甲胄,这样你还有机会活命。” 贝伊的喉结动了动,谨慎地看着对面劝降的红头,然后扔下了自己的佩刀。 “阿斯塔拉巴德今日的遭遇,天上的真主和赫拉特的苏丹已经知晓,苏丹会为所有在此死战的将士们讨回这笔血债!” 说完,他掏出匕首,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血流如注。 趁着红头们呆住的时机,同贝伊一同退守到大厅的官员和亲兵也自我了断,免去了被俘的屈辱。 ……………… 城堡大门敞开,俘虏们将仓库内的军械、粮草和财物悉数搬出,由军需官负责清点数目、估算价值。关于阿斯塔拉巴德的行政档案也完好无损,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文件都已经作废。 城堡内各官员的遗体也被搬出,特地放置在裹尸布上。高拉贝里看着这些英勇抵抗了自己两周的帖木儿军官们,点了点头,下令单独为他们挖掘墓穴。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阿斯塔拉巴德的全体幸存者都变成了奴隶,他们即将出现在伊朗各处的奴隶市场以充实红头们的腰包。高拉贝里为了笼络军心,将属于他的那部分放回到待分配的战利品之中。 而后他下令利用缴获的战利品为将士们举办庆功宴,每个人都分到了烤馕、足量的羊肉和牛肉、按罐算的酒精饮料和奶制品,以及平时他们难以吃到的果蔬。所有的伤病员也得到了妥善照料。 战俘中那些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和面白无须或刚长出淡须的少年被挑出来,散落到红头们之中供他们调戏玩乐,最后在夜色的掩护下享用这些战利品。 其中最好的几个少男少女给专门挑出,作为送给宫廷的贡品专门看押。 “将军,请您过目。”高拉贝里的书记官将草拟的战报递给他。里面具体报告了此战的经过,战利品和红头的伤亡。 “可以,就这样发给大不里士和拉什特。”高拉贝里心不在焉地回复书记官,他还在对着地图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在搞定阿斯塔拉巴德之后,高拉贝里猜测易卜拉欣会命令他继续进军呼罗珊,解放圣城马什哈德。与塔巴里斯坦狭窄的平原相比,广袤的呼罗珊地区和图兰平原更适合骑兵驰骋,且当地潮湿的环境让红头们很不适应,他怀疑继续待下去连自己这个主将也要患病。 不过他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是他说的算。 第二十八章 赫拉特之主 赫拉特,呼罗珊的重镇,曾被诗人鲁米赞美:“如果有人问你哪座城市最宜人,赫拉特是你能够想到的最好回答。如果世界是大海,呼罗珊就是珍珠贝,赫拉特就是珍珠。” 赫拉特的政治中心就是历史能上溯至亚历山大大帝的赫拉特城堡,这座城堡在过去近两千年的历史中多次遭到损毁和重建,历代统治者也对城堡进行了多次扩建翻修,星宿际会之主的后代也包括在内。 珍珠的主人忽辛·拜哈拉和平日一样接见来访的官僚、贵族和学者。 患有麻痹症的他为了节省体力,大多是瘫坐着与自己的臣下交谈,但此时他却废了点力气撑起身子直坐起来。他所接见的贵族们也不敢出声,时间就在埃米尔的思考中一点一点流逝。 在不久之前,来自阿斯塔拉巴德的信使为赫拉特带来了来自边境的噩耗。边境的告急震动了包括忽辛·拜哈拉在内的帖木儿赫拉特宫廷高层,他紧急召来赫拉特的高级军官们。 “你们说说你们的看法。” 忽辛·拜哈拉最终还是张了口,抬头看着在场的国家军官和儿子们。 “陛下,臣以为应当点起兵马,给这些入侵者迎头痛击。同时逮捕所有赫拉特的萨法维商人等,没收他们的财产和货物。” 此言一出,就赢得了多数人的赞同。 “此言不妥。陛下,宫廷的军事力量有限,而周边的邻居都不是好相与的。且这仅仅只是一次边境冲突,对方真实意图尚未暴露。考虑到陛下名声在外,臣相信没有君主愿意贸然与您开战。因此,臣提议先派遣一队使节前去打探信息,与对方就此次边境事件进行谈判。”一位失败主义谋士准时站出,反驳了这个建议。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位脾气暴躁的贝伊向前跨一大步,靠近那个失败主义谋士,几乎要和他脸贴脸。他利用身高和体型优势以及要能喷出火来的凶狠眼神给失败主义谋士压迫感,而后他开口驳斥道:“好,若是我朝的一个边境城市被夺,而埃米尔不做任何反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埃米尔的威严扫地,到时候来侵犯的就不仅仅是萨法维一家。” “那你考虑过周边形势么?”被驳斥的失败主义谋士往后退一步,反问道:“别的不谈,就北边的胡斯老,手握三万骑,六千伴当,我们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把兵马派出去了,他那三万骑不去撒马尔罕,来赫拉特了,怎么办!” 所谓伴当,也就是那可儿,原指蒙古贵族们的亲兵,之后因为蒙古的扩张,受蒙古影响、与蒙古有牵扯的政权也使用该词指代君主和贵族的亲兵。 贝伊听到失败主义谋士的这段反问直接笑出了声:“你说那个钦察娈童?那三万骑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一些钦察马贼罢了,所谓那可儿,里面有几骑穿得起铁甲?他连税都不会收,没钱了就亲自带兵去抢,他要是离了昆都士,第二天城堡就被暴民攻下来了。” “呵,你怎么这么了解胡斯老?”失败主义谋士阴阳怪气一波,而后继续道:“即便真像你说的这样,我们也不能无视胡斯老,他拿不下赫拉特的城墙和城堡,但把周边乡村蹂躏一番还是轻而易举,毁坏埃米尔经营了数十年的基业,值么?” “够了。”忽辛·拜哈拉停止了这场争论。 “陛下。”两人向埃米尔行礼,随后退回人群中。 忽辛·拜哈拉向众臣命令道:“集结军队,马什哈德和梅尔夫总督的军队无需来赫拉特集结,就地备战,并支援阿斯塔拉巴德的守军。” ……………… 一队士兵闯入赫拉特的巴扎,向当地的市场监督官递交了埃米尔的命令。 “逮捕所有的萨法维商人、旅行者等一切人员并没收其所有财产?”市场监督官疑惑地重复了文件内的命令,最后看到忽辛·拜哈拉的花押。 “是的,若是逮捕查抄不力,埃米尔就只能通过封城来避免泄密了。”带队军官回复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 在市场监督官的指引下,士兵们在各巴扎和商队旅馆肆意抓捕商人和旅行者,查抄他们的财产。在搜捕行动进行的同时,士兵们也在军官的放纵下勒索普通商人。 “艹,朝廷动手这么快的么?”一个随员打扮的透过二楼的窗户看着街面上的士兵来来往往,所有从西边来的商贾和旅行者都被认为是可疑人士,被押送到广场上。在人群一旁则是被收缴的财货。 “你们凭什么收缴我们的财物……啊!”一位提出质疑的商人被抽了几鞭,两个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来。 带队军官清了清嗓子,向这些囚徒和周围的吃瓜群众大声说道:“埃米尔有令,介于萨法维沙赫易卜拉欣弃和平如唾涕,其军队袭击边境,屠戮我民,故从今日开始封闭城市,逮捕敌国人士,没收敌国财物。” 说完,在众人的沉默中,囚徒们被押往地牢,被收缴的财物则由财政官员统计之后装上大车送入城堡金库。 “看来你的处境很不利啊,特使先生。” 豪宅主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间谍关上窗户,转过身,向他说道:“尊贵的米尔扎,您说笑了。您既然大费周章地庇护我等,就不会主动将我等交出,这样反而还会激起老埃米尔的疑心,不是么?” 与间谍交谈的米尔扎正是阿斯塔拉巴德的前总督,忽辛·拜哈拉的长子——巴迪·匝曼。他与其父的关系并不好,他曾因为阿斯塔拉巴德总督一职被撤掀起叛乱,但被忽辛·拜哈拉击败,且留在赫拉特的儿子也被处决。 叛乱结束后他和父亲和解,但关系仍然十分紧张,因此他现在的官职并不如前。 “是这样的,可我要撇开关系直接让亲信把你们偷偷杀了不就行了。开个玩笑。” 巴迪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间谍也隔着桌子在他的对面落座,两人要谈些正事了。 第二十九章 恺加迁移 信使骑着马疾驰着,马蹄踩在尚未晒干的土路上,道路两旁的乡村地区明显经过了战争的蹂躏——烧毁的房屋、被践踏的田野、村外的集体墓葬等。 但他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观景,只是策马疾驰来到阿斯塔拉巴德,询问红头们高拉贝里的去向。 从大不里士来的文件顺利地送到了阿斯塔拉巴德的城堡里。 高拉贝里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几份文件。 第一份是委任状,易卜拉欣将高拉贝里的等级升为苏丹,并让他兼任阿斯塔拉巴德城主,属于他的财产和奴隶都会同其他恺加部落民迁移到这个城市。 当然,这并非是把整个恺加部落迁移到阿斯塔拉巴德,现任恺加汗和多数部众依然会留在阿塞拜疆。 而他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并非是带兵向古列干尼的腹地进军,来自塔巴里斯坦的后勤支持也仅限于阿斯塔拉巴德。易卜拉欣要求他妥善安置迁徙来的恺加部落民,并登记所有部落民的人口、财产状况。 随着这些移民到来的还有中央政府分配给他们的物资和前去上任的波斯官僚、毛拉。 但光靠来自土库曼部落的移民并不能够维持一个城市的运转。 高拉贝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些被俘虏的奴隶,里面有不少手工业者和商人,他们再加上官僚、权贵就是一个城市的主要居民。 “那些奴隶都送走没有?”高拉贝里命令自己的亲兵随从前去军营查看。而后他又觉得自己亲自去一趟更好,让仆从备马前去城外军营的辎重队。 负责辎重队的军需官见高拉贝里策马前来,连忙行礼,然后询问道:“将军,您因何事前来?” “我记得所有的奴隶都统一寄存在这里。” “是的,将军,所有战士的财产都寄存在这里。”而后军需官拿出账本,向高拉贝里汇报所有寄存在辎重队的私人财产、储备的粮草、装备和现金。 “很好。”见奴隶们还没有被奴隶贩子们带走,高拉贝里决定先安置这些奴隶。 按照战争惯例,也是教义的规定,军队战利品的五分之一属于主帅,易卜拉欣在起兵时也顺应了这个惯例,将此定为萨法维军的基本军纪,所有军官和士兵都必须遵守。所有的战利品会由军需官按照当地巴扎的价格折算成现金方便计算价值,在分走属于主帅的那一部分后,以军法官登记的战功为依据分配剩下的五分之四的战利品,除了武器装备等违禁品会被强行折算成银币外,剩下的实物都可以任由士兵拿取。 他首先下令释放属于他的奴隶,要求他们回到阿斯塔拉巴德的城区居住、恢复生产。 而后高拉贝里的亲兵们在主子的命令下策马在各个营帐中穿梭:“所有来自恺加部落的将士到辎重营集合!所有来自恺加部落的将士到辎重营集合!” 出身恺加部落的士兵和军官们听到亲兵们的呼喊,穿好衣服从帐篷中钻出来,成群结队地前去辎重营仓库门前的大空地。他们发现自己的将军高拉贝里在亲兵们的簇拥下骑着马站在那里,军需官站在一旁。 “将军。”众士兵和军官向高拉贝里行礼。 “我的同胞们,万王之王下达了诏书,阿斯塔拉巴德是属于我们部落的领地,而我,恺加部落的高拉贝里苏丹则任城主。”他一边说着,一边让亲兵骑着马,拿着文件到军官们面前展示。 “因此,我希望各位能够响应谢赫的号召在此地定居,依照命令,所有定居者都可以按照等级和人口获取地产,而我也希望诸位不要将奴隶卖至他地,将你们的财产都留下来,为自己和部落创造财富。” 嗓门大的军法官被派出来向他们完整地宣读易卜拉欣的诏书。包括部落所有领地的范围、移民所能获得的土地、移民在各项政策上的优惠、移民的物质保障、移民需要承担的各项义务等。 这一番话引发了人群中的接头交耳,他们都相互议论着,场面一度十分嘈杂。 在任由他们议论一会后,宪兵们就让他们安静了下来,并依照军需官的指示分成两队进行登记。 ……………… 大不里士的宫殿内,易卜拉欣正在接见恺加部落的汗王和各级贵族们。 易卜拉欣先是扶起跪倒在地的恺加汗,并将阿斯塔拉巴德及周边乡村所组成的县授予恺加部落的诏书递到他手上。 看着恺加贵族们脸上的笑容,而他们的感激之辞不断地砸到易卜拉欣的耳边。他最后打断了恭维,做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样态:“好了,你们本就是功臣,我将战利品赏赐给你们有什么好感谢的?吝啬的主君不值得勇士们献上忠诚。” 而后他继续补充道:“关于你们部落的迁移计划我都想好了,阿斯塔拉巴德容纳不下整个部落,而且部落民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过定居生活。这样,属于高拉贝里的财产和部众都随他这个城主,愿意迁移的贵族和自由民可以先报名,名额有限。” 此事与不想移民的贵族们关系不大,跟着恺加汗来的宫殿的大小贵族们基本都是有迁移意愿的,听到易卜拉欣限制移民名额的决定,他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当场登记,生怕被别人抢去。 在得到易卜拉欣的应允后,贵族们排着队在文件上登记,万王之王的书记官们登记他们的头衔和财产,有文化的在属于自己的那一行签下自己的名字,不识字的则由仆从为自己的主子留下花押。 最后一人登记完后,易卜拉欣对众人说道:“你们可以退下了,具体的安排,我的传令官会通知你们的。” 第三十章 单向透明 “陛下,您的间谍总管请求觐见。他已经等候多时了。”在负责将恺加部落的诸贵人送出宫殿后,侍卫返回向易卜拉欣报告。 来自赫拉特的密信有惊无险地送到了大不里士,间谍总管已经阅读,里面的情报颇有价值。 “是从哪来的新消息?嗯,先让他进来。” 图尔古特走进房间,恭敬地将信件递给易卜拉欣:“陛下,来自赫拉特的消息,忽辛·拜哈拉有反应了。” 易卜拉欣接过并打开间谍在匆忙和高度紧张中记录下的信息。得益于巴迪·匝曼的配合,在大搜捕中幸存下来的间谍得以了解赫拉特的军务,并通过他的信使将情报传出来。 虽然忽辛·拜哈拉下令封城,暂时禁止商人和旅行者出入,但进出城市的运输队伍和携带着公文及权贵信函的信使依然可以出入。 巴迪·匝曼虽有造反的前科,但父子两人在明面上好歹也和解了,他也得以重回官场,被派去赫拉特附近一个较为贫苦的地区担任总督,并在两地都有宅子。经过几年的相安无事,他也重新拥有了自己的私军等随从。 并且与他搭上线的间谍也被他保在了自家的宅子里,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个间谍的存在。 忽辛·拜哈拉自以为做的不错的保密工作就这样在长子的孝道下被破解了。 间谍在信纸上写的信息包含了忽辛·拜哈拉的动员命令、赫拉特城内的军备状况、高级军官的人事任免等,古列干尼军的当前状况可以说是对萨法维单向透明了。 虽然这些信息很多也很有用,但易卜拉欣目前还坐在宫殿里的地毯上,过几个月,这里面的大部分信息都会因过时而作废。 间谍传回来的信息里没有他最想看到的作战意图,目前这玩意还在忽辛·拜哈拉的脑子里酝酿,高级军官们对接下来的作战事宜还一无所知。 看完了之后,易卜拉欣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张纸,他随即抽出。 “这是?”易卜拉欣快速扫过一遍,最底下的署名则表明了与他私下通信者的身份。 这是变节者的第一封信,他没有在这封信中交待更多的重要情报,也没有向易卜拉欣索要什么,只有平常的问候和联络的渠道构成了简短的正文。 所谓的联络手段,就是以他在赫拉特城外的产业为据点,他的家奴会以代主人视察为由出城携带情报以绕开封城,由城外的骑手作为信使,利用商队和旅行者的掩护向大不里士传递信息。从大不里士传来的信息也先送到庄园,然后由家奴送给巴迪·匝曼。 看完之后,易卜拉欣口述回信,书记官将其记录并留下万王之王的花押。 “去将军务维齐尔,大埃米尔和其他的汗王、埃米尔们叫来议事厅,我要开个军务会议。图尔古特,你也出席。” ……………… 赫拉特城堡内,忽辛·拜哈拉再次召集了自己手下的高级军官们开会,巴迪·匝曼也毫不例外地出席了这次会议。 经过一周的准备,埃米尔尽他所能地集结起了一支大军,赫拉特城堡的仓库内现金和军需充足,也不需要浪费时间等待从各地征集的税款和军需。 而马什哈德和梅尔夫的总督,埃米尔的两个儿子——穆罕默德·穆辛和阿布尔·哈桑也准备好了各自的兵马,准备合兵一处,增援阿斯塔拉巴德。 在对萨法维商人的拷问中,审讯官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商人和旅行者们都说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易卜拉欣没有下令动员备战。 但埃米尔不相信,他不认为易卜拉欣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与他刀兵相见。没有一支大军能够在不做准备的情况下凯旋。 前脚与他打好关系的使节刚走,后脚阿斯塔拉巴德遇袭的消息就送到了赫拉特,这一套操作直接把他搞懵了。 如果这是易卜拉欣蓄意的,那他又在做什么呢?从滞留在赫拉特的萨法维人口中,大不里士并没有大规模备战的迹象——工匠们都被要求打造武器、甲胄、马蹄铁等军需,巴扎的面粉、烤馕等食品会因为军队的大规模采购而涨价,甚至到供不应求的地步,平民们被征发去维持大军的后勤等。 至于独走,这是不可想象的,易卜拉欣并非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君主,在此前的战事中,红头们对于他们的谢赫也是表现出了可怖的忠诚。 也就是说,他在没有做应对大战的准备的情况下策划了一次边境冲突,这很有可能是一次试探。 既然易卜拉欣没有准备大举入侵,那就给侵犯阿斯塔拉巴德的那股部队一点教训好了。 在梳理完自己的思路之后,忽辛·拜哈拉开口向众人阐述了自己的判断以及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父亲,既然如此,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巴迪·匝曼决定为埃米尔提点建议。 埃米尔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允许了被疏远的长子发言:“但说无妨。” “您认为萨法维袭击阿斯塔拉巴德的只是一支偏师,那让马什哈德和梅尔夫两路兵马去对付就好了。我们这一路大军可以直入他们的腹地,光复先祖帖木儿的基业。”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 不待众人思考和反驳,他继续补充道:“萨法维在三年前不过只是一群在阿塞拜疆活动的托钵僧,他们在短时间内侵吞了白羊王朝的几乎所有领地,且强迫人民改宗什叶派。这引发了各地的多次暴动乃至大规模叛乱,虽然这些都被镇压了下去,但被征服者心中的怒火是很难熄灭的。我们可以利用萨法维立足维稳之机,只要能在战场上击败一次易卜拉欣,这些托钵僧的国就会想乌马尔的城堡一样倒塌。” 当巴迪提到乌马尔的死因时,在场的一些贵族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忽辛·拜哈拉还一脸严肃:“深入敌人的腹地?上一个尝试这么做的人是赫拉特曾经的主人——卜撒因埃米尔,他死于乌尊·哈桑之手。” 埃米尔的这一番话止住了所有人的笑声。 第三十一章 守卫见闻 远处烟尘滚滚,城墙上的守卫向远方眺望,想要辨清来者的身份。 “万王之王的大军来了!大家打开城门,做好迎接准备。”被派去查看情况的骑手返回,向自己的同僚和上级通报道。 由骑手、驮兽和扬起的尘土组成的洪流抵达了德黑兰城下,统一形制的红帽和骆驼肩上的包裹让这些城镇警卫见了见世面。 但前来的这一队红头们并没有进城的打算,城内没有空间能够容纳一支大军,经过一番挑选,营地以附近的一个小城堡为核心进行搭建。 “看啊!多壮观的场面!” 就在城墙和塔楼上守卫们看着红头们在城堡周边忙碌的时候,好似闷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地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无数军旗在风中飘扬,以经文为内容的书法染在旗面上,并辅以新月、佐勒菲卡尔剑等图案表达了这支军队对信仰的敬意。 在军旗之下的则是数目庞大的骑兵们,他们较为整齐地在大地上行进,即便是没有阳光照耀下的盔甲反光,由骑兵和扬起的尘土组成的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黑线也能给予足够的压迫感。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最高的大旗,由绿色打底的旗面比周边的军旗宽大可不止一点,持利刃的金黄色狮子和隐藏在狮子后的太阳无疑都是代表着至尊的王权和崇高的信仰。 在这面大旗之后,还有五面较小的旗帜,上面也都是经文和一把佐勒菲卡尔剑。 “胡达在上!这就是我们的君主么?” 大部队在接近德黑兰后分成了两队,多数骑手和辎重赶往了营地,而易卜拉欣和侍从们则来到德黑兰城下。距离近到城头上的守卫可以看清他的面部。 守卫们打开城门,由当地贵族组成的欢迎队伍出城迎接自己的君主。 先前在城头摸鱼的守卫们也加入了欢迎的队伍,万王之王和高级军官们骑着白马,后面跟着六个旗手和若干全副武装的持弓者。在后面则是步行跟随的军乐队,他们边行进,边演奏着激昂的军乐。 易卜拉欣扫视一圈,欢迎队伍里的守卫和市民都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穿着盛装的贵族和官僚们则上前下跪、亲吻他的马靴。 万王之王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的营地召见了当地的官员。守卫看着德黑兰的县官、高官、仓库管理员、市场监督官、还有自己的上司骑着马出了城,随着全副武装的持弓者去城堡觐见易卜拉欣。 他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维持着城门口处的秩序,看着一辆辆满载着各式财物的大车在牛和骡子的拉动下缓慢地开向城外。 好奇心旺盛的守卫在趁着自己看大门的功夫偷偷地数着所有出城的大车:“五十四、五十五……” 过了一会,大车走完了,但驮着物资的骡子和骆驼还在进进出出。这些大车和驮畜比任何商队所拥有的都要多,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他最后干脆放弃了计算。 同时还有大批商贩、妓女、医生、工匠等带着自己行李出城,组成一个乱糟糟的队伍徒步走向营地,在围墙之外驻留,为墙内的消费者提供不同的服务。 正好,换岗的来了,但今天对于这一批守卫们来说,换岗并不如同往常一样意味着休息。 ……………… 在军官们的号令下,守卫们聚集在城市广场中,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交头接耳。 “安静!” 民兵队长的命令平息了城镇警卫们的议论,众人的议论声一顿,然后慢慢声音减弱。 看着闭嘴的众人,民兵队长开始宣读命令:“上面有令,地方部队——也就是我们这些城镇警卫和道路警卫,还有乡下地主老爷的民团——从现在开始,到战争结束为止,要辅助维持军队的后勤运输。” 为了维持大军在战时的后勤供给,易卜拉欣决定以德黑兰为建立运输路线,依托主要道路边的各聚落和驿站、商队旅馆建立兵站网络转运兵员、军需、伤残者、战利品等。 为了保障军队能够在境内畅通无阻,万王之王也考虑过扩建驿站以兼任永久性的兵站,承担招待过往军队的职责。在军务维齐尔的工作下,这项工程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为了建设仓储系统和扩充驿站运力,财政付出了许多。 同时伴随着疆域的扩大,他也在考虑在重要地区设置独立于地方府库的军事专用国库,所有用于该地事务的中央拨款都可以储存,方便取用。毕竟15世纪末还没有现代银行和电子汇款,也没有现代交通工具。让纯靠畜力的大车将成箱的金属货币和其他财物从首都运到遥远的边疆的延迟可太高了。 德黑兰的地方部队就这样成了维持补给线通畅的工具人,不仅仅要扫清一切会威胁到运输队的障碍,看管好军需和民夫,还要在军需官的驱使下干一系列的杂活。 此言一出,底下的守卫们就怨声载道,他们原以为占用自己的休息时间还会发生些什么好事呢。 但好在这些活不会抽调走所有的地方部队,每月去兵站帮忙的守卫们都是各队长们抽签决定。并且万王之王也考虑到了积极性相关的问题,特别下令,所有参与工作的地方部队会在下个发饷日获得双倍军饷,并且赏金或抚恤,也是翻倍。 这些警卫们的正常收入并不高,即便是将部分人的薪资翻一番也不会对地方财政造成太大影响。 “操。”守卫听到了最终的抽签结果,他们这一队要负责这第一个月的工作。 至于文件里提到了双倍什么的,他可不在乎。平日里他们也是有灰色收入的,无论是小商贩还是地痞流氓都会给他们这些治安维持者孝敬一些。德黑兰是一座繁荣的商贸城市,发达的手工业和活跃的商业活动造就了庞大的市民阶层,这也代表着有不少油水可捞。 如果被抽调去城外负责看管民夫和军需,那就意味着他们丧失掉了整整一个月的灰色收入,失去了贪腐的机会。所谓的双倍工资补偿可比灰色收入少多了。 但即便有万般的不情愿,上级的命令也不是他这种小卫兵可以违抗的。 第三十二章 行军狩猎 易卜拉欣带着亲兵观察着远处的一大群瞪羚,这些正在干旱的大地上凭着本能过日子的动物们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 就在它们警觉之前,前来狩猎的红头们已经完成了四面张网,手持弓箭的和持长矛的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将这一群瞪羚围得水泄不通。 万王之王向一只离他较远的瞪羚射出一箭,正中喉部,瞪羚应弦而倒。在易卜拉欣射出箭矢后,号手吹号向军官和士兵们传达信号。 低沉的号声和同伴的突然死亡让群内的其他瞪羚发觉了不对劲,发现自己被掠食者袭击后,瞪羚们想要遵循本能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迅速脱离场地。 但前来狩猎的红头们岂会让这些猎物们跑掉?骑手们收缩着阵型,将包围圈扎紧,用箭矢和长矛应付瞪羚们对包围圈的冲击。 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收割着这些瞪羚的生命,它们的血液透过伤口汨汨流出,撒在荒地上,将其染红。而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躺在地上无用地挣扎。 在确认没有落网的羚羊后,红头们将尸体捆好,放置在骡子和骆驼的背部,然后运回营地。 将这些猎物运回至辎重营后,在红头的帮助下,随军的皮匠和屠夫熟练地分解着这些瞪羚。皮被尽可能完整地取下来,然后放在一起,准备鞣制。 肉和内脏在经过简单处理后被分割成大小、分量均等的块,然后经军需官之手分发给参与了狩猎的部队。 与此前征服白羊王朝不同,易卜拉欣认为征服古列干尼难以速胜,让部队携带了大量的辎重和随军人员以准备长期的围城。这加强了部队的后勤保障,但也大大拖慢了军队的行军速度。 伊朗东部在过去被蒙古人和帖木儿扫荡了两遍,大量人口死亡或者逃亡、水利设施毁坏、农田抛荒,这些造成了大量的聚落被废弃。 即便是过了数十年,在德黑兰和马什哈德的道路之间,也难看到拥有完整外墙的城市、还能正常引水的坎儿井、有人精心照料的耕地。 畜牧业取代了需要大量投资才能维持的种植业,成为当地农业经济的主流。 也是基于这是事实,易卜拉欣在进入敌境后的头几天,抱着侥幸心理向周边的农村派遣征粮队为部队筹措额外的军需,但大多无功而返。从当地聚落所获取的粮草对于每天的消耗量就是杯水车薪。 但好在伊朗的野生动物资源丰富,在荒漠和草地上,斥候们时不时就能看到大群瞪羚或是零星的猛兽。 每当斥候们发现野兽群,都会第一时间向易卜拉欣报告,而后万王之王则会亲自在军中组织狩猎活动,除了带上自己和贵族们的亲兵之外,他还会随机动员部分红头参与围猎。 红头们对于狩猎活动的积极性可谓是十分高涨,行军途中总是缺乏娱乐的——军纪不许他们在途中私自脱队、在营中私自外出,也不许他们赌博、醉酒。待在营中还能和战友们一起运动,或是听随军的毛拉背诵经文。 唉,天杀的辎重营!军需官把所有的随军妓女和演员等能为他们提供娱乐的人员都加以看管,限制一周内能去照顾生意的次数,而且要的钱还不少。 而且行军途中,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都实行配给制,每天每餐领到的食物分量、重量都是固定的,基本就是馕、饼干等主食为主,搭配乳制品以及极少的调味料——通常只有盐。想吃到新鲜的肉类和果蔬就是妄想。 为了振奋士气,易卜拉欣就下令将所有的猎物的肉和内脏都平分给参与围猎的所有骑手。因此,有机会参与围猎的红头们都会被同队的战友视为英雄,希望他不要吝啬,给他们分享点野味。 ……………… 正当易卜拉欣打算离开,回到营地时,斥候告诉了他一个有趣的消息。 “一头追着瞪羚的猎豹,这个不错。” 易卜拉欣和亲兵们在斥候的带路下纵马奔驰,抵达了猎豹追捕瞪羚的的现场。 追逐战已经结束,瞪羚们四散而逃,仅剩下正在享用美食的猎豹。它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 权贵们驯服猎豹当宠物的历史十分久远,它们常被捕获拥有炫耀拥有者的富有,谁能在狩猎场上牵出一只被驯服的猎豹,就代表着谁拥有多少声望、掌握着多少权力。 不过可惜的是,此次易卜拉欣出征并没有携带专业的饲养员,甚至连阿尔达比勒森林里的皇家猎场都只是个空壳子,活捉猎豹也只会是行军的负担,倒不如杀了。 拉满弓弦,对准猎豹的臀部,易卜拉欣松开捏紧箭尾的手指,离弦之箭划破空气,不到数秒就刺入了猎豹的皮肉之中,伤痛让这个猛兽不得不松开咬着瞪羚脖颈的嘴。 “前进!”易卜拉欣命令亲兵们包围它,限制住猎豹的行动方向。 刚刚在捕猎中消耗了大量体力的猎豹见威胁迅速向自己逼近,一大群恐怖直立猿骑着马就朝它冲过来。但它不打算退缩,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饥饿感促使它要拼命扞卫自己的狩猎成果。 见猎豹既不逃跑,也没有向他猛扑过来,只是愣在原地观察局势,就这样变成了固定靶。易卜拉欣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迅速策马接近到它的面前,然后抽出箭矢、拉满弓弦、对准它的左眼,然后松开手指。 接受过系统贵族教育的易卜拉欣弓术和马术都相当娴熟,这次也没出什么意外,箭矢精准地插入了猎豹的眼球。 易卜拉欣从箭袋中又抽出一支箭,打算彻底了结它,这次,他瞄准了脖颈。 箭矢很快就越过这不到三十米的距离,扎入了猎豹的动脉,让其大出血。 而后他跳下马,抽出长刀,小心地向猎豹靠近。此时的大猫已经无力反抗,易卜拉欣先是用刀背挑起它的头部,见没反应过后收起舍施尔。此时,前来的亲兵和贵族们也围上来确认万王之王亲手猎杀猛兽的战绩。 第三十三章 塔兹耶表演 易卜拉欣凝视着那只被打死的猎豹,心里还在回味着最近的狩猎经历,难以言喻的愉悦和满足感涌上心头。无论是统治政权、军事战争、还是狩猎猛兽,这些他在前世都只能隔着屏幕进行的,现在都亲身体验了个遍。 特别是指挥大群骑兵围猎瞪羚时,能够准确执行命令的骑手和毫无反抗能力的大群猎物——哪怕是几十只兔子——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控制欲。 或许,穿越成一个有能力攫取政权的王侯,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一同跟来的贵族子弟们靠近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易卜拉欣,向他庆祝狩猎到了这一大战利品。 打猎得到的野生动物可以说是奢侈品的一大来源,其中,毛皮是最常见的商品,权贵和富人都热衷于使用皮草来彰显自己的财富和地位。毛皮贸易的丰厚利润也推动了西伯利亚等地的开发。 得益于易卜拉欣精准的射术,箭头对豹皮的损坏并不严重,有着丰富狩猎经验的一个骑手已经从尸体里拔出了箭矢。 在他的命令下,这只猎豹会被绳索捆住,由持弓者们吊起来在整个营地内展示,最后再交给工匠去分解以实现它的经济价值。 在处理好猎豹并清点随行人员之后,一行人返回临时营地。 ……………… 易卜拉欣回到营地时,正是傍晚,各个军帐之间燃起了营火,红头们正在就着已经冷掉的馕和羊奶分食着今天打猎所得的瞪羚肉。 不少红头们注意到了晚归的易卜拉欣,他们都停下了自己手头上的活,打算上前去向他们的君主和精神领袖致敬。 易卜拉欣照常接受信徒们的致敬,并“不经意地”向他们展示自己晚归所获得的战利品。 四个持弓者扛着用骑枪和绳索临时组成的架子,下面吊着已经失去生机的猎豹。猎豹的表皮没什么伤口,看上去是死得相当干脆利落。 万王之王和贵族们径直返回了大帐,仅剩下那四个持弓者要负责扛着这有五十多公斤的猎豹在营地里转一圈。 虽然猎到了一只猛兽是一个可以开宴会庆祝的由头,当现在还是在行军途中,等得胜班师后再宴请全军也不迟。 回到大帐,他屏退了所有前来拜访的军官,只是脱下靴子,坐在地毯上简单地吃了顿晚饭,然后准备睡觉。他没有像其他贵族一样,带着妻妾女奴到营地陪伴,这就导致他的夜生活十分无聊。 看了会书,易卜拉欣又穿上靴子,走出大帐,此时天色刚刚暗下来。见万王之王走出,负责护卫的持弓者们就向他弯腰点头。 易卜拉欣点头回应,然后就站在大帐门口抬头眺望了星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陛下,随营人员里来了一队优秀的艺人,他们每晚都会向同袍们演绎《列王纪》里的故事,不少士兵和军官都愿意为他们掏钱。” 易卜拉欣回过头来,看着这个十夫长:“你去看过?” 他没想到,随军人员里竟然还会有一队演员为他的军队提供娱乐。演出戏剧是很麻烦的,需要恰当的场地、合适的道具和分工不同的演员。 十夫长的一番话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过去仅仅在学校的音乐课上看过音乐剧《猫》和《歌剧魅影》。 “那你带我去。” “是。” 在十夫长的带领下,易卜拉欣穿过营区,来到栅栏外的一大片空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军官,一些士兵们也聚在角落。 这片空地上没有什么精心搭建的舞台,仅有荒漠上的火把和营火为演员们提供照明,让观众们可以清晰地观看。 演绎宗教和历史事件的塔兹耶的表演场地都是临时搭建的,在表演结束后就拆除,仅有后世恺加王朝的沙赫纳赛尔丁在德黑兰建造了永久性的剧场。 除了观众和演员,最外围还有兜售饮料和食品的小商贩和为服务军官而来回走动的仆人。 军官们很快就发现了易卜拉欣,他们尊崇地请他坐到最方便观剧的位置,原本应该在大帐门口的十夫长也被特许观剧。 就在易卜拉欣等待演员上场的时候,几个仆人为他们送来饮料和坚果,他拿了杯椰枣酒。 准备好的演员们终于上场,根据提示,观众们得知今晚要表演的是勇士罗斯塔姆通过七次试炼。 旁白先是简短地进行前情提要——沙赫凯·卡乌斯远征马赞德兰失败,他被恶魔俘虏,而罗斯塔姆要去解救他的君主。 所谓七次试炼,就是把罗斯塔姆解救凯·卡乌斯的过程拆成七节故事。 接下来要演绎的就是罗斯塔姆通过七次试炼完成使命的故事。 易卜拉欣对接下来的表演保持了充足的好奇心,以往他仅仅是通过文字和插图了解《列王纪》里面的故事。 最先出场的是罗斯塔姆,演员长得高大魁梧,为了还原书中形象还用指甲花染成白发,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上的装备令人不敢恭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第一幕展现的并非是他的勇武,而是他的爱马拉什赫——在书中,它被描述为有着“藏红花地上的玫瑰叶”般的毛色,拥有如同狮子般的肩膀和胸膛,力如大象,并且忠于它的主人,没有除罗斯塔姆外的任何人骑乘过它——的忠于职守。 一头狮子在罗斯塔姆休息时突然窜出,拉什赫没能叫醒主人,只好独自面对。不过因为演员们无法牵出真的狮子表演,猛兽都是由穿着特殊服装的人扮演的,这就使得人马之间的打斗显得有些滑稽。 直到拉什赫杀死了狮子,罗斯塔姆才醒来,发现了爱马身上的伤口和芦苇荡周遭的一片狼藉。 而后罗斯塔姆穿越了沙漠,在午夜的森林中击杀巨龙、在神秘的宴会上杀死由恶魔伪装成的,企图引诱他的女巫、击败了马赞德兰的第一勇士、杀死了恶魔和马赞德兰的巫术王,解救了凯·卡乌斯,并解除了让他失明的巫术。 整部剧看下来,虽然以易卜拉欣的角度来说,表演水平远不及现代的影视作品,但这已经足够吸引来自农业社会的观众。 在表演结束后,满意的军官们将银币支付给他们。易卜拉欣没有亲自上前,只是命令侍从:“以我的名义,给他们赏赐两千枚银币。” 第三十四章 顽抗的马什哈德 “急报!急报!”斥候向道路上的行人大喊,要他们让开路。他的脸上堆满了焦急,不断催促着自己胯下的马匹跑得再快一些。 行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还是自觉地让开以躲避马匹的践踏和冲撞。因快马而受到损害的小贩则是给他送去恶毒的咒骂。 但没过多久,市民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城门处聚集了许多城墙外郊区的居民想要入城,他们十分地慌张,争先恐后地想要入城,造成一片混乱。 还没等守卫们维持秩序,塔楼上就看到了远处的黑线。 “他们,是他们,又来了!”一个试图入城的难民哭喊道。 所有人看向远处不断靠近的黑线,显眼的红帽和狮日旗已经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商人和旅行者口中所说的一群什叶派狂热信徒,他们被称为萨法维教团。 就在守卫们观察着前来的红头时,前来侦查的红头们迅速上前,想要向这座城市的守军劝降。 “他们要来屠杀我们了!”又一轮惊恐在难民中爆发。 靠近城墙的一骑向人群喊道:“回归正途,以正确的方式侍奉胡达,所有人就能平安无事地活到马赫迪降世那天!” 说完,不待他们回应,他就迅速远离城墙,与队友汇合。 红头们在主要道路旁的山坡上观察着远处正在入城的平民,城内的守军也陆续登上了南面城墙,警惕地望着红头们退去的方向。 ……………… 萨法维大军抵达马什哈德的消息也引发了城内的一众恐慌。驻守当地的米尔扎阿布尔·哈桑在走之前抽调了大半兵马,包括大部分的骑兵和一大半的步兵,部分市民和农民也被征召。 留守在城内的贝伊想要抽调周边小堡垒的驻军加强马什哈德的防卫力量,但在会议上遭到了反对。 “城防兵力不足的事实就摆在我们面前!胡达在上,抽调周边聚落的驻军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要焚毁周边的聚落,坚壁清野,方可退兵。”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千户长摇了摇头:“尊敬的贝伊,我认为这样的安排不大妥当。驻守在城外堡垒的兵力有不少都是骑兵,撤回城墙内就是浪费。” “浪费?”贝伊盯着他:“你是觉得那些异端都是傻子么,放任那些战士们留在城墙外,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在清除完隐患之后,对城墙的攻势才会开始。” “我还没说完呢,阁下。分散在城外的步兵可以都尽数撤回,骑兵可以全部合兵一处,在一位千户长的指挥下在城墙外游荡,与城头的弓箭手互为犄角……” 他还没有说完,与他素有嫌隙的另一个千户长就讥讽道:“你是不是要自荐去领导我们仅剩的骑兵?为自己的苟且偷生创造条件和机会?” “啪!”贝伊一拍大腿,站起来斥责道:“千户长马哈茂德,现在不是你诽谤同僚的时候。” “尊敬的阁下,您无法否认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被称为马哈茂德的千户长没有闭嘴,而是反怼了自己的上司。 “哼,你可不要太嚣张了,会议上的每一句话,书记官都记录下来了,你要是再不停下来,我就向米尔扎和埃米尔写信告发你临战前挑拨是非的罪行!这是仁慈的真主也不容的。” 听到这句实质性的威胁,他才满脸气愤地安静了下来。他这一番小丑行径也逗乐了他的同僚们,只是大家出于礼貌,没有当面笑出来。 这个小插曲很快也翻了篇,众人继续开会。 “总之,你认为城外的骑兵可以协助我们守城,那敌人要是全力围剿怎么办?用城内质量良莠不齐的守军把他们救出来?” “没错,我们可以尝试突袭敌营,敌人的辎重和财物存放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扰乱敌军军心,让他们无心出营作战。”千户长直接摊牌——我就是要梭哈。 “这……”众人迟疑了起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贝伊阁下,我提议,现在、立刻、马上起草向米尔扎求援的书信。我们只要能坚持到米尔扎率援军返回就可以了。” “那……好。但是,城内的守军要怎么补充?征召市民?米尔扎已经征召过一次了。” “这次和上次性质不一样,我们用守家这个理由就足以打动城内的所有人。”参会的乌理玛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表示愿意利用教士们的社会影响力帮助守军补员。 “城墙内还有雇佣兵,阁下,光是商队护卫就有不少。” 而后,在其他军官们的补充下,他的方案越来越详实,看上去已经有不少可行性了。 “行,就依你的。”贝伊叹了口气,最后同意了这套方案。在书记官将会议记录整理好并交给贝伊后,这次会议正式结束。 ……………… 夜晚,乌理玛们聚在一起,就当前局势交换意见。 马什哈德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宗教上都是一个重镇。什叶派的第八伊玛目的圣墓就位于此地,这里也是伊朗的什叶派中心之一,什叶派社群在当地也成为了主流。 但很遗憾的是,虽然同样尊崇阿里一脉,但什叶派内部仍分为不同的派别,十二伊玛目派只是其中之一。众人对萨法维教团并不感冒。在保守的教法学家们看来,这群苏菲派托钵僧的所作所为已经大大突破了他们的底线。 神化领袖、公开饮酒、包容具象艺术、肆意屠戮逊尼派教士、没收清真寺财产等。无论是在教义上的冲突,还是利益上的冲突,都是他们不可容忍的。 诸位教士通过穷举的方式,把他们所知的关于萨法维的一切都列举出来,然后从中整理出所有违反圣训和经文的事例。 在做完对萨法维——特别是对首领易卜拉欣——的正义批判后,乌理玛们才谈到如何动员城内的信徒们有钱出钱有人出人,甚至为了渡过这次兵灾,清真寺也要捐出浮财。 甚至有脑洞大开的表示要使用政治恐怖主义,派刺客暗杀萨法维的显赫人物。但山中老人和他的追随者们已经消亡多时,没人拥有这样的资源。 而后乌理玛们敌视的目光投向了城内的托钵僧和哈纳卡,他们很有可能作为萨法维的内应煽动暴乱甚至策反守军,哈纳卡也要没收充公,其地产划拨给各清真寺。 最终商议了半天,教士们能做的也只是协助官军守城,并借机从中捞点好处。 第三十五章 马什哈德之战(一) 同一天夜晚,尼沙普尔的城堡内,明亮的灯光照亮着整个大厅,被缴获的呼罗珊地图挂在墙上,供众人观看。 这座“沙普尔的新城”并没有完整的外墙,红头们仅仅付出了个位数的伤亡就进入了市区,然后包围了城堡。城堡内的残余守军也识时务地选择了投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尼沙普尔与马什哈德相距不远,两座城市被比纳朗山阻隔,这是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脉。尼沙普尔在山脉西侧,而马什哈德则在山脉东侧。山上没有可以通行大军的道路,因此需要沿着主要道路拐一个大弯,走上大概六十公里就能看到马什哈德的外墙了。 派去侦查的前锋们在不久前返回,他们送来了关于马什哈德的部分情报,包括城市南边的一条小河、周边的乡村聚落和堡垒、以及正在备战的迹象。 在他们返回时,马什哈德城墙上的守卫比他们刚抵达时要多得多,且看上去多是弓箭手。期间城内守军也试图派遣斥候打探红头们的意图,并派遣成队的骑手试图驱逐红头们。 红头们用弓箭将冲在最前面几骑射落马下,并尝试使用传统的帕提亚战术消灭他们。但冲出来的古列干尼骑兵也是骑射手,在短暂的对射后,红头们还是靠骑枪和舍施尔将其赶回了城墙内。 被他们射落下马的几个骑射手则被俘虏,押到了尼沙普尔城堡的审讯室内接受审讯。 而从巴迪·匝曼传递的情报得知,驻守当地的米尔扎接到了支援阿斯塔拉巴德的命令,抽调了当地的兵马。因此,留着城墙上守城的仅有与民兵相当的警卫和少量城堡守卫。 结合审讯结果还是间谍传递回来的信息,这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 易卜拉欣起身:“明早,大军就开拔至马什哈德城南,在尼沙普尔留下一个团看着这个城堡,并协助当地人民回归正途。” “是,陛下。” ……………… 安然入眠的马什哈德守军在次日的早晨又一次发现了昨天的入侵者,不过这次,他们就不仅仅只是一队斥候这么简单了。 按照易卜拉欣的布置,大营布置在马什哈德南侧的小河岸旁,此处部署了所有的持弓者和希拉克略提供的格鲁吉亚骑兵,再加上红头在这处营地的有两万人。 大营就是易卜拉欣的所在地,辎重营的军需和现金也主要存放此处。 而在马什哈德的东侧和北侧营地内则各分布着一万红头,分别由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统率。 马什哈德的守卫们很快就发现了城市的北、东、南三面都能看到红头的军旗。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报告给了城堡内的贝伊。 一小队顶盔掼甲的持弓者靠近城墙,紧张的守军用弓弩对准了来者。 “奉我主易卜拉欣谢赫之命,特向尔等劝降,若是你们放下刀剑,奉上城门钥匙,回归正信,你们便可平安无事地活到末日。我主仁慈,特地赦免了你们的赎金。若是不从,城破之后,尔等皆下火狱!” 指挥这批守军的军官是个坚定的主战派,他听完这番威胁,只是不屑:“好啊,那就告诉你们的君主,让你们都撞死在这城墙上。士兵们,我们是坚定正信的信士,杀光异端,赚伊玛尼上天堂!” 在收获了意料之中的拒绝后,持弓者们回到大营,将此事汇报给了易卜拉欣。 “哼。” 易卜拉欣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派遣使者前去劝降不过是按照惯例走个程序罢了。 随后,红头们按照计划着手准备攻城。 ……………… 马什哈德城西,丘陵上的临时营地。这里聚拢了城外的所有机动兵力,以骑兵为主力,也包括了部分弓箭手,统共有一千多人。 负责外出查看的斥候返回,向负责统领这队的千户长马哈茂德报告道:“千户长,敌人已经开始围城了,他们的营地已经搭建起来,四周都有栅栏,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哨塔,也有人马在周围巡逻。不过敌人仅在三个方向扎营,在山麓一侧甚至没有派遣斥候。” “他们的人数有多少?营地规模有多大?”马哈茂德追问道。 “具体人数不知,但从营地规模和军旗数量判断,三个营地都至少我们的十倍。” 马哈茂德深吸一口气:“这就是破局的关键了。” 周边的百户们连忙打起精神,准备聆听上司的命令。 “三个营地都至少是我部的十倍,这还不算随营人员,每天人吃马嚼消耗可少不了。正好,周围有不少的农场和牧场,牲畜和粮食可以供他们利用。他们现在忽略城市西侧的侦查,我部大概率还是不为敌所知,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先干票大的。” 呼罗珊地区气候温和、土壤肥沃,尽管其农业经济曾遭到过毁灭性的打击,但在古列干尼诸埃米尔的统治下还是在缓慢地恢复。尼沙普尔、马什哈德等城市的存在就说明周边的农业经济已经恢复到足以供养城市人口的地步,马什哈德城外还有大量的果园。 城外的农村足以榨取出供大军食用的粮草,对于萨法维军来说,控制这些资源只是时间问题。 在昨天的会议上,诸位高级军官们就达成了要清野坚壁的共识。但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被打断,古列干尼军仅仅只有这一个未知的机会去尽力地阻止萨法维军获取这些补给。 仅凭这些士兵,他们是大概率不能将这些物资收入城内的仓库了。 马哈茂德命令所有的弓箭手充当哨兵留守营地,骑兵们则随他外出,带上找得到的所有引火物,准备焚毁农田,并污染水井,屠戮牲畜。 第三十六章 马什哈德之战(二) 马哈茂德判断得没错,萨法维军并不会放过周边的乡村,红头们分成一个个小队,前去各个村庄征发平民和粮草。 他们押着被绳索捆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和被装载在大车上的战利品,在返程上慢悠悠地走着。红头们交谈的声音和俘虏们抽噎的声音就好似天国和火狱两个极端。 单从军事的角度来说,截杀带着战利品踏上返途的敌军是最简单的,敌人的行军会被数目庞大的战利品拖累,且在顺利地完成劫掠后,这只军队从上到下都会松懈,不再有来时的警惕。 而且红头们自大到了极点,都认为前去烧村是一件没什么难度和危险的活。毕竟世界上的多数农民在面对有组织的武装都是无力反抗的,骑砍某dlc的农民算是少有的例外。 也因此,有不少红头并没有将自己的装备穿戴整齐,在出击的古列干尼骑兵们面前,毫无防护的敌人就好似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们在向红头们放完一轮箭后直接冲锋,红头们被突如其来的箭矢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到远多于己的敌骑向自己冲来,五十人长做出了一个违反军纪的决定。 但独自跑路还是不大现实,在短暂的观察和思考后,他还是决定收拢一些幸存者回营,这样自己也不会被军法官判为逃兵。 在车队外围还有不少的红头在与前来的古列干尼骑兵缠斗。顶着人数劣势的红头们坚持作战,很快就陷入了不利地位。 “快冲,冲出去!” 五十人长从后方接近一个正在拉弓的骑射手,而后用舍施尔将他砍下马背,并对着自己的部众大声命令道。他不断解救着被困的部下,和他们一起艰难地在战场上穿越。 马哈茂德在充满哀嚎和战吼的平地上发现了正在四处奔走收拢余部的五十人长,他随即下令骑兵前去围剿。 此时五十人长身边仅仅有十几个穿着甲胄的红头,他准备就带着这些部下一同回营。 不过古列干尼骑兵的表现更是不堪。他们大多忙着处理大车上的财物,除了马哈茂德的亲兵外,也没人愿意放弃发财的机会去割人头。 迎面而来的仅有一骑,五十人长用自己的盾牌接下了他的一箭,而一旁骑手的骑枪正中其腹部,将其挑落马下。 在后面追逐的古列干尼骑兵在追出一段距离后就被谨慎的马哈茂德叫了回去。 就这样,押送战利品的这一队红头就因为敌军军纪的瓦解捡回了一条命。 ……………… 进入大帐的两个信使向易卜拉欣汇报道:“陛下,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向您致敬。北营和东营的征粮队在乡间遭到了袭击,损失合计有百来号人,获取的辎重损失殆尽。” 同样的遭遇不仅仅落在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的部队,易卜拉欣派出去的征粮队也遭遇了袭击。 不过马哈茂德的袭击并非每一次都能得手,马什哈德的精锐骑兵都被米尔扎抽走了,马哈茂德所指挥的骑兵以雇佣兵和质量一般的留守官兵为骨干、以游牧骑手为肌体的队伍。 而马什哈德的军械库内的武备都用于武装城内守军,能给马哈茂德的就是一些箭矢。 尽管马哈茂德将全部骑兵聚成一团,尝试用数量优势压倒红头,但损失还是不小,遇到规模稍大的红头就只能撤退。 根据亲历者的讲述和早些时候去探访过周边设防据点的斥候,可以证明袭击者并非是什么其他势力,可以确定是古列干尼军。俘虏的审讯报告也佐证了这一点。 “正好,现在大军都闲的没事,来一次围猎也能调剂一下这无聊的心情。”易卜拉欣随即对信使下令:“你们回去告诉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让他们多派点兵去防范这些马匪,并且把那些空的小城堡都占了,不能留下给敌人利用的可能。” “是。”两位信使在躬身行礼后带着口信离开了大帐。 但光是防范还不够,今天这支游离在外的骑兵可以突袭你的征粮队,那等几天在攻城时就可以冲进营地扰乱我军。 在消灭掉这支敌军前,攻城就不是一个可选项。 易卜拉欣看着由军事工程师临时绘制的马什哈德地图,想到自己因为那里是没有大路可走的山脉而没有向城外西侧派过一兵一卒。 比纳郎山的崎岖地形确实不适合大军活动,马什哈德的驻军向西跑确实是跑不掉的,但人家就没想跑,就利用你的视野盲区活动,那他的这波操作就能被称得上是疏漏了。 不过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或许在斥候侦查范围以外的区域,敌人的据点在更远处。 “军官们都到了没有?”易卜拉欣想要下达命令,但抬头一看,前去通知军官们前来开会的传令官还没回来。他只好向周边的侍从明知故问,侍从也是一本正经地回复:“陛下,您可能还需要稍等一会。” 他只好耐心地等待一会,并向军事工程师询问攻城准备工作的进度。 外面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和军事工程师的交谈,他清了清嗓子,快速整理自己的仪容,正襟危坐着等待军官们。 “胡达庇佑我主。”所有人都躬身行礼,然后准备聆听易卜拉欣的命令。 “征粮队的遇袭给不少部队都造成了损失,这支未知的古列干尼部队给我们的攻城带来了威胁。我们必须阻止敌人通过袭扰打击我们的后勤和士气。 “首先,我决定增加斥候的侦查范围和频次,我们必须保证在骑兵行军一天的路程内都没有可以过夜的敌军。这道命令也适用于罗姆鲁汗部和塔利什汗部。然后,明天派遣斥候重点搜查马什哈德西侧比纳郎山区,我怀疑敌人很有可能以此为据点,山区不适合骑兵机动,易守难攻、足够隐蔽又靠近马什哈德利于两部联系。 你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吗?” 说完,易卜拉欣扫视一圈。 “陛下,我们是否可以尝试利用变节者和当地的游牧民?” “嗯,这个点子不错。”易卜拉欣予以肯定。“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那就散会,好好准备明天的作战。” 第三十七章 马什哈德之战(三) “别睡了,快看!”一个恪尽职守的哨兵拍醒了自己的同袍,靠在墙边正在打盹的弓箭手被这一拍给惊醒了:“什么事啊,有人要来了?” “你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哨兵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城外。 如雷贯耳的号角声和马蹄声敲击着他的耳膜,此时正好是清晨,太阳洒下的光芒让他看清了外面的情形——军旗招展、尘土飞扬,城外不知有多少骑在奔腾,就好似是专门向守军们示威一样。 “这……” 但两人仔细看了看,萨法维军并没有朝着城墙来,他们运动的方向与城墙大致平行,且没有发现任何攻城器械。 “还好,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哨兵对着弓箭手说:“你继续看着,我回去报告,得赶在其他人面前。” 萨法维军的大规模出动显然是瞒不过城头上的守卫们,一时间,马什哈德城内的决策层就接到了多起来自各段城墙哨兵的报告。 而后,贝伊和千户长们在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是城外马哈茂德的袭扰起了效果,引发了萨法维军的反应。不过红头们声势浩大,贝伊担心若是他们见死不救,那以后的形势会更加被动。 于是,对萨法维军大营的突袭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根据城头守军的观察,南边营地的规模更大,立起的军旗更多,营地最中间的大帐也是最精美的,周边的亲兵帐篷数目也不是其他两个营地可以相比的。 作战计划很简单,突袭队员们全部进攻南边的围城营地,趁营地空虚之战机一路杀到大帐,将营地内的财物抢掠一空,烧毁营地。 事不宜迟,城门很快就被打开,由各怀心思的队员所组成的队伍一路直奔围城营地。 萨法维军的土木工程水平并不及奥斯曼,但在易卜拉欣的命令下,红头们还是尽自己所能地搭建营地。虽然没有墙,但栅栏和拒马将营地围了起来,甚至几个出入口都布置有障碍物。 除了栅栏和拒马,按照惯例,营地周边还会安排巡逻队和哨兵。 哨兵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古列干尼士兵们举着盾牌前进,很快就冲到了营地门口,原本守在这里看护拒马的两个红头自知寡不敌众,只得撤退与同袍会和。 在没有人阻拦的情况下,想要清除这些临时障碍物可不要太简单。在将拦路的拒马搬开后,古列干尼军鱼贯而入,暴力搜寻所有的帐篷。 留守营地的红头们见到这股古列干尼军都慌慌张张地向大帐撤退。红头们这番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带队军官,敌营空虚的猜想是正确的,无论是临时马厩还是帐篷都看不到人影,能看到的守军都是稀稀拉拉的。 古列干尼军充满信心地向大帐进发,直到大帐周围的持弓者营地,他们才遭到抵抗。 持弓者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站立在他们面前的就是用铁做成的怪物。与普通的红头不同,持弓者们不屑于用衣物遮蔽甲胄,他们的护心镜和札甲就大大方方地展现给当面之敌,反射的阳光令古列干尼士兵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铁制和皮革甲片混编的札甲之下,他们还穿着一层锁子甲,及膝的锁子甲和裙甲以及小腿上的胫甲为他们的下半身也提供了充足的防护。 将目光向上移,持弓者配备了护喉和面甲,头盔也有锁子护颈为后颈提供防护。 “这就是绝对防护啊。”在场的古列干尼士兵们最多也就是城镇警卫,并非是见过世面的精锐——即便是带队军官都不曾穿过这样豪华的甲胄。 持弓者们一手持盾,一手拿着骨朵,整齐地向他们压去。古列干尼军不知所措,只能硬着头皮和持弓者搏斗。 用盾向前一顶,趁着古列干尼士兵还未恢复平衡,持弓者的骨朵就砸到了他的腹部。冲击力迅速传到他的五脏六腑,痛觉让他丧失了继续站立的力气。而后,骨朵砸到了他的面部。 若仅仅只是持弓者们处决当面之敌,那来者还能靠跑路捡回一条命,但消失的红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侧翼和后方,在易卜拉欣的指挥下配合持弓者将来犯之敌都围了起来。 直到这时,带队军官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但这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是决策层的老爷。 这一切的计划者易卜拉欣只是挂着嘲讽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屠杀,所有无意中瞥见这一幕的古列干尼军都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折磨他。 在清晨出门的大批红头当然不是假的,人一满万,无边无际。易卜拉欣并没有派出一万骑,以千计的骑兵策马奔腾对于个人来说,场面就很壮观了。 而易卜拉欣又刻意削减了哨兵和巡逻队人数,并嘱咐留守的红头佯装败退至大帐,其他的红头则在营地外隐蔽。这样,空荡荡的营地就骗过了他们。红头们的佯装败退又坚定了他们的错误认知。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入火狱。 “够了!够了!”突然有人丢下自己手中的刀剑,跪倒在地,企图向红头们投降。 不过离他最近的红头将其踹倒在地,然后用舍施尔的刀尖刺入脖颈,割开气管和颈动脉。 在十几分钟的杀戮后,古列干尼军就都躺倒在地上,他们的头颅按照惯例被割下,准备在营地外,城头是能看得到的地方堆成京观。 并且这些无头的尸体也不会被放过,工匠们紧急赶制出尖木桩。这些尖木桩从肛门处插入尸体立在京观旁。 同时,出营的红头们也凯旋回营,他们向易卜拉欣报告大捷的喜讯,并将千户长马哈茂德和一众百户长的人头都带来了。 “很好,把这些人头也一同加入京观!” 随着马哈茂德和袭营的大败,在米尔扎回援之前,不会再有军队打扰萨法维军攻城了。 第三十八章 马什哈德之战(四) 自京观和插着尸体的尖木桩竖起后,城内的古列干尼军安分了许多,萨法维军收集材料、征发粮草和民夫都无人打扰。红头们到城墙下挑衅也没有人回应。 在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军需官和军事工程师们尽自己的才能调度资源,使得整个围城营地变成了一个大工地。哪怕是深居在大帐内的易卜拉欣,也能听到外面搬运木材、制造攻城器械的噪音。 不仅仅是易卜拉欣,城头上的古列干尼弓箭手们也忍受了一周的噪音,不过与红头们相反,虽然他们本能地排斥噪音,但他们希望噪音不要停下,若是修造攻城器械的噪音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就说明敌人认为已经准备好攻城了。 京观和尖木桩也震慑住了守军,无论如何都没有人愿意负责出城袭扰这个活了。不过,地面上的斗争停歇了,但城内的工程师发现了正在挖掘地道的萨法维工兵,这个情况随即被上报,地下的地道战和反地道战随即拉开序幕。 马什哈德和尼沙普尔坐拥着呼罗珊乃至全伊朗最知名的绿松石矿,无论是萨法维军还是马什哈德守军都能征集到经验丰富的矿工。 双方的矿工们在工程师的安排下挖掘地道,萨法维方希望能够不被发现地完工,并命令矿工挖掘多条地道以备不测。 而守军则准备了足够的木柴和火油,在发现地道后,他们通常先用烟熏的方式驱逐萨法维工兵,而后利用火油烧毁支撑地道的木头支柱,使得地道坍塌。 有时,工兵们也会收到守军的惊喜——一小队全副武装的甲士突然出现,用刀剑屠戮无力反抗的工兵,然后将尸体拖回城内,挂在城墙上风干。 挂在城墙上风干的矿工让易卜拉欣感到恼火,他下令红头们配合工兵做好反制手段,但似乎并不奏效。 好在经过一周的博弈,整体局势还是萨法维军占优,攻城梯和攻城塔已经准备完毕,萨法维军还通过壕沟和挡箭牌将出发点前移,缩短距离。 在集体早祷结束后,所有的号手都吹响号角,向交战双方宣告强攻的开始。 攻城塔和攻城梯从三个方向在民夫的推动下缓缓向城墙开进,部署在攻城塔塔顶的弓箭手开始对城头放箭,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些弓箭手对守军的威胁也不可忽视。 和阿斯塔拉巴德的废物同行不同,能拿出来守城的家伙早就从仓库中拿了出来,塔楼顶上的弩炮装载好石弹,对准了缓缓靠近的庞然大物。 “放!” 在古列干尼军官的命令下,操作人员通过机械装置松开了绷紧的弦,将石弹送出。而后开始用绞盘拉紧弦,准备下一次射击。 虽然石弹取得了命中,但坚固的攻城塔并没有因此倒下,特别加固的塔身足以让它挺过多次石弹的轰击。塔楼上的弓弩手与攻城塔上的弓箭手对射,双方兼有良好的防护,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但确确实实减轻了城墙守军的压力。 就在守军的注意力集中在攻城塔时,攻城锤率先抵达城门,做了防护的顶部为下面的炮灰挡住了箭矢,行进过程中无一伤亡。 守军们将火油罐拿出、引燃,而后砸向攻城锤。 在同袍的哀嚎声中,攻城塔、攻城梯和最普通的梯子搭上了城墙,红头们开始蚁附攀爬,各段城墙上的古列干尼士兵也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接下来的血腥厮杀。 攻城塔的跳板刚一放下,来自古列干尼弓弩手的打击就如同疾风暴雨般摧残着所有试图冲出来的红头。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少猛男硬顶着箭雨冲到了城墙上击杀还没来得及撤离的弓弩手。 见常规的箭矢难以阻挡红头,古列干尼军官们尝试使用火油和弩炮阻滞跳板上正在通过的红头,给予了他们不小的杀伤。 攻势的减弱让守军们喘了口气,贝伊随即调整部署,为了能够在下一轮攻势中挡下红头们的冲击,甚至各个千户长们的亲卫都补充上了各段城墙——这些训练有素的甲士可谓是守军最精锐的力量。 红头们很快就恢复了进攻强度,很快就在城墙上打下了落脚点。双方就各段城墙的争夺倾尽全力,尸体一个接一个地跌落,各段城墙反复易主,塔楼顶部也险些插上萨法维的军旗。 战局陷入了僵持,接下来比拼的就是双方的耐力和韧性。 只是,易卜拉欣还有后手。 在工兵们的辛勤努力下,过去一周掘进地道的努力没有全部白费。只要挖得够多,守军就难以清理干净,这也算得益于守军的疏忽。 当所有人都以为战局陷入僵局的时候,易卜拉欣打算来整个狠活。 工兵们将成箱的火药通过地道运至城墙地基处,为保证爆炸威力,他们埋下了尽可能多的火药,而后布置引线至足够安全的距离。在确认工兵全部撤出后,军事工程师亲手点燃了引线。 看着燃起的火苗逐渐远离,工兵们开始向胡达祈祷,保证他们的工作不会白费。 亲临现场的易卜拉欣则将目光放至远处的目标城墙,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突然,地底下传来了一声闷响,火药爆炸的冲击力打击了城墙,加上地基的塌陷使得城墙开始垮塌解体。上面的守军急忙向两边的塔楼跑去。 两个塔楼之间被劈开了一条豁口,废墟瓦砾堆成了可勉强供人通行的小山包。 持弓者们按照计划,策马机动至城墙下,然后下马爬上瓦砾堆,进入城区。 入城的持弓者迅速分成了两队,一队沿着街道杀入市中心,尝试突袭城堡。另一队则进入了塔楼,与通过攻城器械攻城的红头们形成包夹之势。 对于贝伊及千户长们来说,悲剧的是,他们已经没有兵力防守城堡了,突袭城堡的持弓者们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即便城堡大门紧闭,他们还是通过从居民区中搜来的梯子爬了进去,生擒了在场的所有高级军官。 第三十九章 不成功的劝降 持弓者们从城堡仓库和地牢中搜出了足够的镣铐的绳索,将千户长们和贝伊老爷全部捆缚后打开城堡大门,押着他们走到大街上,向城外走去。 守军高层被押着游街的情景熄灭了不少市民继续抵抗的想法,他们在家里翻箱倒柜,凑出所有的现金,希望能够保住性命和自由。 当行进速度缓慢的押运队伍走到城门处时,城墙处的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墙根下堆满了守军士兵的尸体,投降的古列干尼士兵们则在红头们的注视下通过塔楼狭窄的楼梯走下城防工事,然后统一押到城外的大营。 与此同时,接到捷报的易卜拉欣亲自策马来到南城门,原本拥挤混乱不堪的城门口迅速让红头们开辟了一条绿色通道,押送着重要人物的持弓者们也免去了交通堵塞之苦。 “陛下,南面的各段城墙的战斗大致已经结束,但北面和东面的城墙上的守军仍在顽抗。” 负责具体指挥攻城的军官们听闻易卜拉欣亲至,急忙赶来汇报当前战况。 守军指挥中枢被捣毁的消息多数古列干尼士兵是不知晓的,被火药炸垮的城墙只有南面的一小段,被持弓者包绕至后方两面夹击的也只是南面各段城墙和塔楼的守军。虽然萨法维军取得了进出马什哈德城的自由,但残余的守军仍需要费力气打垮才能消灭。 “既然如此,那就快去支援你们仍在战斗的同袍。在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你们控制了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这些降军全部移交给持弓者处理。” “是!”受领新命令的军官们迅速带着各自的部队向城市深处开去。 持弓者百夫长在军官们离去后再上前向易卜拉欣躬身行礼:“陛下,臣等不辱使命,将城内一众高官全部擒获。” 在持弓者士兵的拉拽下,这些古列干尼的高级军官们被绳索串成了一长串展示给易卜拉欣。他们身上的佩剑和其他能够证明身份的物品则由几个士兵将其用双手托至头顶上展示。 “陛下,要不要传唤审讯官过来。”一旁的哈沙亚尔附耳提示道。 “嗯。” 在等待审讯官前来的时间内,易卜拉欣打算亲自询问,等碰到硬骨头了再让专业人士上场。 他从衣着最华贵的贝伊开始:“你是谁?” “我是米尔扎阿布尔·哈桑的仆人,代管马什哈德城的一切军务政务。” 在易卜拉欣的示意下,持弓者解开了将他和其他人联系在一起的绳索,但镣铐依然被保留。 “米尔扎?原本驻守在这里的是忽辛·拜哈拉的亲戚?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跪倒在地的贝伊用颤抖的声音回复道:“是的,我的主人,驻守马什哈德的米尔扎阿布尔·哈桑是埃米尔忽辛·拜哈拉之子。他在一周前接到了埃米尔的命令,带领驻守此地的精锐大军与他的兄弟,驻守梅尔夫的米尔扎穆罕默德·穆辛一同前去阿斯塔拉巴德。”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站在城墙上的精锐现在在阿斯塔拉巴德?” “不知道,我不知道米尔扎的部队行军到哪了,只是在围城之前派遣了信使尝试求救,现在连米尔扎有没有收到消息都不清楚。” 一旁的持弓者一把抓着贝伊的衣领口,把他拽了起来,抬起的右手作势就要给他一耳光。 易卜拉欣示意持弓者放下贝伊,追问道:“那关于赫拉特的消息你知道多少,你们的埃米尔有什么动作?” “我只知道埃米尔正在赫拉特备战。” 贝伊所说的和巴迪·匝曼刚刚送来的情报是一致的,忽辛·拜哈拉还在赫拉特备战,集结的军队丝毫没有开拔的迹象,不知道这个埃米尔正在等什么。 “陛下,审讯官到了。” 一声提醒打断了正在思考的易卜拉欣,他转过头来,拿着全套刑具的专业团队正在待命。 “你们先等一下。”易卜拉欣看着贝伊:“你还能保证你的士兵们还能听从你的命令么?” 贝伊忍不住用余光瞟了瞟审讯官团队的全套刑具,发觉他小动作的易卜拉欣也没说什么,只是观察他的反应。 他艰难地吞咽了口水,从喉结的颤动就能看出他内心的恐慌,易卜拉欣打算再施加些压力,他转过头,打算对审讯官发号施令。 “砰”贝伊重重地将自己的头磕在地上:“我愿意为您命令所有还在抵抗的将士向您投降。” 易卜拉欣上前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而后让侍卫抓住捆住他双手的绳索,像拉着牲口一样让他随同易卜拉欣。 ……………… “南面的塔楼已经失守好几个了!加把劲把这些疯狗赶下城墙,然后把同袍都救出来!” 多个塔楼已经插上萨法维军旗的景象让还在继续抵抗的古列干尼军中产生了焦虑,他们的军官所能做的就是维持住军心,让己方部队能在这场角力中胜出,好能抽身去收复沦陷的城墙和塔楼。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打退了一次进攻。得益于南面城墙的红头的增援,攻势猛烈了许多,但守军还是艰难地撑了下来。 就当他们还在喘气的时候,持弓者们押着高级军官们到他们都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原本他们以为是老爷们决定亲自出场鼓舞士气,但他们身上的镣铐和一旁的红头反应了他们的真实情况。 “城区已经失陷了么?为什么贝伊和千户长老爷会成为阶下囚?我们已经是孤军了?” 无数消极的想法涌上守军们的心头,军官们很快就发现了部队的不对劲。 “还在城墙上为马什哈德而战斗的将士们,我是你们的贝伊。首先,对你们抗敌的英勇,我诚挚地致以敬意。但如你们所见,真主已经不再庇佑我们,我们迎接了失败的命运。为此,我向你们下达最后一道命令,这也是诚挚的请求,放下刀剑,不要为这无法改变的结局而白白流血。” 此言一出,还在抵抗的守军变得一片混乱,许多已经精疲力尽的士兵立马就扔下刀剑和甲胄,向红头们跑去。 一个打算坚持抵抗的百夫长则拿起了弓,站到塔楼顶端,搭箭拉弓,对准贝伊就是一箭。 但他射偏了,箭矢从贝伊右肩上方飞过,命中了站在侧后方看戏的易卜拉欣。突然感受到冲击力的他向下看,发现了被胸甲弹开的箭矢。旁边的侍卫们都因为主人遇袭而愤怒,他们打算先对被押到这里的贝伊和千户长们重拳出击。 “看来还是有些不听话的啊。”易卜拉欣看着外套上被箭头开出来的一个小口,有些心疼。 第四十章 征服马什哈德 这一箭彻底断绝了剩下所有人的活路,但守军们没能再表现出他们英勇的一面,更多的人已经失去了抗敌的意志,宁可跳下城墙摔死也不要再面对红头们的刀剑。 易卜拉欣将目光投向高级军官们,被捆缚着的他们脸上写满了紧张。 “把他们押下去交给审讯官。” 易卜拉欣挥了挥手,几个壮汉就将战俘们拖了下去,他还要去接管这个什叶派圣地。在他的设想中,马什哈德城就是萨法维马踏中亚的重要支点。 马什哈德城历史悠久,人口众多,经济繁荣,在呼罗珊地区的政治、宗教、经济、文化地位都十分重要。这里是第八伊玛目阿里·里达和大诗人菲尔多西的葬身之地、伊朗绿松石的着名产地、番红花贸易的重要节点。 城破时的街面上,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各家各户都紧闭门户,同时通过几条缝隙偷偷观察城内局势。 在确认守军被完全歼灭后,易卜拉欣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束部队军纪,要求红头们禁止私下抢掠马什哈德居民,禁止破坏建筑物。为了让他们没有功夫搞破坏,易卜拉欣特地命令军需官当场用辎重营储备的现金分发双倍赏赐。然后军法官再宣讲并执行这一命令以约束他们的行为。 同时他派传令官带着持弓者去通知当地的头面人物,若是他们愿意效忠易卜拉欣,那么萨法维军就是一群讲道理的战士。 下达了命令后,易卜拉欣动身前去圣陵朝觐,并接见当地的乌理玛。 依托伊玛目的圣陵,这里每年都能吸引朝圣者前来朝觐,且在皈依什叶派的权贵们资助下,圣地曾被多次翻修,沙哈鲁的皇后戈哈沙德于1418年资助修建了一座宏伟的清真寺作为圣陵的附属建筑,这是最近的一次大建。 屹立在易卜拉欣面前的戈哈沙德清真寺拥有着宏伟精致的门廊、宽阔的庭院和大厅、奢华的装潢。门廊贴满瓷砖用于装饰,并且上面的铭文由沙哈鲁之子拜宋豁儿书写。 易卜拉欣走入清真寺,穿过门廊进入大厅,依照流程在这里做了晚祷以向伊玛目致敬。 由乌理玛、商人、地主、官僚等要人组成的观光团刚刚参观完萨法维军的军营和京观,他们正揣着不安的心跟着持弓者来到戈哈沙德清真寺,在被月光笼罩的庭院中觐见新主人。 他们先对易卜拉欣行礼,然后下跪恳求易卜拉欣不要剥夺他们的财产和生命以表示服从。 “我是伊玛目的特使,也是胡达的使者,服从我就是服从胡达。”易卜拉欣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乌理玛们:“胡达是仁慈的、宽宏大量的,你们既然已经幡然悔悟,选择走上正途,改正过去的错误,那胡达自然不会再施加新的惩罚到你们头上。” 他们顺从地应了下来,表示帮助萨法维建立新秩序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义务,并奉上了所有城门和府库的钥匙。 ……………… 整夜,除了前去接管城堡和城门的持弓者们外,包括易卜拉欣在内的多数人都返回了城外的营地。为了庆祝胜利,易卜拉欣下令暂时解除军营内的各个禁令,军需官们将酒水分发给各部队,城内的舞女、歌手和妓女等人员也被银币吸引来取悦红头们。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陷入了狂欢之中,红头们脱下沉重的甲胄,拿着酒杯放肆地畅饮着各类葡萄酒、椰枣酒、啤酒、果子露等饮料。 在照亮了营地的篝火旁,有用舞姿吸引胜利者的舞女,也有喝上了头摔跤角力的红头。 相比于大帐之外的粗俗,帐内的贵族们就很精致,所有人都穿着奢华的长袍,使用做工精美的餐具享用以名贵食材烹饪的佳肴。一旁侍奉着各个贵人的也是貌美的小男孩和少女。 与使用边角料酿成的劣质酒相比,能出现在易卜拉欣杯中的自然是来自伊朗各地的优质酒,品评各地产的酒水也是贵族们在宴饮中的一大消遣。 从一旁的小男孩手中接过刚倒满葡萄酒的酒杯,易卜拉欣品尝了一口这杯来自呼罗珊的酒。 “嗯,这酒非常地新鲜、非常地美味啊。” 抿完一口后,易卜拉欣的赞美脱口而出,然后他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几杯,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易卜拉欣还得用手撑着一旁坐着侍酒的小男孩才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陛下。”一旁的侍从们连忙扶稳快要摔倒的易卜拉欣。易卜拉欣艰难地抬起头看看两边的侍卫:“把我扶到大帐旁边的小帐篷。” 喝醉的不仅仅只有易卜拉欣,几乎所有人都变成了“狂欢的酒鬼”,大帐的书记官们用文字将红头们狂欢的不同情景都记录了下来,酗酒、淫秽等违反军纪的行为在一夜之间灌满了军营。 易卜拉欣用一整个上午缓了缓,到下午才换了身衣服才带着大军举行了入城仪式。萨法维军在破城后并没有屠城,而是秩序井然地退回了军营。入城的持弓者也只是为了控制城堡区。 一夜的庆祝活动也让不少银币消费在了购买马什哈德巴扎提供的商品和服务,让城内的商贩们小赚了一笔。 因此,在街面两旁的群众投来的目光是复杂的,有来自守军家属的憎恨、什叶派支持者对萨法维军的赞叹和欣赏,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征服者的敬畏。 缓慢地行进至广场,易卜拉欣宣布将会扫除此前古列干尼带来的暴政,为人民带来公正的统治。 就在万王之王在台上表演的同时,红头们依照命令前去查抄清真寺的地产和不服从者——随从米尔扎出征的武士和没有在昨日前来觐见的要人——的财产。 在拿下了马什哈德之后,易卜拉欣不打算继续进军梅尔夫或者赫拉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入秋,扣除掉行军的时间,等到萨法维军安营扎寨的时候作战季节也快结束了。 红头们现在已经在马什哈德吃饱了,要想说服他们在非作战季节出国作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四十一章 意欲回援的米尔扎 穆罕默德·穆辛走入大帐:“怎么了,突然叫我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 得知自己家被偷的阿布尔·哈桑带着痛苦面具面对亲兄弟,将他们的父亲寄给他们的信件递了过去。 从马什哈德出发的信使并没有按照贝伊的指示第一时间将求救信送到米尔扎的手上,他根本不知道米尔扎的具体位置,只能绕开红头把信件送到赫拉特去,让忽辛·拜哈拉来救马什哈德。 获知信件内容的埃米尔心中大惊,也顾不上防范北边的亲戚了,只得下令大军开拔,进军马什哈德。不过两座城之间的距离可不近,被大车拖累的大军走完这一段路程最快也要12天,除此之外,也只能祈祷马什哈德的城防能撑到援军赶来。 同时,忽辛·拜哈拉也决定将这一危急情况告知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表示马什哈德遇难与米尔扎没有责任,并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解决阿斯塔拉巴德的敌军好东返回防。 “这怎么办?我们的斥候发现城堡已经陷落了,敌人的斥候也发现了我军,现在可不能贸然行动啊。”穆罕默德·穆辛摇了摇头,反复踱步思考着。 但阿布尔·哈桑并不这么想:“我要东返回马什哈德。” “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质疑,阿布尔·哈桑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理由:“我的部队都是从马什哈德征召的,我也是马什哈德的总督,丢失辖区是无能,军心也不稳。” “你不会觉得靠你这些人马就能光复呼罗珊了,我们两部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围困马什哈德的敌军可是你部的数倍。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为什么来的。”穆罕默德·穆辛劝说道。 “马什哈德被围困的消息一传出去,我部还会有多少人有留下苦战之心?” 这句威胁让他意识到这仅仅是通知,不是什么商量。 想到这一层,穆罕默德·穆辛只好抱着侥幸心理继续劝说:“若是私自违抗命令,可是要受罚的。” “这有什么?我回援自己的领地,何错之有?况且距离作战季节结束也不算远,你又凭什么能让部队安然无恙地在这里过冬?不如你也回到梅尔夫去,我先撤军,你也有理由离开。阿斯塔拉巴德并非你我所有,让巴迪·匝曼自己带着人马收复!” “唉,也只能这样了。”穆罕默德·穆辛还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 斥候快步走入城堡大厅,对着正在开会讨论迎敌的军官们报告道:“将军,诸位千夫长,敌人开始撤军了。” “这是怎么回事?敌人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现在都还没开始围城就要撤军?” “千真万确,将军,我和弟兄们亲眼看见敌人正在拆除营帐。” 高拉贝里陷入了沉思,在攻下阿斯塔拉巴德后,易卜拉欣给他的任务就是守好该地,并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如果自己放任不管,任由敌军自由离去,也算完成任务。 如果这不是诈,那就这样把他们放跑又太可惜了,而且这也会动摇他在军中的威望。 而且,在他们即将开始围城的时候,突然又要撤军,除了易卜拉欣的攻势猛烈,他猜不出敌军撤退的理由。 但要真是诈,贸然出击陷入敌人伏击,全军覆没,即使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那万王之王会放过他么?他可不是那几个人,没有念旧情的可能,剥夺权力和财产都算是轻的。 畏缩不前也不是他的作风,莽一波,干就完事了。 中了埋伏又怎么样?红头们照样能冲出来,当初谢赫海达尔遇袭而死,军队也没有覆没。今日,他就要复刻父辈的操作。 在号声下,驻守在阿斯塔拉巴德的红头们——以恺加部落的战士为主——聚集在了高拉贝里苏丹的马尾旌旗下,一齐向远处的古列干尼营地发起突袭。 古列干尼军的斥候迅速发现了异样,他们将红头来袭的情况迅速报告给了两位米尔扎。这让古列干尼军迅速做出了反应。 自帖木儿创立古列干尼军以来,骑兵和步兵就构成了完整的两条腿。其中步兵打头阵,他们负责挖掘壕沟,设立栅栏,然后躲在障碍物后放箭或是操作攻城器械。 两个米尔扎以营地为中心,在扎营时就让步兵构筑好保护营地的工事。在下达命令后,训练有素的步兵们迅速抵达预定位置,让来犯的红头们品尝呼罗珊铁匠制造的箭头。 古列干尼步兵的第一轮射击有力的迟滞了红头的进攻,箭矢和障碍物足以抵消骑兵的冲击力,红头们见难以正面冲击,便先退至弓箭射程之外。 古列干尼骑兵也趁此机会完成部署,步兵的两翼得到了填充。 红头们干脆向两翼靠近,打算用骑射骚扰敌骑。察觉敌军新动向的前哨及时回报,步兵们再次使用弓箭掩护骑兵迎敌。 但此次红头没有退缩,他们提高马速,用最短的时间接敌。骑枪和舍施尔先让不少人摔下战马,古列干尼骑兵随即运用人数优势,打算将红头们包起来,但红头们左冲右突,没让饺子合起来。 在付出些许伤亡后,红头们试图脱离与古列干尼骑兵的接触,打算重新使用骑射杀伤并勾引敌骑。 不少杀红了眼的迅速追出,等到他们离开了步兵的弓箭射程,失去了掩护和组织的他们就成为了红头们围猎的猎物。 阿布尔·哈桑被气得下令用收兵的号鼓声提醒那些擅自冲出军阵的骑兵。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穆罕默德·穆辛的提醒让阿布尔·哈桑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向部队传达退兵的信号会造成多大的误解。 好在大敌当前,士兵们就算接到了命令也不敢真的后退。低级军官们先派遣了传令兵返回去上级处核实命令的正确性,并着手安稳浮动的军心。 这时,鼓声又令古列干尼军心中一颤,不过,这节奏他们十分陌生,仔细一听,源头离他们很远。 见敌人不上钩,高拉贝里也不打算硬冲,他通过观察敌营判断这支军队规模比他麾下的大多了,从这次接战的表现来看也不算杂牌。 第四十二章 阿斯塔拉巴德城外之战 在试探性的大军进攻结束后几天,两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但除了日常监视敌军动向的斥候外,再没有红头接近营地。 古列干尼军抓紧了时间,阿布尔·哈桑的部队打包好了属于他们的辎重,且为了保证行军速度限制随营人员跟随。 所有的大车都被留给了穆罕默德·穆辛,他劝不动执意离开的阿布尔·哈桑,就趁机要求他走时留下部分可以用于加固营地的辎重。 他不打算离开阿斯塔拉巴德,前几天的那一次交战让他大致了解了当面之敌的状况,经过一番思考后他判断自己有能力击败这支敌军。 只要能在一次野战中重创敌军,古列干尼军就可以从容地围困城堡而不必担心其他状况。 而阿布尔·哈桑的离开则让他有了示敌以弱的机会来引诱红头再次出城作战,到时候所有的战果也能由他自己独享。 陷入到畅想中的穆罕默德·穆辛走出大帐,观察营地地形,思考着如何利用栅栏、壕沟和帐篷限制骑兵机动,然后用步兵收割这些骑手的生命。 “尊敬的米尔扎!殿下。” 他扭头一看,一个满身血污、浑身带伤的军官在卫兵的搀扶下走入了大帐。 米尔扎认出来了这个军官——是他派出去袭扰的亲信伴当——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穆罕默德·穆辛想要诱敌深入,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组织了从属于自己的骑兵四散到阿斯塔拉巴德周边地区劫掠,搜刮辎重,也是为了打击萨法维军的士气和统治。 但这是个硬茬子,大量迁居于此的部落民就是天然的民兵,这些青壮接受了高拉贝里的临时动员,都备好了武器准备保卫自己的财产。 部落青壮的顽强抵抗让分散成小队的古列干尼骑兵吃了亏,而高拉贝里在得知敌人小部队烧村的消息后就派遣城堡驻军组建猎杀部队会同民兵围剿烧村的骑手。 即便如此,古列干尼骑兵还是取得了一些战果,他们扰乱了周边乡村的正常生产,在城堡驻军反应过来前掠走的牲畜和人口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算是基本完成了既定目标。 在了解完这几日袭扰作战的详细经过后,他拍了拍军官的肩膀:“你们所做出的牺牲,我不会忘记。你先回去养伤。” 说完,还当面向军需官下令给伴当们发放赏钱。为了保证这些亲兵们的忠诚,军头们可以拿出自己的全部。 当他计划要搞个大的后,这些损失也就没有这么心疼了。 ……………… 阿布尔·哈桑没有磨蹭,他甚至比说定的时间提前了几个小时,来自马什哈德的部队趁着夜色就离开了这个营地,急匆匆地踏上了返乡的归途。 大部队行军所发出的声响和打火把的光亮如同白炽灯吸引飞蛾一样引走了原本布置在营地周边的红头斥候。 他们不断地想要打探这支部队的规模,但散布在队伍四周的古列干尼骑兵显然不是斥候们能够忽略和击败的。 悻悻而归的斥候们甚至都没去观察营地的异样就返回了城堡,向苏丹报告敌人撤军的状况。 他们都提到了行军队伍庞大且防护严密,但当高拉贝里想要询问更具体的信息时,斥候们就只能使用含糊的措辞来掩盖自己的不利。 当他询问到敌营情况时,斥候们只能回答更含糊且口径不统一的的情报。 “呵,一问三不知的废物!”高拉贝里直接怒斥斥候,而后又命令:“你们几个,趁着天色还没全亮,去闯闯敌营。” 斥候们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敌营。 “军旗,旗呢?” 他们惊讶地发现营地内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面旗帜,偌大平地上分布着难以计数的空帐篷,仅有随营人员还能证明此地还有人生活。 斥候们很快又回到了城堡,营地无人的情况不禁让高拉贝里怀疑。 不过为啥要死磕这个疑点重重的营地呢?骑兵们完全可以绕开,然后直奔敌军的行军队伍。不论敌军在营地设下什么套,都和他没关系。 “传令官,命令各部集结,随我追击逃敌!” ……………… 听到马蹄声的穆罕默德·穆辛走出大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红头们会直接绕开他去攻击阿布尔·哈桑的队伍。 他看向逐渐远去的红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顺着他的视线追去,红头们在太阳高高挂起之时追上了阿布尔·哈桑部。突如其来的袭击迅速打溃了古列干尼骑兵,突破了最外层的防线。 里面的步兵和米尔扎的亲兵则紧密地团成一团,红头们将他们围起来,通过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和轮番的冲击不断打击他们。 最外围的古列干尼步兵持盾掩护自己身后的战友们,他们也是死的最快的。当军阵被红头们射出缺口,就是冲击瓦解军阵的战机。 阿布尔·哈桑带着亲兵尽力维持着秩序,脱离他控制的部队越来越多,好在先前被击溃的骑兵们在远处重新集结整队,及时返回救场。 高拉贝里见此情况,正打算带着亲兵亲自下场,但传令兵跑过来报告紧急情况:“将军,营地里的敌人有异动,目前留下监视的弟兄们正在与敌交战。” 进攻不利,后方起火,两个不利条件相加让他考虑要不要回撤。思考再三,他还是打算咬牙把当面之敌吃下去再去料理营地内的残敌。 “回去告诉他们坚持住,我过一会就回来。”他边说边检查自己身上的甲胄状况,“战局发展至此,放弃已经不是可选项,胡达庇佑我等,胜利属于我们。” 说完,他就带着亲兵出现在第一线,重新集结起来的古列干尼骑兵被再次击溃,阿布尔·哈桑再次陷入到孤立无援、被动挨打的局面。 亲兵们持着盾为自己的主子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倒下,还能在外围坚持住的步兵也越来越少。 在高拉贝里的催促下,红头们不计伤亡的攻势最终还是冲垮了这个队伍,无论是士兵还是随军人员都丢下大车和驮兽作鸟兽散,阿布尔·哈桑在被箭矢射落马下后被铁蹄活活踩死。 这一处处理完,他还要带着亲兵去和营地内的穆罕默德·穆辛做个了结。 ……………… 经过一番苦战,穆罕默德·穆辛还是杀溃了监视营地的一百多个红头。事不宜迟,他要赶紧带兵去援救阿布尔·哈桑,给那些贸然出击的土库曼人来个两面包夹之势。 就在他美美地推演着接下来的战局时,斥候却向他报告:“殿下,敌人正朝我们的方向攻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阿布尔·哈桑连半天都撑不到,只能骂骂咧咧地命令部队前队变后队返回营地固守。 第四十三章 野战还是围城 在马什哈德城外的绿松石矿,前来视察自己新产业的易卜拉欣意外接到斥候的急报。费了老大劲才找到万王之王的斥候不敢有一丝抱怨,连忙下跪行礼,然后说起自己的所见。 忽辛·拜哈拉的大军经过两周的跋涉,于今日上午抵达马什哈德以南,骑兵不需一日即可抵达的一个平地安营扎寨。 “这……”听到这个消息的易卜拉欣没有心情再做别的事了,他立刻骑马返回城堡,召集诸将商量应敌之事。 在大厅内,易卜拉欣和汗王们一起对着挂在墙上的马什哈德地图保持沉默,他们刚刚派遣了多个小队的斥候前去南方打探军情。 门被打开,出现在众人目光的不是斥候,而是军需官,他刚刚清点完辎重队的库存。 自控制了马什哈德的府库后,辎重队的军需储备又充裕了起来,加之城内所有有能力制造、维护甲胄和武器的金属加工工匠都被强制征召入辎重队为红头们服务,红头们的装备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完全可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报告完军队后勤状况后,军需官回到自己的位置,准备参加接下来的作战会议。 等待了不知多久,斥候终于返回,将他们所侦查到的敌军报告给在场的诸位贵人。 这次可谓是来势汹汹,根据军旗数量和营地规模判断,忽辛·拜哈拉所带的大军比易卜拉欣略多,步骑兵兼备。 而且忽辛·拜哈拉的防范意识很强,在营地外围布置了大量的骑兵巡逻以驱逐易卜拉欣派来的斥候。斥候们难以获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他们费了大力气才摆脱古列干尼骑兵的追击。 在被迫离开之前,他们还观察到了营地外围的情况——虽然古列干尼大军来此地还不到一天,但营地四周就已经立起栅栏了。 听到这里,易卜拉欣也是一阵心烦意乱。 在场的高级军官们都清楚,忽辛·拜哈拉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收复马什哈德城。若是想要稳妥一些,易卜拉欣大可以将军队撤回城墙内,等着他带着大军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但这样就等于是放弃城外广大地区,被兵灾多次蹂躏的乡村恢复起来可不容易。同时这也是将主动权让与忽辛·拜哈拉,还将红头们的短处暴露给敌人,整个伊朗就那几座带完整外墙的城,易卜拉欣的父、祖和各部落的汗王们能调教出擅长攻守城池的红头才是怪事。 而且城内居民的态度也不明朗,他们是在红头的刀剑下被迫低头的,易卜拉欣只能看到他们被迫低下的头颅,却看不到他们面上的神色和内心的真实想法。 忽辛·拜哈拉的武功是比不过帖木儿,但他的统治也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了少有的和平和稳定。安全的商贸环境和繁荣的文化就是佐证。这样,易卜拉欣就难以用推翻“暴政”的手段来收服民心了。 易卜拉欣刚想说话,一个埃米尔就出来请求发言提出建议,虽然有些不爽,但他还是允许这个军官说话。 “陛下,这倒不如出城作战,趁着忽辛·拜哈拉还立足未稳,直接打垮他!” 而后罗姆鲁汗、塔利什汗二人接连跟进表示赞同:“忽辛·拜哈拉虽盘踞赫拉特多年,但其治军本领可比不上他祖宗帖木儿,再加上承平日久,其军在城外平地上与我军野战,即便他占有人数优势,而我军又长于野战,这胜负输赢谁又能说得定?” 有两位汗王的带头,高级军官们都不断出言鼓励易卜拉欣出城野战。 易卜拉欣本就有意于此,忽辛·拜哈拉的战败可以作为他巩固在呼罗珊乃至全伊朗的统治的踏脚石。 “好,那就点齐兵马,明日就与他会猎于这山谷之中。” “是。” ……………… 马什哈德城南约七十公里,一个叫法里曼的小聚落外就是古列干尼军的大营。 在营地中心的大帐内,数十个军官以忽辛·拜哈拉为中心聚拢在一起,议论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红头们能在两周之内拿下马什哈德城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一个城防工事完备的大城就这样被攻破,忽辛·拜哈拉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原本的想法是和马什哈德城内的守军对围城的红头形成两面包夹之势,忽辛·拜哈拉甚至幻想不需要真打,只要能用这一劣势将入侵者逼退就行。 当年卜撒因对抗乌尊·哈桑,试图收复失地,最后却败于土库曼骑兵之手,死在白羊王朝的牢狱之中。而他只是据有赫拉特,没有把祖宗基业都聚成一团的能力,实力可不如卜撒因。 再加上他快六十了,还患有让人行动不便的麻痹症,什么雄心壮志都被岁月和病痛磨没了。不说光复祖宗基业,能守住年轻时争来的就行。 底下的军官们多数也不想打硬仗,他们一得知马什哈德失陷就喊着要追究阿布尔·哈桑的责任,即便有人提到他此前受命带着当地兵马增援别处,也要怪他为什么不留下精兵守城。 最后还是埃米尔平息了他们的声讨,毕竟这命令是他下的,米尔扎还是他的亲儿子。 最终众人还是面对现实,坐在一起商讨怎么收复马什哈德。 首先是出去侦查马什哈德的巴迪·匝曼向他的父亲汇报:“陛下,儿臣在不久之前亲率亲卫前去侦查城防,敌人十分警惕,城墙和塔楼上每一处都是有人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队弓箭手,两个塔楼之间还配备一小队守卫巡逻。不过我在观察墙体时发现其中一段与其它段差别巨大,我还在一处疑似围城营地发现了地道入口,不过已经被堵死了。” 在场的军事工程师敏锐地抓住了最后一句话:“也就是说,其中有一段城墙是匆忙修补的,而且还是通过破坏地基的方式。” 这段临时修补的城墙,墙体不坚、地基不稳,可以选做重点地段进行突破。 而后众人沿着这个方案持续讨论,不断完善围攻计划。 但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将营地往北挪,没有那个围城方的营地和目标能相隔几十公里的。 第四十四章 桑巴斯特之战 新一天的太阳升起,古列干尼士兵们的休息时间结束了,在军官的督促下,他们开始帮忙打包行李,准备将营地向北移。 当整个营地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时,一个匆匆忙忙的斥候冲了进来,向大帐奔去。格格不入的斥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士兵和军官都在猜测出现了什么新军情。 “陛下,敌军已经出城,向着我们的营地来了!”进入大帐的斥候一见到埃米尔就急急忙忙地说出了紧急情况,连行礼都来不及。 “他们到哪了?”忽辛·拜哈拉追问道。 “往北一个叫桑巴斯特的村子,距离营地不远,骑马连半个白天都不需要,在晨祷时出发,到那里还要等一会才能做中午的礼拜。”斥候尽他所能。 这个紧急情况让忽辛·拜哈拉急忙叫停了当前部队的工作,并召集高级军官们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米尔扎和贝伊、伯克们各自有着不同的见解,以巴迪·匝曼为首的一批高级军官认为应该主动上前给予不知天高地厚的易卜拉欣一段难忘的回忆。仅有少数人认为应该敌动我不动,坚持固守营地,等待易卜拉欣带着红头撞上来。 “没有一个骑手在看到拒马后还会加速冲上去的,没有。埃米尔动员大军来到此地,就是为了收复马什哈德,若是坐在这里干等,我军空耗钱粮,河中形势也是瞬息万变的。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在敌人没有城墙保护的情况下消灭他们,尽快结束这次战争。” 同时,巴迪·匝曼还强调己方拥有数量优势,且补给充足,不会出现像当年卜撒因因补给不足和进退失据导致部队崩溃最终被俘。 最终这套拥有足够说服力的方案打动了忽辛·拜哈拉,他当即同意,要求军官们回去准备好部队,在一个小时后出击。 ……………… 马什哈德到法里曼之间的地形不算崎岖,也不十分平坦。红头们在村外找到了一处不算小的平地扎营休息,等待着易卜拉欣的命令。万王之王本人则是顶着烈日,在高级军官们的陪同下视察军营。 好在众人都习惯了高原的气候,红头们如同往常一样各做各的,看到易卜拉欣前来就上前致敬,而后回到岗位继续工作。 他打算和部队一起待到下午,若是做完午祷斥候还报告说敌军仍在法里曼的营地,那就拔营继续南下。 在巴迪·匝曼带着亲兵前来侦查城墙的时候,他就与易卜拉欣做了最后一次沟通,易卜拉欣希望他能够在会议中说服忽辛·拜哈拉与他野战。他正式许诺在事成之后允许他继续据有以赫拉特为中心的阿富汗斯坦,但要改信并奉他为宗主,巴迪·匝曼同意了。 在等待中,易卜拉欣饮下数杯葡萄酒,感到自己有些醉了才让侍卫换成果子露。高级军官们也陪同万王之王靠饮料和甜品打发时间。 斥候的闯入打断了正在脑内推演战局的易卜拉欣:“陛下,敌人来了,他们已经抵达距离营地仅有数公里的村庄。” “快把这个消息通报全军。出营集结。” 易卜拉欣从地毯上站起,穿戴好甲胄,走出大帐时,他抬头看了看,正是正午。 号鼓喧天、旌旗招展,易卜拉欣带出来的三万五千骑在半个小时内就全部准备完毕,走出营地列阵。 万王之王骑着马走到军阵最前方,大声对着红头们说道:“我的信徒们,胡达的战士们,今日是对我们的考验,考验我们的信仰。胡达的敌人距离我们已经不远,他们还胆敢前来。今天注定是血腥的一天,在太阳落下之后,只会有我们仍然屹立在战场上,割下敌人的头颅,然后拖着因过度使用而酸痛的手臂回营!现在正是午祷,向胡达祈祷,胡达必会回应我们,今日,我们人人都是圣战士阿里!” 说完,易卜拉欣翻身下马,跪在自己的毯子上,面朝麦加的方向领着全军做完了礼拜。 在不远处的坡上,一条黑线若隐若现,其中的旗帜便是帖木儿的三个以倒三角形状在黑底上分布的红色圆圈,这面旗帜在内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在这面旗帜下领兵的不再是跛子本人了。 “他们来了!” 在军号军鼓的催促下,红头们迅速做好战斗准备,易卜拉欣则返回军阵后方,与自己的亲卫队会合。 按照计划和惯例,易卜拉欣将军队分为四个部分,左翼和右翼各拥有一万骑,分别由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指挥,剩下的一万五千骑分为中军和后卫,中军由易卜拉欣亲自控制,后卫由持弓者和格鲁吉亚人组成,在哈沙亚尔统领下待命。 面对严阵以待的红头,忽辛·拜哈拉先是不满地看了巴迪·匝曼一眼。他不打算退缩,只是下令军队结为作战队形。 古列干尼军同样分为中军、两翼、后卫四个部分。军官和士兵们有序地依照命令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双方就这样开始对峙。 易卜拉欣下令左翼进攻,红头们策马奔驰,迅速抵近至距离敌人不到百米的距离。而后他们用自己强壮的双臂抽出箭矢,拉紧弓弦,在稍稍瞄准后松开手指,被拉圆的弓臂在回弹时发出响声,积蓄在弓臂的力量迅速传递给箭矢,而后如同闪电一般划破空气,飞向古列干尼士兵。 部署在右翼的古列干尼骑兵多来自阿富汗部落,他们多数人没有财力置办坚固的甲胄,一轮箭矢下来,诸多骑兵被射得人仰马翻。这些骑兵们迅速拿出了自己的弓箭上前迎敌,红头弓骑兵迅速组成了环形骑射阵以保证火力持续性和减少伤亡,同时在塔利什汗的指挥下缓慢后撤,吸引古列干尼骑兵前进。 两方射出的箭矢相互来往,让对方都付出了伤亡,但红头们装备更好,良好的甲胄带来的防护减少了箭矢带来的打击,让他们得以在高强度的对射中保持士气、维持阵型。 弓骑兵的两袋箭矢很快就被消耗殆尽,他们的体力也消耗了许多。在军官们的组织下,他们有序地后撤。古列干尼骑兵们见敌军停止了进攻,以为自己可以喘一口气,能从刚才的失败中重整旗鼓。但塔利什汗很快就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在对射中处于下风的古列干尼骑兵因为付出了巨大伤亡而军阵残破、军心不稳。同时骑兵们为了追击不断后退的红头们,已经与大部队脱节,而塔利什汗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命令骑兵冲锋的号角声响起,在弓骑兵阵列后方准备多时的红头们手持骑枪,策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敌军,前后不过数秒,冲入军阵中的红头们就将不少古列干尼骑兵挑落马下,右翼的军阵岌岌可危、濒临解体。 坐镇中军的忽辛·拜哈拉发现不对,立刻抽调中军骑兵支援右翼。这些骑兵从侧面猛攻红头,迫使红头转入守势,这才让右翼没有完全崩溃。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塔利什汗的传令官匆匆赶到中军,简单地向易卜拉欣汇报了战况。 “传我命令,右翼进攻,牵制住敌军。而我则亲率中军增援左翼,砍去敌军一臂。” 受领任务的罗姆鲁汗很快就带着右翼的骑兵进攻了,红头们与左翼的古列干尼骑兵交上了火,但罗姆鲁汗没有在对射上浪费时间,而是命令所有的骑兵与敌人短兵相接。 部署在左翼的古列干尼骑兵状况稍好,除了从各部落征发的骑兵外,还有米尔扎们带出来的亲兵,这些披坚执锐的骑兵在短兵相接中才是能和红头们一战的对手。 不合时宜的骑枪在刺中敌人身躯后就被舍弃,骨朵和弯刀配合着快马不断收割着战士们的生命,不少战马也没能幸存。不过被摔下马背的红头们有不少又重新站了起来,捡起骑枪对着在马背上驰骋的古列干尼骑兵们刺去,要么是古列干尼骑兵被刺于马下,要么就是红头命丧马蹄践踏。就好像是在挑战单刷的骑砍玩家一样,不过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不是时间和重复的操作,而是生命。 而后步战的红头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用骑枪拒马,而后使用弓箭射杀敌骑,见到一团刺猬,古列干尼骑兵们也自觉地绕开他们。 见己方落入下风,参与左翼交战的巴迪·匝曼认为倒戈的时机已到,他大声向周边的骑手喊道:“现在我军已经失去了胡达的庇佑,作为惩罚落入下风而即将接受败亡的命运,萨法维的易卜拉欣才是真主选定之人,我们没有可能战胜,既然如此,为了我们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选择加入呢?” 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开始攻击一分钟前的同袍,加剧了左翼的混乱。 “陛下,米尔扎叛乱了,他在左翼公开要求我军投降,并肆意攻击任何我军部队。” 忽辛·拜哈拉转过头来,脸上的震惊和愤怒溢出,溅射到了前来报告的传令官,让他不禁抖了抖。 “是哪个米尔扎?巴迪·匝曼还是谁?” “正是您的长子。” 忽辛·拜哈拉愤怒了摇了摇头,他没想到与自己和解的长子竟然里通外国,再次反叛,做着如此卑贱、令人作呕的勾当,他顿时感到头脑有些晕眩,但还是撑了下来,从后卫中抽调部队增援。 巴迪·匝曼的反叛并不顺利,古列干尼骑兵并无投降之意,他们多是溃败暂时离开战场而非投降甚至倒戈。忽辛·拜哈拉此前在各营巡视时还特地向军官和士兵们宣传红头对战俘所犯下的累累暴行以坚定他们的战斗意志。 而且他还没有和易卜拉欣沟通的战场通讯手段,红头们并不知道他已经倒戈,只是在混战中无差别攻击任何没有带着红帽的人,他的亲卫队甚至因为遭受红头的攻击而损失过半。 最终,他的坐骑被步战的红头杀死,亲兵们上前保护,在激烈的交战中尽数战死,巴迪·匝曼也被拖入阵中,乱刀砍死。 不过忽辛·拜哈拉暂时无从得知这一喜讯,他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了中军。 得到了增援的两翼和红头战了个僵持,易卜拉欣不打算与忽辛·拜哈拉比拼血条,在他的命令下,红头们摆脱和古列干尼骑兵之间的绞肉,返回到出发阵地。被打残的古列干尼骑兵们不敢,也无力追击。 伴随着军鼓打出来的节奏,所有骑兵按照命令全部分为两列,组成两个庞大的楔形阵以进攻古列干尼军的两翼,原本充当后卫的持弓者和格鲁吉亚骑兵现在则充当矛头,他们组成大楔形阵的尖端,负责撕开古列干尼军的阵列。 这两个庞大的楔形阵缓缓提速,逼近古列干尼军的两翼,忽辛·拜哈拉察觉到了萨法维军的动向,他震惊于易卜拉欣的胆大和自大。为了补充损失,他将后卫和中军的所有骑兵都增援给两翼,仅留步兵和亲兵屹立在大旗之下。 面对来势汹汹的萨法维军,古列干尼骑兵们再次鼓起勇气,上前迎敌。红头们在临接敌前还射出一波箭矢,希望能够伤几个古列干尼骑兵,打乱他们的军阵。 两翼的古列干尼骑兵被冲垮了,他们的阵列在对冲之中彻底解体,普什图人、蒙兀儿人和土库曼人四散奔逃,离开了战场,仅有少数选择逃回埃米尔的军旗之下。 忽辛·拜哈拉的两翼被剪除,易卜拉欣顺理成章地将接下来的焦点放在古列干尼的中军上。中军的步兵在双方骑兵交战时曾用弓弩为友军提供支援,为红头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几乎完全由步兵组成的中军看上去脆弱得可怜,围在最外面的是手持大盾和短矛的步兵,但他们的数目和纵深不足以让他们抵挡红头们的全力冲击。尽管中军被部署在一处高地上。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军阵会被毫无疑问地冲破时,不少红头在距离步兵们还有段距离时被摔下战马。被铁蒺藜杀伤的骑兵们又严重阻碍了仍在冲锋的同袍们,一时间,萨法维军的军阵陷入了混乱,原本强而有力,足以碾碎一切的冲击力如同被刺漏的气球内的空气一般。 趁着敌骑如计划般陷入混乱,步兵们没有呆立原地,而是迅速冲上去,用短矛和弯刀攻击红头们,而藏在后方的弓箭手也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尽可能多地发射箭矢杀伤红头。 没有后撤,在易卜拉欣的坚持下,萨法维军坚持进攻,在突如其来的逆风中和古列干尼的步兵们对顶角力,拥有良好装备和素质的持弓者们担起了进攻的核心,红头们干脆下马步战,一手持盾,一手持弯刀或是骨朵猛攻,杀得古列干尼步兵们节节败退。 但在这些步兵之后则是用拒马、栅栏和大车组成的防线,忽辛·拜哈拉将所有人手都用于加强这道防线,红头们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 残余的古列干尼军就依赖这道防线坚持到溃逃的古列干尼骑兵重整旗鼓,返回战场。战了半天,士卒们都疲惫不堪,易卜拉欣只好下令红头们带回同袍们的尸体撤退,等明日再战。忽辛·拜哈拉见敌人退去,也长出一口气,和贵族们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第四十五章 缓兵之计 古列干尼军在红头们撤退前始终缩在护栏和拒马之后,任由红头们回收战友的遗体。待他们全部离开战场,返回马什哈德后古列干尼军才有有所动作。 在这个不知名村庄附近的荒野上,在这山谷之中,忽辛·拜哈拉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骑兵,连带损失的还有大批贵族。 尽管他靠步兵死守扛下了萨法维军的最后一击,但也改变不了古列干尼军已经分崩离析的事实。步兵们利用临时搭建的工事在“埃米尔的号令”下拼死抵抗更多的是为他们的生命而战。 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中,军队的编制已经被完全打乱了,古列干尼军的状况只能用混乱形容。 如果主官是大脑,士兵构成躯干和四肢,那么中间的军官就是神经。这支勉强活下来的军队就好似一个神经严重损毁的伤者。 死伤众多的贵族——特别是几个米尔扎的阵亡——引发了军队的恐慌情绪,忽辛·拜哈拉对军队控制力持续下降。在回到营地后,战死者留在营地内的财物遭到洗劫,部队公有的辎重也发生了偷窃事件。 忽辛·拜哈拉不得不亲自带着亲兵四处出警才终结了营地的混乱,但在这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已经趁乱逃走了。 要是他带着这样的军队返回赫拉特,怕不是走着走着人就跑光了。 若只是带着亲兵跑回赫拉特无疑方便许多,不过这是最坏的选项,作为君主的脸都丢光了,丧失威望之后他很快就会陷入内外交困的局面。 忽辛·拜哈拉决定一边稳住剩余的军队,一边派遣使者与易卜拉欣和谈,希望他能够宽恕自己,再不济也可以当成缓兵之计。 ……………… 桑巴斯特村附近的大帐内,易卜拉欣板着脸看向高级军官们,罗姆鲁汗、塔利什汗、哈沙亚尔等人脸上挂着沮丧的神色。 经过粗略的统计,在白天的战斗中,萨法维军人马加起来损失了数千。 在场的多是部落贵族,拖回来的每一个死人都是部落里的青壮,这些战士少一个都心疼得很。就算将古列干尼骑兵全部碾碎了,但一点战利品没捞着,也属于是亏本的买卖。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易卜拉欣最后还是召集汗王们开会商议接下来的作战方案。所有人也都摩拳擦掌,打算明天白天彻底碾碎忽辛·拜哈拉。 为了对付那些烦人的护栏和拒马,易卜拉欣打算让马什哈德方面运来火油,到时候派一队敢死队在弓箭手的掩护下为己方烧开一条路。 围在战场四周的骑兵们会确保没有一个古列干尼士兵能跑出包围圈,这火无论烧多久都没关系。 刚刚有事出去的幕僚回来了:“陛下,有件事需要您处理一下。” 忽辛·拜哈拉派来的使者被持弓者们押了进来,他身上很明显能看出被审讯的痕迹,易卜拉欣看着这个阶下囚般被强迫跪倒在自己面前,遮蔽他目光的头套也被取下。 “你的主子是谁?来这里有何目的?”易卜拉欣缓缓地向他发问。 此人刚刚经历过拷打,稍微缓了缓才大喘气地回复:“我是埃米尔……忽辛·拜哈拉的使者,奉我主之命与您……和谈。” 此话说完,使者就看到汗王们脸上迅速浮现出了不屑的神色。他已经可以猜测到他们会坚定地支持继续作战,咬住被打残的古列干尼军不放。 易卜拉欣扫视周边的幕僚和汗王们,先命令道:“先安排使者去外面休息,贵方的请求待我方商议后再予以答复。” 一声令下,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使者被拖了出去。 如他所料,部落贵族们马上就开始进言反对:“陛下,白天的战斗我军虽然没有取得全胜,但也已经将其削成了任由我们处置的人彘。忽辛·拜哈拉突然请求和谈,无非就是惮于我军军威被吓傻而做出的慌乱举动罢了。” 对此,易卜拉欣表示赞同:“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他现在甚至连在我军面前成功逃跑都做不到。” 易卜拉欣并不知道他的军队在战斗中杀死了大量的古列干尼贵族,让忽辛·拜哈拉军营陷入混乱以至于成为被踢了一脚的沙滩城堡。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动点歪脑筋。 “不过,我想和忽辛·拜哈拉谈判,看看他能给出什么。况且,和帖木儿的后裔交谈是我的荣幸。” 而后他将自己的想法向与会众人和盘托出,万王之王并不打算乖乖地和忽辛·拜哈拉来次坦诚的会谈。 他打算通过使者与忽辛·拜哈拉做个约定,双方各带数量不多侍从面基。但汗王们则会带着红头埋伏起来,在易卜拉欣正式突袭了忽辛·拜哈拉的队伍后,埋伏起来的红头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增援。 不过汗王们担心易卜拉欣会出现什么三长两短的,还是建议直接威逼使者带路,红头们直接去捣他的巢,狂暴轰入然后将其活捉即可。 “这样的话变数太多了,不过突袭敌营是个不错的想法。” 易卜拉欣最后还是力排众议,强行通过了这一方案:“你们不需要担心计划最终会失败,我可是受胡达庇佑的先知!你们既然尊我为谢赫,承认我的地位,那么又怎么能够怀疑胡达在大地上的影子呢?” 最终使者没能再进入大帐,只是一个侍卫出来跟他说道:“我的君主可以和你的主子谈判,但不是通过你这个下贱的仆人。若是你方有谈判的诚意,那在明天午祷之时各带五十侍卫面谈,懂么?” 使者连忙点头。 “那就赶紧滚回你主子那里去,去!”侍卫就像赶一条狗一样扬了扬鞭,吓得使者要赶紧离开却因过于匆忙导致重心不稳而摔倒,引起周边士卒一阵哄笑。 最后还是那几个押他过来的持弓者重新蒙住他的头将他送出了营地。 第四十六章 来骗!来偷袭! 翌日清晨,穿戴整齐的易卜拉欣在做完早祷后跨上他的白马策马走出营地。后面跟着的侍从们则是精心挑选的持弓者,每个人都全副武装,甚至胯下的战马也统一披挂具装,保养良好的铁制甲片反射着照射下来的阳光。 除去跟随易卜拉欣的具装骑兵之外,他还提前派遣了一队斥候为他打前站,负责给整个队伍带路。 他转过身来,亲自清点了这支亲卫队伍,在确认无误之后下令原地等待负责带路的斥候。 斥候没有让他等待多久,其中两骑很快就赶了回来:“陛下,那忽辛·拜哈拉就如同约定一样,仅带五十骑等待与您的会谈。他还特地准备了遮阳棚,希望您能够独身在棚下与他谈判,侍卫仅在四周警卫即可。” “呵,想得倒还挺周到。”在心底吐槽一句后,易卜拉欣只是命令道:“带路。” 从大营到谈判地点之间的路程比他预想的要短,骑着骏马小跑着仅不到半个小时就抵达了预定的地点附近的山坡。易卜拉欣立在马背上,用自己神射手般的视力观察了远处的谈判场地。 如同斥候报告的那样,在荒凉的平地上仅有一顶遮阳棚,跟随忽辛·拜哈拉来的古列干尼骑兵数量不多,还四散在距离遮阳棚约百米之外的四周。 易卜拉欣握了握自己腰间的刀鞘:“所有人,随我向前。” 周边的古列干尼骑兵不是瞎子,奔腾而来的五十个具装骑兵却让他们惊慌失措了,面对前一天将他们击溃的对手,古列干尼骑兵们竟然没有上前阻拦,而是尽数撤到遮阳棚后方聚在一起。 仅有一个亲卫打算上前,但易卜拉欣从箭袋中抽出箭矢,拉弓将这一箭射向来者。 箭头刺穿了那个骑手躯干上的皮甲,动能让他摔落下马。 跟随易卜拉欣前来的持弓者们立马冲锋,用弓箭和骑枪对付忽辛·拜哈拉带来的侍卫。 古列干尼骑兵们自知打不过,不打算和持弓者们硬拼。不过他们没有忘记埃米尔,在跑路之前还打算掩护他逃走。但持弓者们用精湛的射术将一个又一个企图靠近遮阳棚的骑手都射落下马,并将孤立无援的埃米尔给包围了起来。 骑手们见救出埃米尔已是奢望,只好独自跑回营地。 在轻松的战斗结束之后,易卜拉欣策马来到埃米尔面前,看了看他为了准备谈判而临时布置的场地:“埃米尔考虑的可真是周全。” 突然变成俘虏的忽辛·拜哈拉都气懵了,他没想到易卜拉欣约他出来谈判是为了来一次斩首,他在这一生中就没见过这么没武德的对手。 原本靠低头做小、称臣纳贡而苟活的想法成了幻想,易卜拉欣就没打算给他活路。 没有什么打斗,两个持弓者轻松地将一个患有麻痹症年近六十的老头押出了遮阳棚。被控制住的忽辛·拜哈拉只能对易卜拉欣进行无力的威胁:“做出如此举动,你就不怕事发之后被全世界唾弃鄙视么?我劝你好自为之。” “只要我不坦白,你就只能是力战被俘。”易卜拉欣轻蔑地回复道。 “哈,你瞒得过世人,还能瞒得过真主吗?天上的真主对一切无所不知,到时候,这世上不会再有人与你谈判、交涉。” “但很可惜,胡达,不会下凡为你申冤。” 说完易卜拉欣不想在和埃米尔废话,用手势命令侍卫将俘虏押送回营地。 ………………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 无数红头按照计划出现在了道路上,斥候们已经侦查到了古列干尼军营的具体位置,在他们的指引下,无边无际的骑兵沿着道路前行着。 骑兵们很快就抵达了古列干尼军的临时营地。萨法维军的突然袭击让古列干尼军都来不及反应,一时间,红头们射出的箭矢撂倒了不少人。 步兵们试图在护栏和拒马后投矛射箭以击退突然来袭的敌军。 但失去了埃米尔进行统一指挥的古列干尼军表现得一塌糊涂,仅依靠各中低级军官的自发组织,他们只是分成规模不等的若干组各自为战,毫无协调可言。 他们都没能封锁住出入营地的通道,萨法维军通过这些设防薄弱的通道狂暴轰入,向营地内灌注了大量状态良好的红头。 “埃米尔呢?埃米尔呢!” 因为忽辛·拜哈拉与易卜拉欣和谈的尝试是个机密,仅有他本人和亲信臣僚知晓,看不到君主的军官和士兵们都慌了神,他们开始怀疑赫拉特的古列干尼埃米尔是不是带着自己的金库和亲信悄悄离开了营地。 原本只有高级军官才能出入的大帐闯入了一大批低级军官,他们联合起来向留守在大帐的高级军官和幕僚质问埃米尔的下落。 此时的战局已经不容乐观,营地内的古列干尼军已经被分割包围。兵力最多、防线最坚固的就是以大帐为中心的包围圈。 “埃米尔没有脱逃,他,秘密与敌人和谈去了。” 在众人的逼问下,最终还是一个幕僚说出了真实情况:“陛下与敌人约定在午祷之时会面,现在距离午祷已经过了许久,营地遇袭,覆没已是时间问题,陛下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这……” 闯进来的“民意代表”们面面相觑,当下战况确实同幕僚所说,覆没已是时间问题,他们还有必要继续抵抗么? 一条透着寒光的刀神突然刺穿帐篷,插了进来,并且还大力地向下划,将其割开。 大帐内的军官们向外看,发现帐篷的四周都围满了带着红帽、包白头巾的土库曼人。 无数目光交织在一起,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金属掉到地上的声音提醒了所有人,在场的军官们从腰带上解下佩刀,连刀鞘一起扔在了地上。不仅仅把武器扔在地上,军官们还主动把身上披挂的甲胄,无论是铁甲还是皮甲都一并脱下。 围观的红头们看着他们做完这一切后,终于上前去接收战利品。 第四十七章 人心惶惶的赫拉特 赫拉特城堡内,因为流言而聚集在一起的高官们总觉得末日将至。与会的所有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只是没人将心里对于未知的恐慌表现在脸上。 就在一天前,他们的埃米尔在马什哈德战败的消息就开始在赫拉特传播,以商队旅馆为出发点,然后是城内的市民和守卫。等到这些流言传到高层的耳朵里时,消息已经不知道被转了几手了。 “诸位,现在城内因为一些流言而人心惶惶,巡逻队处理的治安事件激增,甚至都动摇了军心。无论这些流言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尽力消除它的负面影响。”大维齐尔一上来就奠定了会议的主基调。 在置之不理不是可选项之时,消除谣言的方法无非就是让人闭嘴或是用强有力的证据辟谣。 武力镇压无从谈起,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谁是“谣言”的传播者,而且强硬措施反而会加剧民众的逆反心理。 那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强有力的证据辟谣了,但他们在一周前就与埃米尔失联了,前线的状况他们是完全不知道,这要如何宣传? 至于为什么失联,所有人心里都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但都不愿明说,向公众承认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这还不是最紧迫的问题,当务之急还是平息城中的骚乱。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集合了在场诸位贵人的智慧,大维齐尔最终拟定了一个方案——派遣一支绝对忠诚的精兵伪装成大军的先锋,入城向民众报捷。 在场的米尔扎,伊本·侯赛因认为这还不够,还可以利用准备迎接即将凯旋的大军这一理由控制住城防和被流言影响的城防部队。 这引起了大维齐尔的警惕,他的用意不过是暂时平息眼下的恐慌以为他们争取时间。至于平息城内的骚乱,忽辛·拜哈拉在呼罗珊经营近三十年,在自己的王座底下建立起了足够的威信,长期和平也让他收获了足够的民心,根据当前的报告,所谓的骚乱还只停留在小偷小摸和在社交场合高谈阔论的阶段,城内的大户也是在观察形势,尚且没有出逃的意思。 而用于充当“大军先锋”的部队正是这位米尔扎的亲兵,他被命令留下来看家,也因此掌握了赫拉特城“最强大”的武力。 但这数百骑平时都待在城墙外的军营,若他要按照常规方式作乱,单是外墙他都跨不过去。 最终大维齐尔磨破了嘴皮子,说服了在场的其他高官反对伊本·侯赛因的提案,最终米尔扎也只好陪着笑脸,就此作罢。 “哼,等我的亲兵进了城,事态会怎么发展就由不得你们了。” 伊本·侯赛因在会议结束前都一言不发,只是命令侍从为他准备饮料。在会议的剩下时间里,他都是边饮酒,边看着这些文官的面庞在心里嘲笑他们的幼稚。 ……………… 在巴迪·匝曼的府邸内,受他庇护的萨法维间谍在街面上转了一圈后打听到了不少消息,特别是萨法维军大败忽辛·拜哈拉的传言更是让他振奋。以至于在路上他都在畅想还要在这个城市待几天。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感到有什么不对劲,连忙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卧槽!”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衣服口袋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他放在里面的钱币、炭笔和用于记录信息的陶片都没了。 这无疑是小偷所为,他不知道这个小偷在看到炭笔和写满波斯文的陶片后会怎么处理,只有一点是明确的——他无法对这个意外事件做出任何有效的应对。 他正在房间中踱步,背着手想象着接下来的可能会发生的几种情况。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他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巴迪·匝曼的宅子外围突然来了一队兵马。 在大门前骑着马的伊本·侯赛因用鞭子指着负责看大门的家奴:“把他们统统拿下!” 还不等那些家奴辩驳,几个精壮的亲兵就上前控制住了最先出来的几人,并将其押下。 随后他下马带兵走入了大厅,一路上那些仆人们都不敢阻拦,只有留守的管家出来:“尊敬的殿下,不知您今日来此府邸有何贵干?” “哼。”伊本·侯赛因扬鞭作势威胁:“还在这里装傻呢,你的主子吃里扒外的事你也逃不了干系。告诉我,那个藏着你们这的间谍,现在在哪?” 见众人保持沉默,管家继续矢口否认这一罪名,认为是他在栽赃陷害。他本就没有带着耐心前来,能够逼迫他们认罪的后手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你们也别想着抵赖。”伊本·侯赛因让亲兵将重要证人——被收买的信使——带了上来。 众家奴们面面相觑,他们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并没有多少耐心的伊本·侯赛因用鞭子抽打管家,开始暴力审讯。 意识到大事不妙的间谍最开始想要翻窗逃走,但他无处可去。在他返回的时候,城市里的卫兵们已经开始冲业绩了,除了真正的小偷小摸,他们还会抓乞丐之类的充数。他混不进哈纳卡,也混不进济贫所,除了教士和他们的上级,没人能阻止他们杀良冒功。 “砰!” 房间门被亲兵撞开,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两个大汉控制住了。 “这个东西,你认不认得。”伊本·侯赛因将他那张失窃的在他眼前晃一晃,间谍的面部变化没能逃过他的观察,而后为了保险,小偷被带了上来指认间谍。 “如果你指认正确,那你今天的罪行就可以当没发生过。” 被捕且受过拷打的小偷急于脱罪,积极指认间谍,连他在衣服的哪个口袋开的口子都说了出来。 他就这样被拖到了城堡地牢的审讯室,出于对信仰和君主的忠诚,这个间谍最终被活活拷打致死。 旁观审讯的伊本·侯赛因只是翻看着在书房中找到的往来信件,即便间谍死不松口,他也有证据抄了巴迪·匝曼的家。 而这些确凿的证据也坚定了他的决心,看来心怀鬼胎的米尔扎不止一个。 第四十八章 采摘珍珠(上) 斥候策马奔驰在大道上,马蹄扬起尘土,骑手伏在马背上已是气喘吁吁,但他此时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鞭策着胯下的战马加快速度。 他还时不时地向后方看去,不过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箭矢朝他飞来了,看上去追兵已经被甩脱了。 沿着道路飞奔至哈里河东岸时,易卜拉欣所率领的大部队正好在过河,此时萨法维军距离赫拉特不过二十公里,今夜或明天就可以在城下扎营。 “陛下在哪?我有急报!”斥候在接近队伍之后向着周边的士卒打听,而后他看到了易卜拉欣的大旗,调转马头策马而去。 被亲卫和掌旗官簇拥着的易卜拉欣看到一轻骑朝着自己过来,一旁的亲兵们立刻上前:“来者何人?” “陛下,陛下。”斥候跳下战马,向易卜拉欣行礼:“臣……赫拉特不知为何陷入骚乱,城防空虚,不过臣在靠近侦查时遭遇敌骑,不过人数不多,而且追至半途就折返了。” “这是真的?我点五千骑突袭赫拉特,你带路。”易卜拉欣转头看着行动缓慢的大部队,担心部队行军速度过慢会错过这个战机,打算分出数千骑作前锋突袭,能控制住城门就行。 如果战机已失,那就为大军选择扎营地址,并封锁赫拉特城的交通,防范小股敌军出城袭扰。并控制周边乡村,保证大军能从这些村庄获取足够的军需。 “是。”斥候心中一喜,重新跨上战马准备作战。 易卜拉欣随即派遣传令兵命令被随机选中的五个千夫长带兵在河畔集结,并任命塔利什汗负责带兵突袭。 ……………… 赫拉特城内,伊本·侯赛因如愿以偿地借安抚民心之名将自己的骑兵尽数调入城中,这些假先锋径直冲向城堡,城堡守卫猝不及防,还有身在城堡中的伊本·侯赛因刻意阻挠,城堡易主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他的亲兵们迅速冲入了大厅,将正在厅内议论对策的高官们一勺烩了。 伊本·侯赛因站起,抽出佩剑指着在场的文官们。他们环视四周,房间的出入口都被伊本·侯赛因的亲兵控制,他们想要呼叫城堡守卫,却无人回应。 “你们不用挣扎了,外墙和城堡的守卫都已经被我控制,赫拉特已经是我的所有物,我就是赫拉特新的主人。” 面对他的篡位宣言,在场的包括大维齐尔在内的文官无一人敢出言反抗,最后只能唉声叹气地向篡位者效忠。即便还怀有忠心,但任何正常人在这等情形下也只能做到殉国或是隐忍。 见自己顺利收服城内的官僚,伊本·侯赛因心情大好,他暂时还不知道易卜拉欣很快又要来抢走他的呼罗珊珍珠了。 此时他还在畅想自己拥有安全的环境——顺利地夺取了赫拉特,就意味着忽辛·拜哈拉丧失了最主要的根据地,也就没有了维持大军所需的资源。等到其父的大军因饷银、粮草不济而作鸟兽散时,镇守其他地方的米尔扎也会趁机起兵割据。因为忽辛·拜哈拉为了应对萨法维军的攻势抽调走了大部分精锐,各个碎片之间也只能是菜鸡互啄。 至于其他的亲戚,他们都有各自的事,对于赫拉特这一系的内斗也无力插手。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他又接连收到了亲兵顺利接管府库、顺利控制宫廷、顺利接管民兵等利好消息,看来今日的篡位行动十分地顺利啊。 不过随从很快就带来了一个让他不快的消息——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部队正在靠近赫拉特城。 “你说的,字字属实?”伊本·侯赛因怎么也不相信忽辛·拜哈拉能这么快带兵返回,难不成前线战事进行得十分顺利? “殿下,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来势汹汹,我们都不敢靠近细看。” “废物!”伊本·侯赛因将跪在地上向他汇报的亲兵踹倒在地,而后又十分焦虑。 “这怎么可能呢?” 他在心里不断反问,却都思考不出任何一个能够逻辑自洽的可能。他通过那些留在府邸的往来书信得知自己的大哥已经里通外国而忽辛·拜哈拉还浑然不知,将其任命为副将。将大军的情报泄露给强敌加上阵前倒戈,这还不能让大军溃败吗?还是说萨法维军的强度都是吹出来的啊。 至于来势汹汹的骑兵,难不成自己篡位的消息被知道了?明明亲兵已经控制住城门了,他下令直到城内恢复稳定才能恢复交通。就算有眼线,他又要怎么通风报信呢?利用信鸽将信息传递给一支正在行军的部队,他可是闻所未闻。 最终他还是结束了胡思乱想,在意识到浪费时间无益之后,他打算动员所有的力量用于城防。或许经此一役还能树立起对赫拉特市民的权威。 携带着命令的传令官东奔西跑,看管府库的官员被要求清点现有的库存,教士和行会首领们都被要求为城防服务,大量的城市贫民被强征入伍充当辅兵。 介于这个斥候的废物表现,他还打算亲自带兵前去侦查,看看是怎么样的部队能把自己的亲兵吓到不敢靠近侦查。 ……………… 塔利什汗带兵赶到时,大门已经紧闭,且城头也部署了一些弓箭手,见红头们策马靠近就放箭试图将其逼退。 见战机已失,塔利什汗边忠实执行易卜拉欣的备用方案,留下两个团到弓箭射程之外休息待命,只有小队斥候靠近监视城门。其他三千骑则是分散开到周边的乡村去向当地人宣示萨法维军的军威。 伊本·侯赛因通过守卫的汇报得知了城外敌军已经抵达城下,且派遣斥候监视城门的情报。 他随即命令弓箭手们用弓弩乃至塔楼上的攻城器去驱逐这些斥候,并先派出一个十人队出城开路。 斥候们并非愚笨之人,他们的任务仅仅是监视城门,并不需要将自己置身于弓箭射程内。而抛石机的精度差得惊人——对仅有几人的骑兵小队而言——对他们没造成什么伤害。 直到城墙的小门处冲出了一队冲着他们来的骑兵,斥候们才连忙回撤。 第四十九章 采摘珍珠(中) 得知部署的斥候被敌骑驱逐,塔利什汗随即调遣一个百人队前去围猎追出来的古列干尼骑兵,就在双方在城墙外的空地拉扯时,伊本·侯赛因已经带着亲兵溜了出来。 他们偷袭了一小队正在道路旁休憩的红头,留下了十夫长作舌头就地审讯,其他人都全部处决。 伊本·侯赛因亲自观察着被排在地上的红头尸体,他们的头顶都统一顶着包着一圈白头巾的高耸红帽,在红帽之下则是一顶半盔,半盔之下则是铮亮的光头。除了红帽和光头之外,红头们的另一个显着特征就是胡须,他们要么就不蓄须,或是就只留上唇的胡须。 这些躺在地上死尸完美吻合了伊本·侯赛因所知的听说的红头。 他们就不是忽辛·拜哈拉的部下,也就是说,伊本·侯赛因篡位和城内的混乱无人知晓。 伊本·侯赛因在此时却被不安灌满了,他并未和易卜拉欣交过手,但能够击垮忽辛·拜哈拉就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不过此时他还寄希望于二者拼个两败俱伤,来赫拉特只是挟大胜之余威虚张声势。 等待一会,负责审讯的亲兵过来摇了摇头:“主子,奴仆无能,这些戴红帽的异端个个都是疯子,无论怎么审他都没说出有用的信息。” 伊本·侯赛因又一次被震惊到了,所有用于审讯的手段他都是了解的,他还曾想象过若自己是被审讯者能撑多久。 接连两次审讯都遭到了挫折让他重新认识了一下信仰的力量,以至于他在心中起誓:“如果真主垂怜,让我能够度过这次危机,我致死都会是一个虔诚的君王。” 很快,真主的考验就来了。 “老爷,不好了,有一大队骑兵正朝着这里过来。” 伊本·侯赛因看着前来禀报的亲兵,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能够看到扬起的烟尘和高高竖起的三角军旗。他随即调转马头,扬鞭策马:“随我回城!” 数十号骑手随即拖着烟尘返回赫拉特。等到红头们赶到时,留在这里的仅仅有十几具死尸。他们只好将同袍的遗体拖回去准备安葬,并将这一切如实上报给塔利什汗。 ……………… 新一天的朝阳升起,携带着热量的阳光沿着栅栏之间的缝隙钻入囚车,即便有眼皮遮挡,这缕阳光还是刺激到了忽辛·拜哈拉的眼球,让他不禁睁眼醒来。 在过去的整整一周里,他都是在囚车之中度过的,易卜拉欣还特地派遣一个百人队的持弓者专门押运、看管他。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生活在15世纪末的患病且遭受重大打击的老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了。以至于易卜拉欣特地调遣一个随军御医监视他的健康状况。 好在尊敬的埃米尔还是挺了过来,没有像巴耶济德二世那样在路途中去世,还有幸观赏沿岸风景,这些熟悉的景物和途经的聚落让他愈发肯定易卜拉欣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赫拉特。 而他最大的作用就是以埃米尔的身份命令城市投降,当一回叫门君主。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又是一阵悲哀。 囚车在围城营地中停下,门被打开,在持弓者的拖拽下他下了车,被安排到大帐旁的专属帐篷,依然由全副武装的持弓者看管。 处理好围城事宜的易卜拉欣决定抽出时间和阶下囚聊聊天,忽辛·拜哈拉还没熟悉自己的新居所就被“请”到了大帐之中。 侍酒的男童为易卜拉欣的镀金的雕花玻璃酒杯斟满了甜葡萄酒,而为贵客准备的则是盛在普通银制酒杯中的不含酒精的果子露——虽然不知道这位埃米尔私下饮不饮酒,但介于他在领地内颁布了禁酒令,那就尊重客人的意愿。 易卜拉欣饮了一口甜葡萄酒,开门见山:“在围城营地之外的城市就是您最熟悉的赫拉特城,您作为枭雄帖木儿的后裔、呼罗珊的合法统治者,想必还是有人会听从您的命令的。如今马上就要入秋,无论是城内军民还是我军,在冬季搏杀终究是不好受,为了让所有人都免除刀兵之灾,我希望你能够最后一次动用埃米尔的权威,作为回报,我可以在呼罗珊的乡间为你留一处城堡,连带着村庄。” “既然您如此仁慈,那为什么不退兵来免除刀兵之灾呢?”忽辛·拜哈拉呛了易卜拉欣一句,打算回绝易卜拉欣的要求。 “我是伊玛目的使者,奉胡达之命来到人间终结一切混乱与不公的,若是就此罢兵,那也不过是让赫拉特落入到军阀野心家之手,那我倒成了混乱与不公的帮凶了。” 易卜拉欣用仅受教团内部承认的说辞向忽辛·拜哈拉说明他行为的正当性。看着他的异端行为,再听到此类异端言论被大大方方地说出,埃米尔感到自己的世界观被极大地冲击。 忽辛·拜哈拉揉了揉被十二伊玛目派和苏菲主义灌满的脑门,在他看来此刻的易卜拉欣不是什么劝降的敌国君主,而是一个正在向他传道的托钵僧。 而后他不断明确表示拒绝当叫门君主,引得易卜拉欣一阵不快,只好把他拖回了特别为他准备的帐篷。 “你就好好看着帖木儿的基业是怎么败坏在你们这些不肖子孙的手里。” 在最后一刻,他听到了易卜拉欣放的狠话。 被任命为前哨指挥官的塔利什汗通过各种渠道尽力搜集关于赫拉特城现状的消息。今天可谓是那一队斥候的幸运日,他们正好撞上了一队偷偷出城的古列干尼同行,抓了个没跑掉的舌头。 审讯都没持续到一刻钟,舌头就交代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包括伊本·侯赛因的篡权。 当塔利什汗来报告时,埃米尔还没离场,听到如此父慈子孝的消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发作了。 第五十章 采摘珍珠(下) 太阳还未爬到顶端,在过了早祷时间后,赫拉特的街面上就涌出了一群市民,他们从巴扎的金属加工工匠处拿走所有可以充当武器的金属制品,聚拢在城堡门前的广场上示威。 为守城而发愁的伊本·侯赛因彻夜未眠,精神不佳的他听闻市民突然叛乱的消息内心感到一阵疲倦。 “我们不要篡位者!” “和平!安定!我们要老苏丹回来!” “里通外国的走狗,原真主诅咒你!” 城堡大门缓缓打开,伊本·侯赛因带着亲兵策马来到暴徒面前装作没听到刚才的口号:“市民们,你们有何不满?” 暴民们见到篡位者十分激动,被教士们煽动起来的他们已经认定城外的战乱与这位安坐在城堡内的篡位者挂钩了,城外的大军是真主给篡位者的惩罚! 没能妥善安置涌入城内的难民和稳定生活必需品的价格确实是伊本·侯赛因的过错,也给了教士们煽动民众不满的机会。 但伊本·侯赛因根本没打算和暴民讲道理,待各路大军部署完毕,他干脆扯下了面具,战马的践踏和挥舞的马刀收割着暴民的生命,他们顿时作鸟兽散,但四周的街道都有官军拦截。 平日里为商贩提供交易场所和用于举办各类庆典活动的广场此刻被暴民的尸体和鲜血堆满,伊本·侯赛因肆意践踏这些暴民,用他们的鲜血耀武扬威。 只是被调来平乱的官军里,只有他的亲兵在广场上卖力噶人头,由本地人组成的城镇民兵只是辅助封锁各条街道,防止暴民逃脱。而他们也亲眼见证了伊本·侯赛因的残暴。 “砰!” 石弹落地的声音震耳欲聋,广场内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城墙。 ……………… 大车将提前切割好的石弹送至前沿阵地,辅兵们刚刚将零部件组装成抛石机并完成了第一轮抛射。 城头守军胆战心惊地看着萨法维军的配重投石机缓缓运作,向城墙的守军倾泻死亡。 在配重投石机之后,营地的更深处,眼力好的守军还能看到有序堆放在地上的材料和零部件以及一旁正在组装的攻城器械。 在投石机抛射的间隙,红头们纵马冲出壕沟和护栏,逼近城头,他们一面向守军稀稀拉拉地放箭,一边吹着口哨,用粗鄙之语大肆嘲讽赫拉特守军的无能和懦弱。 “忍住。” 民兵军官将一旁已经抬起来瞄准的弩按了下去:“我们的箭矢不是用于现在的。” 但随后他们从营地中牵出来一头似乎瘸腿的骡子,一个穿着长裙、带着女式头巾、双手被反绑在后背的人型生物摇摇晃晃地坐在骡子背上。这让守军们有些不明所以,刚放下去的弓弩又重新对准了城下。 牵引着骡子的十夫长估摸着距离足够,可以让城头的民兵看个清楚,便动手粗暴地将女式头巾扯了下来,让人惊讶的是,被头巾和面纱覆盖住的是一个男人的脸。 “懦夫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贵宾——贵苏丹忽辛·拜哈拉!” 守军们对视一眼,十夫长扯着嗓子向他们吼出来的这一番话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民兵们多出身低贱,即便作为首都市民也只是能在每年的庆典活动上远远瞥见高高在上的埃米尔。 他们将信将疑,只是继续观望。 十夫长边策马小跑,边拉着系着骡子的绳索,打算照易卜拉欣的命令绕城一圈,以此羞辱拒绝与他合作的埃米尔,也是趁机向城内示威。 赫拉特城内如何反应易卜拉欣是看不到的,只能观察被如此羞辱一番的忽辛·拜哈拉。经历被强制刮去胡须和被迫女装游街的埃米尔遭受到了巨大的心理打击,双目无神,颓丧的气息由内而外地散发。 如果在他面前这样的是一个妙龄女子,说不定易卜拉欣就要和现代的很多人一样连夜写出发病小作文,只是他的性癖还没有怪异到如此程度。 而在另一端,守卫们将忽辛·拜哈拉战败且被羞辱的消息报告给了城堡内,这一番实锤因为观看之人过多,甚至连完整的一天都不到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一时间,教士们利用坊间的恐慌和惊愕再次煽动市民们的情绪,不过铺满了人体组织的广场强制让所有人冷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去巴扎获取武器,只是在教士们的带领下在城堡大门处静坐示威。 并且为了防止悲剧重演,各个巷道还布置了阻碍马匹通过的杂物。 这次教士们公开露面让伊本·侯赛因不好动手,他本身执政合法性就存疑,文官们被迫屈从于他的武力,贵族们大多或死或逃,影响力大跌,教士们现在又明摆着不服从。武力镇压已经不再是可选项了。 他只好邀请几个德高望重的教法学家进入城堡和他谈判。在暴民们的瞩目下,他们如同英雄般踏入了“吃人”的赫拉特城堡。 不过没人注意到在混乱之中,有新的混乱即将诞生。 被伊本·侯赛因拷打致死的间谍为赫拉特的统治者留下了最后一份礼物。他在受巴迪·匝曼庇护期间除了收集情报之外,还与当地的什叶派及其他受压迫的宗教少数派领袖搭上了线。 在米尔扎的府邸被查抄之后,社团领袖们就担心自己与萨法维方面的勾结会被发现,打算提前举义,但苦于找不到时机。 而当教法学家们过来煽动他们时,首领们意识到机会来了。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影响力,筛选出了一些愿意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在首日的暴乱中先是随大流趁乱洗劫巴扎,而后他们带着财物和武器按照计划退回社区观望形势。 这一谨慎的决定保全了举义的核心力量,当参加静坐示威的信徒偷跑回来报告教法学家们正在和新苏丹谈判后,攻击城门并纵火提醒城外围城营地的行动按计划立即开展。 当驻守城墙的民兵发现有人尝试突袭城门之后,他们直接傻了,前来的不仅仅有武装分子,还有被裹挟来的大批暴民,甚至还有某个行会的首领。在整支队伍中,他们相互认识的也不在少数。 “你们也知道,如今城堡的主人从宽厚的老苏丹变成了暴虐的新苏丹,无论是你们还有我们,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以随意割除的杂草罢了。而且城镇的民兵、警卫并非是他的亲兵,你们的饷银和我们的收入全来自城墙之内,而非他的庄园,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去流血?” 总之,多数民兵都被“就这点钱给他玩什么命啊”的话术说服了,出于对自身性命的考虑,他们选择了抛弃伊本·侯赛因。 城门随即被打开,原本通过纵火提示萨法维军的方案被派遣信使替换。 ……………… “陛下,急报。” 负责警戒的斥候穿过由持弓者组成的层层安保,见到了正在大帐中日常聚会的易卜拉欣和高级军官们。 得知这一离谱战机的易卜拉欣顿时陷入了疑惑,他不敢相信这是真事,尽管被记载到史书里的贵物很多,但他可不认为自己就会是那个碰上贵物对手的欧皇。 在高级军官和幕僚的建议,出于谨慎,他还是下令先派遣一个百人队去探探虚实。 在这等待回报的间隙,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特别是对于易卜拉欣来说,这种未知足以让他紧张到度日如年。 结果是令人惊喜的,等待了仅仅十几分钟的众人在收到捷报之后就是一阵狂喜,对于易卜拉欣来说,这就好比活动池开放的第一抽你就抽中了ssr,顿时就感到有种丰收的喜悦。 大队骑兵迅速出动,涌向赫拉特城墙的南门。 萨法维军的突然轰入让城内的所有势力都措手不及,亲眼目睹大队红头入城的亲兵不顾礼节闯入大厅打断了伊本·侯赛因和教法学家们的交谈。 “陛下,敌军不知如何攻破了城门,他们涌进来了!”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场面即刻陷入到相互指责推诿的境地。 “若非尔等故意捏造事实,煽动暴乱,让我无法集中精力于守城事宜,情况怎么会陷到如此境地!”伊本·侯赛因直接指着教法学家们的鼻子骂道。 “你个卑劣的篡位者,可恶的小偷!你的邪念才是这场灾难的总根源,愿胡达对你降下惩罚!”被指责的教士们也毫不留情地反击,两边算是已经撕破了脸皮。 但危急的形势不允许他们继续升级争执了,教士们从旅行者和商人们叙述的见闻中听说逊尼派不为萨法维所容,打算自行组织抵抗。 在南墙城门处,易卜拉欣得知通往城堡的巷道被杂物堵塞之后,随即改变方案,让红头们前去控制外墙和外围城区,并派遣人手慢慢清理这些杂物。 趁着这个窗口期,伊本·侯赛因带着自己的亲信们走小门离开了赫拉特,他们没能带走任何赫拉特城内的财物,连损毁都做不到,只能带着甲胄和武器逃跑。 红头们在清理了通往城堡的巷道之后,在街道上奔驰的骑兵轻松驱散了狂热的乌合之众。城内各社区和行会的首领都是识时务的,他们决定主动投靠萨法维军,城镇民兵最终也服从于易卜拉欣。 这个无主的珍珠最后还是落于易卜拉欣的手中,任由他把玩。 第五十一章 凯旋班师 幕僚敲响了房门,在得到许可后进入了房间,他对着易卜拉欣鞠躬行礼之后将信件递给了他的主子。 此时距离赫拉特易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两周,原主忽辛·拜哈拉最后因为精神问题死于城堡监狱,不愿意屈服的逊尼派教士被全部驱逐,他们或死或逃。易卜拉欣还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市民们凑出来的巨额赎城费并下令免税半年以平息他们的不安。 逃脱的伊本·侯赛因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谁的宫廷寻求庇护,不过他目前已经势力尽丧,无法再对赫拉特城造成威胁。 阿富汗斯坦的各个部落——特别是曾响应了埃米尔征召的部落——在听闻赫拉特易主之后,首领们都亲自前来赫拉特向易卜拉欣表示服从,他们愿意向萨法维提供兵员以保住原有的地位。易卜拉欣也不想横生事端,他干脆地同意了这一请求,二者相安无事。 古列干尼贵族们在当地的财产也被全部抄没,充入易卜拉欣的金库之中。 同时他还遣散了所有征召来的部队,数月的征战让部队得以搜刮到数目惊人的战利品,辎重营的大车和驮兽都载满了财物,寄存的私人物品堆积如山,随军的商人做战利品生意也赚得盆满钵满。 支撑着红头们追随萨法维教团的世俗动力就是抢掠战利品,他们的钱袋已经被暂时地满足了,且作战季节即将结束,易卜拉欣暂时放下继续向中亚进军的计划,干脆让汗王们带着各部落的战士遣散回乡,待明年开春再重新集结。 但大军一走,赫拉特的防务就成了问题,目前留守在外墙之内的仅有持弓者和新近归顺的城镇民兵。于是易卜拉欣打算与赫拉特周边的其他势力交涉一番,让他们能够安分地等到万王之王带着大军上门的一天。 根据幕僚们搜集的情报来看,目前赫拉特周边的势力还有割据梅尔夫城的穆罕默德·穆辛,他是增援阿斯塔拉巴德的两位米尔扎之一,他在被高拉贝里击败后捡回一条命,在亲兵的护送下逃回了梅尔夫城。 而后他又收到了其父战败,赫拉特被攻陷的消息。军力大损的他自知已经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在易卜拉欣的使节抵达之后,他主动提出称臣纳贡,希望萨法维能够保护他。 除去北方的梅尔夫之外,东方的势力则是割据昆都士的胡斯老和控制喀布尔的兀鲁伯二世,其中胡斯老据说拥兵数万,但根据可靠消息,他目前已经与马苏德、巴布尔合兵一处,围困撒马尔罕,短时间内是抽不出力量围困赫拉特的。 去昆都士的使节扑了个空,他没能将易卜拉欣的要求和态度及时告知给胡斯老,也对胡斯老的态度一无所知。胡斯老这个军头的大体状况是他唯一的出使成果。 至于喀布尔的主人,他自继位以来似乎就没什么大动作,没啥存在感,尽管如此,易卜拉欣还是派遣了使节前去。兀鲁伯二世表示不愿掺和易卜拉欣与忽辛·拜哈拉之间的战争,也请求易卜拉欣不要兴兵侵犯他的领地。 南方的锡斯坦则已经是餐盘上的肉了,在攻陷赫拉特之后,易卜拉欣就立马写信命令在克尔曼屯驻的阿卜杜勒,让他立刻拔营,逼降锡斯坦的主人。 在用两周时间完成善后事宜之后,他就要正式踏上归程,带着自己的亲卫们押送着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战利品返回大不里士。 目前这笔钱要如何处理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具体的细节他打算留在返途慢慢思考。 ……………… 赫拉特的街道虽然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但这空气之中依然弥漫着血腥味,阴影依然笼罩着大地。 入城的农民和商人们一抬头就能看到被挂在城头上的尸体。巴迪·匝曼等死于战阵之中的高级军官们的尸体都被萨法维军特地收敛,和伊本·侯赛因的亲兵们一起挂在城头耀武扬威。 在略显炎热的天气下,这些尸体很快就腐烂发臭,但就是无人将其取下,任由分解者们饱餐一顿。城门口的尸臭和掉落下来的不明人体组织足以让所有人反感。 城门守卫努力忘掉这些糟糕的场面,一言不发地继续注视着在城门来往的人群。 他清楚地目睹了城市的变化,所有人都低着头走路,街面旁的吵嚷也不如从前。此前路过的市民们还会和他们这些卫兵闲聊,但如今却没人有这个兴致。 在巷道之中巡逻的骑兵甚是可怕,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鞭挞任何不服从者,好多键政人都白白挨过打。 而且据说这些红帽子还都是疯子,在处决几个教士的现场甚至还出现了食人者,用小刀将被行刑者的肉切下来生啖。这个行为让所有的围观市民都惊呼可怕。最后还是几个宪兵把激动的食人者控制住,最终拖了出去。 好在他是个安分的人,即便是那些跋扈的红帽子都找不到鞭挞他的理由,易卜拉欣的军法官也禁止他们过度欺辱顺民。 城外的乡村与围城之前并无二致,萨法维军没有过多蹂躏赫拉特的乡村地带,就在城门守卫的目力所及之处,一座新的临时营地搭建了起来,阿富汗斯坦的头人们在向萨法维表示臣服之后,易卜拉欣即刻就从他们的部落中雇佣了一批战士驻扎在赫拉特城外以加强城防和保护道路。 他们被禁止入城,为了从这些阿富汗骑兵手里拿走他们的饷银,商贩们每天都带着商品和硬币进进出出,仅仅几天时间就在营地外围形成了固定的军市。 不过在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不放在城内的居民和城外操达利语的普什图人了。带着红帽子的骑兵们突然聚在了一起用驱散大道上的行人,为身后的大队伍开道。 在这些负责开道的骑手之后的则是易卜拉欣和他的亲兵,两侧的市民都不敢抬头看着他们的新主人,只有几个胆大的城门守卫偷偷看了一眼。 “看得可真年轻啊。”他在心里偷偷感慨着,他在这般年纪的时候是城镇的卫兵,他现在还是城镇的卫兵。 而后是大批的驮兽和大车,规模远远超过他所见过的任何商队,毛毡和麻绳将装载的财物裹得严严实实,基本杜绝了小偷小摸,只有能把整头驮兽牵走的马匪才能一夜暴富。 最终,这支如同长蛇般在道路上蠕动的队伍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看着这一幕景象,他的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二章 河中闹剧 无数架攻城器耸立在撒马尔罕的城墙之下,抛石机向城头的古列干尼守军倾泻着石块,攻城塔和攻城梯在箭矢和石弹的掩护下缓缓前进着。将目光向前放去,被火油和石块损毁的攻城器械不知几何。 对于城头的守军来说讽刺的是,在城下操作攻城器械带给他们死亡的攻城者同样是古列干尼军,只是效忠的君主、所属的宫廷不同罢了。而这样的闹剧在过去的数十年都在不断上演着。 此时正在后方观察战场的是一位比伊斯迈尔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今日指挥联军作战的指挥官,不过今日负责冲锋陷阵的也多来自费尔干纳。 联军对撒马尔罕城的围困已经接近半年,两军的激烈交锋从一开始就曾未停下,时至今日,军事工程师们主持建造的上百台投石机将撒马尔罕的城墙由砖石变为了瓦砾。 联军的多次强攻也给予了拜宋豁儿极大的压力,他甚至一度派遣信使前往突厥斯坦,向乌兹别克人的首领穆罕默德·昔班尼求援。 但昔班尼并没有带主力前来,导致他刚到撒马尔罕附近就吃了个瘪,联军的突袭直接将乌兹别克人逼入撒马尔罕城内。而后拜宋豁儿和昔班尼因为未知原因发生冲突,最终昔班尼带着乌兹别克骑兵全部返回突厥斯坦,旁观帖木儿子嗣之间的内战。 这一下彻底断绝了拜宋豁儿的外援,也断绝了城内守军的希望,无论是忽辛·拜哈拉还是兀鲁伯二世,他们的根据地都距离撒马尔罕太远,虽然可以上演围魏救赵的好戏,但等信使抵达、二者准备好救援的军队时,拜宋豁儿怕不是已经凉了。 虽然拜宋豁儿的失败已是定局,但谁也不知道联军会为了胜利而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就当巴布尔以为今天又会是血腥且无果的拉锯战时,一位传令官策马跑了过来,巴布尔认出了他——胡斯老的伴当。 “费尔干纳的埃米尔,我们胜利了,拜宋豁儿试图趁乱突围,包括他本人和亲兵家眷在内不下三百余人均被我主胡斯老擒获,我主胜利了!” 而后传令官继续传达胡斯老的意愿,在取得了胜利之后最重要的事自然就是分赃了,无论是胡斯老、马苏德还是巴布尔为了围下撒马尔罕都拿出了自己的老本,不要战利品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这,巴布尔的心情不太愉悦,他很清楚自己在联军内处于劣势,胡斯老和马苏德这两个兵强马壮的怪叔叔可能会把拜宋豁儿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自己顶多吃点边角料,然后返回安集延继续度过大概率庸碌无为的人生。 但巴布尔没有不去的理由,这样搞连边角料都吃不上。 如他所料,两个成年人在分赃大会上明里暗里地欺辱小孩,没有强兵依仗,巴布尔的幕僚也难以为自己的主君发挥作用。 在将巴布尔边缘化之后,胡斯老和马苏德还是起了冲突,二人之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言语交锋十分激烈。旁听的巴布尔只想捂上自己的耳朵。 “拜宋豁儿要怎么处置,我们可以慢慢商议,但撒马尔罕的赎城费要摊派多少,具体怎么分?这是最紧急的问题。” 在马苏德的询问之下,胡斯老支开了拜宋豁儿这一话题,打算聊点别的。为了转移火力,他还主动对巴布尔说道:“费尔干纳的帕迪沙对如何处置撒马尔罕有什么高见吗?” 巴布尔尴尬地将胡斯老的问题搪塞了过去,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帐。 他骑上马,回头看了一眼胡斯老的大帐:“我们先回营,看样子今天是谈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对于巴布尔来说,今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向拜宋豁儿效忠的守军见局势无法挽回,向攻城的费尔干纳部队倒戈,他借此抢占了控制撒马尔罕城防的先机。 或许,这是个颇有诱惑力的筹码。 接下来几日,联军都在围城营地内白白消耗时间,马苏德和胡斯老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最终胡斯老选择与马苏德摊牌。他公开表态要向拜宋豁儿效忠,并主动提议,他尊拜宋豁儿为撒马尔罕的主人,尊马苏德为希萨尔的主人,同时二人都将头衔从埃米尔升为帕迪沙。 这一番提议自然激怒了马苏德,他当即率军离开了联军的大营,另外搭建营地和工事与胡斯老对峙,并作势要主动进攻。 而巴布尔同时接到了两方的拉拢信,希望对方就瓜分撒马尔罕一事站队己方,并许诺事后战利品平分。 但胡斯老和马苏德都未能如愿,粘合巴布尔大军的粘合剂就是撒马尔罕这座大城的富庶,在顺利控制了撒马尔罕的城防工事之后,趁着胡斯老和马苏德撕逼的空档,巴布尔就被自己的部下们裹挟着进入了撒马尔罕城。 在费尔干纳诸将的操作下,城内的拜宋豁儿残党和其他权贵都纷纷倒向巴布尔,在两支势力的共同拥戴之下,这个仅有14岁的少年就成为了河中地区名义上的君主。 直到仪式结束,巴布尔都感觉到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成为河中的主人?这是他在安集延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 有些恍惚的他随即在众将的操持下开始对自己的部下论功行赏,在此战中表现最为英勇的伯克檀巴勒被封为大伯克,其他伯克们的等级也纷纷上调。 不过在经济方面,巴布尔能给出的就很乏善可陈了,联军围攻了撒马尔罕超过半年,拜宋豁儿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不惜代价,如今的撒马尔罕城值得搜刮的战利品连费尔干纳军都无法满足。 这个冰冷的现实直接给巴布尔泼了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伯克们此前在围城战中表现积极,此时的反差肯定不小。这不是靠升官就能弥补的。 一个在军中没什么威望的小孩,还拿不出赏赐部下的钱财,这局面怎么想都要完啊。 第五十三章 胜利庆典 正当巴布尔正在撒马尔罕的皇位上手足无措时,大不里士则是另一番景象。 易卜拉欣凯旋的消息已经通过提前回来报捷的信使传遍了大不里士,他一靠近城门,由大埃米尔领头的迎接队伍就迎了上来。 “臣等向您致敬,恭贺陛下征服呼罗珊。” 易卜拉欣骑马经过的每一个贵族和官僚都在马上向他躬身并在口头上予以祝贺。这支队伍里出现了他聘请的意大利人,他们不熟练地用带口音的阿塞拜疆语致敬就好像是在考口语考试一样。 欧式的服装也无人穿着,除了面庞和信仰,他们看上去就和当地的贵族没什么两样。 而后是一大批穿着盛装的女性前来向易卜拉欣致敬,她们的阶级地位和先出来的贵族、官僚们一样显赫,她们都穿着绣着金线、镶着珠宝、用昂贵的面料裁剪而成的猎装和马裤,和男人一样用着奢华的马具驱使着名贵的马匹。 这对于那些意大利人来说是从未见过的奇景,他们偷偷地将目光转向那些年轻漂亮的贵族小姐,但也没有太明目张胆,况且此时全场的焦点还在于万王之王和他身后的大军。 当然,对于易卜拉欣来说,最显眼的还是被同龄人簇拥的伊斯迈尔。这些小孩学着那些大人们的礼仪向易卜拉欣致敬。 “伊斯迈尔,过来一下。” 不明所以的伊斯迈尔不熟练地策马靠近,易卜拉欣瞅准机会,直接将他从小马驹上抱到自己身前,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举动一惊。想必他们一定是惊讶于易卜拉欣的臂力。 易卜拉欣摸着弟弟的头,向着被惊吓到的伊斯迈尔安慰道:“说不定以后你也会在相同的地方接受众人的致敬。” 而后他扬鞭策马,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走过了大道,从城门直奔城堡。整条大道两侧的平民在易卜拉欣策马经过时都下跪亲吻大地。 紧跟在易卜拉欣身后的不仅仅有乐师和骑手,还有一辆大车,上面载着几箱银币和两个侍从,他们沿着易卜拉欣走过的路径往路面两侧抛洒钱币。 这些抛洒向街道两侧的银币引发了哄抢事件,眼疾手快之人很快就顺走了洒落在地上的银币,引发了周围人的不满。 在这分发银币的大车之后则是庞大的战利品车队,许多精挑细选的战利品都特地摆到大车的最外侧向道路两旁。还包括在行军途中制作的猎豹标本。 胜利游行之后就是遍布全城的庆典活动,城内所有的乐师都被请来在各处演奏,城市的每一个街道都飘扬着音乐声。以至于“每过一个转角,你就能听到不同的乐曲。” 城堡金库的财务官员看着进来卸货的一辆辆大车陷入了沉思。 城市中心的大广场则被清空,在白天举行各项体育活动,斗兽、角斗、摔跤、骑射、马球等比赛轮番举行,不过这次易卜拉欣没有亲自下场,而是在侍从的簇拥下和妻子、弟弟在专属的高台观看比赛。 除了万王之王专属的临时包厢之外,其他观众都只能在场地四周的地面或是附近建筑的屋顶、阳台观看。诸多贵族们利用权势和财富占住了这些有利位置,让侍从们搭起遮阳棚,享用着精致的饮品和零食打发着时间。 在空旷的场地上,两队共12个骑手拿着马球杆,在两队骑手身后则立着两根柱子,两根柱子之间并没有网兜。裁判将木制的马球扔到场地中央,伴随着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两队骑手近乎疯狂地争夺着马球,但娴熟的马术让所有的突发状况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每当马球被击打穿过两根立柱之间,场上的鼓和喇叭都会响一次,负责统计的裁判则会记录下双方的得分。 不过易卜拉欣此时的注意力不全放在赛场上,他和一旁的米拉小声交谈了起来,这对夫妻都不是什么体育迷,出席庆典更像是在履行自己的义务。 虽然二人离别数月,但兢兢业业的信使尽自己所能保障了宫廷和大帐之间通畅的信件往来。除了询问宫廷近况、伊斯迈尔的教育和夫妻之间的闲聊之外,易卜拉欣还尝试过写一首情诗取悦妻子,不过他实在是没有作诗的才能,最后在羞耻心的驱使下还是偷偷毁掉了这个蹩脚的诗作。 易卜拉欣有些尴尬地将此事分享给米拉,她浅笑道:“我的沙阿,您可不要这么轻看自己,您的才华可是胡达赐予您的礼物。” “是这样的,不过有些文字还是不要出现在这世上的好。”他一边说着,不自觉地就开始抚摸着妻子白皙滑嫩的小手,长期握笔持剑产生的老茧不断摩擦着精心保养的皮肤。 而后他将目光向下望去,长裙阻拦了易卜拉欣的目光,遮蔽了女主人的细腿和玉足。 不过现在还不到办事的时候,二人只是紧紧贴在一起,聊些有的没的。 下午的马球比赛很快就在闲聊中度过,到了傍晚,城市广场就不再是临时运动场,雇佣来的杂工们将会重新布置此地。到了夜间,这里就是艺人、音乐家、舞女和娼妓的舞台。 圆形舞台上覆盖着地毯,数不清的蜡烛和彩灯照亮了场地,在音乐家的配合下,舞女和演员轮番登场为聚集于此的市民们提供娱乐。 艺人们则在广场各处进行表演,在每一次完整的表演结束后,围观的市民们都会上前为艺人留下数目不等的铜板。 而娼妓们则尽力让自己显眼以便于拉客,在吸引到客人之后,她们就会将客人带到租来的房间或是位置相对隐蔽的帐篷内进行服务。 同手工业者一样,艺人和娼妓等也形成了行会组织,她们的首领们配合着市场监督官管理着城市的特殊服务业。合法营业的前提是先出一笔钱购买许可权,而后每年每人缴纳固定数目的税款。自由或是依附于贵族、富商的歌舞者也按此方法管理,她们所负担的税负都十分沉重,但即便如此,出名的娼妓和艺人依然有财力在繁华的地段生活。 就在广场上的平民们为易卜拉欣的胜利享受着各色娱乐活动之时,贵族们也涌入了宫殿陪同万王之王参加独属于权贵们的奢靡宴会。 第五十四章 铜矿惊闻 躺在床榻上的易卜拉欣感到头疼欲裂,他先是闭上眼睛努力地忍受着,在缓了一会之后左手撑着床面,右手按着自己的脑壳努力坐了起来。 被枕边人动静惊醒的米拉连忙叫了几个侍从和她一起服侍还未从宿醉中恢复过来的易卜拉欣。 “扶我……去书房……” 在被女奴们搀扶着洗漱和用膳之后,易卜拉欣有些口齿不清地向仆人们下令。 一旁的瓦切有些担心尚未完全清醒的易卜拉欣是否能够正常行使君主的权力,打算张口劝说易卜拉欣继续休息。 此时侍卫正好迎面走来,下跪禀报道:“陛下,财政维齐尔求见,他正在等候。” “召他进来。” 被传召的彼得罗相快步走入书房,负责接待的阉奴帮忙拿着他带的文件,待二人坐定之后放置在案上供二人翻阅。 在财务官员一天的辛勤工作之下,易卜拉欣带回的战利品被全部统计完毕。按照他们的估价,这些财物相当于今年财政结余的大约六倍。 “果然强取还是胜于苦耕。” 易卜拉欣在心里默默感慨着,这可是减去了军事开支之后的纯收入,无论是用于何处都是一笔巨款。 而后他召来瓦切,在经过略微的思索之后,三分之一将被送进内帑,被用于经营皇室产业及临时取用。剩下的则划入国库,用于投资各省经济——包括驿站、水利、安置移民等。 在拨给国库的这一部分中,易卜拉欣又特别命令要拿出至少四分之一用于伊斯法罕的建设。 伊斯法罕的建设进度并不令人满意,最开始建筑师们打算从旧城改造开始做起,但旧城的规划十分混乱,清真寺、宗教学校、豪宅和妓院、大烟馆等场所能够出现在同一条街上。即便是主干道也没有铺设路面,在夏天一阵风就能扬起尘土,到了雨天或是积雪融化时又会变成一摊烂泥。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城市内的每一栋房屋和每条街道都配备了排水系统,所有的垃圾和污水都会排放到指定地点,进城贩卖农产品的农民们会在出城时清理污水坑,将里面的东西带走当做肥料,保证了城市的卫生。 旧城不仅仅有这些令人头大的硬件问题,还有其他的不利因素。 除了先前提到过的人力不足之外,伊斯法罕城是一座多元化的城市,但这也带来了教派冲突,甚至当地的地下势力都以教派命名。每到阿舒拉日等宗教节日时,不同教派的青年就会在物理上打成一片,肢体冲突让所有人都头破血流,也加深了不同团体直接的隔阂。 当地的总督和埃米尔对这个问题拿不出很好的解决方法,即便多次派兵弹压也只是制止了明面上的冲突。 军政长官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建筑师们就更没办法了。而且此时恰好处于易卜拉欣亲征之时,通信不便,这份写于夏季的报告直到班师之后才送到他手里。 对于这个难题,易卜拉欣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把旧城的人口都屠了。 “陛下,除了伊斯法罕城,还有什么工程需要财政部重点关照的么?”彼得罗相见易卜拉欣正在思考些什么,小心翼翼地向他询问,不过这还是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有,暂时没有。” 在确认了其他的收支之后,彼得罗相带着一揽子文件告退,而刚刚有事出门的瓦切此时手握一封信件,面带喜色地向易卜拉欣走来。 “陛下,我的主子,胡达庇佑。” 易卜拉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阉奴管家,从他手中接过信件:“发生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开心?” 在通读一遍信件的内容之后,易卜拉欣的疑惑迎刃而解。 这封信件的内容是一份关于一个露天铜矿的详尽的调查报告。最开始是当地一个叫松贡(sungun)的村庄的一个牧人在放牧时偶然捡到了一块铜矿石,在经过当地工匠的确认之后,当地的地主组织人手开采并垄断了村庄的铜矿贸易。 铜从这个并不以矿业着称的聚落流出这一事件引起了一个负责经营矿产生意的御用商人注意,而负责分销这些铜的商贩们也没有什么保密意识,被委托的铜匠在进货时很轻易就问出这批铜的来历。 而后他带上自己所有的仆从,又临时雇佣了一队保镖,骑着骏马,撑起自己的排场来到这个小村庄,找到了当地的铜矿矿井,通过工头与参与铜矿开采的地主搭上了线。 一见面,他就亮明了自己御用商人的身份,几个土财主立马就被保镖和从未见过的文件给唬住了。而后他便乘胜追击,说他觉得这铜矿生意大有钱途,愿意投资这里的矿井。 御用商人的排场证明了他本身的富有,而他又有皇室做靠山,无论是财力还是武力都有所保障。 在顺利介入当地的铜矿生意之后,经过进一步开掘,尤其是专业的工程师到场之后,这被震惊地发现是个露天大矿,不仅易开采、储量高,矿石的品位也高。 看到这里的易卜拉欣感到一阵惊喜,一个大铜矿意味着什么他可是知道的。不仅仅可以就近为火器作坊提供原料,还能为内帑增加一大笔收入。 这个被无意间提前发现的铜矿可以说是伊朗最大的露天铜矿,它在19世纪初,也就是恺加王朝早期才被零星开采。此地距离大不里士仅有130公里,其中还伴生有钼、金、银。 当然,这些详细的信息易卜拉欣都是不知道的,他在穿越之前就没记过矿产资源分布,这次能开发出一个财源纯属是他欧气爆棚罢了。 “好,好,好。”兴奋的易卜拉欣立即对瓦切吩咐道:“立刻拨款投入开发这个铜矿!” 第五十五章 步入正轨的火器制造 大不里士的城墙之外,在原本的一片荒地上正屹立着一大片建筑群,四周都被用砖块堆砌的围墙包围得密不透风,加上在门口和四周巡逻的士兵足以守护围墙之内的秘密。 这里就是易卜拉欣圈定要建造的工场,它在易卜拉欣班师之前就已竣工,让意大利铸炮师和近百名火器学徒入驻。 除了用以制造火器和火药的各个厂房之外,围墙内还有仓库、清真寺、宿舍、食堂和巴扎。俨然就是一个以工场为中心的小社区。 一辆辆大车进进出出,向围墙内输送着原料和消费品,学徒们从厂房内涌出,穿着厚厚的工作服帮忙卸下这些货物。 “先把这些送到仓库去,让财务官登记完了再拿到厂房!不要像上次那样自作聪明。” 在师傅的指挥下,他们将大车上的铜、锡、铁和硝石、硫磺、木炭等分类装载至不同的推车上。 走完了流程之后,铜、锡和木炭被送至最大的厂房,这里树立着几个熔炉。他们先将木炭点燃并用风箱鼓风加热,在加热一段时间之后,几个工人用铲子将铜块铲入坩埚,除了从市场上买来的铜锭之外,采购人员还想办法用低价弄到了些碎铜。 所有被投入熔炉的金属都要保持干燥,湿的金属块在投入熔炉之后其水分会迅速化为水蒸气,导致熔炉破裂这一严重的生产事故。 负责指挥并监督生产的总工程师乔瓦尼在材料的准备阶段反复地强调一切有可能引发各类生产事故的疏漏,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威尼斯人是怎么将他踢出兵工厂的。 为此他还凭着记忆将诸多威尼斯兵工厂的管理条例都写了下来,希望能够照此管理这个火器作坊。 待坩埚中的铜融化至液态之后,工人们再将锡铲入坩埚之中黄铜的海洋与其混合。在冶炼之前,所用的铜和锡就已经按照比例大致分好,工人只需将这一批次的金属全部倒入熔炉即可。 在将金属全部送入坩埚之后,几个工人拿着长柄勺围着坩埚,他们要从炽热的融化金属当中捞出漂浮的废渣。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特别是在锡加入之后,坩埚内还会产生有毒气体。 除了这些负责生产的工人和工程师,在场的还有几个神职人员,毕竟铸造是一件危险的工作,他们的责任就是在冶炼金属时替那些工人们向真主祈祷,减轻在场所有人的心理负担。 此时乔瓦尼的仆从进入了车间,向正在和另外几位铸炮师一起观察各坩埚内的金属的总工程师耳语了几句。他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在向下属们交待了几句之后就和仆从一起走出车间。 在大门口等候乔瓦尼的正是易卜拉欣,他刚刚和各个维齐尔们开完会,听闻城外的火器作坊正式竣工并开始生产之后就轻装简从地来到这里。 “陛下。”小跑过来的乔瓦尼躬身行礼。 “我听闻这里马上就要制造出第一批火炮了,我就好奇地过来看看。”易卜拉欣翻身下马,向乔瓦尼说明自己的来意,并示意对方带路。 “陛下,铸造工作十分地危险……” 易卜拉欣整理了一下衣冠:“你就把我当成进来参观的旅行者,能远远地看着就行。” 乔瓦尼见此,只好带着易卜拉欣走到车间,并安排他和在场的神职人员同座。 一进入车间,易卜拉欣就感到温度骤然上升,他将套在最外面的皮草大衣脱下,一旁的两个侍卫上前帮忙并帮主子保管。 与易卜拉欣形成鲜明对比的工人们为了在危险的作业环境中保护自己,他们每个人穿着厚实的毛毡防护服,特别是手臂和面部特别加强了防护。但以15世纪末的技术条件,这些所谓的防护也不过是为他们提供心理安慰。而且因为在高温环境下包裹得十分严实,在每次工作后——用文学的说法来表达——他们流的汗都能汇成海洋。 被分为若干组的铸造工人持续不间断地为熔炉添加木炭并持续鼓风增温,而在易卜拉欣一旁的几位神职人员则是不断地念着祷词。 等了许久,几位铸炮师都认为此时的青铜可用于铸造,他们便大声地命令工人们准备好向模具内浇筑青铜。 铁钩子打开了熔炉口,坩埚内的青铜被倾倒至连接着模具的陶土管道内,其发出的光亮能照亮百步内的人脸。在青铜流出的一刹那,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主祈祷,几个铸造工人此时接过工友抵来的长木杆,他们负责观察着在陶土管道上流动的青铜,尽力戳破其中的气泡。 顺着乔瓦尼的指引,易卜拉欣看到了埋在沙子之中的陶土模具,露在外面的仅有预留的孔洞。青铜会顺着管道流入孔洞,填充两层模具之间的缝隙,待青铜冷却成型之后打碎并取出模具,再对炮身进行打磨之后火炮就算制作完成了。 别看那些陶土模具其貌不扬,为了烧制出数量足够的合格的模具,乔瓦尼和其他铸炮师在这些学徒身上花了不少力气。 在烧制好模具之后他们又挖了能够容纳模具的大坑,里面用湿沙子覆盖整个模具来减缓青铜冷却的速度以阻止其在这一过程中破裂。 参观完了青铜炮的铸造过程之后,易卜拉欣又表示要去参观后装回旋炮和火绳枪的制作工艺。 与青铜炮铸造的费时费力相比,制造后装回旋炮和火绳枪所耗费的工时和成本相对更少,这里的工匠们已经基本熟练掌握制作工艺,无论是打制子铳和母铳还是制作枪管和枪机都是如此。 而后为了调动工匠们的工作积极性,易卜拉欣表示要建立一个公正的奖励制度,并当场向几个表现最好的学徒发放现金。 在临走之前,乔瓦尼将他拟好的管理条例塞到了易卜拉欣手中:“陛下,请您一定要认真审阅这份文件,这对于您所重视的火器制造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第五十六章 塞利姆的小动作 “这天气……”旅行者快步走入商队旅馆,用手扯着斗篷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体。身后的随从们将驮畜和奴隶慢慢牵入商队旅馆的畜舍中。 进入到房间之后,他脱下裹在最外面的斗篷,只留下最里面的单衣,被脱下的衣物随意地丢在床铺上,而后他用房间内的火炉暖了暖手。 过了一会,他从包裹中拿出几份文件,能够证明他身份,为他行事带来便利的文件。 他目前的身份是皇室的代理商,不过不是萨法维,他的主子是奥斯曼奥卢,更准确地说,是奥斯曼奥卢现任家长巴耶济德二世的第四子塞利姆殿下。 自从易卜拉欣入主大不里士之后,萨法维王朝的举动就逐渐引起了塞利姆的注意和兴趣。作为特拉布宗的总督,东部边境的变化都与他的政治生命息息相关,特别是萨法维的崛起还引发了土库曼部落的骚乱。其与奥斯曼的意识形态冲突和攻击性都在这次风波中展露无遗。 而且特拉布宗作为一个贸易枢纽,其经济命脉依靠高加索奴隶贸易和来自伊朗高原的商队。塞利姆一面在特拉布宗大兴土木翻修公共设施收买民心,一面招揽退役的耶尼切里为核心豢养私兵,这些可都十分费钱。 为了更方便地了解易卜拉欣这个新邻居,他已经不再满足于依靠来往于的本地商队了,主动出击才是更好的选择。 塞利姆决定派遣一个代理商前去大不里士,这个商人在明面上为他收购丝绸、珍珠、地毯、香料等奢侈品并出售奴隶和贵金属,而其中的商队成员们混入了不少间谍。 他们依靠合法的商业活动收集有关于萨法维王朝及易卜拉欣的一切信息,并将其送回至特拉布宗供塞利姆参考。 这也是目前塞利姆能做的唯一动作,在巴耶济德派遣至大不里士的使团返回之后,二位君主就建立了脆弱的友好关系以维持两国之间脆弱的和平。塞利姆作为特拉布宗总督、帕迪沙的儿子,自然不能违背君父的命令。 不过巴耶济德二世也是个自相矛盾的,他一面让各个总督和贝伊保持克制,又让他们强力镇压任何闹事的土库曼人。 与巴尔干基督徒的顺从不同,安纳托利亚的土库曼部落一直不愿服从科斯坦丁尼耶,历代苏丹对其他突厥军阀的战争制造了一大批仇视奥斯曼的敌人。为了平定这些不上税、不服役的游牧民,庄严朴特使用了包括但不限于暴力镇压、强制迁移等措施。不过收效甚微,直到二十世纪,那些土库曼部落才向共和国政府投降。 现在,不少信仰什叶派的土库曼人打算越过边境前去阿塞拜疆投奔萨法维教团,他们认为由教友执掌的政权对他们会比奥斯曼更友好。 与奥斯曼刚接触时,易卜拉欣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可以和奥斯曼交涉让人口自由流动。但人口的自由流动在封建社会就是个伪命题,封建君主最看中的就是土地和人口。即便庄严朴特无法从这些土库曼人身上获取任何收益,还要因为镇压他们的反抗而赔钱,也不可能放他们去增强萨法维的国力。 即便是不愿招惹易卜拉欣的巴耶济德,也在这一问题上采取强硬立场。东部边境的奥斯曼官员们更是得到了科斯坦丁尼耶的增援,大肆搜杀缠红头巾以示立场的土库曼人。 代理商初来乍到,在进入伊朗境内前,奥斯曼混乱的东部边境让商队多次遭到袭掠,好在塞利姆为这队间谍配备了强大的护卫,他花大价钱豢养的私兵可不是吃白饭的废物。 进入了阿塞拜疆之后,道路明显安全了许多,道路两旁时不时能看到被穿刺的盗匪,四处都能看到有工人在翻修主要道路,沿途的驿站设施齐全,易卜拉欣为了降低维持驿站的成本,下令向民间开放有偿邮递服务,并鼓励商人依托驿站开设旅馆、饭店、小卖部等商业设施。作为代价,他们需要向本地驿站长官支付租金。 在间谍们看来,萨法维驿站的邮递服务方便了他们接收命令和传递情报的行动。为了防止泄密,他们同威尼斯的间谍一样对信件内容进行加密,用各种商业活动指代特定的消息,即便有人专门检查信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驿站里除了官员、商人和服务员,还有军人。负责维护道路治安的道路警卫以小队的形式分散驻扎在各个驿站,除了日常的巡逻之外,他们还接取商人和旅行者的报案。 “他们听到一点偷盗的风声,就如同猎犬一样嗅着残余的气味追踪盗匪。” 护卫头领在观察了萨法维的道路警卫之后,他迅速履行职责。他的任务除了保护商队周全之外,还要对他所看到的萨法维武装做出评价。 休息了一会之后,一位随从走入代理商的房间说道:“阁下,来了个信使,他自称奉市场监督官之命邀请您。” 代理商在缴纳入城税时就将文件亮了出来以表明自己的身份,城门守卫随即派人将此事禀报上级。 市场监督官在得知一位重要的客商到来之后打算好好地招待一番来自异国的财神爷,除了官僚之外,到来的还有一些协助萨法维皇室控制奢侈品贸易的御用商人。 代理商原本还想放低姿态,待休息一段时间后主动上门拜访当地的市场监督官和各豪商。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 他立马带几个随从,从携带的财物中挑出几件作为礼物,而后骑着马前去市场监督官的办公地点。 “您好,愿真主庇佑您。”在碰面后,双方相互给予友好问候。 众人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代理商先开口道:“诸位前来主动拜访,鄙人真是受宠若惊,我不过一普通商人而已,却能够让诸位如此重视,真是尤甚感激……”而后让仆从奉上礼物,呈现给市场监督官。 趁着这个时候,队伍中的间谍四散到城市各处收集信息。 第五十七章 略显主动的锡斯坦苏丹 使者傲慢地走进城堡,寂静的大厅内只响彻着几个红头的马靴声,此地的主人坐在主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傲慢的客人。 “尊敬的苏丹。”被派来的传令官拿出劝降信对着主座上的统治者说道:“我奉我主易卜拉欣及埃米尔阿卜杜勒之命向贵方宣读文书……” 马哈茂德·伊本·尼扎姆丁·叶海亚,统治锡斯坦的小王朝米赫拉班尼德的现任马利克。他正式成为锡斯坦的马利克仅有短短两年时间,但已经33岁的他已经经历了许多。 米赫拉班尼德王朝兴起于伊尔汗国崛起时,最开始他们就是作为黄金家族的臣子而存在,直到伊尔汗国崩溃最终获得独立。但独立仅维持了不到半个世纪,帖木儿的崛起迫使这个小王朝再度称臣纳贡,古列干尼的大军还洗劫了整个锡斯坦地区,水利设施也遭到了破坏。 直到马哈茂德的父亲尼扎姆丁·叶海亚逝世时,也就是十七年前,他和兄弟穆罕默德的统治范围已经因为古列干尼的压迫而收缩到了锡斯坦和俾路支斯坦交界的山区之中。 他的兄弟穆罕默德是其父指定的继承人,但他很快就被马哈茂德架空。还怀有雄心的马哈茂德想要从宗主手中夺回以扎兰季城为核心的赫尔曼德盆地,但他在第一次渡过赫尔曼德河时被古列干尼军击败,本人险些淹死,直到两年前他才利用锡斯坦古列干尼统治者内部的变乱重返扎兰季。 在恢复了米赫拉班尼德王朝在赫尔曼德盆地的统治后,马哈茂德正式废黜了兄弟,在群臣的拥戴下成为了锡斯坦的马利克。 听完了简短且颇不友善的劝降信,马哈茂德心头涌上了无助感,他可以利用帖木儿后裔之间的内斗击败这个庞然大物,那面对萨法维这个新的巨人,他又要拿什么对抗呢? 早在易卜拉欣攻克赫拉特的消息随着商旅传来时,他就紧急召见了亲信幕僚商量对策。但古列干尼的统治早就将锡斯坦搅得一团糟,在光复了扎兰季城之后,马哈茂德依然是要兵没兵,要钱没钱。 经过漫长的商讨之后,最终还是有一个胆大的幕僚向他提出了称臣纳贡这一选项。 当他真的面对萨法维的使者时,才明白先前预想的挣扎是全无可能的,在城墙外呼啸的五千骑他都没把握击败,更别说易卜拉欣的大军了。 “使者先生,请你向你的将军转达我的意见——我可以与他在城外的大帐中详谈。” 使者听到回复后并不感到意外,以他的级别本就没有资格和王侯在谈判桌上对话,向马哈茂德鞠了一躬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城堡。 大厅的大门缓缓闭合之后,马哈茂德转向左右扫视了群臣:“诸位臣工,你们对此有何高见?” 下面的各个文武官员相互对视,急得都要抓耳挠腮,却想不出什么好对策来,只能相互推脱,并将目光投向几个马哈茂德的亲信。这样大的事件马哈茂德都会优先在私下和亲信商讨,想必马利克已经有了解决方案,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向这些异端称臣纳贡。” 官员和侍卫们都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但面上并没有什么悲伤和不甘,他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唯有在场的穆夫提表示强烈抗议,但抗议无效,在马哈茂德多次故意无视他的发言后,他也终于闭上了嘴。 ………… 次日中午,做完午祷的阿卜杜勒坐在大帐内等待着贵客的到来,五个千夫长和阿卜杜勒的亲兵则站在两旁。期间有两个千夫长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嘟囔着:“败者就应该处于败者的地位。” 听闻此言的阿卜杜勒只是抬了一下头,既不反驳也不安抚。 “老爷,您的贵客来了,他带了一小队随从。”亲兵队长此时走入大帐,向阿卜杜勒下跪禀报道。 “让他一个人进来就行,别人都安排到其他帐篷歇着去。” 带着命令的亲兵们随即来到营地大门口对着马哈茂德勒令道:“将军有令,随从不得进入大帐,我方会另寻场所安置随从。” 马哈茂德的护卫队长看着他,他点了点头:“听他们的。”而后策马跟着亲兵队长往大帐奔去,留下一脸无奈的随从们。 进入大帐,阿卜杜勒站起身来邀请马哈茂德入座,又招呼仆从将葡萄酒端上来,酒童为二人的银酒杯斟了半杯酒液。 “那么,锡斯坦的苏丹,是我的主人下达的命令有所疏漏么,我认为信件内已经说的够详细了,您只需要告知我方同意与否即可。” “我对贵方的要求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我还有个请求,希望将军能够同意。”马哈茂德不紧不慢地向阿卜杜勒说道,显然,帐内的千夫长和亲兵们的威仪没有震慑住对方。 “什么请求?”阿卜杜勒一听,凌厉的目光顿时刺向了马哈茂德,同时他还准备好拒绝并嘲讽对方的“无理请求”。 “我希望能够前去贵国国都觐见贵国君主。” 马哈茂德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即便是阿卜杜勒也没绷住,拼了命让已经入口的酒液不漏出来。没有人会想到锡斯坦的苏丹会用带着坚定的神情和语气提出这么一个羊入虎口的请求。 那两个千夫长看向马哈茂德的目光由对懦弱者的不屑转为了对傻子的同情。 第五十八章 马哈茂德的旅途见闻 马哈茂德亲手向阿卜杜勒奉上了扎兰季城门钥匙,锡斯坦的卫兵们全部放下武器,卸去甲胄以解除对红头们的威胁。 在马哈茂德的配合下,扎兰季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反逊尼派的传单,红头们顺利地捉拿并囚禁了大多数逊尼派教法学家和拒绝改信的官僚,并大肆屠戮敢于对反逊尼派宣传不满的市民。 为了确保锡斯坦地区不会因为教派冲突而失控,阿卜杜勒任命副将暂时统领大军平乱,他则带着马哈茂德在二人的亲兵护送下返回大不里士向易卜拉欣述职。 远行之前,马哈茂德回头看了看刚从混乱中平息下来的扎兰季城,而后继续随着队伍前进。 他们先是沿着维护不当的道路离开了赫尔曼德盆地,而后穿越卢特沙漠抵达克尔曼省,途径的巴姆和克尔曼两座大城都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巴姆城最初以坚固的城防工事和精致的棉织品出名,而在蒙古统治时期,此地也形成了成规模的养蚕和丝织业。当地出产的纺织品有一大部分都会被商队送至南方的霍尔木兹市场为当地经济做出贡献。 克尔曼城则是重要的铜矿加工中心,此地汇集了大批铜匠,除了本地的地毯之外还输出大量的铜制品。 实际上克尔曼省的矿业及相关联的金属加工业十分发达,铜、铁、煤、铅锌、黄金等矿分布各地,加之有着商路连接,克尔曼成为了东南伊朗纳税最多的地区。 萨法维军队接收克尔曼地区时除了征粮和勒索赎城费之外并没有制造过多的杀戮和抢掠。当地的人口、建筑和经济活动并没有受到太多破坏,社会局势也并没有因为战乱而动荡。 同时因为发达的经济,克尔曼的公共基础设施的维护状况较好,城内的街道无论大小都铺设了石砖并用沥青填补缝隙,即便是城外的道路也得到了妥善的养护。完备的供排水系统为城市及周边乡村的生产生活提供了充足的水源。商队旅馆和驿站状态良好,为来往的客商提供优质的服务,只是有些外国商人抱怨为什么旅馆没有女佣。 这里也是多民族混居之地,虽然主流语言为波斯语,但除了波斯人之外,还有卢尔人、突厥人、俾路支人,甚至还有蒙兀儿人。当地的民族成分可以说是在各个部落的迁移下变得面目全非,各民族之间的交融让这里变成了文化熔炉。 但大量的游牧部落也带来了治安事件,商人们屡屡向驻扎在各个驿站的道路警卫们抱怨有牧民偷盗甚至抢劫商队。对于牧民们来说,来往的商队就是香饽饽,他们从中获利要么靠偷盗抢掠、要么靠护送商队。 在尚有权威和武力的中央政府管控下,抢掠商队风险极大,头人们大多积极约束部众,与定居居民打交道也是以和平为主。即便是有人铁了心要靠抢掠过日子,道路警卫们也可以雇佣顺从的部落一同攻灭这股不知死活之人,然后让他们狠狠地爆银币,瓜分战利品。 因此,接到报案的道路警卫们能够在头人的配合下快速查案,揪出这些害群之马,将尚未变卖的货物归还或是支付赔偿。 马哈茂德惊叹于当地部落的顺从和他们的查案效率,保护商路就是保护钱袋子的道理多数统治者都清楚,商人们也是贵族的重点保护对象,但把事情做好可不简单,没能力的会干脆放弃,甚至走向另一个极端,比如胡斯老——就直接派兵抢掠人民,还嘲讽“这么简单的工作还要文官和算账?” 古列干尼的部队虽然无暇大举进攻锡斯坦,但还是能恶心他,而他则对这些境外势力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完善防备增加他们的越境成本。 毗邻克尔曼省的就是伊斯法罕省,伊朗仅存的祆教城市亚兹德破败不堪,就连马哈茂德麾下的护卫都对当地人表示了鄙夷之情,同时还在抱怨这里没有一座像样的清真寺满足众人的宗教需求,一反在其他城市小心翼翼的行事风格。 这些饱受歧视的祆教徒时刻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公,他们即便移居去了其他城市也会被当地的行会排斥,只能从事辛苦且卑微的工作——如马夫、园丁、漂布工等。 看着这些被社会系统性歧视的祆教徒,马哈茂德心里却是对这个整体一点怜悯之情都生不起来,即便是能够打动他的个体,他也只会劝说对方改宗。 而伊斯法罕城的大工地又让马哈茂德见识到了万王之王的财力。除了来自大不里士的拨款,旧城的犹太社区掌控着当地的金融业和酿酒业,在当地的商业和手工业也有一席之地,他们为建设新城被摊派了大量的临时税款。 伊斯法罕往北就是波斯伊拉克,此地的多个城市也被商路所串联,包括首府加兹温和正在崛起的德黑兰。 连接着大不里士、德黑兰和里海南岸的加兹温可谓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无论是维持商道还是调度军队都十分重要。但这座城市饱受缺水的困扰,长期以来,加兹温仅能从四条小溪和坎儿井中获取水资源,发展上限比不上坐落于厄尔布尔士山脉南麓的德黑兰。 不过德黑兰此时还只是一个人口不破万的小城,加兹温在伊尔汗国崩溃之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从帖木儿的魔爪中逃过了一劫。 在一阵走马观花之后,队伍终于抵达了阿塞拜疆,结束了路程超过两千公里,耗时近一个半月的远行。在二人正式踏进宫殿之前,信使将先行一步向易卜拉欣禀报此事。 第五十九章 能做萨法维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两个侍卫缓缓后退,伴随着门轴转动的响声,大厅大门的缓缓敞开。穿着礼服的阿卜杜勒缓步向内走去,跟在他侧后方的就是锡斯坦的苏丹。负责为二人引路的侍卫则回到了主座两旁的侍卫队伍中。 “臣等参见陛下。”熟悉礼节的阿卜杜勒规规矩矩地向易卜拉欣行了跪拜礼。而马哈茂德则慢了半拍,不过易卜拉欣无意刁难这个主动凑上来的附庸。 “都起身。” 趁着阿卜杜勒上前向易卜拉欣汇报工作的时间,站在一旁的马哈茂德仔细地观察起了易卜拉欣。 毕竟是在偏正式的场合接见要人,且冬天还未过去,易卜拉欣穿的稍微奢侈了些。略显臃肿的白色头巾固定着镶嵌着红宝石和绿松石的金制别针和黑色长羽,棕红色的须发是他最明显的特征。以毛皮为内衬的短袖外袍套在最外层,里面则是精美的刺绣长袍,腰带则是系在这层长袍上。他整个人则是正式地坐在地毯上。 阿卜杜勒的战报已经提前送达大不里士,易卜拉欣也通读了一番,他也不需要再将自己过去几个月以来的丰功伟绩重复一遍。 “带领五千骑威服锡斯坦,且未伤亡一人,这无论如何都是大功一件,阿卜杜勒贝伊。” 而后易卜拉欣将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侍卫,在宣读之后再转交给阿卜杜勒,首先便是他的委任状——锡斯坦埃米尔国总督。他的职责就是保证附庸的服从,除了在当地保证宗主的军事存在之外,他还负责代征贡金、指导附庸国内政等。 委任状之后就是礼单,易卜拉欣允许他在锡斯坦埃米尔国境内无偿圈占一定量的地产和人口,遇到反抗可以直接镇压,并且还赏赐一批牲畜和财物。 圈占人口成为某个首领的部众并不代表着这个首领拥有他的包括人身自由在内的一切。易卜拉欣打算利用法官和神职人员将部落人口的所有权收归宫廷,领主们对所拥有的人口仅有征税权等经济上的权力,他们不能再用私法判决、处罚部落人口。 这样的封赏对于一个附庸于汗王的部落贵族来说已经足够丰厚了,阿卜杜勒向易卜拉欣再行了一次跪拜礼之后才从侍卫手中接过文件。 旁听的马哈茂德从刚刚的宣读中已经知道了自己被将格为埃米尔的事实,并且这个看上去地位不是很高的贝伊还能大肆圈地。要知道,赫尔曼德盆地在米赫拉班尼德和古列干尼两个王朝直接来回易手,制造了大量的无主地产,在他重返扎兰季之后就趁机扩张王室地产,米赫拉班尼德王室就是锡斯坦最大的地主。 如果要圈地,割肉的最好对象就是他们这些附庸王室了,他们已经被证明没有能力反抗萨法维,若是拼死一搏,易卜拉欣就能直接设省了。 除了王室地产之外,还有大量的宗教地产可供选择,马哈茂德只得祈祷阿卜杜勒向清真寺和荒地下手。 就在他继续思考之际,易卜拉欣缓缓开口:“锡斯坦的苏丹,听说你要主动参见我,十分地主动啊。这可是非常罕见的行为。” 马哈茂德看着面前这个青年,单从外表来看,易卜拉欣并不像一个富有攻击性的人,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与凶恶谈不上关系。不过,人不可貌相就是了。 虽然抓不准易卜拉欣的话是褒还是贬,不过既然要主动当狗,态度还是恭敬点好。 “尊敬的万王之王。您的威名从叙利亚到突厥斯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马哈茂德上来先拍了个马屁,吹嘘易卜拉欣的国际声望,甚至要拿他与帖木儿、伊斯坎达尔相比。 随后他转移话题,说起了米赫拉班尼德从向伊尔汗称臣开始的当狗史,而后痛斥帖木儿本人的残暴和古列干尼统治下的苛政,并向萨法维的“解放”表示了感激,且愿意成为易卜拉欣的忠实封臣。 马哈茂德谄媚的样子让易卜拉欣想笑,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出自某个南韩电影的着名截图。现在的锡斯坦苏丹就好像那个与明国使臣交谈的朝鲜世子。 “是啊,有的野犬跑来跑去,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最后被人分食或死在水沟里也没人在乎。”易卜拉欣绷不住了。 马哈茂德反应迅速,接下了这番话:“能做万王之王的猎犬是我最大的荣幸。” 此话一出,大厅内的众人都笑了起来。易卜拉欣没想到他能直接说出这句名梗,不过他没地方向他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猎犬啊,这样正好,开春之后我要组织一次狩猎,你就先留下来,好好见识一下这次盛会。” 阉奴们利用冬季的空闲时间用易卜拉欣带回的战利品扩张了皇家地产。他们圈定了多个地点作为皇家军马场,并从各个部落挑了一批优质的种马,因为一开始投资得够多,从第一批开始就能成规模地输出骏马供给军队,或是带到国际市场上。印度斯坦可是波斯骏马最重要的市场,每年从霍尔木兹海运到印度次大陆的骏马仅仅只有两千匹,但印度的财主们却能为此支付近八十万马穆鲁克第纳尔。 也不怪后来的葡属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在向国王曼努埃尔的报告中惊叹霍尔木兹——果阿马匹贸易的利润能高达百分之五百。 除了军马场之外,能够投入使用的还有皇家猎场。一批经验丰富的猎人已经接管阿尔达比勒附近的大片林地和草地,猎犬、猎鹰和其他狩猎用品都准备好了。 易卜拉欣打算每年都带着禁卫军召集部落汗王和附庸君主们来皇家猎场进行狩猎活动,一方面能通过奢华的排场和壮观的军威向他们展示君权的至高无上,也能通过共同参加娱乐活动加强万王之王和附庸们之间的关系。 此外,宽阔的皇家猎场也可以用于军队操练和阅兵,在万王之王没来狩猎的空闲时间里,这里完全可以容纳数千骑兵操练。 说完,易卜拉欣决定结束此次觐见,阿卜杜勒回到他在首都的豪宅,而马哈茂德则是让阉奴和侍卫去在城堡区挑一处符合他身份的住所以暂时安置。 第六十章 猎场琐事 正是初春时节,一大队人马在一片荒野中行进着,在负责引导的向导带路下,他们正朝着远处的营地缓缓走去。这支队伍的主人就是部落的汗王们,他们每个人携带来的护卫和仆役加起来都有三位数,行李和所享用的奢侈品得用大车来拉。 “这里就是万王之王的猎场?营地就扎在这?” 此时走在队伍最前端的贵宾们已经靠近了易卜拉欣的临时营地,就和行军作战一样,万王之王的大帐在最中间,临时浴室、随军金库等设施和仆役的帐篷紧挨着大帐,最外层则是护卫的帐篷和马厩。 阿夫沙尔汗和塔利什汗最先跳下坐骑,步行接近大帐,不过还没穿越禁卫军的帐篷群就被告知:“万王之王不在大帐中,尊敬的陛下正在猎场别处。” “算了,我们先把营地搭起来,我看这个坡不错。” 就在汗王的仆从们正在挨着大帐营地的荒地搭建帐篷、搬运行李时,易卜拉欣还在逛动物园。 几头猛兽正被关在铁笼里,有里海虎、猎豹和狮子这些猛兽,它们刚刚吃完饲养员提供的大餐,正盘坐在原地消化食物。 易卜拉欣看着这些不知是因为吃太饱还是被限制了自由的而显得慵懒的猛兽,在它们之中,猎豹是最好驯服的,因此,他打算留它一命。而剩下的猛兽大概率活不过这个春天,很少有动物能在对专业战士的斗兽中存活下来,被用于斗兽取乐的猛兽大多只会沦为比赛的消耗品。 “这些猛兽应该在哪里被消耗掉呢?”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它们除了观赏之外的其他用途,看老虎呲牙可是很无趣的,至少对于万王之王来说是这样。 思来想去,斗兽节目还是太无聊了,无论是万王之王还是其他贵族,带来陪同参加狩猎的多是经验丰富的战士。若是在竞技场搏斗,除非硬点一个女奴或是普通仆从上场,不然是没有悬念的。 “把猎豹留下,狮子和老虎都送到远处去,等开始狩猎时再打开笼子,然后把这些畜生往我们这边赶。” 言毕,一队持弓者就配合猎场的猎人们将一个个载着兽笼的大车赶往不同的方向。 这些已经被抓捕的猛兽会是狩猎活动的开胃菜,如果不出意外,拿下这一血的就是万王之王。在这些被控制住的动物消耗完以后,能从森林里赶出什么全凭胡达的安排。 恰好此时传令官赶来,下马跪地向他禀报道:“陛下,您邀请的客人们已经到了,仆从们正在扎营,他们意欲觐见您。” 易卜拉欣闻言,先是扫视自己带来的队伍有没有缺人,因为这里里营地并不远,他只带了一个五十人队作为护卫陪同自己和闹腾的伊斯迈尔在猎场闲逛。 不过在看了一会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之后,感到无趣的伊斯迈尔便打算去别的地方玩,易卜拉欣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指派了两个老猎人充当向导并保护他们。 从易卜拉欣接回伊斯迈尔开始,他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学海,当初几个以侯赛因为首负责教育易卜拉欣的教团元老现在又肩负起了教育伊斯迈尔的任务。而他主要起到监督作用,并经常介入到伊斯迈尔的学业当中。在他出征时则是由米拉接手,虽然她阅读的书籍数目和所拥有的知识和易卜拉欣不在一个层面,但还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 当然,为了缓解繁重的学业和封闭的环境给他带来的压力,易卜拉欣特地从各个部落贵族乃至汗王家庭征召一批适龄子弟,最后由他挑了几个人充当同伴陪读陪玩,待成年之后,他们就是和伊斯迈尔共享一帐的亲信伙友。 易卜拉欣左看右看也没看到那几个小孩,只好再分出一个十人队:“你们去找找小米尔扎,提醒他玩够了就回来,不要拖到天黑。” 而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大帐中,并让传令官前往不远处小山坡上的营地传唤汗王们。 一回来,他就看见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正在和自己的妻子交谈,他顿了一下才认出来来者是谁。 “陛下。”先看到易卜拉欣回来的米拉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走上前去迎接。而一旁穿着华丽猎装的阿里·卡基亚则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尊敬的陛下,我的贤婿,伟大的征服者。” 易卜拉欣打断了岳父的吹捧:“好了,吉兰沙赫,这些漂亮话还是留在外交文书上。不过你来得可真早。” “臣原本想觐见陛下,但陛下不在大帐。”说这番话时,他同时看着面前这对夫妻,从眼神里看不出什么。 当他看见在大帐中独处的女儿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涌上心头。万王之王只有一个合法妻子,但偏爱女奴的君主在天方世界也不能说少。 突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扭过头去,一个胸前挂着银制十字架吊坠的权贵走了进来。 而后他看着这个基督徒恭恭敬敬地向易卜拉欣跪拜并向他致敬,他上前示意他站起来:“格尔金汗,也愿胡达庇佑你,我忠诚且勇敢的臣子。” 希拉克略自上任之后便雄心勃勃,想要做出一番政绩,贯彻了易卜拉欣对格鲁吉亚地区的政策,坚决打击异己,保留愿意归顺的格鲁吉亚封建主。在官方文件上,他被称为汗,格鲁吉亚省区内的小封建主则被统称为苏丹。 那些因为封建主反抗而被收归的地区则由总督在本地精英中选拔官吏委任统治,同样接受中央的监察。 除了世俗统治者,希拉克略还主宰了教会,尽管他是一个东正教徒,但格鲁吉亚东正教会通过出卖人事任免和财政才换取了官府的支持。 格鲁吉亚仅剩的独立领主阿布哈兹公爵也十分安分,没有发生任何越界行为。不过在此之前,易卜拉欣向他交待了些什么,他在安稳住省内之后就不断往境外派遣非正规军侦查,打探到了一些高加索山区的情报。 待他述职完毕后,易卜拉欣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做的很不错,格尔金汗。” 第六十一章 宴饮、阅兵和围猎(上) “殿下,天要黑了,该回去了。” 伊斯迈尔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自顾自地向远处灌木丛中跃动的黑影射去一箭。一旁的随从奔去灌木丛确认战果,不一会就拎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返回。 他看着还在淌着血的兔子,交待了仆人照常处理之后便向已经等待多时的百夫长说道:“你现在可以执行皇兄的命令了。” 话音刚落,百夫长拿出号角向自己的部队传达集结的命令,几分钟时间四散休息的一百号骑手就集中了起来,他们将伊斯迈尔团团围在中央,准备将尊贵的亲王送回大帐。 此时他的坐骑鞍袋里已经装载了大约十只已经被放干血的猎物,包括狐狸、野兔和土拨鼠等小型动物。 自从接受正式的教育以来,伊斯迈尔的天赋就迅速展露了出来,在同龄人里,没有一个人的摔跤、剑术、马术和射术能比得过他的。 在原时间线还有这么一段极度夸张的传说——将一头羊埋在地下只露出羊角,伊斯迈尔能在策马奔驰时用双手握住羊角将整头羊拔出来并高举。 不过年龄的限制可是无法克服的,伊斯迈尔的射术再怎么出众,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也拉不开能够射杀猛兽的弓。遇上猛兽还是老猎人和红头们帮忙,他只负责最后的补刀。 除了天赋之外,促进他学习的还有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因为萨法维教团与其他势力之间的争斗,他的记忆大多都是在白羊王朝的监牢里,叶尔孤白和罗斯塔姆可不会关心阶下囚的教育问题。 总之,按照目前的学习计划,等到他十五、六岁时,就可以下放到军队之中,先是在易卜拉欣一旁担任副官,而后在某个高级军官的指导下与他一同领兵。 不一会,这支队伍就抵达了营地,持弓者们全部解散,在将马匹牵回马厩之后就返回自己的帐篷。而他则是在侍从的引导下前去大帐参加宴会。 “诸位,你们都能准时前来猎场参加围猎,我很欣慰。” 当伊斯迈尔回到大帐时,受到邀请的贵宾们已经全部聚集于此,易卜拉欣正在主持晚宴。 “从今夜至诺鲁孜节结束,这里就是我们的乐园!” “陛下万岁!” 在群臣的欢呼声中,伊斯迈尔艰难地穿过人群,来到主座一旁的空位。此时易卜拉欣还在和汗王们交谈,闲下来的米拉将刚到的伊斯迈尔轻轻拉到自己身旁,帮他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吹完彩虹屁之后,侍立在一旁的侍从走流程宣读着接下来的日程安排,不过无论是易卜拉欣还是下面的汗王们都干脆开始享用盘子上摆放的水果、甜品和饮料。 发现弟弟已经返回的易卜拉欣顺手将一大盘甜点推到推了过去:“伊斯迈尔,今天玩得应该挺开心,城堡之外的世界可有趣多了。” 伊斯迈尔自觉地拿起甜点吃了起来,顺便点了点头。 易卜拉欣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过去,摸了摸伊斯迈尔的头,他也十分顺从。只是不小心弄乱了米拉刚刚整理好的头巾。 米拉无奈地看了易卜拉欣一眼,随后只好又动手整理。 这个没什么特别的晚宴就持续到半夜就结束了,易卜拉欣没有为第一夜的宴饮安排什么额外的娱乐,所有人都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去了。 ………… “呜~” 低沉悠长的号角声准时响起,向营地内宣告太阳已经升起。如同条件反射一般,分散在各个帐篷内的骑手们纷纷穿戴好衣物、披挂好甲胄,按照归属集合祷告并领取分发的早餐。 简单吃完烤馕、鹰嘴豆和奶制品,他们便有序地前去马厩乘骑马匹,并跟随上级前往指定地点参加阅兵。 这可是他们在接下来近半个月时间里最轻松的工作了,等到他们的主子四散到林中狩猎,他们就要负担整个狩猎活动最辛苦、最无趣、最危险的部分。 从寻找并跟踪动物踪迹到驱赶指定猎物到指定方向,他们无所不包,而贵族们只需要享受杀戮的过程即可。 在大帐附近的一大片空地上,各人的亲兵和掌旗官早早地就在指定地点集合。看到飘扬在空中的各色旗帜,骑手们就知道应该去哪里集合。 因为没有提前安排和预演,骑手们只是在昨夜入梦前才知道要搞一次小阅兵,现在现场有些混乱。好在因为此次易卜拉欣和汗王们只是出来狩猎,而非出征,所有人带出来的卫队规模小了许多。 易卜拉欣就没有将所有的持弓者都带来,他仅仅带了五个百人队的禁卫军,且为了方便围猎,他们仅仅披挂锁子甲、臂甲、头盔和护心镜。 而其他的汗王们所带的卫队最多也不会超过易卜拉欣的一半,但即便如此,在场的兵力还是轻轻松松地超过了两千。 好在这些战士们训练有素,各级军官们仅仅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整队完毕。传令官则将准备完毕的信息传递给诸位贵人。 没一会,穿着奢华的骑手便出现在他们眼前,打头的就是易卜拉欣和他的卫队,缓步前行的骑手后面还跟着一队步行的军乐队边前行边演奏。 在狩猎之前,他还专门定制了一套礼仪盔甲,半盔、臂甲和套在锁子甲上的四面镜甲都使用了鎏金工艺装饰,绘有美观的花纹和经文。 精钢上镀的一层黄金所反射出的阳光都沾染了富裕的气息。 跟随易卜拉欣之后则是汗王们和他们的亲兵,不过他们的排场就没有万王之王奢华,他们多为战时着装,身后也没有军乐队为他演奏乐曲。 所有人就这样在骑手们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前去预定的高处,营地仆役们已经准备好了贵人们观赏所需的一切,包括用于遮阳的华盖等。 易卜拉欣跳下坐骑,侍卫上前牵到一旁喂食照料,而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华盖下俯瞰着一切,准备等所有人到位之后发号施令。 第六十二章 宴饮、阅兵和围猎(中) “全体人员集结完毕,请下达命令,陛下。” 易卜拉欣看着坡面下整整齐齐的队伍,点了点头。一旁的传令官们迅速用旗语向稍远处的炮兵部队传达了命令。 是的,是炮兵部队。在冬季的第一批青铜炮铸造完毕之后,他就着手在模范军的军营内组建了炮兵部队,由意大利炮手充当教官并暂任军官。 不过时间太短,炮兵们仅仅只是学会了装填和点火,还没来得及学测距和制作炮表,这些看上去十分狰狞的青铜管子在猎场就只能够让在场的人听个响。 在军官们接受到命令之后,他们迅速组织炮兵们装填火炮。依照易卜拉欣的命令,所有的发射药都在作坊里被称重为固定的重量,而后用麻布和绳子裹成发射药包。 炮手们合力将发射药包塞入炮管,而后使用炮杆将其捅至炮膛最深处。主炮手在药包装填完毕之后使用细长的铁制锥子伸入火门捅破药包,并在火门中填入引药和导火线。 由于此次他们并不负担作战任务,只是充当阅兵的礼仪作用,他们并没有继续装填铁制实心弹。 四门青铜炮全部装填完毕,两边通过旗语汇报己方准备完毕和确认发射命令之后,主炮手接过已经引燃的火炬,用明火点燃引火线,在场的炮手都及时用双手捂住双耳。 “轰!” 引火线和引药燃尽,被压缩在密闭空间的发射药在被点燃之后发生了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 突如其来的巨大响声引得在场的所有人一惊,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易卜拉欣也没能幸免。除去人类,在场的马匹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响声受惊,骑手和负责照顾权贵坐骑的侍从们费了不少力气,甚至还有人被摔下了马背。 汗王们都看向被架在炮车上的青铜管子,炮手们边用手掌徒劳地驱散鼻翼前的烟雾,边协力清理炮膛。 不同于同时代其他只能用于运输用途的炮车,这些出现在猎场的改良版炮车使用了上好的木料和铁制部件,加之易卜拉欣从一开始铸造火炮就有轻量化要求,炮车可以承受后坐力,使得这些火炮可以直接架在炮车上发射。 在接到甲方要求之后,乔瓦尼随即按照要求参照他曾铸造过的蛇炮修修改改,指挥学徒烧制多种模具进行铸造才制造出他所要求的能在炮车上发射的野战炮。在铸造成功之后,相关的数据被记录为接下来的野战炮制造标准。 但即便是这样,牵引火炮并搭载规定数目的弹药和炮手也需要占用六匹挽马,若是要铸造更重的攻城炮,那还需要征发牛来牵引。 同时在炮身尾部底下还有着安放在支架轨道上的木制楔形部件,可以通过用大锤敲击或是拉出此部件调整炮身的俯仰角。更先进的螺杆装置此时还没有工匠会制作。 易卜拉欣看着因为炮声而散乱的队伍,才想起萨法维军的军马大多没经受过脱敏训练,用礼炮代替号角是个十足的馊主意。 不过即便是不出岔子,他也不打算继续这样干了,这样做需要占用不少火炮,带来极大的运输负担,并且每传达一次信号就要消耗大量的火药,还会严重消耗炮管寿命。万王之王的财政还没有宽裕到能这么玩,能够在重要庆典中搞点礼炮致敬和传达开始的信号就不错了。 最先恢复秩序的持弓者沿着军乐队演奏出的鼓点策马前进,勉强将差点变成闹剧的阅兵进行了下去。后面的队伍见前方的同袍前进,又看到高级军官们都在半山腰上俯瞰着全场,也不顾队伍是否整齐,先硬着头皮前进。 见此,易卜拉欣只好主动向身边的侍从和汗王询问他们对火器的看法。 他们也很自觉地闭口不谈正在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军阵,纷纷对火炮发射时的震撼和恐怖发出感叹,不断认可炮声对士气的打击能力。 “陛下,胡达赐下这般利器,所有阻挡在我军面前的敌人怕是都不需要与我军接战就溃败了。” 易卜拉欣接下了这不知是谁拍的马屁,然后继续推销火器:“既然如此,这些神兵利器自然是多多益善,有越多的战士能够用上这些武器,我军就越能横扫这个世界。” 不过这句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全伊朗能够制造火器的工匠都被控制在易卜拉欣的皇家作坊之中,只有在满足了常备军的需求之后,他才会酌情给从部落来的征召兵装备火器。 围绕着火器的尬聊和纸上谈兵终于随着阅兵的结束而结束,易卜拉欣和汗王们带着各自的随从们回到自己的帐篷休息,准备从下午正式开始的围猎。 ………… 回到大帐的易卜拉欣在仆人的帮助下脱下皮草斗篷时观察到妻子的左手食指被白布包了起来,他不禁心生疑惑并带着关切的语气:“米拉,你的左手怎么了?” “陛下,那声巨响可吓人了,我和伊斯迈尔都吓了一跳……” “没想到啊……”易卜拉欣在内心有些内疚地感叹着。 早在大不里士就见识过火炮射击的易卜拉欣知道火器的声音很吓人,所以在决定让炮兵上场的时候,他就命令能够参加和旁观阅兵的就只有成年男性,所有的妇女和未成年人都被留在帐篷里以免因惊吓发生什么事故。 被留在大帐内的米拉干脆就边看着伊斯迈尔边为易卜拉欣做刺绣,结果突如其来的炮声让她的左手食指被针刺破。 易卜拉欣顿了顿,还是决定将原委坦白,并致歉:“我没想到即便是如此之远的距离,火药爆炸的声音都能如此惊人,是我失算。” “这连小伤都算不上,您不用这么担心。”易卜拉欣的关切所带来的欣喜压过了一切,自婚礼以来,米拉明显感受到了易卜拉欣态度的转变——从精美的玩偶到可以相处的亲人。 在安抚完妻子之后,易卜拉欣又要安抚伊斯迈尔,不过他对易卜拉欣口中那些陌生的名词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心。 易卜拉欣见状,干脆见机科普火器的威力,至少先在他心里埋个种子。 第六十三章 宴饮、阅兵和围猎(下) 阳光透过树枝和树叶的缝隙射入林地,向热量传递到这个世界。无数马蹄踩踏着林地已经稍显泥泞的地面——积雪正在慢慢融化。 骑手们在森林里松散地聚在一起行动,他们组成了一张大网,将一大群鹿连带着想要捕食它们的猛兽三面围住,而后为它们“指引”正确的方向,用各种办法将其赶到指定的地点。 除了猎场里原有的野生猛兽之外,工作人员通常还会通过其他渠道准备用于消耗的野兽。一次围猎的计划再周密也难以预料猎物的具体数目,且长期在同一地区行猎也会造成本地野生动物资源枯竭,需要从其他地区输入资源以满足需求。 虽然阿尔达比勒的生态环境还是非常不错,易卜拉欣也是第一次在这里组织围猎,但为了防止尴尬,猎场方面还是准备了猛兽以备不时之需。 易卜拉欣和诸位汗王们正在预定的地点骑马等待,他们连同身边的亲卫是补上包围网的最后一面。 野兽们冲出了树林,最开始只是鹿、狐狸、野兔和一些飞禽,对于这些看上去不够威猛的动物,易卜拉欣没什么猎杀的兴趣,只是命令身边亲卫代为射杀,他要把力气和箭矢用在那些高价值的猎物身上。 “射击!”军官们大声地向周边的骑手们传达命令。 箭矢在易卜拉欣身边被不断射出,落向无遮无拦的草地上,跑在最前的鹿被射倒在地,暂时无人理会它们。不少小型动物则灵活地躲过了这一轮箭雨,通过骑手们之间的缝隙穿过了包围网。 在确定这些先跑出来的动物不会阻碍万王之王和汗王们射猎之后随从们方才罢手。 虽然还没看到猛兽从森林里跑出来,不过易卜拉欣已经抽出箭矢搭在弓臂上了。 为了在集体围猎中区分战果,所有王公的箭矢都做了特殊处理以便区分。所谓的特殊处理就是将箭尾的羽毛染色,相比于其他汗王们挑选的各个鲜艳的颜色,他还是选择了他最喜欢的黑色。 “来了,陛下,是一群狼。” 亲卫的提醒让易卜拉欣反应过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易卜拉欣清楚地看到了远处正在森林边缘奔跑的一群狼。 他迅速策马上前,并让号手和传令官将信号传递给其他的队伍,要所有人将四面围的密不透风。 骑手们随着万王之王策马上前,不断地收紧包围圈。传递命令的号角声和鸣镝已经惊动了猎物,但它们跑得再快也没有箭矢飞行的速度快。 就在所有人还在估算距离计算时间时,易卜拉欣已经向离他最近的狼射出了一箭。虽然没有命中眼睛进而穿透大脑或是心肺等要害,但深入躯干也不算是小伤了。 易卜拉欣的一箭就如同裁判手中的发令枪一样,在这一箭之后其他贵族们才纷纷搭箭拉弓,向狼群射去。 突然之间造成的巨大伤亡让这些掠食者知道自己似乎惹上了不该惹的,它们只好放弃倒地不起的鹿肉,返身向森林跑去。 但骑手们不会轻易地放过它们,他们随着狼群进入森林,肆意使用弓箭和骑枪追杀这些落荒而逃的野兽。 到了地形复杂的林地里,原本较为整齐的队形直接散乱了起来,不规则分布的灌木和乔木大大限制了骑手的机动。跑了一段距离之后,易卜拉欣发现身边的亲卫们能够一直跟住的不过十余骑。 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至少不是被奥斯曼的卡普库鲁和西帕希打进树林里逃命。 易卜拉欣用骑枪刺中最后一匹还在奔跑的野狼,正中后颈。借着战马给予的加速度,枪头扎得很深,他甚至可以发力将整头狼挑起来。 趁着手臂还没酸,被刺穿的狼被取了下来。这些被猎杀的野狼各个都被射成了刺猬,箭头和骑枪已经严重破坏了它们的毛皮,剥下来价值也不大,除了吃也没什么大用。 好在万王之王不是什么小贵族,几十张毛皮的经济价值对他没这么大。 似乎是胡达回应了易卜拉欣的所想,在小怪被清完之后就立刻安排了一只叙利亚棕熊作为关底boss。 这个品种的棕熊分布很广,西至黎巴嫩和小亚细亚东部,北至高加索山脉,西至扎格罗斯山区和里海南岸。它们很可能出现在宗教典籍里,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是,在二战期间该品种的一头幼崽被购买成为波兰流亡军队的一员,并被授予军衔,在某个瑞典公司的作品里被做成了彩蛋。 一行人面对颇有压迫感的成年棕熊并未慌乱,所有人都尽力安抚坐骑,并利用马匹的机动性与它保持距离。易卜拉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箭袋,熊的血可厚的很,一箭能够制服它么?近战也别想,他武力虽然比穿越前强了很多,但还没逆天到《列王纪》里罗斯塔姆这样的传说一样。 好在…… 趁着侍从们和棕熊对峙的时间,易卜拉欣从马鞍袋里抽出一杆火绳枪,他在狩猎前就装填好了发射药和铅弹,他只需要准备好引药并点燃火绳就行。 顺利地用火镰点燃火绳,并将引药倒入药池。准备就绪之后,照门、准星和棕熊的头颅在易卜拉欣瞄准下顺利地形成了三点一线。 易卜拉欣扣动扳机,夹着火绳的弯钩将火绳向药池推压,点燃药池引药。伴随着火药爆炸的声响和燃烧产生的烟雾,铅弹飞速向目标飞去。 还没来得及查看有没有命中,易卜拉欣直接将火绳枪收起,抄起弓箭就作势要搭箭拉弓,生怕铅弹打歪后棕熊突然扑上来。 不过易卜拉欣的担心是多余的,在他开枪时,二者相距仅有十余米,精度和威力都有所保证。棕熊的头盖骨已经被开了个洞,脑组织也被破坏,血液正从孔洞中汨汨流出。 “先把这头熊拖回到营地去。”收起武器后的易卜拉欣又拿出了火绳枪,仔细端详着这个做工精美的工艺品。 在教授伊朗工匠时,乔瓦尼抽空依照着土耳其火绳枪的形制亲手制造了御用火器,枪管和枪机都是用精钢打造,枪管下还有用皮革包裹的护木,枪托还是象牙制的,上面由艺术家雕刻了经文、花纹和射猎的情景并镶嵌宝石点缀。 掉队的骑手们此时纷纷赶到,易卜拉欣直接点几个人负责将死熊拖回大帐,而他自己继续带着剩下的骑手继续狩猎。 第六十四章 闯入印度洋的葡萄牙人 “有界限的海,属于希腊和罗马;无界限的海,属于葡萄牙。” 就在波涛汹涌的印度洋面之上,一支由两艘卡拉克和一艘卡拉维尔帆船组成的舰队正顺着夏季的西南季风往北航行。帆船的白色船帆上用红色染料涂着基督骑士团的十字图案,桅杆上高悬着葡萄牙王室的旗帜。 所谓的基督骑士团,就是圣殿骑士团在葡萄牙的残余,葡萄牙宫廷在圣殿骑士团覆灭之后趁机重组本国的军事修会,让这些曾受教廷管辖的战士们转而服务于葡萄牙宫廷的野心。 这支舰队的司令官就是在后世着名的葡萄牙贵族瓦斯科·达·伽马,此时他正站在旗舰圣加百列号的舰长室内研究着从马林迪获取的印度洋航海指南和海图——船上的翻译官在获取这些资料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翻译,让司令官和另外两个舰长得以初步了解印度洋的航行条件和已经被使用了千年的贸易航线。 摆放在桌面上的不仅仅有海图和航海指南,还有航海日志和葡萄牙宫廷给予他的情报,包括国王曼努埃尔规定的目标和间谍佩罗·达·科维良在埃及、叙利亚收集到的印度洋贸易信息。 他的目标很简单,根据各种传言和科维良收集到的信息,曼努埃尔相信印度有一批基督教徒可以作为葡萄牙的盟友,瓦斯科·达·伽马舰队的任务就是绕道好望角前去马拉巴尔海岸与“基督教教友”卡利卡特扎莫林接触并建立友好关系,为此葡萄牙宫廷还特地准备了一批礼物和国王的亲笔信。 “司令官阁下。”传令官敲开了舰长室的门,向上级行礼之后报告道:“了望员报告称看到海岸了。” 达·伽马稍稍收拾了一下桌面就随传令官走出船舱,来到艉楼高处观察。 热带的阳光炙烤着一切,晴朗的天气也带来了宽阔清晰的视野,近海处的渔船、来往出入的商船,还有在海滩之上的木质房屋和来往的人群以及更远处的西高止山。 依照此前得到的情报,这里应该就是马拉巴尔海岸,但最好还是先下船确认一番。 圣加百列号的水手们放下了小艇,达·伽马连同阿拉伯语翻译和掌旗官共乘一艇,负责护卫司令官的士兵则分乘另外两艇。 当三艘小艇靠岸之后,圣加百列号的炮手们随即鸣放礼炮,向当地人宣告葡萄牙舰队的存在。同时,两个小艇的士兵上岸,他们从搭载司令官的小艇上卸下石柱。 葡萄牙舰队所携带的石柱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包括由石匠切割好的主体和顶端的十字架,二者之间则通过向凹槽灌注融化的铅进行固定。 “主道成肉身第一千四百九十八年,舰队司令官兼圣加百列号舰长瓦斯科·达·伽马、圣拉斐尔号舰长保罗·达·伽马、贝里奥号舰长尼古拉·科埃略……等,奉受主庇佑,最伟大的国王曼努埃尔之命发现此地。” 在现场雕刻好主要的碑文之后,他们随即后撤至岸边小艇,准备就绪的后装回旋炮对准了因好奇聚拢过来的印度人。 司令官随即通过翻译向印度人喊话,要求当地的要人过来与他对话。 经过一番鸡同鸭讲之后,才有一个恰好在当地集市阿拉伯商人能够满足达·伽马的需求,他和随从顺利地穿过了葡萄牙士兵,站在司令官面前。 “我是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所任命的舰队司令官和使者,我奉我主之命前来与马拉巴尔的卡利卡特君主交好。” 翻译官将司令官的目的尽可能准确地进行了翻译,这下让这个好奇的阿拉伯商人感到奇怪,对方声称来自一个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国家,其身后的舰队也算不上豪华——在印度洋航行的商船和战船里,单论尺寸比葡萄牙战舰大的可不少。 即便如此,他还是向葡萄牙人简单介绍了当地风俗、地理情况以及卡利卡特的宫廷礼仪。 “这座城市由扎莫林统治,他是马拉巴尔地区最强大、最富有的君主。他知道如何处理复杂的外交关系,您作为一个异国使者,会得到十分隆重的接待。如果您航行来此的目的是为了与卡利卡特建立贸易联系并携带了恰当的商品,那么我敢保证,您一定能够成为扎莫林的朋友。” 卡利卡特本身并无天然良港,但扎莫林凭借着对商人公正的美誉和丰富的物产确立了卡利卡特在马拉巴尔海岸的贸易中心地位。 不过印度洋贸易几乎由天方教徒控制,这就在卡利卡特城形成了一种特殊现象——高种姓印度教徒控制了卡利卡特的政治和军事,而u斯林则在经济上占据统治地位。互利互惠的双方相互尊重,保证不侵犯对方的禁忌。 当地的u斯林也被分为两派,一派是定居于此的玛皮拉人,是u斯林与低种姓印度人的混血,另一派则被成为麦加人,他们的根基在红海沿岸,只是因为贸易需要短暂停留在卡利卡特。 同时,舰队里另一个会说阿拉伯语的人员也要下船活动,曼努埃尔希望能够在卡利卡特建立贸易站,贸易站的运作就需要商人。不过与翻译官不同,曼努埃尔的御用商人与达·伽马之间并非上下级关系,司令官无权强制命令他做什么,二人只是就达成国王规定的同一目标而进行合作罢了。 但在阿拉伯商人的提醒下,葡萄牙人才得知他们所在的地点并非卡利卡特城,而是一个不知名的沿海小镇。 达·伽马不打算继续在这个小镇停留,在马林迪领航员的帮助下,葡萄牙舰队于当天日落前进入了卡利卡特城的港口。 第六十五章 觐见扎莫林(上) 并不在卡利卡特城内的扎莫林得知有外国使节前来觐见之后直接中止了自己原来的行程,下令返回卡利卡特,并向城内发送命令要他们筹备好迎接外宾的典礼仪式。 在葡萄牙舰队等了整整一周之后,达·伽马才得到扎莫林已返回卡利卡特城的消息。扎莫林对这些外宾十分热情,他先赠送了一些财物给达·伽马,并派遣了本地领航员带舰队去卡利卡特城外条件更好的一处锚地,免得他们要和其他商船挤在城市港口。 达·伽马大方地收下了扎莫林的礼物,却对他派来的领航员和指定的锚地心存疑虑。出于在蒙巴萨和马林迪与当地势力接触的经验,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径直前往扎莫林指定的锚地。 直至收到扎莫林已返回卡利卡特的消息,达·伽马才同意移动舰队,但葡萄牙舰队仍然没有下锚,也拒绝按照惯例在关税和停泊费付清前交出舵和风帆的控制权。 为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他再次在圣加百列号的舰长室召开会议。 与会的主要人员还是三个舰长——瓦斯科·达·伽马、保罗·达·伽马和尼古拉·科埃略。还有就是用来凑数的随从。 长期与北非u斯林交战所塑造的圣战思维以及葡萄牙舰队在非洲海岸的遭遇让他们对一切未知势力都抱有敌意。在等待扎莫林回复的整整一周时间,三艘舰船都没有下锚,风帆也没有收起,随时都做好跑路的准备。 而达·伽马打算亲自携带国礼和随从前去觐见扎莫林遭到了高级军官们的反对,他们认为司令官不应该以身犯险,尽管这座城市的多数居民和统治阶层是异端(他们坚持认为印度教是基督教的分支),但掌控贸易的u斯林毫无疑问地会运用影响力和其他手段对付司令官。 在等待的一周时间内,葡萄牙人没有坐以待毙,他们还是尽可能地去接触和了解卡利卡特城。一个叫若昂·捏努斯的改宗犹太人被派上了海岸,他被印度人误认为是u斯林,被送到了u斯林社区,见到了正在此地的两个权贵。 不过在开口交流之后,双方都惊讶了,其中一人会说热那亚方言和卡斯蒂利亚语,这个来自突尼斯的商人不相信一个来自伊比利亚的犹太人怎么会出现在印度,而犹太人则绝望地发现葡萄牙舰队绕过了非洲却还是没能绕出已知世界。天方世界连同她所拥有的西至马格里布、东至南中国海的贸易网络远比葡萄牙宫廷想象的大得多。 在初接触之后双方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犹太人被询问他的主子是谁和他前来的目的。犹太人随即和盘托出,突尼斯人表示无法理解:“葡萄牙怎么可能有能力进行这样的航行?既然葡萄牙宫廷都能做到,那托莱多、巴黎和威尼斯都在干什么?” 犹太人大力地在突尼斯人面前维护葡萄牙宫廷的威严,突尼斯人用精美的食物招待他,并带他参观u斯林所有的商船以展示实力。 最终他满载着所见所闻返回到葡萄牙舰队,将他所认为的告诉给舰队的决策层。 “诸位,我知道这很危险,但陛下给我的使命就是觐见扎莫林,我的身份是代表葡萄牙宫廷的使节,我必须要以我主陛下的名义与对方会谈,这是我的义务,若不这么做,我们就无法完成主上委任给我们的使命。” 他强调了整支舰队前来的目的,并驳斥道:“国王陛下为了这次远航支付了多少克鲁扎多?现在目标就在我们面前,这时退缩又算得了什么?” 司令官阁下最终力排众议,强行通过了自己的方案,不过为了安抚部下和应对可能的不测,他还是安排了后手:“舰队状态维持现状,圣加百列号和圣拉斐尔号各放下一艘小艇并配备士兵负责保持舰队与使团的联系,我不打算在岸上待太久,为了防止那些撒拉逊人使什么诡计,我计划只与国王谈话,若是三天后我没返回……” 司令官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上岸之后舰队的指挥权暂时由我的兄弟保罗负责,若是我不幸遇害或是舰队遭到攻击,你们应当立即离开。” 达·伽马安排得如此妥当,让所有人都无法心生反对之意。 扎莫林的信使终于得到了回复:葡萄牙宫廷特使瓦斯科·达·伽马将于明日登岸正式觐见扎莫林。 ……………… 次日上午,达·伽马带着翻译官其他随从包括自己在内共计十三人从加百列号登上小艇,包括留在舰队的成员,所有人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所有的火炮都被推出来展示,所有携带的旗帜都被悬挂在桅杆上,所有的喇叭也被搬出来,葡萄牙舰队尽己所能地摆出威武雄壮的姿态,司令官阁下在葡萄牙舰队的喇叭声和礼炮声中登上了马拉巴尔海岸。 不过这点排场卡利卡特面前就如同小儿科一般,单是扎莫林委任管理城市的总督带来的仆从就远远超过了整支舰队的人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群蓄着长发和大胡子、上身赤裸、手持利刃的武士。他们来自本地一种名为“奈尔”的种姓,是马拉巴尔海岸统治者最主要的军队来源。 此时葡萄牙人还以为印度教徒是某种基督教异端,如此盛大的场面被视为扎莫林在向他们释放善意、展现友好,以凸显基督教世界的“精诚团结”。 一个配有华盖的肩舆正在等候达·伽马,在司令官登上之后,六个轿夫轮班抬起轿子向目的地快步前进,另外十二人只能快步跟上。 不过一行人没有直接前往宫殿,而是先停留在一处房屋用餐,印度侍者为达·伽马提供了黄油拌饭和添加了大量香料的蒸鱼。司令官不知是因为警惕还是焦虑,直到用餐时间结束,印度侍者提供的食物和饮料都原模原样地摆放着。 第六十六章 觐见扎莫林(下) 外来者的到来引发了无数卡利卡特人好奇,自达·伽马坐上肩舆以来,道路两旁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印度人。越深入城区,围在周边的人就越多,不少围观群众还会随着队伍一同前进。 在人群的重重包围之下,包括达·伽马在内的所有葡萄牙人都感到一阵不自在,司令官的书记将一行人的感受全部记录了下来。 葡萄牙人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人多,印度人多到让他们闻所未闻,无论是在本土,还是在北非、西非和东非海岸,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而后感觉是富裕,他们在围观的印度人中发现了不少黄金制品。书记官记录这些印度人“面色黄褐”且“女人大都矮小丑陋”但都佩戴着金项链和金手镯,就连脚趾上都佩戴着镶嵌宝石的脚戒,所有人都无形地向他们炫耀着印度的财富。 在城区内的队伍进入了一处印度教神庙,或是被书记记录为“和修道院一样大,全部使用石头和砖瓦修筑的大教堂”。其中的“圣象”和“异端仪式”又给所有葡萄牙人留下深刻印象。 队伍终于要向宫殿进发了,卫兵们用鼓和喇叭驱散已经严重阻碍交通的围观人群,随从的葡萄牙士兵还鸣枪示警。为此,退到两旁的群众甚至还挤上了屋顶。 城区内一处靠近港口的高地,扎莫林的府邸就在那里。马拉巴尔海岸的统治者拥有两处宫殿,他平时和其他高种姓印度贵族住在城外的宫殿里。而城内的府邸居高临下,方便监视港口和市场,以便于征收赋税,同时他也在这里接见外国客人。 即便是靠近宫殿,拥挤仍是不减半分,从墙外进入大厅统共要穿越四座大门,书记官没好气地记录道:“每次我们都要拼命挤进去,对围观人群推推搡搡。每穿过一扇门,就会有人因为拥挤和踩踏受伤。” 到大厅前,达·伽马跨下肩舆,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衣冠之后随着宫廷侍卫进入大厅。宽阔的大厅内铺设着天鹅绒地毯,两旁摆满一排排高高的座椅,供能在宫廷说上话的贵族和商人落座。 大厅四周挂满了五光十色的丝绸织物作为装饰,将目光向前看去,端坐在金碧辉煌的主座之上的,便是葡萄牙人耗时数月绕过非洲来寻找的那位“基督徒国王”扎莫林了。 扎莫林头戴饰以珍珠和宝石的冠冕,身穿精致的棉质外衣,用金线缝制固定的珍珠为纽扣,镶嵌宝石的金戒指、金项链和金手镯一应俱全。 当葡萄牙人进入大厅时,扎莫林正在斜倚在天鹅绒卧榻上,嚼着槟榔,一旁的痰盂里已经有不少槟榔残渣。 印度侍者们为葡萄牙人提供了饮料和水果,不过按照从u斯林商人处得知的宫廷礼仪,他们不能用嘴唇接触容器,只好直接倒入喉咙,座位上的印度权贵们就看着葡萄牙人滑稽地将水泼到了自己的脸和衣服上。 达·伽马看到自己的人出了洋相,为了扞卫葡萄牙宫廷的尊严,他连忙向扎莫林请求与他单独谈话。 而后二人连同翻译单独来到密室,司令官通过翻译向扎莫林吹嘘自己的使命:“我们前赴后继地寻找印度,如今葡萄牙国王的代表终于抵达于此。”并保证可以在次日将文件和礼物正式递交给扎莫林。 可能也是厌烦了司令官的自吹自擂,扎莫林决定结束此次觐见,在离开前,达·伽马向他请求为葡萄牙使团提供单独住宿。 在前去住所的路上,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因人多而造成的交通堵塞,印度人为他准备了一匹马,但因为没有马具而被拒绝。 趁着司令官被堵在路上的时间,葡萄牙舰队指派人手将司令官的个人用品、葡萄牙宫廷的文件以及送给卡利卡特宫廷的礼物转移到了使团的住所。 当卡利卡特城总督代扎莫林前来收取国礼时,他被震惊了。曼努埃尔为卡利卡特准备的礼物有——十二块带条纹的布、四顶鲜红色兜帽、六顶帽子、四串珊瑚、六个铜盆、一盒糖以及蜂蜜和油各两桶。这些礼物仅能满足西非的酋长,连东非海岸的蒙巴萨和马林迪统治者都无法满足。 这一情景让总督捧腹大笑:“从麦加或是其他地区来的最穷的商人都能为扎莫林送上比这更有价值的礼物,如果你们有与我国交好的诚心,至少里面得有点黄金。”之后他表示拒绝收取这些杂物。 双方的争执吸引了好事的u斯林商人到场,他们无一例外地鄙夷了葡萄牙宫廷置办的礼物。 见争执难以有结果,司令官要求总督将此事上报,由扎莫林裁决。总督只好命人收好葡萄牙人的礼物,并告诉司令官等会就回复他。而围观的u斯林商人跟随着总督。 但他等了一天都没有人通知他前去宫殿,直到第二天,深感焦虑的达·伽玛带着使团主动前去宫殿请求再次觐见扎莫林。 足足等待了大约四个小时,达·伽马才得到回复——扎莫林只接见司令官和另外两人。他只好带着翻译和书记在奈尔武士的包围中进入大厅。 这次扎莫林的态度差了很多,司令官一行完礼,质问就不断涌入他的耳朵,他不得不随机应变,并表示下一次葡萄牙使团能够拿出令人满意礼物。 扎莫林的脸色稍稍缓和,达·伽马拿出了他承诺的文件,但当要宣读信件的阿拉伯文版本时,他表示信不过在场的u斯林,而司令官的翻译又不识字。 最终文件的翻译费了不少周折,好在司令官能够实锤自己的官方身份,而非是昨日u斯林商人所说的骗子和海盗。 在结束觐见前,扎莫林同意了达·伽马开展贸易的请求,不过在走前,扎莫林向司令官暗示不会再同意他的觐见请求。 不久之后,达·伽马两次觐见扎莫林所闹出的外交笑话就会作为商人们的谈资沿着贸易路线四处流传。 第六十七章 新锐水师 夏日之下的科威特,原本只是一片荒漠的黄沙之上出现了一批已经完工的建筑和还在施工的工地,工地周边则杂乱地分布着帐篷,或是工人的临时住所,或是用以储存原料和工具的临时仓库。 不过那些正在烈日下汗流浃背的建筑工人并非今日的重点。经过一年的建设,此处的军港和相关工场已经完成了一期工程,正式投入使用。 在此期间,埃赫桑将自己的海盗舰队全部拉到了科威特湾,让来自波斯湾各港口被雇佣来的船匠对自己的十二艘大小舰船进行了精心维护和大修。 船匠们加固了船体,并在船舷安装了后装回旋炮。海盗们在靶场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之后欣然接纳了这些新式武器。 他不仅仅加强了自己的舰队,易卜拉欣给海军的拨款十分充足,让他拥有足够的本钱吞并其他的小股海盗壮大舰队。同时他还通过各种手段为舰队补充海员,尽可能做到每艘战舰都齐装满员。 庞大的贸易网络使一切成为了可能,来自扎格罗斯山脉的橡木、古吉拉特和叙利亚的棉布、克尔曼的铜铁、阿塞拜疆的沥青,还有用于制作绳索的麻和武装舰队的火器都汇集到了科威特港。 大不里士的火器工场除了制作供陆军使用的火器之外,还要负责供应新建的舰队。海军与陆军使用的火器规格不同,特别是火炮,陆军使用的火炮都有要求限重以保持机动性,而舰炮对此要求更加宽松。 考虑到运输成本问题,负责供应海军的火器工匠们很快就要南下至科威特组建独立的作坊。 除了传统的三角帆船之外,科威特的船匠们在意大利人的指导下尝试制造欧式船只。已经投入使用的干船坞上正立着已经建造好的卡拉维尔船体,因为是第一次,船匠们只是造了一艘小船,排水量一百吨出头,船员定额不到百人。单看船体,与达·伽马的旗舰圣加百列号相差无几。 与天方世界的诸多商船和战舰相比,这真是小得可怜,正在印度洋航行的大商船不乏排水量超过千吨的。但易卜拉欣看中欧洲船体的不是他们的尺寸,而是载炮量。 圣加百列号在排水量仅有百吨,额定船员约60人的情况下装载大小火炮20门,而后来的葡属印度总督的旗舰海洋之花号排水量400吨,装载舰炮和后装回旋炮共计50门。 不考虑远距离炮击,即便是近距离交战和跳帮,火器仍能起到不小的作用,船舷的后装回旋炮和水兵的火绳枪、弓箭能够如同风暴过境般清扫对方的甲板。装载在下层甲板的舰炮也可以迅速击穿敌舰船体,同时木板被击碎时飞溅的大量木屑对船舱内人员的杀伤不亚于霰弹。 在正式下水前,船匠们最后检查了一遍船体。造船用的木材最好要先阴干,但万王之王的命令十分紧急,船匠们只得用刚砍伐的新鲜木材进行建造。使用新鲜木材造船战舰的使用寿命不长,且还有在使用前木料就腐烂变形的风险。 好在这一艘卡拉维尔帆船没有出现这样的尴尬情况,在确定船体没有出现意外状况后,埃赫桑下令开闸放水。号声传达着总督的命令,在一番操作下,海水不断涌入干船坞,船匠们拆解原本用于固定船体的支架,让船体通过浮力保持平衡。 配备给这艘卡拉维尔帆船的水手、武备、给养和风帆索具都在港口待命,在烈日下等待了许久,桨帆船才将卡拉维尔帆船拖到军港来。 水手们在军官们的组织下有些手忙脚乱地登舰,港口起重机将战舰所需的一切一点点地吊到甲板上。忙活了几个小时这艘卡拉维尔帆船才完成了风帆索具的安装和武装。 这艘卡拉维尔帆船共装载有青铜炮十五门,左右两侧各六门,船头一门,船尾两门。船舷处还安装了若干后装回旋炮。考虑到此船船员不多,水兵以炮手为主,这艘战舰的定位就是浮动炮台,在中远距离炮击敌舰和固定目标,卡拉维尔船因为尺寸和排水量较小也有着更好的机动性。 同时与欧洲的同类不同,这艘卡拉维尔帆船进行了一些本地化,所使用的主帆也为大三角帆,而非欧洲人所使用的方形主帆。 意大利船匠詹尼看着万王之王特地下令命他主持建造的卡拉维尔帆船稳稳当当地停入泊位,心里总算有一块石头放下了。虽然万王之王没有给出具体的期限,但这些任务要是办砸了可不好玩。 好在这些用重金从周边各港口雇佣来的工匠都是经验丰富的,学徒们也并非完全的新手。詹尼的翻译也十分尽职尽责,让语言不通的两方能够流利地沟通协作,顺利地完成万王之王所交待的任务。 不过埃赫桑对这艘卡拉维尔帆船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他的旗舰可是能够载员数百人的大商船,无论是撞击还是跳帮作战都鲜有劣势,庞大的货舱能够携带更多的给养,也能放置大量的战利品和人质。 还有先进的水密隔舱设计保证船舰的存活能力,将海盗的财物损失降到最少。 对于卡拉维尔帆船装载的青铜炮他表示怀疑,在他看来,用后装回旋炮将敌舰甲板扫荡干净然后再跳帮就好了。要是用大铁球把船只击沉,那到时候要怎么将战利品和人质转移到己方船只?泡了水的货物价值可大大缩水。 书记官将卡拉维尔帆船成功下水并入役的报告草稿交给总督,他甚至都没听完其中的内容就让书记官画上花押直接送到驿站寄到大不里士。 此时桌面上摆放着波斯湾海图和格什姆岛、霍尔木兹岛地图,这才是他所上心的事务。作为波斯湾群岛总督,他目前的辖区仅仅只有科威特军港,这种有名无实的现状是时候要终结了。 第六十八章 征服波斯湾(上) 成箱的补给品在港口起重机的吊运下被装载在各艘舰船上,已经全部登船的水兵们在港口工人的帮助下进行着最后的作战准备。 埃赫桑在旗舰的船尾指挥楼看着正处于繁忙中的舰队,而后有些焦虑地重新查看情报、核对计划。他作为一个前海盗头领,指挥海战的经验基本都为劫掠商船,海盗之间的火并也只是寥寥几次。 而这次出征,他需要在海上击败格什姆岛的舰队,并进行登陆和攻城作战。在作战前他尽可能地利用商船收集情报。 尽管此前霍尔木兹的维齐尔瓦加·阿塔囚禁萨法维使团的行为严重损害的二者之间的关系,但在事后双方都没有进行更近一步的行动。霍尔木兹的宫廷变成了格什姆岛的傀儡,大不里士的万王之王也暂时拿不出有效的反制手段。 这就导致了波斯湾内尴尬的外交状况,来往于霍尔木兹和巴士拉及其他萨法维所控制的港口的商船和各港口的官员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按照惯例继续行事,让贸易路线继续运转。 不过此前海盗们大举进攻霍尔木兹的行为还是破坏了波斯湾商道,不少商人都选择暂时远离霍尔木兹。面对商贸萧条的局面,霍尔木兹宫廷对每一艘还愿意来此地贸易的商船十分友好,埃赫桑利用这一现状伺机派遣了大量探子进入两岛打探情报。 在掌控了霍尔木兹之后,格什姆岛苏丹在波斯湾这片海域可谓是如日中天,他以全波斯湾的海岛之主自居,将所有在波斯湾活动的海盗都视为自己的臣属,希望他们能够为宫廷负担更多义务。 作为海盗头领,埃赫桑清楚地知道海盗们与格什姆岛宫廷之间不断扩大的裂痕——苏丹的意志让格什姆港不再成为海盗的自由港了。 这也是他敢于孤军攻城的底气所在,十几艘桨帆船和商船可以装载大量人员和物资应对格什姆岛宫廷的护卫,而搭载火炮的卡拉维尔帆船则可以快速攻破格什姆港并不坚固的城防工事。 为了保证机动性和突然性,他没有建造和雇用额外的商船作为补给船编入舰队。这意味着战舰只能靠自己携带的补给进行作战,只能指望抢占格什姆港的仓库来筹措军需。 同时为了能够搅乱城内秩序,快速接管格什姆港,他还提前派遣了一艘满载着货物和水手的商船充当特洛伊木马,在货舱装载的谷物、木材等大宗货物之下则堆满了一罐罐密封好的火油。 但作战难免会有意外出现,在海上发生的意外可比陆上更致命,即便是制定了如此可行的计划,埃赫桑和在场的其他舰长依然还是感到一阵焦虑和不安。 “胡达庇佑我们。” 埃赫桑此时虔诚地在心里默念着,而港口处正好传来一阵念诵经文的人声。 科威特几乎所有的神职人员都聚在了港口,他们集体为即将出海的水兵们祈祷,聚集在甲板上的水兵们受到感染,不少都暂时放下了收尾工作,下跪向胡达祈祷。每番出海作战就是他们最虔诚的时候。 做完最后的核对工作,埃赫桑向众人命令道:“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是。”异口同声的舰长们得令后迅速离开旗舰,通过小艇返回到各自的战舰。 ………… 尖锐的哨声响起,在甲板上做完祷告在岗位上休憩的水手们动了起来,他们放下卷起的风帆,拉起船锚。了望员手脚麻利地爬到了桅杆上的了望台,将临近海域的状况尽收眼底。 埃赫桑的旗舰打头,率先出港,桨手们多人一组坐在长凳上,在负责管理桨手的军官们所吹出的哨声下按照节奏重复着单一的动作。 在这支海盗舰队被收编之后,并不懂海战的易卜拉欣还是凭着自己的认知给埃赫桑提了些要求,一是依照陆军的传令系统创建舰队的传令体系,舰队中的文书将舰队所用的旗语和不同的号、鼓声全部记录了下来,编为标准通讯手册。 在科威特港的海盗们可没闲下来,成为军官的大小头目都被要求熟记新的通讯信号和军规,并在每周的操练中由埃赫桑亲自考察。不过这对于海盗们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没有可以参考的对象,被编入手册中的基本都是这股海盗们多年航行的习惯。 其二便是不得使用船上奴隶,至少在属于万王之王的舰船上不使用奴隶桨手。奴隶桨手们固然便宜、成本低,但效率低下,且还有暴动和逃亡的风险,在紧急时刻难以化为战力。 而且目前海军的活动范围还限于波斯湾,不可能像地中海各国的桨帆船船主们一样通过暴力掳掠异教徒奴隶来补充奴隶桨手。掳掠同为u斯林的同胞为奴会严重损害君主的名声,印度洋也不像地中海一样,依靠奴隶贸易补充耗材性价比很低。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定期支付微不足道的饷钱让一些既有人身自由又出路狭窄的人因各种原因自愿来船上卖命呢? 埃赫桑对于这个要求不置可否,长期在封闭海域作战的他十分依赖桨手为战舰提供动力,也十分了解桨手等底层船员的诉求。他也曾在陷入劣势时动员过桨手参战。不过奴隶桨手们算是各舰的公共财产,要如何处理不是他可以一言而决的,他有能力遣散自己船舰的奴隶,却不能强逼底下的小头领们解放奴隶。 不过这些在易卜拉欣提供的钞能力面前都不是什么问题,万王之王直接用成箱的银币从海盗们手里买下了奴隶,将他们送到岸上的工地和矿井从事生产。而空缺的桨手则由新近被他吞并的小股海盗补充。 这些大致排成一列,依靠船桨提供动力的三角帆船就在西沉落日的照耀下向远处的未知驶去。 第六十九章 征服波斯湾(中) 波斯湾的局势如同埃赫桑所料,大批海盗们因为种种原因已经打算脱离格什姆岛苏丹,他们在马斯喀特采购补给甚至驻足停泊,等待冬季的东北季风南下至红海或东非海岸。 也有一部分人将目光看向了波斯湾南岸,巴林、卡塔尔和阿曼还有油水,只是这些地区正处于贾布里德和内卜汗这两个王朝的统治下,并非是一个个孱弱的独立城邦。 在航行途中,埃赫桑命令舰队不许悬挂萨法维的旗帜。接连数日的航程,途经的商船和海盗都不知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直到他们出现在岛屿南岸,格什姆岛苏丹还对这个威胁一无所知。 不过舰队没有急着进攻,埃赫桑先安排卡拉维尔帆船前去港口外,放下用于联络“特洛伊木马”的小艇。 这艘尚未来得及命名的浮动炮台将会堵在港口前,待里面的“商船”尝试纵火焚烧停泊在里面的其他武装船只后,用装载的火炮击沉所有试图逃离的舰船。 除了脱队的卡拉维尔帆船,其他船则在靠近海岸后下锚,通过小艇向这片荒凉的海滩输送兵力。这片海滩稍稍往北就是格什姆港的边缘城区。 与巴士拉港相比,格什姆港就如同一个渔村,聚落没有城墙,城市基础设施也不完善,港口区的布局也十分杂乱,唯一可称道的就是以苏丹的城堡为中心的城堡区。 水兵们——准确地说是埃赫桑豢养的精锐海寇已经踏上了陆地——在稍事休整之后就开始了扎营。在预定的作战部队全部下船前,他们挖掘好了壕沟并搭起栅栏,其他的普通海寇则担负起了剩下的杂活。 他们不会直接向城堡发起进攻,在此之前,海寇们要耐着寂寞等候到夜晚。 而在港口处,卡拉维尔帆船放出的小艇很快就在杂乱的港口中找到了那艘卧底商船。 此时已经进入了贸易淡季的格什姆港,除了在栈桥边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渔船外,商船只有寥寥几艘,很方便进行辨认。 小艇将埃赫桑的命令传达给正在商船上留守的水手,此时船上的决策层大多在岸上,延迟了一会才被送达。 “头领已经到了,弟兄们,没忘记头领交待给我们的任务。” 几个海寇小头领此时以海商的身份坐在商队旅馆的房间里,护卫把守在门口,窗户也用帘子挡住了。 “没,记得清楚得很。”一个和舰长关系较为亲近的接下了他的话,然后继续说着:“这可是我入行以来见过最简单的任务。” 他们也是来得巧,格什姆岛苏丹的武装船队有诸多战舰此时正在维护,他们所载来的木材和沥青正好卖给了苏丹所有的造船厂,海寇们也是因此得知这一重要消息。 要对付的船少了,他们就可以抽出更多人力用于控制港口区。 “可不要掉以轻心,我们人还是少,要是城堡那边的守卫先攻击我们……” “那我们就退回船上好了,船舷那几个喷火的大铁管子,你们也是见过的。哪个傻逼敢靠上来就把他打成碎肉!” 这番自信的发言缓和了屋内原本就不算紧张的气氛。 “好,那么,今晚就动手,让这个抠搜的岛主看看爷的厉害。”众人摩拳擦掌,已经想着城堡里的金银绸缎要怎么分了。 ………… 夜幕降临,商船放下全部的小艇,一罐罐开了封的火油整齐地摆放在小艇内,船头捆着一大捆包括干草在内的易燃物。 每艘小艇都有大约五到六人操作,四人划桨,剩下的人手则准备好纵火。 “看着点,别把那边的船台烧了。”负责指挥的海盗边将火油倒到易燃物上,边给桨手提示方向。 苏丹的战舰都扎堆停靠在一起,且距离渔船和商船都有一定距离,在经过简单的辨认之后小艇就趁着夜色的掩护加速向那些三角帆船和桨帆船冲去。 估算好距离,海盗引燃浸了火油的易燃物,火星在几秒之内迅速扩大为烈火。几人迅速跳入水中,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己方船只游去。 几艘燃烧的小艇凭着惯性精准地撞向战舰,引燃了整个船队。 冲天的火光很快就引发了注意,港口的守卫和官员们迅速前去查看情况,发现了正在燃烧的战舰和正在游离作案现场的海盗。 “快,用弓弩射击,不能让他们跑掉!”军官向身边的守卫大声命令道。守卫们纷纷使用弓弩向远处模糊的人形轮廓射去,也不管有没有射中。 此时不远处的海面上猝不及防地响起了炮声,6枚铁制炮弹随机地命中了港口区的一些建筑,不过没有伤到守卫。 未曾听闻的怪异巨响和建筑的损毁实打实地打击了守卫的士气,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起来。 “特洛伊木马”内的水兵们趁着这个空档期在港口集结,他们找了几辆推车,将船舷的后装回旋炮架在上面,并装载好弹药。 他们沿着街巷推进,推车打头,遇到意欲抵抗的武装人员就用霰弹将他们击倒在地。水兵们趁着敌军的混乱蜂拥而上,乱刀将他们砍倒。 港口的守卫加上那些战舰的水手加起来可比突袭港口的萨法维水兵多多了,但他们在后装回旋炮的打击下溃不成军,甚至都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不到一个小时,萨法维水兵就以付出个位数的伤亡为代价将敌军打出了港口区。不过他们自知人力不足,就止步于此,并分派架着后装回旋炮的推车和少许弓箭手把守着其他城区通往此地的要道。 在军官的监督下,水兵们打开了港口区的仓库,存放于此的货物和税款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多了。在被收编为万王之王的海军时军法官就向他们说明了五分之一的原则——即所有的战利品只需要上交五分之一给万王之王,剩下的都属于参战的战士们。 在军官的呵斥下,仓库没有发生哄抢,而是先拿出大约五分之一的财物堆在一边。 当港口处的水兵们正在搬运财物时,看到港口处冲天火光的埃赫桑也开始了进攻,港口遇袭的消息也传到了城堡。 第七十章 征服波斯湾(下) 火炮发射的巨响惊动了正在寝宫里玩乐的苏丹,他连忙抛开一旁花容失色的女奴,正穿着衣服打算出门询问情况时,门外的侍卫主动敲响了门。 “城里发生了什么?这声巨响又是怎么回事?”苏丹边扣上衣扣子边向侍卫质问道。 侍卫慌慌张张地向他禀报:“陛下,您的港口遇袭,战舰都被烧毁,海关也被攻占……城外也有大批身份不明的贼寇涌入,向城堡涌来。” 苏丹眉头一皱:“谁?这是谁干的?查清楚了没有?” 突然一枚炮弹歪打正着正中城堡墙体,巨响打断了苏丹的询问,侍卫想要护送他到更安全的地方。 而在街道上,萨法维的水兵们正在高歌猛进,他们很快就杀穿了半个城市,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作战,敢于阻拦他们前进的守卫全部被杀到四散奔逃。 埃赫桑见战事如此顺利,心中大喜。不过他没有立即兵进城堡,而是先派兵前去港口区打探“特洛伊木马”的情况。 斥候很快返回:“总督老爷,您的计划成功了,港口的战船尽数被烧,无一幸免。那些格什姆岛苏丹的走狗也被杀溃,海关也被完整地控制。” 这番捷报更是喜上加喜,埃赫桑随即下令分兵,大部队前去围困城堡,一部分水兵负责肃清城堡外的残敌以确保对街道的控制,而他则先带着亲兵先去港口。 至此,两支队伍在港口区完成会师。 埃赫桑随即接管了海关仓库,就地将财物分发给了水兵们。并让商船打旗语给远处的卡拉维尔帆船,让炮手们将炮弹全部倾泻到城堡的墙体上。 不过船上的炮手难以完成这一任务,他们仅仅学会了装填、复位和点火,对于测距和瞄准还不是很熟练。实际上,那些被请来充作教练的意大利炮手也没有在海上开炮的经历。 这就使得卡拉维尔帆船上的青铜炮准头相当随机,在摇晃的海面上,不熟练的炮手们对着稍远处的城堡这样大的目标经常能射偏。 水兵们也不急,趁着这点空闲时间,他们捡起了抢掠的老本行,每家每户都被勒索赎金,而埃赫桑也是默许了这些行为。 面对城堡守军的弓弩,他们则是用后装回旋炮予以回击。除了霰弹之外,后装回旋炮也配备了实心弹,但威力很小,难以对船体造成致命破坏。不过用于对付倚靠城垛的弓弩手是没有问题的。 水兵们随即调整后装回旋炮的仰角,弓箭和火绳枪也对准了高处的敌人。 枪炮齐鸣,一时间打得城垛碎屑乱飞,给上面的守军造成了些许杀伤。 不过后装回旋炮针对城堡的炮击对于接下来的都是小儿科。 ………… 接连数小时的炮击让城堡内的守军疲惫不堪,火器对于他们的士气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是大号喷子还是青铜重炮都不是肉身可以对敌的,骇人的巨响还在无规律地摧残着他们的耳膜。 萨法维方突然欧气爆棚,一次齐射全部命中同一面墙体,铁质炮弹的穿透力强于石弹,加之城堡本身并不十分坚固,在过去数个小时里因炮击而不堪重负的墙体随即崩塌,废墟瓦砾如同泥石流般下滑,最终形成能够供人通过的斜坡。 水兵们士气大振,埃赫桑随即下令不惜代价通过缺口。并穿戴好甲胄,亲率精锐海寇冲锋,后装回旋炮的炮手和火绳枪手则竭尽全力地为总督扫清前进路上的威胁。 不过格什姆岛苏丹没能坚持到萨法维水兵们全面攻陷城堡的那一刻,城堡正门打开,他骑着马来到水兵们面前主动投降。 “停!你们可以停下来了,你们已经胜利了,快去通知你们的头领!” 这番操作让站在最前的水兵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苏丹主动下马走近他们:“带我去见你们的头领。” 两个水兵随即上前控制住他,在解下佩刀和匕首,确认他没有携带其他武器之后才将他往城堡里带。 在城堡的大厅里,已经许久没有见面的二人再次相遇,只是二人的位置换了一换。 苏丹看着波斯湾群岛总督,此时他身穿万王之王赏赐的官服和甲胄,加之二人相互之间没什么印象,这使得他更加一头雾水。 “跪下,现在你不过是个战俘。”苏丹的腹部被猛击,而后他的小腿被水兵踩了下去,被迫下跪。 不过埃赫桑此时正在查看城堡金库的缴获报告,对于凌辱苏丹没什么兴趣,他只是让水兵们带下去审讯,并嘱咐“别弄死了”。这落差对于苏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辱,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 被拉了进来的苏丹仅仅两分钟都待不到就被拖了出去。 对于埃赫桑来说,最要紧的还是盘点战利品以及肃清岛内的其他区域。掌控格什姆港并不意味着掌控全岛,他还需要分兵前去各个聚落宣示萨法维的军事存在。 同时,击败格什姆岛苏丹也解开了霍尔木兹港的锁链,让她恢复自由并非是此次作战的目的,尽管他们花费大精力突袭格什姆港确实是冲着霍尔木兹港来的。 统计完另一处战利品的军需官走进了大厅,埃赫桑询问道:“造船厂那边怎么样?” 军需官回答道:“禀报总督阁下,我军完整地俘获了此地的造船厂,正在船台上维护的大小帆船十八艘,船匠、木料、索具、沥青等物资无算……” 说完,统计报告就交到了埃赫桑手上,不过他文化水平有限,看公文要费不少劲。 “阁下,现在要草拟一份战报吗?”一旁的幕僚接过公文,向埃赫桑询问道。 他摆了摆手:“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再说。” 说完,他走到阳台,向着东方,霍尔木兹港的方向,看着远处的大海,此时正是日出之时。 第七十一章 霍尔木兹港之变(上) 日出之时,载着使者的卡拉维尔帆船缓缓地驶入霍尔木兹港,海关官员认出了桅杆上高挂的狮日旗,大约一年前来自大陆的使团同样带着这面旗帜。 小艇在船舷侧向港口之后才被放下,船桨被收回,装填好的青铜炮被推回至炮窗,向外展示着大青铜管子的狰狞。 见卡拉维尔帆船没有停靠在栈桥边的泊位,而是在有一段距离的开阔水域下锚,且对准港口部署好了弓箭手及各类投射武器,港口的众人只要不傻就能看出萨法维方所透露出的敌意。 载着使节和护卫的小艇缓缓靠近栈桥,不过上面的人并没有直接踏上陆地,使节径直对着同他们对峙的港口守卫说道:“我是伊朗的万王之王派遣至你们这一渺小城邦的使节,我为你们带来了更光明的前途。快回去通报你们的主子这件事,我的主人可给不了你们太多的耐心。” 这一番狂妄的发言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反感,使节扫视着面前手持弯刀和弓弩的霍尔木兹守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你们的主子,让他派来有资格说话的登船谈判!”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而后继续威胁道:“要是在午祷前你们还没有做出回应,那就会被我方视为拒绝和平,要负隅顽抗到底了!” 说完,载着使节的小艇就划回了卡拉维尔帆船,而另外两艘小艇的船头架着后装回旋炮,已经对准了码头的人群。 使节的连番催促终于让在场的军官动了起来,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选择,霍尔木兹港曾经拥有的武装船队已经被海盗联手摧毁,他们失去了能够对外说“不”的资格。 在城堡内,维齐尔瓦加·阿塔在一年前的大败之后依然牢牢控制着这个小城邦的政权,此时他就如同在一年前一样思考如何回复。 波斯湾海面上的强弱之势早已发生了变化,霍尔木兹无论如何都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保全自己,他只能考虑依靠谁。 他谁都不想依靠——格什姆岛苏丹的操作让原本依附于他的海贼选择离开,实力肉眼可见地下降,这使得他对这个宗主的武力逐渐丧失了信心。而萨法维一方,他曾将对方的使节囚禁,即便他愿意投靠,也要看易卜拉欣接不接受。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两头下注,一面派遣亲信向格什姆岛苏丹求援,一面亲自与萨法维使者谈判,等到两边打起来之后,他再正式决定依附于谁。 做出了决定的霍尔木兹维齐尔从地毯上站起来,对自己的亲卫说道:“我要去港口一趟。” ………… 临近正午,瓦加·阿塔赶在限定的期限前登上了萨法维方面提供的小艇,他的护卫被拒绝登上船只,仅有书记官随他一同登船参加“谈判”。 负责划桨的水兵们戏谑地看着维齐尔登船,连最普通的水手都向他公然表现出不敬和蔑视,“看来此次谈判,可谓是来者不善,后果犹未可知啊。”瓦加·阿塔心里默默涌现出这一想法。 小艇慢慢靠近卡拉维尔帆船,在维齐尔正式踏上甲板的那一刻,他就毫无根据地感觉自己打的算盘要落空了。 维齐尔忍受着通道的狭窄和拥挤,钻入了船尾的舰长室,因为远离船员聚集地且能开窗通风,这里的气味和生活条件比其他舱室强太多了。 二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原本摆放在桌上的海图和航海日志已经被收走,以防止维齐尔或是他的书记官看到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既然我们都知道对方的身份,那我们就不浪费时间在自我介绍和寒暄上了,请允许我直接进入正题,尊敬的维齐尔。” 瓦加·阿塔点点头:“贵方打算把我们怎么样?这也是我想迫切知道的。” “首先,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情,您可能难以置信,但这确实发生了。”使者顿了顿,加重了瓦加·阿塔的焦虑后继续说道:“就在昨日凌晨,我方已经击败了格什姆岛的统治者,他本人也被俘虏,舰船被我军全部据有。” 说到这里,瓦加·阿塔脸色一变,要是这样,那他在登船前派遣去格什姆港求援的行为岂不是要暴露了?身处敌船,他根本无从得知信使的进度,也无法命令他停止执行命令。 用几秒时间整理好神情,在面上恢复如常的维齐尔已经不是很关心接下来的谈判,以最快的速度脱身,然后回去收拾金银细软去印度或者红海沿岸当个财主是他最优先的事项。 “所以,贵方不需要有什么顾虑,除了我方,波斯湾已经没有势力能够用武力威胁贵方。但我主仁慈,为了不让城内的无辜人民再遭受无端的兵灾,你们只需要改宗什叶派,并向我主称臣纳贡即可。我主有能力保卫你们的安全,只要你们不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 对这个所谓的宽松提议,瓦加·阿塔只是不置可否,表态十分暧昧。毕竟答应得太干脆会让对方起疑,很有可能节外生枝。 不过萨法维使者并不是真的来和他谈判的,见维齐尔打算拖延时间,他直接摊牌:“尊敬的维齐尔,我们不是商人,您别想着讨价还价了,我的主人没有授权给我同意更加宽松的条件。” 瓦加·阿塔随即就坡下驴,“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萨法维方面提出的一切条件,并让书记官在对方准备好的文件上画上花押。 而后书记官透过窗口,看到不远处正在驶来的几艘大帆船,桅杆上同样悬挂着狮日旗。他没有多想。 即便双方达成了共识,且都相互配合,但繁琐的细节和各项事务还是严重拖延了进度。 突然,舰长室门被打开,几个披着甲的精锐海寇押着瓦加·阿塔派去格什姆港求援的信使走了进来。而后冰冷的刀背贴到了维齐尔脖颈处的皮肤。 看着被捕且已经经受过拷打的信使,他心中生出的寒意更甚于脖颈处。 第七十二章 霍尔木兹港之变(下) “你们……”书记官见有人突然闯入,想要上前,却被刀剑逼退。刀背贴着他的胸口,持刀的海寇不断发力把他往后推,直到他被逼到角落。 在舰长室内的卫兵们在看清闯入的来者之后松开了刀柄,并往后退了退。 看着沉默中的维齐尔,书记官向使节和闯入的水兵质问道:“这样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谈判么?” “啪!啪!” 水兵们直接用赤裸裸的暴力回应书记官,被突如其来的掌掴打懵的书记官继续被施加暴力,腹部和下颚接连遭到猛击。昏迷的他被轻车熟路地捆绑,然后拖了出去。 “看着自己的随从被击昏很有趣么,维齐尔?” 瓦加·阿塔回过神来,两个大汉已经站在自己身旁,控制住了他,而后被不可抗拒地带出舰长室。他被拖拽至上层甲板,然后像牲口一样被推上小艇,被载至埃赫桑的旗舰。 在被粗暴对待的过程中,他身上的金银饰品被全部收缴,仅有作为扣子的珍珠幸免于难。 小艇不断靠近港口栈桥附近的旗舰,此时萨法维水兵们已经控制了码头,所有试图反抗的守卫要么已经变成了尸体,在财物被搜刮完毕之后被随意推下大海,要么就被俘押至栈桥边缘跪下,等待最后的处理。 突然,一具面部完全被血污覆盖、满是烂肉的尸体飘到了小艇边,让维齐尔一惊。 埃赫桑之所以能够发现瓦加·阿塔试图耍诈,还是得益于智商不太够用的信使。他先是通过维齐尔的船只不加掩饰地出现在港口,不过此时港口的水兵们没有起疑心,但他也十分地眼瞎,认不得水兵是哪边的也就罢了,停靠船只桅杆上悬挂的旗帜不对和还没被清理的舰船残骸都没留意。 就这样,信使大大方方地跑到城堡门口,发现了经历过炮击的城堡区遍布废墟。百思不得其解的他找到了正在这里走动的一队甲士,表明身份并进行了询问。 然后他就被不出意外地拿下了,并在看到刑具之后就说出了他所知的一切。不过为了保险,他还是被上了刑,直到他反反复复说的都是那些后,审讯官才姑且相信他的口供。 原本依照易卜拉欣的书面命令,萨法维可以在控制霍尔木兹贸易并驻军的前提下保留原有的宫廷,作为丧失权力的交换,每年他们都能从本地海关收入中获取一笔数额固定的年金。 不过在口头和私密信件上,万王之王表示他不想花钱养着一个没什么用的附庸,如果有合适的由头,能把这个包袱甩掉就赶紧甩掉。 每年流过这里的财富就这么多,多一个人拿,万王之王就只能少拿一点。 在拿到信使的口供之后,埃赫桑就知道机会来了,他随即收拢军力,在留下用于看护港口和城堡的一小队人马之后就亲率舰队来到霍尔木兹港。 小艇船头架着的后装回旋炮仅用霰弹进行了一轮炮击,港口就没几个敢于反抗的活人了。他们拿不出任何反制手段,没死于霰弹的守卫也被水兵的弩击杀。 而后水兵们快速登岸,并乘胜追击,他们甚至在后装回旋炮卸下架到推车之前就杀到了城内最大的巴扎,琳琅满目的香料、绸缎、珍珠、宝石、布料等商品映入水兵的眼帘。 城市的守卫没能挡住这是水兵,倒是海盗们哄抢财物的行为延缓了他们的死期。 在确保了对港口的控制之后,埃赫桑才腾出手来逮捕不可能跑掉的瓦加·阿塔。他对于与维齐尔对话没有兴趣,收到下属的逮捕成功的汇报之后就直接将其关入底层船舱。 城内的混乱持续了一会才停息,尽管埃赫桑派遣了自己的亲兵前去巴扎恢复军纪,并为此砍杀了数人,收缴了部分赃物。但最佳的作战时机已经悄悄溜走,城堡内的军官和傀儡沙赫已经得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维齐尔具体和入侵者谈了什么,他们猜测,要么就是对方背信弃义,假借谈判的名义抓捕霍尔木兹的实权派。毕竟萨法维使节一张口就要他们派出等级够的官员上船谈判。 不过一些官员倾向于瓦加·阿塔在谈判中触怒了对方。维齐尔把持朝政多年,不少人或主动或被动成为了他的政敌,显眼的反对派都被一扫而空,剩下的官员即便心怀不满也只能低调从事。他们宁可相信这兵灾是冲着维齐尔来的,而非是霍尔木兹的财富。 他们猜不准具体是发生了什么情况,但军力孱弱,猜中了又能怎么样。沙赫第一次在大厅内对着臣下以自己的意志做出了决断——派遣代表与对方接触,以交出维齐尔并奉上些许财物作为赔罪并请求重新谈判。 ………… “有意思。” 港口海关的大厅内,埃赫桑接见了城堡派来的使者,他向总督转达了宫廷的请求,并让随从将带来的财物展示给在场众人。 当听到维齐尔的性命也算作赔礼里的一项时,他的脑中已经脑补出了许多宫廷内各派之间惨烈的倾轧。他已经打算好在接见结束后就将这一消息转达给正被囚禁在船舱内的瓦加·阿塔。 而他在使者面前表现得很有诚意,他随即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安抚对方,表示在谈判桌上发生的误会可以既往不咎,并同意了对方请求再次谈判的请求,并指定海关作为他和沙赫见面的地点。 使者很快就将这一好消息传达回城堡内,对于埃赫桑的态度,官员的表示乐观,但又隐晦地对长期被关在黄金鸟笼里的沙赫有没有与对方谈判的能力表示担忧。 沙赫本人却很干脆地同意了这一要求,反正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谈判环节本身无关紧要,他只要保证礼仪不会出错就行。 不过等几天到了约定的日子,到了地的霍尔木兹沙赫却被提前准备好的水兵劫持,他和他的后宫也被塞入船舱,准备和维齐尔一起送到大不里士。 为宫廷服务的官僚们要么被关押,要么就投降为新主子服务,这座城市就这样轻松易主了。 第七十三章 修补行政机器 大不里士,宫殿的议事厅内,易卜拉欣坐在摆满文件的桌案前。他召集了群臣,打算趁着少有的安定时间好好梳理一下内政。 自他入主大不里士以来,为了在东征西讨中能够在短时间内从新近征服的地区吸血,他选择了全盘接手白羊王朝留下的行政机关。 有产者的软弱性毋庸置疑,特别是在以土地为基础的封建社会,在面对强大的外敌时,他们要么放弃为自己带来收入和阶级身份的地产逃命,要么就向新主子卑躬屈膝以保住地产。 而被纳入新政权的官僚们就是完美的例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家族的前途,他们不惜放弃原有的信仰,并不断用各种行动舔易卜拉欣以示忠心。 随着萨法维军在各处节节胜利,捷报频传,愈加坚定了不少官员对萨法维的信心。只要某个白羊王子的主力大军被击败,他治下的官员就会主动为自己寻找出路。 直到目前,前朝降官们还没给他整出过降而复叛的花活。 不过随着铺子越摊越大,萨法维的行政机构对行政能力的需求越来越多,易卜拉欣认为直接从前朝继承来的行政机构需要进行改造了。 易卜拉欣抬起头来,停止了翻阅手中来自监察部门的报告,看着正在各自位置上恭敬地等待他下令的政府大员。 “大维齐尔,你对现在的地方官府怎么看?” 目前地方官府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让地方民众明白如今统治他们的君主是谁,组织地方生产恢复经济等工作在实际上由教士和社区领袖负责。 但教士们终究比不过专业的行政机构,或者说,他们也算是行政机构的一部分。主流天方教社会并不像基督教那样拥有一个十分独立且组织较为严密的教会,天方教的教职头衔多是学术性的,证明头衔拥有者对于教法的精通程度,仅有一部分教职是附带着能够干涉世俗社会的权力的,教士们更多是作为宗教权威在信徒中的影响力。 当然,无论是基督教还是天方教,都是世俗统治者的有力盟友。 在组织修复水利、复垦荒田的工作中,与教士们不仅仅使用了来自大不里士的拨款,还在各个社区号召捐款,各地的卡迪也参与了工程的监督和审计,可谓是十分顺利。 穆罕默德·扎卡里亚见易卜拉欣报告都看完了,还能怎么说,只能如实回答他知道的现状。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易卜拉欣询问道。 大维齐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陛下,如今只能选拔一批新官员进入政府了,您曾经说过要通过考试来筛选官员。” 是的,从起兵以来,萨法维政府还没有补充什么新鲜血液。此前他一直忙于战事,对于行政机构的建设并不是很关注。而人事权属于君主,没有君主的许可,下面的官员没有权力授予某人官职,他们只能向上写信举荐。 但来自下面的举荐也是不稳定的,若是再不正式进行一次官员选拔,那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补齐所需的官僚。 “今年我不打算继续征战,有什么事我希望可以在今年办完。”易卜拉欣在向下面的诸位大臣透露了今年的大致方向之后,继续详细地说明他对于今年官员选拔工作的想法。 “无论如何,对于地方政府的所有官员来说,考试都是必要的。不仅仅那些县官,还有卡迪任命的市场监督官这些。” 所谓卡迪就是教法官,他们在世俗统治者的任命下在各地出任这一教职,负责当地的司法工作,还有对公共工程的审计和监督、管理宗教捐赠、监护孤儿、进行公证等。在这次会议过后,他们就会拥有和官僚一样的举荐权。 “陛下,那建筑总监呢?这个职位一般都是当地有名的建筑师担任,这也需要进行考试么?”大维齐尔询问道。 “这个……”易卜拉欣思索了一会:“他们是由当地的行会推荐的么?还是自荐?” 大维齐尔立马回答道:“都有。” “据我所知,现在各地行会标准不统一,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我要让各地的行会推行同一套标准,就从考试入手。” 行会内部的工匠分为三个等级,分别为学徒、工匠和大师,想要升级就要获得行会内的认可。不过问题还是易卜拉欣说的那一个——各地行会生产标准不统一。 这点奥斯曼军队算是深有体会,不同地区的行会工匠所制造的火绳枪规格不一,这为后勤供应造成了困难。 好在易卜拉欣早早地下令管控各地的武器制造业,并通过教士推行标准度量衡——中东地区的行会与苏菲教团关系颇深——最关键的火器制造更是严格管理。 而后易卜拉欣继续表示:“宗教学校也要推行这一制度,只有通过考试获取资格的学生才能担任教职。” 这番雄心勃勃的改制让下面的王权代表心里一喜,他所掌握的不仅仅有监察机关,还有负责考试的职责。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有进行,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这两个主要有基督徒人口构成的省在选择当地精英自治时就将被举荐者通过考试安排职位。 其他的被举荐者也按照同样的方法进行了安置,此时题型和评分标准已经大体形成。不过同时在各省举行考试这是他们还没有过的经验。 当然,为了限制举荐,易卜拉欣要求举荐者为被举荐者担保,若是被举荐者叛国或是通过其他方式为万王之王造成重大损失的,举荐者要承担连带责任。 在说完怎么选拔官员之后,易卜拉欣话锋一转,酝酿了一会,对着大维齐尔训斥道:“你底下的官员,似乎干的都很不错啊。” 正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王权代表默默感慨着今年自己有得忙了。官僚们毕竟不是道德标兵,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只会越来越宽松。 正当易卜拉欣要继续和大维齐尔讨论道德问题,侍卫敲响了大厅的门。在获得许可后快步走到易卜拉欣面前下跪禀报道:“陛下,来自霍尔木兹的捷报。” 第七十四章 公布考试 一大清早,一群人围在社区清真寺内的一块墙面上。这块墙面面向一大块空地,这里还布置有供乌理玛演讲的高台,用于主麻日聚礼。 而在平时,清真寺也是社区的中心,针对这个特点,易卜拉欣下令通过各社区的清真寺传达政令。就在聚礼所用的大庭院里,靠近讲台的墙体被改造成告示区。 就在天亮之时,在空闲时负责打杂的宣礼员就张贴好了来自官府的告示。 不过这天正好是主麻日,社区的居民们来到清真寺之后就恰好看到了显眼的告示。趁着聚礼尚未开始的时间,不少人都围上去观看。 “听我说!听我说!”站在讲台上的领拜人向着下面的人群大呼道,试图让他们把注意力转向自己。 “你们所看到的这些告示,就是万王之王的命令!每周的主麻日,宣礼员都会将新政令张贴于此……” 不过在场的居民还是有很多不识字的,需要演讲的教士在呼图白中对新政策进行解释,但他们也不是参与制定政令的人,对于新政策也是一知半解,多数人除了把内容读一遍并提出自己的看法之外就做不了什么。要怎么理解还是要看听众自己。 “这告示上写着的,是日后选拔官员的新规。不要觉得这件事与你们无关,现在不用依靠上级推荐或是偶然被陛下发现才能高升,万王之王决定每隔三年就在各省组织一次考试,凭成绩录用。” 毛拉看着依然在躁动的人群,继续解释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想知道这所谓的考试是怎么进行的……” 根据政令,这种官员选拔分为三个等级——宫廷、省和县。最低级的县级考试每年进行一次,但并不会为通过的考生提供官职,他们仅仅只是获取了官府给予的文化水平证明,能够前往省府参加省级的考试。 而只有通过了省级考试才会被录用为官吏,但在这一步,被录用的考生通常会在地方任职,具体的职务由行政长官在考官的建议下自行安排,只需要在事后及时向上汇报。 当然,被录用的考生也可以不被地方政府聘用,而是再向上一级,前去宫廷的所在地接受中央大员的亲自考察。若是通过,就可以直接在宫廷任职。 而今年是第一次考试,为了能够及时录用新官员进入政府,易卜拉欣特批三个级别的考试依次进行。 好消息说完了,接下来就要泼一盆凉水了——首先,自行报名考试是要缴纳费用的,而且还不少。易卜拉欣为了缩减成本,决定让考生承担大头。 这对于不少人来说,就是一笔无法承受的负担。但在没有义务教育的时代,所谓的选官考试本来就是为地主阶级开放政治权力的通道。易卜拉欣引入考试的目的则是为了防止连基本业务都做不好的贵物混入政府。 不过这依然不影响讲台上的毛拉赞扬这一政策:“这是最公正、最宽敞的通道。万王之王平等地对待他治下的臣民……” 这也是最令人惊讶的,因为在报名考试方面易卜拉欣没有做出过多限制,只要能够读写波斯语文章,无论是最主流的u斯林,还是各派基督徒,或是犹太人,甚至连备受歧视的拜马兹达者都可以参加! 这番政令的下达在民间造成了轩然大波,不过前来自主报名的人数并没有易卜拉欣想象的那么多,毕竟伊朗的书吏群体较为固定,以至于在天方教入主前形成了单独的种姓,能接受文官教育的都是官僚子弟。 只有官僚子弟能在长辈的家教下学会撰写公文,并了解官场,他们还掌握有充足的资源,拥有先发优势。 但在社会上能读会写的不仅仅有官僚子弟,还有巴扎里书籍作坊的抄写员和中小地主家庭——《列王纪》的作者菲尔多西就是中小地主出身。 更别说还有在各地担任教职的神职人员和正在宗教学校学习的学生。 但他们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依然很小,毕竟伊朗高原的人口有一大部分都是游牧民,他们的文化水平难以和定居居民竞争,哪怕是在城内拥有豪宅的部落贵族又有多少文采? 尽管在这第一次考试中,他们在选拔文官的考试中同接受了正规文官教育的二代处于劣势,但总归还是能够加强社会流动,促进稳定。 ………… 主麻日聚礼宣布的新政令一直萦绕在法尔扎内脑中,回到家后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他犹豫了许久,直到晚饭时才和家人提起这件事。 “你对今天的那件事动心了?”他的父亲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面对父亲的反问,他只好点点头。 他原本就出身于官宦家庭,但到了他祖、父两代却家道中落了,他的祖父被政治斗争牵连失势,而父亲又因为疾病无法出仕。自他有记忆以来,家里的经济都是靠仕途顺利的叔叔接济的。 虽然依靠亲戚接济,但他的童年还算安稳,在他父亲的亲自教导下,他能读会写,大致掌握了文官所需的技能。 但好景不长,愿意接济他们一家的叔叔因为意外突然致仕,家庭迅速恶化的经济条件让他的父亲不得不去找了份抄写员的工作。法尔扎内原本依靠叔叔举荐进入政府的前途就这样被切断了。 就当他自己也靠当抄写员学徒谋生的时候,宫廷要在民间选拔文官的消息就砸到了他脑袋上。在他看来,在政府最底层蹉跎一辈子也比当抄写员强。 法扎尔内看着正在思虑中的父亲,心里有些不安。告示上可是写了他们要负担怎么样的经济成本,而沦落为抄写员的他们虽然能够拿的出这笔钱,但还是十分肉痛。 “既然胡达赐予了我们家这么一个机会,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他的父亲对于能让家庭爬回原阶层的机会也十分感兴趣。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法尔扎内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我一定能够通过在官府任职的。” 第七十五章 进献俘虏 一批步行的武装人员正沿着道路押运着一辆辆载满货物的大车,骑马的头领看上去马术不是很娴熟,也可能是为了照顾全队行进的速度。 经历整整一月的旅程,骑着马的埃赫桑总算是抵达了大不里士,比他发出的捷报晚了三周。 整个队伍沿着大道缓缓前进,来自城内的骑兵们早已接到了命令,行人和商贩纷纷避开骑手手上的马鞭,原本拥挤的大道和广场随即宽敞了起来。 这些从未来到过大不里士的水兵们好奇地观赏着街景,不少去过霍尔木兹港的正在心里对比这两座城市的繁华。 而两旁的市民们也好奇地向这支队伍投来目光,毫无疑问,能够特地出动骑兵开道的都是大人物。只是作为宫廷驻地的居民,这个穿着华贵礼服的贵人他们从来就没见过。 在他身后的队伍则都是清一色的步兵,装备也比较杂乱,除了腰间清一色挂着弯刀之外,他们所持的远程武器十分多样,有火绳枪和形制各异的弓弩。这也是很少见的,骑兵可是所有军头的第一选择。 不过对于埃赫桑来说,他要处理的第一事务可不是在首都居民面前的形象,而是与前来迎接的骑兵的沟通问题。 当初觐见易卜拉欣时,还有与文官合作时他都能无障碍地使用波斯语与对方沟通交流。但面前的红头可不是这样,当他尝试使用波斯语与面前的红头军官对话时,发现对方却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语言。 在鸡同鸭讲了一阵之后,阿塞拜疆人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只好向宫里汇报这一问题。在稍稍等待一会之后,来自宫里的一个侍卫顶替了原先的军官。 “尊敬的波斯湾群岛总督,陛下已经知晓你的胜利,现在正在大厅等候您进贡战利品。” 埃赫桑点点头:“那就请你带路。”而后招呼后面的水兵们继续押送着战利品随他前往宫殿。整支队伍继续慢慢吞吞地前行。 他看着前面正在领路的侍卫,想要探听一下宫里的最新动态,特别是易卜拉欣的喜好和接下来的军事计划。但他和这个侍卫并不认识,要是贸然行动可不太好。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宫殿,然后下马步行。 埃赫桑随同侍卫穿过宽敞的庭院进入大厅,而他所带来的亲兵们大多被留在了庭院,要被带进大厅的礼物和俘虏则由驻守宫中的侍卫们接手。 他缓步走向主座,在距离合适时行礼道:“尊敬的万王之王,您忠实的仆人向您致敬。” 易卜拉欣看着这个已经洗白上岸的海寇头领:“我已经在你送来的战报中听闻了你的胜利,我恭贺你光复了属于你的辖区。”说完,他用手势提示埃赫桑可以站着和他对话了。 “谢我主恩赏。”站起来的埃赫桑随即让负责押送战利品的侍卫们先将装了两大箱的财物送了上来。 箱子缓缓打开,“陛下请看。”易卜拉欣将目光投了过去。箱子里面装着的可都是贵重物品,最外面还垫着织物缓冲。霍尔木兹作为波斯湾最有名的珍珠产地之一,第一个箱子里装着的便是一颗颗珍珠。 被整齐摆放在织物上的珍珠有大有小,形状大致都为圆球形,色泽均为白色,看上去与缝制在万王之王衣服上的所差无几。箱子里面还有几个小匣子,摆放着已经被加工为成品的珍珠饰品。 易卜拉欣见到这么多珍珠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而后将目光投向第二个箱子。里面装载的则是同为奢侈品的珊瑚。 侍卫将里面的红色珊瑚小心拿出,展示给万王之王,足足两大块还没加工的珊瑚。而后从箱子里掏出的还有从霍尔木兹的后宫中搜刮的珊瑚首饰和小雕塑。 “很好,不过,这些财物并非是最重要的战利品。”易卜拉欣看向了俘虏。 埃赫桑察觉到易卜拉欣的目光所至,回答道:“是的,陛下。最贵重的物品可是要到最后才好展示它的价值。” 而后,作为压轴的三个俘虏被押到了跟前,没有拳打脚踢,仅仅是押解他们的侍卫的手掌在肩膀上稍稍使力按压,他们就十分顺滑地跪倒在易卜拉欣面前。而他们的家属则混成一团排在后面。 “陛下,请容我介绍这三位贵客。”总督示意侍卫将被介绍者低下的头板正,方便易卜拉欣看清他们的正脸,而后开始一个个介绍:“这是霍尔木兹的苏丹、维齐尔和格什姆岛的苏丹。他们都是不自量力之人,妄想着靠海洋来阻挡您征服的步伐,最后的都只能被您的大军碾碎。” 看着底下三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易卜拉欣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轻蔑地扫视三人。 易卜拉欣居高临下的蔑视直接惹怒的霍尔木兹的傀儡苏丹,但一直被囚禁在黄金鸟笼的他看着面前比自己小很多的青年又不敢发作。再加上之前被俘时的挫败和押送路上的调教,矛盾的情绪结合到一起直接扭曲了他的内心。 “你个异端……”刚张嘴恐惧就涌上了心头,最后只能发出蚊子般的声音,以至于易卜拉欣都没听到他说了什么。押着他的侍卫倒是已经用手握住了刀柄,可这人的生死又不是他能自主决定的。 瓦加·阿塔到还想对易卜拉欣展现自己的价值:“尊敬的沙赫,作为霍尔木兹的维齐尔,没有人比我更懂怎么管理一个海贸中心了,我对印度洋贸易的了解……” 易卜拉欣一声怒喝打断了瓦加·阿塔的高速吟唱:“我有让你说话么?” 被突然打断的维齐尔脸上先是闪过惊讶,然后恐惧就蔓延上来了,他知道,若是他不被新主子收下当狗,最好的下场就是去死。 一旁的格什姆岛苏丹看着霍尔木兹君臣的洋相,乖乖闭上了嘴保持沉默。 易卜拉欣想了想,然后命令道:“先把他们关入地牢,妻女全部贬为奴隶,男孩都阉了。” 此话一出,下面三人的脸都绿了。 第七十六章 海军发展战略 俘虏们很快就被侍卫拖了出去,大厅内一下就空旷了起来。侍卫将文件递给正在易卜拉欣旁侍立的卡姆兰,作为最与万王之王亲近的文书官,易卜拉欣常常会指定他来来宣读各类文书。 “海军司令官、波斯湾群岛总督,埃赫桑,因在战斗中英勇地光复万王之王在霍尔木兹岛、格什姆岛等岛屿的统治,故赐予苏丹头衔、银币五万、地毯一块、挂毯两块、骏马两匹……” 宣读完毕后,埃赫桑接过文件,匆匆扫视一遍。 赏赐给他的财物没有被抬进大厅当场在他面前展示,埃赫桑刚收起文书就从侍卫手中接过了腰带、镶嵌宝石的金质别针和羽饰,还有豪宅的地契。 在入主大不里士之后,萨法维的政权建设逐步走向正规化,其中在发放官服时,易卜拉欣从最显眼的穿戴入手来体现官员的等级。 宫廷下发的官服主要就是长袍、腰带和靴子,不同等级的长袍所用的材质、染料都不同,高级官僚还会额外赏赐昂贵的饰品和礼服。 无论是维齐尔这样的高级文官还是贝伊、苏丹、汗这样的高级军官,他们都拥有缝制着银、金制纽扣,使用名贵染料染印,用刺绣加以装饰的长袍,若是冬天,他们还能再套一层从北方进口的皮草。 而在头巾上,则用别针和羽饰依照喜好进行装饰。靴子和腰带则用珍稀动物的皮革制成,再用贵金属和宝石加以装饰。 并且他们还能依照规格自行定制旗帜,只要不亵渎宗教及不与万王之王的旗帜一致,旗帜的图案不限。 正当他以为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卡姆兰向他走了过来:“待会陛下要在书房和你谈话,收好赏赐就立马过去,不要让陛下等太久。” 埃赫桑看着正在离开大厅的易卜拉欣,让侍卫帮忙把财物都交给正在庭院待命的亲兵,而后跟了上去。 来到书房,侍从们已经提前布置好了相关资料,墙面上挂着一张波斯湾海图,这是随着埃赫桑的战报送来的,桌案上还有战报、间谍总管和御用商人递交的调查报告以及其他与印度洋贸易和海军有关的文件。 一进到房间,易卜拉欣便对埃赫桑说道:“看到这些,想必你已经猜到我和你要私聊些什么了。” 二人落座之后,易卜拉欣先是询问道:“我的海军司令官,你是我的宫廷里唯一懂海军和海上事务的,在为你分配任务之前,我还要先向你了解许多。” 埃赫桑恭敬地回答道:“还请陛下吩咐。” 而后易卜拉欣如同连珠炮一般向他发问:“波斯湾沿岸各港口城市如何?贸易状况如何?沿岸地区和各岛屿还有多少势力,拥兵多少?” “陛下,波斯湾现在海贸因为战乱暂时萧条,诸多原先像我一样的海寇已经打算趁着今年的季风南下到红海乃至斯瓦希里海岸,依靠那里的贸易网络继续生存。不过海盗除了劫掠和勒索之外,也会依靠走私过活。 “至于波斯湾沿岸的港口,在您统治下的最大港便是巴士拉了,不过只需要一段时间,霍尔木兹港的商业也会很快恢复。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贸易名港便是阿曼的马斯喀特了。” 埃赫桑在简单描述波斯湾的大致状况之后,随即建议道:“陛下,若您想要控制贸易,臣需要足够多的小船,波斯湾是封闭海域,只有机动灵活的小船才能够胜任在此作战的任务。” 对于埃赫桑来说,他猜测易卜拉欣接下来交给他的任务大致就是保护贸易,对付那些仍然盘踞在波斯湾的海盗。 “我知道了,我会拨款给你造船的。我会给予你足够的资源把那些寄生虫从我的内海中清除出去。” 易卜拉欣对于这个新的财源十分重视,他不能容忍海关因为海盗劫掠和走私贸易而亏损。这里可是萨法维主动干涉印度洋贸易网的支点。 他的格局可不仅仅局限于波斯湾一隅。现在伊比利亚的两个宫廷已经在资助航海探险活动,特别是葡萄牙宫廷,他们已经从西非贸易中获取了暴利,有着经济和宗教双重动力驱动的他们只会前进,不会后退。 这也是他要花重金从威尼斯引进火器和造船技术的原因,萨法维必须要利用好这一时间差从零建设出一支能在印度洋投放强大力量的海军。最少也不能被欧洲殖民者侵占波斯湾这一内海。 而后他拿起战报,对埃赫桑说道:“你在战报中多次提及舰上的火器,你对火器的观感如何?” “陛下,不得不说,这些神奇的机械真的是很好用的武器!”后装回旋炮和青铜炮在格什姆港的表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臣请求能否多调拨相关的工匠至科威特。” 根据后装回旋炮在格什姆港街道的战绩,埃赫桑运用他对跳帮战的理解加以推演,高机动性的小船完全可以通过在船舷搭载大量的后装回旋炮对付海盗。只需一两轮霰弹对敌甲板进行清扫,无论甲板上站着多少水手都会遭受重创。 “看来你是相当认可火器在战争中的作用了?海军对于火器的需求,和陆军同等重要,我打算直接在巴士拉依照大不里士建设一个火器作坊,主要供应舰队的需求。”而后易卜拉欣开始向埃赫桑灌输他的思想,尽管16世纪的海军无法淘汰跳帮作战,但火器的作用也难以忽视。 海军要大量列装火器而淘汰弓箭,水兵也要增重,u斯林海盗的传统便是轻装上阵,这使得他们在摇晃的甲板上能够灵活地作战,但面对接下来到来的基督教敌人可是要吃大亏的。 为了对付站在甲板上的基督教骑士,易卜拉欣能想出的就是大量使用火器和增加披甲率这两招。 “作为伊朗沙赫尔的海军司令官,你需要关注的不仅仅是波斯湾这一小片海,而是从红海到马六甲城之间的广大海域,科威特、巴士拉,还有霍尔木兹的船台不仅仅要造小船,还需要能够横穿大洋的巨舰。”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埃赫桑惊讶于易卜拉欣广博的地理知识和试图掌控海洋的雄心,前者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他从未见过一个君主或是贵族会对海洋事务阐述如此之多的见解。 二人讨论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足以让已经走出书房的埃赫桑消化一阵了。 第七十七章 资助学术(上) “向您致敬,陛下。”财政维齐尔和宫廷总管在书房中向易卜拉欣行礼,在海军司令官退下之后,他立马就召来了二人了解当下财政状况。 易卜拉欣扫视二人:“我召你们来,就是要了解国库和内帑有多少资金,我想前去通知你们的侍从应该有向你们说明。” “当然,陛下。”作为钱袋子,他们自知万王之王召集他们大概率都是要谈财政问题,在得知要去觐见易卜拉欣时他们就准备好了文件。 得益于易卜拉欣暂停扩张的政策和各地经济恢复和发展,即便是扣除多增的支出,1498年的预估财政结余比去年多了许多。 看完文件的易卜拉欣对于自己现在的财政状况也是有了一个充分的认识。而后便要计划如何把钱花出去。 首先便是兑现给埃赫桑的承诺,要财政维齐尔增加给海军的拨款,这笔钱并不全由埃赫桑自行支配,其中一大部分都要用于扩大扎格罗斯山区的伐木业、建设供海军使用的新船台和海军装备作坊等。 其中最大的工程便是新港口的建设,这个港口的选址与霍尔木兹并不远,就是在现代地图上被称为阿巴斯港的地方,在改名前此地被称为贡布伦。这个港口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阿契美尼德王朝,但一直都不是重要的交通枢纽。 在掌控了格什姆岛和霍尔木兹岛之后,易卜拉欣决定停止对科威特港的投入,打算将原本用于科威特港的资源转移至贡布伦港,这里将会是新的海军总部,而科威特港也不会完全废弃,依然保留作为未来的分舰队锚地。 在说完了对海军的安排之后,易卜拉欣就没有再为难财政维齐尔了,毕竟凭借政治权力垄断奢侈品贸易,主导采矿业、金融业和盐业获取暴利和经营皇室产业的不是财政部,而是由大太监主管的皇产司。 “瓦切,财政部给海军的拨款,内帑也要出一部分。缺多少就补多少。” 托夫马斯听到易卜拉欣的这番话之后略微轻松了些,但不能指望让内帑出大头,到时候发现了不对的瓦切会不会向万王之王告状不说,账本和数据易卜拉欣都已经看过了。 而后易卜拉欣从瓦切的报告中发现了不对劲:“这怎么有这么一大笔支出?大不里士的公共浴室和商队旅馆的翻修和给予宗教学校的捐赠……” 瓦切看着自家主子皱起了眉头,连忙摆出极度卑微的姿态解释道:“陛下,这些支出汗努姆命令奴婢用内帑财物资助慈善事业……” 易卜拉欣的脸色迅速缓和,这也不能苛责瓦切或是米拉挪用财物,早在皇家猎场的帐篷里,他在和妻子聊天是就扯到过慈善事业等诸多话题,而且瓦切也在场。 对于达官贵人们来说,资助公共事业已经算是道德上的义务,并且也能树立在社会中的良好形象。作为万王之王的妻子,她也不能免俗。 他们利用政治权力地剥削社会,然后又用其中的一部分财富来修缮清真寺、浴室、商队旅馆等公共设施和救济最贫困的穷人。某种意义上,这也算缓解了社会矛盾。 易卜拉欣本人对于慈善事业并不感冒,但出于功利性,他还是支持米拉以她自己和皇室的名义进行慈善事业。 在返回大不里士之后,米拉便通过她身边的仆从们了解社会对于公共事业的各项需求。在得知皇后打算出资慈善事业后,神职人员们都十分热情,她很顺利就知道了各处捐款需求和其他贵族对慈善事业的捐助力度。 她也了解易卜拉欣的需求,为此,捐款的大头都用在了资助各清真寺主办的教育事业,在其他领域只是象征性地随机挑了几个进行资助。 同时,出于她的个人兴趣,她又自作主张地打算扩大皇室书籍作坊和图书馆,招揽一批有名的文人和细密画师为宫廷服务。 在详细了解完这些后,易卜拉欣先是在心里感叹自己贵人多忘事,而后又萌生出了一些想法。 易卜拉欣在攻入赫拉特时,在接见的头面人物之中就有诸多文人学者,他们大多都接受过古列干尼埃米尔的资助。自沙哈鲁以降,诸位帖木儿后裔都赞助文化事业,促成了所谓的帖木儿文艺复兴,撒马尔罕则成为了一大文化中心。 而后他将本地的诸多学者都打包带回到大不里士,这些曾为古列干尼宫廷服务的天文学家、数学家、细密画师、还有部分技术精湛的珠宝工匠和地毯织工而今在大不里士为萨法维贡献着自己的才能。 只是易卜拉欣没有对他们投入过多的关注,他的注意力一直都被军队和政府吸引了。 “那些带回的学者都是怎么安置的?让他们推举几个代表来,等会我要接见他们。”易卜拉欣随即向瓦切询问并命令道。 “奴婢遵命。”接到命令的瓦切随即走出书房,安排邀请学者前来宫殿。 而后一旁的托夫马斯见接下来没有他的事,向易卜拉欣请求道:“陛下,臣请求前去完成陛下所交办的事务。” “嗯。”说完,在一旁负责起草文书的卡姆兰将关于各项拨款的命令递交给易卜拉欣签字,而后再交给财政维齐尔。 在财政维齐尔退下之后,卡姆兰看着打算召见学者的易卜拉欣,平时在处理文书工作之外还要负责记录历史的他希望能够在接下来的会面中请求到一些帮手。 此时易卜拉欣一边等待着有关人员前来,一边正在构思着如何建立如智慧宫一般宏伟的学府。 第七十八章 资助学术(下) 易卜拉欣所想的不单单是资助学者创作,他打算借此机会改造起萨法维的教育体系。 在此之前,为了培养足够的神职人员,他招聘了一批来自黎巴嫩和阿拉伯伊拉克的什叶派学者来到伊朗各地开设宗教学校。但因为教职人员的差异和各地经济水平的不同而显得十分混乱。 为此,除了召见被冷落的世俗学者,他还叫来了萨德尔。这个辅助万王之王管理宗教事务的职位可谓是位高权重,因为司法、教育等诸多事务都由神职人员负责。 趁着等待的时间,易卜拉欣逐步构思宗教学校的教育体系。恰好他曾在伊本·西纳的着作里了解到他所记载和所设想的教育事业。 自从先知创立天方教以来,宗教教育伴随着宗教的扩张而繁荣发展。就在伊本·西纳所处的天方教黄金时代中,宗教学校不仅仅开设宗教课程,还视教师等因素教授不同的“理性科学”——既天文、数学、占星、地理、炼金、哲学等。并且已经发展出了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划分。 不过前人的发展成果再璀璨,易卜拉欣也没能继承这些遗产。即使不计萨法维之前的战乱,单论红头战士们将逊尼派教士们尽数驱逐、虐杀的行为就足以彻底摧毁教育事业了。 “陛下,萨德尔已经在门口准备好觐见您了。” 侍从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考,易卜拉欣顿了顿才出言道:“让他进来。” 走入书房的萨德尔满载着疑惑,毕竟宗教事务过多,他也不知道易卜拉欣到底要安排什么工作给他。 “陛下,您是有何事需要臣等为您效劳?”萨德尔鞠躬行礼道。 “是宗教学校的事,我要在各界都推行考试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正好,趁着现在才招收了第一批学生,我想趁早将其推行下去,但这有点问题。” 一听到易卜拉欣说有问题,萨德尔脸色一变:“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萨德尔:“这不是你的问题。” 宗教学校的学生们在学习诸多课程,包括经文、教法、文学、形而上学、阿拉伯语、天方教伦理以及一项实用的技能。但问题在于,各个学校的教材只有经书是统一的,其他方面则完全依赖教师自行决定。 在了解到这些之后,萨德尔则是宽慰道:“陛下不必如此费心,您只需要下令考什么他们不就会自己去学么?” 易卜拉欣摇了摇头:“不,我要你去召集各界学者组织编写统一的教学书籍,所有的教师都应该按照下发的书籍和大纲来教授学生。” 萨德尔不可思议地看着易卜拉欣,即便是没有普及义务教育,但为宗教学校提供书籍仍然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萨法维统治下的书籍作坊能够满足这些需求么? 但教团秩序又使他不敢质疑,质疑谢赫相当于亵渎信仰,是可以被处死的。尽管易卜拉欣还没有无脑地用这个罪名杀过人。 易卜拉欣已经知道工匠们已经成功仿制了古登堡印刷机,只要能够供应数量充足的纸张和油墨,不断开动的印刷机就能大量输出使用新版注释解读经文的经书和其他宗教典籍。 说完,确定萨德尔理解了命令的易卜拉欣又重新翻看起书籍,他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移植现代的教育方法,只好从过去的学者所留下的资料和现在正在运作的学院中汲取经验。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旧有的事物之上做些小改动罢了。 等了没一会,负责传唤学者的侍从返回,前来的学者们面面相觑,他们并不知道易卜拉欣想要拿他们怎么样。 “都坐下,不用站着。” 学者们都愣了一下,而后都坐了下来。 还没等学者发问,易卜拉欣就开口说道:“我召你们来是要询问你们的意愿,我欲在伊斯法罕设立一所新的学院,不仅仅要研究经文和教法,还有科学,也就是你们所知道的天文、数学、医学等知识。 “我可以给予你们足够的自由,无论是异端还是异教,都可以保留自己的信仰。当然,你们不会是唯一一批学者。” 易卜拉欣并不担心这些学者的内心想法,他们既不是官僚也并非军官,即便是铁了心要拒绝他也不会带来多大的损失。 话说到这里,领头的学者已经听出来他们也就是个花瓶的作用,他们能不能发挥出实际的价值易卜拉欣是不在乎的。 依照易卜拉欣的设想,坐落于伊斯法罕的“新智慧宫”由多个部分组成,作为主体的学院和图书馆,还有就是一些附属建筑,包括书籍作坊、天文台、翻译局等。 而在组织管理上,可以参考库姆的神学院和其他的学术机构,待实践之后再行改定。 在敲定了关乎宗教学校等事务之后,萨德尔和学者们离开了书房,但易卜拉欣的工作没有停止,接下来他又接见了大埃米尔。 侯赛因可以说是他最频繁召见的臣属,作为易卜拉欣曾经的监护人和老师,这使得他能够施加影响力的领域远不止军事,他也常常在政务和宗教事务上给予易卜拉欣诸多建议。 易卜拉欣打算趁着资助学术的计划将专门的军事学校建立起来,一方面是可以稳定地为宫廷输送军事人才,一方面也可以用于控制贵族。 同时,为了进行军事教育,易卜拉欣也打算让侯赛因牵头主持编纂军事操典。 自十字军运动以来,天方世界的军事科学发展迅速,来自十字军和蒙古的军事压力让天方世界涌现了大量的军事着作,其囊括了军事的方方面面,内容也十分详尽。 对于易卜拉欣的想法,侯赛因表示理解和支持,让贵族子弟能够接受正规化的军事教育也有利于稳定贵族军官的下限。拒绝接受军事教育就不承认贵族身份的做法可以“有效阻止堕落腐化”。 不过建立海军学校就非常让侯赛因为难了,毕竟市面上的军事着作阐述陆战的一大堆,但关于海战的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对于这个难处。二人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将此任务完全交给还滞留在大不里士的埃赫桑了。 第七十九章 乌兹别克汗的野望 回历904年(1498年)对于伊朗来说是和平稳定的一年,各地逊尼派暴乱已然平息,也没有大规模的对外征战,无论是阿富汗部落还是库尔德首领——这两个在易卜拉欣看来最骑墙的势力——还暂时臣服于萨法维的武力之下。 但对于中亚诸势力来说,情况则截然相反,在撒马尔罕被攻陷之后,原本团结起来的联军随之分崩离析,相互混战。 而在突厥斯坦的大帐里,乌兹别克的汗,穆罕默德·昔班尼则十分关注钦察草原和河中的局势。作为成吉思汗的后裔、阿布勒海尔汗之孙,光复并扩大祖业是他最大的执念。 不过在去年的撒马尔罕围城时,他曾率军支援苦守城池的拜宋豁儿,不过因为事态紧急,他没有时间从各个部落动员足够的兵马,仅仅带了少量嫡系兵马就迅速南下,最后吃了个瘪。 但这样的小失败无法打消他复兴乌兹别克汗国的雄心,在知悉了撒马尔罕陷落后的混乱之后,他便察觉到新的机会到来了。 他随即召集了掌控着各部落的兄弟叔侄来到汗帐所在的突厥斯坦来参加库里台大会。 一时间突厥斯坦毡帐云集,昔班尼的大帐里也坐满了各个亲戚。 此时的乌兹别克汗国就是典型的家族企业,全国所有的封地都由阿布勒海尔汗的后裔掌控——昔班尼汗的两个叔叔、他的兄弟以及其他远亲。 昔班尼端坐在属于他的主座上,看着周边已经到场的领主们,然后大声说道:“诸位达尔罕,先安静,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待下面的达尔罕都安静之后,昔班尼对着这些看着他的亲戚们继续说道:“本汗去年开拔出征撒马尔罕的事,诸位达尔罕都是知道的,当时因为出兵仓促且敌人团结没能获取什么战果。但现在,本汗知道,古列干尼的诸埃米尔已经再度混战了。” 在巴布尔入主撒马尔罕之后,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维持部下的忠诚,原本拥戴着他前来的大军随即分崩离析,他封的几个大将都带着自己的部众返回到了费尔干纳。 他们利用信息差,成功骗开了安集延的城防,并在杀死了支持巴布尔的宗教权威和卓·卡孜之后宣称已经拥有撒马尔罕的巴布尔应该将费尔干纳分封给他的幼弟,并直接拥立他的弟弟为傀儡米尔扎,实际操持费尔干纳的军政权力。 巴布尔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大惊失色,立刻写信表示拒绝将费尔干纳分封给他的兄弟,但巴布尔既没有威望,也拿不出能够笼络军心的钱粮。反倒是反叛的将领们以洗劫还忠于巴布尔的聚落为饵吸引走不少开小差的士卒。 这还不算完,在独自收复费尔干纳的可能消失之后,巴布尔率领还剩千余人的残部被迫撤出了费尔干纳,向他通知塔什干的舅舅求援。但他前脚刚走,先前有意参加联军但又早早撤军的布哈拉城主阿里·穆罕默德后脚就拿下了撒马尔罕,自称古列干尼的埃米尔。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谁都知道河中乱成了一锅粥,一年内两度易手的撒马尔罕连同河中埃米尔的头衔一并成了人尽皆知的玩笑。 昔班尼对于介入这三方混战的局面十分有信心,以他是所知,他对上任何一方都是碾压,此番南下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在昔班尼将他所知的局势告诉给在场众人之后,下面的各个达尔罕也一个个信心十足,对乌兹别克汗的想法表示支持。而有着隐忧的少数人也不敢公开表达意见。 事实上,乌兹别克各部除了与南方的古列干尼为敌之外,还有面临着北方钦察草原哈萨克各部向南施加的压力。 哈萨克汗国的创始者克列、扎尼别克兄弟在阿布勒海尔汗去世之后迅速控制钦察草原,并吞并了不少原属于乌兹别克汗的部众。他们所面临的地缘环境与昔班尼极为类似,除了相互视为大敌的二者之外,他们想要扩张的河中方向没一个能打的对手。 此时的哈萨克汗国虽然十分松散,但扎尼别克之子哈斯木已经掌控了多数人口。实力雄壮的他不断派遣小股人马南下试探,不少乌兹别克部落受到骚扰,哈斯木也在事实上同昔班尼形成了竞争。 不过昔班尼似乎料到达尔罕们的一些担忧,随即分析道:“而今南方的古列干尼诸部相互混战,北方的哈萨克诸部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形成威胁。哈斯木兵力雄厚,可他毕竟不是汗,巴兰都黑手上也有些势力。在他们两人斗出个胜负之前,无需担心哈萨克大军南下。” 而后速云赤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汗,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兵?若是今年,那未免太仓促了,作战季节剩下的天数也不够我军集结南下攻取城池。” 忽春赤则说道:“撒马尔罕已经被围攻了半年,这样的守军可不是这么好补充的,城防工事的修缮也费时费力,一战而下不是什么难事。但能被一战攻下的撒马尔罕城也是人丁凋敝的、贫穷的、残破的城市,单拿下这样的城池又有什么意义呢?” 昔班尼思量了一会,回答道:“我知道,现在召开库里台也没有让你们立刻带兵南下,若是这样,我已经传箭各部了。明年开春发兵之时,你们在率领部众来到突厥斯坦一同南下!” 而后他又补充道:“你们回去不要浪费了这个冬天,好好操练一下你们的伴当,清点一下甲兵,通知你们的帐民,免得到时候箭传到你们的大帐时还要浪费不少时间集结人马。” 达尔罕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是,大汗。” 第八十章 冬日演习 “准备,放!”在冬日的寒冷中,伴随着尖锐的哨声,军官大声地向周边的士卒下达命令。一时间,火药在枪管内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在昔班尼汗召集的库里台结束之后,1498年的最后时光都十分安静,国际没发生什么大事来转移注意力。这使得各个宫廷都在猜测乌兹别克汗的下一步动作。图尔古特也尽责地将这一情报递交回大不里士。 此时,在演习场上的火枪手们以各自所属的百人队为编制,大多在军阵最前排成三排,也会有少量火枪手会部署在军阵两侧。百人队的空隙之间的稍后方则部署了骆驼炮。 而在火绳枪和骆驼炮队列后面的则是使用冷兵器武装起来的重步兵,与几乎无甲的射手不同,他们身披锁子甲,使用弯刀和圆盾与敌步兵作战。 除了火枪手、骆驼炮和刀盾兵之外,在整个军阵的最后方部署的则是野战炮兵,但他们不好在演习中开火,只能呆站在阵地里看着战友们活动。 后装回旋炮和火绳枪射出的蜡质子弹横扫正在向他们机动的一大队蓝方骑兵,不少骑手直接被判定退场。趁着敌骑阵脚大乱且与步兵脱节的时机,部署在步兵侧翼的骑兵迅速出击,击溃了当面之敌,而后趁着蓝方射手反击之前撤回出发阵地。 见己方骑兵已经被击溃,蓝方步兵只好放弃进攻,退回出发阵地准备防守。 “准备,前进!”红方的军官们随即整顿队伍,开始反击。 此时正在演习场的高台上俯视全场的易卜拉欣转过头对一旁的凯霍巴德赞叹道:“把这两支军队交给你真是没有错,我已经开始期待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了。” “臣不敢当,陛下如此不惜成本地栽培,哪怕是换任何一人来都能做成此事。”凯霍巴德十分谦逊。 对于常备军,易卜拉欣确实是砸了不少钱,目前的模范军和古拉姆可谓是他和凯霍巴德在多次商议并拨下巨款后成形的。 模范军的编制依然维持在五个步兵团和两个骑兵团,即便是加上炮兵、后勤人员和工兵也不足一万人。古拉姆的规模更小,仅有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 当然,易卜拉欣不会只满足于这般规模,他打算继续扩张常备军,依照设想,在与奥斯曼决战之前,模范军应该用于超过20个步兵团和若干骑兵团,古拉姆则拥有至少10个步兵团。单看数量已经是耶尼切里的数倍有余了。 规模更大的模范军兵源广泛,他们主要从帝国的主流社会中招募士兵——也就是占人口大多数的u斯林,这些说着波斯语或是阿塞拜疆语的贫困农民、牧民,或是矿工、手艺人这些中下层构成军队的主体。 而规模较小的古拉姆在整编之后依照着模范军进行组织,不过这支部队主要招收异教徒兵员,以格鲁吉亚、亚美尼亚等高加索基督徒为主。为了凑齐兵员,格尔金汗和亚美尼亚的使徒教会费了不少功夫。 如同在演习场中所表现的,步兵团配属有刀盾兵、火枪兵和骆驼炮,因为强调火力,火枪兵占全团十个百人队的四个,专门操作骆驼炮的也分出一个百人队。 剩下的五个步兵百人队则是清一色的刀盾兵,没有配备长枪和双手剑等武器,他们在野战中唯一的任务就是为己方射手抵挡敌方步兵。还有就是在攻城时,在火枪手的火力掩护下爬过废墟与守军肉搏。 而骑兵们则并不像步兵一样以团的编制在战场上行动,而是拆分成一个个百人队连同部落骑兵保护己方步兵的侧翼和后方。对于已经坐拥强大骑兵部队的易卜拉欣来说,要步兵配备长枪防备骑兵冲击就是浪费资源,己方骑兵足以像浪潮一样吞没敌骑。 除去步兵团和骑兵团之外,整支军团还拥有直属部队,包括野战炮兵和攻城炮兵、工兵、辎重队、宪兵等。 而他们的训练强度在这个时代也算高的,每天一小操,从午祷开始训练到日落。每周一大操,整支部队聚合在一起训练,并进行比试,训练成绩优异者也会在这一天获得奖赏。 就在二人交谈之时,先前防守的红方已经转守为攻,不断逼近蓝方军阵。很快,双方火枪手开始对射并短兵相接,在此期间,被击溃的蓝方骑兵重振旗鼓,但又被气势如虹的红方骑兵击败,没能挽救战局。 在高台上的二人都知道此时胜负已分,便没有继续将注意力投向演习场。下级军官们正在收拢、集结部队以等待检阅。 易卜拉欣向凯霍巴德询问道:“我的苏丹,现在我不担心部队的战斗表现,但战争可不仅仅有战斗,我想问问你对行军和后勤的看法。” 毕竟凯霍巴德没有单独领军作战的经验,易卜拉欣让他负责新军的建设也是看中他这一点,虽然他接受过传统的军事教育,但他的观念似乎没有那么固执。 这一下问住凯霍巴德了,毕竟部队有着专业的、分工明确的下级军官,由士官长、军需官、军法官、随军教士、书记官、随军医生和军乐队构成的军官组足以让将领可以不需亲自处理这些琐事,只需履行决策和监督的职责。 他只好如实回答,把自己的所知都掏了出来,易卜拉欣也没有为难他。 “陛下,模范军、古拉姆全军集结完毕,请您检阅。” 前来通知的传令官转移了二人的注意力,易卜拉欣遂走下高台骑上坐骑开始检阅。 要这两支部队在冬季演习并视察训练算是易卜拉欣的临时起意。乌兹别克汗召开库里台可谓是下半年中亚最大的国际新闻。 若是昔班尼打算南下扩张,他也打算东进搅一搅浑水,也可以看看自己的火器部队成色如何。 第八十一章 颠沛流离的萌虎(上) 春季的到来让大地逐渐回暖,但在忽毡城内,巴布尔的内心却是拔凉拔凉的,春天的温暖以及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与他的处境完全相反。 巴布尔垂头丧气地跳下战马,走入残破的城堡。此时的他已经算是一无所有,处于绝境之中了。 在去年秋季,他试着抓住作战季节的尾巴,主动放弃了撒马尔罕,打算前去费尔干纳与愿意支援他的舅汗,塔什干统治者马合木汗合兵一处。 但等到了费尔干纳之后,巴布尔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马合木汗比他先到了费尔干纳,但他没有与割据安集延的檀巴勒交手,也没有停下等待巴布尔。 趁着巴布尔尚未抵达的时间差,檀巴勒迅速派遣使节与马合木汗接触,先是打亲情牌:“巴布尔是您的外甥,我辅佐的贾汗吉尔也是您的外甥,现在您的两个外甥争斗,您却只听信巴布尔的一家之言就着急得下场拉偏架,这不是明智的行为……” 但单打嘴炮是没什么用的,还是财帛动人心,檀巴勒最后还是支付了一大笔金钱才让马合木汗带着他的察合台骑兵离开。 等巴布尔进入到费尔干纳扑了个空之后,等到他独自围困阿黑昔附近的一座小城堡数天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被舅汗放鸽子了。 原本跟随巴布尔的残军见他的亲戚都抛弃他了,认为他不可能再翻身,于是便纷纷离开,等到了巴布尔控制住局面时,他的身边就仅剩下不到三百骑。 好在马合木汗没有完全抛弃巴布尔,他被迫带着剩下的随从前往察合台汗国控制下的忽毡,但等到了地,巴布尔又知道自己被舅汗坑了。 虽然从外表看上去忽毡城的城防工事和城堡大体完整,但只要走进城内就能知道这个城市的底细。城内的人口所剩无几,建筑大多年久失修,路面也因为缺乏养护而坑坑洼洼。 而在城外,周边乡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战乱频繁加之管理不善,水利设施损毁严重,农田大片抛荒,剩下所剩的产出勉强够养活农民自己。因为本地产出匮乏、商道被阻断,物价已经高涨到了人民难以忍受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巴布尔收上来的税款和军粮仅仅只得养活他麾下这几百人。为了扩张势力,他冒险派兵要求给阿里上税的村庄要求臣服,但就在刚刚,他的行动被警觉,撒马尔罕随即派遣骑兵去驱赶他们。 并且他还转换了作战方向,在被舅汗放了一次鸽子之后,他知道自己眼下是收不回费尔干纳了。于是他又将目光放到了撒马尔罕。 但凭他自己的力量明显是做不到的,于是他打算再向马合木汗求援,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总不能找檀巴勒和乌尊·哈桑(这个是阿黑昔城主,费尔干纳的伯克,不是白羊王朝那个)借兵。 檀巴勒有财力和理由让马合木退兵,但阿里·穆罕默德没有。“况且舅汗已经放过自己一次鸽子,这次总不会一点忙都不帮。”巴布尔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但派去塔什干的信使到现在还没返回,且阿里·穆罕默德已经开始阻止他的行动,这局势怎么看都很令人绝望。 在转头看向撒马尔罕的方向一阵后,巴布尔才走入城堡,与自己仅剩的伯克商议这日子要怎么过。 此时还愿意追随他的伯克不多,仅有哈斯木、易卜拉欣·萨鲁、希里姆、赛义德四人。此外还有一些内臣。 当他等待四人到来时,前去塔什干的信使总算返回,他下马后飞速跑到巴布尔跟前禀报道:“陛下,您的舅舅马合木汗同意了您的请求,他承诺会派遣一支大军去援助您。” “什么?”巴布尔大喜过望:“具体派了多少人,由谁统率?” “启禀陛下,马合木汗打算派遣五千人,由他的儿子马黑麻苏丹和伯克阿黑麻统率。” “太好了,太好了。”激动到搓手的他直到侍卫提醒才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发现四位伯克均已到齐。 与他交情最深的哈斯木伯克先开口问道:“陛下,您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有,伯克们,马上集合军队,我要西征撒马尔罕!” 此时的巴布尔踌躇满志,雄心壮志已经直接写在了他脸上,很难让人相信在多个夜晚独自哭泣的少年和现在站在大厅里的少年会是同一个人。 “撒马尔罕?陛下,我们可是前不久才从那里出来,难道是马合木汗同意了您的请求?”哈斯木伯克十分厌恶蒙兀儿人,便劝说道:“虽然他是您的舅舅,但蒙兀儿人是不可信的,这个道理我们在阿黑昔城下就领教过一次。即便他们这次守信了,也只能够帮倒忙,由蒙兀儿人组成的军队往往都是混乱的,他们将劫掠和逃命视为自己生命中的全部意义,对于您的野心毫无帮助。” 巴布尔愣了一愣,然后说道:“哈斯木,你的忠诚毋庸置疑。但……”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哪怕此前失败过,我也不会坐待观望。快回去集结军队。” 看着决心已定的巴布尔,哈斯木伯克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遵命。 ……………… 就当巴布尔信心满满地准备再次征服撒马尔罕时,却不知有一个他和他的舅舅都无法击败的大敌正在渡过锡尔河、穿越沙漠奔向撒马尔罕。 “大汗,我军已经连续行军数日,此地距离撒马尔罕也没几天路程了,要不先歇息一日?您所率领的前锋已与诸位首领脱节……” 正骑在马上思考的昔班尼断然否定了这一建议:“不,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我们已经南下,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快速前进,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围下撒马尔罕!” 而后他挥动马鞭,策马带领大军向东南撒马尔罕的方向奔去。 第八十二章 颠沛流离的萌虎(下) 事不宜迟,巴布尔的小军队很快就准备完毕,三百骑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地赶路。不过就在众人扎营休息时,派出去的斥候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负责警戒的哈斯木最先得知此消息,随后他破口大骂:“一群不守信用的懦夫!”而后快步走到大帐处,请求觐见正在休憩的巴布尔。 “哈斯木,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如此焦急地前来觐见我?”盘腿坐在毯子上,只穿着单衣的他感觉还有些迷迷糊糊。 “陛下,您的舅汗允诺的五千骑退兵了,他们没有出现在约定的集合地点,只是留下了信使通知。”哈斯木压抑着怒火向巴布尔禀报道。 巴布尔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是我麻饯吃多了?” 哈斯木打破了他的幻想:“陛下,这不是您食用麻饯产生的幻觉,是切实发生的事,” 巴布尔低下头懵了一会,突然抬起头:“为什么?” “据说乌兹别克人的首领昔班尼亲率数千骑出现在了撒马尔罕城附近,这些蒙兀儿废物一听说昔班尼捷足先登,就干脆地打道回府了。” 听到这里,巴布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委屈和无奈一同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哈斯木在场,他可能都会哭出来。 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召集所有随行的官员。 “诸位,撒马尔罕我们是去不成了,乌兹别克汗昔班尼已经捷足先登,即便是我与舅汗合兵一处也难以抗衡。” 众人默然,良久才有人询问道:“陛下,那我们是要返回忽毡么?” “看来只能这样了。”巴布尔心里很是不甘,他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撒马尔罕,于是就把心思放到了忽毡周边地区。 现在阿里·穆罕默德被昔班尼缠住了,抽不出兵力对付他。檀巴勒看上去也不会主动攻出费尔干纳,就在巴布尔撤围退出费尔干纳后没几天,叛军就把他的祖母和母亲完整地送到了忽毡,这样看来,似乎没有强敌可以阻拦他。 但此时他麾下不过三百骑,能控制忽毡实属不易,更别说攻击周边的城堡了。 于是他打算继续救助马合木汗:“哈斯木伯克,你先将部队带回去,让战士们先好好休整一番。易卜拉欣·萨鲁伯克,你挑一个十人队和我一起去塔什干。” “是,陛下。” ………… 巴布尔带着护卫他的十一骑向北一路奔去,在费劲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抵达塔什干,在城堡内面见到了他的舅舅。 “我的贤甥啊,你大老远地从忽毡跑来塔什干,是来因为前两件事来责怪我的么?” 马合木汗热情地招待了巴布尔,侍从为他送上了在忽毡没条件吃到的佳肴和水果。 看着满脸堆笑的舅舅,巴布尔也知道自己是来求援的,或者说的更难听一点——要饭。他只好表现得十分大度:“舅汗前几次没能帮到我不是您的责任,真主的安排是凡人难以抗拒的,我们只能接受祂所赐予我们的命运,因此,我在现在还是将来,直到复活之日我都会感激您的恩情。” “不要这么见外嘛,你的母亲毕竟是我的姐妹,照顾我的外甥可以说是我的责任,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尽管和舅舅说。” 看着马合木汗充满诚意的神态,巴布尔选择了接受这套说辞。 而后他开口道:“亲爱的舅汗,您的外甥如今的困顿您也是知道的。如今我麾下勇士不过三百,所据地方不过忽毡一城,父亲留给我的产业已经尽数丢失……” 巴布尔的不断哭诉似乎是打动了马合木汗,但等到真要掏腰包的时候,他却又犹豫起来。毕竟能安慰人的漂亮话不值钱,但出动军队花的都是真金白银,而且他们去打的还是别人的江山。 在思虑了半天之后马合木汗终于同意借兵给巴布尔,足足有九百近一千人,这可是巴布尔嫡系的三倍有余呢。 见自己的亲情攻势发挥了作用,巴布尔欣喜不已,他当场向马合木汗致谢道:“我亲爱的舅汗!愿真主永远庇佑您!像您这样拥有良好品质和习性的君主,是塔什干乃至整个察合台兀鲁思之福。” 当巴布尔带着察合台伯克和一千蒙兀儿骑兵出现在忽毡时,来自伯克和其他官员们的恭维和振奋他重新感受到了希望,之前在日记中,他还用“一个走出了此岸,却到达不了彼岸的傻瓜”来自嘲丢失费尔干纳和撒马尔罕。 而现在,他感到有股强大的动力将自己推向伟大的事业之中。 ………… 撒马尔罕城外的草地上,阿里·穆罕默德正在排兵布阵,这些部队集结起来原本是用来对付那个生命力顽强的讨厌远亲巴布尔的,但斥候突然报告乌兹别克人入侵,他只好调转行军的方向。 此时的阿里军已经挖掘好了壕沟、立好了栅栏,他料想昔班尼突然入侵补给必然不足,而他的大军就在野地扎营列阵,若是不解决这个威胁就难以分散大军搜刮补给,乌兹别克人必然会主动进攻。 虽然他还不敢自比先祖帖木儿,但先前军事冒险的胜利却让他信心膨胀,此时他又占有人数优势。一支部署在野战工事中处于守势且人数处于优势的部队怎么会有失败的可能呢? 但接下来战事的发展超乎了他的预料。 左右两翼的乌兹别克骑兵无视了正面的工事,迅速迂回至阿里军的侧面,前去截击的古列干尼骑手被全部击败。阿里大惊,迅速调遣两翼步兵转向。 然后在战场上发生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阿里麾下的步兵从没有如此规模下进行过队列变换和转向,这一动,整个阵型都散了。 “哈哈哈哈!”昔班尼看见当面之敌如此拉胯,直接笑了出来,然后抽出佩刀:“告诉勇士们,冲!” 乌兹别克人的马蹄随即闯入混乱的人堆之中,无数倒霉蛋被践踏致死,马刀更是收割了无数人的性命和勇气,两翼兵马就这样溃散了。 此时更加雪上加霜的事出现了,部署在中军的一部分蒙兀儿骑手见己方大势已去,打算直接开溜的他们将刀砍向了友军,然后抢夺马匹离开了战场。 不过就在所有的悲剧不断上演之时,阿里·穆罕默德已经逃回了撒马尔罕。 第八十三章 战争准备 巴布尔此时正在忽毡和乌拉提尤别为了自己的未来奔波时,而在千里之外的大不里士,易卜拉欣正在宫殿的庭院内打发时间。 在阿里·穆罕默德被昔班尼汗击败大约三周之后,消息终于传到了萨法维的宫廷。早在征服赫拉特之时,易卜拉欣就将目光望向了河中和印度。为此他给图尔古特拨了大笔经费,让他把利用贸易路线把密探网络铺到河中和德里, 伪装成商旅的间谍在返回赫拉特之后,他的报告就通过驿站系统,以最高优先级送至大不里士。 收到了文件的图尔古特不敢怠慢,即刻前来宫殿请求觐见易卜拉欣。而后他被侍卫带到庭院的一个亭台前,里面铺着地毯,上面放着还剩下一些甜点的盘子以及酒杯和装着饮品的银质壶。 不过易卜拉欣并不在此,侍卫让他等待片刻之后就去别处向万王之王禀报去了。 正在花园在神游天外地散步的易卜拉欣突然被侍卫拦下,回过神来,只听到间谍总管前来觐见。快步走回亭台,看到了正在亭外等待的图尔古特。 易卜拉欣坐回亭台,从女奴手中接过半杯葡萄酒,待他行礼之后问道:“此次前来觐见,是为何事?” “陛下,是来自河中的新消息。”图尔古特递上文件,“这是密探在撒马尔罕打探到的消息,全都是河中地区的局势变化。” 易卜拉欣随即浏览内容。里面谈到了自拜宋豁儿被俘之后至昔班尼汗南下之间的全部大事。 处于风暴中心的河中地区最为混沌,在撒马尔罕围城之后,此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三易其主。当前的主要局势便是阿里·穆罕默德和昔班尼汗之间的争斗。 撰写报告的间谍认为昔班尼已经处于必赢的局势,他在野战中就摧毁了阿里·穆罕默德的主力,虽然乌兹别克人缺乏攻城能力,对撒马尔罕只能围而不攻,但随着其他乌兹别克首领的到来,昔班尼手中的兵力很快就从数千扩充到了三四万,他在留下围城部队之后就四处出击,控制撒马尔罕周边的乡村和城堡,并分兵攻击布哈拉。 而阿里·穆罕默德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求不到任何能够击败乌兹别克人的援军,只能看着撒马尔罕变成一座孤岛。昔班尼汗围下城市只是时间问题。 在谈及撒马尔罕时,报告中也提到了察合台汗马合木以及费尔干纳埃米尔巴布尔,不过间谍认为他们无力影响当前的河中局势,便只是一笔带过。 易卜拉欣看到这里,摇了摇头,让侍卫拿笔过来,然后用红墨水在巴布尔下面划了一横。 当文件被交还给图尔古特时,易卜拉欣吩咐道:“看到我画了红线的那个巴布尔了么?你回去让间谍多多关注他。” 图尔古特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应下:“是,陛下,一定给您递交有关他的一切信息。” 易卜拉欣站起,走下亭台,向侍卫吩咐道:“去把维齐尔们都召来,去大厅。”而后对着图尔古特说道:“你也来。” ………… 侍者们刚刚做好布置,维齐尔们就进到了大厅。 正在端详着地图的易卜拉欣转过身来,众人向他鞠躬行礼。他右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而后切入正题:“诸位维齐尔,还有埃米尔,我现在召集你们来,是有一个紧急情况。” 听到易卜拉欣说出紧急情况后,维齐尔们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侯赛因更是主动询问:“陛下,是哪里举兵反叛?还是有谁要入侵您的领地?” 易卜拉欣摆摆手:“都不是,没有人主动来挑战我,而是……”他拿起鞭子,指向地图上标注的撒马尔罕:“机会来了。图尔古特,把文件传给维齐尔们。” 诸位维齐尔们一个接一个地查看间谍送回来的情报,易卜拉欣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直到最后一人阅读完毕,文件被交还给图尔古特。 “穆罕默德·昔班尼的进攻搅乱了河中的秩序,这些野蛮的乌兹别克异端已经成为了整个图兰的焦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内,乌兹别克人都会变成古列干尼诸部的公敌。”易卜拉欣用鞭子在地图上比划着,最后说完还在突厥斯坦上敲了两下。 侯赛因随即发问:“陛下,那您的意思是要发兵帮助……昔班尼还是帖木儿的后裔?” “我的想法是……”易卜拉欣点了点喀布尔,“趁着这个机会,先拿下喀布尔,然后再北上。先让昔班尼和帖木儿后裔们打着,他们绝对无力干涉我的行动。” 大致了解历史走向的他知道接下来昔班尼将会不可阻挡地征服河中地区,然后进一步南下入侵呼罗珊,对萨法维的东北边境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陛下,为什么您不先北上介入乌兹别克和古列干尼之间的争斗,待大局已定之后再收拾那些无力影响局势的边缘势力呢?局势变化转瞬即逝,若是因为喀布尔耽搁了,错过了干涉河中的最好时机,那就太可惜了。”对于军务一向没什么意见的大维齐尔突然向易卜拉欣询问道。 易卜拉欣解释道:“我得到了胡达的启示,虽然乌兹别克人对于古列干尼来说已经是难以阻挡的对手,但这并不代表着昔班尼可以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踏平图兰。 “乌兹别克人在数量上就处于不利地位,他们现在既要围攻撒马尔罕、布哈拉等大城,又要分出兵力确保对地方的控制。恰好,他们的攻城能力十分薄弱,即便城内守军已成死局,也能坚持数个月。照这个速度,他攻取撒马尔罕就要多久?花剌子模和希萨尔他又要花多少时间料理?” 说完,他扫视众维齐尔,见众人似乎都被他说服,便下令道:“现在,我们来商议一下筹措军需和调遣军队的事宜……” 第八十四章 重返费尔干纳 来自费尔干纳的信使奔驰在乌拉提尤别南方的草场上,此前他去忽毡没寻到巴布尔,费尽周折才得知巴布尔和他的部队在此地扎营。 巴布尔在折返回来之后派人与乌拉提尤别的领主,杜格拉特部的马黑麻·忽辛谈判,请求他将部分领地暂时交给他掌管。最终他获得了一个小村半年的统治权。 而后巴布尔开始了征伐,但因为力量弱小,难成大事,借来的蒙兀儿人也不服管束,大半都开小差溜回塔什干去了。 诸事不顺让巴布尔又陷入了绝望和焦虑的海洋之中,他也不想返回忽毡,即便他的母亲和祖母还在那里。 “忽毡是个穷地方,那里要供养一个伯克也很困难。我带着家属和随从在那里几乎住了半年,该地的u斯林那是尽可能为我们提供生活费用并周到地为我们服务。我现有何脸面再到忽毡去,到了忽毡又怎么办呢?” 百无聊赖的巴布尔写完这一段,正抬头思考着要怎么继续整理日记时,信使找到了营地。 “埃米尔在哪里?埃米尔在哪里?我有信件要交予他。”向周边人大喊的信使迅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哈斯木带人上前拦住他,并进行质问:“你的主人是谁?有何目的?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信使反过来问道:“你是谁,我的主人有口信要我捎给费尔干纳真正的主人巴布尔,不要耽误复兴古列干尼的大业!” 哈斯木被这个出言不逊的信使气笑了,但理智促使他没有命令伴当们将他抓起来鞭挞,而是将此事禀报给巴布尔。 直到此时,信使才知道拦住他与他交谈的竟然是一位伯克。 也不怪信使,实在是巴布尔太落魄了,别说普通士兵和伴当了,哪怕是伯克和他本人的穿着都十分“简朴”。 信使从巴布尔的一贫如洗中缓过神来,向着面前的少年行礼道:“尊敬的费尔干纳埃米尔,我是马尔格兰城主阿里·多斯特·塔海的伴当。我的主人托我为您带来口信。” 阿里·多斯特·塔海便是当时负责安集延防务的伯克,在安集延的城防被骗开之后,他就被迫回到了领地赋闲。他的领地马尔格兰在安集延西边,与首府一同在锡尔河以南。 虽然檀巴勒和乌尊·哈桑还没有把他怎么样,当他还是担心檀巴勒会来清算他,毕竟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恰好,檀巴勒将巴布尔的祖母、母亲送至忽毡的行为提醒了他,自安集延和撒马尔罕接连易主之后,巴布尔就成了失联人口。 于是,便想要联络旧主,匡扶古列干尼。 “什么口信,他想要什么?”巴布尔麻木地问道。 信使随即口述口信:“臣,马尔格兰伯克阿里·多斯特·塔海,曾犯下了巨大错误,为您造成了巨大损失,但臣还是希望您可以不计前嫌,赐临鄙处。臣将会把马尔格兰交予陛下,并尽心竭力地服务您,以洗刷我曾经的罪过和羞辱。” 听完阿里·多斯特的口信,巴布尔眼睛一亮,在如此艰难困苦之时,真主又给予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 激动的语无伦次的巴布尔随即嘱咐众官员打点好行装,也不管此时即将日落。不过伯克们听闻此消息之后却没有巴布尔想象中那么振奋,但他们还是执行了巴布尔的命令。 在信使抵达后不到半个小时,这支小军队就拔营出发,行军速度之快就好似他们要去突袭一样。 巴布尔披星戴月、日月兼程了一天两夜,直到距离马尔格兰仅剩一个白天的路程,伯克们才趁着休息时间向巴布尔坦白他们的担忧。 易卜拉欣·萨鲁和希利姆焦虑地向巴布尔建议道:“陛下,阿里·多斯特是一个做尽坏事的恶棍,在此之前,他都没有做过任何联络陛下的尝试,一次也没有。且在我们和他之间完全没有经过任何形式的商谈,也没有签订任何形式的协议,您完全就是按照对方的指示行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又能对他抱有什么指望?若是他并非诚心,想要将您献给檀巴勒和乌尊·哈桑以摇尾乞怜,那我们又当如何自处?” 听完这番话,巴布尔罕见地展现出愤怒的姿态:“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在出发之时就告知我?而今我们距离马尔格兰仅有一个白天的路程,人马已经连续奔驰一天二夜没有休息了,且士气低落至极,若是毫无理由地折返,我们真能回得去吗?” 被训斥的伯克们想要再开口,巴布尔则是苦笑一声:“我们现在要是真回去了,又有什么前途呢?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就只能继续前进。这是真主安排的命运,我们只能遵从。” “陛下说的不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们也只能将命运寄望于真主的安排了。”在沉默中,哈斯木叹息地赞同了巴布尔的辩驳。 整支队伍加快了脚步,终于在第二天天黑之前赶到了马尔格兰城,但大门紧闭。阿里·多斯特迅速赶到城楼与巴布尔对话。 “阿里·多斯特·塔海,你不是要把我迎入马尔格兰么,这就是你欢迎君主的方式吗?”巴布尔疑惑地大喊道。 “不,陛下。”阿里·多斯特连忙解释:“檀巴勒和乌尊·哈桑统治暴虐,为政不仁,费尔干纳人民苦不堪言,急需一个仁慈的明主来拯救。为此,我决定弃暗投明,但臣的属下仍疑虑您会因为安集延之事进行清算,臣不得不让陛下与我签订协议,大门才能开启。” 巴布尔气急,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照做。 在巴布尔入城之后,阿里·多斯特在城堡内安排了一处宅院安置巴布尔供他休息。直到此时,巴布尔才有时间清点他具体有多少人,一路颠沛流离足以考验部下的忠诚。此时跟到马尔格兰的,连贵族和平民在内仅有240人。 第八十五章 进军坎大哈 从春季到夏季,萨法维的战争准备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大量的军需囤积在赫拉特的仓库内。收到征召令的各个红头部落也按照易卜拉欣的要求出兵,同时还从阿富汗本地部落招募了一些向导和非正规军。 经过两个月的准备,易卜拉欣在赫拉特足足集结了五万大军,包括三万红头军、所有的常备军和数量不定的阿富汗非正规军。 在城墙之外,扎营的帐篷连绵数里,打算随军提供服务的商人也沿着营地边缘摆摊。集结起来的五万大军可谓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这巨大的需求涌入赫拉特足以引发当地行会的欢呼。 不过易卜拉欣并不在乎军需官登记了多少为军队提供商品和服务的商人、工匠。他和诸位高级军官正在忽辛·拜哈拉留下来的宫殿大厅里研究接下来的作战方案。 桌面上铺着大张的阿富汗斯坦地图,上面简洁地标注了主要城市、主要道路和地形等诸要素。 从图上看,从赫拉特通往喀布尔的道路主要有两条,一是绕道——赫拉特与喀布尔之间群山连绵,通行条件恶劣。但坎大哈地处平原,且通过道路连接着赫拉特和喀布尔两座城市,即便是冬季,大军也能在这条大路上安全通行,且。 二为翻山越岭,赫拉特和喀布尔之间有一条直达的山路,沿途有恰赫恰兰这座小城以及其他分布不详的小村落。不过这条山路崎岖难走,人烟不如坎大哈稠密,难以筹措军需。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易卜拉欣用鞭子在地图上比划着,“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众人思虑一会,阿卜杜勒率先开口答复:“陛下,而今我军对于敌情并不了解,若一定要做出决断的话,臣还是建议先攻取坎大哈,再北上喀布尔。这一路上地形都很平坦,古列干尼的米尔扎们武备荒废日久,不可能拿出比我军更好的骑兵。” 易卜拉欣开口解释道:“侦查敌情一事不需担心,我在集结军队前就让间谍总管收集了关于这个兀鲁伯的情报。且还有皮里贝伊在前日率领阿富汗骑手对坎大哈进行了武装侦查,我已经对这个敌人已经有了粗略的了解。 “兀鲁伯及效忠他的诸多伯克们手中的兵力远不如忽辛·拜哈拉,马、步军合计也不过两万,而我集结在赫拉特的部队比对付忽辛·拜哈拉时还要强大。至少我们不需要担心野战的胜负。” 这确实是事实,五万精兵对两万草包,优势在谁自不必说。 但间谍和侦查报告送来的也不全是好消息,据间谍观察,坎大哈的城防工事很坚固,外墙的墙面和塔楼都十分高大,这些用石料筑成城墙的受到了精心的养护。 “陛下,臣以为,这一切的关键都在喀布尔,我们完全可以走山路突袭,只要率先消灭他们的君主,剩下的伯克们都一定会望风而降。”阿夫沙尔汗看着地图,直接用手指在赫拉特和喀布尔之间划了一条直线。 凯霍巴德则反驳道:“尊敬的汗,走山路确实是隐蔽,但……”他用手指向众人指出标示在山路之中的小城恰赫恰兰,“这座小城也是由古列干尼的伯克驻守的,此地可是屹立在要道上的战略重地,我们要如何才能在不惊动喀布尔的情况下攻克此地?况且此地可是崇山峻岭之间,路况崎岖,虽然路程缩减了,但不见得大军能在这里走出平地一般的速度。无论是行军速度还是隐蔽性,走这条道路都称不上是突袭。” 凯霍巴德作为模范军和古拉姆的统帅,他知道自己的部队带了很多“累赘”。这两支加起来有着一万多人的部队就拥有超过两百门骆驼炮,此次作战还携带着6门臼炮和40门野战炮,再加上以数千计的火绳枪和弹药,对后勤保障的要求是最高的。 好在易卜拉欣在建设常备军时就向火器作坊要求铸造轻型火炮,这些以蛇炮为范本铸造的野战炮尚且还有机动性可言,而非是那些需要用牛来拉的笨重玩意。 凯霍巴德言毕,会议一下就进入了自由发言阶段,高级军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不断发表看法,争执不下。心中早已有了作战方案的易卜拉欣见他们争执了一会还没能统一意见,便清了清嗓子提醒众将。 听到易卜拉欣的提示之后,众人马上就安静了下来,低着头面向他,向他投来恭敬的目光。 他在扫视一番众人之后,开口命令道:“我已决定,取道坎大哈进攻兀鲁伯。我军先前进至此,围攻坎大哈,看看这个埃米尔愿不愿意来救援他的伯克。” “陛下……”几个在刚才持另一种方案的高级军官想要再劝,但看到易卜拉欣表现在面上的不容置疑,就只好把嘴闭上。 而后易卜拉欣开始安排道:“皮里贝伊,坎大哈的侦查工作是由你负责的,那么现在我就任命你为前锋,带着你麾下的阿富汗战士们为我军排除障碍,并选定扎营地址。” “是,陛下!”皮里激动地应下了这个任务。 根据易卜拉欣的计划,红头军和非正规军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先快速抵达坎大哈,封锁交通并扫除城外的所有抵抗。 之后待易卜拉欣率领的常备军和持弓者抵达,围攻就正式开始了。 在除去充作前锋的非正规军和常备军、持弓者。易卜拉欣决定将三万红头分别交由塔利什汗和罗姆鲁汗率领,他们则负责封锁平坦的南面和东面。 安排好具体的作战任务之后,易卜拉欣在继续各个部队的状况和后勤事务之后就结束了此次作战会议。 第八十六章 米兰沙的决断 “陛下,渡过前面这条河,我们就距离坎大哈不远了。”包着黑色头巾的向导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河流,易卜拉欣点了点头。 不过易卜拉欣并非开路先锋,坎大哈之前的主人早就在主要道路处架好了桥梁,也就不需要万王之王费心搭建浮桥了。 他和持弓者们在河岸边的一处开阔地带驻留,等待其他同行的部队先通过桥梁。 等候许久,看着最后一辆大车通过的易卜拉欣扬鞭策马:“现在到我们了,过桥!” 直到天黑,易卜拉欣才抵达预定的扎营地点。 坎大哈城所处地势较为平坦,南面和东面都十分广阔,但西面和北面则横亘着东北——西南走向的阿甘达布河。 围城部队的主营地正好设在山口之间,背靠河流,大部分辎重都囤放于此。先抵达的汗王们按照惯例,特地将最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易卜拉欣和持弓者扎营。 易卜拉欣进入围城营地,吩咐传令官向高级军官们传达自己已到的消息,然后又带着一小队亲兵前去坎大哈附近的高处观察地形。 ………… 自前几日皮里贝伊率领阿富汗骑手行军至坎大哈后,围城战就正式宣告开始了。 驻守在坎大哈的是兀鲁伯之子米兰沙,当斥候报告称有一支陌生的队伍接近时,他随即派遣兵马前去阻截。但皮里贝伊选择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当带兵前去阻截的伯克还以为双方会谈即将开始时,皮里一箭射中了他的额头。 伯克重伤落马让前来的古列干尼骑兵阵脚大乱,阿富汗骑手们趁势上前将其赶回了城内。 接到消息的米兰沙大为震撼,他随即集结全部兵马打算围歼城外的阿富汗人。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紧随其后,三万红头在坎大哈城外奔驰的景象让米兰沙永生难忘。 他只好趁着萨法维军还没彻底阻断交通之际,派遣自己的伴当带着求援信前去喀布尔求救。这个信使从偏门离开坎大哈,期间被巡逻的红头发现,但红头们没有阻拦他,只是象征性地追赶了一段距离就放弃了。 此时的米兰沙也不知道埃米尔的援兵何时抵达,他只能尽力利用坎大哈城内的资源巩固城防。 在此期间,他曾多次派遣小股骑兵出城骚扰正在距离坎大哈城墙大约一公里处构筑工事的工兵。不过红头们人力充足,没有留出供古列干尼军突破的破绽。 一公里的出发阵地布置得刚好,常规的弓弩乃至火绳枪都不能及,而抛石机等攻城器又缺乏精度,同时距离城墙也不算太远。米兰沙就只能干等着萨法维军有条不紊地构筑阵地。 “米尔扎,您现在在这里干看着只能徒增焦虑。”米兰沙一旁的伯克劝说道。 自那几次失败的突袭之后,萨法维军的报复接踵而至,两位汗王下令抽调四百名精干的骑兵,前去恐吓守军。 他们伺机突袭了出城突袭的古列干尼骑兵,然后把他们的人头割下来,连同周边一些平民的人头一起丢到守军目力能及之处。他们还大胆地进入弓弩射程内,射死了几个守军。 米兰沙转头看着身边陪同的伯克们:“你说的不错,我们现在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父亲什么时候能派来援军……” 不过有一件事让他很奇怪,根据出城的斥候所说,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攻城器械,在城头执勤的哨兵们也没有回报任何有关于萨法维军收集材料、制造攻城器械的动静。 想要攻下坎大哈这样的坚城,所需的攻城器械只多不少,制造和运输如此数量的攻城器械发出的动静是根本瞒不过守城方的。 米兰沙思考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头绪,不过正当他打算离开城头返回城堡时,一封信被箭矢射了进来。 “殿下小心!”一旁的伴当拦在米兰沙和伯克们身前,但箭矢没有射中任何人,只是落在城头。 弓弩手作势要向城下射击,但那个红头没有像之前一样迅速撤离,而是观察着守军的注意力何时转向他。发现了反常的伯克迅速叫停了弓弩手。 将箭矢射入坎大哈的红头大声喊道:“驻守坎大哈的伯克,这支箭矢里装着我主易卜拉欣给你的劝降信,拿回去好好看看,考虑考虑。” 米兰沙看着甩下这句话的红头离开,向一旁的伴当伸出手:“把那封信拿过来。” 接过信件,展开,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致驻守坎大哈的米尔扎,米兰沙: “我知道你此时陷入了疑惑和恐慌,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胡达赐予你我的本能。但接受了胡达所赐的你也逃不开祂所安排的命运,坎大哈城外的军队远比你想象的要庞大和精锐。或许你听闻过赫拉特埃米尔忽辛·拜哈拉是如何败亡的,忽辛·拜哈拉在那时所拥有的比你更多,而我这次带来的比攻灭忽辛·拜哈拉那次更强大,如果胡达还额外赠与了你理智,那你应该很明白要怎么选择。 “我只会给你一次机会,明日午祷之时,我会和你在城北谈判,希望你不会让全知全能的胡达失望。” 最下面的落款则是易卜拉欣的花押。 看完信件,米兰沙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很好,很好,这就是真主赐予我的良机。” “殿下……”伯克们向米兰沙投去混杂着关切和疑惑的目光。 “敌人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强大,但这份强大的力量也让他迷失了自我,变得自大了。”他随即向伯克说明了自己的设想:“明天中午他要与我在城外会谈,很明显,这是我方能够轻易接触到敌人首脑的唯一机会……” 第八十七章 刺杀尝试 就在米兰沙算计着易卜拉欣时,易卜拉欣也在大帐里和汗王们讨论着怎么算计米兰沙。 围城营地最中的大帐内灯火通明,烛光映照着所有人的面容,刚刚做完侦查工作返回的易卜拉欣通过了一齐列队行礼的高级军官们,走回到主座。 在主座一旁候着的哈沙亚尔先上前禀报:“陛下,您的信件臣已经安排人手送去了,据回报,驻守坎大哈的米尔扎已经收到了这封信。” “好。”易卜拉欣赞许地点头示意,“接下来,我打算像对付忽辛·拜哈拉那样俘获米兰沙以瓦解坎大哈守军的抵抗意志。” 此话一出,凯霍巴德随即上前进言:“陛下不可,这次与对付忽辛·拜哈拉不同,很难会再次成功。” 易卜拉欣诧异地看着他:“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在大不里士的校场练兵。” 凯霍巴德没有丝毫尴尬:“陛下,臣把前线发回至宫廷的战报都看过、研究过了。臣以为,此次作战与先前有着诸多不同,首先,您曾先在野战中大败忽辛·拜哈拉,在实质上已经瓦解了对方的抵抗意志,同时敌军并没有坚固的城防可以依靠,所以方能成功。 “而现在,我军尚未大败敌军,且敌军依仗着坎大哈坚城。若是城内还坐镇着素有威望的伯克,即便俘虏了米兰沙也难以摧毁守军军心。” “而且陛下,臣冒昧地进言一句,如果对方是真的来投降的怎么办?”一旁负责记录会议的卡姆兰也插了一句。 除此之外,还有外交声誉方面的考虑,俘虏忽辛·拜哈拉是在人烟稀少的荒地上发生的,知情的亲兵要么被打死,要么被俘虏。 这次米兰沙则是背靠坎大哈这一重镇,他不可能为了封锁消息把全城屠光。要是他的套路被全世界知道,那恐怕以后都不会有人主动向他投降了。 在幕僚和军官们轮番劝说下,易卜拉欣还是收起了歪心思,打算明天好好和米兰沙谈一谈,或者在那里干等一天。 为了避免浪费时间,他打算今夜就将接下来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日常工作都安排一下。 “凯霍巴德,从今夜开始,我要你的部队部署到城西的新出发阵地,先部署臼炮和野战炮,后装回旋炮不动……” 在易卜拉欣一番讲解之下,凯霍巴德大概了解的他的想法。 现有的出发阵地——也就是围城营地——距离城墙还是太远,完全超出了此时各类火器和攻城器械的射程,易卜拉欣打算将出发阵地推至距离城墙四百米处,然后挖掘壕沟尽可能地向前延伸,直到距离城墙仅有不到一百米。 三百至四百米大概就是炮兵部队打击城防的最佳射程了,15、16世纪之交的火炮还是太过原始,但偏偏农业社会的技术进步又十分缓慢。可以预见的是,在易卜拉欣的有生之年,火炮的射程都不会太远。 “陛下,那我们的部队……”罗姆鲁汗和塔利什汗见常备军已经分配了任务,随即询问他们的任务。 易卜拉欣不假思索地命令道:“你们的部队也向前推进,构筑工事阻断交通,并修筑高台、布置挡箭牌让弓箭手骚扰守军,我会分出一些后装回旋炮支援你们,不要让守军觉得另外三面太安逸了。” 最后轮到了皮里贝伊,他所率领的非正规骑兵则不需要待在围城营地,他被命令前去监视喀布尔到坎大哈之间的道路,每日日落时都要固定派信使报告一次,若是遇上紧急情况更是要立马通知。 ………… 次日中午十分,依照信件要求,坎大哈城门大开,一队骑手从中奔驰而出。距离城门仅仅数百米处,他们就看到了易卜拉欣和他的大旗。 看着前来的那一队骑手不断靠近,直到在面前勒马停顿,易卜拉欣对着头领问道:“你就是米兰沙,驻守坎大哈的米尔扎,喀布尔埃米尔之子?” “是。”头领点了点头。 但易卜拉欣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在回答时有些许迟疑和不自然,虽然持续没多久,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米兰沙,根本无从辨认。 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说道:“我认为我在劝降信里说得很清楚,如果胡达有赐予你理智,那你不应该这样来的。” 哈? 这一番话直接把对方说懵了:“信里说得不是谈判么,我不这样来还能怎么样来?下马跪倒并将城门、城堡钥匙一齐奉上么?” 易卜拉欣继续对头领说道:“如果此时你注意到了你我之间的强弱差异,那你方是知道要怎么做的。你们若是打算坚持抵抗,那不理会信件就是了。若是打算投降那就恭敬地来,这样故作强硬地想要和我平等对话的尝试只会让你看起来像小丑一样。” 虽然不知道易卜拉欣想要表达什么,但领队的伯克注意到他和易卜拉欣之间已经足够近,于是便拔出佩刀,想要向易卜拉欣砍下马背。 后面跟来充作护卫的古列干尼骑兵迅速策马上前,想要支援伯克,但动作迅速的持弓者不会让他们如愿。 “这是要将计就计,趁机刺杀我?” 反应过来的易卜拉欣直接靠胸甲硬抗住这一击,同时抽出自己的骨朵还击。 “嘭”骨朵砸中伯克的胸部,只听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闷响。胸部受击的伯克不得不中止对易卜拉欣的攻击,见对方的攻击被打断,易卜拉欣随即策马与他拉开距离。 伯克显然是没想到易卜拉欣即使是在外交场合也有所防备,在华丽的锦袍下穿戴是一套坚固的甲胄。至少易卜拉欣没有像阿尤布的埃米尔和苏丹一样穿戴卡扎汉(kazaghand,将锁子甲缝制在织物内侧,类似布面甲,但看上去如同寻常衣物)。 持弓者们利用短暂的时机冲到易卜拉欣和伯克之间,他随即陷入了一对多的不利境地,最终力战被俘,其他前来的骑手则被斩杀殆尽。 第八十八章 炮兵的首秀 被俘虏的伯克并没有审讯的必要,易卜拉欣笃定他就是奉米兰沙之命借这次机会刺杀或者劫持他的。没有过多的程序,他当场就被抹了脖子。 “把他和其他古列干尼人的头颅都割下来,插在矛尖上!”易卜拉欣厉声向持弓者们命令道。他们做这件事也是轻车熟路了,很快一队手持插着人头骑枪的骑手就单独出来排成两列。 正在北门城楼等待的米兰沙此时还在怀着焦虑的心情望向城外。隔着几百米,他根本看不清远处的谈判地点发生了什么。 不一会,他看见一队骑手飞驰而来。 “穆罕默德伯克!”认出打头的骑手骑枪上插着的人头,米兰沙惊呼一声。 这下米兰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直接失去了一个素以用武着称的伯克,一个猛将能在守城战狭窄的战场中发挥巨大的作用。并且此事暴露之后,他势必会背上奸诈的恶名。 不过他来不及想这么多了,示威的持弓者们已经抵达城下,高举着人头展示给所有城头上的守军。 “不能放任他们耀武扬威,射击!”米兰沙连忙命令一旁的守军。 见守军弓弩手尽出,他们不好再继续活动,只得退到射程之外,索性返回营地去了。 ………… 经过一夜的准备,臼炮和野战炮都部署至预定的阵地之上。炮兵们随即装填火药和铁质炮弹,做好发射准备。 城头的守军也看到远处敌军正在将架在炮车上的大青铜管子缓缓地推入阵地。从来没有见过火器的他们此时都好奇地堆在城头观看炮兵操作。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啊!”负责此处防务的伯克发现大家都在开小差,忍不住大声训斥。 “伯克老爷,您看,敌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既不是投石机也不是弩炮,那些大管子是用来干嘛的?”哨兵指向远处的炮兵阵地。 伯克老爷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就算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要在敌人手上的,就不可能对我们有利。现在,所有人都滚回岗位去,要是我再看到你们擅离职守,我就军法从事,然后上报给米尔扎!” 来自上级的威胁成功驱散了还在看热闹的士兵,他们只好回到岗位继续执勤。 就当他们以为这还是紧张但平静的一天时,炮兵阵地传来了几声巨响。 臼炮发射的炮弹仅有一枚落到了城墙上,造成了些许伤亡,其他的都落入了城墙之内,民居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负责辅助守军的老弱妇孺被惊得乱了阵脚,一时间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上去很可能酿成踩踏事故。 “这,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守军们反应过来,野战炮也向城头开火,城垛被炮弹击碎,飞溅的砖石连带着人体组织给予了旁观者极大的心理震撼。 刚刚赶到炮兵阵地易卜拉欣并没有看到他们第一轮射击的那一幕,他只好询问当值的炮兵军官:“刚刚那轮炮击战果如何?” 正在调度炮兵的司令官萨勒曼不知道该如何汇报,只能说:“陛下,我军刚刚给予了敌军在士气上的重大打击,具体战果臣无从得知。” 萨勒曼刚说完,传令官就来报告称各火炮已经装填完毕,询问是否继续进行炮击。 “如果我们不间断地炮击,你认为需要多久能轰垮坎大哈的城墙?我可以等上几周,让敌人被笼罩恐惧之下。” 听到这个命令,萨勒曼和一旁的意大利炮手对视一眼,他连忙解释道:“陛下,且不说辎重队每日能运输多少火药和炮弹来,这火炮都是要散热的,要是过热可能会造成炮管变形,最终报废。” 见易卜拉欣脸色没有变化,萨勒曼又赶紧解释:“陛下,虽然我军能够破坏墙体的仅有这6门臼炮和40门蛇炮,但只要集中炮兵火力于一点,哪怕是传说中的巴比伦城墙都无法承受这般炮击。”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围城战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易卜拉欣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只能同意萨勒曼的建议。 而后萨勒曼则向传令官嘱咐道:“把命令传下去,所有的火炮将目标调整为城门左边那段城墙,除去散热时间,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要不停炮击。不需再听我命令再点火,直到城墙倒塌为止!” 传令官迅速将命令传达给了各个炮兵阵地,他们随即调整方向并进行测距,然后通过测距结果利用在训练场获得的经验以及特制的斜角量角器来调整火炮仰角。 来自意大利的炮手们不仅仅在训练场上教授波斯炮兵,他们还将刚刚起步的弹道学知识带到了伊朗,包括测距使用的三角测量法和辅助工具斜角量角器等。 诸多关于弹道学和军事工程学的意大利语手稿被翻译为了波斯语,供炮兵和工兵军官们学习。 而现在,在坎大哈城墙前的炮兵阵地上,就是他们发挥自己所学之时。 易卜拉欣仅仅等待了不到十分钟,火炮就先后发出怒吼,火药燃气将炮弹推出炮管,这次射击射出的铁质实心弹大多命中墙体和塔楼,仅有几枚炮弹越过守军头颅,飞入城区。 再射击几次之后,炮兵阵地陷入了沉寂之中,炮手们没有着急再次装填火药和炮弹,而是着手开始清理炮膛内的火药残渣,并在炮管上擦拭油脂以保证不会过快降温让冷缩损耗炮管寿命。 与此同时,易卜拉欣召来军事工程师,要他去调度工兵部队挖掘壕沟和地道以准备攻城。 在战场的另一边,接连数次炮击惊动了城堡里的决策层,城头上的守军在见到炮弹的杀伤力之后士气迅速下滑——城垛和塔楼已经无法给予他们安全感了。 前去评估城防工事的建筑师则为米兰沙递上一份不容乐观的报告:“若是这样的打击持续下去,这堵用砖石砌成的城墙恐怕撑不过一周。” 第八十九章 喀布尔的抗议 一天的炮击直接让城头上的守军溃逃了下来,即便是伯克再怎么呵斥,他们也不理会。 面对萨法维军凌厉的炮击,米兰沙也不是全无作为,他随即下令筹集人手和工具开始在城墙之后构筑壕沟等工事,挖出来的土和被拆解下来的建筑垃圾堆在一起,准备用于堵塞缺口。 并且他随即派遣传令兵传达命令安抚这批在城墙上执勤的守军,表示不会追究他们擅离职守的责任。同时从守军中招募志愿者,承诺为所有防守西城墙的士兵和伴当发放双倍饷银。 辅助守军的非战斗人员也是同理,不过仅包括为守军运输物资和构筑工事、修补城墙的民夫。 在整顿了整整一日之后,原本在炮击下变得混乱的防线得到了重构。亲临被炮击的一线半天之后,米兰沙意识到这些从未见过的大金属管在用途上与抛石机相差无几,但在破城的效率上远胜他所知的一切攻城器械。 仅仅不到两天时间,萨法维炮兵们就打开了第一个缺口。尽管壕沟尚未完工,但易卜拉欣还是命令凯霍巴德组织一次突击,火绳枪兵仅有少量的挡箭牌和驮着后装回旋炮的骆驼作为掩护。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压制住了古列干尼的弓手,并杀伤了一些部署在缺口处的守军。 在刀盾兵们打击下,部署在瓦砾之上的古列干尼军很快就退却了。但第一道防线的失守只是个开始,他们在突入城墙之后才发现了更多的古列干尼军部署在难以逾越的壕沟和栅栏之后。 对于他们来说,突破这一道防线无疑是艰难的,他们无法便利得获得己方射手的掩护,而他们的正面和侧后方都暴露在了古列干尼弓手的威胁之下。 在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后,他们只好退出城区,并保护正在回收炮弹的辅兵。 “陛下,我军现在已经陷入了不利境地。”在大帐内,前来汇报战况的凯霍巴德将准备好的草图在桌案上展开:“敌人为了应对我军的打击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在城墙之后准备了防御工事并部署了一支精锐部队以阻拦所有试图突入城区的我军。” 为了配合讲解,他又指了指草图中城墙断口的两侧和壕沟之后的民居:“敌人的弓箭手在作战时,部署于此,可以从正面和侧后方同时对我军部队施加压力,而我军的火绳枪兵和后装回旋炮则难以进行支援,除非他们和刀盾兵一起突入城区。” 但这样的话,几乎没有防护的火绳枪兵很容易因为弓箭手的打击损失惨重。 “陛下,实在不行,我们还是依靠非正规军打头阵。”几位汗王们则提出了更简单直接的方法。 易卜拉欣思量着这两种方案,混编火器加强攻城部队和招募大量的炮灰和守军打一场交换比几乎不对等的消耗战对于他来说都是可行的方案。 思来想去,他认为自己还是太顾忌伤亡了。 此时,一个侍卫走入大帐,对易卜拉欣耳语了几句:“陛下,有人自称来自喀布尔,是兀鲁伯的伴当,带了一封信给您。目前他已经被控制住了,您是否要见他一面。” 察觉到高级军官和幕僚们投来的好奇目光,易卜拉欣先对侍卫赞许一句:“很好,现在先去让他把信交出来给我。” 等到侍卫走出大帐,凯霍巴德等人才发问道:“陛下,是有什么紧急军情么?” 易卜拉欣点了点头:“是的,但还是先让我看完再说。” 趁着这个空隙,易卜拉欣打算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直接向与会人员发问道:“既然现在我军拥有足够的资源,那为什么不能同时实施这两种方案呢?” 按照新的设想,在攻城时,参加突击的刀盾兵和火绳枪兵将会按照临时编制重新编组,他们将会按照五十人队的编制独立行动,其中包括4个近战十人队和1个火绳枪十人队。 同时为了增强突击队的生存能力,所有的近战士兵都会在锁子甲的基础上再配备札甲背心或是镜甲加强躯干防护。而火绳枪兵则发放可以穿在中间的皮质胸甲,军官则为铁质胸甲,毕竟他们通常要避免近战,只是为了自保。 为此,易卜拉欣命令军需官:“你即刻发信给赫拉特,让他们报告军械库中还有多少甲胄,有多少让他们送多少上来。” 反正这次围城战少说也要几周时间,趁着等待时间还能让炮兵们积累经验,等到几周之后,从多个缺口攻入城市的萨法维军就只要面对被削弱的守军。 来自喀布尔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他手上,展开信件,兀鲁伯在信件的一开头就向易卜拉欣提出了抗议:“致尊敬的伊朗万王之王易卜拉欣,我与您并无任何仇怨,且在您征服赫拉特之后,您的使团来到我的宫廷表示要维持和平,而今却背信弃义,无故攻击坎大哈。你我皆为信士,行如此行为就不怕全知全能的真主对你降下惩罚么?你就不担心你的所有邻居因为你的低劣品行而唾弃你么?若是你在一周之内撤围,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要是不从,我只能无奈地走入这正义的战场,替真主惩戒你这不信的异端!” 看到最后,易卜拉欣都有些想笑,兀鲁伯的无知在信件上展露无遗。难道他不知道,一个攻灭了赫拉特埃米尔的强邻是吓不走的么?双方的实力差距即便不需要刻意打探也能通过这件事相比较,忽辛·拜哈拉作为武力最强大的古列干尼埃米尔都没能逃过败亡的命运,这是要有怎么样的自信? 而且通过不利的外交局面进行恐吓也是无根无据的,兀鲁伯现在根本就拉拢不到能够遏制易卜拉欣的盟友。 他顺手将信件揉成纸团,之后又改了主意,将纸团展开交给卡姆兰:“这封信你留着,让后世人看看兀鲁伯的信件是多么软弱无力。” 而后他对高级军官和侍卫说道:“不是什么紧急的事,只是我们的敌人给我送了一份可笑的恐吓信。去告诉那个信使,让他回去告诉他的主子,我不会理会他的任何恐吓,若是要保卫他的财产,那就请他点齐兵马,由胡达来裁决谁有资格占有她!” 第九十章 山谷突袭 兀鲁伯的来信没有在大营掀起一点波澜,在接下来两周,萨法维军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围城。城墙已经被炮击和地道爆破打开多个缺口,易卜拉欣也多次组织了炮灰配合突击队想要控制住缺口,但米兰沙做了充足的应对,守军打得很顽强,双方往往僵持不下,壕沟底部铺满了炮灰和古列干尼军的尸体。 不过虽然表面上围城没有进展,但力量的此消彼长,米兰沙还是很清楚的。 无论是民夫还是士兵,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城墙被打开的缺口越来越多,堵上这些缺口所需要的资源也越来越多。在高强度作战中的物资消耗,特别是军械损耗是飞速的,不巧的是,兀鲁伯在过去一直不够重视军械的储备。 而萨法维军只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代价,被抛弃在壕沟内的伤员和尸体基本都是临时招募来的阿富汗山民。真正的萨法维军因为攻城而死亡或是残疾的仅有千人。 并且阻断交通的工作也卓有成效,米兰沙一直在向外派遣信使,但无一例外地被红头们截杀,原本应该被送到喀布尔的信件都送到了围城营地。 通过这些求援信,易卜拉欣和汗王们很清楚地知道坎大哈守军具体有几斤几两。对于如何对付被困在城内的米兰沙也不再上心。 正好,来自西北方向的骑手在此时抵达了围城营地。 “我是皮里贝伊的信使,有紧急情报要禀报。”骑手对着前来阻拦的红头说道,并主动展示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 “你等一会。”红头军官随即向大帐跑去。 不过易卜拉欣并没有在大帐乖乖等着有什么新消息,他在日常巡视完各个围城营地之后就和其他高级军官跑到附近的野地打猎去了。 “陛下呢?陛下在哪?我有紧急情况要禀报。” 留守大帐的持弓者淡淡地回了一句:“陛下和诸位贵人有事出去了,你可以在这里慢慢等。” “这……唉。”红头军官无言,只得离开。 ………… 距离坎大哈大约50公里处的宽阔山谷内,来自喀布尔的近万“精兵”扎营于此,不过喀布尔之主兀鲁伯则不在军中,而是由他麾下最勇猛的伯克宗农率领这支大军。 “伯克老爷,我军斥候已经侦查完毕,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 宗农点了点头:“时间紧迫,不知道米尔扎还能坚持多久,让各部收拾好行装,准备行军。” 一旁的幕僚则担忧道:“尊敬的伯克,此地距离坎大哈仅有不足两日路程,却还是没有发现敌军,我担心是否可能有什么诡计……” 宗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幕僚见状也干脆乖乖闭嘴后退。 正当古列干尼军为今日的行军做准备时,不远处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一队骑手,他们正在不断靠近谷底的营地。马蹄声立马就惊动了古列干尼军。 “突袭,是突袭,列阵迎敌!”最靠近外围的军官们自发组织抵抗。 稀稀拉拉的箭矢落入冲锋的非正规骑兵之中,但他们完全没有阵型且十分松散,弓箭手没能造成多少杀伤。 宗农紧急穿戴好装备,利索地跨上战马:“伴当们,随我冲杀!”他的亲兵随即和他团成一团在战场活动。 他一马当先,先是用弓箭精准射杀数位阿富汗骑手,然后又将多个阿富汗人砍翻。吓得当面之敌直接调转马头逃跑。 一旁的伴当虽不如他那般勇武,但也收割了多个骑手的人头。自身仅有数人的损失。 很快,皮里贝伊就发现了一支十分勇猛的古列干尼骑兵,诸多阿富汗骑手已经被击溃。二者单单是装备上的差距就难有悬念,在作战技巧和意志上更是不如宗农伯克和他的伴当。 令他头疼的是,在宗农的四处奔波下,原本因为突袭而混乱的古列干尼军开始重振旗鼓了,各自为战且在数量有限的阿富汗骑手不断陷入劣势,胜利的天平在迅速倾斜。 抽出佩刀,皮里随即指着远处正在左冲右突的宗农:“这个敌将尤为勇猛,斩下他的人头,敌军必然溃退,击杀者可以占用那位伯克所拥有的一切财产!” 说完,他和他的亲兵随即冲入战场,向宗农伯克杀去。 皮里贝伊先用弓朝宗农射去一箭,却被他灵敏地躲开,两支队伍随即开始缠斗。由红头组成的亲兵队伍压制住了宗农的伴当,但宗农本人和皮里贝伊之间的战斗却是一转攻势,宗农将其击伤,皮里险些跌下战马。 就将他想要再砍一刀将皮里的脑袋削下来时,亲兵及时救援,劫后余生的皮里直接策马远离宗农。见颓势实在是无法挽回的他只好收拢亲兵和阿富汗骑手离开战场。 宗农想要乘胜追击,不过他胯下的战马因为之前前去营地四处灭火而疲惫不堪,无论如何都追不上败逃的阿富汗骑手们。 他只好停下来,先命令幕僚去统计损失,而后带着伴当安抚、收拢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打散的古列干尼部队。 在刚刚持续不到一个小时的战斗中,古列干尼军的人员损失不大,死亡和失踪不过百余人,伤亡总计不过五、六百。 阿富汗骑手们没能给他们造成大量的人员损失,却掠走了不少牲畜,趁着混乱,他们牵走或放跑了大批军马、骡子、牛和羊。 听完汇报的宗农沉默半晌,而后挥了挥鞭子:“从这次交战来看,敌人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强。我们现在失去的,等几天再从敌人身上夺回更多。” 而皮里贝伊败而不馁,他一面派遣信使向大帐通报军情,一面继续组织对古列干尼军的袭扰,这让本就失去了大量驮兽和代步工具的古列干尼军在机动性方面更是雪上加霜。 第九十一章 达曼之战(上) 直到天色将暗,易卜拉欣才满载着丰收的喜悦返回大帐,此时皮里贝伊的信使已经等候了一个下午了。 得知有紧急军情的易卜拉欣迅速变了脸色,白天狩猎积攒的愉悦被一扫而空:“快召皮里贝伊的信使进来。” 苦苦等待的信使见到易卜拉欣就夸张地行了一个跪拜礼:“陛下,敌人的援军已经出现在了附近的山谷之中,距离此地路程仅有一、两天,皮里贝伊尝试伏击突袭,但失败了,现在我部正在全力阻滞敌军行军,还望陛下早日决断。” “援军统帅是谁?有多少人,具体情况如何?”听到兀鲁伯派遣军队支援坎大哈,易卜拉欣立马高度关注问题。 根据战前侦查和交战时的观察,皮里猜测古列干尼军规模过万,且装备齐全,作战意志并不高昂但也不算低落。至于统帅是谁,他并不清楚,皮里贝伊不认识喀布尔宫廷贵族们的旗帜。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 易卜拉欣随即召集高级军官们到大帐商议。 “诸位,我们等待的敌人来了,兀鲁伯派出了援军,他们刚刚击败了皮里贝伊,距离坎大哈仅有不到两天的路程。”易卜拉欣开门见山,向埃米尔们说明此次会议的重点。 易卜拉欣十分兴奋,他可以肯定这支援军的力量远不如己,两军对垒,只会是他碾压对方。正好他可以趁着此战让兀鲁伯认清两方的实力差距。 他决定抽调部队前往坎大哈东部主动迎击,问题是,抽调多少? “陛下,为了能够保证对城市的封锁,臣认为还是不能抽调太多部队。”罗姆鲁汗提出了一条如同废话一般的建议。 易卜拉欣有些不悦地看着罗鲁姆汗:“这个我知道。” 在与高级军官们商议之后,他打算抽调12个团的骑兵,包括红头和常备军,再加上所有的持弓者,一万五千骑和超过50门骆驼炮将会在他的率领下东进至达曼。根据斥候的报告,那里是一个没有城墙的小聚落,仅有一个小城堡,周围十分平坦,距离坎大哈只有约15公里。 “我打算明早前去和皮里会合,我希望能准时看到12个千夫长到大帐报道,并且,军需官要筹备好补给。在此期间,你们照常围攻坎大哈。” ………… 自清晨的突袭之后的一天一夜,对于古列干尼军来说就是煎熬,大批骡马被掠让他们不得不放弃部分辎重以保证行军速度。但阿富汗骑手的袭扰没能如他的愿,被不断骚扰的古列干尼军神经紧绷、疲惫不堪,哪怕是夜间也不得安宁,一些经验丰富的阿富汗马匪会趁着夜色尝试偷走军中剩余的牲畜。 直到来自易卜拉欣的新命令送到了皮里手上:“停止接下来对这支军队的一切伏击、突袭行动,率部至达曼与我会合,只留必须的斥候持续监视、骚扰敌军。” 对于这道命令,他没有任何质疑,不需要易卜拉欣特地命令,他也没有能力继续冒险尝试攻击宗农了。在出发时,跟随他的阿富汗骑手还有三千之数,但目前回到营地的人马不超过一千人。 心大的宗农也是这样猜测的,敌军新败,已经没有能力再组织一次大规模的突袭,而临近坎大哈之后,地势平坦,难以伏击,只能依靠袭扰阻挠古列干尼军的前行。 “将军,现在我们……”军官们围着他询问道。 皮里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遵命西撤,还没回来的人,就不等了。” 而后他走出帐篷,在亲兵的搀扶下跨上战马:“就现在,把东西全部收好,一小时之后拔营。”并指派传令兵将部队的最新动态报告给易卜拉欣。 散在营地各处的非正规骑兵们随即在军官们组织下乱哄哄地集合,不少已经感到满足的骑手打算请愿离开部队。 “你们是要干什么?”皮里质问那一批聚在一起的阿富汗骑手们。他们恰好都是一个部落的。 “贝伊老爷。”请愿头领站出来,努力对他摆出谄媚的表情:“弟兄们刚刚在大战中损失惨重,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继续作战了,只想带着战利品返回部落,还望老爷体谅。” 他扫视一圈,发现闹事的只是一小批,而非全军,于是他不打算妥协:“既然你们已经选择拿取万王之王发放的饷银,就要服从管理、遵守军纪,此等脱逃怯战、动摇军心的行为完全可以处死。” 而后,皮里拔出佩刀,向请愿头领砍去,他躲闪不及,羊毛帽和头巾都掉了下来,额头则是触目惊心的划痕。 他没有给他们反抗的机会,亲兵们一拥而上,对所有打算反抗的阿富汗人展开了血腥的屠杀,不少被惊吓到的则趁着混乱开小差离开了。 直到事态被稳定下来,还留在营地听命的阿富汗人仅剩不到一半,皮里知道自己率领的就是无关紧要的偏师,损失多少易卜拉欣都无所谓。于是对于这个情况,他也无所谓,直接带着剩下的人向达曼进发。 在皮里贝伊拔营西撤之后,不顾一切沿着主要道路行军的古列干尼军于夜间抵达距离达曼不足一日行程处。脱队的阿富汗骑手们在抢掠到战利品之后就钻回到山区的各个部落中,不再打算归队。甚至还有开小差的阿富汗人选择投靠他,将不久前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来自墙头草的小报告让宗农随即陷入了两难境地,若是他们所述可信,那么他要面对的就是数倍于己的敌军,但他又不能不救坎大哈,若是就此退缩,兀鲁伯又会如何处理他? 他连忙忘却这些想法,派出去打探情况的斥候还没返回,这些叛逃者的情报未必可信。介于古列干尼军当前状况,他觉得还是先让士兵和伴当们好好休息一夜。 第九十二章 达曼之战(中) 连夜行军的皮里最先抵达达曼,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里原本的主人和守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城堡就这样落入萨法维军手中。 入驻城堡的萨法维军随即开始休整,享用城堡内剩余的库存,他仅解散了阿富汗人,留下信得过的红头执勤放哨。 直到太阳高悬之时,亲兵才叫醒了皮里:“将军,斥候在外面发现了来自西边的我军,陛下的王旗也在其中。” 他不敢怠慢,他立马上马出城向西边的大队人马奔驰而去。 易卜拉欣正在观察远处达曼的城堡,从他的视角来看,城堡上面站着执勤的哨兵很可能已经发现自己的队伍,且根据皮里贝伊的报告,兀鲁伯派遣的援军已经距离此地不远,他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攻陷这个小城堡并做好迎战敌军的准备。 “陛下,来了一队骑兵,他们带着红帽,头领自称皮里贝伊,想要觐见您。” 亲兵的提醒让易卜拉欣回过神:“带我过去。” 皮里见易卜拉欣前来,忙行礼道:“臣沙姆鲁部的贝伊皮里,尊陛下命,收拢我部于此与您会合。达曼的城堡已经被我军接管,城堡仓库剩余军需不多,难以支撑我大军作战。” 合着他看了半天在墙上执勤的哨兵都是自己人啊,易卜拉欣还想着用后装回旋炮射实心弹和葡萄弹压制守军方便攻城呢。 而后他把自己孤军作战的始末讲了一遍,这可比信使送回来的报告详实生动多了。 听完这些,易卜拉欣赞许道:“你已经尽力,为我军赢取胜利付出了足够多,换成我来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还有辎重一事你不需担心,我已经携带了足够两万大军使用三天的粮草,再加上去周边乡村征发来的补给,足够我们用到战斗结束。” 说完,易卜拉欣着手打算入驻城堡,原本待在城堡里的阿富汗人被赶到了外面旷地上和红头一起扎营安顿。 ………… 次日正午,距离达曼仅有二三公里处,虽然还没到休息时间,但斥候的报告不得不让宗农停下部队。 易卜拉欣并无遮掩之意,军营和军旗就正大光明地屹立在城堡附近,古列干尼军的斥候更是和萨法维巡逻队被迫多次交手。 面前突然出现了大股敌军,而且很明显就是来阻拦他的,宗农也没什么选择余地,既然如此,那就战呗。 “传令各部,准备作战。” 传令官在长长的行军队伍之间策马奔驰,骑兵率先聚拢到宗农的军旗之下,他打算先亲率骑兵梭哈一把。据斥候报告,敌人应该也是刚到,营地周围都没有像样的工事。 他不想思考这里面有什么反常之处,对于他来说诡计没有意义,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分辨敌人的花招,也无法理解同僚提出的意见——无论好坏。遇到什么事情,莽不就完了?在喀布尔的宫廷内,几个毛拉可是声称:“我们与天堂有来往,因为您的勇猛,上天赐予您‘真主之狮’的名号,并保证您可以战胜所有的敌人。” 而他相信这些话,当场向真主致谢,此后真的以“真主之狮”自居。 过度自信的他也不等大军整顿完毕,就领着部分骑兵向西冲去。聚拢在他身边的骑兵们都被宗农伯克的自信感染,纷纷热情高涨:“杀光那些不信的异端,真主就会宽恕我等罪过,杀够伊玛尼上天堂啊!” 古列干尼军就这样乱哄哄地涌向达曼,在走完最后这点路程时,宗农完全忘记了安排斥候和负责驱逐敌方斥候的骑兵。 这番景象也被萨法维斥候看在眼里,易卜拉欣随即得知古列干尼军离他不远了,便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作战事宜。 易卜拉欣先是命令部队全部出营列队,并通知身边的高级军官他的安排。 “我打算将我军分为三个部分,靠近城堡和聚落的左翼由皮里贝伊指挥,我会拨给你三个团的红头,再加上原属于你的阿富汗骑手。”易卜拉欣先向皮里下达命令。 皮里随即行礼:“臣领命。” 而萨法维军的右翼由四个团的红头组成,他们的指挥官是临时抽调来的瓦萨克部落的贝伊——阿奇。 中军由易卜拉欣本人统率,包括所有的骆驼炮和常备军骑兵和持弓者,以及剩下两个团的红头。 事不宜迟,在做好部署后易卜拉欣和高级军官们就迅速赶到营地调遣部队。在会议结束前,易卜拉欣就派遣了传令兵通知营地让他们做好作战准备,萨法维军早早地就备好了甲兵,按照各自的编制聚在一起,就等军官们的命令了。 但即便是高效如此,宗农带领的先锋还是在萨法维军完成展开前进抵营地。皮里和阿奇都请求主动出战,带领各自的亲兵和已经集结好的部队截击这股敌军。 “不,骑兵部队依照原先的配置在营地后方展开。” 这一命令顿时令二人不解:“陛下,若是阵前后退,只会挫伤我军士气,助长敌军气焰,况且营地辎重……” 听到两位埃米尔的进谏,易卜拉欣解释道:“不要急嘛,我可不打算认输,我还没安排完呢。我和持弓者会留在这里布防,等你们两部整顿好了就压向敌军侧翼,等到骆驼炮打乱敌军之后就冲上去,将其击溃就迅速返回。现在去执行命令。” 看到易卜拉欣胸有成竹,两位贝伊便没有后顾之忧地执行新方案。 “让所有的骆驼炮集中起来,排在我军的最前方,要留出供我军冲锋的路径。”一旁的传令兵随即用号声和鼓声向整支部队传达易卜拉欣的命令。 五十多头骆驼被牵到最前方,这一操作被宗农看在眼里。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是想用骆驼来驱赶我军么?” 骆驼确实可以惊吓马匹,削减骑兵战力,但此时宗农带来的骑兵近千,五十多匹骆驼实在是不够看。况且,那些骆驼着实有些古怪,没有武士骑在它们背上,而是披着一层护甲并背着一个大管子,就卧坐在他们面前。 第九十三章 达曼之战(下) 宗农还有时间想七想八的,可面对古列干尼骑兵的炮手们则紧张得很,他们装填好后装回旋炮,在将炮口对准古列干尼骑兵聚集的方向就点了火。 突然的巨响惊吓到了战马,让宗农的攻势为之一滞。 因为距离较远,第一次射击打得都是实心弹,对他们的威慑作用大于杀伤。 趁着对方还在安抚战马调整状态,炮手们眼疾手快地装填好了后装回旋炮,还有另一、两个炮手在炮身旁架起火绳枪,打算在火炮射击后补枪。 “点火!” 炮兵军官一声令下,后装回旋炮再次喷吐出裹挟着无数铅弹、碎石的火龙,在一旁架着枪的炮手也随即开火。不知多少骑在马背上的士兵、伴当被扫倒。 “这他们所说的‘小黄蜂’竟然如此强力?胡达赐予我军这等利器,这是胡达庇佑陛下!”没见过火器野战的持弓者们惊叹道。 “吹号冲锋!再打旗语提醒皮里贝伊和阿奇贝伊。”一直在观察战场的易卜拉欣见炮击起了奇效,连忙抓住机会下令进攻。 在骆驼炮队布阵时,他们就留出了供骑兵通行的通道,持弓者们迅速通过这一通道出现在宗农面前,有幸躲过两次炮击和一次枪击的古列干尼骑兵这次又要再面对萨法维骑兵射出的箭矢。 两翼的红头接收到易卜拉欣的命令之后很快就按照计划向他们的侧后方压去,宗农率领的这队骑兵陷入到三面受敌的窘境之中。 但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自认为“真主之狮”的他想出的破局方案就是杀穿敌军。 见到这样还不想办法撤退或是摇人的敌军,易卜拉欣惊道:“自我起兵以来,还没有见过如此蛮勇的敌人。” 不过单靠蛮勇可破不了局,萨法维骑兵依然无情地不断压缩敌军的活动范围。见此情景,宗农的伴当们都向他叫苦:“伯克老爷,敌人无边无际,而我军每时每刻都在伤亡,这么打下去弟兄们都要覆没在这。” 宗农不言,只是瞪了一眼欲意撤退的伴当,继续与杀到他面前的萨法维骑兵搏斗。 在击退了当面之敌后,他看着不远处的大旗,朝着那边大喊着要阵前决斗。 “以真主的名义,我要求你方主将与我在祂的注视下神圣地决出胜负!” 听到这一要求的易卜拉欣直接被逗乐了,虽然阵前决斗确实是历史传统,但他并非伊斯迈尔那样的人形高达,真要单挑他没把握,他打算以取巧的方式对付。 见萨法维方毫无反应,宗农真的急了,他还想靠阵前斩将来鼓舞士气来着。没想到对方还真是个没种的,宁被耻笑为懦夫也不出战,甚至都不派亲卫出战。 “砰!” 听到枪响的宗农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重击了自己的胸口,他身形顺势一倒,几乎是要仰躺在马背上。一旁的伴当看到的则是他的胸甲被击穿,血液正从小洞中流出。他们满脸惊恐地扶着已经丧失战斗能力的伯克老爷,生怕他就这样落马。 受了重伤的宗农很快就昏了过去,伴当们只好带着他撤离战场。 失去了伯克带头的古列干尼军立马就土崩瓦解了,他们和伴当们一齐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这作鸟兽散的场面足以称得上壮观。 见敌军大败,易卜拉欣却没有选择贸然追击,据他所知,这支古列干尼军拥兵近万,可刚刚击溃的这支部队人数怎么看都没这么多。 或许是对方指挥官有点脑子,想靠这个套路把他引入伏击圈?但这周边很平坦,难以设伏,而达曼距离周边的山地可有一段距离。 出于谨慎,他还是先仅派遣斥候侦查并抽调出先锋追击以探查敌军虚实。 直到探子回报:“陛下,敌军目前一片混乱!” 直到斥候一五一十地将他们所侦查到的情况一一汇报给易卜拉欣,再加上先前的情报和推测,他才大致梳理出一条脉络。 原来刚刚那股骑兵就是敌军主将所率,只是他们冲的太快,甩下了步兵、辎重以及其他一部分骑兵。两部之间的脱节是他刚刚能够轻松取胜的最关键因素。 而在这队骑兵溃败之后,和还在前进的大部队相撞,原本还尚有秩序的主力看到狼狈而归的前锋和受伤昏迷的伯克,也乱了。 这下易卜拉欣就没什么顾虑了:“传我命令,全军追击,不要放跑哪怕是一个敌人!”随后一马当先,带着亲兵跑在最前面。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萨法维骑兵奔驰所带出的滚滚烟尘就映入了古列干尼军的眼帘,这闹得军中人心惶惶。 军官们合计了一番,散开就是死路,干脆就聚成一团,这样慢慢退回喀布尔。 趁着萨法维军形成包围网的时机,他们在内集中大车、堆放杂物,反正壕沟是来不及挖了,就先靠这简陋的车营扛过这一波。 萨法维骑兵们先上前试探他们的成色,不断使用箭矢射击在障碍之后列阵的古列干尼军。军阵之中的弓手立马对萨法维军还以颜色。 骆驼炮随即部署在弓箭射程之外,炮手不紧不慢地将装填了实心弹的子炮装入母炮炮尾,并调整好方向和俯仰角。 “点火!” 实心弹伴随火药爆炸的轰鸣迅速向障碍物飞去,几次射击下来,很快缺口就被破开。 “冲!” 骆驼炮兵此时改用霰弹子炮,并随骑兵前进,在距离几十米处压制尝试堵住缺口的古列干尼步兵,只是骑兵的行动速度太快,他们只来得及放一轮炮。 接连遭受炮击和骑兵冲击的军阵顶不住了,古列干尼士兵们不管不顾地抛下武器、丢盔弃甲地向后跑。凶悍的红头和持弓者就这样涌入了敌营,四处乱杀。 守在最边缘的古列干尼军不过十几分钟就全溃了,活命的欲望督促他们往中间跑,杀进来的萨法维军也朝营地中央追。 营地最中的军官们听到外围败兵的惨叫,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叹息,他们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宗农,然后默默解下佩刀和甲胄,和收拢来的败兵一同投降。 第九十四章 坎大哈陷落(上) 激战数周,坎大哈的城墙已经被破开多个缺口、被壕沟已经被攻守双方的尸体填满。古列干尼士兵们此时正在清理壕沟,此时正是夏季,不处理好尸体容易爆发瘟疫。 做了多天运输尸体的工作,阿里只需用极短的时间就能从这些死人身上搜出各类财物。作为一个普通的古列干尼士兵,这是他少有的捞钱时间。 他费力将尸体扛起,然后放在大车上。米兰沙为了处理尸体,下令在城内大清真寺前的广场挖一个大坑,所有运载尸体的大车都要将这些“货物”卸入大坑之中。 待大车装载完毕,他扛着铲子,随着这些大车走到城中最大的广场,看着这些尸体被倒入大坑。火油被浇在他们身上,再铺一层易燃物。 投下火把,火势迅速蔓延,坑洞一下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这样并不能把尸体烧成骨灰,阿里和其他被调遣来的士兵用铲子把烧焦的黑色不明物体铲起,然后通过排水系统将这些废物扔到城外。 与其直接将尸体抛入排水沟渠或是用抛石机扔出城外,调拨紧张的物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处理是米兰沙的“仁慈”。 看着这些烧焦的尸体,参加过多次防御的阿里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就在他返回西城墙的防线时,他又听到了炮弹击中建筑的声音。他已经对这些麻木了,西城墙的塔楼几乎无一幸免,他脚下踩着的坑坑洼洼也有些是飞过了的炮弹砸出来的。 不过他还是加快了脚步,如果到时候等那些异端和野蛮的山民攻上来的时候他不在场的话可就糟了,有人趁着帮忙清理尸体的机会逃避职责的事可不是没发生过。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不知是因为几周的激战严重消耗了古列干尼军还是这次攻击过于突然,等他到的时候炮灰已经用装满砂土的袋子和自己的身躯填平了一小段壕沟。 阿里见一个没有甲胄蔽身的阿富汗山民朝他冲来,刀剑不在身的他直接用还沾着不明物体的铲子用力拍倒了当面之敌。 而后一个萨法维火枪兵注意到了他,铅弹随即命中他的胸膛。 ………… 这次的进攻十分顺利,所取得的进展比之前一次都大的多。米兰沙麾下的部队再也难以支撑起防线,大批萨法维攻城部队很轻易地就瓦解了守军的抵抗。 “将军,敌军的防御已经被我军瓦解,他们目前正在溃退至城堡区,将士们正在接管城防工事。” 坐等战局进展凯霍巴德直接站了起来:“破城了?”面上一片喜悦,随即就要亲自上前微操,还派传令兵道:“去炮兵阵地通知炮兵司令官萨勒曼,让他准备好将火炮移入城内炮击城堡。” 坎大哈最外围的城防工事陷落意味着米兰沙彻底陷入了死局,诸多原本被牵制在南城墙和东城墙的部队因为撤退不及被截击,城堡收拢的败兵并不算多。与之相对的,城门大开,直接参与攻城的萨法维军增多了。 在这样紧迫的局面下,米兰沙还是拥有喘息之机。涌入城市的萨法维军没有第一时间将城堡围个水泄不通——至少不是所有人。 城堡的陷落已成定局,他们不需要再费那么多心机用于对付守军,他们在城外的围城营地里苦苦坚持了一个多月,苦尽甘来,现在可不就是丰收时间么? 易卜拉欣在凯霍巴德和其他高级军官的陪同下策马穿过混乱的街道,来到最靠近城堡的广场,这里射界良好,炮兵们正在将蛇炮和臼炮驮运至此,准备从这个方向打开一条攻陷城堡的通道。 看着城下逐渐部署完毕的火炮,米兰沙的脸上已经写满了绝望,城堡的军械库已经空空荡荡,军械所剩无几,即便易卜拉欣出现在他目力所及之处,他也根本拿不出反击的手段。 “把东西带上来,好好给城堡里的勇士们展示展示。”易卜拉欣见城堡守军还在强撑着严阵以待,便转头命令亲兵们将提前准备好的“好东西”带上来。 用人力拖拉的大车上装载的不仅仅有火药和实心弹,还有用石灰处理过的宗农伯克和古列干尼军旗。 持弓者们随即将尸体卸下大车,将其插入木桩,然后立起,从达曼缴获的几面军旗也被立起来展示给城堡方面。 米兰沙认得这些东西,当他赶到窗边观看,发现自己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那具被插在尖木桩上用生石灰处理过的尸体还能认出来是宗农伯克,而一旁的军旗则更是触目惊心,除了宗农的军旗,还有其他伯克的。 宗农伯克可是恰赫恰兰城主,而其他的军旗所有者则是驻守在加兹尼、恰里卡尔、贾拉拉巴德等地的伯克。若是没有喀布尔的命令,他们怎么可能离开封地而出现在坎大哈附近呢? 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可能被援军解救了,再坚守下去也只是死局。 米兰沙的沮丧情绪很快就传染给了周边的守军,但当部下问及是否要投降时,他却回答道:“我是兀鲁伯的儿子,是驻守在坎大哈的伯克,守护埃米尔的财产是我的责任,哪怕这要让我付出生命的代价。”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说道:“我可以随意处置我的生命,但你们不必随我去死,若是你们无法坚持,你们可以走小门离去。” 米兰沙的这番话让聚拢在他身边的守军大为感动:“既然如此,我们就不会抛弃殿下。” 易卜拉欣等候了近一个小时,左等右等也不见城堡守军有什么反应。他很好奇,城堡里的守军是怎么才能在得知援军被击溃后继续维持战斗意志的? 第九十五章 坎大哈陷落(下) 火炮炮口已经对准城堡,火药和炮弹也装填完毕,如何处置坎大哈最后的守军就全看易卜拉欣的命令了。 易卜拉欣已经失去了耐心:“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接下来他们的命运就交由胡达来裁决。点火。” 坎大哈的城堡在炮兵射击下没能坚持多久,大门很快就被炮弹和火药爆破破开,工兵迅速填平了堡垒外围的沟渠,为萨法维军提供了进攻的通道。这次没有炮灰开路,充当突破先锋的是持弓者。 米兰沙深知自己在数量方面处于劣势,便主动放弃庭院,打算在狭窄的走廊过道限制住萨法维军。 火绳枪的射击轻松地打乱了古列干尼军的防线,持弓者们利用敌军陷入混乱的短暂时机迅速与其短兵相接,仅一次冲击就把把守在最前方的十余人冲垮。 面对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武士,他们毫无还手余地,萨法维军很快就杀到了城堡最核心的区域,将米兰沙重伤俘虏。 待全部残敌被肃清,易卜拉欣才骑马进入到城堡之中。这里作为坎大哈的政治中心,也是理所应当的府库所在地,易卜拉欣最关心的就是他能拿到多少战利品。 府库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在进入府库之后,被俘的财务官员将账单双手奉上,谄媚地说道:“尊敬的、伟大的征服者,您战胜了坎大哈的主人,那么这里的财物也理应属于您。” 易卜拉欣拿过账本,一边又命令亲兵们配合军需官清点府库财物。 出乎他的预料,坎大哈府库的财物十分充盈,到了可惊叹为富足的程度。这里堆放了大量的小箱子,亲兵将其打开,里面塞满了银币。 这些银币被展示给易卜拉欣,财务官员解释道:“尊敬的陛下,现金是府库中存量最多的,形制不同的硬币都已经被分类装在了不同的箱子里。” 这些银币里,有喀布尔自主铸造的,也有“卢比”,也就是来自印度斯坦的银币。其中数目最多的卢比形制也是五花八门,有德里苏丹国发行的,也有印度斯坦其他政权铸造的。 易卜拉欣拿起一枚看上去成色较足的卢比仔细观察了起来。上面的图案则是制造时的德里苏丹全名,边缘标注了制币厂地点和年份,背面则为赞颂真主的铭文。 当然,易卜拉欣只通晓波斯语、阿塞拜疆语和阿拉伯语,对于其上的内容——除了背面的阿拉伯语经文——都是连蒙带猜。 将银币丢回箱子,他继续查看其他的战利品。这里的府库除了储存现金,还存放了大量的货物——诸如宝石、丝绸、棉布、珍珠、香料、象牙等。 根据财务官员的解释,这些都是商人用实物缴交的税款。 在参观完了府库之后,他又去查看了城堡的马厩、粮仓和武库,但结果令人失望,马厩和粮仓的收获尚可,但武库内剩余的军备说是破烂也不为过。 走出城堡,易卜拉欣看着混乱的市区:“哈沙亚尔,你现在就率领持弓者协助军法官和宪兵队恢复军队秩序。” 传令官也前去通知埃米尔们:“限令各部在一小时内中止抢掠,所有红头到城外集合,军官全部到城堡来。” 随着命令的传达和宪兵队的行动,城内的骚乱才慢慢平息下去,红头们带着部分战利品撤出城墙之外,常备军和持弓者则控制各个城区,还杀戮了一批想要趁着混乱浑水摸鱼的盗匪。 直到军官们全部集结完毕,军需官才将府库财物的统计报告交给易卜拉欣,而且这还是十分粗略的结果。 没想到其貌不扬的喀布尔宫廷竟然有着如此充盈的府库,这着实给予了他巨大的惊喜,单单是存放硬币的箱子就有超过六百个,每个箱子的重量都有六、七公斤。 各色奢侈品的估价则与现金相当,这些商品分别运到伊朗和印度斯坦的市场就能轻易变现。将这些奢侈品收入宫廷,让皇家作坊的工匠将其加工为宫廷用品也是一大选择。 当军需官讲这些情况汇报给易卜拉欣时,这也被在场的军官们听到了,他们随即喜上眉梢,易卜拉欣在分配战利品时并不吝啬。 “我忠诚勇敢的臣子们,如今坎大哈以及这里的人民已经成为了我的财产,这也是为什么我派遣宪兵队的原因。当然,我知道这需要感谢你们的支持。没有你们,我就无法完成这等伟业,来自城内各社区所支付的赎金我不拿取五分之一,可以全部分配给各部队。并且,我也会从这府库中调取一些财物补贴将士们。” 在谈论好了如何分配战利品之后,易卜拉欣则继续说道:“你们能够获得如此丰厚的收入自然是需要足够的付出的。今年冬季我不会解散部队,我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征服阿富汗斯坦的群山,也希望你们能够多从部落中动员青壮来补充损失。” 即便是平定了喀布尔,易卜拉欣也需要足够强大的军力来向各个阿富汗部落展现武力,唯有争取到这些部落的服从,萨法维在此地的统治才能稳固。 不过在见识到了坎大哈的财富之后,易卜拉欣又将目光望向了财富之源——印度斯坦。印度的富足是所有人都听闻过的,或许,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发一笔财。 收回了心思,易卜拉欣让一旁的书记官起草命令:“告所有坎大哈的社区领袖和行会首领:遵仁慈且全知全能的胡达旨意,战乱致使人间生灵涂炭、秩序破碎,为终结混乱、重铸秩序,我命令坎大哈臣民应当遵守萨法维之律法、制度,依什叶派之信仰……” 虽然已经有诸多逊尼派死于红头的私刑,易卜拉欣还安排了对逊尼派神职人员的公开处决以震慑潜在的不服从者。 同时为了安抚城中百姓,易卜拉欣还暂时减免税收来加快坎大哈的恢复,并将自己与“喀布尔的暴君”相区别。 在诸多命令下发之后,坎大哈的善后工作正在井井有条地开展着。 第九十六章 加兹尼之降 在喀布尔宫殿的大厅内,兀鲁伯看着装在匣子里展示给他的人头,陷入了沉思。 易卜拉欣通过围攻坎大哈和达曼战役俘获了大批古列干尼士兵,他通过抽签凑了一队俘虏,让他们把易卜拉欣的信件连同特地准备的“礼物”带回喀布尔。 兀鲁伯首先查看礼物,侍从们打开匣子,发现里面装着的都是人头。为了方便兀鲁伯查看,易卜拉欣贴心地命人用石灰做了防腐处理以免头颅腐烂到难以辨认。 拿出头颅,下面垫着的织物则浸透了血污,已经干了。 被装饰得最华贵的匣子放着米兰沙的头颅,当看到这样的儿子,兀鲁伯已经失去了观察其他匣子的勇气。 他颤颤巍巍地从侍卫手里接过易卜拉欣的信件。 “致愚蠢的喀布尔埃米尔兀鲁伯: “我托贵军送回的礼物您还满意么?看到这些,想必您已经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了,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你的一切,任我宰割是你唯一的活路!” 最下方的落款则是易卜拉欣的花押。 易卜拉欣什么态度,在信中已经展露得足够明显,兀鲁伯和幕僚们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去猜了。只是如此惨痛的失败足以摧毁他的统治根基,失去了一座大城并折损近两万精兵已经给他的统治生涯画上句号了。 此时的古列干尼各政权都十分松散,各个埃米尔对各自麾下的伯克约束力不强,在大厦将倾之时,他们带兵改换门庭就如同喝水一样。对于伯克来说,忠君的品质极为难得。 即便是兀鲁伯有抵抗之心,但底下的军头们可不会为他打一个必死局,他们抛弃封地向北投奔胡斯老才更有可能。 当兀鲁伯正在思考他的前路时,在场的伯克们也在为自己的前途而担忧,他们不断地偷瞥坐在主座上失态的兀鲁伯,思量着该如何背弃自己的君主。 诡异的沉默笼罩着大厅,并在随后蔓延至整个喀布尔。 ………… 易卜拉欣看向远方山口前的城市,一旁的向导则指向城墙说道:“尊敬的陛下,前方就是加兹尼,经过这里再通过一段狭窄的山道就能抵达喀布尔。” 加兹尼是连接喀布尔和坎大哈之间的交通枢纽,对于大军行军来说,想要从南向北进攻喀布尔,最好就是先掌控加兹尼。 在攻陷坎大哈之后,在休整了两三天之后,他留下了损耗最多的五个红头团留守坎大哈,他们负责保证对城市和周边乡村的控制、主动出击迫使山区部落臣服,并将坎大哈的战利品转运至赫拉特。 易卜拉欣和高级军官们都十分确信萨法维军能够轻松拿下面前的城市,驻守加兹尼的伯克不是连同他的军队一同覆没在了达曼么? 当萨法维军在城中目力所及之处展开时,城门便大开,从城中涌出一队人马。他们高举着旗帜,却没有携带任何甲兵,易卜拉欣便放任他们走到自己跟前。 前来的代表直接就跪下了:“伟大的征服者,尊敬的万王之王,您已经在坎大哈成就了您的武功,您广为传颂的威名让加兹尼人民甘愿臣服在您的光辉之下以换取苟延残喘,如今我们仅仅只有这如此卑微的请求,还望您接纳。” 说完,他将城门和城堡钥匙双手奉上,高举过头顶。 易卜拉欣示意一旁的持弓者从他手上拿走钥匙,表示接受加兹尼城的投降:“现在,你和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就是我的臣民了,我命令你先起来带路。” 前来归降的代表队伍中的其他人则回到城区内向城中居民宣讲安民告示以安抚城内惶恐的情绪。 此外他们还添油加醋地下令——城内所有七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市民都应该聚集到街道参见万王之王,向他们的新主子致敬,感谢萨法维军的不杀之恩。 易卜拉欣骑马穿过街道,从城外到城内人头攒动,无数市民向他挥手致意。面对市民们向他释放的不知真假的善意,他友善地予以回应,也笑得向人群挥手致意,就好似他是在民众之间人气极高的人物一样。 万王之王的和善态度让不少市民松了口气,连带着后面杀气腾腾的持弓者和红头也没那么凶神恶煞了。 本地的逊尼派教职人员也连带着改善了待遇,没有人对他们动私刑,也没有公开处决,他们可以收拾细软逃到印度去。 到了城堡,本地的权势人物和官员都齐聚一堂,他们按照官位权势排队上前向他行跪拜礼,并亲吻军旗的流苏,他们还没有资格亲吻易卜拉欣的靴尖和戒指。 而后仆从们送上了珍馐美味供在场的诸位贵人享用,城内的府库也随意供萨法维军调用。军需官毫不客气地提走了一大批军粮,并下令征调全城的武器工匠为萨法维军服务。 加兹尼的臣服成功取悦了易卜拉欣,但他不打算长久在此停留,在安排好部队的休整事宜之后,他又向喀布尔寄出了信件,并派遣使节劝降。 易卜拉欣从自己身边跟随的文职人员中挑选,这次出征他没有携带职业外交官,他向幕僚们询问道:“我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我需要一个人带着我的信件前去喀布尔劝降。” 幕僚们相互对视,最终还是坎巴尔主动上前:“尊敬的谢赫,学生愿意前去。” 易卜拉欣看向埃塞俄比亚人,这是教团内十分罕见的非洲裔成员,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从埃塞俄比亚来到伊朗,并皈依教的。 总之,他对于萨法维教团的学说十分沉迷,算是易卜拉欣最热情的弟子之一,只是此前他没有展示他有什么很大的才能,他也没有贵族身份,易卜拉欣便一直没有任命他担任什么要职,他只是一直在大帐中和其他文书一样帮助易卜拉欣处理文件。 这次他主动请缨,应该也是想要让易卜拉欣认识到他的价值。 “好,那我就把任务交给你了,坎巴尔。”无论劝降成功与否,都不会改变喀布尔将会臣服于萨法维的未来。 第九十七章 动荡的喀布尔 不到两日时间,坎巴尔和护卫就抵达了喀布尔,这里和坎大哈一样拥有完备坚固的城防工事,但这里的主人却没有足够的士兵防守这里。 城门守卫见一队带着红帽子的骑手朝这边赶来,驻守此处的卫兵急忙严阵以待,城门被迅速关闭,两侧塔楼的每一处射击孔都有弓手准备射击。 坎巴尔示意红头们等待,而后他一人上前:“喀布尔的守卫们,我是谢赫的弟子,来到这里是向你们的主子转达导师的意愿的。若是你们轻举妄动,就是在破坏贵我两方之间的和睦,拆毁你们和你们主人的活路。” 这番言辞颇有冒犯的话语引得在场的士兵、伴当和伯克不快,在场的军官仔细审视着视线内正面对着他们的那个黑皮肤的德尔维希。 “所有人继续警戒,你,去禀报埃米尔。”伯克当机立断,他没有选择擅离指挥岗位,只是指派了旁边的伴当回去禀报。 正在宫殿里等死的兀鲁伯知道他的审判日将要到来。 坎巴尔走入喀布尔的宫殿内,这次兀鲁伯没有再在大厅公开接见使者,而是安排了一处私密的房间用于谈话。 他一向对于神秘主义不感兴趣,与坎巴尔的谈话是兀鲁伯第一次与德尔维希进行交谈,虽然谈论的核心并非是神学问题。 当坎巴尔要宣读易卜拉欣的信件时,兀鲁伯拦住了他:“我知道你家主子的意思,但若是献出喀布尔,贵方能否同意我的一个请求?” 坎巴尔顿了顿,平淡地说道:“您还是先看完信件再说。”并将信纸递了过去。 易卜拉欣在这封信中没有使用任何侮辱性的词汇称呼兀鲁伯,也没有使用夸张的言辞恐吓和威胁他,只是提出了交易条件:“将喀布尔及你的统治的其他土地奉献给我,我可以保证你和家眷的安全,你的后半生可以在圣地不受打扰地度过。” 这番保证让他彻底放下了心,对于他来说,前往麦加隐居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这可比被强留在这当一个傀儡强多了。 兀鲁伯喜笑颜开,当场赞叹道:“贵方既然如此慷慨!既然如此宽厚,我也没什么好请求的了。”而后他还要讨好面前的特使,要热情地招待他。 坎巴尔随即回绝道:“现在用盛大的宴席来礼遇我并不明智,我是一个托钵僧,苦修是我的本业,奢侈和暴食会腐蚀我的心灵。而且您在此处与我谈话,想必也有一层保密的考虑,如此又大张旗鼓,恐生变故,若是坏了这事,您又当如何自处?如今谢赫就在加兹尼,只需二、三日即可进抵喀布尔,您若有恭顺之心,那等到时候再表现。” 兀鲁伯听完,又赞叹道:“还是特使思虑周全。” 托钵僧和红头进入喀布尔的消息并没有被严防死守,伯克们很快就通过当时在场的将士们了解此事,虽然他们并不清楚兀鲁伯具体打算如何处置这队使节。 伯克们想法各异,但他们此时只是聚在宫殿的大厅内,还没有做什么实际行动。 “陛下这次接见使者,为何不在此进行,而是隐瞒群臣与外人进行私密会谈?” “是的,陛下为何对我等心生嫌隙,难道我们这些效忠了数十年的臣子还不如敌国的使者可信么?” 兀鲁伯的亲兵和亲信官员被派出来阻拦和安抚这些尚且还有忠心或是昏了头的伯克们。面对伯克们的质问和刁难,他们也只能说:“埃米尔对此事自有安排,你我皆不过是他的臣属,只需听从他的命令即可。” 话说到这里,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招, 等到二人会谈完毕,亲兵队长里面向兀鲁伯禀报道:“陛下,您的伯克们已经对您的行为表示了不满,诸多伯克已经带着军队和财产出走了,他们甚至还掳掠了城外的乡村和商队。还愿意效忠您的伯克正在大厅等候您……” 不等他说完,兀鲁伯就扭头看向一旁的坎巴尔:“你和你的护卫可以先走侧门离开宫殿,然后走小门离开城市,消息越快送到加兹尼越好!” 面对这个局面,兀鲁伯有些慌了,若只是伯克逃亡也就罢了,但还有人在如此逆境之下还留在城里等候,他倒是不觉得这是忠心的驱使。 或是他们看准了时机,想要借机将他轰下台,让自己当萨法维的狗。只可惜,他们可没看到易卜拉欣的密信,他所要的不仅仅是称臣纳贡,而是彻底掌控阿富汗斯坦。若是有伯克抱着这样的动机行事,那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城破身死罢了! 想到这里,自认为想通了的兀鲁伯面庞突然浮现出一丝阴险。他的目标可是保全自身,若是被底下某个不忠的伯克趁虚而入了,那他可就没有筹码要求易卜拉欣兑现承诺了。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我不打算离开您的宫殿,送信的事情交给护卫就好了。”坎巴尔随即谢绝兀鲁伯的建议。 兀鲁伯随即点头表示理解:“那还请您在房间内等候,待我处理完这起事件就妥善地安置您。” 言毕,他就大踏步走向大厅,在踏入大厅前他最后嘱咐一句:“将宫殿的其他护卫调到大厅附近,等我命令。” ………… 在喀布尔,不安的不仅仅是宫廷,还有民众,领着一队骑兵的德尔维希可是顺着街道直接进入了城堡,只要眼睛不瞎都不可能忽略。 坎大哈沦陷的消息早已经被旅行者和商人传到了喀布尔,市民们对于萨法维军的到来很是担忧,特别是听闻他们已经挺近至加兹尼时。 “市民们!市民们!邪恶的大军即将就要侵犯喀布尔,异端大军已经攻破了坎大哈,并对那里的人民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行!如今,这命运就要降临到我们头上,这是真主对我们的一次考验……” 还不等兀鲁伯下令备战,已经急了的逊尼派教士们就已经自发地上街做战前动员。不过他们过于渲染萨法维军的恐怖,搅乱了城内秩序。 喀布尔的治安事件激增,市民也动起了外逃的想法,暂留在此地的外地商人则忧心忡忡地审视着喀布尔的局势,思考着是否要提前离开这里。 但这对于兀鲁伯来说,并非是最紧要的。 第九十八章 兀鲁伯献城 信使绕开了喀布尔的混乱,顺利地将信息送到了加兹尼城外的。此时萨法维军大体已经休整完毕,易卜拉欣正在和高级军官们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被获准进入会议的信使在向易卜拉欣行礼后禀报:“陛下,喀布尔埃米尔同意了您的条件,他目前就在喀布尔的宫廷敬候您的到来,您派遣的使者坎巴尔也在喀布尔宫廷中保证埃米尔履约。” “嗯,这样是最好不过了。”易卜拉欣将目光移开挂起来的地图,背过手扫视着高级军官们。 易卜拉欣思量着,便命令道:“我决定先亲率持弓者前去接收喀布尔,你们则协调大军稳步行军,如果喀布尔出了什么状况,我会派遣传令官通知你们,到时候做好接应的准备。” 众人服从地说道:“是,陛下。” 散会之后,易卜拉欣没有耽搁太久,他和持弓者们轻装简从、日夜兼程,在当地向导的帮助下仅仅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就进抵喀布尔。 此时的喀布尔人心惶惶,为了稳定局势,兀鲁伯在先前两天采取了果决的行动,他利用伯克们觐见的机会将其全部逮捕,其麾下的部队全部遣散。并派遣伴当到城内解除城镇民兵的武装,并使用武力镇压打算聚集起来负隅顽抗的市民。 这些举动成功让兀鲁伯丧失了人心,但这对于他来来说只要能够坚持到萨法维太君的到来就够了,此后他只需要操心后半辈子在麦加怎么度过。 坎巴尔对于兀鲁伯自毁城防的行为不置可否,他能做且需要做的不过是待易卜拉欣抵达后将他这一版本的来龙去脉详细禀报给他。 等待的时间对于兀鲁伯来说感觉十分奇妙,他知道只要等待易卜拉欣到来,他就会失去权柄,因而对其产生眷恋之情,可他又明白现在握着权柄并无大用。 就在他以为会以煎熬的心态度过一整天时,就在太阳落山之时,他在城门安排的斥候则送回了至关重要的消息:“一支大军进抵城下,还请埃米尔前去查看。” 他平复了心态,能够在这个时间点抵达喀布尔的不会是其他人,无论是胡斯老还是德里苏丹都没有动机和能力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喀布尔城下。 即便如此,出于谨慎,他还是打算亲自前去城门。 易卜拉欣在城下等候一会,他一直望着城头观察着喀布尔守军。由于兀鲁伯解散了城镇民兵,将城内守备兵力全部换成了伴当,给了易卜拉欣喀布尔守军兵精但不多的印象。 城门打开,兀鲁伯领着一队伴当从内缓慢策马走出,直到走至易卜拉欣面前,躬身恭敬地说道:“尊贵的万王之王,喀布尔埃米尔向您致敬,您所取得的武功足以与我的先祖帖木儿相提并论,况且您还是如此得年轻,假以时日,伊斯坎达尔和成吉思汗与您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听到这样的恭维,易卜拉欣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打算跳过这个环节。 这些漂亮话听多了可不好,虽然听了心里暗爽,但要是真自认为是新时代的伊斯坎达尔和成吉思汗,并无此等天才的易卜拉欣就离成为笑话或是悲剧不远了。 见易卜拉欣似乎不是很吃这套,兀鲁伯也有些尴尬,好在一旁的坎巴尔打破了僵局:“谢赫,学生不辱使命,顺利完成您所交办的任务。” 这番话提醒了易卜拉欣在场的还有逐渐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埃塞俄比亚人,他随即夸奖一番:“你做得很好。” 兀鲁伯见天色将暗,便主动邀请易卜拉欣入城:“尊敬的万王之王,喀布尔已经向您屈服,您现在就可以入城掌控您的所有物。” 他亲自充当向导,为易卜拉欣带路,期间他命令沿途街区的居民必须出面向万王之王致敬。只是这样的作秀干脆被易卜拉欣无视,他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宫殿内。 大厅内则精心布置了一场豪华的宴席,出场的可都是喀布尔宫廷内的重要官员以及社区、行会领袖,站在场地中央的地毯上的则是城内最好的舞女和音乐家。 易卜拉欣先让哈沙亚尔带兵前去控制城堡各处——特别是府库、军械库和马厩。 并且为了保证宴会安全,在场的卫兵也被全部替换成了持弓者,毕竟萨法维军大部队还没到,易卜拉欣只能孤身参加宴会了。 同坎大哈一样,喀布尔也是贸易枢纽,从此地向西经过贾拉拉巴德便是开伯尔山口,无数来往印度、中亚之间的商旅都会经过此地,为兀鲁伯的宫廷贡献了大量收入。 依照协议,兀鲁伯可以保留府库其中的一小部分财产,这些资金将会用于支付他们在麦加隐居的开支。 而剩下的财物则全部归属于易卜拉欣,坎大哈是全军将士苦战拿下的,必然要分一大部分战利品给各部队,而喀布尔可是兀鲁伯奉献给易卜拉欣的礼物,而非“作战所获”。即便要赏赐,范围也小了许多。 不过喀布尔作为宫廷驻地,开支巨大,让她在比坎大哈更繁华的同时府库存款却更少一些。 待到府库财物被清点完毕时,宴会正进行到高潮,穿着华丽长裙的艺人们将在场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大厅中央的地毯上。 哈沙亚尔悄然走入会场,绕到主座旁,对易卜拉欣附耳道:“陛下,城堡府库已经清点完毕,军械库和马厩的统计工作也已经结束。” 易卜拉欣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厅中央,头也不回:“这些详情等结束了再报告,现在宴会还没结束,不是谈公务的时候。” “悉听遵命,陛下。”忠诚的持弓者司令官默默坐在易卜拉欣一旁,陪同他参加宴会,直到结束。 第九十九章 圣马可之殇 同样在1499年的夏季,距离喀布尔足足有数千公里之遥的东地中海也同阿富汗斯坦的群山一样沦为了战场。 此时的威尼斯共和国在东地中海还拥有大量的殖民地,她们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各处,依靠海路相连。她们对于威尼斯来说是维系海洋帝国的生命线。 但对于奥斯曼来说,这些威尼斯据点就是“白海美丽面庞上的脓疮”。 巴耶济德已经决意扫除希腊地区的威尼斯统治,他的父皇法提赫苏丹已经拿下了内格罗蓬特,征服莫东、科罗尼、勒班陀等要塞便是巴耶济德接下来要做的。 从年初开始,奥斯曼军队就在为此备战,高门调遣工匠、物资制造军械的动静难以隐瞒。直到四月和五月,奥斯曼依然在想办法麻痹威尼斯人,让他们相信奥斯曼会维持两国之间的和平,接下来的进攻矛头会转向马穆鲁克。 但到六月,科斯坦丁尼耶的威尼斯商人被全部逮捕,月末,凯末尔·雷斯率领的庞大舰队就越过了达达尼尔海峡,同时奥斯曼军队出发穿越希腊的山地,围困了勒班陀要塞,苏丹的目标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威尼斯方面不是全无准备,共和国在3月就任命了一位新的海军司令官——安东尼奥·格里马尼并进行备战工作,两国都在宣扬和平的同时筹备战争。 作为富商的格里马尼在国家财政紧张时自费武装了十艘桨帆船,并向共和国贷款了一万六千杜卡特——以国家食盐贸易收入作为抵押——以从元老院获取了这一职位的任命。 这位格里马尼司令官在获得公职之后展现了强大的钞能力,直到七月,他在莫东集结起了共和国史上最庞大的舰队之一——桨帆船和卡拉克帆船共有95艘,搭载水兵近两万五千人。 因为掌控着这样强大的军势,加上之前传奇一般的商业成功,城内的舆论随即吹嘘起了格里马尼为“又一个亚历山大和凯撒”。 在看完间谍送回的报告后,大致了解了敌军构成和大致动向的他志在必得,威尼斯舰队拥有的卡拉克帆船和重型桨帆船远多于奥斯曼舰队。 凯末尔·雷斯所率领的奥斯曼舰队拥有约260艘战舰,搭载水兵超过三万,但重型军舰仅包括20艘卡拉克帆船和3艘重型桨帆船。 于是在出发前,他给元老院写信道:“诸位元老明鉴,蒙主洪恩,威尼斯的舰队将再一次为共和国带来光荣的胜利。” 到七月末,格里马尼都在跟踪奥斯曼舰队,两支舰队都在沿着希腊地区的海岸线航行。 只是格里马尼一直没抓到什么作战机会,奥斯曼舰队对于与身后的威尼斯舰队决战不感兴趣,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支援围困勒班陀的陆军。 威尼斯舰队与奥斯曼舰队之间仅爆发多次小规模战斗,奥斯曼人小胜一场,损了格里马尼的颜面。 直到在宗奇奥湾,一股向岸风打向希腊海岸,格里马尼终于得到了与奥斯曼人一决高下的战机。他随即按照传统排兵布阵,所有的重型船舰被安排为前锋用以突破敌军阵线,而机动灵活的轻型船舰则紧随其后,冲入被打乱的敌军舰队进行作战。 他打算施行斩首战术,抽调两艘最大的卡拉克帆船专门对付奥斯曼舰队中最大的两艘卡拉克帆船,其中一艘还挂着巴耶济德苏丹的旗帜,他确信那就是旗舰。 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预料之外的增援,原本应该守备科孚岛的安德烈亚·洛雷丹带着舰队不请自来,严重违反了军纪。 洛雷丹登上旗舰打算参与制定作战计划的讨论,但格里马尼立马威胁道:“您应该现在在科孚岛恪尽职守,不要让我向元老院汇报此事。” 但洛雷丹在海军中人气颇高,即便是受元老院任命的格里马尼恼火于他的擅离职守和抢风头,最终也任命他指挥其中一艘负责突击的卡拉克帆船。 洛雷丹备受鼓舞,他在大战爆发前多次参与清剿u斯林海盗的战事,凯末尔·雷斯这个海盗头领是他屡次求而不得的目标。 但威尼斯舰队内部并不和睦,在结束会议之后,各个下级指挥官或是认为格里马尼的命令不合理,“充满漏洞”,或是故意扭曲总司令的命令。 此前为了备战,总司令阁下下令征用了共和国的大量桨帆船,这些国营商用桨帆船原本已经通过拍卖承包给了各个商人,原本应该出现在埃及或是黎凡特的商船被强行征用,投标人则被授予舰长的职务。 这也顺理成章地引发了被征召者的不满,即便是威尼斯法律规定不服从的投标人会被罚款并驱逐出威尼斯五年,仍有人拒绝服从格里马尼。 而征召商船也导致了威尼斯对外贸易的停摆,原本应从黎凡特和埃及进口的货物价格飙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艘卡拉克帆船率先脱离大部队向奥斯曼舰队冲去,即便是普通水手和桨手也高呼着:“洛雷丹!胜利!” 一大群奥斯曼桨帆船随即上前拦截,双方的卡拉克帆船都打开了侧舷的炮窗,重炮的骇人轰击让不少附近的水兵都魂飞魄散。同时在甲板和桅杆的了望平台挤满了水兵,他们相互发射着铅弹和箭矢,并尝试进行跳帮作战。 前线战事的惨烈似乎是吓惨了指挥官们,在格里马尼升起十字架向下级指挥官传达进攻命令时,他们几乎无动于衷。 负责指挥所有卡拉克帆船的阿尔维斯·马尔切洛仅仅俘虏了一艘奥斯曼桨帆船之后便撤退了。重型桨帆船的表现也不遑多让,她们之中仅有一艘加入激战,在击退多艘奥斯曼桨帆船的进攻后撤了回来。 被安排在最前方的重型船只几乎不再理会格里马尼的命令,她们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被部署至后方的轻型桨帆船不断催促着挡在她们前面的重型船只前进,但直到战役结束,参加战斗的轻型船只也仅有来自科孚岛的那几艘,她们没有加入列阵。 但即便如此,洛雷丹依然表现神勇,威尼斯的水兵们杀得奥斯曼水兵节节败退,逼得指挥这艘挂着苏丹旗帜巨舰的布拉克·雷斯在转移旗帜之后,用殉爆的方式击毁这两艘威尼斯卡拉克帆船。 巨舰熊熊燃烧的模样吓崩了威尼斯人最后的胆气,他们就是看着奥斯曼轻型桨帆船围绕着这个巨大的火焰金字塔东奔西走,搭救不少己方士兵,击杀威尼斯人。 面对这一状况,格里马尼也无能为力,他不可能按照军法处理超过五分之四的舰长,只好命令舰队撤退到外海,放任胜利者航向勒班陀。前来支援威尼斯的法国舰队在看到如此情形之后,表示拒绝参战,并将格里马尼狠狠羞辱了一番:“您的舰队看上去很壮丽,但没有人会指望您能做任何有用的事。” 在要塞内,孤立无援的威尼斯守军已经打退了奥斯曼人的数次进攻,当他们看到远处海平面上的船帆时,他们欢呼得敲响了教堂的钟,士气振奋。 但随着奥斯曼舰队的靠近,他们惊讶地发现船只上悬挂的旗帜图案是新月,而非圣马可雄狮。凯末尔·雷斯率领舰队进入勒班陀不到一小时,守军就迅速投降了。 第一百章 元老院内的争论 宗奇奥的这次耻辱性大败已经成了威尼斯城内最大的话题之一,全城市民都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之中,不断有暴徒攻击格里马尼家族所拥有的不动产,他的豪宅遭到围困,店铺遭到涂鸦,因为巨大的舆论压力,格里马尼家族的其他成员甚至没有出席元老院会议。 此时的元老院正在为善后事宜头疼,他们议论的第一个议题便是如何处置格里马尼,但此时舰队还在希腊海岸继续与奥斯曼作战,且当时在宗奇奥发生了什么尚不清楚,最后还是执政官出面说道:“关于宗奇奥之战的真相尚不明朗,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事应等十人委员会和最高法庭调查完毕并等司令官返回再议论责任和罪过。” 已经八十岁的执政官无意充当此次会议的主角,元老和来自共和国政府内各个委员会的委员们都在“各抒己见”。 面对败局,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威尼斯并没有强大的陆军,除了寻找盟友,似乎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但从哪里寻找拥有强大陆军,且愿意与奥斯曼敌对的国家呢? 首先元老们考虑到的就是法国,在今年2月,共和国在执政官的反对下与路易十二签署了布鲁瓦条约,两国约定共同进攻米兰,并且法国会为威尼斯对抗奥斯曼提供军事支援。 不过此时法军主力还在围困米兰,海军已经为格里马尼提供增援,元老院不可能再要求路易十二提供更多。 一位元老在僵局中站起身来,向会场内的其他人大声说道:“既然我们孤立无援,那就向土耳其人乞降!在面对异教徒时,就连教皇都不曾对我们伸出过援手,孤军奋战数十年的共和国已经证明了我们无愧于基督。” 此语一出,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投降派如此大义凛然地提出主张是一件很罕见的事。 但他所提出的论调在威尼斯内部是深受认可的,他们在教皇面前不断宣扬威尼斯那半真半假的贡献:“威尼斯最早与土耳其海盗交战并取得胜利,但换取的不过是虚假的喝彩;威尼斯独自坚守了萨洛尼卡七年,期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助;在瓦尔纳十字军期间,威尼斯武装了一支桨帆船舰队,但教廷却拒绝支付这笔费用……奥斯曼正在压迫整个基督教世界,事实上,没有其他国家在对抗奥斯曼这方面能与首当其冲的共和国付出更多。” “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土耳其苏丹手里,共和国打算从自己身上割多少肉喂饱贪婪的土耳其人?”老执政官反问他一句。 投降派元老继续劝说:“尊敬的总督阁下,如今土耳其人已经攻取勒班陀,往北可以取科孚岛,待苏丹的舰队攻取科孚岛之后,土耳其人就可以部署庞大的舰队封锁奥特朗托海峡,共和国被封锁在亚得里亚海之内,贸易路线被如此堵塞,距离共和国的全面崩溃还会远么?到时候保有被孤立在外的莫东、科罗尼、克里特和塞浦路斯又有什么意义?” “一派胡言!这次土耳其人可以肆意拿走勒班陀,那下次就让他们拿走里亚尔托么?”不待执政官反驳,一个年轻贵族就站出来训斥投降派。 说完,他又向执政官鞠了一躬:“我现在有些见解要分享给诸位,还望总督阁下和诸位元老、委员能够谅解我刚刚的失礼。”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刚刚被他训斥的投降派元老:“你自以为高明,却疏漏这些推测分析都是建立在共和国海军已无再战之力的情况之上。然而根据前方所发回的报告,共和国海军损失轻微,目前正在科孚岛休整,只需新任命一位经验丰富的司令官替换安东尼奥·格里马尼,若是敌军来犯,未必不能让其大败而归。” 一个最悲观的观点和一个最乐观的观点同时出现在元老院,执政官缓缓站起打算平息争执:“如果我们可以同时施行这些方案,那为什么不都试试呢?” “总督阁下……”年轻贵族还想说些什么,但老执政官示意他先听完再说。 “当前,共和国确实处于危机之中,但还没有危急到一百多年前基奥贾那次。”执政官试图先让在场众人镇定下来。 这里所说的基奥贾战争是指1378年威尼斯与热那亚之间的战争,当年热那亚舰队大败威尼斯,一度登陆利多(划分泻湖和外海边界的细长小岛,有多条通道)并围攻基奥贾镇,若是热那亚人围下此地,其舰队就可以肆意开入泻湖攻击威尼斯城。 “共和国的舰队并没有被彻底击败,我们难以阻止土耳其人攻击摩利亚上的莫东和科罗尼,但可以保全科孚岛、克里特岛和塞浦路斯,如此这般,他们就难以彻底切断航线。 “但这样代价巨大,舰队仍有被土耳其人击败的风险,但我本就不奢望能够取得全胜,只要让土耳其苏丹意识到他也不可能对威尼斯取得全胜,理智地满足于现有的战果即可。待到那个时候,元老院再向苏丹的宫廷派遣使节。” 但让巴耶济德感到足够的压力是件很难的事,威尼斯没有强大的陆军,只能依靠盟友来对奥斯曼施压。 偏偏悲哀的是,威尼斯的选择不多,几乎所有元老在第一时间都想到了教皇。 “总督阁下,元老院可以现在向罗马派遣使节,请求教皇再号召一次十字军,或是替我国代为联络可以遏制奥斯曼的盟友。” “总督阁下,各位元老,我们的目光不仅仅局限于基督教世界,还有与我们建立了友好关系的撒拉逊人。埃及苏丹素来与土耳其苏丹积怨已久,奥斯曼试图切断共和国与埃及之间的贸易更是火上浇油。除了埃及之外,还有一个令土耳其苏丹忌惮的君主,除了联络开罗,我们还可以尝试出使同波斯苏丹会谈。” 尝试与天方世界的两个强权结盟不仅仅是出于被迫应付奥斯曼进攻的无奈,还有威尼斯间谍从埃及递回了一则足以令全体威尼斯人崩溃的消息——据称属于葡萄牙宫廷的几艘卡拉维尔帆船出现在了卡利卡特和亚丁,领导这支舰队的很可能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如果这份情报属实,那么威尼斯赖以生存的贸易格局将发生不可逆的转变。 第一百零一章 预备打印 此时并不清楚威尼斯最新动向的易卜拉欣还在喀布尔宫殿内享用着从兀鲁伯处夺来的战利品,不仅仅是财物,还有臣服。 如同当初攻占赫拉特一样,附近山区部落听说城里换了主人,其首领们便忙不迭地前来向喀布尔的新主人表示服从。 在宫殿的大厅内,十数位部落首领坐在地毯上面对着易卜拉欣,他们在刚才已经恭顺地表示尊奉万王之王为宗主。 易卜拉欣也知道阿富汗斯坦不好统治,但好在他是一个封建君主,而非现代国家的总统,可以只满足于部落松散地依附于封建国家这个体系。 在他所出示的协议中,部落首领们每年只需要向阿富汗斯坦省象征性的“进贡”,并配合维护地方秩序和允许萨法维官员募兵。 这些山区部落本就穷困,巴布尔逃入山里受部落接济的日子过得和野人一样。从这就可大致看出他们的财力,易卜拉欣真想要从他们身上榨钱是失了智。 这些山民也是一大的人口来源,每年都会有数目不定的山民被平原谷地的富庶所吸引,为山下的聚落增加劳动力。两河流域的不少废弃聚落就是在下山的扎格罗斯山民和定居游牧民的共同努力下被重新开发的。 对于这些条件,首领们欣然接受,双方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的相处方案。大家明白征服贫困山区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业,不过没有人会愿意成为抵抗的牺牲品。 在事情都谈妥之后,易卜拉欣又赏赐给了他们礼服、精致布料以及其他在山区里难以获取的奢侈品。 直到结束觐见,他们依然在谄媚地赞叹万王之王的富有和强大的武力。 待部落首领们全部退出大厅,等候多时的侍卫就紧随其后,进入大厅向他禀报道:“陛下,来自昆都士的一队伴当已经抵达喀布尔,他们效忠于军阀胡斯老,目前正在庭院等待您的处置。” 易卜拉欣先饮了一口玫瑰水润了润干咳的嗓子,挥了挥手:“带他们进来。” 几个被缴了武器的伴当走到易卜拉欣面前,躬身行礼之后便说:“尊敬的喀布尔的新主人,我奉我的主子胡斯老之命,与您结好。” 在萨法维军还在加兹尼休整时,就有伯克从喀布尔向北逃到了胡斯老的地盘,坎大哈失陷、喀布尔易主的消息随即传到了昆都士、巴达赫尚,只需几周,撒马尔罕和安集延就能知道又一个古列干尼埃米尔被攻灭了。 胡斯老没有和易卜拉欣交过手,但单凭他接连攻灭忽辛·拜哈拉和兀鲁伯的事迹就知道这是个难以对付的强敌。 他能够拥兵超过三万骑,成为古列干尼诸势力中的最强者,能够肆意残害帖木儿后裔的军阀还是得益于忽辛·拜哈拉的陨落,他本人对上赫拉特埃米尔也只有挨打的份。 于是,肩负着延续胡斯老政治生命这一重大使命的外交文书就送到了喀布尔。 在信中,他表示希望能够与易卜拉欣保持和平,并且“如果您认为有需要,那我可以遵照您的意愿将曾经效忠于兀鲁伯的伯克悉数送回喀布尔任您处置。” 将文书交给侍从之后,伴当们退了半步,还投来了畏惧的目光,并在意识到这些小动作被易卜拉欣注意到后又心虚地低下了头,这让易卜拉欣颇为不快。 “我有那么可怕么?” 按下心中的疑惑,易卜拉欣还是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外交文书。 “你们可以回去了。”易卜拉欣的回应让伴当们颇为诧异,他们不知道易卜拉欣意欲何为,如果要保持和平,那就说点漂亮话,要是开战那就先拿使节立威,什么都不说就让使节滚回去是要干什么? 易卜拉欣不打算搭理昆都士,主动权现在掌握在实力更强的他手中,只有胡斯老揣测易卜拉欣意图的份。 等到伴当们即将走出大厅时,易卜拉欣又说了一句:“等等。” 他们以为转机到了,结果易卜拉欣却说:“给这些从昆都士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使者准备佳肴、饮品、音乐和舞蹈款待他们一晚,免得让外人以为我不会招待客人。” 1499年的剩余时间,他不打算继续北上压缩古列干尼的生存空间,也不打算返回大不里士。看着地图,他有了新的作战目标。 等到无关人员全部遣散,侍卫们才将阿富汗和印度斯坦地图挂了起来,易卜拉欣用手指拂过画在地图上的印度河,从拉合尔往下,一直划到大海上。 在此时,越过开伯尔山口的另一边便是洛迪王朝统治下的贸易重镇白沙瓦,富有的印度商人在此地聚敛了不少财富。 于阿富汗斯坦相比,印度的乡村就显得更加富庶了,人口稠密,物产丰富,阿富汗山区的贫瘠则令人绝望。 这也是易卜拉欣笼络阿富汗部落的一大手段。 “向您致敬,高贵且强大的陛下。” 转过身来,他下令要召来高级军官们已经齐聚一堂,等候他发号施令。 易卜拉欣点头回应,而后坐下说道:“诸位埃米尔,我现在召集你们过来,便是要商讨下半年的作战计划的。” 他抽出鞭子指向地图,点了点印度斯坦:“我打算接下来出兵此处。” 对于来自阿塞拜疆的红头们来说,印度斯坦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他们或多或少也只是知道这里人口稠密,繁荣富庶,在巴扎经常能看到商人兜售印度特产。 不过谢赫说什么,他们就跟着去做就行了。 凯霍巴德担忧地询问道:“陛下,臣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我军目前对于印度斯坦完全陌生,我军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敌人,能从敌境内获取多少补给和战利品都是不知道的,这样作战,会让全军将士们很不安。” “不用担心,这次入侵,只是一次劫掠活动,而非征服,路线我都已经规划好了,情报我也派人前去打探了。你们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整顿好军队即可。” 易卜拉欣曾答应过兀鲁伯他可以前去麦加隐居,在喀布尔城破之后,他就让坎巴尔负责此事,他带着一个百人队的红头连同兀鲁伯一家伪装成富商沿着商路进入印度斯坦,而后沿印度河南下至岸边,最终乘船前去圣地朝觐。 坎巴尔不仅仅要负责押送,还有沿途打听关于印度斯坦的一切消息,并派信使送回喀布尔。 见易卜拉欣如此胸有成竹,高级军官们的自信也跟着回来了,他们开始兴奋地参与到接下来的决策之中。 第一百零二章 越过开伯尔山口 因为此次入侵印度只是一次武装侦查顺带进行一番抢掠,易卜拉欣不打算拿出全部兵力,仅仅只是招募并武装了五个团的阿富汗骑手,并调配了五个团的红头,所有的持弓者,再加上随行的火器部队和工兵,作战人员共计一万五千人。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这支部队所需的军需连同他们本身都已经集结到了贾拉拉巴德。 大帐内的氛围十分轻松,地图和文件都收了起来,摆在桌面上都是美食和美酒,易卜拉欣和高级军官们都身着猎装,他们刚刚才从附近的野地返回。 只是接连几天都没有猛兽出没,诸位贵人打得最多的还是野驴,天天追逐这些跑的奇快的牲口,易卜拉欣感觉自己的射术精进了许多。 说起来,人气颇高的萨珊万王之王巴赫拉姆五世的绰号由来便是他大量狩猎野驴,大帐内有一块用于装饰的挂毯上面便为描绘此君行猎享乐的情景。 易卜拉欣又饮一口葡萄酒,就在酒杯见底之时,一位斥候不合时宜地闯入了大帐,打扰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致。不过他还是在命令之下来到万王之王面前,将情报递至易卜拉欣伸出的手。 在军情方面,坎巴尔能提供的情报乏善可陈,他们一队人是伪装成要去圣地朝觐的富商护卫,不可能长时间在一地停留。 即便是最显眼的城防工事和守卫,坎巴尔只能说出白沙瓦城防工事完备,有深不可见底的壕沟和看上去十分坚固的石质城墙环绕着城区。 但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开伯尔山口没有任何防御设施,也没有重兵驻扎! 为了验证坎巴尔情报的真实性,他随即下令派遣一支斥候小队前去侦查开伯尔山口,为大军行军提供必要的辅助。 坎巴尔托信使送回的情报在易卜拉欣看来更多还是偏向于一个旅行家写的游记,里面将他所见的印度河西岸的一切都大致写了下来。 其中最令坎巴尔吃惊的就是当地军队的构成:“在印度斯坦,当地统治者似乎在军队中大量任用阿富汗人,我所遇到的诸多印度骑兵在所说语言和穿着、信仰上与向导别无二致。除了他们,据说在更东边则有一群好斗、勇敢、善战的异教徒。” 坎巴尔在信件中所述的困惑对于易卜拉欣来说不成问题,德里苏丹国本就是由突厥马穆鲁克和阿富汗人组成统治集团的政权。 至于“在更东方的异教徒”,以易卜拉欣浅薄的印度史水平,应该指的就是拉杰普特人,这群信奉印度教的精锐武士不可小觑。 而后他又谈到了沿途的道路状况以及他偶然间听闻的传闻。 不过其中的一则消息迅速牢牢地抓住了易卜拉欣的注意力:“一支由法兰克人组成的舰队抵达了卡利卡特,在当地引发了一番外交风波,但扎莫林宽宏大量,还是允许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与他统治下的港口开展贸易。” “法兰克人?” 易卜拉欣小声的自言自语没有在吵闹的大帐中掀起任何波澜,没有被高级军官们注意到的他思考了起来。 很显然,这里指的法兰克人只会是葡萄牙人,也就是说,葡萄牙舰队已经闯入了印度洋? 他整理好思绪,召来卡姆兰,让他书写一份给埃赫桑的文书,询问他有关于海军的现状 “致我忠诚能干的海军司令官埃赫桑,如今的贡布伦港建设进度如何?你现在拥有多少战舰和水兵?船台上有多少正在建造的战舰?霍尔木兹港和贡布伦港的防御设施如何?我希望你能够详尽地向我汇报所有事项,回信你可以发至赫拉特。” 卡姆兰抬头看向易卜拉欣,在确定他不再口述新的内容之后,将草稿递给易卜拉欣,经确认之后画上花押交给信使送出。 “好了,诸位埃米尔,玩乐的时间结束了。”易卜拉欣拍了拍手,让众人注意到他。 他随即命令道:“现在是时候集结部队拔营了,我希望能在一个小时过后看到部队都集结完毕,免得到天黑之前无法抵达新宿营地。” “谨遵陛下命令。”高级军官们躬身行礼之后退出了大帐。 ………… 天色将暗,在荒凉的山谷之中,人和牲畜都聚集在几个篝火旁,附近还点缀着几顶帐篷,这个临时营地便是这支商队今夜休憩的地方。 因为阿富汗山民的土匪行径,商队头领每天都会指派部分商队护卫在营地边缘的岗哨上各司其职,监视着道路两旁的风吹草动。 “哈~怎么今天又是我守上半夜?”一个守卫打着哈欠向一旁的同伴抱怨着。 只是一旁的同伴没有回应他,只是紧绷着神经,做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唉,算了,你每次守夜的时候都如此紧张,结果不还是什么事都没有?”想要偷懒的护卫有些不屑,“我先睡一会,等有人来换岗了叫我。” 这次回答他的不再是沉默:“等一下。” 已经把毯子铺在地上的那个护卫先是不满地看着同伴,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二人都隐约听到了大队骑兵行军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大,他们在此次旅途中还没有饮用过酒精或是其他麻醉品,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密集的马蹄声,总不会真有一支军队在这条道路上行军?我可没听说过最近发生过什么战争。” 很快,他们就被打脸了。 先是几个斥候上前试探,双方都没有向对方展露敌意,只是被这些斥候监视让二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仅仅几分钟时间,他们猜想中的大队骑兵就出现在了目力所及之处——如同雷鸣般的马蹄声、大片扬起的尘土和如林的枪矛、旗帜。 “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告诉首领啊!”冷静的护卫拍了拍还在愣神的同伴,然后就迈开双腿飞快向营地内跑去。 斥候们看到二人向营地内跑去,随即策马向前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三章 白沙瓦之劫(上) 商队护卫们是肯定无法对敌萨法维军的,他们的头领很快就被押到了萨法维军的临时营地中,其他成员和货物、牲口则被“集中看管”了起来。 “这位军爷,军爷,小人这是犯了什么罪过啊。”印度商人进到帐篷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准备中的刑具和一旁的审讯官,浑身颤抖。 不过审讯官没有搭理他,只是自干自的工作,印度商人向转头看向帐外,却被押着他的两个士兵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吼了两句。 他只好消停了一会,恐惧地等待着这些人处置他。 而后审讯官先向他展示刑具,在翻译的辅助下询问商队头领诸多问题,他不敢隐瞒,全部一一详细回答,期间因为慌乱而导致的结巴、停顿,审讯官也没有加以逼迫以帮助他“恢复”记忆。 这个商队头领也不是什么名震印度的富商巨贾,算是权贵的狗,只是替白沙瓦城里的某位大人物跑跑长途贸易、经营商业的代理人。 与此同时,在外面的红头们也检查了一下商队所运载的货物,主要是奢侈品和其他货物,数目十分庞大。两份报告送到易卜拉欣手上,这还没越过兴都库什山,大军就先抢了一个富庶的印度商队。 想到这里,或许可以利用一番这支印度商队。 一声令下,亲兵们跑跑腿,高级军官们就集中到大帐来陪同易卜拉欣询问印度商人。 印度人一看帐篷内的高级军官们的穿着和亲兵的装备就知道这并非寻常盗匪,完全可以肯定这是一支官军。但这是谁家的官军?喀布尔埃米尔的麾下可没有劫掠过路商旅的恶习。 “会说波斯语么?”易卜拉欣先向印度人问了一句。 印度人愣了几秒,然后用达利语回答道:“尊敬的老爷,小人会说。” 由于波斯语分布范围广、时间跨度长,就不可避免地出现方言之分。在现代,大体上分为伊朗波斯语、阿富汗达利语和平原塔吉克语三种变体。 易卜拉欣的宫廷中主要就是伊朗波斯语和阿塞拜疆语并立为官方语言。 而阿富汗斯坦毕竟本身是个中转站,印度斯坦向西延伸的贸易网络还是要联通到伊朗的,这就要求前去伊朗经商的印度商人学会使用波斯语。 见印度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易卜拉欣点点头,继续询问:“先说说你,来自印度斯坦的商人。” 他不敢隐瞒:“小人贾维昌德,是白沙瓦总督的商业代理人,古吉拉特人,遵从祖师摩诃毗罗的教诲。” 摩诃毗罗的名讳易卜拉欣从未听说过,看起来贾维昌德并非是u斯林或印度教徒。印度斯坦的小众宗教中,易卜拉欣所知的只有流亡至古吉拉特的帕西人带来的祆教和在起源地式微的佛教。 不过易卜拉欣并不在意他信什么,关键还是他商业代理人的身份。 “那你可真是不幸,因为你所服务的主人正好就是我的敌人。”就在贾维昌德以为坠入深渊之时,他话锋一转:“但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还有可能获得更多,你能抓住么?” 已经跪下去的贾维昌德直接以面伏地:“小人任凭老爷吩咐。” 易卜拉欣先是询问了有关于白沙瓦的具体信息,而后将想法——利用贾维昌德的白沙瓦总督商业代理人这一身份骗开城防,从而进行突袭——和盘托出。 听到这一计划,印度人脸色煞白,无论这支军队成功与否,他都要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了,或许返回古吉拉特算是最好的出路。 但他又有什么拒绝的权利么?只能在易卜拉欣面前顺从地答应罢了。 高级军官们对他并不信任:“陛下,臣认为不应该信任这个异教徒,我们完全不知道他对白沙瓦总督怀有何等忠心,若是他向守卫通风报信,那我们不是会白白损失一队勇士?” 贾维昌德只能干看着高级军官们用阿塞拜疆语与易卜拉欣交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目光望向易卜拉欣,希望这个年轻的贵人能够大发慈悲。 但很快,异议者内部也快速分裂,不少人认为施用计策破城也不赖,两边争执不休,握有裁断权的易卜拉欣在听他们讨论了十几分钟之后就决定拍板:“行了,就按我说的做,去清点一下商队护卫和仆役的人数,然后召集志愿者顶替他们。” “是,陛下。”知道易卜拉欣已经做了决断,他们也只好遵命。 ………… 仅仅过了不到两天时间,印度商人就返回了白沙瓦,驻守城门的军官自然是认得这个代理人的,他干脆放下了警惕,开始与贾维昌德闲聊,一旁的士兵们也无所事事——他们哪敢真检查总督老爷的财物啊。 但很不幸,这些驮兽正好夹带了一批敏感的军械。 “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虽然路程不远,但买卖什么的总归需要时间。”聊着聊着,军官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贾维昌德叹了口气:“这次倒了大霉了,我听说喀布尔遭了兵灾,城市被洗劫一空,路上的盗匪也多了很多,现在路上都是败军和盗匪,不跑回来那就得挨抢。” 经营商业并非总督老爷的根基,他自然不会抽调自己麾下的精锐组成商队护卫,这些琐事都是各个代理人自行解决的,他所做的就是让代理人们享受到政治权力的庇护和收钱。 因此,就算商队里出现了陌生面孔,城门守卫也不会奇怪,只要领头的代理人还是熟人就行。 贾维昌德顺利入城,将超过一百名红头混入了城中,与此同时,他从城堡守卫处打听到了总督老爷此时并不在城内的消息。 进城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自由,无论他外出做什么,由红头伪装成的随从都会伴他左右,而他对于总督的忠心还没有到可以牺牲性命的地步。 除此之外,易卜拉欣还派遣了其他几批人马伪装成来自周边地区进城兜售农产品的牧民,他们顺利地混入了城中。 第一百零四章 白沙瓦之劫(下) 仅仅过了一两个小时,一小队全副武装的萨法维骑兵就出现于此,他们将白沙瓦周边的乡村地带扫荡一番,让大批逃入城市的难民告诉守军——战争来了。 战争的突然降临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留守堡垒的军官随即将他能够调遣的骑兵都集结起来,打算驱赶那些正在劫掠乡村地区的骑手。 四处劫掠的萨法维骑兵在见到大队敌军前来之后扭头就跑,德里骑兵不带犹豫地追了上去。两队人马在崎岖的山道中你追我赶,为了保证安全,双方不得不放慢速度,但即便如此,人数较多的德里骑兵队形还是散乱了。 直到追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区,只顾着闷头冲而一团乱的德里骑兵才停了下来。因为他们追逐的对象在此地停下,并转身列队。 “呜~” 突如其来的号声让德里骑兵为之一惊,萨法维骑兵已经开始了冲锋,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数个德里骑兵被射落下马。 一团混乱也就意味着德里军官无法组织部队,反倒是人数更少的萨法维骑兵在缠斗中占了上风,德里军官也只好硬着头皮和当面之敌拼杀,想着先杀退敌军再做打算。 只是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个圈套,易卜拉欣担心守军过于强大,未免到时候混入城内的勇士们还没等到大军抵达就被杀完了,他打算先勾引部分守军出城作战。 很快,在他们来的路上,早已在附近山坡上埋伏好的人马快速下山,堵住了这队德里骑兵的归路,与正在战斗的友军对德里骑兵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而两侧又是山坡,德里骑兵已经陷入了死地。 片刻之后,这队德里骑兵军官的人头就呈现到易卜拉欣面前展示。他询问道:“这就完了?” “是的,陛下,引诱和伏击十分顺利。我军在山谷中击毙和俘虏的敌军众多,共计1234人。”前来汇报的军官回答道。 易卜拉欣挥挥手示意侍卫将人头拿下去,他不知道这个数对于白沙瓦守军来说是多还是少,只是该攻城的时候到了,等开打之后就自然知道对方的虚实了。 在此期间,萨法维军收集了不少引火物囤积在城外一处,他们先点燃一堆干柴,为了加旺火势还浇了一整罐火油。 但这样烟还不够醒目,为了烧出浓烟,工兵们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铺了一层潮湿的柴草。 在浓烟烧了一会之后,易卜拉欣便下令全军向白沙瓦进军,以免延误战机。 城外的滚滚浓烟自然是引起了城内的警觉,但不多,当哨兵将其报告给埃米尔时,他只是骂道:“那群废物,怎么这么久了还没驱赶那些匪徒!” 而后他着手打算加派军队出城,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命令道:“先派遣斥候出城,去查看先前派出去的部队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们没有完成任务,也不向城内回报?还有,袭击者是谁?他们受谁指使?这些都给我调查清楚。” 斥候领着这一大堆任务飞驰而出,但他很快就如同闪电般归来了:“尊敬的埃米尔,城内发生了暴乱,一伙暴徒正在袭击城门,出城的道路被阻断了,卑职也是蒙真主庇佑才逃回来的。” 埃米尔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蹊跷,这些突发事件都是在同一天发生的,那就只会是同一股人所为。这些身份不明的入侵者劫掠乡村是为了筹措粮草,城内的暴乱也是因为他们提前往城里派了细作,要里应外合地拿下这座城市。 偏偏要命的是,总督此时不在白沙瓦,他正在前去德里觐见德里苏丹的路上,而同时德里苏丹正在忙于东征比哈尔邦的战事,从地方抽调了大量的军队。 “这些入侵者,还有不懂事的暴民……”他紧紧握住刀柄,向一旁的传令官发号施令:“集结城内所有部队,听我号令!” 第一批德里军很快就出发了,此时的萨法维军已经杀光了城门守卫,控制住了城门。城门正大开着,而弓箭手则部署在两侧塔楼上,对着城内放箭。 面对突然袭来的箭矢,德里士兵猝不及防,仅有些反应快的用盾牌挡下这一击,毫发无损。萨法维军见敌方队形已经被射乱,也没有上前冲击,他们的任务只是坚持到主力抵达,费心去击溃所有来犯之敌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个尽职的德里士兵幸运地冲到了城门处,他们试图突破这一防线,不过普通人类是难以应付成群结队的多个敌人的。 尝试与红头近战的几个散兵游勇很快就被乱刀砍倒,他们候在原地,这些被击退的德里士兵不过是一小批先遣部队,大的还在后面呢。 他们的猜测不错,来自城堡的守卫立马就赶到了战场,打头的便是一队骑兵。连通城门的可是城市的主干道,宽敞又平坦,并且红头们根本没有时间布设障碍物阻碍骑兵。 城墙和塔楼上的弓箭手尽全力输出也没能阻止德里骑兵的冲锋,他们的冲击一下子就让红头们的队形支离破碎。 见战场形势逐渐转向己方,后面跟随的德里步兵也一拥而上,打算彻底消灭面前的小股敌军,夺回城门。 很不巧,就当搏斗进行至白热化时,易卜拉欣赶到了。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都是德里士兵,萨法维军损失惨重,都被挤压到塔楼底下了。 “把小黄蜂拿出来!”易卜拉欣大声向着身后的火器部队喊一嗓子。 背着后装回旋炮的两匹骆驼被牵至门前,炮手们很快就完成了“小黄蜂”的装填并点火,两门后装回旋炮所喷射出的霰弹清扫了不少堵在城门口的德里士兵。 炮击后面紧接着枪击,两轮射击就已经让德里军阵脚大乱了。 在低沉的号声下,骆驼炮和火枪兵迅速撤出的桥面,给骑兵让道。他们高举着骑枪、挥舞着马刀,杀戮所有看得见的人。 埃米尔已经在炮击中身亡,没有人能够组织军队继续抵抗萨法维军的进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印度河流域现状 白沙瓦的城防力量被彻底瓦解了,涌入城市的萨法维军提刀闯入城内的每一幢建筑,肆意搜刮财物,各个街道上凌乱不堪。 “砰!” 一个红头用力撞开一间民居的门,几个顶盔掼甲的大汉就这样闯入了一户人家中。他们进屋之后贪婪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他们二话不说,先上前一拳打倒了男主人,在解决掉屋内唯一有能力反抗他们的人之后就是粗暴的翻箱倒柜。 只是普通人家值钱的东西也不多,直到闯到的最里面的房间才搜寻到最值钱的战利品——人。 当房门被打开,一枚剪刀突然刺向了十夫长的胸口,只是平时用来剪裁布料的工具怎么能刺穿铁甲呢? 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十夫长用力抓住了拿着剪刀的小手,一脸“和善”地看着面前这个试图反抗的少女。 “好好的小姑娘,不用这刀去裁布剪毛,用来刺人?呵。”作为胜利者的十夫长十分理直气壮。 虽然她听不懂阿塞拜疆语,但十夫长面上狰狞的神情就足以让她恐惧,剪刀掉落的“铛”一声更是让她一惊。她的身体除了不受控制地颤抖就做不了什么了。 其他几个红头进了门,见十夫长已经抓住了少女,他们就识趣地去翻箱倒柜,把这户人家的存款都搜出来了。 “呸,什么穷鬼,就这点钱。”他们把袋子和匣子里的硬币都到了出来数数,数目挺多,但多是铜板,银币少得可怜。 十夫长也有些不悦,只是安抚属下:“行了,有两个奴隶还不够我们赚的么?等会集合了,谢赫肯定会再发赏赐的。” 说完,几人搭把手,把两个奴隶押到了主干道上,又搜走屋里所有卖的上钱的东西。 沿着主干道路过易卜拉欣无视了正在胡作非为的士兵们,只是让主干道上的萨法维士兵让开通道,策马飞快地赶到堡垒,来到府库的所在地。同时派遣持弓者控制住巴扎和商队旅馆,把富商和工匠都控制住。 在白沙瓦的府库里,易卜拉欣没有见到比坎大哈或是喀布尔更多的财物。 “历代德里苏丹积累下来的财物都应该囤积在德里或是阿格拉,很可惜,这次我大概不会越过印度河。”易卜拉欣默默想着。 除了这些,还有从巴扎获取的大量货物,除了现金之外,其中最主要的两种便是香料和宝石。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些奢侈品像是粮食一样用看上去十分粗糙的大袋子包装。 这些财物被熟练地打包装载至大车或是驮兽上,由持弓者们护送着运到城外营地。 萨法维军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次日,易卜拉欣才派遣军法官告知各个部队停止劫掠行为,要他们恢复秩序,到城外大营集合。 易卜拉欣在白沙瓦停留整整两周,清点战利品和发放赏赐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他都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和享乐之中。 就在这个时间段,坎巴尔完成了押运兀鲁伯的任务,在信德海岸将他们送上了搭载朝觐者的商船,随后他就北上与易卜拉欣会合。 风尘仆仆的他走进大帐,向易卜拉欣行礼:“尊敬的谢赫,学生无误地完成了您所交办的任务并蒙胡达庇佑安全返回到您身边。” 易卜拉欣没想到坎巴尔突然回来,十分惊喜,亲切地上前:“坎巴尔,你能平安回来,我很高兴。”说完就让仆从给他准备饮料和帐篷。 等坎巴尔饮用了饮料,休息片刻之后他又说道:“你此去一趟,对于印度有不少见闻。你送回来的信我都看了,只是限于篇幅,你不能全部表达出来,这次,你就和我完整地讲讲。” “学生遵命。”坎巴尔再次行礼,然后靠近被挂起来的地图:“谢赫,那学生先从各国分布讲起。” 易卜拉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如今,我军毗邻的这条大河,叫印度河,在此河周边富饶,人口众多,分别为几个苏丹所有。您现在所处的白沙瓦城和更东边的拉合尔城,直到通向德里的土地都由洛迪王朝的苏丹所有。” 易卜拉欣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碎一地是印度斯坦的常态,无论是孔雀王朝、笈多王朝还是后来的莫卧儿帝国,都没有做到征服整个次大陆。 而后坎巴尔指向了木尔坦:“往南走就脱离了德里苏丹的统治了,木尔坦的主人是兰加苏丹,他的势力远不如德里苏丹。” 顺着印度河再往南,在现代巴基斯坦国土上屹立着的海德拉巴、苏库尔等大城市都还没有崛起。坎巴尔只是提及苏库尔还只是一座村庄,海德拉巴也只有一座城堡。 更南端的特达则是由萨马王朝统治,兀鲁伯就是在萨马苏丹统治下的港口上船的。 在特达和木尔坦之间的一大片平地上,还有一个政权——阿尔浑王朝,只是苏丹的宫廷驻地在奎达,并不在印度河及其支流附近。 阿尔浑王朝与萨马王朝之间矛盾很深,两国就领土争夺问题一直发生冲突,在14年前,萨马苏丹就丢掉了靠近山脉的锡比,而如今阿尔浑王朝已经扩张到了印度河岸边。 不过易卜拉欣对于阿尔浑王朝的来历更感兴趣——他们原本是忽辛·拜哈拉任命的坎大哈总督,但他无视赫拉特的权威,自顾自地向俾路支斯坦扩张并在事实上独立,让忽辛·拜哈拉失掉了坎大哈。 而后就是一片混乱,坎大哈不知为何再度易主。易卜拉欣入主赫拉特之后他们便不再奉赫拉特为名义上的宗主,阿尔浑苏丹则进一步向南转进,俾路支斯坦和信德是主要扩张方向,宫廷也迁到了奎达。 因为第一次入侵没想太过深入,易卜拉欣对于招惹兰加苏丹和萨马苏丹没有太大兴趣,反倒是奎达为计划中归路的必经点,阿尔浑苏丹是必须服从与万王之王的权杖之下了。 “很好。”易卜拉欣大致计划了一番——大军开拔后就沿印度河一路劫掠,然后向西转攻奎达,破城返回坎大哈过冬。 第一百零六章 科哈特大屠杀 除了坎巴尔的见闻之外,易卜拉欣也派遣了斥候前去周边地区打探消息,大致了解了周边地区的地形和聚落分布。 他随即召集众将来到大帐:“诸位,接下来我们应该继续前进了,我打算南下科哈特,据斥候回报,那里人口稠密,蒙胡达庇佑,我们可以掳掠到足够大军消耗的粮食和牲畜。” 突袭这个聚落不需要太多人,易卜拉欣打算亲自挂帅出征,这样也方便处置筹措到的粮草和牲畜。 不过在大军开拔之前,还有个问题亟待解决,那就是奴隶。 萨法维军在攻破白沙瓦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杀戮的奴役,军需官不止一次向易卜拉欣抱怨辎重营根本没有能力安置如此之多的奴隶。当前大军还在扎营还好,若是行军途中,特别是作战时,这些数目略多于劫掠者的奴隶就会有很大可能集体逃亡乃至暴动。 这些奴隶在返回坎大哈前是难以变现的,印度本地的奴隶商人根本不敢接近萨法维军,任何靠近萨法维军的印度商队都会被当成猎物处理。而从喀布尔跟随至此的随军商人也没有强大的运力和护卫,易卜拉欣则不打算分兵护送战利品先返回,他们只能从士兵和军官们手中收购走一部分奴隶。 在易卜拉欣披坚执锐地走出大帐前,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让军需官去执行。 “这些俘虏里,我要的人都分出来了么?你们给奴隶做过细致地检查了么?”他先反问了军需官一句,对于被俘的手工业者、学者和艺术家他是一定要安置在他统治之下的。 “陛下,您所吩咐的,臣岂敢不做?”军需官恭顺地回答道,而后将文件递给易卜拉欣。在过去两周的时间里,他一直忙于这些财物的统计工作。 文件里先是向他呈现拥有技能的俘虏的分类和数目,这些手工业者、学者和艺术家就有近两千人,若是包括他们的家眷则更多。 除此之外就是没有技能的奴隶,由小孩和部分青壮年男女组成。 他们则主要按照健康状况和容貌分成不同的价位档次,身体状况难以承受重体力劳动的男性和样貌不够出色的女性就难以出售。 看到这些“赔钱货”,易卜拉欣有种要把他们都扔入印度河喂鱼的冲动。 他指着表上价格最低的一部分俘虏对军需官说道:“这些俘虏,就按照表中的价格从他们的所有者强制购买,然后扔进印度河处理掉。至于剩下的,扒光他们所有的衣物,切掉他们的手脚拇指,用麻绳紧紧捆缚,百人一组。” 这样做能削弱他们反抗和逃跑的能力,且不至于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仅有小孩、特殊奴隶的家眷和样貌出众的女奴可以免于丧失身体的一部分。 “陛下英明。”军需官见易卜拉欣下了命令,连忙拍了马屁。虽然这样队伍还是会很臃肿,但至少大规模逃亡和暴动的风险是没有了。 军需官退下之后,正在穿戴盔甲的易卜拉欣扫视众人,问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众人摇头应答:“没有,” “你们在整顿好各项事务之后就迅速拔营与我会合。”易卜拉欣最后交待了一句就走出大帐,骑上侍卫提前牵出的坐骑策马离去。 过了半日,白沙瓦城墙外的壕沟底部铺满了尸体,最下层是前两周死于萨法维军的守军和市民,现在上面又多了一层被处决的俘虏。 ………… 科哈特城堡内阴云密布,控制当地的阿富汗部落首领已经听说了白沙瓦遭到攻击的传闻,他们不知道这些来自火狱、给人间带来毁灭的入侵者从何而来,要到哪去。 此地虽人口稠密,但毕竟不是白沙瓦这样的贸易枢纽,在最基本的城堡之外并没有设置外墙、壕沟和守军护卫,德里苏丹也没有将总督派驻此地。 “首领,还是不要太过忧心了,我们部落贫苦,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可供抢掠,大军过境,我们不要招惹就好了。” “呵。”首领对着劝慰他的毛拉摇了摇头:“对于大军来说,粮食和牲口是最重要的资源。逃,我打算躲到附近的山上,您也应该回去告诉民众,不想死就快跑!” 说完,首领直接起身走出房间,来到堡垒的庭院内,集合了所有的亲信和仆役,打算带着口粮和一部分财物转移。 一时间,整个科哈特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想要逃跑的人已经堵塞了道路,不想跑的则想要到堡垒内避难。本地的大户则是在试图责问首领的懦夫行径。 但即便有如此阻拦,首领及其亲信还是排除万难地跑路到了附近的山区默默观察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等持弓者赶到之时,易卜拉欣面对着这一混乱景象,不禁感叹一句:“何时我的威名才能让大国宫廷也这样乱了阵脚?” 而后在他的命令之下,持弓者们从北面向南冲击着聚落内混乱的人群,给所到之处带来了死亡和恐惧。 仅仅杀了不到两百名勇于反抗的普什图勇士之后,跑不掉的当地大户和其他部落民就按照习惯,口中咬着草爬到易卜拉欣面前求饶。 “这些阿富汗人真有趣,他们投降的方式竟然是做出顺从的牛的姿态,哈。”易卜拉欣指着他们滑稽的样子笑了起来,周边的持弓者们看见普什图人这副模样也大笑着嘲讽投降者。 他们听不懂胜利者在说什么,就算听懂了,还有人能重新生出勇气来反抗么? 努力控制住情绪,易卜拉欣还是禁不住笑地说道:“但我不会放过你们。来人,将这些俘虏全部处决,头颅垒成京观!” 数百名持弓者下马上前控制住俘虏,而后用匕首割开他们的脖颈,再将头颅割下。易卜拉欣满意地看着人头塔越堆越高,直至成型。 显眼的京观自然也是被逃出去的首领看到了:“真主庇佑,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愿真主制裁这些来自火狱的魔鬼!” 第一百零七章 现在压力给到了奎达这边 科哈特如同斥候所说,易卜拉欣在此地的确搜刮到了大量的粮食和水牛。在大部队与他会合后,为了进一步提振士气,他在将这些物资全部移交给军需官时嘱咐道:“我希望直到大军返回坎大哈前,每个士兵都能吃到牛肉。”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日常配给里出现牛肉是不可思议的事,即便是有随军商人兜售肉食,普通士兵也难以每天消费。 单凭从科哈特获取的牲口还是难以做到这一点,于是萨法维军没有拖延,继续南下,接连扫荡本努、勒吉、丹格等地,不知多少普什图部落被打得鬼哭狼嚎,一时间,印度河西岸的各个聚落都垒起了无数京观。躯体和血水顺着印度河向南流去。 这样的杀戮和劫掠也让大军行动缓慢,从科哈特到锡比,大军行军了六周多时间。 到了这里,易卜拉欣没有再纵兵劫掠,而是排开阵势,先围住了这个城堡。 过去两个月的暴行让易卜拉欣的恶名早就传开了,人人都说印度河突然出现了一队恶魔大军,他们只会烧杀抢掠,无人通晓他们的名号。 如今,这支大军围住了锡比,尚未接战,平民和军官们都感到了如山一般的压力。 易卜拉欣为了进一步施压,他下令挑选一队精壮骑兵向锡比城冲杀过去。一时间,萨法维骑兵的喊杀声和狰狞的样貌更是惊吓到了守军。城门口几个躲闪不及的守卫还掉了脑袋,城头上也有几人胸口、上肢或是头部中箭。 城头的弓箭手甚至已经惊惧到忘记放箭,他们就这样看着这些萨法维骑兵远去。 在用武力恐吓了一阵之后,那队萨法维骑兵就退回到军阵之中了。 “真主在上……这是对人间的惩罚么?”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锡比要迎来毁灭的命运时,却只有一队骑手慢慢接近城堡,其他人都只是在远处继续维持阵型。 “不要轻举妄动……”军官们安抚着紧张的弓箭手,既然对方没有选择立即毁灭这里,那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刚才的表演很明显也只是为了在心理上压制守军。 这次派来的不是红头,而是阿富汗骑兵,被委以重任的普什图军官在认为足够靠近守军之后大喊道:“你们不必紧张,我被派来就是为了能让你们活命的,若是想活命,就让你们的长官出来和我面谈。” 城头的哨兵见前来的这队骑手人数不多,而大部队离这里又有段距离,认为使诈的可能性不大。 过了十几分钟,城门才缓缓打开,驻守此地的埃米尔带着他的卫队走出城堡。为了防止被萨法维方误认为是挑衅,他所带的随从数目大致与这队萨法维骑兵相当。 “尊敬的阁下,我国何时触怒了贵方,要如此来兴兵攻打此地?” 背靠萨法维大军的普什图百夫长态度十分狂妄:“我军只是听从陛下的命令罢了,要攻打谁,陛下自有他的理由,这也不是你们可以窥探的。” 听到这一番话,锡比埃米尔想要发作,但他转头看了看城堡,还是忍了下来:“我自知这样的堡垒是难以抵挡贵方进攻的,这个事实,贵方君主想必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贵方派遣阁下前来与我谈判,应该是有一条活路,还请您明示。” 见一城之主对自己如此低三下四,原本只是应该送信的百夫长十分舒服,随后才将劝降信交给锡比埃米尔。 易卜拉欣对于锡比的要求便是要他们解除武装,献出府库的粮草和武备充当赎城费,同时要求驻守锡比的埃米尔配合他一同去奎达劝降阿尔浑王朝的苏丹。 同时他也保证,萨法维军可以在远离锡比的地方扎营,并约束麾下部队的军纪。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避免萨法维军在山谷中行进时受到来自后方的偷袭。另一方面也是给奎达方面做个姿态,以削弱苏丹的抵抗心理。 见全城都可以保全,锡比埃米尔长舒一口气:“带我去贵军的营帐。” 挤在城头屏息凝神的守军和平民见自家埃米尔要前去敌营,本就悬着的心不由得悬得更高了。 百夫长没有将锡比埃米尔带到萨法维军营地内,而是将其带到了军阵内,易卜拉欣正坐镇在军阵后方观察锡比城。 “尊敬的陛下,外臣……” 易卜拉欣将目光转向他:“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既然愿意来此,那就是同意我的条件了。” “是。”锡比埃米尔卑微地低下了头。 易卜拉欣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督促他立马组织人手将粮草和军械运到萨法维军营地内。不过在解除武装时,锡比埃米尔请求为守军留下最基本的刀剑和盾牌。 “尊敬的万王之王,外臣已经将城内军粮草料、马骡牲畜、甲胄弓弩尽数交出,外臣还跟随您前去奎达,无人能够调度军队。除非真主下凡,我军如何还能袭击贵军?” 锡比埃米尔十分担忧,毕竟被完全解除了武装之后,守军连盗匪都应付不了,附近的部落若是心有歹念,完全有能力抢掠锡比。 易卜拉欣审视着锡比埃米尔:“我能信任你么?你觉得我会信任你么?” 见锡比埃米尔沉默,易卜拉欣继续道:“这件事没得商量,锡比城的所有者不是我,城防你自己想办法。你可以干脆点,给周边部落上贡。” 说完,他就向一旁等候的传令官命令:“传令各部,准备开拔。” 而后,他继续如同此前一样,亲率持弓者作为先锋,打算率先钻入博兰山口,沿着崎岖的山谷道路往北扑向奎达城。 第一百零八章 杀父之仇,可以缓缓 易卜拉欣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带着锡比埃米尔正在山谷中行军时,前去奎达报信的信使已经抵达了苏丹的宫廷。 只是苏丹并不在宫廷之中,宫殿侍卫告知信使:“陛下出门打猎去了。” 这一下直接让信使化身为急哈德战士,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埃米尔亲兵,没有资格和宫廷内的各个重臣交谈往来。 直到萨法维军抵达奎达城下的前一天,刚刚返回的阿尔浑苏丹沙阿·伯克·阿尔浑才得到消息,他完全没有时间准备城防,因而城内局势十分慌乱,甚至有九分慌乱。 不过对方似乎不是不讲道理的野蛮人,他们先是派遣了一队使节,想要和苏丹谈判。大军并没有轻举妄动。 沙阿·伯克努力冷静下来,让伴当将那些使者迎入大厅来。 萨法维使者昂首挺胸、大步走到沙阿·伯克面前,仅仅只是象征性地躬身行礼,微微弯腰过后就拿出了易卜拉欣口述的信件。 “我,易卜拉欣·本·海达尔,一切伊朗人及非伊朗人的万王之王,印度河畔的毁灭者,致奎达的苏丹:以胡达的名义,我命令你向我称臣纳贡,否则,我会使用我所拥有的一切武力来毁灭你,从阿塞拜疆到阿富汗斯坦,所有曾试图阻挡我的蠢人都已经被碾成了齑粉。胡达在创造人类时曾赐予了思考的能力,希望你没有把它丢掉,若是你想要保全你的财产和你的亲人,那你就投降,我可以保证你安度余生,平稳地前去天国。若是你想为了所谓的信仰和名誉战斗到底,那我就不得不将你送入火狱了!” 念完信件,沙阿·伯克不知不觉间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座位的边缘,尽力不让双手触碰到佩刀。在他不断控制情绪的努力下,他总算是没有对面前的使者做出什么攻击性动作。 在使者复述信件内容时,他就发现了两点令他惊讶的事实——首先,在使节一旁的竟然有锡比的埃米尔,己方拥有封地的军事将领竟然出现在敌人的外交队伍内,无论如何,锡比都已经脱离了他的统治。 “但这不可能啊!”他在内心咆哮道。 作为对信德地区扩张的支点,他可是花费了大量资源修整了锡比的各项设施,包括城防、仓库、军营、道路等。 虽然还是一座小城,但怎么样也是少说要几个月才能围下来的军镇。 要么就是埃米尔对他不忠,选择投敌;要么就是这支大军就是如此恐怖…… 很快,他就相信了后一种说法,因为他听到了那个头衔——一切伊朗人及非伊朗人的万王之王。如果易卜拉欣这个名字算烂大街的话,那这个头衔的辨识度就很高了。 原本在萨法维军攻灭分裂的白羊王朝的时候,有关于易卜拉欣的零星传闻就已经让呼罗珊和阿富汗斯坦得知。不过直到赫拉特陷落,古列干尼乃至中亚的部落才开始仔细审视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就是第二点,他与喀布尔埃米尔麾下的宗农同属于阿尔浑家族,说得再直接一点,二人是父子关系,宗农是父、沙阿·伯克是子。 而萨法维军在达曼一战大败了宗农,他的性命更是由易卜拉欣下令终结的。当兀鲁伯战败投降的消息传到奎达时,沙阿·伯克连续在公共场合穿了一周的丧服,并下令暂停狩猎、宴饮等娱乐活动。 如今,杀父仇人的大军就在城下,易卜拉欣派来羞辱、威胁他的走狗就在面前,这还能忍吗?这还可以忍吗! 答案是,可以! 沙阿·伯克对于宗农的爱是真,但他对于保全自身权势的愿望也是真实的。 若是他拥有忽辛·拜哈拉或是穆罕默德·昔班尼的实力,他倒是有为父报仇的勇气。只是他一路从坎大哈被迫转进到奎达,以后还要进一步转进到信德,这样的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实力谈什么复仇呢? 而且易卜拉欣对于这些局势不大了解,就算了解其中缘由,想必也不会将他当成心腹大患。 偏偏奎达地处偏鄙,又不富庶,萨法维在其力量投射范围内有诸多更优先于处理奎达苏丹的事项需要易卜拉欣一一解决。这就给了他很大的自由,他可以不受干涉地继续开拓信德,蚕食当地印度君主的领地。 想到这里,沙阿·伯克站起身来,他先对锡比埃米尔慰问安抚道:“帖木儿塔什,你是我所有的伯克中最为忠诚、勇敢、乐于奉献的,今日你站在伊朗使者一旁,想必也是你难以依靠锡比阻挡万王之王的大军,你是被胁迫、非自愿、不得已而为之的。而我作为你的宗主,却没有尽到对臣下的责任,我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来指责您不够忠诚呢?现在应该是我请求您,若是您愿意,可以重新为我这个主君效忠。” 听到沙阿·伯克如此诚恳,帖木儿塔什毕竟不是叛逆之辈:“陛下,臣会继续支持您。” 一旁的萨法维使者看着这“感人至深”的场面,没有过多干涉,只是默默记录下这一切。 “尊敬的伊朗使者,有关于贵方君主的提议,我完全没有异议,我即刻就操办仪式向万王之王致敬。烦请您将这一好消息回报给陛下。”沙阿·伯克话锋一转,对萨法维使者说道。 使者很快就将这一好消息回报给了易卜拉欣。听到这样的名字,他感到有些奇怪。 “直接拿头衔取名,颇有佟佩奇之风啊……” 在稍稍吐槽一番之后,奎达城门打开,沙阿·伯克领着亲信步行出城,跪迎易卜拉欣,姿态极其恭顺。 看到这一幕,易卜拉欣就知道这个通往印度的通道也被自己掌控了,他很快就能顺利返回坎大哈,将战利品送回国库,并筹划接下来的北伐。 第一百零九章 接见威尼斯使团(上) 中亚的混乱仍在加剧,有着千里之遥的东地中海的混乱也在继续。一艘威尼斯桨帆船绕开了奥斯曼海军和海盗,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黎巴嫩的贝鲁特港。 自弗朗切斯科卸任阿勒颇领事以来,时隔三年,他又踏上了黎凡特的土地。只是他这次不再是出使阿勒颇或是大马士革的总督官邸,而是前去大不里士的萨法维宫廷觐见万王之王。 在阿勒颇找到了翻译之后,伪装成u斯林商队的一行人就向两国边境行进。越过幼发拉底河,他们就进入了萨法维境内。 使团在正式出发前,派遣了信使向迪亚巴克尔的库尔德斯坦总督送信。信使并没有带回总督的态度,弗朗切斯科不知道萨法维官方的态度如何。 抵达最靠近边境的驿站不到一天,一队斥候就闯入此地的商队旅馆,搜寻威尼斯使团。 经过一番搜查,正在休息准备上路的威尼斯人很快就被找到,弗朗切斯科将带队的斥候领入他的房间,在翻译的陪同下与他交谈。 “使者阁下,您就是这个使团的领队?”红头军官询问着,还面有不善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法兰克人。 “是的,您就是迪亚巴克尔总督派来的护卫么?”弗朗切斯科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他还吃不准这些红头对他的态度。 “很好。”红头军官收敛起了对弗朗切斯科的敌意,易卜拉欣多次在宣教演说中教导红头们对于顺从友好的异教徒要和平友爱。 而后他对弗朗切斯科说明道:“我就是库尔德斯坦总督乌斯塔吉汗派遣来引导你们的,我们先会护送贵方到迪亚巴克尔面见总督,再送到大不里士。在此期间,您需要一直伪装成商队,我等只是充当向导。” 至于为什么要继续伪装成商队,那是因为库尔德斯坦省的密探和警卫正好在最近抓获了一批奥斯曼间谍。其中一些人撑不住严刑拷打,吐露出了不少情报,直接让乌斯塔吉汗的警惕程度上升了几个档次。 同时他正好知道此时奥斯曼与威尼斯正处于战争状态。弗朗切斯科并没有向一省总督说明他此行的目的,派系斗争他也是见过的,若是这个大员正好是亲奥斯曼的,那他们大概率到不了大不里士。 不过此时的萨法维国内并没有亲奥斯曼派,而乌斯塔吉汗被任命为库尔德斯坦省总督的任务十分明确,这里是保卫阿拉伯伊拉克的最前线,也是大不里士支援奥斯曼红头的通道。 在易卜拉欣的亲自交代下,他清楚地知道未来最大的敌人就是奥斯曼。 因此,保证威尼斯使团能够平安无事地抵达大不里士是他目前所考虑的。同时这也需要保密,若是威尼斯向萨法维派遣使节一事被奥斯曼得知,那么很有可能会惹上些许麻烦。 重新上路之后,这些斥候们摘掉了红帽,能让官军来全程护卫的商队可不要太显眼、太反常。 弗朗切斯科无惊无险地抵达了迪亚巴克尔,在城堡守卫、仆役的安排下和一众随员在城堡大厅内等待着总督的接见。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先是乌斯塔吉汗的随员和亲兵们鱼贯而入,按照官阶次序在主座侧前方排列等候。最后则是乌斯塔吉汗从大厅的侧门进入,大步走至主座,而后扫视面前的人群。 弗朗切斯科随即上前躬身行礼:“尊敬的总督阁下,我向您致以敬意,衷心祝愿您能够得到贵国君主的青睐,直至审判日的到来。” 乌斯塔吉汗高兴地回应道:“那还真是谢谢使者了,希望胡达能够帮助贵国胜利。” “总督阁下,这正是我们前来的目的,虽然贵我两国在此前并未深入交流,但我希望能够让两国缔结深厚的友谊。”弗朗切斯科顺着乌斯塔吉汗的话接了下去。 总督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使者所言,也是我所希望的。但我只是一个地方总督,如此重大的外交事务明显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我能做的就是将贵方到来的消息上报给宫廷,并在信件中为你说些好话。” “如此就足够令我等感激了,哪敢再让您费心劳神呢?”弗朗切斯科继续放低姿态,然后等待乌斯塔吉汗的安排。 “地图!” 两个侍从很快将地图挂了起来,弗朗切斯科的目光随即看向地图。有关于这个潜在盟友,自然是了解得越多越好。 “按照我的想法,贵方使节在离开迪亚巴克尔之后应该向东南,前往摩苏尔和埃尔比勒,在越过了扎格罗斯山脉之后再向北,顺着大道走,然后你们就可以抵达大不里士。” 乌斯塔吉汗如此安排路线就是想让使团远离边境,从地图上看,从迪亚巴克尔出发,经过凡城然后抵达大不里士更近些。但这一路上要比绕远路崎岖得多,偏偏奥斯曼与萨法维之间的边境就是十分混乱的,为来往此间活动的间谍、马匪等不稳定因素提供了滋养的温床。 “谨从您的安排。”弗朗切斯科再次躬身行礼,打算退下准备休息后继续上路。 乌斯塔吉汗突然说道:“我还有件事要告知您,使者先生。据我所知,现在我的君主此时并不在大不里士,他正在东方消灭跛子帖木儿的后裔,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说完,侍从将摆着文书的托盘端至弗朗切斯科面前,见他疑惑,侍从适时说明道:“这是总督阁下为贵方所做的担保,在路途中遇到其他官员和军队可以出示这份文件。” 弗朗切斯科让随员拿走文件,疑惑地看向乌斯塔吉汗:“既然如此,那么贵国君主此时正在何地?” “哈,我劝你最好先去大不里士,你的这些问题和请求可不是我可以处理得了的。”乌斯塔吉汗对着威尼斯使者摇摇头。 “那么,还是感谢您的招待。”威尼斯使团退出了大厅。 第一百一十章 接见威尼斯使团(下) 弗朗切斯科和整个使团用了两周多的时间从迪亚巴克尔走到了大不里士,所有人都风尘仆仆,但不少随员都乐在其中,他们就好像普通的旅行者一样四处观察着这片陌生的土地。 在越过扎格罗斯山之后,向导们认为不需要再隐藏,领路的红头重新带上了红帽,弗朗切斯科等人也换回了原有的服饰。 当他们走到距离大不里士不远处时,从城里来了一队骑兵拦住了使团。从他们身上的装备和装饰就可看出这是宫殿的护卫。 “你们就是法兰克使者么?” 只见带头的军官穿着奢华,用于加强躯干防护的镜甲甲面上有着复杂的花纹用以装饰,头盔镶嵌着宝石,并辅用羽饰表明身份级别,腰带、佩刀、马靴、战马和具装也并非弗朗切斯科一旁的向导可比。 一旁的向导看向弗朗切斯科:“他们是宫廷的侍卫,不同于持弓者,一般是由部落贵族的子嗣组成,刚刚是在询问你是不是威尼斯使者。” “那当然是了。”弗朗切斯科示意向导做肯定回答。 说完,在宫廷护卫们确认完身份之后,他们接着说道:“使者先生,我国已在宫殿内准备好招待诸位,接下来就由我们来带路,并提前告知你们应该知道的礼仪。” 一行人跟着这一小队骑兵沿着道路径直走入城堡,到了庭院之后,军官对弗朗切斯科嘱咐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宫里汇报,会有人来招待你的。” 说完,他就走入了宫殿内。仆从们则过来帮威尼斯人将财物卸下,并将马骡等驮畜牵到城堡马厩里暂为保管。 等待了一段时间,几个阉奴才过来通知:“进来,使者阁下,维齐尔们和沙赫·贝伊·汗努姆已经在大厅等候着接见贵方了。” 沙赫·贝伊·汗努姆可以说是米拉的正式头衔,毕竟汗努姆是所有贵族女性都可以使用的头衔,不加点词用以区分要如何凸显她作为万王之王正妻的崇高地位? 至于维齐尔,既担任过领事又曾作为出使开罗的使团随员的弗朗切斯科是知道的,毕竟马穆鲁克的宫廷内也有这个官衔。只是不知道在萨法维宫廷内的维齐尔和奥斯曼或是马穆鲁克有何不同。 大门打开,映入弗朗切斯科眼帘的便是满大厅的人,门口和两旁的卫兵就有数十,还有就是各色官僚、贵族,以及“最忠心的仆人”——阉奴。 而坐在主座上的尊贵者便是米拉,一旁较小的位置上则是正在好奇地观察在场人员的伊斯迈尔——出席外交场合应该算是学习的一部分。 弗朗切斯科走上前去,向主座上的米拉隆重地行了跪拜礼:“尊敬的王后殿下,外臣弗朗切斯科向您致敬,祝愿主庇佑尊贵的万王之王百战百胜和贵国繁荣昌盛直至审判日到来。” 说完,阉奴们将威尼斯使者带来的大箱子抬入大厅,搬到弗朗切斯科和米拉之间的空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请允许我向您展示共和国为贵国准备的礼物。”弗朗切斯科说完,阉奴将箱子打开,最先向大厅内的众人展示的便是成箱的穆拉诺玻璃制品,包括一整套日常用品,还有就是能够装饰一个卧室的玻璃工艺品。 虽然玻璃制造在中东有着千年历史,但威尼斯的穆拉诺玻璃已经完成了反超,马穆鲁克的玻璃制造业已经被摧毁,威尼斯的商船从叙利亚运走苏打灰,再向亚历山大港和贝鲁特出口玻璃制品。 除了最为贵重的玻璃制品之外,就是产自意大利城邦或是弗兰德斯的羊毛制品和天鹅绒、一整套出自意大利制甲匠的装饰用礼仪板甲和出自意大利和德意志工匠之手的,用玻璃、宝石和贵金属装饰的机械钟。 还有就是使团内的一个艺术家,他被雇佣来为万王之王绘制威武的肖像来取悦他。只是易卜拉欣此时还在坎大哈,他暂时只能画点别的。 在展示完这些贵重的礼物之后,阉奴们将这些箱子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 “那么,贵国派遣使者阁下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地前来我国,是有何要事?”米拉朱唇轻启,同样使用阿拉伯语与威尼斯使者对话。第一次在外交场合成为主角让她有些紧张,但她还是表现得十分镇定,就好似是万王之王本人在接待使者。 “作为易卜拉欣出征前委托、教团和吉兰出身的官僚支持的摄政,恰当地接待使者不才是正常的么?”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尝试打消自己的焦虑。 一旁不通阿拉伯语的文臣武将则是多脸懵逼,好在在场的乌理玛们主动服务同僚,解除了这一尴尬。 弗朗切斯科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与内容的急迫毫无关系:“不瞒殿下,我国目前正处于危难之中,共和国在与奥斯曼的战争落于下风。而三年前贵国君主曾出使我国,希望与我国发展友好关系,并提出结为针对奥斯曼的同盟。如今共和国派遣我来,就是为此事希望能同贵国达成协议。” 当威尼斯人提及此事时,米拉将目光投向了在大厅内凑数的乔瓦尼,而后又扫向了阿萨德。对于易卜拉欣当初派遣使者去威尼斯谈了什么,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外务维齐尔看出米拉的疑惑,主动上前行礼,在得到允许后补充道:“殿下,臣当初虽是领队出使开罗,但对于派往威尼斯的那一队也有所了解。阿比拉德使者所携带的外交文书中虽有与威尼斯结为同盟,但这并非优先事项,而是排在非常下面的。陛下更加关心的是贸易协定和外国顾问。” 听完这些,米拉继续向弗朗切斯科问道:“那么,贵国具体打算如何?” “这是共和国的外交文书,所有我国所期许的都在上面。”弗朗切斯科让随员拿出文书,经过阉奴转交给米拉。 外交文书上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一上来就是要同萨法维进行针对奥斯曼的军事合作,元老院和十人委员会希望友邦能够出兵袭扰奥斯曼边境,或者仅仅只是在边境处部署一支部队吸引科斯坦丁尼耶的注意力,让巴耶济德无法投入全部的军事资源用于对付威尼斯。 接下来的请求便是希望能在萨法维宫廷常驻大使,虽说两国的阿勒颇领事联系甚深,但这样来进行外交活动还是不大便利,有一个常驻宫廷的大使无论如何都是有利于两国加强外交合作的。 “这份协议,我方会好好考虑,还请使者静候佳音。”说完,米拉向一旁的阉奴总管耳语一番,要他通知维齐尔们准备接下来的会议。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走漏风声(上) 在送走了弗朗切斯科之后,米拉就此次外交问题召见诸位维齐尔商议讨论。众人的意见高度一致——目前就威尼斯-奥斯曼战争,萨法维没有动机,也没有能力插手帮忙。 易卜拉欣东征古列干尼的战事,虽说没有倾巢出动,但扣除掉前去各省迁徙、驻屯的部分红头,大埃米尔能不能拿出两万骑都是问题。如果打的是杜勒卡迪尔、阿布哈兹、切尔克西亚这样的小势力自然是随意拿捏,对上奥斯曼或是马穆鲁克就不够看了。 而且奥斯曼红头依然是由教团的托钵僧们组织起来的,只有来自谢赫的宗教权威才能差遣他们,留守的维齐尔和萨德尔无权直接命令,也难以说服在奥斯曼的萨法维托钵僧煽动暴乱的。 最后众人得出结论——萨法维只能同意威尼斯人关于派驻大使的请求,目前能做的继续加强与威尼斯的商贸往来和引入专业人才。 弗朗切斯科在城堡内的客房不安地等待了足足一周,期间他和几个随员在阉奴和卫兵的陪同下参观了大不里士各处,特别是城内最大的巴扎和蓝色清真寺。 “今日正好是聚礼日,他们同埃及和叙利亚的撒拉逊人一样,在这一天的下午前去清真寺集体祷告。他们在祷告时与撒拉逊人使用同样的语言,但宣教演说却使用我听不懂的本地语言,只是台上的毛拉情绪激动、手势丰富。直到我询问了一旁的向导才知道台上的毛拉正在引导所有人用他们能想出来的最恶毒的语言和诅咒施加给几个罪大恶极之人。” “大不里士的市场十分繁荣,商品品类齐全,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所有我曾在阿勒颇和亚历山大港见过的货物,并且数量充足、价格优惠。任何商人从此地收购商品再贩运回意大利、德意志等地都能获得与我国相比的利润。” 在路过奴隶市场时,望着奴隶商人身后的黑、白、男、女奴隶,他生出了购买的念头。作为要在异国长期生活的使者,最好还是自行购买几个奴隶方便生活。他在阿勒颇时就是这样做的,只是共和国在法律上禁止奴隶制,他在卸任时就把所有的奴隶卖给了克里特岛奴隶市场。 是的,威尼斯禁止奴隶制,但人口贸易依然兴旺,远离本土孤悬海外而又处于航路要冲的克里特岛就是威尼斯的人口贸易中心。 当几个奴隶商人发现一个衣着华贵的法兰克人看向被展示的奴隶时,纷纷上前向弗朗切斯科推销奴隶。两边就开始使用阿拉伯语进行交涉。 波斯奴隶市场的货物主要能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来自高加索地区的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切尔克斯等高加索诸民族和阿斯特拉罕鞑靼奴隶贩子转手的少量斯拉夫人所组成的白奴和来自埃塞俄比亚与东非海岸,由阿拉伯、波斯商人从本地贩子倒卖来的黑奴。 说着说着,几个奴隶就被牵到弗朗切斯科面前,他们身上就只裹着一张毯子,被掀开之后,奴隶商人当着他的面检查奴隶身体状况。 奴隶贩子见这个外国人衣着华贵、随从众多,给他展示的都是价格最高的几人。弗朗切斯科先挑了一个十分昂贵的切尔克斯女奴,然后又买了几个阉割过的充当仆从。 回到房间之后,他如同旅行者一样将自己在大不里士的见闻断断续续地都写了下来,并准备在整理好之后发回威尼斯。 这时,在白天充当向导的阉奴敲开了他的门:“阁下,殿下来通知您参加今夜的宴会,就在大厅。” 伏在桌案上的弗朗切斯科抬起头:“我知道了。” 他一直在等待萨法维宫廷的再次召见,而且皇室举办的宴会应该会有不少要人出席,对于外交官来说,结交人脉是工作中必要的一环。 在出发前,元老院就准备了一大批财物,除去进献给万王之王的,就是用来和萨法维宫廷的各个权贵结交的。同时外交经费也会在每年通过阿勒颇领事送到他手上,送礼、贿赂都是威尼斯外交的常用手段。 弗朗切斯科藏好自己的草稿,走出客房,穿过用瓷砖壁画装饰的走廊,来到庭院,等待着今夜的宴会。 ………… 同一个夜晚的特拉布宗。宫殿内的塞利姆并没有什么贵客要接待,没有暴乱的土库曼人、也没有来上诉请求他处理争端的商人、除了新增的税款,科斯坦丁尼耶的战事也与他无关。在特拉布宗的小宫廷内,对他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祈祷真主让他的苏莱曼能健康地活到成年。 不过侍卫突然禀报密探请求觐见,打断了他的休息时间。 “殿下,我无意打扰您休息,但有一则从大不里士紧急情报送到了。”间谍恭敬地将密信用双手捧给塞利姆。 塞利姆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己的密探网络前不久才受到一次重创,库尔德斯坦的间谍几乎被一网打尽,不少信使也在送信途中被埋入某个乡村的粪堆里。 只有在大不里士的代理商还凭借官方身份幸存,但也被严密监视,往来的信使遭到拦截是常有的事。 在拆开密信之后,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大致内容为——一队来自基督教世界的使团出现在大不里士,猜测为威尼斯人,也不排除是其他敌人,但可能性很小。 弗朗切斯科在大不里士卸下伪装,抛头露面不断参观城市时受到了奥斯曼间谍的注意,只是间谍身份太低,没有门路打听使团的所属国家和萨法维宫廷的态度及二者之间的会谈内容。 看完这些,塞利姆笃定出现在大不里士的使团一定与威尼斯人有所关联——威尼斯长期把持着基督教世界至圣地之间的客运服务,威尼斯桨帆船每年都会承载大量朝圣者和旅行者前去黎凡特。 无论是罗马教廷还是匈牙利国王,想要派遣使节到黎凡特乃至更东方,就免不了要和威尼斯人打交道。 “这封信件,必须要交到科斯坦丁尼耶。” “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走漏风声(下) “陛下,根据间谍打探的消息,威尼斯的舰队司令已经换人了。在宗奇奥被我军大败的安东尼奥·格里马尼已经被审判,新上任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此前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 就在塞利姆接到情报后数天,巴耶济德此时正好和顾问们在托普卡帕宫内讨论目前的战争局势。 目前,高门的几个维齐尔正在在外领兵,奥斯曼当前的进攻方向有二,一是希腊,在第四次十字军之后,八分之三个罗马帝国便在东地中海攫取了大量利益,其中包括领地。前不久攻克的勒班陀只是威尼斯的一个据点,在伯罗奔尼撒半岛,或者说摩里亚上最重要的据点便是莫东。 此地在航运上可称为威尼斯商船往返的必经点,若是能拿到手,就能进一步威胁威尼斯在东地中海的存在,往来商船的利润也归于科斯坦丁尼耶。从情感上来说,这个港口是威尼斯于肢解拜占庭时所获得的第一批殖民地,第四次十字军东征被他们视为威尼斯海洋霸权的,它可以说是共和国最为贵重的财物之一。 而征服剩余的威尼斯据点便是奥斯曼军队当前的目标。 第二便是达尔马提亚,这里是威尼斯扩张的第一个目标,该地区的港口在被“达尔马提亚领主”征服前为无数袭击威尼斯的海盗所据。 “目前威尼斯的舰队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凯末尔雷斯已经击败过他们一次,他们要是再来,那就再击败他们第二次。”巴耶济德平淡地说着,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不过一个从信使手中接过信件的顾问进言道:“陛下,臣建议您看一看这个。这是塞利姆王子从特拉布宗送来的。” 巴耶济德眉头一皱:“是东方出了什么事情吗?我在东方可没有敌人。” 当他拆开密信浏览之后,顾问们从开战以来第二次看到帕迪沙显露出紧张的情绪。第一次是在得知威尼斯集结了舰队,主动寻求与凯末尔雷斯作战时。 有什么消息能比威尼斯集结舰队更加吓人么?难道是威尼斯人说服教皇组织新十字军?可特拉布宗在东方啊。 “陛下,难不成,是来自东方的变故?”其中一个顾问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威尼斯人要找到可靠的盟友了。”巴耶济德扫视了顾问们:“塞利姆谈听到一支威尼斯使团出现在大不里士,结合当下的战局,威尼斯应该是要与波斯人联盟。” 此时的科斯坦丁尼耶还不知道易卜拉欣此时已经抽调大军东征去了,塞利姆没有毫无保留地将情报事无巨细地上报给高门,高门此时也在忙于对威尼斯的战争,对于东方无暇关注。 帕迪沙和高门此时的认知便是——西方比东方更易于征服。 巴耶济德有些发愁,他已经把军队都部署在巴尔干,留在安纳托利亚的部队是没有力量阻挡全力进攻的易卜拉欣的。 “陛下,臣以为,不需要太过于担心威尼斯与波斯的联盟,他们只是到达了大不里士,具体如何又不一定。”一旁的希腊幕僚主动劝慰道。 在幕僚的提醒下,巴耶济德冷静地分析了一下——他认为威尼斯其实并没有多少筹码可用于拉拢波斯,而且波斯周边比奥斯曼更好的扩张目标又不是没有,想要说服易卜拉欣参战很难的啦。 “呵,威尼斯人还不如找开罗,明明萨拉丁城堡与威尼斯之间的关系更为深厚。” “问题就在这,我们是不知道威尼斯向那些国家寻求外援,这样广撒网地派遣使者,总会有一两个成果。” 巴耶济德听着顾问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在思虑一番之后便做出决定:“无论如何,刚刚我们说的再多也只是猜测,不如派遣使者前去大不里士亲自探听波斯沙赫的态度。同时我也要知道乌尊·哈桑的外孙现在拥有多少实力。” “尊敬的帕迪沙,那您打算派遣谁来担负这个重任呢?” 巴耶济德想了想:“波斯人毕竟也是u斯林同胞,我打算派遣一位虔诚的卡迪或是乌理玛前去大不里士。” 恰好他十分热衷于宗教,曾指责过其父法提赫苏丹不够虔诚。还是个神秘主义者,资助了一些教团,被公然称为“苏菲派”。这让他与奥斯曼的宗教界有着紧密联系,找到一个可以委托该任务的教士并非难事。 虽说萨法维有着虐杀、驱逐逊尼派的恶劣行为,但毕竟还是奥斯曼帕迪沙的使者,打狗也要看主人,总不能真把使者斩了。 巴耶济德自认为与易卜拉欣已经算是友邦,二人都派遣了使者相互释放了善意,至少奥斯曼与萨法维之间的关系可比与马穆鲁克强。 “是,陛下。”见帕迪沙已经做出了决断,顾问们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但他们还是觉得单靠外交手段不是很好。 正当他们还想要进言时,帕迪沙就着手做了新的安排:“威尼斯人能派遣使者前去大不里士,那开罗想必也是轻而易举了。赶紧联络安插在埃及的间谍,探查埃及的马利克最近在干些什么,并派遣密探前往东方,不仅仅是伊朗,还要到河中去。还有,让安纳托利亚的官员们都盯着土库曼部落,同时命令凯末尔雷斯,要他严密封锁奥特朗托海峡,不能再有一艘威尼斯船只出入了!” 书记官将巴耶济德口述的命令都记录了下来,在给他过目确认之后再撰写为正式公文一一下发,顾问们也被帕迪沙屏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赫拉特筹备北伐 在从印度河返回之后,易卜拉欣和大军在坎大哈待了一周就转移到了赫拉特,他的时间足够充裕,不需要冒险走山路。 所有搜刮来的战利品都存入赫拉特的府库之中,准备分批向大不里士转运,仅截流一部分用于在巴扎采购军需。 经过一番补员和扩充,此时驻屯在赫拉特的大军成分十分复杂,除了红头和常备军之外,还有招募来的阿富汗战士和锡斯坦、梅尔夫这两个附庸提供的兵马。 根据统计,红头依然维持在三十个团的规模,原本因为作战造成的缺额也被补充到可以接受的地步。常备军中各团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缺额,不过火绳枪兵并不如红头那样好补充。 自带装备前来卖命的阿富汗战士共被编为10个团,他们以轻步兵和轻骑兵为主,作战素质参差不齐。易卜拉欣打算等到战后挑选一批表现出色的,好好地调教一番就是当地驻军的核心。 至于两个附庸能够提供的就十分可怜了,两人加起来也就凑了不到三千骑兵。 面对亲自领兵前来表忠心的二人,易卜拉欣佯装愤怒,立马就将他们叫入大帐:“我说你们啊,是不是太敷衍我了,你们认为我征召你们过来,是来我大军中当人质的么?” 马哈茂德和穆罕默德·穆辛不敢反驳,只能默默哀叹:“太难了,现在嫌拿不出兵马的附庸毫无价值,等到兵强马壮之时却又换上一副忌惮的嘴脸。” “还请陛下恕罪,臣不是故意隐瞒,臣等军力比不得陛下,这些就是我们的全部了。” “哼。”易卜拉欣看着弯腰低头的马哈茂德,想道:“要是说出这话是穆罕默德·穆辛,那我就信了。” 而后说道:“你们猜对了,但不完全对。我本来也没想着指望你们的兵马来对付敌人,我只需要你们当个观众,好好看着,伊朗的大军是如何征服世界的。” 说完,易卜拉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 退出去的二人觉得易卜拉欣此举就是画蛇添足,他们本就无力反抗,做不做人质的又有什么区别?除非…… 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的易卜拉欣则准备着接下来的作战会议,等待着高级军官们在大帐集齐。 “诸位,在印度河西岸的欢乐时光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要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好继续扩张领土。”等到众人到齐,易卜拉欣先是出言提醒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大军就在赫拉特度过了五周时间,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为了不至于让部队变得过于散漫,易卜拉欣特地下令在驻屯期间恢复每周的操练,再加上军法官的监督,让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作为表率,他没有在这段时间内和高级军官们一起打猎或是宴饮,每天就是在大帐内过问军务,并每天都去军营各处或是赫拉特城视察。 从大不里士和霍尔木兹送来的消息他也收到了,并做了回应,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易卜拉欣的后院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陛下,您曾命令冬季不解散部队,想必是要我军在冬季出击。” 作战季节对于军官们来说就是常识,从春分直到十月的半年时间就是最适宜作战的时期。冬季作战损耗很大,后勤工作很难做,也更容易在作战过程中发生意外。 但易卜拉欣就选定要在冬季北上作战,他就是要打个出其不意。 “是的,我打算等到作战季节结束就立马出兵,这次的目标则是这里。”易卜拉欣指向地图中标注出来的阿富汗北部。 阿富汗斯坦最大的三个城市——赫拉特、坎大哈和喀布尔——已经被易卜拉欣纳入囊中,但在兴都库什山以北的平坦地区上还有尚未臣服于易卜拉欣的势力。 易卜拉欣这次要解决掉的目标便是占据巴尔赫和昆都士的胡斯老——这个在古列干尼臭名昭着的大军阀。 虽然在攻占喀布尔之后,胡斯老向他释放过善意,易卜拉欣没有特意与胡斯老签署什么互不侵犯协议骗取信任。他趁着胡斯老提心吊胆的时期,通过商队打听到了不少有关于他的情报。 随军的间谍头目简单向众人介绍了胡斯老:“胡斯老据说是钦察人出身,最初仅是个伴当,后趁着卜撒因三子马合谋谋取权力时成了他的亲信,凭此发迹,获取了阿姆河至兴都库什山之间的大片封地。” 从此之后,他就飞扬跋扈,到1495年,马合谋病死时他还想进京操弄权力,只是被撒马尔罕城内拥立次子拜宋豁儿的势力赶了出来,这才有他联络长子马苏德、三子阿里和表亲巴布尔联合攻打撒马尔罕的事。 之后拜宋豁儿被俘,他又和马苏德起了冲突,他干脆立拜宋豁儿为傀儡,与其对峙。直到今年夏季他攻陷了希萨尔,而后他直接用弓弦勒死了拜宋豁儿,并用铁签刺瞎了马苏德。 这一口气残害恩主的两个儿子的恶劣行为让旁观的巴布尔直呼:“图谋并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真应遭到千百万人的诅咒,直到复活之日。让凡是听说胡斯老这种暴行的人都诅咒他,谁如果听说这种暴行而不诅咒,那么这个人自己也应该受到诅咒。” 讨伐这么一个臭名昭着的军阀还能获得道德上的优势,对于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来说,自认为是正义之师对于提振士气很有帮助。 虽然这对于狂热的红头们来说,攻击异端、异教徒和谢赫的钦定的公敌有着天然的正当性,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这就是我们在这个冬季乃至于明年要对付的敌人,虽然占地不如忽辛·拜哈拉这个埃米尔辽阔,但也是个拥兵数万的军阀。不过他前不久才攻下希萨尔,士卒疲惫,趁着他解散完部队攻击巴尔赫,他在艰难地重新集结部队前只能拱手把自己的领地让给我。” 易卜拉欣说完自己的构想,而后看向高级军官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知死活的胡斯老·沙 “陛下,臣有一个建议,望您采纳。”皮里上前一步,向易卜拉欣躬身行礼道。 易卜拉欣点头:“你说说看。” 皮里贝伊的建议便是分兵攻打胡斯老,主力大军依然由易卜拉欣本人统率,绕开兴都库什山脉从西面进攻巴尔赫。并再遣一位将领率领偏师自喀布尔向北通过山道,突袭昆都士。这样便可以同时扫除胡斯老所拥有的两个重要据点。 对于当前的萨法维军来说,分兵的风险很小,收益却很大,虽说易卜拉欣暂时不缺时间,但战事结束总是越快来临越好的。 “当前您计划冬季出兵,如今距离冬季还有些时间,完全足够偏师和相应的军需转运至喀布尔,等待约定的时间一到就可以迅速北上作战。” 原本想要全军报团的易卜拉欣被说服了,毕竟他要面对的敌人并不算强,对此,他干脆顺水推舟道:“那么,皮里贝伊,你愿意亲自执行你的建议么?” “当然,陛下。”第二次被万王之王任命领军的皮里感受到了众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不过他没有多想。 除了皮里之外,另一个曾在达曼与他共同作战的瓦萨克部的贝伊阿奇则被任命为副将,协助皮里一同攻取昆都士。 “好了,趁着距离出兵还有段时间,你们回去好好整顿一下部队,让士卒们收收心以准备接下来的作战。”易卜拉欣见没有人打算再出言建议,打算散会。 ………… 一周后的希萨尔城堡,胡斯老正在这个原本属于马苏德的建筑内肆意享用着战利品,已经被刺瞎了双目的原主人此时正被捆缚着押在一旁。 易卜拉欣派来的信使一进来就被一群顶盔掼甲、面带不善、手按刀鞘的大汉围住,这个随军托钵僧面无惧色地打量着这些负责主公安保工作的伴当。 “让他过来。”胡斯老的命令透过伴当,传到了大厅内所有人的耳中。 伴当们让开一条通道,让信使能够走到胡斯老面前。 “尊敬的苏丹,我是谢赫的仆人,奉我主之命来将信件送予您。”信使行礼过后作势要将信件递交给胡斯老。 胡斯老直接打断了信使的动作:“我不识字,你念给我听。还有,来拜访一位有权势的人,你的随员呢?礼物呢?” “没有随员,也没有礼物,我的使命仅仅只是向您传达我主的命令。”面对胡斯老的责问,托钵僧的语气依然平淡。 “命令?是要我投降么?我可不会被你们吓倒。”胡斯老皱起眉头,信使的如此态度已经激怒了他。他知道易卜拉欣是个威胁,但这不代表着他会拱手让出财产。 他打算吓吓这个使者,先是让识字的幕僚拿过信件,又命令道:“将俘虏带上来,再把刑讯官带上来。”又将目光瞄向了一旁的马苏德,已经被致盲的他还不知道胡斯老已经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把他押过来,审讯官,准备好工具,今天我心情不好,想看你用精湛的手法剥几个犯人的皮。” 听到这句话的马苏德才反应过来胡斯老想干什么:“你干什么?胡斯老!” 他还想接着往下说,控制着他的伴当直接扯下覆盖他空空如也的眼窝的布条,团成团塞进他嘴里:“你又在乱叫什么?” “拿出来,我还要听他的惨叫声。” 说完,他就示意看完信件的幕僚附耳口述信件的大致内容,里面充斥着大量对他的侮辱谩骂,易卜拉欣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指点点令他颇为不爽,又故意在后面附上苛刻的条件来逼迫他。 嘴巴刚得到解放的马苏德又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嚎叫:“呃……啊!你已经夺走了我的领地和牧群,又挖去我的双眼……” 突然,下体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马苏德一时说不出话,一旁的伴当抽出手轻蔑道:“我都说了,给老子把力气留到等会,到时候要你叫的时候多了。” 因为疼痛和先前的虐待而折腾不了的马苏德就好似一头牲畜被捆缚着吊了起来,审讯官拿着准备好的刀具慢慢靠近这个可怜人,稍作打量,他先是慢慢剥下面皮,而后又从脊柱下刀慢慢剥下躯干的皮。 在这整个过程中,除去马苏德的叫声之外,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仅有刀割皮肉和血液淌到地上的声音。托钵僧转头看向胡斯老,这个统治着昆都士的埃米尔此时就好像看着厨子准备菜肴的食客。 这个师傅的刀工可以说是胡斯老的刚刚审讯官中最好的,他很快就将马苏德的人皮完整地剥了下来,此时的受害者已经没有气息了。 剥下来的皮被交给了助手去处理,而他则和伴当们一起把尸体放下来,用锯子开始慢慢锯开头骨。作为熟手,即便是面对已经被剥了皮的尸体,他也能根据头颅形态制作出完美的头骨容器。 等到审讯官将马苏德的尸体都处理好,把成品展示给大厅内的众人时,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一个装饰精美的匣子被塞到托钵僧手上,此时匣盖打开,里面摆放的便是马苏德的头盖骨,下面垫衬的也并非是精致织物,而是折叠起来的人皮。 “你的主子口出狂言,说我要是不臣服就在下个春季起兵攻打我,让我活不到明年的今天,真是狂妄至极。你把这份礼物好好拿着,给你家主子好好看看,考虑一下要不要再来侵犯我。” 说完,托钵僧就被赶了出去,托钵僧在离开时拒绝同进来时大厅内只留下胡斯老和他的几个亲信伯克、幕僚。 “主公,这样真能吓退他们吗?” 胡斯老站了起来:“我希望可以。我已经离开昆都士太久了,我打算班师返回,现在距离明年的作战季节开始还有段时间,足够我准备。至于希萨尔,原本属于马苏德的领地和伯克都交给瓦利处置。” 瓦利是胡斯老的弟弟,他在发迹之后就将还在钦察草原混日子的瓦利接到了昆都士,充当他的臂膀。 说完,他开始考虑是否要寻找盟友,并继续从老家摇人。无论是巴布尔还是阿里他都觉得太弱了,就只是两个小娃娃而已,更北方的昔班尼汗和马合木汗更合他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进军巴尔赫 在经受了胡斯老的恐吓之后,信使快马加鞭从希萨尔返回到赫拉特,将胡斯老的态度反馈给他。匣子被立即打开,内部盛着的艺术品直接展示给了他。 易卜拉欣拿起头盖骨,观察一番后直接摔到地上,再往大帐门帘踢出一脚:“他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个碗连一块黄金、一颗宝石都没有镶嵌也就罢了,怎么还不是他本人的头颅?” 随后他又抽出佩刀挑起人皮:“鞭打留下的疤痕太多了,这是随便从地牢里找的囚犯来敷衍我的。充作挂毯就是在脏我的眼,什么垃圾货色。” 说完,一队持弓者就进来将几个人头连同一个半死不活的舌头送进了大帐:“陛下,这是尾随跟踪信使的探子,已经被全部处理掉了,都在这里。” 胡斯老还是留了个心眼,在信使离去时,他以防止匪患为由特地派遣伴当护送,在抵达边境之后,他们则要奉命跟踪信使到目的地。 他知道自己没有可靠的密探可供驱使,所以仅仅只是指派了十分简单的任务——确认目的地是否有大军集结而非进一步打探具体信息。 但他们就是失败于不专业:信使在从伴当的护送脱身没多久就察觉到了他们的跟踪;当逐渐靠近赫拉特时,他们就因为骚扰同路的商队而暴露行踪。 最终这股来路不明的武装分子被接到报案的道路警卫突袭,在信使的辨认下被认定为是敌国密探。不过信使惊讶于他们深入敌境竟然连伪装工作都没做。 随后他们就被转交到军营,死者的头颅被直接割了下来,还活着的舌头则被直接交给了审讯官。 易卜拉欣看了看一同被送进来的审讯记录,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让侍卫扫走这一地垃圾之后,易卜拉欣可以确信胡斯老已经被他言辞粗鄙的劝降信惹怒,并且肯定会在春季之后再遭受攻击。 当然,伴当长期未归自然会使胡斯老产生怀疑,但易卜拉欣打算即刻发兵,等到对方回过味来的时候,所拥有的最重要的两个据点已经被围困了。 ………… 萨法维军就在冬日的寒风中踏上了通往兴都库什山北麓的道路,得益于充足的准备,所有人都裹得十分厚实,哪怕是普通士兵也有新发放一张足以裹身的厚羊毛毯和一件套在最外层的毛毡大衣。 沿着道路行军途中,斥候报告了诸多路边疑似为军营的地点,这些散落在村落或是小城堡附近的营地随即被派出去的小股萨法维骑兵突袭。 只是他们没有遭到什么有效的反抗,胡斯老的士兵们要么缩在帐篷里裹着毯子御寒,要么就待在老乡的屋子里享乐,没有人巡逻放哨。 在帐篷内休息的最先遭了殃,个下马的红头拎着刀就冲入各个帐篷搜寻活人,看到人二话不说就直接开砍。 萨法维士兵在帐篷内的行动过于顺利,以至于没有惊动霸占老乡房屋的那伙马匪,他们撞开房门,几个还在玩乐的钦察人和蒙兀儿人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 他们呆在这里自然就是用来宣泄欲望的,屋内堆满了装着酒或是曾经装着酒的容器,空气也有一股烟土燃烧过的味道。 来自酒精和烟土的过度麻醉已经让在场的古列干尼士兵站都站不稳了,他们摇摇晃晃地费力拔出刀剑对着屋门口的入侵者。有人甚至还直接腿软摔了下去,然后又坐起来思考人生,好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们……是……什么人!胆子挺大……闯进来打扰爷……是不要命了吗?” 没有回话的红头径直上前与之搏斗,闯入的萨法维士兵比屋内的马匪少一人,但杀死这样一群醉汉和毒虫还是手到擒来的。 随后领头的红头环视一周,地上杂乱的很,死尸、酒罐、杯子、烟管、赌博用品、钱币和老乡的女儿都随意摆放着。红头们没有理这乱糟糟的场面,他们扭头出门,前去对付还没被制服的古列干尼士兵。 周边一些苦胡斯老久矣的村民见胡斯老的马匪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击溃,纷纷拿起生产工具就冲出家门,和红头一起痛殴仇人——虽然也被误杀不少。 本地的逊尼派毛拉甚至称呼这些红头:“你们就是真主派下来惩罚这些堕落的罪人的天使,感谢你们帮忙把这些恶棍送回他们该去的火狱。” 在以这样的方式扫荡了没有围墙保护的乡村地带之后,原本应该负责提供庇护的小城堡就成了下一个攻打目标。只是这里的驻军多的也不过两三百人,驻守本地的军官多弃城逃跑。 易卜拉欣就这样好似赶羊一样平推到了巴尔赫城,直到这里,萨法维军才算是遇到了对手——完备的城防工事、不算懈怠的守军队伍和智力水平正常的守将。 驻守巴尔赫的伯克艾哈迈德老早就通过涌入城市的逃兵得知了敌人的存在,他急忙向昆都士请求援助,只是还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艾哈迈德与那些吓破了胆的小堡主不同,巴尔赫城防并不脆弱,他还是胡斯老的嫡系,手下兵马与那些凑数的马匪是两个物种。 他随即进行部署,首先便是清点所拥有的人手和粮仓、武库的库存,并让军事工程师评估城防工事,让其主持加强墙体和塔楼的工程。 只是萨法维军并没有在路上耽搁行程,逃兵们跑得快,阿卜杜勒率领的前锋部队进军速度也很快。萨法维军的营帐很快就出现在了巴尔赫哨兵的视线之内,实际留给艾哈迈德的时间并不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巴尔赫前哨战 “这点人就打算来攻城么?还是说……不,这肯定只是一支先锋部队,他们的大部队应该还在后头,应该还有几天路程。”艾哈迈德伯克的脑子不断思考着,进行猜测。 而后他召集亲信:“如今敌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这支还在扎营的部队定是敌军先锋部队,人数不多。我打算亲率精兵突袭敌营,小胜一场,好好提振提振士气。” 说完,他就开始集结部队,从驻守的伴当中挑选了大约四五百骑随他自偏门出城。出城之后,他又将带出来的骑兵分为数股兵马,要求他们从不同的方向突袭敌营。 等到阿卜杜勒安排的哨兵发现艾哈迈德伯克及伴当时,他已经没有时间从容地组织反击了,好在前锋部队全体枕戈待旦,哨兵提醒及时,所有人都按照编制聚集在各种的帐篷附近,准备迎击即将冲进来的敌军。 “如我所料!”艾哈迈德伯克看到萨法维军营地周边没有布设壕沟和栅栏、围墙设防,外围的弓箭手还只是依托着帐篷和篝火向外射击。 他先用马刀向侧前方的哨兵猛劈,将其劈倒之后马不停蹄地率先冲入营地,践踏帐篷。几个弓箭手连忙后退,和同袍们聚拢。 越来越多的古列干尼骑兵突入营地与萨法维军接触,整个临时营地外围一片混乱,好在艾哈迈德伯克一次冲击没能捅穿整个战场。 “所有的亲兵,还有你们几个十夫长、五十人长,全部上马,听我指挥。”阿卜杜勒连忙命令自己周边还没陷入混乱的部队上马,准备救火。 此时他已经看到不少古列干尼骑兵正在营地内左冲右突,他打算率领骑兵队伍先退出营地,在更加平坦的外围向内发动冲击。 混杂在中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之中短促的军号声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红头骑兵随即驱逐、斩杀了不少落单的古列干尼骑兵,阿卜杜勒顺利地率部冲出了营地。 不过搜寻敌军此时变得困难,艾哈迈德伯克带来的伴当全散了,倒是红头们聚在一起,像是蚂蚁抱团一样在又帐篷和古列干尼骑兵组成的水面上漂浮。 没有军旗可以参考,阿卜杜勒干脆就率军冲击看上去人最多的一批古列干尼骑兵,众人先是用弓箭对其进行一轮射击,而后再使用骑枪和刀剑接敌。 从整体上看,阿卜杜勒率领的萨法维军比艾哈迈德伯克带出来的精锐伴当要多,在当前的局部战场上看,萨法维军依旧占据数量优势。 艾哈迈德伯克没想到遭受到突袭的敌军竟然还能够组织反攻,而且骑枪的枪尖正好就指向了他。 “叫弟兄们都过来,给我打掉这队不知死活的敌人!”原定行动被打断的艾哈迈德伯克恼怒异常,他也看到了对方明显占有数量优势,打算打掉他看来的“敌军的最后希望”。 见古列干尼军主动返身交战,红头们更是求之不得,这样就不用思考要如何才能杀光敌人了。 准备更充分的红头们终究还是赢下了第一轮交手,艾哈迈德伯克身边的伴当因为箭矢和骑枪而摔下马的竟然有一小半,这让他大为惊讶,更加坚定了要击破当面之敌的想法。 几队伴当服从命令聚拢在他身边,加入他队伍的这些骑兵补充了刚刚的损失,人数还更多了。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来更多也只是乌合之众!”阿卜杜勒见己方战果丰硕,断定敌军不过如此,便向己方大声呼喊,坚定士气。 “胡达已将胜利赐予我们!” “杀光这些入侵者!” 在喊杀声中,两股人马再次撞在了一起,这次则变成了残酷的近战绞肉,双方凭着血气之勇用刀剑或是匕首、石块相互搏斗,从马背上战斗到马背下,再从站着到趴着,双方在混战中用尽了自己的勇气和才智。 数十具穿戴甲胄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着,土地浸透了鲜血,残肢覆盖着战场,生者所穿的毛毡或是皮草也沾满了血液,被染红了。 只是时间并不站在艾哈迈德伯克这边,他和阿卜杜勒纠缠得越久,从突袭中恢复过来的红头就越多,当他又一次环顾四周时,发现自己好像要被敌军包围了。 他见周边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便用鞭子狠狠地鞭打了马匹,径直向营地外冲去。 无论今天给萨法维军带来如何损失,对于艾哈迈德伯克来说,今天就是个黑暗的日子,出城的兵力几乎全部折损,而且还都是他本人和胡斯老的伴当。 要是让胡斯老知道,他做出了如此愚行…… 一兵败,胡斯老往日的残暴行径就取代了他脑内胡斯老对部众的笼络。 他一边想着,一边防御着拦截者的攻击,却不敌逐渐增多的追兵。他竭尽马力地尝试逃脱,但马匹身中数矢,受伤的战马把骑手摔了下去。 伯克的奢华服饰和甲胄暴露了他指挥者的身份,也保住了他的小命,当他的右手被砍断,他就失去了最后的反抗能力,只能被红头拖着走。 当艾哈迈德伯克被拖回营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前来突袭的古列干尼骑兵已经被全数驱赶和斩杀、俘虏,阿卜杜勒清点到的尸体和俘虏就超过三百,俘获马匹过百,军械数百。 而萨法维军因为遭到突袭,尽管反应迅速,但还是蒙受不小损失,伤亡只比古列干尼军略少。 艾哈迈德伯克随即被拖到阿卜杜勒面前:“将军,这是试图逃脱战场的敌军,看样子地位不低。” 阿卜杜勒见艾哈迈德伯克的穿着就知道其地位不低:“你应该是一位伯克,为什么你要抛弃你的部队试图逃跑,而不是留下来同生共死,胡达十分鄙夷这种行为。” 艾哈迈德伯克表示沉默,阿卜杜勒很快对他失去兴趣,只是让亲兵继续代为审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攻陷巴尔赫(上) 易卜拉欣一抵达前锋部队为大军挑选的营地,前来迎接的阿卜杜勒就带着捷报前来觐见:“陛下,臣不久前刚刚挫败了敌军的突袭,打得他们人仰马翻,连他们的指挥官都抓获了。” 说完,艾哈迈德伯克就被两个亲兵拖上来展示给易卜拉欣。 “他就是那支突袭部队的指挥官?”易卜拉欣看着这个明显遭受过折磨的伯克,有些不屑,但又期待能从他口中获知城防的具体情报。 阿卜杜勒见易卜拉欣面露不耐烦,就直接打出底牌:“陛下,您误会了,他不仅仅是突袭部队的指挥官,还是巴尔赫的城防长官,是胡斯老指定驻守巴尔赫的伯克!” 这一下直接惊住了易卜拉欣:“你在说什么?你抓住了守军的总指挥官?” “是的,陛下。”阿卜杜勒回应道。 易卜拉欣看着艾哈迈德伯克,依然不可置信地说道:“既然你都抓住了敌军的头领,那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当时敌军必定是心惊胆战的。” 说到这里,阿卜杜勒直接跪下:“所有的胜利都是由胡达赐予陛下的,臣所作所为就只是为您献上胜利罢了。” 易卜拉欣也听出来了,利用俘虏开城一事充满不确定性,对于阿卜杜勒来说,与其用一个战果去搏更大的战果,倒不如稳妥点,俘虏敌军指挥官已经是很大的功劳了。 “这个战俘,你审讯过了么?”易卜拉欣抬手示意阿卜杜勒站起,又问一句。 “臣让亲兵审讯过了,他倒也是配合,上了刑之后把知道的都吐露出来了。” 易卜拉欣接过审讯报告,开始仔细阅读。根据艾哈迈德伯克的口供,他先是介绍了自己的出身、等级和职务,而后在亲兵的逼问下开始叙述城内的守军有多少力量。 “埃米尔任命我驻守巴尔赫时,在此地派驻了三千伴当,这些是城防力量的核心,也是埃米尔集结兵马时绝对会抽走的部队。除此之外,还有大概六百个伴当,是我和另一个伯克的,也在巴尔赫城内,不过他们已经在这里被杀伤大半了。除去伴当,城内能战的就是我力主收拢的溃兵,还有城镇民兵,我还没来得及统计这些有多少人,但所有的这些凑个六七千应该还是有的。” 说完城内守军的人数,接下来艾哈迈德伯克又谈到了城内的储备,提到其中粮草充足、军械精良:“胡斯老见天下动荡,深知武力才是保全一切的唯一手段,他便比往常更加残暴地搜刮民财来囤积军需,这一切都是他为了扩军做的准备。” 最后他谈到城内已经向昆都士发送了求救信息,即便现在要派遣人马前去截杀也已经来不及了。 看完审讯报告,易卜拉欣向艾哈迈德伯克问道:“这口供中所叙述的一切,你敢保证其中的真实性么?” 艾哈迈德伯克惊恐地抬起头,然后又开始玩命地点头,声线明显颤抖:“老爷,老爷,我以真主的名义起誓,我若敢欺骗您,就让真主以最残酷的手段来惩罚我的不诚实。” 只想吓唬吓唬俘虏的易卜拉欣一下子被艾哈迈德伯克谄媚的姿态逗乐了,一旁的阿卜杜勒还插话道:“我还是喜欢你在看到刑具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做好了,我就恢复你的自由身,再授予你官衔也不是不可能。”易卜拉欣好似恶魔一样蛊惑着艾哈迈德伯克,还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显得二人好像很亲近。 “任您差遣,老爷。”他也不管要干什么,先答应下来再说。 “好。”易卜拉欣拿开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重新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你不是巴尔赫城的伯克么,在守军那里肯定还是有权威的,现在我要你去城下叫门劝降他们,你也不想让城内生灵涂炭。” 听完易卜拉欣的要求,艾哈迈德伯克苦笑道:“老爷,我还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兵呢。” 这样一出又把易卜拉欣弄乐了,合着现在巴尔赫守军还不知道敌人是谁。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伊朗的万王之王,这支军队是受胡达庇佑来重塑世界秩序的真理之军。” 艾哈迈德伯克表示自己懂了,然后被拖了出去,在几个红头的陪护下前去叫门。 萨勒曼就在这是进来汇报道:“陛下,我军的臼炮和蛇炮都部署完毕了,炮兵们已经做好了开火准备,只需要您的命令,这个城市的城墙和塔楼就会立刻坍塌。” “先射击几轮,向他们展示一下我军的武力。” 得令的炮兵们随即点火,就在艾哈迈德伯克还在尝试与城头上的守军交谈时,炮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两边的对话。 得益于准确的测距,炮弹大多落到了应该打击的城防工事,数个遭到打击的墙体已经严重开裂,展露出可能坍塌的迹象。在其中竖立的一个塔楼则不仅仅是受损严重,而是直接被炮弹打塌断裂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城头的古列干尼军惊慌失措,他们随即将矛头转向了城下的艾哈迈德伯克:“这些勾当都是你造成的,因为你的无能和不忠,伯克!” 艾哈迈德伯克见自己被城墙上的守军将士莫名其妙针对,他刚开始还想反驳,但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用于输出情绪的垃圾话。 好,劝降失败,只能准备强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攻陷巴尔赫(下) “快,把东西都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要准备攻城了!” 如同在坎大哈一样,萨法维炮兵对着固定靶射击数天,在巴尔赫城墙就被开了多个大口子,城内军民奋力修补缺口,却被隔着壕沟射击的红头和火绳枪兵袭扰,进展缓慢。 至于为什么没有弓兵出来阻拦,那就要问问萨勒曼和意大利人指挥的数十门火炮给城内守军施加了多少压力。 目前唯一还能阻拦萨法维军大举入城的障碍就只剩下壕沟了,架在壕沟上的几座石桥可以让部分士兵通过,但这样进攻路径就被限制住了。 随军的军事工程师又指出若是选择填平壕沟的部分地段又十分费时费力,于是便建议道:“陛下,臣观巴尔赫的护城壕沟也不是很宽,辎重营中存放有不少长梯,再让木匠加工出足够的木板,臣认为可以利用这些长梯再铺上木板就可以架起临时的通道。” 此时巴尔赫的城防工事十分疏于防护,胡斯老并不重视这些,城外的壕沟随不仅仅只有水沟那么宽,但也比不过小溪。壕沟底部已经荒废得杂草丛生,甚至有部分地段被菜农利用来种植果蔬,驻守当地的军官们竟然觉得这样可以从老百姓身上多压榨点钱,就这样听之任之了。 易卜拉欣听到这个主意眼睛一亮,挥挥手道:“这个方案不错,不妨一试。” 于是步兵们和下马红头带着一大堆长梯和木板接近壕沟,城内哨兵及时发出警告,一批古列干尼军迅速赶到缺口列阵,弓箭手也登上能射到城墙缺口的高处准备支援友军。 攻城队伍最前列的是火绳枪兵,他们在距离壕沟不远处停下,然后开始调整阵型。 “检查火绳,检查火药,检查火绳枪是否装填完毕!”步兵军官们对着麾下的火绳枪兵大喊着命令他们做射击前最后的准备。 “自由射击!”最后一道命令传达之后,尖锐的哨声提醒火绳枪兵们可以开火了。 上千火绳枪兵的射击属实骇人,不少古列干尼士兵中弹倒地,负责堵住城墙缺口的部队不知所措,他们不敢后退,也不敢出击,只能站在那里硬挨枪子,这让不少士兵听到枪响就是士气大跌,阵型被严重破坏。 与此同时,一队萨法维军已经通过石桥跨过了壕沟,他们携带着火药,打算直接炸开大门。城门两侧的塔楼已经被火炮射塌了,能在城门处部署的弓箭手不多,根本难以阻挡通过石桥涌进来的萨法维军。 在萨法维火绳枪兵们射击了足足四次之后,守军们才回过味来,军官们赶紧命令部下不要再用肉身当墙堵在缺口处,而是要他们后退至缺口后方,萨法维火绳枪兵的射击死角处。 步兵军官们随即吹号让火绳枪兵让出通道,让后面的刀盾兵和下马红头架好临时通道,又小心翼翼地调度部队通过壕沟。 “冲,冲进去杀光恶心的异端!” 下马红头们依然跑出了一马当先的气势,他们先与步兵越过了缺口处的废墟,进入城区与还在惊魂未定的古列干尼军交战。 刚刚才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古列干尼军哪里是红头的对手?哪怕是装备精良的伴当也大多是马匪出身,胡斯老从没有允许部下在训练场上花费时间,再加上古列干尼诸埃米尔之间的内战级别不高,大家在过去基本都是这样糊弄过去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守军组成的防线就被杀崩了,所有人都疯狂地涌向城堡,萨法维军一路追砍,让巴尔赫的主干道上铺满了血液和残肢。 最后的残军驻守坚固的主楼,他们依然顽强地向外射箭投矛,即便是火绳枪兵也难以压制主楼内有石墙掩护的的古列干尼弓箭手。 不得已,萨法维军只好把火炮推进广场,让还在主楼顽抗的敌军和周边的观战市民开开眼界,见识一下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兵器。 作为城市中心的城堡比城墙上的塔楼坚固多了,铁制炮弹的多次打击都没有让主楼倒塌,但已经破开了一些缺口。 同时步兵们已经通过损坏的正门进入到城堡内部,他们虽然不及红头那般狂热,但也对得起易卜拉欣按时发放的饷银。 他们缓慢但坚定地扫荡着城堡内部的每一条走廊、每一个房间,力求不遗漏任何一个敌人。 当最后一个抵抗者的人头被抛出城堡时,易卜拉欣已经在城外大帐会见城内归顺的各个社区、行会首领以及来投降的败军军官,并接受了已经没什么用的城门钥匙和城堡钥匙。 易卜拉欣听闻城内战斗大体结束,便策马在归降者的陪同下入主城堡。 行进在主干道上,路旁的市民一个个都欢呼雀跃,看到萨法维军路过就高呼“真主的正义使者”,见到被簇拥的易卜拉欣就主动下跪行礼。 “陛下您是不知道,自从胡斯老开始统治兴都库什山北麓,这片大地上的人民就开始受苦了。” 易卜拉欣刚听到这些还有些不信,毕竟中亚连年战乱,让大小军阀横征暴敛变得平平无奇。但随着在胡斯老领地内不断深入,让他感到需要一个极具攻击性的词来称呼这里的主人。 能搜刮到让百姓见到外地军队就喊“正义者”,还帮着一起痛打落水狗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城堡府库处,负责统计工作的军需官表示他在城堡里找不到任何可用的文件,也就是说,易卜拉欣想知道什么还只能自己去统计。 “胡斯老没有行政管理的才能,也不聘用会行政管理的人才,只是单纯依靠手底下的军官暴力统治,今年要交多少全是临时起意,收不够了还带兵抢……” 易卜拉欣屏蔽了这些诉苦,继续等待着军需官对府库的统计。 艾哈迈德伯克没有说谎,萨法维军在金库和粮仓获取的财物并不能让易卜拉欣满意,但武库中的军械储备却多到匪夷所思。 他随即命令军需官将这些军械和其他财物全部运到城外营地,准备开拔前往昆都士。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昆都士之困 “哼!”胡斯老愤怒地拔出刀,当众杀了个奴隶泄愤。 有什么能让这个拥兵数万、跋扈到残害古列干尼宗亲的大军阀愤怒呢? 当然是来自各处送来的急报了,一入冬,他的领地就遭到了突然袭击,巴尔赫方面只送来一封求援信后就音信全无。 自从接待了那个托钵僧,就没有一个好事,遇上的全是坏事,胡斯老想着:“当初直接把那个托钵僧杀了算了,或者干脆不见。” “去巴尔赫查看情况的伴当还没回来么?”胡斯老继续向身边的亲信伯克们询问道。 几人相互对视,壮了壮胆才敢回复胡斯老:“还没有,尊敬的埃米尔,我们觉得斥候许久未归,肯定是出事了。” “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出再大的事,都得再派斥候,多派,派到有人能够回来向我报告西边发生了什么事!”胡斯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都猛烈地咳嗽几声。 “埃米尔息怒,我们还是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这些突发情况。”一旁的亲信们急忙劝慰着,生怕主子出什么意外。 胡斯老又叫了个奴隶,足足鞭打了半晌才平静下来。 “刚刚脑子有点不太好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帮我捋一捋。”胡斯老扫视众人,缓缓地命令道。 因为事发突然,此时的昆都士城内可用的核心力量不过是胡斯老本人拥有的四千伴当,再加上周边几个伯克的兵马也凑不到一万。 而昆都士城外是个什么情况?一支来路不明的大军突然出现,他们就在城下扎营,但没有急着围城,而是一边修筑工事,一边分兵攻打昆都士城墙外的各个小城堡。 斥候回报,根据目测,前来进犯的敌军数目应该万人有余,这一下子就让胡斯老不知所措。 虽说敌人还没有正式开始围攻,但他也难以在这样一股敌军面前集结大军,毕竟来犯之敌可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干看着胡斯老增强实力。 斥候不认得敌营中的军旗,不过根据此前的经历来看,胡斯老猜测就是那个托钵僧所说的那支军队。 如果仅仅只是昆都士被围,那么胡斯老还能够较为从容地调兵遣将支援此地。即便是冬季作战,但苦一苦百姓的事情他做多了,不介意让百姓多苦一苦。 只是在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时,巴尔赫告急的消息就传来了,意识到敌人是有备而来的胡斯老这才陷入了无能狂怒之中。 “如今之计,只能是去信希萨尔,让瓦利带兵前来支援了,先击退昆都士城下的这股敌军。”胡斯老最先想到的就是求援,只是他现在除了自己的兄弟摇不到人。 乌兹别克汗和察合台汗都有实力,但他们并没有什么理由要来帮助胡斯老——河中和费尔干纳的菜还没吃完,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吃阿富汗斯坦的肉? 介于胡斯老的恶名,他们反而会在昆都士被攻陷的那一天评论一句:“好死!” ………… 围城营地内,皮里正在和军事工程师规划着如何攻取昆都士城。 炮兵部队全都在易卜拉欣那里,他不能像先前攻击坎大哈一样快速突破,只能慢慢地攒攻城器械。 “将军,您打算要如何攻城?”军事工程师和副将阿奇一齐看向皮里,他们还不知道主将是怎么打算的。 皮里一下就感到了压力,对于军中的其他人来说,最后的方案莫过于只围不攻,他们毕竟只是偏师,而非主力。只要能够封锁昆都士的交通,围点打援,等到陛下率主力抵达是最好的。 但对于主动提出分兵的他来说,要是这样做可就是白白浪费一次表现机会,他还妄想着可以靠独立攻取一座城市的功劳加深万王之王对他的印象。 “在谈攻击昆都士之前,我想先问问对周边各个堡垒的扫荡工作进行得如何了?”皮里打算在考虑好之前略过这个问题。 阿奇答复道:“将军,我正想向您汇报此事。您命令属下负责攻克这些堡垒,最近几日进展十分顺利,这些堡垒的工事十分简陋,在堡内驻守的敌军人数少、士气不振,我军将士仅凭工程师提供的简易攻城器械就能轻松攻克。” 而后他开始罗列战果,周边几个小城堡的杀伤和俘虏加起来竟然有四位数,俘获的马匹也有数百,甲胄等军械数百,粮草若干,各式银币、铜币若干,还有就是其他零零碎碎的财物。 同时分出去的兵马还从周边抓了不少平民,对于萨法维军来说是很好的劳力补充。 为了夺取这些战利品,萨法维军仅付出了微不足道的代价,战死者还不过百, “好,很好,这些堡垒正好可以为我军所用,你们觉得如何?”皮里简单地夸赞了所有参与扫荡的将士。 阿奇在地图上指出最靠近昆都士的城堡:“将军,这里靠近昆都士,并且地处高处、设施齐全,我军大帐和辎重可移至此处,通过主楼就可以查看整个昆都士南侧战场。” 而后他的手又在昆都士周围扫了一圈:“至于其他的堡垒则没有驻兵的必要,最多也就用来给哨探落脚。” “既然好处这么多,那今夜就移驻到那个堡垒。” 负责拦截信使、封锁道路的部队也在此时安排上了。 皮里安排完各项事宜之后,他便对军事工程师说道:“现在你就和我去勘察昆都士的城防,今晚就商讨出攻城的对策来。” 军事工程师行礼道:“是,将军。” 二人随即走出大帐,骑上马在亲兵的护卫下离开营地,留下阿奇来主持营地事务。 第一百二十章 昆都士攻城战(上) 在皮里正式将大帐迁至城堡之后数天,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无论是攻守双方都没有派遣部队进行试探。 围困城池的萨法维军毫无疑问地是在收集材料制造攻城器械,城墙塔楼上的哨兵都能看到远处尚未完工的攻城塔、攻城梯和攻城车。 而胡斯老则一直在城堡中焦虑,他还在纠结。 他一直想要试探萨法维军的战斗力,但又害怕失败,毕竟损兵折将,伤的不仅仅有统帅本人的信心,打击得还有全军将士的士气。 而且对方能在冬季出动大军出击,其实足以说明其实力了,胡斯老扪心自问一番,他可会下意识地规避在冬季集结部队。 这也反应了他的不作人,忽视底层士兵的各项需求,为了避免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他就不选择改善士兵待遇,而是干脆不打仗了,这样也不需要为士兵的御寒负责。 只是他手下的几个伯克坚持认为:“敌人在冬季出击,劳师远征,军容看似雄壮,却已经是外强中干、疲乏不堪了。我军只需要……” “行了行了,既然你们这样自信,那还请您率领自己的伴当替全军试试?”几个反对的伯克则反唇相讥。 每次召开作战会议,胡斯老都能看到这样的情节,在吵不出个结果之后,就要轮到他来拿主意了。 “行了,都闭嘴。”胡斯老这次主动喝止了众将的争执,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胡斯老,等着主子做决定。 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我打算先派遣一队斥候偷偷出城侦查,然后再议论突袭敌营之事。” 守城方要骚扰攻城方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若是围城营地防备森严…… 胡斯老的思路被突发事件打断了,门外有个伴当求见,说是有紧急事情通报。 “尊敬的埃米尔,还有诸位伯克,敌人好像要开始攻城了!”进入厅内的传令官气都不敢喘,进来就把哨兵的所见全都汇报了一遍。 此时的萨法维军已经在皮里的命令下开始行动了,被抓来的民夫们在士兵们的驱使下用尽手段运载土、沙前去填平护城河。 城头上的弓箭手们集结了起来向民夫们放箭。没几分钟,不少靠近护城河的民夫被射倒,看见此景的都不敢再继续上前,都抛下袋子或者篮子向后跑去。 “后退者死!” 负责驱赶这些民夫的红头们随即举起刀剑,将不少逃跑的平民砍倒,但这样还是杯水车薪,十几人根本拦不住往营地涌去的数百人。 胡斯老刚一登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当场奖赏:“所有刚刚上城射击的弓箭手,每人赏十枚银币。” 然后他就看见萨法维军再次出动,只是这次发动的民夫更多,而且还有十几辆攻城车打头,有了攻城车的棚顶遮蔽,箭矢很难杀伤其下的人员,而攻城车后面的民夫则是距离太远,准头不够。 一袋接着一袋的沙土和石头就这样倒入了护城河道之中,看着无能为力的弓箭手,胡斯老只好命令道:“把弩炮和抛石机准备好,把这些攻城器械都给我砸烂!” 只是萨法维军不会干看着守军行动,皮里不打算把本就不多的大型投射武器拿出来和守军对射。他要做点别的来扰乱敌军的节奏。 胡斯老很快就看到一队弓箭手和几个简易抛石机被推了出来,他意识到对方是要整什么活。 “先别管那些攻城车,看看对方的弓箭手和投石机!”胡斯老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阻挠就对了。 正在操作弩炮的工程师们脑袋一懵,随即听从命令改变目标。 就在此时,弓箭手们将点燃的火焰箭矢射出,火焰箭矢飞越城墙,落到城内的民居之中。 此时萨法维军用来转移守军精力的方法就是纵火,皮里寄希望于借此扰乱城内秩序,逼迫守军抽调人手灭火、恢复秩序。如果能点着露天摆放的军需那就更好了。 如果说一轮火焰箭矢还不足以点燃街道的话,那么还有抛石机抛出的一整个火油罐帮助居民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虽然昆都士城内的建筑主体是由砖石和土坯构成的,但这不代表这街道和建筑不会出现可燃物。 终于,城头上的弩炮开始发挥威力,负责纵火的弓箭手和工程师虽然一个都没有被射出的石弹命中,但还是感受到了威胁。 “不要管他们,我们忙我们的。”军官急忙安抚部下情绪,反复强调弩炮准头不行。 好在萨法维军携带的火油和火焰箭矢并不多,纵火工作仅仅持续了一天就被迫结束了,牵制的守军精力不多。 在守军弩炮的打击下,用于掩护民夫填平护城河的攻城车也损失过半,皮里只好命令工程师将喀布尔运来的部件全部组装成各色弩炮和投石机,并部署挡箭牌和弓箭手一同用于压制守军。 就在这样的激烈对射中,被萨法维军强征来的民夫终于在死光之前填平了一段护城河,铺出来的道路足以承载重型攻城器械。 而后皮里没有浪费时间,他先是派遣部队里的阿富汗战士用来试探守军战力。作为炮灰,他们没有任何重型攻城器械可以使用,能给他们提供掩护的就是一队弓箭手,他们自己则要依靠木制长梯蚁附攻城。 阿富汗战士们还没靠近城墙就已经被射倒数十人,顽强的他们没有被箭矢吓倒,几个梯子很快就被架了起来。 古列干尼军严阵以待,此刻他们还没有失去抵抗的勇气,也不虚弱,坐拥防御工事的他们能够轻松地应对通过长梯一个个爬上来的敌军。 最后守军还是厌烦了对付一个个爬上来的阿富汗战士,他们同样使用火油,纵火烧掉了长梯,结束了第一天的战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昆都士攻城战(下) 第一次攻城失败还在萨法维众将的意料之内,皮里和阿奇没有沮丧,只是让军事工程师想出能够快速破坏城防工事的方案。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没有火炮和火药,也没有工兵,根本无法借助火药的力量。而在传统攻城器械方面,他们也准备得不足,已经拥有炮兵部队的易卜拉欣不会再花资源命令工匠打造弩炮和投石机的部件,这也导致了这支萨法维军缺乏攻城器械,当前使用的已经是喀布尔的全部库存了。 军事工程师只能把这些现状摆在两个将领面前:“请将军恕罪、胡达宽恕,以当前的状况,我实在是给不出什么好方案。目前对我军来说,即便是流干鲜血也不一定能够撼动昆都士的城墙,争取胜利的最好方法就是请求陛下派遣炮兵。” 听到军事工程师的这番话,皮里眉头紧皱,再次询问道:“如果把所有的投石机和弩炮集中起来,掩护我军士兵登城……” 话还没说完,他就停顿下来看向阿奇和军事工程师,二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根据今天的情况来看,敌人的弩炮数量也不少,而且他们还居高临下,占据着优势……”军事工程师继续劝阻。 “我觉得不妨一试。”阿奇简短地发表了意见,反正他只是个副将,若是付出巨大代价还是陷入了失败,承担主要责任的还是皮里。 话说到这里,军事工程师也闭上了嘴,面对拥有决定权的主将,反正他已经给出了能想到的最好建议,也忠实地完成了本分工作。 皮里将目光看向参会的几个千夫长,见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便命令道:“那明天就按我说的办,所有的弩炮、投石机和弓箭手都准备好掩护先登的勇士们。散会。” 在昆都士的城堡内,胡斯老则轻松了许多,在他看来,萨法维军在过去几天用的招挺多,但到正式攻城时他发现伴当们还是轻松地挡下了第一轮攻势。 根据工程师的报告,城防工事除去护城河被部分填平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损坏,军队几乎没什么损失,城内仓库的储备还是很充足。 而且守军大概还不需要防守四面,昆都士城墙西侧不远处就是一条河,天然河道距离城墙不远,狭窄的地段难以展开军队。 面对这样的局势,胡斯老和伯克们都认为应对城下的敌军并不算困难,只需要等到来自希萨尔的援军抵达,两支军队夹攻定能让敌军退却。 双方就在这样截然不同的心态下进入到了下一天。 ………… 萨法维军在一大清早就将几门弩炮和投石机推出,对着城头的守军就是一顿输出。 守军也很快做出了回应,石弹开始落到萨法维军的阵地上。随即就有一门弩炮被石弹直接命中而损坏,萨法维军的努力还击没能压制住守军的远程火力。 在空中快速穿行的石弹和箭矢不仅仅给攻城器械的部署造成了麻烦,也迟滞了步兵的步伐。 几队扛着长梯的士兵们当场就被射杀十数人,缺乏护甲的阿富汗士兵们面对城墙上的弓箭手十分吃亏,他们只能用盾牌尽可能地遮蔽自己的上半身。 好在红头们的支援及时,守军站位过于密集,来自萨法维军的箭矢射中了诸多没有受到城垛保护的弓箭手。 趁着这一空档,压力骤减的阿富汗士兵成功将长梯搭上城墙,并将前一天遗留下来的尸体和损坏的器械推到两侧去,直接倒进了护城河。 “这些疯子……”弓箭手透过塔楼的射击孔望着城下正在一点点往上爬的阿富汗士兵,又发一箭,正中躯干,他看着那个敌人无力地从梯子上摔到城下,然后被同袍拖走。 来自塔楼向攻城方侧边射去的箭矢也阻挡不了不断蚁附的萨法维军,但如同前一天一样,他们爬到最顶端时就会被多个刀枪剑戟同时攻击,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似乎一切都会重现前一天的情形。 “伯克老爷,我们要不要像昨天一样直接用火油烧掉这些长梯。”正在陪同上司观战的低级军官小心地进言道。 “不,这样我们可以多杀一些敌人。”负责这段城防的伯克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放向正在不断靠近城墙的攻城塔。 在他看来,有限的资源应该被用于价值更高的目标。 因为缺乏材料,萨法维军所拥有的攻城塔不仅数量少,并且看上去就十分粗制滥造,似乎都不需要强大的外力冲击,哪怕只要站上去的人多一些就会垮塌。 突然,一枚石弹击中城垛,几个负责阻拦的伴当被当场击杀,一个阿富汗士兵趁机在城头站稳了脚跟。 但爬上了城墙依然是双拳难敌四手,没多久这个先登的勇士就被击杀。但他的英勇成功激励了身后的战友,更多阿富汗炮灰奋力爬上城墙然后被杀。 不过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意义的,虽然因为炮灰的刀剑而伤亡的古列干尼军几乎没有,但毕竟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 弓箭手们安心地在挡箭牌之后向守军输出,因为石弹击毁了城垛,在炮灰们架梯的地段,守军身前已经没有了遮蔽,这就为弓箭手的输出创造了合适的环境。 就在城墙处已经形成僵局之际,红头们终于被投入了战场,他们的登场方式便是攻城塔这一较为便利的进攻通道。 塔顶的弓箭手在接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开始放箭肃清守军,但收效甚微。 不过观察战场的伯克不是瞎子,他在看到攻城塔之后就请求后方送来一批火油,并派遣亲兵拿着这些火油罐躲在暗处观察这些攻城塔。 吊桥尚未放下,点燃的火油便向攻城塔掷去,好在军事工程师指挥工匠们提前做了防火处理,第一次点火没点着。 伴当们迅速改变策略,等吊桥放下之后,数十红头从中鱼贯而出之时,他们抛掷第二轮火油罐,平铺的吊桥和没有防护的攻城塔内部则是他们的目标。 面对抛掷过来的不明物,顶在最前方的红头下意识地用盾牌格开,火焰和高温迅速附着在盾牌上,连带着让他本人遭了殃。 红头们还是前赴后继地跳上城墙,但毕竟数量太少,并且在伯克的督战下,守军们都拼死抵抗。 最关键的是,塔楼的弩炮击毁了攻城塔,断绝了红头们获取增援和撤退的通道,这就把攻城部队变成了一支孤军。 最终这些数十个成功登上城墙的红头也被数倍于己的敌人给“推下城墙”了。 萨法维军的进攻受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守军的士气愈发高涨,而参与攻城的红头和阿富汗士兵们则失去了最开始的锐气。 后方围城营地传来的号声和鼓声向前线传达着撤退的命令,已经无心作战的阿富汗士兵们最先离开战场,如同溃兵一样向营地疯狂奔去。 负责突击的红头们也和弓箭手一同后撤,新一轮的强攻又失败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胡斯老北遁 接下来数天的攻城战也如同最初两天一样,接连一周的强攻下来,双方都积累了不少的伤亡。虽然古列干尼军的损失不过千人出头,但其中占大头的不是炮灰,而是胡斯老和各个伯克们的伴当。 不过胡斯老最焦虑的不是伴当亲兵们的伤亡,而是增援。 在强攻开始之前几天他就向希萨尔送去了要求增援的命令,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他认为,希萨尔方面在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一支增援部队抵达昆都士一定是有什么反常。想到这里,胡斯老还没有怀疑弟弟的忠诚,只是连信使都没有派来真是不应该。 念及至此,他想要再次派遣信使前去希萨尔催促瓦利出兵,他急忙叫来亲信,打算嘱咐这件事。 但走进来的伯克却是神色慌张,让胡斯老心生疑惑:“你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埃米尔,您派去巴尔赫的斥候回来了,但……”亲信面露难色。 “但怎么了?我不喜欢猜谜,快说。”胡斯老不满部下吞吞吐吐的,怒气一下就升腾了上来,手也不自觉地往刀鞘靠近。 亲信伯克见主子要发怒了,急忙辩解:“臣也只是刚刚得知消息,对于斥候的所述的情报只是一知半解,臣建议还是把斥候本人叫来为您口述。” “他现在在哪,怎么样了,在干什么?”胡斯老追问道。 “他现在正在休息,在赶回来的时候,无论人马都疲惫不堪,而且斥候受了伤,身上也有被拷打的痕迹……” “被拷打?”胡斯老眉头一皱,看来斥候还被敌军俘虏过,这样的话,那对于斥候口中所说就要留个心眼了。毕竟有过被俘经历,谁知道他是越狱逃出来的壮士还是敌人有意放回的棋子? 斥候很快就被带到了胡斯老面前,他一见到埃米尔就哆哆嗦嗦地跪下了:“主子……小人没能执行您的命令……” 胡斯老不耐烦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你的所见所闻都说出来,我要知道一切。” 斥候里面给胡斯老来了个开幕雷击:“老爷,巴尔赫城被攻破了。” “什么?”无论是胡斯老还是伯克,在场的贵族们在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都大惊失色。 “巴尔赫怎么就没了?快细细道来!”一旁的亲信代胡斯老向斥候发问。 斥候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我没有亲眼看见巴尔赫的陷落,我是在通往巴尔赫的道路上遇见敌军,然后被俘虏的,和我同行的基本都被折磨致死,就我活了下来。” 胡斯老追问道:“那支军队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埃米尔,还请您先等他把话都说完。” 斥候继续说着:“一开始他们的审讯官只是简单地询问我的身份,而后就开始上刑,也不继续审问,在行军途中还让我观看他们庞大的军队。直到一天前审讯官才放过我,说让我赶紧回昆都士去散播恐惧,然后给我点干粮并挑了一匹瘦马,我用了一天一夜就返回来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亲信伯克稍微算了算:“埃米尔,若是斥候所说属实,那敌军离这里估计就只剩下至多两三天的路程了。” 这番结论更是让胡斯老感到五雷轰顶,一支能够快速破城的大军只需要至多三天就能抵达城下,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了。 他先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斥候:“你先回去休息。”而后又命令传令官:“快去召集伯克们来大厅,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 在次日的围城营地内,正在城堡房间内独处的皮里有些沮丧,接连一周的强攻给萨法维军制造了数千的伤亡,而敌人的防线却没有丝毫动摇,一点崩溃的迹象都没有。 他此时已经动摇了,或许不应该再继续强攻了,这就是在浪费战士们的生命。等待陛下的大军抵达再攻城才是最好的方案。 “将军,斥候有紧急情况要向您禀报。”门外的亲兵突然敲门传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的皮里回答道:“让他进来。” 斥候走进来行礼道:“将军,很抱歉打扰了您休息,但现在出了紧急情况,我手下的一个队员声称敌人有大动作,城门大开,大队人马向北行进。”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皮里陷入了疑惑之中,只好召集军官们就这个紧急情况一同议事。 斥候军官在会议中将他们侦查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在场的所有人,皮里和阿奇,以及其他千夫长议论纷纷,就是猜不出敌军要干什么。 皮里打算趁这个机会向昆都士发动进攻:“无论敌人打算调集如此多的兵力出城打算做什么,城防肯定都空虚了,我们现在趁势发动突袭,一定能在突入城市!” 有人怀疑胡斯老想要使诈,然后被反驳:“对于守军来说坚守城墙就是最好的方法,若是派遣精锐突袭也不需要派遣如此规模的部队。更何况根据斥候的观察,他们完全就是想要逃跑。” “逃跑?这更是无稽之谈,你先说敌军完全可以依托城墙死守,又猜测敌军逃跑,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皮里连忙停止了麾下军官的争论:“好了,现在说这么多都是猜测,不如我们先进行试探性进攻。”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事态发展真如皮里所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城里的守备力量几乎被抽空,萨法维军无论是爬城墙还是控制街道都几乎没有受到阻拦。 “敌军真的逃窜,放弃了这座城市?这是为什么,不应该啊。”接到捷报的皮里,情绪一下从低落转换成了疑惑,然后又是欣喜,原本以为无望独立攻取的目标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入我手了。 军官们得知敌军是真的逃窜之后,纷纷派遣传令官传达追击请求,他们相信此时敌军还没跑远,可以快速扩大战果。 皮里思虑一番,只是决定派遣斥候尾随胡斯老,而他自己则要进入昆都士的城堡坐镇指挥接收工作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昆都士的烂摊子 经过数天的行军,易卜拉欣抵达了昆都士城。沿途的各个据点都在大军的压力下选择了直接归顺,他仅仅派遣了少量部队混合降军看守巴尔赫城。 在他抵达昆都士之前,他就派遣信使先前去昆都士附近的围城营地通知皮里贝伊和阿奇贝伊,结果返回的信使让他惊喜。 易卜拉欣是真的没想到皮里真的能独自攻下昆都士城,这也让他十分好奇,除去战报,他还打算等到入城之后要分别召集主副二将了解战事经过。 皮里听闻易卜拉欣即将抵达,连忙带着军官们和一众亲兵早早地等候在西侧的桥面附近等候。 易卜拉欣就这样被迎进城,和一众高级军官一路进到了城堡。随后皮里开始向他展示并贡献他所获得的战利品——昆都士城门钥匙、府库账单连同清点报告和其他政府文件,以及本地势力主动向萨法维军进贡的赎城费。 昆都士在胡斯老十几年如一日的折腾下,确实并不富裕,这点从市民们凑出的保命钱就能看出。 “就只有这些吗?”易卜拉欣挠头疑问道。 易卜拉欣疑问的原因很简单,老百姓交不起保命钱他还能理解,一个的大军阀的府库里的金银怎么还不如这笔保命钱呢? 皮里一听,认为万王之王怀疑他私吞战利品,连忙跪拜道:“陛下,臣的忠心您无需怀疑。臣在接管城市时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被这番操作一惊的易卜拉欣只好安抚道:“皮里贝伊,我没有怀疑你私吞战利品。如果这个报告里记载得属实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奇怪的。” 说完,易卜拉欣就将原本的册子随意地丢在地上,军需官在战后的统计报告才是有实际意义的文件。 “还有,这城堡马厩里怎么一匹马都没有?胡斯老是没有马么?”他翻看着报告,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登记马、骡、骆驼等驮兽。 察觉到一些端倪的易卜拉欣抬起头来,看向负责此事的两位高级军官:“你们的战报撰写好了么,如果可以,先交给我。” 皮里和阿奇对视一眼,随后表示大约明天就能让战报出现在易卜拉欣的桌案上。 “好,你们现在可以退下了。”易卜拉欣摆摆手让他们退出房间,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处理。二人只好躬身行礼,随后退出房间。 在稍稍检视了一下胡斯老的领地状况之后,主动投靠的社区领袖和行会领袖们说得甚至都保守了。在赫拉特、坎大哈和喀布尔,他好歹还能找到投降的行政官员维持局面。 可到了这,不仅只有数量匮乏且内容一塌糊涂的档案文件,连可用投降官员都找不到。也就是地方势力及其厌恶胡斯老,在易卜拉欣到来之后显得极为配合,让他临时任命了几个官员连同少量驻军能够彰显统治。 好在留在大不里士的宫廷顺利地进行着选官工作,大批有着不同背景的官僚被启用来换掉被监察系统认为不合格的前朝降官,也为在新征服的领地上搭建行政机器提供了充足的人才储备。 除去在新近征服的地区搭建行政机构之外,还有就是军阶的问题。当前的萨法维军的官衔等级太简单,也显得混乱了,他打算趁着战事结束论功行赏时颁布新等级制度,但制度内容他还在思虑,曼萨布达尔制目前是主要参考对象。 不过这些都是当前阶段的战事结束之后的事,他最好还是先把精力用于军事行动上。 ………… 距离胡斯老仓皇出逃数天之后,他终于在通往希萨尔的道路上发现了援军,两支军队就这样惊讶地会合了。 “尊敬的埃米尔,您怎么在这里?”领兵的伯克看着狼狈的胡斯老和他身后混乱的队伍不禁发问道。 “这里有多少援军?我的弟弟呢?”胡斯老不客气地反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伯克只好先回答胡斯老的问题:“瓦利苏丹还在希萨尔筹措军需、协调部队,他把先集结好的部队交给了我,让我前去昆都士增援。这里人马不多,只有五百个伴当,再加上临时收编的不过三千。” 听到援军就这些人,胡斯老差点没栽下马:“我不是已经在信件中说明情况了么?这样一批一批地来就是再给敌人送人头,宁可晚点来,我需要的是捏成一团的强大援军,而不是分散开来的几支弱旅。” 在斥责完援军之后,胡斯老便命令道:“现在你也不需要驰援昆都士了。带路,我现在要撤回昆都士,同时派遣信使去通知我弟弟。” 伯克看着胡斯老着急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好就这样执行命令。 在保命方面,胡斯老确实是做到了强大的行动力,他仅仅一夜时间就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城堡马厩和城内商队的马骡都被搜刮,最贵重的财物也被打包。 要不是时间不够,城中百姓也得出出血,一些伯克还在可惜临走没能赚一笔快钱。 而且得益于皮里没有立刻追击,只是派遣斥候追踪的方略,大军转进得十分顺利。但一些伯克突然陷入了悲观主义和失败主义,在混乱的行军途中偷偷脱离了队伍,打算另择明主。 这些逃兵不仅仅带着自己跑了,有些胆子大的还趁天黑牵走了一些驮着财物的马骡,这给胡斯老造成了不少损失,但他此时无力管束队伍,这些损失只能认了。 跟在后面的萨法维斥候也观察到了这一现象,他们恨不得此时有同袍配合——哪怕只有数百人——追上去冲垮敌军。 但皮里就是没有派遣增援力量,直到他们目睹两支队伍会师,敌军开始分出人马搜杀光明正大跟在后面的斥候。 同时斥候们也意识到追的太远了,他们已经与大军断开了联系,要是过得时间再久一点,估计上头都以为他们死了。 不需要援军人马驱赶,他们就自觉地在与敌骑接触前折返,他们可得赶在干粮和饲料吃完之前返回营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截击突袭 了解到昆都士战役经过的易卜拉欣没想到胡斯老竟然是被自己吓跑的,这样一来,皮里贝伊夺城的功劳又要如何衡量? 而且在胡斯老逃跑之后,他没有组织追击,仅仅只是派遣斥候跟踪侦查。易卜拉欣亲自接见了返回的斥候,从他们口中得知古列干尼军当前的状态。 只是胡斯老跑得挺快,易卜拉欣要派遣骑兵追上去突袭也要一段时间。他直接停止休整,先让阿卜杜勒挑选精骑立马实施追击,不说击溃胡斯老,怎么样也要缠住这支败兵。 同时他安排留守队伍,皮里率领的这路军在强攻中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阿富汗人和一些红头。易卜拉欣干脆让他们连同附庸带来的兵马负担维持占领区秩序的任务。 皮里在接到这个命令时就意识到大军开拔之后的战功与他无关了,除非深山里部落全部造反,然后他能割下全部乱贼的人头献给万王之王。 在斥候返回报告之后,他就明白自己在易卜拉欣那里延误战机的过错是坐实了。面对这番处理,他没什么异议。 好在他节制的兵马还比先前略多,而且也不会闲着,胡斯老的领地,或者说整个中亚都因为战乱和暴政秩序破碎、混乱不堪,导致盗匪横行。他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用手下精兵把兴都库什山北麓的匪患都清剿干净。 阿卜杜勒的动作很快,在接到命令之后就挑了三个千夫长,让他们前去集结部队与他一同追击胡斯老。为了赶时间,他没有花时间在等待上,直接带着亲兵和充当向导的斥候率先出发。 数十骑沿着道路奔驰,经过数十小时的追赶,阿卜杜勒成功在渡过瓦赫什河之后看到了前方远处正在行军的庞大队伍。 不过他没有贸然发动进攻,依然只是远远监视着,此时的亲兵们全副武装地长途奔袭近两天,早已疲惫不堪,而且人数又少,要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突袭近万大军还能大败敌军那还真是阿塞拜疆超人了。 好在那三个千夫长的动作不慢,他们与阿卜杜勒相距路程不远,他只需要等待两到三小时就能与主力会合。 阿卜杜勒并不担心胡斯老会趁着这个时间从他眼皮子底下跑走,现在已经入夜,而且此地距离希萨尔不远,他判定古列干尼军在心态上已经是相当放松倦怠。 在休息之前,他亲自带着几个亲兵悄悄上前侦查了一下胡斯老过夜的营地,发现古列干尼军目前就是主打一个安逸,可能是觉得此地距离援军不远,就没有精心设置营地防御工事,岗哨和巡逻基本没有。 把敌营外围看了个透之后,他又悄无声息地返回附近的临时营地去了。 亲兵们枕戈待旦,自昆都士出发以来,他们就没有脱下过甲胄。疲累的他们为了不暴露还不能生火,在休息时间只能食用冷食补充能量,靠薄毯子恢复精力。 好在中亚干旱,不会来场大雨让没带帐篷的他们狼狈不堪。 “贝伊老爷。”一回到营地,亲兵们就把干粮和水袋递给阿卜杜勒,其他两人上前照料他的坐骑。 尽管是深夜,但阿卜杜勒依然没有丝毫睡意,他还是命令道:“都好好休息,过一会主力就到了,时间不多。” 发了两个多小时的呆,阿卜杜勒终于等到了前来通知的亲兵:“老爷,您的部队到了,他们正在等待您的命令。” 阿卜杜勒没有听到可以震动天地的马蹄声,对此他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在亲兵的领路下前去接收这三个团的红头。 他为了方便接收后续部队,派遣状态较好的亲兵在距离临时营地南方较远处负责引导主力。他们为了不惊动远处的胡斯老,选择了步行牵马走完最后一小段路。 面对这支钳马衔枚的部队,阿卜杜勒大喜:“你们没有让大家的军功受惊跑掉。” 三个千夫长在向阿卜杜勒行礼之后就询问道:“将军,您接下来有何命令?” 阿卜杜勒抬头看看天,月光照在地上不甚清晰,主力趁着这点光亮赶路都困难重重,而且新赶来的红头应该也十分疲惫了。 “先让战士们休息一会,等到天快明的时候准备突袭。你们先去安顿部队,具体情况等会我会和你们说明。”他命令道。 随后他寻了一块视野开阔处与千夫长们议事。 阿卜杜勒先是指向远处明显的火光:“那里就是敌人的营地,我在你们抵达之前就去侦查过了,他们十分松懈,甚至没有设置基本的岗哨。” 他又说道:“现在夜深了,但他们的营地还是嘈杂得很,半点防备都没有。不过我们的战士还很疲惫,敌军不大可能在夜间突然拔营行军,我打算趁着天明拔营之前发动突袭,你们意下如何?” 三个千夫长点头表示没有异议:“是,将军,我们清楚您的意思了。” ………… 胡斯老刚刚起床,此时伴当们还在睡眠,或是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看守帐篷的两个亲卫及时为主子服务。 他刚刚穿戴好衣物,统率援军的伯克就前来大帐求见。 “埃米尔,我有件事要向您汇报。”伯克没有行礼,直接开门见山道。 胡斯老有些不以为然:“什么事?” “臣派遣去探路的哨骑失踪了,然后我又派了一人,发现了附近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的宿营地很简陋,各个全副武装,不是什么善类。”伯克十分警惕,他希望胡斯老能够重视这件事。 这样一说,胡斯老也有些生疑,他知道不会有商队主动靠近自己,领地内有什么散兵游勇他都一清二楚,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佣兵队伍。 “难道……” 胡斯老的想法成为了现实,突然出现的号声让他瞳孔一缩。 “快备马,去希萨尔!”他对身边的伴当和伯克大吼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骑上了马,迅速向北窜去。 他带着伯克和十几号伴当前脚刚逃出营地,后脚红头的铁蹄就开始践踏古列干尼军。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放弃希萨尔 由于胡斯老的窜逃,营帐内的伴当们根本无法组织抵抗,他们原本还寄希望于主子组织防守和反击来扭转局势,直到得知高级军官们全部不知所踪。 阿卜杜勒就这样得到了胡斯老放弃的财物和投降的伴当们,只是这些战利品的数目过于庞大了,单单是解除俘虏的武装并加以看管就需要大量人手。 他一边处理这些善后事宜,又指派斥候前去侦查距离此地不足一日路程的希萨尔。 在安置好俘虏之后,他开始筛选其中的军官,然后开始审问,因为是突袭,他没来得及带审讯官和书记官,只好自行审问,好在他自己有点文化,还能边问边记。 阿卜杜勒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被俘的军官全都是中下级军官,别说埃米尔和苏丹了,伯克都没一个。 被审讯者在面对这一问题时都一致回答道:“我不知道。”并继续说明当时场面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动向,大家连保命都难,更别说主动去寻胡斯老了。 种种现象都能表明——阿卜杜勒最应该击杀或是俘获的目标逃走了,最可能的目的地就是希萨尔城。 在审讯结束之后,返回的斥候向他禀报更是证明了这一事实:“希萨尔城城门紧闭,完全与外界隔绝,卑职尝试伪装成牧羊人小贩,被卫兵告知要打仗了,不许卑职入城。城墙上布满了哨兵,都手持弓箭。” 阿卜杜勒不可能靠着他手下这些兵马围攻希萨尔,他当前能做的就是把战利品和降军押会大队伍中去。 ………… 尽管逃回了希萨尔城内,但数小时前的突袭还是令这个大军阀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反应足够快。只是这次失败又让他颜面大损,不知又有多少伯克会人心浮动。 他颓然地看着一旁的瓦利和其他亲信,强打起精神来主持会议:“现在大家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丢失了巴尔赫、昆都士两个重要据点及阿姆河上游以南的所有土地,而今敌人没有放弃追击,打算夺走希萨尔这个最后的据点。 希萨尔一词在波斯语中本意为城堡、堡垒,而之前的主人马苏德也经营得确实坚固,瓦利接手之后也尽己所能地整修了城防工事。 但就在这样坚固的城堡内,胡斯老和其他从昆都士逃回来的伯克们却一点安全感都感受不到,各个垂头丧气、提心吊胆的,他们认为自个距离审判日可不远了。 在这种诡异气氛下,还是瓦利先开了口:“埃米尔,还有诸位伯克,众人倒可不必那么惊慌,如今城内还有带甲数千,良将百员,再加上这墙高池阔的城防工事,不是巴尔赫能比得了的,守上一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这里的胡斯老也回过神来了,巴尔赫陷落他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只是昆都士确实是他被吓到弃城的。这让他不禁想象,若是当时他就坚持下来了,等到援军了,那局面还会不会糜烂至此? 只是现在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弃城逃跑已经败了不少军心,胡斯老经过几秒钟的思考,打算这次就要支棱一回。 “瓦利说的有理,昆都士的丢失只是因为我疑心太重,城外营地的大败则是因为全军的懈怠,这次凭借着希萨尔的城墙,就看看能不能打退来犯之敌。” 众伯克见胡斯老坚定起来,信心突然就恢复了,也不打算说投降或是继续逃窜的事了。 古列干尼军就在这种迷之自信的情绪中准备着城防工作。 而在通往希萨尔的道路上,接收阿卜杜勒献上的战利品的易卜拉欣则是真自信,他笃定胡斯老的主力全都交代在这里了,接下来攻取希萨尔连同周边地区应该会一样轻松。 不过拖着大炮行军的萨法维军机动性不如从前,完整地走完昆都士到希萨尔之间的主要道路,寻常商队只需要走四、五天,阿卜杜勒麾下这支纯骑兵部队行军也只需要二、三日,可易卜拉欣走完这程足足花了一周。 好歹这次军事行动对时间的要求并不苛刻,萨法维军到了地就正常地安营扎寨,准备围攻城市。 趁着炮兵们还在构筑阵地,萨法维军按照既定程序,向城墙上的守军展示武力,并进行劝降。然后坚定了信心的守军也依照程序表示他们会守着城墙直到老死。 而后就是炮兵们大显神威的时候了,在面对希萨尔的城墙时,蛇炮和臼炮依然发挥出了它们的威力,巴尔赫、昆都士和希萨尔的城防系统本质上来说并无区别,恰好萨法维军弹药充足,这本就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事就是巴尔赫之战的翻版,炮兵打开了城墙上的口子,其他人则趁着炮击的间隙推车填土,铺好了供攻城部队进退的通道。 凶残的红头们就在火绳枪兵和后装回旋炮的掩护下向城墙缺口发起突击,经过一番战斗冲垮前来阻拦的古列干尼军。 原本依托城墙的防线就这样土崩瓦解,这一连串的事直接震动了所有守城将士。胡斯老和瓦利原本的信心已经完全消散了,他们打算重演昆都士的那一幕。 只是在放弃希萨尔之后,他们就会沦为彻底无家可归的野狗,原本依附他们的伯克们都会改换门庭,最后找到了愿意收留的主人家也只能当一辈子走狗,再无崛起的可能。 胡斯老狠了狠心,打算北上费尔干纳搅一搅这潭浑水,怎么着也比去河中安全。 不过有一就有二,知道这个道理的易卜拉欣不打算犯皮里的错误。除去攻城的部队,他在希萨尔城的另外三面各部署了重兵把守,为的就是不放跑重要人物。 丝毫不知道这一切安排的胡斯老就这么组织残兵突围出城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编降军 等到次日的日出,希萨尔的战事终于偃旗息鼓,易卜拉欣再次收获近两千战俘,马骡数千,金银铸币数万,甲仗器械无数。 所有还活着的高级军官们现在都跪在易卜拉欣的马前,一旁还堆放着其他找得着的高级军官人头,易卜拉欣瞟一眼,希萨尔的领导层全都在他的马前了。 被俘的胡斯老已经完全崩溃,他用最为恭敬谄媚的态度向易卜拉欣求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复向他行跪拜礼。易卜拉欣也没有拦着,只是在偷偷数他能跪几次。 在连续下跪二十多次之后,胡斯老的双腿发软,起不来了。易卜拉欣突然发言:“我刚刚数了数,您一口气跪了二十四次,此等恭顺之心,足以令世上所有的君王信服啊。” 万王之王带头嘲笑,让周边的萨法维军官们也哄笑起来,他们纷纷对着胡斯老的滑稽样指指点点。 胡斯老听到此言,还以为易卜拉欣要放过他了,嘴里又吐出恭维易卜拉欣的话,只是他内心太过于慌乱,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很难想象,这样的他在一个月前还是一个拥有两三万大军的军阀,飞扬跋扈,残害了两个帖木儿后裔。 对于这样的人间之屑,易卜拉欣自然是不打算受降的,他还是下令处死胡斯老,并将其头颅用生石灰做好防腐。 冬季的战事到此大体结束,易卜拉欣打算先停下来好好消化一下新近征服的领土,处理好各项善后事宜。 首先便是收编降军,经过先前四次主要的战斗,萨法维军抓获俘虏近万,他们或是力战被俘,或是主动投降。但在现在,他们为了活命,大都表示愿意为万王之王卖命。 对于易卜拉欣来说,他是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兵驻守各地的,这些降军看上去就是很好的选择。只是当中只有伴当有被收编的价值,除了这些伯克和埃米尔重金供养的亲兵家丁,其他人在军队里都是凑数的。 已经被收编的那一部分正在皮里贝伊麾下驻守各地保护道路和乡间安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希萨尔被收编的这部分应该也会被编入地方部队以维持萨法维对当地的掌控。 在此之前,易卜拉欣要先对降军进行大规模的清洗,原有的中高级军官他一个都不会收纳,他也不会将其杀害,只是放他们前去河中或是费尔干纳另择明主。 凯霍巴德和阿卜杜勒以及其他高级军官认为这样做还不如把他们杀了,声称这样做会增加潜在敌人的力量。 易卜拉欣则不以为然:“他们现在都是孑然一身,能不能安全地抵达撒马尔罕或是安集延都难说,没有兵马的军头必然会被看轻,除非他此前有着善战的名声或是有着私人交情,否则不会被重用。而且没有兵马就意味着不会增强实力,而多一个伯克就要多一处封地,这是负担啊。” 这对于他的名声来说也有好处,大批伯克北逃这一事件本身就在宣传他的武功,信息再劲爆也是需要传播出去的,正好有几十个宣传员呢。 但无论如何,众人还是觉得杀了好,只是见易卜拉欣没有被说服,这道命令还是就原模原样地下达了下去。 原本还以为可以在新主子这边谋个好职位的伯克们在听到这个安排之后十分惊讶——这世上哪有收编部队时把军头都踢掉的啊,就不怕士卒们哗变么? “这个安排出错了,误传命令,你就不怕主子追责么?”伯克们先是责问前来传令的持弓者们,表示不相信这一事实。 见战俘们不配合,持弓者们也不客气,直接拔出武器上前威胁道:“你们现在不过是阶下囚罢了,怎么敢违抗万王之王的命令?我们现在用刀剑在这把你们打杀了都不会有任何责罚,如果你们不想落得此命运,那就快照我说的办!” 伯克们哪敢反抗啊,真有胆子的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就潜逃成功了,不会出现在城堡地牢里的。被隔离的他们也见不到各自的部众,煽动不满自然也无从谈起。 在城外营地的校场上,被解除武装的降军们正在被集中起来聆听有关于收编他们的命令。宣读命令军法官首先向底下的俘虏们保证遵循自愿原则,但这是句废话,习惯了掳掠和战斗的伴当哪里还能忍受给老爷耕田放牧的牛马生活? 随后他们知道了原本效忠的伯克老爷们不再会统率和拥有他们,降军们之后会被完全打乱编制,与阿富汗战士们混编,比他们更早效忠万王之王的阿富汗各族战士则毫无疑问地占据着大部分军官职位。 最后则是公布他们的待遇,作为地方部队,他们每个季度领取的饷银无疑是要比红头等野战部队要少的多的,而且还几乎没有靠夺取战利品发财的机会。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安心了,对于他们来说。变成奴隶或是遣散才是最要命的,能继续当个高人一等的军爷算是真主仁慈了。 命令被全部宣读完毕之后,这些不再是战俘的伴当们稍稍恢复了些许活力,参与到接下来的整编之中。 俘虏问题被妥善处理之后,对于易卜拉欣来说最为紧急的问题不是战利品的处置。胡斯老的领地除去萨法维军已经攻取的巴尔赫、昆都士和希萨尔之外,还有东边山地之中的巴达赫尚。此地作为着名的宝石集散地、商贸节点之一,易卜拉欣不可能放过这个财源。 他不知道驻守巴达赫尚的伯克是否会接受胡斯老败亡这一事实,有些拿捏不准人选和兵马数目。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招降巴达赫尚的工作交给罗姆鲁汗,同时将萨勒曼和部分火炮借调给他以保证接收工作的顺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巴布尔剑指河中 就在易卜拉欣停下脚步消化阿姆河上游的土地时,就在这个档口,中亚局势再次发生了巨变。 最大的新闻便是穆罕默德·昔班尼正式落户河中,据说乌兹别克人已经攻克了布哈拉,而且还不是简单抢掠一番,而是将该城连同周边的乡村地区都据为己有了。 随后他还在布哈拉大肆封赏乌兹别克各部的诺颜和达尔罕,并留用布哈拉城原有的行政官员进行管理,这些动作已经充分地说明他的雄心了。 另一则消息则来自费尔干纳,巴布尔历尽艰险平定了由檀巴勒、乌尊·哈桑挟持其弟贾汉吉尔发动的叛乱。经过一番互有胜负的缠斗,巴布尔夺取了阿黑昔和安集延的控制权,并对檀巴勒穷追猛打,不过迫于复杂的内外因素,巴布尔也只是要求称臣,并以忽毡河为界,兄弟平分费尔干纳。 战事结束之后,巴布尔感到无事可做,除了不停操练他的小型军队之外,就是不断打探消息。周边的势力对他来说都是惹不起的巨无霸,没有能力抓住主动权,只有等待真主所赐的良机他才能扩张势力。 而现在有两个消息送入了安集延的宫廷,让巴布尔喜忧参半。 首先便是原本效忠于胡斯老的伯克们进入了费尔干纳避难,檀巴勒和乌尊·哈桑收留了部分军官,但发现他们没有带着兵马前来投靠之后,不加掩饰的嫌恶之情就毫不留情地涌向了流亡者。 其中也有一些伯克请求巴布尔收留,只是他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地收纳一群可疑人士。毕竟伯克们改换门庭多少都是带着兵作为价码的,他又不是伯克们的亲戚、挚友,没有兵马的伯克自然没有收留的价值。 看到流亡者寒酸、窘迫的样——没有随从、骏马和甲胄的贵族——巴布尔不禁怀疑这是一种安插细作的新型套路。 “尊敬的埃米尔,臣等沦落至此,只能乞求您的收留,对于您的问题,臣知无不言,以真主的名义保证不会弄虚作假。”流亡者直接向巴布尔下跪,态度十分恭敬。 巴布尔发问道:“你们是被谁击败的?把你们在冬季的经历都讲述一遍。” “是。” 来投靠巴布尔的伯克们都没有完整地经历过那四次主要的战斗,都只是把各自所知的情报叙述给巴布尔听。 巴布尔对于他们的所述不大满意,不过当他把这些回忆和从商队、旅行者处听来的传言相拼接,就能得出一个在巴布尔看来大致完整、可信的事迹了。 “易卜拉欣,伊朗的万王之王,什叶派……”回到宫殿之后,整理着信息的巴布尔念叨着还在希萨尔等待着人员和军械补充并且因为粮草问题正在考虑是否要暂时退兵的那个男人。 接连消灭了忽辛·拜哈拉、兀鲁伯二世和胡斯老·沙,从最近几年在南方发生的事情来看,易卜拉欣的威胁绝对不下于乌兹别克汗。想到这里,巴布尔有些忧心。 不过易卜拉欣处死胡斯老的行为给巴布尔的印象中加了点分。 但再怎么说,这个伊朗沙赫还是个“远在天边”的,河中地区——特别是撒马尔罕——才是他的志向和主要威胁的所在。 正好,巴布尔想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哈斯木伯克再次来到宫殿之中求见巴布尔:“陛下,西边出现了紧急情况,不过是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快快说来。”巴布尔被哈斯木这么一勾,兴趣盎然地向他询问道。 撒马尔罕的现任主人阿里此时正处于多事之时,本来原先的领地布哈拉被昔班尼汗占了就很难受了,现在宫廷内部又出问题了。 阿里的宫廷内有个叫马即德的达尔罕,他原本靠军队享受了财税上的特权,在入主撒马尔罕之后又掌握了这座城市的财税大权。 面对这样尾大不掉的局面,阿里自然是不甚满意,特别是在失去布哈拉之后,如果不能收回撒马尔罕的财税权力,那他的宫廷财政就要仰仗权臣鼻息了。 只是他的行动在保密工作方面略有缺憾,马即德没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他的主子在筹划什么。不打算坐以待毙的权臣打算先下手为强,但他的保密工作也做得略有缺憾,阿里在行动开始之前就得知了他打算举兵反抗的计划。 这一对十分般配的君臣就在撒马尔罕火并了,阿里的军队已经被昔班尼汗废了,他只能派遣一支规模十分可怜的部队对付马即德,可就这,他都没打过,只能逃离撒马尔罕。 说到这里,巴布尔和哈斯木都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等废物的存在,整个过程作为滑稽戏来说是十分成功的,成功把巴布尔逗笑了,一扫先前的阴郁情绪。 而流亡的马即德打算投奔的就是巴布尔,他带着八百亲信伴当向东逃入了费尔干纳。不过都到这个时候了,他给巴布尔的提议还是结盟,而非称臣。 “陛下,臣认为他还是有着不轨之心,行事一定要小心。”哈斯木伯克见巴布尔有与他合作的意向,主动提醒道。 巴布尔倒是无所谓马即德的态度和所谓“阴谋”,他更在意这个干涉撒马尔罕的机会:“无论他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标,都绕不开我,不让他就不会找我来求助了。等到我再次掌控撒马尔罕,他自然就知道谁掌握了主动。” 对于马即德来说确实没得选,昔班尼汗不收垃圾,去投靠察合台汗又保不住撒马尔罕,只有联合同样弱小的巴布尔才有割据撒马尔罕的可能。 在这一点上双方颇有默契,在协议中只提到阿里是马即德和巴布尔共同的敌人,撒马尔罕是两军共同的目标。至于如何分配战利品则在协议上没有明确划分,都打算寄希望于战后的交涉。 马即德没想到巴布尔答应得如此爽快,并且还要立刻点起兵马向西进军。只好收起其他想法,带着伴当们一同西进。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屯兵梅尔夫 尽管希萨尔更加靠近撒马尔罕和忽毡,此地凋敝的经济对于规模较大的军队来说并不友好,而从呼罗珊运输粮草又十分耗费钱粮。在诺鲁兹节庆典结束之后,易卜拉欣在于高级军官商讨之后决定将大军移驻到梅尔夫以减少转运军需的成本。 至于当地防务,易卜拉欣并不担心,此时的中亚能够威胁到萨法维的人仅有昔班尼汗,况且希萨尔看上去距离忽毡和撒马尔罕较梅尔夫更近,但北面有山脉阻隔,对于规模达数万人的军队而言,这些山路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就在新募的文官陆续抵达并开始构建行政机构时,他做好了新征服地区的行政区划——巴尔赫和赫拉特被划入呼罗珊省,作为该省的东方边界。兴都库什山南麓,主要就是坎大哈、加兹尼、喀布尔和昆都士四城及周边地区设喀布里斯坦省。最后则是以喷赤河为界,以北的地界和巴达赫尚被整合为塔吉克斯坦省,正好这些地界也以波斯语人口为主。 易卜拉欣分别任命皮里和阿奇担任这两个省的总督,重组了这两个总督麾下的军事力量。 两个总督将分别拥有两个团的红头,共计四千人,除此之外宫廷还会特批一笔军费让他们招募本地人进入以扩充萨法维军。 安排好了一切善后事宜之后,易卜拉欣带着大军返回至梅尔夫,所带战利品则接着转运至马什哈德,而后再运送到大不里士。 大军移驻梅尔夫之后,占据着宫殿的易卜拉欣就等候着补充和时机,他知道昔班尼汗和巴布尔之间的碰撞很快就要开始,他只需要派遣密探了解当前进程以判断何时下场。 但高级军官们并不知道易卜拉欣的意图,罗鲁姆汗最先前来求见:“陛下,如今我们已经击败了所有的敌人,臣认为让战士们继续集结无疑是在浪费钱粮和时间……” 易卜拉欣一愣,他没想到汗王们会为他担心这个,巡视过军营的他知道士兵们目前没什么怨言,梅尔夫并非蛮荒之地,本地的巴扎足以满足士兵们的各种需求。 而且士兵们干坐着也是有钱拿的,除了常备军和雇佣兵领取的以“薪金”名义发放的军饷之外,履行义务的红头在服役期间的每个季度也能领取一笔“补贴”,数额通常与常备军相等。 在过去战事顺利的时候,易卜拉欣还能靠掠夺战利品来应付这一开支,但一旦进入对峙阶段,萨法维的宫廷财政就会受到严峻的考验。 农业税和人头税都是在秋季一同征收、向各部落和各省摊派的军粮税没有固定的征税额和征税次数,为了不引起臣民们太多的反感,易卜拉欣目前只在动员时收一次。好在各项商税和垄断收入每月都能提供数目不少的银币入账,足以支撑军事机器的运转,只是文官们觉得这笔钱拿去投资各省或是干脆存起来会更好。 “嗯,罗鲁姆汗,我这么和你说,其实战事还没有结束,我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大军来完成。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把我接下来的设想和你们商讨一下。”易卜拉欣在回复罗鲁姆汗之后让侍卫们前去召集其他高级军官。 罗鲁姆汗、塔利什汗、阿夫沙尔汗、凯霍巴德、阿卜杜勒和哈沙亚尔都聚集在房间内。易卜拉欣扫视着这六人,而后开口道:“我曾经在一次会议中说过穆罕默德·昔班尼这一人物,还记得么?” 六人稍稍回忆一番,然后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易卜拉欣观察这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在我准备征服东方的时候,我就派遣了大量的密探前去呼罗珊乃至河中地区为我搜集情报,如果消息准确无误,乌兹别克汗已经攻陷了布哈拉,此时正在准备攻略撒马尔罕和花剌子模地区。” 话说到这里,他们知道了易卜拉欣接下来的目标是什么了。既然万王之王打算给予这个从未接触过的势力痛击,那就重拳出击,他们不想多问缘由,反正战争可以为他们带来利益。 “而今,全军移驻梅尔夫方便了补给运输和人员补充,大概等到夏季,军队的状态就会恢复到我满意的状态。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随后他将吞并附庸国的想法说给了他们听,高级军官们听完之后都轻松地说道:“陛下,如此简单的事情不需要您如此烦心,目前那个穆罕默德·穆辛还在军中,您现在把他叫过来直接说明此事,见识过我军军威的他可不敢不答应。” 听到汗王和部落贵族们提出了如此简单粗暴的方法,他还以为能寻得一个对他名声无损的巧取豪夺的方法。 当刀剑锋利之时,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万王之王的面庞,无论此前做出过何等恶行,人们都会屈服。而当刀剑锈蚀之时,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敢于直视万王之王,违逆他的意志了。这天底下的人,心怀大义者终究是少数,人们多是屈服于权势的。 在这样的观念指导下,易卜拉欣决定还是放下这些奇奇怪怪的顾虑。唉,明明大恶人的名声已经建立起来了,却还想些不该有的想法,真是不应该。 吞并梅尔夫不是他一时兴起,作为大军的出发点,军需补给的转运枢纽,易卜拉欣是不想此地控制在附庸手上的,哪怕他已经被爆表的恐怖值吓破了胆,还是逃不过他的猜疑。 穆罕默德·穆辛果然不敢反抗,易卜拉欣召他面见,结果他当场下跪膝行,以头抢地,请求宽恕。万王之王对这样恭顺的附庸倒没有下毒手,只是让他带着后宫家眷迁往大不里士,宫廷会安排他一处宅邸安置,同时发放年金并划拨呼罗珊省的部分地产作为经济来源。 正好在掌控了计划中的后方之时,他所需要的兵员和军需补充运抵一批,源源不断的补充让萨法维军再度拥有了对抗强敌的实力。此时他所需要的便是静观河中地区的新变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巴布尔求援 时间不停地流动着,正在等待时机的易卜拉欣突然接到侍卫禀报,声称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信使请求觐见万王之王。 “先去问问他的主人是谁。”易卜拉欣打算整理一番仪容仪表,但又一想,人家只是个送信的,不是正式的外交使节。 前去问话的侍卫返回道:“陛下,他说他的主人是古列干尼埃米尔,巴布尔。” “巴布尔?”易卜拉欣先按下内心疑问:“把信拿来。” 打开信件,易卜拉欣细细浏览一番。信件行文十分简短朴素,没用什么修辞,内容总结一下就是——撒马尔罕城正在遭受昔班尼汗的围攻,我急需援军来对抗他。 一直紧密关注河中局势的易卜拉欣当然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 自巴布尔出兵以来,河中局势可谓是乱成了一锅鹰嘴豆泥。他的兵马正在向撒马尔罕进军的时候一些从阿里处叛逃出来的伯克投奔巴布尔,称愿意献城,但就在接纳他们之后不久就有人从巴布尔的队伍中又叛逃回了撒马尔罕,将献城计划告诉给阿里。 巴布尔见原计划因阿里的戒备而失败,又就得知了昔班尼汗自布哈拉出发打算攻击撒马尔罕的消息,就转向渴石城——撒马尔罕部分伯克的家属居住地——驻扎观察局势。他就在那里又得知了昔班尼汗征服了撒马尔罕的消息。 昔班尼汗并没有通过暴力夺城,纯粹是拿信用换的。阿里的母亲见乌兹别克人势大,认为撒马尔罕城内的力量不足以与其对抗,于是便偷偷派遣使者与昔班尼汗谈判。 她向昔班尼汗开出了献城的条件——给阿里一处封地,并娶她为妻。得到肯定回复的使者就这么让昔班尼汗入了城,只是他不打算履约,杀死了阿里和公开反对昔班尼汗的和卓,闹得撒马尔罕城内沸腾。 原本被巴布尔视为囊中之物的撒马尔罕就这样被乌兹别克人截胡了,而且昔班尼汗还切断了巴布尔原路返回费尔干纳的道路。 巴布尔大胆返回撒马尔罕,通过侦查得知,昔班尼汗将驻军分成三部分,留在城内维持秩序的仅有五六百人,大约数千骑的主力和另一支规模不详的偏师分别驻扎在撒马尔罕城外。 他于是凭借着麾下不到一千人的小军队发动夜袭,城墙之内的乌兹别克人被杀得全军覆没,只有军官逃到了城外的大汗帐内报告。 昔班尼汗在得知消息之后尝试攻击撒马尔罕,被得到市民支持的巴布尔轻松应对,他只好先引兵退回布哈拉。只是乌兹别克人不可能善罢甘休,在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之后昔班尼汗正式出兵撒马尔罕。 得到了费尔干纳和塔什干增援的巴布尔飘了,手握五千大军的他主动与其野战,然后被昔班尼汗上了一课,仅有不到百人随他逃回了撒马尔罕。 绝望之下,巴布尔只得一边动员城中百姓协助守城,并部署残军至城防工事,一边又向周边的其他领主送出求援信。 远在梅尔夫的易卜拉欣都能收到他的求救,属实是病急乱投医了。 看到这里,易卜拉欣知道他等的机会来了,先是召见军需官询问军队状况:“现在军队的补员和补给工作做的如何?” 业务娴熟的军需官随即将各项易卜拉欣最关心的指标娓娓道来。此时驻扎在梅尔夫的萨法维军大约有四万两千之众,其中的主力依然是红头,除去先前的战损和留给总督的部队,经过补充后有24个团,额定兵员两万四千。 常备军得到了扩充,易卜拉欣留在大不里士的教官一直在执行他的扩军命令,招募了不少新兵进行训练。并且在他出征的这段时间,萨法维的火器制造能力进一步得到了发展,新一批的欧洲火器工匠抵达伊朗,培养了更多伊朗工匠,在宫廷的不断支持下,让萨法维的火器制造业如同滚雪球一般扩张。 新的常备军士兵们带着更多的火绳枪骑着马骡抵达了梅尔夫,接受易卜拉欣的整编。此时的模范军和古拉姆各拥有5个步兵团和2个骑兵团,原本由萨勒曼统一指挥的炮兵也被整编成2个炮兵团。 一个炮兵团拥有火炮25门,炮手和辅助人员共计五百人,易卜拉欣不打算将野战炮和臼炮混编,他认为此次作战没有必要使用臼炮,便将其暂时封存至梅尔夫的仓库。萨勒曼被提拔进入大帐,被任命为职权不定的新职位——炮兵总监,而他的某两个副手则被提拔为负责炮兵团的千夫长。 这样算来,常备军共拥有兵员一万五千人,蛇炮50门。 这些萨法维军的成分十分纯洁,这次没有再雇佣非正规军,除去红头和常备军之外就是持弓者。 军需官同时汇报军需状况,用于运输的驮兽萨法维军一直都是不缺的,所需要的军需也可以依靠呼罗珊各城市的手工业。 粮草则是依靠搜刮粮商和各地存粮筹措的,这样造成了呼罗珊各地的粮价上涨,但这点损害和万王之王的野心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在确定准备工作都做的没什么疏漏之后,易卜拉欣才召集了高级军官们最后一次商讨出兵之事。 “陛下。”他们向易卜拉欣行礼,然后等待他主持会议。 “就在不久之前,一个来自撒马尔罕的信使来到了梅尔夫……”易卜拉欣将巴布尔的求援信展示给众人,让在场的书记官当众宣读。然后继续说道:“我认为这无疑是胡达赐予我的绝佳干涉机会,我们没有理由浪费它。” 自从知道万王之王在紧密关注河中局势之后,高级军官们对于此事也十分热情,他们对于昔班尼汗和巴布尔之间的冲突也是知道的。因此不需要易卜拉欣再额外讲解,他们也能理解。 “陛下,您的意思是帮助这个巴布尔驱逐乌兹别克人?那这样的话,作为报答,让您占有布哈拉和花剌子模也不算苛刻。” 易卜拉欣点了点头,这次北上无论如何都是要和乌兹别克人打上一场的,他和昔班尼汗结盟可吃不到什么肉,弱小的巴布尔倒是能任由他蹂躏。 第一百三十章 昔班尼汗回师解围 晚春的撒马尔罕并不炎热,但正在城墙上值守的哨兵们穿在最内的衬衣已经汗湿了。自打昔班尼汗围困撒马尔罕以来,拥有绝对数量优势的乌兹别克人就不断通过梯子对城墙发动强攻。 驻守城墙的伯克指挥伴当和临时武装起来的市民拼死反抗,好在撒马尔罕墙高池深,不善攻城的乌兹别克人难以发挥数量优势,一次次铩羽而归。 虽说多次打退了强攻,城外乌兹别克军庞大的军势还是给予了古列干尼军沉重的心理压力,所有守军都意识到他们如同已经失血过多的鹿,在身后紧追不舍的群狼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就能看到猎物自己倒下。 “陛下。” 正在城头值守的人员纷纷躬身,前来巡视城防工作的巴布尔先是听取了伯克的禀报,又关心了一番士卒。他望着远处乌兹别克军的营地,忧心忡忡这个词已经写到他脸上了。 为了解围,巴布尔在之前就向塔什干的舅汗和留守费尔干纳的弟弟去信求援,只是到现在未见一兵一卒,好像整个世界都抛弃他了。 好在撒马尔罕的市民们与他同仇敌忾,即便是陷入了如此绝境也是情绪高涨,无一人言投降。 巴布尔凝视的方向正好是汗帐所在处,正在帐内休息的昔班尼汗因突生变故同样心情复杂。就在不久前,来自布哈拉的信使赶到,向他禀报了紧急情况。 布哈拉城突然被围攻的事情让他震动,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敢从虎口夺食,好在撒马尔罕一役已成定局,不会让他陷入进退失据的尴尬局面。 次日他便召集麾下各苏丹商议此事:“昨夜我接到从布哈拉送出的求援信,有人突然侵犯本汗,但现在我军还在围攻撒马尔罕,你们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大汗,如今据守撒马尔罕的小贼巴布尔已经丧失的能够反抗您的力量,我军现在完全可以抽兵迎战,只需留下些许部队看着他就好。但臣认为还需要先打探敌情。”阿布·赛义德率先献策,引起众人瞩目。 昔班尼汗随即命令道:“把布哈拉来的信使召进来。” 信使走入汗帐,先是小心翼翼地对在场的汗王和诸位苏丹行礼,而后下跪等候昔班尼汗的命令。 “你给大家详细讲讲,布哈拉城外来的人马都是谁的,有多少人?” “是,大汗。”信使连连点头,先是描述了萨法维军的军旗:“他们打出的军旗,最显眼的就是绿底配金色的狮子和太阳。主将的旗帜也是绿边白底配金色的狮子和太阳。敌军的营地无边无际,帐篷、军旗无数,营地工事完备。” 听到这里昔班尼汗和诸位苏丹都表示没有见过这样的旗帜。不过转机就在昔班尼这里:“我从布哈拉的商人那里听说过是谁使用这样的旗帜。” 汗王的侍从们很快挂起一张十分抽象的地图,上面只标注了主要山脉、河流和城市。昔班尼汗先后指着赫拉特、梅尔夫和希萨尔:“根据商队的消息,这些城市现在已经被波斯人征服了,帖木儿的后裔都是一群废物,连波斯人都打不过。如今他们已经控制了阿姆河以南的所有土地,攻击布哈拉就想要染指河中。” 说到这里就触及到他的认知边界了,他此前一直都没有关注易卜拉欣这号人物,对于赫拉特、昆都士和希萨尔的易主完全依靠商队和旅行者的道听途说。 此前他认为这些不知可不可信的消息与他无关,听完就过了,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新的敌人正在崛起,还沉浸于在鱼塘局炸鱼的快乐之中。 苏丹们表示理解了最近的局势变化。 昔班尼汗再次看向信使:“布哈拉的哨兵们有出城去侦查敌人么?具体有多少人马?” 信使低下头,不敢直视昔班尼汗:“还没有。” “哼。”昔班尼汗得知部下如此惊慌失措有些不满,想到信使的夸张描述后又有些担心,他在布哈拉留的守军不到一千人,并且当地人的态度虽然没有撒马尔罕那么抗拒,但也谈不上拥护。 最终他还是决定集结部队,仅留两千人交由忽春赤继续保持围困,打算亲自去会一会新的敌人。 “陛下,陛下。”次日清晨,伴当突然敲门禀报,打扰了还在休息的巴布尔。他穿好衣物和甲胄之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乌兹别克人,他们撤军了。”伴当激动道。 巴布尔的情绪一下先是惊讶,然后又是狂喜:“这……这是真主来帮助我了么?昔班尼怎么无端就撤走了?是有谁派遣了一支强大的援军?” 他快步走到城墙上,观察着远处正在行军的乌兹别克大军,昔班尼汗的大纛还十分醒目,这更加证实了伴当的汇报。 乌兹别克人撤军的新闻随即在撒马尔罕传开,越来越多伯克和伴当涌上城墙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胜利的声音充斥城头。 “还请您不要着急,陛下,昔班尼汗撤军不可能一个兵都不留,直到他与他的麻烦决出胜负,撒马尔罕的命运才算是尘埃落定。”刚刚赶到的哈斯木伯克稍加观察,急忙给还在兴头上的巴布尔到了一盆冷水。 回过神来的巴布尔收敛好狂喜之情:“你说得对,城防戒备还不能放松,万一这其实是他的诡计呢?” 他派出几个伴当充当哨骑打探消息,哈斯木说的没错,昔班尼汗留下了一支巴布尔无法击败的队伍。 他的命运依然操弄在敌人的手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布哈拉城外的交战 一队萨法维斥候飞奔返回营地,快跑至大帐向易卜拉欣禀报重要情报:“陛下,布哈拉东面出现一支大军,大概今夜就能赶到城墙之下。” 对于乌兹别克援军的出现,易卜拉欣并不感到突然,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围点打援这一套人类早就通过数千年的战争史摸索出来了,而他就是要用这一古老的套路狠狠地打击昔班尼汗。 在此基础之上,他又玩了些小把戏,萨法维军只是分出偏师出现在布哈拉守军面前,主力距离布哈拉有些距离。 “这支部队大概有多少人马?”易卜拉欣追问道。 斥候们没有条件如此细致地对乌兹别克军进行侦查工作,况且昔班尼汗在行军途中一直在收拢被他分出去控制各地区的小股人马。 最终斥候也只是上报了一个模糊的数字,并说几乎都是骑兵。 “你下去。”易卜拉欣挥手屏退斥候,大概明日,他就会和一支乌兹别克军发生冲突,想到这里,他立马出去视察工事的构筑情况。 经过数日紧张的施工,不仅营地的防御设施相当完备,拒马、壕沟、围墙一样不缺,在营地外用于部署炮兵和步兵的阵地也全部完工。 接下来,他可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战机了。 ………… 如同斥候所述,昔班尼汗在日落之时抵达了布哈拉城附近,在扎营时,他先派遣斥候去查看布哈拉城现状和侦查围城敌军。 他不打算立马将部队投入作战,一是经过长途行军,麾下部队需要时间休整,二是他知道乌兹别克军不善于夜战,不可控因素太多。 斥候旋即返回,带给他好消息:“大汗,布哈拉城还没有沦陷,城内的守军在听闻了援军抵达后十分振奋,其长官前来觐见您。” 昔班尼汗追问道:“你们有没有惊动敌军,他们知不知道我已经率军抵达了。” “敌军十分松懈,营地防务并不严密,安排的哨兵很少,也没有发现负责监视的斥候,他们的营地规模不小,但比不上我军。” 听到这里,昔班尼汗不禁轻视起来,这样的军队竟然也敢进犯他的领地? 他一边想着,边命令道:“召从布哈拉来的军官进来。”他想要从守军那里得知更多信息。 不过负责围困布哈拉的萨法维军知道他们的使命,也不清楚城内的虚实,只是派遣人马截杀了尝试出城的哨骑、阻断内外交通,没有对城墙发动强攻。 即没有哨骑能够成功侦查返回,也没有进行一次战斗能够提供直观的感受,城内守军也不知道萨法维军的虚实。听到这样的答复,昔班尼汗很是不满,忍不住斥责道:“交战多日,却连敌人是谁,敌人实力几何都不知道,好在布哈拉还没有丢失,我就不继续追究了。你们继续守好布哈拉就行,城外的敌人交给我处理。” 布哈拉来的军官原本还以为驻守布哈拉有功,能够换得一点赏赐,去觐见却受了一通气,也不敢发作,只能尴尬地杵在那里。 “行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布哈拉的守军还需要你。”昔班尼汗挥挥手,示意斥候和军官离开,将目光转向在一旁旁听的一众苏丹。 “你们觉得明日该如何行事?”昔班尼汗发问道。 众苏丹表示应当主动出击,明日就去突袭敌军,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寇打溃、歼灭,让他们的头颅用于增长乌兹别克人的威望。 “那你们谁愿意充作大军先锋?”昔班尼汗继续发问,扫视着在场的诸位苏丹。 最后选来选去,他随便选了个和他同辈的札尼别克率领少量兵力作为先锋前去试探敌军实力。 ………… 布哈拉城外的萨法维军营地内,负责统率这支兵马的阿夫沙尔汗一大早就接到了斥候的报告,他们发现了东侧突然出现了一个营地,并且动静还不小。 他随即集结兵马,向东面排兵布阵,恰好碰上了奔袭前来的札尼别克。乌兹别克骑兵们见敌人已有准备也丝毫不惧,当即引弓射箭,当即就有无数飞蝗射入萨法维军中。 红头们不遑多让,当即反击,当即策马冲向乌兹别克人。阿夫沙尔汗感知到己方拥有数量优势,他干脆将兵力全部压上去,完全展开的萨法维军战线远宽于札尼别克带来的人马,让包抄侧击方便了许多。 札尼别克看着面前展开的萨法维军,他知道己方很有可能数面受击,也后退不得,决定冲了,凿穿当面之敌就能够脱离这一不利局面了。 “所有人,向前冲击,杀溃敌军!”他大声下令,让号手吹号,让旗手尽可能引起所有乌兹别克骑兵的注意,并身先士卒,和亲卫们冲在最前。 乌兹别克人见己方将领的大旗正在快速向敌军移动,随即不断向大旗靠拢,札尼别克身边很快就聚拢了数百骑参与冲击。 两队人马都亮出了骑枪和马刀,刚一接战就有十数人落马殒命,他们相互疯狂劈砍、刺击,用尽全部勇气和力气与敌拼杀。 昔班尼汗调教出来的乌兹别克骑兵对于先前的诸多对手来说都是降维打击,札尼别克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但这次接战,他就明白对手怎么说都是与己方同等级的存在,一次突击打溃敌军的计划是已经没有实现可能了。 而且萨法维军数量又多于乌兹别克人,不仅仅有更多兵力用于绞肉,红头弓骑兵的侧击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可以忽略的挠痒痒。 即便陷入了如此不利的局面厮杀十几分钟,乌兹别克军还是没有陷入崩溃,这可比古列干尼军持久太多了。但他们这样也无力改变劣势局面,被全部歼灭就是个时间问题。 好在他们不是孤军,昔班尼汗的两万大军及时赶到,对萨法维军发起进攻,苦苦支撑的札尼别克则倾尽剩余力量再度猛击。战场局势突然逆转,即将变成乌兹别克军外包内夹、中心开花的局面。 观察这一切的阿夫沙尔汗看到昔班尼汗的大纛和无边无际的骑兵,就知道敌军主力来了。 “按计划撤退!” 号声和令旗都在向前线军官传达撤退的命令,红头们赶在敌军合围完成之前迅速后撤,同时施展着帕提亚战术。 “大汗,敌人畏惧您的威名,这就撤退了。” 昔班尼汗继续望着战场:“他们撤退并没有陷入混乱,这样的军队会轻易崩溃么?还是他们的指挥官见我军势大想要保全兵马?” 随后他下令道:“坚持追击,把敌军全部留在这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昔班尼汗的战败初体验 阿夫沙尔汗一路逃,昔班尼汗一路追,在两支军队的紧赶慢赶之下,经过一番追赶进入到易卜拉欣所选定的战场,只要昔班尼汗选择在此地交战,他的炮兵就可以在工事的掩护下向乌兹别克人射击。 早在交战时,阿夫沙尔汗就派遣了一个亲兵返回去通知易卜拉欣,这给了他提前准备的时间,萨法维军利用这点时间完成了军阵部署。 “陛下,远处出现了一队骑手。” 正在伞盖下等待的易卜拉欣见斥候跪在面前,正在禀报。他顺着斥候的指示看向前方远处,在没有望远镜辅助的情况下,他还是用优良的视力辨认出了那些疲惫的骑手属于谁。 “这是……”罗鲁姆汗还在疑惑,易卜拉欣打断了还在观察的其他人:“那是阿夫沙尔汗的人马,他们会退过来,说明后面是一支大军。传令下去,让各部准备好接敌。” “是。”传令官们速速骑马前去传令。 而阿夫沙尔汗带回的部队则被编入预备队中,他们经历了一次战斗和撤退,消耗了很多体力——特别是马。 萨法维大军旌旗蔽空,醒目得让昔班尼汗疑惑,他一开始以为中了伏击,但地形平坦开阔,列得是堂堂之阵,没有隐蔽在附近冲出来。 “先停!” 昔班尼汗感觉有些不对,紧急叫停了正在前进的大军,让他们列好军阵。而后开始观察起了萨法维军的军阵。 他根据军阵宽度和军旗数量猜测当面之敌在数量上与他相当,但这是往少了算,毕竟他观察不到敌军的纵深。 就当昔班尼汗还在犹豫之时,萨法维军的野战炮开火了,炮手们测量好距离,调整仰角和装药量之后点火。一枚枚炮弹打向乌兹别克军的军阵,虽然命中的不多,还是给予了昔班尼汗一点点波斯震撼。 昔班尼汗的脸直接黑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既然敌军有超远距离打击的能力,而他没有,那他的选择就只剩下进攻和撤退两个选项了。 对于他来说,这还用想么? 乌兹别克军很快就开始发动全面攻击,萨法维炮兵尽可能地提升了装填速度,对乌兹别克骑兵进行打击。但时间太短,在正式接敌之前他们一共只射击的两次。 见敌军全面进攻,易卜拉欣先下令让部署在两翼的红头包抄侧击乌兹别克军的两翼。单是这些红头的数量就与昔班尼汗带来的部队数量相当,这让乌兹别克军无法对中军发动强力的冲击。 两支大军就这样僵持了起来,昔班尼汗感觉不妙,他的全部力量就这样被拖住了,到此时他才能肯定敌军占有数量优势。 对于易卜拉欣来说也差不多,他到此时才知道正在战场上的乌兹别克军就是昔班尼汗的全部人马。“乌兹别克汗还是冒进了,没有等待更多部队会合。”易卜拉欣向一旁的阿夫沙尔汗和塔利什汗点评着昔班尼汗。 此时罗鲁姆汗和阿卜杜勒分别去指挥两翼骑兵,凯霍巴德又负责调遣中军的部队,还和在伞盖下观战的万王之王一同的就是负责后卫的二人。 “传令凯霍巴德,让他指挥火绳枪和骆驼炮主动攻击。”命令随即通过令旗传达到了前方的军阵,原本就被布置在壕沟前方的火器部队快速向前。 乌兹别克骑兵的精力被全部用于与两翼袭来的红头厮杀,就在这双方分不出胜负,只能比拼耐力的时候,火绳枪射击的声音如同惊雷打向了战场。 火绳枪兵和骆驼炮的部署到位正式形成了两翼包抄侧击、中军对峙射击的战场局面,不过基本是单方面的输出。 突如其来的巨大伤亡严重打击了乌兹别克军的士气,军官们请求昔班尼汗下令撤退,他自然是看出了己方已陷入颓势。 昔班尼汗只是接连对这些请求表示不许,毕竟部队已经和敌军缠住了,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下令撤退就是给敌军送人头。先前负责诱敌的萨法维军哪怕组织了有序的撤退,乌兹别克军还是割下了不少红头的头颅,斩获颇多。 火绳枪的持续射击在战场中央制造了一大片死亡地带,很多刚从校场走出来的射手们面对这一优势局面十分兴奋,士气高涨。 一队乌兹别克骑兵想要打破被敌军收割的局面,干脆不管一旁的红头,直接策马奔向那些步兵军阵。火绳枪和骆驼炮接连射击让大部分骑兵坠马而死,只有寥寥几人冲到了火绳枪兵面前。 易卜拉欣没有忽视这些射手的近战问题,给他们配备了胸甲和佩刀,限于负重和军费没有再增强防护。 “胡达庇佑,杀光月即别人!” 他们随即抽出短刀向敌人砍去,几个乌兹别克骑兵在此等军阵下连水花都砸不出来,全部死于乱刀之下。火绳枪兵们损失不多,仅有十几人受伤,无一人死亡。 面前杀声震天、近处枪声阵阵、远处炮声隆隆,乌兹别克军就在这三重打击之下逐渐崩溃,红头们顺利推进至战场中央,他们已经不可能翻盘了。 昔班尼汗见大局已定,连忙招呼各个苏丹在亲卫伴当的掩护下撤退,他是不敢去布哈拉城了,这会只好带上还在撒马尔罕的部队一路跑回锡尔河以北。 最终激烈的战斗变成了屠杀,乌兹别克骑兵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溃散了,他们或逃或降,选择继续战斗的几乎没有。 与古列干尼军只有伴当玩命,其他人凑数的状况不同,乌兹别克军无论是伴当还是普通士兵都在战场上同进同退,让巴布尔开了眼。不过现在就变成了一同阵亡、溃逃或是被俘了。 “陛下,我军击杀、生俘敌军过万,缴获甲仗军械数千,只可惜没有抓到乌兹别克人的汗以枭首示众。那些异端就应该落得个这样下场。”凯霍巴德将初步的统计结果交给易卜拉欣。 红头们还在驱使战俘打扫战场、收敛战友尸体,而远处的布哈拉城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在河中的停顿 乌兹别克大军尽撤,发现风向不对的布哈拉城用此前对待昔班尼汗的态度对待入城的萨法维军,将原本用于讨好乌兹别克人的谄媚转而用于波斯人。 易卜拉欣先是派遣了阿夫沙尔汗代表他前去接收布哈拉城,并接见了昔班尼汗任命的布哈拉执政官。他万万没想到乌兹别克汗会失败得如此之快,只好在大帐中再次向布哈拉的主人献上忠诚。 “陛下,汗王已经完成了对布哈拉城的防务控制,城门、城墙和堡垒都处于我军控制之下,城内也没有发生骚乱。”阿夫沙尔汗派来的信使正好此时进入大帐,向易卜拉欣禀报。 易卜拉欣目光继续看向官员:“正好,就由你来充当导游,带我游览一下这座城市。” 走出大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堆放在道路旁的京观,乌兹别克军的死者和伤员均被斩首,头颅用于堆砌艺术品。 为了保证观赏性,这些京观不会堆于一处,布哈拉的所有城门附近都会有至少一个京观,确保所有经过此地的人不会漏看这美丽的风景。 入城之后,他首先参观了当地的清真寺、宗教学校,本地的逊尼派对于他十分警惕,但又没有煽动信徒公开反抗。 易卜拉欣对逊尼派的迫害他们略知一二,只是还心存侥幸罢了。 期间有几个得知易卜拉欣信仰异端的学生还想上去与他辩经,一旁脑子清醒的同学急忙拉住他。陪同万王之王的当地人很多,这些小动作没有被他发现。 随后他参观了城内的公共设施,包括供水排水系统、济贫所、医院和巴扎等。城市的秩序没有因为战争而陷入混乱,这意味着易卜拉欣不需要额外再投入重建经费就能获取收入。 最后他才直奔主题,前去堡垒检视战利品收入。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昔班尼汗的撤退行动颇有效率,金库里的金银钱帛基本都被运走,带不走的则被随意分发给市民和清真寺。至于粮草、军械,全都被烧了。 被派出去的斥候则报告称城外乡村也遭到了破坏,估计是难以筹措供大军继续前进的粮草。 昔班尼汗的这一手恶心得他够呛,缴获不到金银财帛也就罢了,没有粮草就意味着易卜拉欣无法再进军撒马尔罕或是花剌子模,特别是这个节骨眼上。 在他从梅尔夫出发的时候,呼罗珊省的官员们就告诉他本省物力已经被支取许多,特别是此次为了筹措军需就导致多项必需品物价上涨。他们请求易卜拉欣注意到这一点。 他稍微回想一番,自他此次东征以来,依靠后方转运补充的军需、人力大多是从呼罗珊省采购、征调的。期间他洗劫了多个城市的储备,又通过抢掠印度缓解压力,但大军本就不是靠一省之力就可以供养的,新近征服的土地物产又不算丰富。若要接着征战,他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成本从帝国的其他部分征调资源。 同时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离开大不里士太久了,文官们可以自行处理所有的日常事务,但诸多重大事项他们又不敢擅自决断,只能依靠延迟比天高的书信请示远在帝国另一端的万王之王。 再这样下去,萨法维宫廷即便不会脱离他的掌控,也会变得低效和混乱,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好了,足够了,你已经征服了一大片土地,还驱逐了劲敌昔班尼汗,是时候该回去了。” 经过一番撕扯,易卜拉欣还是选择屈从与来自现实和内心的压力,在一次会议中,他对全体高级军官宣布:“布哈拉就是此次征战的终点,所有人等到返回梅尔夫之后就可以解散,带着战利品回家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高级军官们没有人出言反对、劝说易卜拉欣应该继续进军。他们的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了许多,甚至几个汗王还大胆地说:“陛下早就该这样做了。” 决定撤军并不意味着易卜拉欣会放弃布哈拉防务,他打算先从改善外部环境着手。他迅速让还在忙于整理记录的卡姆兰写一封标准的外交文书问候巴布尔,目前他与巴布尔有着共同敌人,他也丝毫不担心这个孱弱的准盟友会脱离他的掌控。 除此之外,他没有安排红头留驻布哈拉,只是任命当地人自行组织城镇警卫和道路警卫。他看布哈拉的堡垒还挺宏伟坚固的,只要补充好城内储备,以乌兹别克军那拉胯的攻城能力,城内哪怕只有民兵都能撑到呼罗珊的援军抵达。 他挑选了坎巴尔作为使团领队前去撒马尔罕,数百人携带着丰厚的礼物沿着道路接连行进数日抵达撒马尔罕。 昔班尼汗在这里又恶心了他一手,在布哈拉城外一战让他知道派大军硬碰硬是暂时不可行的,那就转变思路,改变打法,派遣小股劫掠者抢掠商旅、糟蹋乡村,狠狠地恶心易卜拉欣和巴布尔。 使团就在撒马尔罕城外遭到了乌兹别克人的伏击,护卫的红头发动了凌厉的反击,再加上巴布尔派遣了伴当前来驱逐,劫掠者没能再回到突厥斯坦。 此事让巴布尔知道了有一个使团打算来拜访他,他急忙做好接见外宾的准备,并先派遣哈斯木伯克先去安顿和慰问使者。 他将所有的伴当和廷臣都着急起来,然后从饥饿的城市找出最华贵的服饰和最坚固的甲胄分发给会在大厅中露面的,所有人都穿得尽可能体面以撑起埃米尔的排面。 直到做好这些准备,巴布尔才宣布正式接见这队使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对巴布尔的布局 在古列干尼君臣的注视下,一个德尔维希打扮的黑人向巴布尔走去,其身后跟随的随员则各个身着华服,形成了奇怪的反差。 巴布尔见领头的是一个黑人,感到十分新奇,他想要先满足好奇心:“使者先生,你的肤色真是黑得不可思议,我从未在人间见过你这样的人。” 一旁侍立的诸伯克们则是十分愤慨——即便巴布尔军力孱弱,那也是一国之君,贵族乃至君主之间如此正式的外交事务,哪有让奴隶来主持操办的? 他们以为巴布尔是在拐弯抹角地阴阳对方,打算跟进一齐发难。 坎巴尔则是回应道:“尊敬的埃米尔,外臣是以自由人的身份从阿比西尼亚来到阿塞拜疆将人生献给纯粹的信仰的,外臣只是教团的诸多哈里发之一,被谢赫选中担负重大使命的托钵僧。” “阿比西尼亚……”这个陌生的地名在巴布尔的脑中盘旋着,他只从书上看到过那里的人口贸易有多么繁荣,只是撒马尔罕的市场已经萧条很久了,待售的奴隶少得可怜。 “真是无礼,竟然有人会派遣讨吃的托钵僧来拜访另一个君主。陛下,这是对您的轻视和侮辱。”某个巴布尔一时想不起名字的伯克上前拱火。 “注意你的言辞,这位伯克!”坎巴尔的目光不善地射向那位伯克:“你所说的讨吃的托钵僧,正立在马背上统御着比贵国大得多的疆土!” 这波真实伤害直接打得巴布尔破防了:“停停,你们不要吵了,是我在这里接待外交使者,贵方使者前来想来不是和我方吵架的。” 巴布尔的制止让伯克恢复了冷静,他当即向埃米尔行礼谢罪。巴布尔不好追究他的过错,只能让他安静退回人群之中。 “尊敬的埃米尔,外臣所负使命就是与贵方交好。我国君主为您准备了些微不足道的小礼物,还请您收下。”坎巴尔说完,示意随员把装着物件的箱子抬上前。 所有人都好奇箱子里装着什么物品,仆从献上一个较小的匣子呈给巴布尔,然后缓缓打开,一个用生石灰处理过的人头赫然出现在他视线内。 “这是?”巴布尔努力平复情绪,看向坎巴尔,要对方给出一个解释。 后面的大箱子也被打开,里面叠放着破损的甲胄、刀剑和弓箭。 直到这些战利品被全部展示给在场的巴布尔和伯克们,坎巴尔才解释道:“我军在不久之前于布哈拉给予了月即别人一次痛击,虽然昔班尼得以逃脱,但我们还是斩下了数位苏丹的人头。这是其中一人的头颅和装备,万王之王将这些特意赠送给您,就是想让贵方了解我方与贵方对抗共同敌人的诚意。” 除了这些,巴布尔还收到了一张礼物表单,其他礼物包括一些卢比,五百匹波斯骏马,一百套锁子甲,还有若干波斯工艺品。 看到这里,巴布尔放下心来,看来南方的新邻居对他没有敌意。 送完礼物,这次外交活动才正式进入正题,坎巴尔拿出外交文书,先是当众宣读一遍:“致帖木儿的高贵后裔,撒马尔罕及费尔干纳的埃米尔巴布尔……” 文书中的内容便是两国结为盟友,共同对抗乌兹别克汗,任何一方都不许单独媾和。同时要巴布尔承认易卜拉欣的征服成果和对花剌子模的宣称,相对应的,萨法维方面可以为巴布尔提供军事援助。 巴布尔连忙抓住救命稻草:“贵国君主所言甚善,我没什么可以补充的地方,只是贵国提供军事援助具体是提供什么,能派遣来多少援军?” 此时巴布尔的日子还是不好过,乌兹别克汗的撤军解除了对撒马尔罕的封锁,恢复商贸的同时通信也恢复了。只是没送回来什么好消息。 就在他正在撒马尔罕坚持时,费尔干纳再次脱离了他的掌控,檀巴勒再次叛乱。这次巴布尔没有力量去平叛了,他的军力仅够维持在撒马尔罕的统治。 如果能够得到军力支援,那他就可以再次平定费尔干纳的叛乱,再经营一段时间,处境就不会那么窘迫了。 “此等军国大事不是外臣有权知情和决策的,您可以直接用书信与我主交流协商有关事项。”坎巴尔将巴布尔踢过来的皮球踢走。 “好,请代我问候贵国君主。”巴布尔决定结束此次接见。见外交顺利的坎巴尔则再次向巴布尔行礼之后退出大厅。 他们在撒马尔罕停留了几天,在巴布尔的亲自送行之中带着回礼和回信返回。 巴布尔的回礼没有什么好称道的,除了领地,他根本拿不出能让易卜拉欣眼前一亮的东西。回信他倒是仔细看了看,其中充满了他对易卜拉欣的感激,情感饱满真切。 他对于易卜拉欣的提议没有什么异议,正事就两个,一是请求易卜拉欣即刻给予军事援助,反复强调河中正处于倒悬之危,昔班尼汗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对于这个请求,易卜拉欣自然是极其上心的,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巴布尔是双向奔赴的,只是各自的目的不同。 易卜拉欣即刻起草给高拉贝里的任命,他已经在阿斯塔拉巴德闲置得太久了。他被要求从阿斯塔拉巴德的恺加部落移民中征召一个团的骑兵,同时每年拨付特别军费从呼罗珊和河中的本地人中募兵,他的使命便是前去撒马尔罕积累萨法维对古列干尼宫廷的影响力,然后在恰当的时机为易卜拉欣攫取利益。 只要等万王之王的援军抵达撒马尔罕,昔班尼汗就没有可能在易卜拉欣忙于其他事务时夺取河中,也能让巴布尔变为事实上的附庸。 巴布尔的第二个提议是通过联姻增强二者之间的关系,并表示他有个适龄的姐姐可以供万王之王选择。 易卜拉欣选择拒绝,他实在是看不出和古列干尼联姻能有什么利益,他不需要通过驸马的身份来夺取帖木儿留下的基业。 处理完巴布尔的回信,万王之王正式从梅尔夫启程返回大不里士,萨法维宫廷再次进入少有的和平时期。 第一章 再访卡利卡特 瓦斯科·达·伽马的凯旋给葡萄牙宫廷打入了一针强心剂,仅仅半年过后,曼努埃尔就再组织了一次远航。他动员了葡萄牙宫廷能榨取到的一切资源,再加上佛罗伦萨和热那亚银行家的注资,葡萄牙舰队比第一次抵达印度时要庞大的多。 集中了上一次远航所获得的知识和人员,负责统领舰队的外交官佩德罗·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收到了一份精心准备的指示以指导他如何平息达·伽马在卡利卡特的外交闹剧以建设与扎莫林之间利润丰厚的友好关系及在印度的各种行事方案。 舰队自三月从里斯本出发,首先发现了真十字架之地,而后继续向东驶去,期间船员们观察到了天空中的彗星飞向东方,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 他们真的遇上了风暴,足足四艘船因此沉没,船员全部丧生,其中就包括在十二年前将此处命名为风暴角的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 出发时拥有十三艘船的舰队在此次风暴之后,去掉沉没的四艘和因迷路而折返的一艘,仅有八艘船在莫桑比克集结,前去东非补给,收获了莫桑比克苏丹的顺从和基尔瓦的接待,最后再次从马林迪出发前往印度。 此时的卡利卡特的老扎莫林已经驾崩了,但新君主的上台并不会改善葡萄牙与卡利卡特的关系。 葡萄牙人再次抵达卡利卡特,卡布拉尔依照指示命令船队下锚停泊,葡萄牙各船队形紧密,能用以装饰的旗帜全部挂了出来,尽可能地撑起司令官阁下的排场。 随后他们放下小艇,派遣人员上岸与卡利卡特交涉,卡布拉尔严格按照指示,在抓到人质作为预防手段前决不上岸。因为他们的恶劣行为,扎莫林也扣押了葡萄牙的部分人员作为报复。 司令官的登陆足足安排了一段时间,随员和礼物很顺利地抵达了扎莫林接见他们的大厅之中。此次曼努埃尔置办了比上一次奢华得多的礼物,随员们向卡利卡特方展示财物时也算能勉强入眼了。 不过意外还是出现了,葡萄牙方面的翻译因为种姓没有资格陪同司令官阁下觐见扎莫林,双方只能笨拙地以阿拉伯语为中介交流。卡布拉尔并不通阿拉伯语,好在还有御用商人科雷亚可代为翻译。 卡布拉尔拿出文件,向扎莫林提出己方条件:“尊敬的扎莫林,我主曼努埃尔派我前来与贵国发展友好关系。” 首先是关于达·伽马出使的遗留问题,卡布拉尔坚决向扎莫林索要赔偿,声称:“贵国的不友好和蛮横造成了诸多误解和损失,贵国应当承担这些责任,合理地补偿我国的损失。” 他又如同连珠炮般抛出其他条件,包括为葡萄牙提供关税优惠、为葡萄牙商人提供安全便利的商贸据点和优惠的香料货源、豁免如商人死亡后货物所有权归当地统治者所有等不利的规定已经最重量级的一条——驱逐扎莫林统治下的全部u斯林。 此时的葡萄牙宫廷还以为扎莫林是信奉异端的基督教君主,卡布拉尔见扎莫林对驱逐u斯林这一条件有着明显抵触时,便强调说:“这是您作为虔诚基督徒的义务,自古以来他们就和我们不共戴天。” 在场的u斯林听着这些话就好像吃了顶级厨师精心烹饪的九转大肠一样,他们知道这些法兰克人就是来搞事的,但u斯林权贵们也不是什么善茬。 随后他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宗教上,劝说扎莫林放弃异端行为:“你们距离罗马太远了,以至于出现了诸多谬误,我国的修士可以帮助您和您的臣民回归正轨,让天主继续接纳您。” 因为同时秉持着宗教和贸易目标的,卡布拉尔手中的指示十分两极化。为了维护与扎莫林的关系以及能够正常贸易,他们要友好对待卡利卡特城的u斯林商人。但曼努埃尔又给他下达了破坏阿拉伯航运的命令,葡萄牙舰队又要对外海航行的u斯林商船进行攻击,通过俘获船只、抢夺财物、扣押人质等手段来损人利己。 听取了全部条件后的扎莫林思虑再三,决定只同意与这些远道而来的陌生人达成商贸协定,建立贸易站。 就当所有人以为他们能够如同达·伽马一样满载香料返回里斯本时,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在u斯林权贵的操作下,科雷亚领导的贸易站活动频频受阻,在其他商船已经装货向红海和波斯湾驶去时,他收购到的货物远远少于预期。 认定幕后主使的科雷亚说服了卡布拉尔攻击离港的u斯林商船,并向扎莫林抗议。他照做了,而将矛盾尖锐化恰恰是u斯林权贵的计划,在葡萄牙人做出了出格举动时,街上突然冲出一群武装分子攻击贸易站,数十个上岸的葡萄牙人被打得猝不及防,只得退回建筑内。 这些暴民的短矛、刀剑、盾牌和弓箭一应俱全,为了对付他们,葡萄牙人只好封闭大门,在围墙和屋顶上用不到十张弓弩还击,同时升起旗帜向舰队求救。 卡布拉尔只好派遣载有回旋炮的小艇用炮击驱散暴民,但贸易站的围墙还是被拆掉了,葡萄牙人只能躲在建筑内通过窗户对外射击。 科雷亚认为这样死守毫无意义,恰好贸易站靠近海边,突围到海滩上还能得到支援。幸存的葡萄牙人对屋外的攻击者发动了突击,从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突围至海滩。 只是这是海况突然恶劣,小艇不敢靠岸,逃到海滩上的葡萄牙人再次被数倍于己的武装暴民包围,包括科雷亚和几个修士在内的超过五十多个葡萄牙人被砍死,仅有不到二十人走入海水,幸运地在溺死前被小艇捞了起来。 在得知印度出现了第一批殉道的葡萄牙基督徒,卡布拉尔希望扎莫林就此事而主动道歉并赔偿。只是年轻的扎莫林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不知所措,双方就在诡异的沉默度过了诡异的一天。 第二章 开启战端的远航 卡布拉尔没有耐心再等待扎莫林的回复,所有人都认为印度人心怀歹意,沉默是为了麻痹他们以争取足够的时间备战。 次日白天,港口毫无预兆地响起炮声,弗兰德和德意志炮手操作着舰队几乎所有的火炮射击港内的u斯林船只,使其瘫痪并告知全城——报复来了。由葡萄牙人组成突击队则杀向被选定的十艘u斯林商船,杀死所有留在船上的船员,抢掠所有留在船舱中的货物,最后再将船只烧毁。 葡萄牙舰队在港口的突然行动持续到了日落,被屠杀者超过六百人,尸体被直接抛入水中,被冲上岸的成功恐吓了卡利卡特的市民。至于财物的损失则是无法计算。 日落之后,葡萄牙舰队便转变了目标,卡布拉尔趁着夜幕掩护将战舰带到岸边,待到拂晓时分,无数的炮弹落入城市之中,无数房屋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数位显贵因炮击丧命,扎莫林也被迫出城避难。 港口的屠杀和对卡利卡特的炮击向印度人展示了葡萄牙舰队令人生畏的武力和火炮的威力。印度人对这些陌生人心生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有能力强迫他人。 当然,这也代表着葡萄牙和卡利卡特关系的彻底破裂,贸易站和港口的屠杀让双方都认为是对方率先挑起事端。这是为了印度洋贸易和信仰所发生战争的第一炮。 卡布拉尔见在卡利卡特的外交失败,便执行备选方案,率领舰队南下至科钦。在撤离时,他们俘获并摧毁了更多u斯林船只。 根据他搜集到的信息来看,科钦是卡利卡特扎莫林的附庸,但一直都在谋求独立,很可能会如同马林迪一样欢迎葡萄牙人的到来。这理所当然地被他视为新的突破点。 事态果然朝对葡萄牙人有利的方向发展,科钦的统治者热烈欢迎这些外来者:“我听闻贵方对卡利卡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就连扎莫林都被吓出宫殿了。”而后,他向卡布拉尔询问葡萄牙君主的名字以及葡萄牙王国的基本信息,并表露出结盟的意愿。 见科钦君主如此热情,卡布拉尔有些尴尬,毕竟用于外交的礼物已经送给扎莫林了,好在科钦是主动的一方,印度人主动为葡萄牙舰队提供了泊地和补给。 得益于科钦君主的友好态度,葡萄牙人顺利地在此地设立了贸易站——也是葡萄牙船队在印度的第一个据点——并得知了马拉巴尔海岸的其他情报。扎莫林的另外两个附庸在听闻卡利卡特的屠杀之后接连派遣使者前来科钦面见卡布拉尔,主动邀请葡萄牙人前去贸易并希望结盟共同对抗扎莫林。 但卡布拉尔接到的不仅仅只有好消息,两个印度基督徒找到了他,司令官先是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但接下来神父所述实情并不合他们心意。 “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您所认为的异端其实是让圣徒殉道的异教,在这片土地上,聆听圣多马教诲者少,陷入遭受异教围攻的困境。而且沿海地区的全部贸易几乎都被u斯林所把持,您的加入无疑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印度神父慢慢说出他所知的一切,最后做了一番总结。 真相的揭露让葡萄牙舰队不知所措,好在舰队的火炮和科钦的友谊足以让他们在这片陌生的大洋上立足。 在将马拉巴尔海岸正确的宗教、政治局势和科钦的结盟意愿写入报告之后,他想要先将这些重要的情报迅速送回到里斯本,纠正曼努埃尔和其他人对印度的误解。 正好此时已经有五艘船的货舱满载货物,卡布拉尔便先遣这些舰船回国,而他要率领剩下的空船载满补给进行探险活动。 负责送来补给的科钦使者在这时突然对卡布拉尔说道:“阁下,刚刚接到消息,扎莫林复仇心切,在卡利卡特集结了数十艘船只打算堵截您的船队。我方不会坐视朋友不管,您若需要,我方会派遣战舰……” 卡布拉尔听说是卡利卡特的舰队,则嗤之以鼻地回应到:“贵方的好意我心领了,贵方已经给我方提供了补给和货物,如何能让贵方单方面付出这么多呢?我对于舰队的武备破有信心,卡利卡特人其实已经被吓破胆了,他们不敢靠上来。” 剩余的三艘帆船很快收锚起航,如科钦使者所言,他们很快就见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如果相信使者夸张的言辞,那么在卡布拉尔面前的足足有八十多艘战舰。 但事情真的如同司令官所料,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卡利卡特人反而畏惧势单力薄的葡萄牙人,仅仅象征性地开了几炮之后,他们根本不敢继续靠近,入夜之后就跟丢了。 卡布拉尔向北拜访了那两个主动与他联系的港口城市,停船装载了香料之后,他也要开始穿越印度洋,只是他不着急回国。 远在里斯本的曼努埃尔正在设计在印度洋的战略布局,为此,卡布拉尔需要派遣人手前去探索红海和东非沿海,为国王陛下提供足够的信息。 迪奥戈·迪亚士被派遣前去,红海上对人类不友好的气候让葡萄牙水手们吃了不少苦头,在于司令官汇合之后,全船的活人数量掉到了个位数,仅为了补充印度洋海图的西北角。准确地说,付出如此代价仅仅只是让绘图师查看了红海入口一番。 随后他们沿着海岸艰难地驶向好望角时,里斯本又出发了一支商船队,曼努埃尔相信他所准备的贵重礼物一定能够帮助卡布拉尔友好解决与卡利卡特扎莫林之间的误会,决定每年都向印度派遣远征队。 因为航程过于遥远,舰队无法在一年之内于里斯本和印度之间往返,有关于印度的一切消息在本土大约要两年才更新一次。葡萄牙宫廷为了确保下一支舰队能够利用前一支的经验采取了一些措施,从卡布拉尔开始,返程的舰队都要在好望角岸边留下信息。 尽管此次远航的结果不甚理想,但曼努埃尔已经准备好在欧洲吹嘘他的胜利。首当其冲的便是对此一直保持密切关注的威尼斯人。 第三章 军事等级制度 就在葡萄牙人还在印度洋上为了信仰和金钱奔波之时,安排好中亚事务的易卜拉欣返回了他忠诚的大不里士。 回到宫廷中的万王之王自然是要梳理一番内政,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普通士兵们的赏赐已经在解散前就分发下去了,应付这些只需要足够金银财物。 麻烦的是军官们,主要是对高级军官们的赏赐,除了单纯的财物之外,还要授予他们更高的地位和荣誉。然而直到此时,萨法维宫廷还没有一套完善的军阶体系,巩固等级制度便是当下易卜拉欣正在思虑之事。 具体如何构建这套军阶等级制度,万王之王已经有了初步的草案,只是在正式颁布之前,他要听取一些建议和意见。 和他分别甚久的大埃米尔和军务维齐尔先是行礼向他恭贺在呼罗珊的伟大胜利:“尊敬的陛下,您发回的所有战报宫廷的所有人都已仔细阅读,您征服呼罗珊的武功无人不知。还请您接受臣等微不足道的庆贺和敬意。” 事实如同二人所说,在光复呼罗珊的武功传出后,万王之王的威名自威尼斯至河中无人不晓,奥斯曼和马穆鲁克都派遣了使节携带礼物前来大不里士庆贺易卜拉欣的胜利,外务维齐尔已经收到了提前送来通知此事的信件了。 这些都是后话,易卜拉欣收下了二人的奉承,说道:“这些荣耀不足挂齿,没有必要过多谈论。今日我召见二位不仅仅是来听你们的漂亮话的,我有一件事要与你们商议一下。” 话音刚落,得到示意的卡姆兰就将文件中的一份草稿递交给大埃米尔,侯赛因扫了一眼之后就转交给一旁的军务维齐尔。 他询问道:“陛下,您是想要改革军队?” “我想要在军中颁布一套新的等级制度,就是你们所见的这些,看完之后,你们有什么感想和意见都可以报告给我。”说完,易卜拉欣发现二人没有表现出抗拒。 在新的军阶系统中,他仿照曼萨布达尔通过骑兵数量为各级军官确定量化的等级和所对应的待遇。但除了部落贵族之外,易卜拉欣不打算像阿克巴那样将地产发给军官们让他们自行供养骑兵,在这种情况下,给十夫长发相当于十个骑兵的饷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准备的这一套还是针对千夫长以上的高级军官,千夫长及以下的下级军官们还是按照官职的给予固定的职权和待遇。 对于高级军官的称呼,他打算不再使用汗、苏丹、贝伊作为军阶,而是作为额外的荣誉称号。依照规定所有的高级军官都可以被统称为将军,也可以根据所担任的职务使用城堡主、供给官、负责各兵种充当副手的统领或独立统率一支军队的军团统帅、侍卫统领、总督等头衔。 这些全部的头衔都来自于波斯语,其中不少词汇都可以追溯至已经消逝为尘土的晚期古典时代,也就是萨珊王朝。 高级军官们最低待遇为一百骑,即等于一百个骑兵的收入,这些通常以货币的形式兑换,封顶则是五千骑,再往上的等级只能由皇室成员持有。同时对不同等级区间的高级军官的礼服官服、甲胄装饰、军旗规格、私人卫队规模都做了明确规定。 对于这些变动,二人都没什么反对的,只是从古代捡回几个词汇罢了,制度倒是万王之王自创的。即便目前萨法维军的高级军官基本都使用阿塞拜疆语,但易卜拉欣还是强硬地让宫廷内的所有文书都使用波斯语书写,显贵们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套军事等级制度自然是要囊括萨法维军的每一个部分,但中央军、部落军和地方军三个部分差异极大,在此基础之上又要做出相应的调整。 中央军,也就是直属于他的禁卫军和常备军,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来自宫廷,此外并不拥有领地和人民。并且这套系统内高过千夫长的高级军官仅有侍卫统领哈沙亚尔,模范军和古拉姆的军团统帅凯霍巴德和炮兵总监萨勒曼三人。 尽管易卜拉欣在尽力扩大常备军,但部落军依然是萨法维最大的军队来源,单是那七个红头部落就能为他提供大约六万到八万高素质的部落骑兵——只要不在短期内遭遇重大损失——更别说在政治上处于边缘地位的其他土库曼部落、库尔德部落和东方诸民族的各个部落。 为了更好地从这些能与宫廷达成合作关系的各个部落汲取资源,易卜拉欣打算通过这套军事等级制度确立一套能囊括各部落的稳定的封建义务—权利体系。 核心依然是长期追随教团的红头部落,易卜拉欣为他们划分的额定兵役依然为先前登记入册的六万,具体这项义务如何分担则需要清查统计各部落所拥有的地产。 至于那些被排斥的其他部落,易卜拉欣将会在新一年的狩猎活动中安排邀请这些首领和贵族,只要他们在猎场的皇家帐篷内向他宣誓效忠,那他们就可以直接融入宫廷之中,不再是被打压的对象。 正好他从图尔古特处听闻伊拉克仍然有白羊王朝的旧部残留试图作乱,这样也可以从中筛选出识时务的俊杰,淘汰不识时务的垃圾。 最后的地方军则是指道路警卫、城镇警卫和乡村地主组织的民团,他们之中的领导也会被纳入体系当中,大城市的守备队长就可以被尊称为城堡主。小城镇、分散在各地的民团领导和道路警卫队长则只有千夫长以下的官衔用于称呼。 “陛下所设计的这套制度已经十分完善详实了,臣实在是没有什么才能再能做增减修改,万王之王的圣明不是臣等可以企及的。” 这一番吹捧让易卜拉欣龙颜大悦,他转而命令一旁的首席书记官:“卡姆兰,把这些命令都誊抄好发给大埃米尔和军务维齐尔,我还要在御前会议上当众颁布这一法令并公布对功臣的封赏。” 第四章 马印和军械管制 “陛下,臣有一事需要向您禀报。”在沉默之中思虑的军务维齐尔突然向易卜拉欣说道,他将注意力由书记官转向了维齐尔:“有何要事?” “原先臣等遵命在全国各省管控军械匠、储备军需,如今各武库的储备都在恢复,军械作坊也优先供应官军,各地的皇家马厩也有足够的战马和驮畜。但臣认为单做这些还是有些不足,便擅自提了些臣认为可以改进的建议,还请陛下过目。”军务维齐尔拿出草稿,递给易卜拉欣。 “疏漏?”易卜拉欣仔细思考着现行制度有那些不足之处,又接过草稿细细看了起来。 首先是建议万王之王推行马印制度,即对全国的军用马匹烙印标记。在建议中,军务维齐尔认为马匹作为重要的军事物资应当实行严格的管控,所有的战马都应当尽可能地被宫廷控制并烙印,所有的巴扎都不许交易用马印标记的马匹,仅由可靠的御用商人负责国际贸易。 军马的马印不是随便就能印的,仅有皇家马场的相关官员可以进行标记,他们除了要标记马场中被挑选的战马外,还要负责登记各部落的马匹情况并进行定期检查。 马匹之后就是军械,其中主要囊括的各类武器和甲胄。维齐尔知道统计乃至收缴民间现有的军械很不现实,在宫廷之外,民间对于军械的需求也不少,他便顺着易卜拉欣管控军械制造行会的模糊指示,打算从此入手管理军械巴扎。 首先便是限制民间可流通的军械种类,规定十分严苛,同时还拓展了经书中关于武器的定义——奥斯曼的非u斯林在高门的默许下依靠火器这种新时代产物绕过了有关禁令。 巴扎中只许交易规定制式的刀、剑、弓、盾,没什么人用的弩、新兴的火器和一直都很关键的甲胄则只能依照官府规定生产,但在具体的监管手段上,维齐尔却没提出什么好办法,因为城墙之内的工商业管理都是由同业行会自治的。 尽管天方世界的行会受到官员节制,没有像西欧那样能够发展出更进一步的城市自治权,但由行会自行管理内部事务一直都被视为是天经地义的特权,即便他们无法反抗官员,但官僚本身数量、能力有限,尚且还要依靠行会的配合管理巴扎、收取城市赋税,贸然干预很容易引发反感,并且无从下手。 在这样的条件下,只能由市场监督官来监视明面上的军械交易,并在城墙之内实施武器禁令,禁止非公职和特权人员在公共场所携带管制物品。简而言之,原本针对非u斯林的禁令在城墙之内被适用于所有被统治者。 易卜拉欣看到这里只感觉跑题了,作为军务维齐尔,工作的重心应该是军需的供给和储备,但有关于军械的这一部分却偏到了治安维稳上。 对于军械制造业的管理还是要从行会着手,天方世界的行会又与宗教紧密结合,易卜拉欣用暴力铲除了其他的教团组织,让各地行会因为恐惧而暂时顺从,这为宗教渗透制造了真空。 余下的便是有关于火器制造的布局,他大胆地揣测易卜拉欣未来的用兵方向,主张在呼罗珊和霍尔木兹建立与大不里士相等规模的火器作坊。然后又连带着提到了火药管制问题,当前火药已经在军事以外的领域使用,一些矿井正在尝试引入火药增产,这是民间最大的火药需求。 见军务维齐尔很有主见地提出了各项管理制度,易卜拉欣将草案交还给他,赞许道:“你想得十分周全,里面提出了各项建议我看完全可以作为现成的法令颁发。” “谢陛下恩准。”军务维齐尔见他的建议被采纳,给万王之王留下了好印象之后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表示会继续尽心竭力地为万王之王奉献。 待军务维齐尔退出后,原本在一旁好似空气的大埃米尔在这更加私密的环境下谈论易卜拉欣的家事,这样的情景让他联想到了学校的教师办公室,他是来了解情况的家长,面前的班主任则评价着孩子在班里的表现。 好在伊斯迈尔并不是一个会让家长操心的孩子,侯赛因直接用了天才一词来评价伊斯迈尔,接下来的夸赞更是不绝于耳。 听到这些的易卜拉欣即高兴,又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嫉妒之情,反应过来之后又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幼稚,要和小孩子比学习成绩。 总之伊斯迈尔当前的表现就是全能学霸,宗教上熟读经书、圣训,十分虔诚;武力上弓马娴熟,掌握了骑士应掌握的技能;文化上鉴赏诗歌和学习历史。 接下来易卜拉欣就要考虑一下等到他成年时要授予什么官职,要不先当个侍卫?或者直接外放到地方平叛什么的,虽然现在也没什么叛军可打。 就在他的不断纠结之中,他已经结束了会面,走到了后宫,不敢怠慢的阉奴们迅速前去告诉米拉和伊斯迈尔这一喜讯,让汗努姆和米尔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丈夫和哥哥。 “米拉,我不在的时候,宫廷里没出什么意外。”尽管一直与宫廷有着书信联系,但易卜拉欣还是忍不住想要向妻子确认一番。 毕竟在他亲征期间,负责在宫廷代替他的是仅资助过慈善事业的汗努姆,好在各个维齐尔们业务能力都在线,也没有内外势力突然发难,这段日子还是很平稳的。 “唉,您怎么到了后宫还在操心这些事情。要是出了什么变故您的维齐尔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怎还轮得到我一个妇人告诉您。”有些无奈的米拉想要拉着易卜拉欣好好休息。 “作为世界的所有者、万民之父,我自然是要操劳万事。”易卜拉欣突然附耳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当然,其中一项最为重要的责任便是为帝国生产继承人。还有,我从东方掳回了几个珠宝工匠和宝石、珍珠,你想要什么去命令阉奴就好了。” 米拉一下就明白了易卜拉欣的意思,只是一旁的伊斯迈尔有些不识时务地闹腾起来,缠着皇兄要给他讲讲征服呼罗珊,攻灭古列干尼诸邦的事迹。 易卜拉欣只好把最重要但不紧急的任务延后,和米拉一起哄初中生,正好他可以当一回伊斯迈尔的军事老师,灌输他火器的强大威力和光明宽广的前途。 第五章 被围攻的大维齐尔 除了和家庭成员交流感情之外,万王之王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马穆鲁克的使者已经抵达大不里士,带着萨拉丁城堡的善意前来恭贺万王之王的胜利。 接见来自埃及的使者之前,易卜拉欣特地要外务维齐尔拿来他亲征期间阿勒颇领事送回国内的报告,以大概了解马穆鲁克内部的政治局势。 在天方世界,这个拥有自埃及到叙利亚之间富庶领土的政权确实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巨人,扫平黎凡特的十字军残余、抵抗蒙古入侵、挟持阿巴斯哈里发和监护三圣地保护朝圣路线等为她积累了无上的威望,凭借这些政治资产和把控在手中的红海商路,直至今日也无人怀疑其国际地位。 只是这个强权却不似一个典型的封建政权,虽说马利克掌有与其他君主无异的强大权力,但在继承方面却与众不同,没有哪一个家族能够长久地拥有萨拉丁城堡。 马穆鲁克内部严重的派系斗争左右了统治者的人选,任何一个外国奴隶,只要从下船加入到马穆鲁克集团开始就有可能被所属派系推上王位。 对于易卜拉欣和巴耶济德来说恰好的是,最近马穆鲁克都没有出现一个能像凯特贝一样能够稳固掌权数十年的君主,更别说再来一个能给世人带来一点马穆鲁克震撼的拜巴尔斯之流了。 这次马穆鲁克使者没有再谴责易卜拉欣迫害逊尼派同胞,仅是公式化地庆祝他在东方的胜利,言语之中提到了帖木儿与马穆鲁克的历史仇恨。 奥斯曼崛起和内耗严重的现实被迫让马穆鲁克无力进行大规模的扩张,尽力维持现有利益成为其当下唯一可行的选择。 并且马穆鲁克此时正逐渐陷入兵源短缺的问题之中。 众所周知,马穆鲁克是一群军事奴隶,埃及的军事力量并非是来源于埃及本地的费拉或是古典时代的犹太佣兵,而是依靠自贸易进口的精壮白奴。正是由意大利商人运来的由士兵和资源组成的军队最终将十字军驱逐出了黎凡特。 随着奥斯曼的崛起,自海上贸易输入埃及的白奴逐渐减少,每年新增的马穆鲁克都在减少,不过当前的萨拉丁城堡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新的危机。 不过这些不妨碍易卜拉欣想要从中获利的心思,他打算先让阿勒颇领事咨询本地总督的意见试试水,正好伊朗拥有外高加索,又是里海贸易的主导者,可以作为马穆鲁克白奴渠道的补充。 打发走马穆鲁克使者之后,他又接见了威尼斯派驻宫廷的大使,弗朗切斯科这才得以觐见宫廷的主人,此前他主要在和大维齐尔和外务维齐尔打交道。 “尊敬的东方征服者,伊朗沙赫,在外臣看来,您的成就一定会超越您的外祖父乌尊·哈桑,贵国和我国的友谊也会比那时更加深厚。”刚一见面,威尼斯人就十分谄媚,并在言语之中将易卜拉欣视为前盟友的继承人,希望再续前缘。 易卜拉欣此时不打算与威尼斯缔结攻守同盟,尤其是奥斯曼还在与其交战之时,他还不想这么快恶化双方关系。 所以还是和威尼斯保持暧昧的关系就好了。 “我已经听闻了贵国与巴耶济德苏丹交战的消息,只是贵国在战场上的表现不尽如人意,我要是率军攻打,贵军能够有力地策应么?”易卜拉欣先是抛出一个有力的反问给弗朗切斯科。这一下直接把他问住了,在看不见胜利希望的情况下,即便是许以再多利益,终究只是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罢了。 易卜拉欣峰回路转道:“不过我认为两国可以在战场之外发展亲密的友好关系,贵国和我国商人在阿勒颇的合作珠玉在前,丝绸和藏红花的流通正是友谊的证明。” 弗朗切斯科连连点头:“这些都得益于您的开明。” 毫无营养地扯了半天,最终易卜拉欣和弗朗切斯科只达成了扩大贸易和雇佣技术人才的共识,同时将葡萄牙人在印度冒险的传闻告知给了万王之王。 这让易卜拉欣突然警惕起来:“烦请贵使向国内通报一声,为了我们的友谊,也是为了威尼斯的未来,我想要通过贵国雇佣更多的优秀造船匠。银币不是问题,我相信你已经通过大不里士感受到伊朗的富庶了。” “外臣尽力而为。”威尼斯人还是有些失望地结束了觐见。 接连接见两个使者让不善于社交的他感到有些疲惫,更别说还有尚未抵达的奥斯曼使者。他已经忍不住要回到书房去和书记官及少数几个维齐尔待在一起。 回到只属于他的私密空间,正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施政之时,一封检举信送到了他的桌案之上。拆开一看,其中矛头直指大维齐尔。 其中主要罪状为私自收受外国使者贿赂,有里通外国之嫌疑,里面在列举罪状之时就详细列举了“法兰克人”的行贿次数和财物,最后指出其行为:“为一己之私,弃军国大计。” 这一条指控让易卜拉欣不由得想起了普鲁特河之战,奥斯曼的大维齐尔疑似收受了彼得的贿赂与俄签署了十分宽松的条约。 只是举报内容还没有实锤,当前大维齐尔也没有鼓吹易卜拉欣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捅奥斯曼人的屁股。哦,他还没接见大维齐尔呢。 为了调查此事,他决定召来间谍总管和王权代表来调查这项指控,收受贿赂,尤其是外国使者的贿赂,这点确实戳中了易卜拉欣。 结果王权代表从监察部门带来了其他人的检举,而且与易卜拉欣所见不同,全都是公开、署名的弹劾,主要要是痛斥大维齐尔排除异己,还有编排其他罪状的,包括亵渎信仰、贪腐严重等。 简而言之,一直在主持行政事务的大维齐尔被围攻了,一部分各有动机趁着万王之王刚刚返回之时尝试通过检举让他倒台,或是让其失去君主的信任。 说起来,穆罕默德·扎卡里亚乃至所有的前朝降官都是用于过渡的,如今内外环境趋于稳定,易卜拉欣隐隐有了更换大维齐尔和财政维齐尔的想法,诸维齐尔之中仅有二人是前朝降官而非新贵出身。而如今的大趋势便是排挤这些满是污点的贰臣。 “这件事,你们先去调查,越快越好。” 第六章 对全国地产的调查工作 通过对监察系统工作的视察,易卜拉欣已经知道宫廷内的派系斗争已经萌生,部分文官们开始有意无意按照地域、入仕途径、民族等若干条件划分标准形成了十分松散的小团体。 面对突如其来的派系斗争,他感到无所适从,尽管他知道全世界的官僚、贵族都是会组成小集团谋取私利的。好在目前的伊朗沙赫尔处于新兴政权的上升期、扩张期,只要他有心控制反而能够强化君主的权威,大概。 不过关于如何调整官僚队伍还是等待调查完毕再说,目前他的心中有着更重要的计划,有关于萨法维宫廷的财政基础。 在完成了伟大的征服之后,如何管理领土,从中获取足够多的资源便是一个问题。易卜拉欣选择先忙于战事,将大量的地产赏赐给了提供军队的部落,并抛开现实变化强行依照遗留下来的档案向农民征税。 这样的做法保证了萨法维宫廷能够在混乱期间获取足够的财政资源,但对于农民乃至于地产主的负担都是很明显的。期间不是有人不想反抗,令人反感的宗教和税收政策叠加在一起催生了不少民变,但都不成气候,不需要万王之王特地调集大军前来围剿,作为乡村的统治代理人的地主和游牧部落自行镇压了这些反抗。 等到他自梅尔夫返回之后,审视一番内外环境,可谓是十分安稳。内部,因为各项苛政、弊政、暴政而引发的大规模反叛几乎消失,以十二伊玛目派为主的新宗教格局已经不可逆地形成。全伊朗的地主、部落和市民都开始接受萨法维宫廷的统治。 在外部,对他最有敌意的表亲们已经全部败亡。巴布尔这个帖木儿后裔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才能保持存在,锡尔河以北的乌兹别克人则没有能力威胁到易卜拉欣的存亡。转向西方,奥斯曼虽然强大,但巴耶济德二世选择以绥靖的态度处理与他的关系,只要这位帕迪沙在位,科斯坦丁尼耶的庄严朴特就会对萨法维的各项动作保持克制。 马穆鲁克当前的境况则先前通过阿勒颇领事和其派遣来的使者了解了大概。 总言而之就是一句话——优势在我! 怀着这样的心态,易卜拉欣召集诸维齐尔进行他返回后的第一次御前会议,这次因为并非军事会议,大厅的墙面上没有再悬挂地图。 待众人坐定,他扫视众臣,想要先看看下面有没有人主动发言,建议一些他想到或是没想到的方案。 财政维齐尔率先发言,站起对易卜拉欣行礼道:“陛下,您征服了如此广袤的土地,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臣以为,宫廷对这笔财富的使用还存在着极大的浪费。” 这一番话让易卜拉欣来了兴致:“那你有什么建议?” “当前的税收工作存在着极大的混乱,因为战乱、赏赐、移民和复垦等因素,实际上地方的地产、人口状况已经极大地改变了,但税吏们下乡收税,要么依照着遗留的档案摊派税收,要么就和本地的乡绅协商收税,实乃不幸。” 易卜拉欣点头赞可:“这个乱象我已经意识到了,此次召开会议最重要的议题就是解决它。财政维齐尔,你打算解决这个问题?” “无论我们要如何整顿,有一件事都是必做的。陛下,臣斗胆请您拨付特别款项、增派吏员在全国各省对财产和人口状况进行统计,只有正确地估税才能正确地收税。” 说完,他看向易卜拉欣,想要揣测万王之王的态度。 易卜拉欣再次表示赞同:“统计工作是必要的,编订新税册的工作无论如何都必须推行下去,必要的开支和人员我都会去满足。” 当初征服者威廉在征服英格兰之后对各郡的土地调查的结果被称为《末日审判书》,他到有点好奇会不会有人也会因此攻击他。 同时为了体现万王之王的宽宏,他同时下令削减人头税,以象征性地减轻人民的负担。反正可以用“上面本意是好的,但下面执行歪了”来掩饰。 与征收农业税的混乱相比,商业税的收取十分井井有条,自古以来,尽管手工业和商业都只是农业经济的补充,但仍是封建统治者的重要增收手段。萨珊君主就十分热衷于修筑城市,城市的工商业对于财政收入的增幅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 在萨法维治下的和平,自古列干尼崩溃后混乱的商道再次变得安全、通畅,从赫拉特到大不里士之间,商人们无需再担忧盗匪的威胁,也只要给一个君主上税。 正在议论当前商业的财政维齐尔则拐到了关于如何促进商业发展以获取更多收入,就易卜拉欣看来,只需要继续对奢侈品课以重税,并做好丝绸、香料、马匹的出口贸易。 “陛下,臣的建议都已经阐述完毕了,其更详细的内容都写在里面了。”在发言结束之后,易卜拉欣接过了财政维齐尔的文件。 大维齐尔而后站起,向他汇报各行政区的工作,其中的重点便是易卜拉欣十分关心的阿拉伯伊拉克。很早之前他就为此地支取巨款、聘请工程师来修复损毁的水利设施。 这些水利设施不仅用于向附近的聚落分配水资源,还提升了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通航能力,往来于巴士拉、巴格达乃至更上游地区之间的交通改善诸多。 与此同步进行的还有就是移民工作,近年来,在水利工程修复的地区已经形成了定居的聚落,原本荒废的农田被复垦而非充作牧场。 为了能让两河流域获取充足的劳动力,官员们想了不少办法吸引山民和游牧民,他们一方面许以利益诱惑,所有的定居者都能成为小地产主。同时,易卜拉欣爱用人头垒金字塔的恶名广为流传,官员们也充分地利用了恶名和武力吓唬乃至强迫顽固者。 总之,当前的两河流域的恢复势头良好,不断增长的纳税人口和地产很快就能让其成为帝国数一数二乃至最重要的经济重地。 第七章 宫廷军校开办 目前除了发展经济之外,易卜拉欣暂时还没有什么新的宏图伟志需要维齐尔们前去执行。在了解了各省目前的发展状况之后,他只是口头勉励了大维齐尔一番。 接下来汇报成果的便是外务维齐尔,他的工作主要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内是主持接待外来使者,安排其外务活动、选拔适合外交的官僚。同时继续作为万王之王的幕僚为宫廷提供外务方面的分析和建议。外为安排驻外领事、安排派遣去他国宫廷的外交使团、配合间谍总管进行情报工作等。 尽管在此之前还没有这样的专门外交部门,阿萨德还是凭借着此前作为幕僚的经验主持工作,没有出现什么错乱。 正是通过驻阿勒颇、布尔萨和特拉布宗的领事他才得以准确地了解奥斯曼和马穆鲁克的新闻,而不用依靠商队和旅行者传播的流言。 同时这些外交人员不断给本地官员行贿,目前还很顺利。易卜拉欣不喜欢受贿腐败的本国大员,也不喜欢清廉正直的外国大员。 “我们的领事不能仅局限于最开始那几个城市,你要好好发挥主观能动性,去外国的伊朗商人聚集在哪里,我们的领事也要驻扎在哪里。所需经费,我也会拨付给你”易卜拉欣给阿萨德接下来的工作目标定了一个小目标。 外务维齐尔十分自然地行礼:“臣遵命。” 遣散了诸维齐尔结束会议之后,大埃米尔则留了下来,他还要陪同易卜拉欣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仪式。 先前易卜拉欣曾向他表示过要办军事学校的想法,这些侯赛因都没有怠慢。就在万王之王还在呼罗珊之时,他就在进行筹备,包括收集当前天方世界的军事着作、任命老兵和老军官作为教员、征用城堡区的一片土地并进行改造等。 同时这件事得到了各个部落的关注,他们主动帮助大埃米尔进行建设,以此希望能让各自家族“多余”的孩子进入。这不仅仅是谋一份出路的问题,这是直接设在宫廷的学校,还有什么比这更好靠近万王之王的途径? 新募来的近百名学生和教员就在期待的气氛之中等待着。易卜拉欣一到,所有人都非常热情地向他躬身行礼:“尊敬的万王之王万岁!” “大埃米尔,都介绍一下。”易卜拉欣扫视着眼前原模原样的一切,这些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期。 建设军校一事并非毫无经验可以借鉴,奥斯曼皇宫内,包括托普卡帕官以及在埃迪尔内、布尔萨的旧宫殿都有宫廷学校用于培养耶尼切里。在学校组织方面,已经发展了数百年的宗教学校也有成熟的方案可以使用、借鉴。 “陛下,宫廷军校的人员全都在这里了,无论是教员还是学员都十分可靠,都是教团追随者出身。”易卜拉欣顺着大埃米尔的介绍看过去,发现教员里还有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军官,大概就是父亲乃至于祖父时期就出生入死的追随者了。 学生们基本都是从各贵族家庭招收的,这也十分符合易卜拉欣的初衷,设立宫廷军校不仅是提供一个用于培养合格军官的平台,更重要的是增加了控制贵族的手段。毕竟在那份诏令里就有规定这样的条款——所有未从宫廷学校取得许可的继承人不得继承任何贵族头衔。 对于这些学员的管理,他有些想法:以学员为基础新设立一个侍卫队,他们要在学习之外和持弓者一同护卫宫殿并充当仪仗队。这些也写在命令里了。 “好,都很有精神。”听完侯赛因的介绍,易卜拉欣先夸赞了一句,然后开始对师生们进行领导训话:“你们知道,我大费周章在宫廷设立学校,招揽你们前来,是为了什么吗?” 下面的贵族子弟们各有想法,但都不敢当场说出来。 “自从胡达创造了阿丹以来,全阿丹就被划分成了持剑者、念经者和生产者三大类,你们就是持剑者的后代,持剑就是你们生来的使命。但很不幸,这世上既有优秀的战士,也有卑劣的小人,有人能够统领一军是因为他展现出了他有这个才能,但有人仅仅是因为关系和谄媚。” 易卜拉欣大义凛然地说完这一段,观察着学生们的反应,他还真找到了几个面色不自然的,便故意向那边看几眼,又故意清了清嗓子停顿一下。 这么玩很幼稚,但好在没有引起全体人员的瞩目,其他无关人员没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连几个被说中的学生之中都只有一人意识到了万王之王的小动作。 “设立这宫廷学校,我便是要帮助全伊朗沙赫尔的持剑者能够走上正道。这样做,既有利于你们,也有利于我,只不利于我们的敌人,我希望你们可以意识到这一点,牢牢地记住,然后努力作为坚盾利矛效忠你们的君主。” 以易卜拉欣的经验来看,简短的领导讲话并不会引起学生们太多反感,他只说了这两大段就向众人示意结束了。 接下来他又了解了一下接下来的教学方案。依照他的设想,除了基本的军事技能、文化、宗教课程,宫廷学校还是要设立步兵、骑兵、工兵、炮兵、后勤这五项课程的,但贵族子弟们基本都想成为骑兵军官,另外四科的学生还得从平民中招募。 在高级军官还是被贵族们把持的年代,炮兵等技术兵种算是市民们晋升的新途径。 只是现在再从平民中招生来不及了,只能等到下一次了。在结束对宫廷军校的视察后,易卜拉欣将他预想的招生方案告诉给大埃米尔:“考虑到当前的军队和宫廷状况,我认为不应该年年招生,我打算每三年或者五年招募一次。你觉得这怎么样。” 大埃米尔点头赞可。 第八章 焕然一新的伊斯法罕 “这里就是万王之王的新都么?”威廉惊叹着伊斯法罕工地的规模,作为出生于某不知名小镇的德意志工匠,能够亲眼观看建设一座城市的大场景是十分罕见的。 一旁的商队领队没有回答这个法兰克人的问题,只是沿着道路继续行进,让第一次来到此地的外乡人自己参观。 受到万王之王关注并且蒸蒸日上不仅仅只有两河流域,还有位于高原中央地区的扎因达鲁德河流域。屹立在流域之中最重要的城市就是伊斯法罕——其为横贯伊朗各方道路的交汇处。 得益于扎因达鲁德河岸肥沃的土壤和重要的交通地位,伊斯法罕作为聚落的发源非常古老,其中犹太社区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居鲁士大帝解放巴比伦之囚。 在万王之王下令营造伊斯法罕城的命令下达之时,这古老的城市焕发了新生机。原先的伊斯法罕遭遇到帖木儿的蹂躏,是残破的,幸存下来的旧城区十分袖珍且混乱。 现在众人看到的旧城区却与先前大相径庭,街面不再是能刮起尘土缕缕的土路,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美观的砖石路面。原本用于城防的土墙和壕沟也被拆除和填平,其他公共设施也被翻新和扩建,提高了本地人的生活质量。 得益于水利工程的竣工,附近乡村地区的产出增加了不少,大大缓解了人口快速增长带来的各项需求。 同时为了稳定社会秩序,一批红头被调来杀入旧城区,几乎捣毁了所有非法组织的窝点,头领被全部处决,成员基本都被罚作苦工。 不过德意志工匠和他的阿塞拜疆学徒们无暇关注旧城区,伊斯法罕的军械工场并不在旧城区,他们要去的则是新城区。 此时的新城区依然是大工地,特别是皇宫、大清真寺和大教堂依然尚未完工,主干道、供排水系统等基础设施和包括新工场在内的部分建筑已经基本完工。 威廉在工场安顿好之后没有立即开工,因为这里只是把建筑和设施都弄好了,人员只有他和几个学徒,仓库里也什么都没有。 “我们先去巴扎买点食品。”威廉对学徒吩咐道,工场里的食堂不仅没有食物,还没有厨师,他们可能要在接下来几天都去购买现成的熟食度日。 一边说着,他还颠了颠他的钱袋,沉重的布袋随即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都是银币。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不免舒畅起来,他原本以为威尼斯人的说辞有所夸大,这异教徒君主给的还真多啊。 从钱袋中拿出出门要用的钱,他就这么上街了。 虽然易卜拉欣花了大钱用于营造伊斯法罕,但宫廷不会负责建造所有的建筑,除了皇宫和各项公共、军用设施外,多数民居都是要所有者自费建造或是租赁的,仅有提供给城市贫民的廉租房作为公益项目得到了皇室和贵族们的资助。 看向道路两侧,负责设计的建筑师们在城内放置了不少花园,只是在周边工地的衬托下,这些新建的花园还不甚美丽。 正畅想着在异国的新生活,他来到了新城区的巴扎,看着面前稠密的人流、混乱的场面,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小心防备着。 因为大批人口流入伊斯法罕吸引来了大批商队,此地一跃成为一大消费中心,在工地附近的临时巴扎里几乎都是食品、建材、工具、燃料、日用品等必需品。 自然而然地,因为经济活动的繁荣和人口的聚集,犯罪活动随即滋生,即便没有敢搞出惊天大案的,小偷小摸也有不少。 他们的目光略过一个个摊位,径直走向烤馕工和一旁牧民的铺面:“这些馕和奶酪、酸奶怎么卖?” 小贩看着面前的法兰克人:“价格都标出来了,要是认不得字我可以给你念念。” 威廉有些惊讶:“你会识字?那怎么还在这里烤馕呢,去当个抄写员不更好么?” “这不是市场监督官老爷管得严么,不仅管控价格的上限,还要求明码标价,不按标价交易就算违法。可不是所有人都识得字的,我们这些城里的还有行会帮衬,城外来的农民可就麻烦喽。”小贩一边说着,还看向一旁的摊位。 实际上这样严格管控市场并非伊斯法罕一地,虽然商业收入的大头来自国际和长途贸易,但市场秩序并不是统治者能够忽视的存在,本地的小商小贩收不上几个钱,但又关乎一地的生活质量乃至稳定。 在地方的市场监督官用实践摸索出了一系列有利于官府的管理办法后,宫廷很快就当做标准采纳推广了。 他随即查看起价格标识,不认得字的他只好让一个认字的学徒帮忙,从兜里掏了银币买走了够学徒们吃的馕和奶制品。嘱咐学徒们将这些带回工场自行食用之后,他还要马不停蹄地前去拜见本地的行政官员和相关行会。 向拦下他的官衙守卫出示宫廷签发的身份证明,看着急忙去通报的门卫的威廉等待没多久就被请了进去。 “这位法兰克人,呃,阁下。”负责接见他的官员查看了威廉递交给他的所有文件,“您的来意我已经理解,虽说城内的运力都用于运输工地所需的建材了,但这毕竟是沙赫的命令,我们也只好腾出一点大车给您运输原料和燃料。” 官员有些混乱,他既要全力保障伊斯法罕的建设工程,现在又要从中抽走运力用来给军械工场运输必需品。这两件事都是易卜拉欣下令要求的,他不知道到底哪件事更重要。 威廉看不出官员所想,只觉得与当地官员的接洽十分顺利,他很快就回到了街道,去附近找了个餐厅用餐。打算随后再去城市的其他部分逛一圈,见识一下异国风情。 第九章 海军的新发展 “祝您的国度繁荣直至审判日到来。”奥斯曼使者行礼后退出了大厅,易卜拉欣直接起身走向小门,意欲离开。 “真是……废话连篇、毫无营养。”易卜拉欣无情地吐槽着刚刚的奥斯曼使者,那个使者一直在毫无营养地恭维他的胜利。 同时巴耶济德还给易卜拉欣准备了贵重的礼物,包括金银器皿、宝石水晶、各类首饰,还有装饰奢华的马具等。根据使者所述,其总价值超过十万阿克切。 于此形成反差的便是奥斯曼使者没有肩负什么更重要的外交任务,相当于是给他白送钱,巴耶济德再次贯彻了他对萨法维绥靖的政策。 尽管如此,易卜拉欣还是忍住了搞摩擦试探底线的想法,巴耶济德是个能克制的主,但他儿子塞利姆不是,要是冲突升级那局势就不好控制了。 一旦升级成局部战争那就不好办了,无论输赢都会打乱他的规划,扩充军备、拉拢盟友、联络信徒这些都要时间的。 况且根据威尼斯人的情报,葡萄牙人已经闯入了印度洋,势必会影响到印度洋贸易。加紧建设海军和岸防工事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哪怕到了最坏的境地,印度洋霸权可以不争,至少波斯湾沿岸的支配权还要保住。 易卜拉欣快步走到书房,命令书记官将所有来自霍尔木兹的报告都整理给他,他还想召见威尼斯大使弗朗切斯科,但此时威尼斯人暂时给不出更多的帮助,只好先作罢。 为了加强控制,地方和宫廷之间的例行公文往来变得十分频繁,行政系统、监察系统、军队和卡迪们都会各自向宫廷定时汇报地方事务,四者工作不同,公文的重点也不同,但各部门之间又相互监督,不会只写各自分内的工作。 书记官们从繁杂的公文堆中找出了诸多来自霍尔木兹的,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总督的报告,只有这里会详细汇报海军状况。 此时的萨法维海军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为内河舰队,主要负责阿拉伯河、卡伦河、幼发拉底河及底格里斯河下游的航道安全,好在河道十分平静,不像里海那样土库曼水匪猖獗。 二为波斯湾舰队,埃赫桑在得到充足预算和意大利船匠后大肆扩充船队,战舰中,载人不到百员的轻型桨帆船20艘、载员数百的重型桨帆船6艘、卡拉维尔帆船8艘、卡拉克帆船3艘——其中最大的一艘变成了他的新旗舰。 原先那些难以载炮的传统帆船则被改成舰队的补给舰和运输舰,不再作为主要战力使用。 翻阅战报和公文的易卜拉欣很是惊喜,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老海盗思想发生了转变,不过从他请求调拨更多的火炮以满足需求的公文来看,埃赫桑和他手下的小头目们已经变成火器的忠实拥趸。 这些转变都是在先前他积极剿灭依然滞留在波斯湾的前同行时发生的。火炮可以在安全距离轻而易举地损毁敌舰的船体、打烂其风帆索具,即便是要玩跳帮战也可以先靠后装回旋炮高效地清扫甲板,小的们俘虏敌船会变得轻松许多。 几次清剿作战下来,埃赫桑和舰长们是感觉越用越爱用、越用越好用,以至于霍尔木兹和科威特仓库内并不丰富的火药储备很快告急。 只是水兵们还不是很熟练火器的操作,在作战过程中经常忘记注意散热,好在几次战斗都是在虐菜,不会有长时间的炮战考验炮管寿命。 海寇们的投降为埃赫桑的舰队补充了诸多人手,同时他还在大肆招揽有经验的海员和便宜好用的耗材,不仅局限于波斯湾的沿岸地区,还利用易卜拉欣的威名通过来往商旅广布消息以吸引更远处的人才(海寇)来投。 人手充足乃至过剩的预期、扎格罗斯山区与高加索至里海南岸的伐木业扩张和宫廷的拨款、霍尔木兹港的繁荣便是伊朗海军大建的底气。从那一次交谈中他就得知了万王之王的广博野心,一支仅能维护波斯湾安全的船队并不是他想要的,这就是伊朗海军扩张的需求。 同时炮台和新堡垒的建设也是有条不紊,作为波斯湾出入口的霍尔木兹港已经可以部署火炮防御海面了,作为总督驻地的堡垒用重金进行翻修,城墙和塔楼留有容纳火炮的余地,但还没有采用后世熟知的棱堡设计,从整体布局来看依然没有摆脱传统堡垒的范畴。 毕竟目前棱堡在欧洲才是个雏形,不能指望意大利军事工程师通晓并使用后辈们所拥有的工程学知识。 埃赫桑在听闻易卜拉欣结束了在中亚的征战后马不停蹄地向宫廷上报了他的作战计划,目标包括对巴林、卡塔尔、马斯喀特等波斯湾南岸沿海进行控制,并且声称不需要宫廷额外调拨一兵一卒,单靠海军就可以让这些港口的统治者屈服。 他不担心本地统治者能用出多少力量来反抗,随即准备批准埃赫桑的作战方案,不过他在后面的批示中写了诸多他的构想。 波斯湾南岸并非以波斯语人口为主,并且在内陆沙漠的贝都因部落的分割下的各港口就是一个个孤岛。基于这些现实,萨法维只与他们维持附庸关系,并且不干涉城市内政、信仰和防务,作为巨大自主权的交换,首先附庸港口要给予伊朗商人免除关税等一系列贸易特权,然后废除或上交各自的武装船队,海上安全一律由萨法维海军来保障。 在葡萄牙人到来之后,萨法维船队很可能就不会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强大水上力量,但此时易卜拉欣和埃赫桑将会成为u斯林商人们对抗法兰克入侵者的最大依靠和希望。 第十章 登陆巴林岛 萨法维宫廷的狮日旗骄傲地高立于海滩之上,将目光放向远处的海洋,漂浮的数十艘舰船上同样悬挂着万王之王的王旗,压迫着岸边的所有人。 小艇靠上浅滩和栈桥,波斯湾群岛总督和近百名亲卫踏上巴林的沙地,这惹得本地人诚惶诚恐地前来拜见埃赫桑,询问他为何前来拜访这仅能产出珍珠等水产的沙岛。 统治巴林岛的埃米尔手捧着应该奉献给宗主的贡品前来,姿态十分卑微:“贵军如此大驾光临来到巴林岛,是有何贵事打扰得您带领如此强大的力量前来处理?” “我费如此大阵仗前来,自然是有要务需要处理……”埃赫桑没有正面回答来者的问题,反客为主地反问道:“你向谁效忠?” “我……”埃米尔飞快地思考着,或许宗主可以让对方有所忌惮:“穆罕默德·本·艾吉瓦德是我的主子,他是附近岛屿及沿海领地的苏丹,哈萨、盖提夫和巴林等地的马利克。” 听到这一连串头衔,埃赫桑毫无畏惧,作为曾经在波斯湾活动多年的海寇头领,他知道他面对的贾布里德苏丹是一个控制着东阿拉伯,其影响力北至科威特、南至阿曼的最高权势者。对于曾经还只是海寇的他来说,这是一个庞然巨物,但今天却要反转了。 “很好,但现在请您忘记刚刚的那些头衔,你有个更值得你效忠的新主子。” “这……”埃赫桑言语中的轻蔑是赤裸裸地、不加遮掩的,这促使埃米尔再次看向船队以确认来者是真有底气还是大脑缺失。 犹豫再三,他还是向总督阁下下跪,并奉上给宗主的贡品:“您的强大已经使我屈服。” 水兵们随即暂时接管了岛上的最大城市麦纳麦,原本属于埃米尔的城堡则被安排用于接待总督,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让他屈服的新主子是谁。 当他鼓起勇气说出口后就遭到了埃赫桑的讥讽:“您可真是闭塞的,巴林岛又不是什么与世隔绝之地,前来此地采买珍珠的商船和你的主子难道没有让外界的任何消息传入么?好好看着这面旗帜,记着它是属于伊朗国的君主的!” 其实在埃赫桑登陆巴林之前,萨法维就与贾布里德王朝有过接触和冲突。易卜拉欣先前以为科威特乃是无人废地,直接派兵占领施工,这引发了苏丹的不满。但慑于萨法维的武力先是派遣了一队骆驼骑手充当沙漠盗匪试探袭扰,驻守那里的水兵们依靠着火器和尚未完工的防御工事打退了进攻。 这次冲突太小了,当时负责指挥的头目还以为就是一股不知死活的匪徒,上报之后没有受到任何重视。苏丹则不知出于何故没有派遣更多部队进攻科威特港。 此事略过不谈,埃赫桑出于谨慎没有进入麦纳麦的埃米尔府邸,他先协调水兵们接管港口,又让埃米尔随他前去旗舰详谈。 在出发前,他仔细阅读了易卜拉欣的批示,沙赫的这个方案甚合他意,他才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行政长官。现在他只需要指挥舰队和收取税款,那些琐事可以全部委托给城市自行处理。 将具体的政策告知给埃米尔后,他可是喜忧参半,新的宗主不仅是什叶派教友,还给予了他极大的自主权,进贡也只是象征性的。但后面授予贸易特权就让他极为反感,同时还放手防务,难道宗主不需要承担保护附庸的责任么? “总督阁下,您说的这个防务自理,我很是担忧。毕竟您不会常驻于此,而将巴林岛纳入沙赫统治之后又势必会引来苏丹的报复……”埃米尔再次向他吐露疑惑。 “既然海上安全由我军负责,那么我肯定是会派遣船只驻扎在附近执行任务,麦纳麦的港口也可以让船队补给和维护。” 可巴林是一个四面环水的岛屿,离半岛太近,海岸线又不短,要想寻找合适的登陆点偷渡上岸不要太容易。 面对这个忧患,埃赫桑只好继续许诺:“我可以在麦纳麦城郊修筑堡垒并安排驻防部队。” 反正巴林岛也是波斯湾的珍珠名产地,麦纳麦的港口和附近渔村都有不少以捕捞珍珠为生的潜水员。对比起控制本地水产贸易的利润,驻军的支出不算多。 得到了保证埃米尔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开始说些漂亮话恭维总督,并一一回答埃赫桑的问题,主要就是贾布里德王朝的现状。 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盖提夫,控制此地之后他就要考虑如何应对苏丹的反扑了,盖提夫和哈萨之间是有陆路相通,并且距离不远。 贾布里德王朝的统治中心就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哈萨绿洲之中,历史悠久的胡富夫便是绿洲的中心,其中贸易活动频繁,还有较为完备的城防工事——包括城墙和壕沟。 埃赫桑并没有深入沙漠直捣绿洲的计划,他麾下基本都是水兵,没有骑兵,也没有能用于运输辎重和火炮的驮畜。 除非能得到宫廷的额外增援,否则埃赫桑难以在缺失骑兵的情况下重创贾布里德苏丹的部队。更别说是深入内地了。 “麦纳麦城内有多少骆驼、大车?”埃赫桑突然向埃米尔询问道。 “这就要开始靠压榨附庸筹措军需了吗?”埃米尔这样想着,慌张地回答道:“总督阁下,我立马去巴扎帮您征集。” “越快越好。”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一章 突袭盖提夫 巴林岛的埃米尔用尽心机想要在总督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即便这里不以骆驼闻名,他还是从商人和地主手中征收到了数百头骆驼和几十辆大车。因为时间紧急,他没有做统计就将这些全部交给了埃赫桑。 在筹措军需的同时,埃赫桑还想通过埃米尔雇佣一些贝都因部落民,毕竟侦查、追击、掩护侧翼这些任务最好还是由骑兵来执行。 至于来的出身良民还是盗匪,他无所谓,只要愿意为了银币将刀剑对准哈萨绿洲的主人即可。 这件事比筹措军需繁琐多了,埃赫桑不得不给他更多时间用于联络沙漠中的各个部落。与此同时,他则派遣船队前去突袭盖提夫。 他已经在麦纳麦港停靠了几天,盖提夫距离巴林岛不远,消息很可能已经传开了,盖提夫有了戒备还是小事,毕竟他自信卡拉克帆船的火炮可以轰垮其城防工事。 但埃赫桑需要时间准备,要是在他拿下盖提夫前消息就传到了哈萨绿洲,那可供他支配的准备时间就减少了。 先前派遣的突袭部队没用几个小时就抵达至目的地,载满人手的轻型桨帆船打头,直接寻找浅滩让水兵登陆,并使用火炮为水兵提供掩护,不过还没有开一炮。 城市的武装都朝这边赶了过来,可能是知晓了巴林岛的命运,负责驻守本地的埃米尔穆罕默德丝毫没有谈判的意思,直接下令让弓箭手射箭。 与红头相比,水兵们防护极差,多数人仅有布衣蔽体,并且还没有盾牌,仅有最基本的武器。各式甲胄只有大小头目和他们的亲信才有,大多还并不完整。 贝都因人射出的箭矢还无法被称为箭雨,却也至少有数十支,对毫无防护的水兵造成杀伤完全绰绰有余了。 数十人还未淌出海水就被箭矢命中,造成不同程度的杀伤,只是流出的血液对于海水来说还只算微不足道的点缀。 “砰!” 火炮射击的声音突然响起,一枚枚炮弹砸入人堆之中,这一下吓住了正在涌来的贝都因人——包括盖提夫埃米尔在内——攻势随即为之一滞。 “向他们射击!”舰长指挥着甲板上的弓箭手和火枪手开始射击,登陆场一下铺满人和骆驼的死尸和血液,冲在最前的一队贝都因人被杀伤最多,已经萌生出了退意。 刚下船就被压制的水兵们士气一振,不成阵型地大喊着向敌人冲去,用不算高超的剑术与敌对砍,竟也取得不错的战果。 见首战失利,穆罕默德决定不再在海滩上迎敌,他下令让所有人后退,想要离开那奇怪金属管子的射程,沿着壕沟和城墙设立新防线,同时企图争取到集结更多人手的时间。 不过他麾下的部队并非训练有素,而是鱼龙混杂的——以城市民兵为主体、以埃米尔亲兵为核心骨干、以雇佣兵为补充。 这样的部队肯定是不能指望他们能在敌军的打击下有序撤退,穆罕默德和亲兵们快人一步抵达城防工事,下令关闭城门将所有人拦在外面。 “听好了!”穆罕默德大声向愤怒和沮丧的多数人高声呼喊,“敌军压境,若是大开城门敌人必然会趁乱入城,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打退他们,让他们不敢再上岸!” 这支临时军队被这套说辞和面带不善的亲卫说服了,他们在壕沟前排好队形,弓箭手在前,拿着刀剑和短矛的站在后面。 萨法维水兵没有贸然追击,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后装回旋炮的战斗是不完整的、不应该发生的,他们当前的精力都在忙于将船舷上的轻炮卸下。 母炮架在提前准备好的推车上,子炮也装在推车内,他们就推着后装回旋炮向盖提夫开进。 见到此景的穆罕默德狞笑一声,在船上的金属管子他打不到,这些海寇执意要送那就只能收下了…… “弓箭手,前进!” 伴随着鼓、号声,所有人都慢慢的向前挪动,直到水兵们再次开炮,搅得军阵鸡犬不宁才加快脚步。 骆驼骑兵冲在最前,他们高举着弯刀和短矛,后装回旋炮和海寇在他们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然后就因为突然遭到重击摔下坐骑。 所有企图从正面冲击的,无论是骆驼还是人都被霰弹和火绳枪扫荡,如同杂草般被火药燃气的力量吹倒。 但穆罕默德组织的攻击并非一无是处,一队骆驼骑兵成功从侧翼冲入海寇堆,冲乱本就散乱的队列。埃米尔见状果决地要将自己和亲兵投入那个缺口以扩大战果。 侧翼的混乱逐渐传播到全军,正面的也逐渐有贝都因人涌上来,现场已经完全混乱,几门后装回旋炮丧失了射击机会,炮手都只得拔出刀剑与敌肉搏。 与红头相比,正在对砍的两队人真是卧龙凤雏、天生一对,双方的士气和纪律都是纸糊的,作战技巧也谈不上高明,只是水兵们有火器优势,而盖提夫民兵比他们多几个披织物甲的。 而且穆罕默德有骆驼骑兵可供他调遣,若是没有其他的变数,此战的胜负就这样决定了。剩余的问题无非是双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已经和亲兵突入敌阵的穆罕默德再次向一旁的水兵砍去一刀,直接在他的躯干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其失去作战能力。 同时他的马蹄还肆无忌惮地践踏着面前的水兵,他们的短刀根本无法阻挡骏马的左冲右突,火绳枪则在混战中纷纷哑火。 最前排的水兵们已经溃败,悲观情绪正在整个队伍之中蔓延,协调他们作战的舰长们慌了神,企图要跑回船上,又抱怨埃赫桑将他们派来执行这样困难的任务。 当埃米尔还在享受着杀戮的快感和即将到来的胜利之时,让水兵们反败为胜的变数正悄然来到。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二章 愤怒的贾布里德苏丹 陷入劣势的水兵们且战且退,战场从城郊又回到了海滩,留守战舰的水兵们发现大事不妙,急忙推出火炮,同时派出小艇接应同袍。 甲板上的射手们居高临下地给突入射程的敌军点名。在战场上最为显眼的射击目标就是骑兵,无论是弓箭、火绳枪还是后装回旋炮都瞄着还在尝试凿穿水兵队列的骑兵。 铅弹和箭矢落入人群之中,砸出无数朵血花,无从辨别其主人是谁,十几个骆驼骑兵和几个埃米尔亲兵因此落马,两边的步兵同样受到打击,一时之间不知是谁损失更多。 “愿真主将你打入火狱!”刚刚那一轮射击将穆罕默德搞得狼狈不堪,他差点就被打落下马了。 发觉部队再次进入敌打击范围的他发现不妙,想要再次指挥士兵们撤退。他相信他的骑兵已经给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认为敌将发现了他们只能在战舰的帮助下才能作战。这样以来,这些海寇大概就会丧失追击的勇气,而他就可以利用这一机会安然地撤回城防工事内,不需要担心敌军追击时趁乱与溃兵一起涌入城门。 目前唯一的难题便是部队已经和海寇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还有持续不断的火力打击着双方人马,他已经放弃了通过下令让民兵们撤退,干脆带着亲兵和骑兵直接跑回城内。 令人窒息的操作再次上演,发觉指挥官抛弃他们的民兵们大声咒骂着穆罕默德,只可惜这些足够恶毒的诅咒没有随风飘到他的耳边。 失去了埃米尔的统一协调,盖提夫民兵迅速分化,原本就住在城墙之外的游牧民早早开润,他们与周围的临时同袍没有多少感情,出于贫穷,他们在撤离时还特地尝试抢掠战友的财物。 骆驼骑兵的拟人行为加剧了战场的混乱,更多的民兵无心作战,死命搏杀的水兵们至此松了口气。他们勉强可以说击败了盖提夫的守军,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利用舰炮击垮城防工事。 只是先前的战斗已经耗干净了水兵们的作战意志,舰长们担心再次驱使他们进攻会引发不利后果。 负责协助击垮城墙的卡拉维尔帆船已经待命许久,炮手们早已完成一系列测距、瞄准工作,火炮也全部装填完毕,就等着等待点火的命令下达。 似乎对于盖提夫来说,使用舰炮来对付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个屹立在波斯湾岸边的绿洲城市在城墙只能仅有数千居民,墙体矮小狭窄,壕沟也是如此,这样的城防工事很难说可以防住谁。 对付埃米尔的方案很显而易见——用火炮摧毁城防工事,向他展示足够强大的实力,再尝试劝他投降献城。 “点火!” 伴随着火药在炮膛内的爆炸声,炮弹落至盖提夫的城防工事之上,数轮射击之后城墙状况如同他们所料那般被打开了缺口,还有倒霉的哨兵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真主在上,这是什么情况!”见到此景的穆罕默德急得都要跳起来了,原本还可以作为凭依的城防工事一下子灰飞烟灭。 派回哈萨绿洲求援的信使才刚刚离开,算上路程和集结部队的时间,援军能在一周内抵达已经算是真主庇佑了。 要是敌人正常填平壕沟,再架梯登城,那他还是很有把握坚持一周时间。 他快步走向港口,想要挑一艘小船。此时盖提夫港口还没有被严密封锁,只是派遣了两艘小船负责监视,穆罕默德看到这里,又将目光放回至栈桥和船只上。 “若是他们直接突袭港口会怎么样?为什么一群海寇会选择从城外登陆呢?” 这些疑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埃米尔只知道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利用敌人的疏忽和夜色的掩护偷偷逃出去…… 还在思考着逃跑计划的穆罕默德被急忙赶来的亲兵打扰了:“埃米尔老爷,城外的海寇派人来了,说是要与您谈谈。” “谈?有什么好谈的。一群无法无天的海盗想要勒索苏丹?”穆罕默德说着却诚实地上了骏马,要亲兵带他去城墙缺口处。 出于保险起见,舰长们只是派了一个跑腿传话的信使来向守军传达他们的要求。 “你就是这个城市的埃米尔?”负责传话的水兵仰视着还在马上的穆罕默德,现在的情形好像是穆罕默德骑马来接受弱者的谄媚。 埃米尔同样发觉不对劲,只是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 “败军之将还端着架子,真是不要命!”信使默默嘲讽着还不知处境的所谓贵族老爷,嘴上继续完成着他的使命。 劝降要求十分简短:“献城投降,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穆罕默德反问道:“你们不过是一群海寇,有什么信誉能让我相信能够放我一命?” “凭城墙上的那些缺口。” “你们要如何处理盖提夫?”他还想继续套话。 “以后再议。” 埃米尔一下皱起眉头,他就想投降后继续为宗主管理此地。至于宗主是谁,他无所谓。 可从海寇的态度来看…… 他轻轻摇摇头,放低态度对信使说道:“还请贵方能给我一夜时间考虑,明日晨祷之后就给贵方答复。” 信使点头:“我会把你的话传达回去的。” 会谈结束之后他飞奔返回去筹备秘密计划去了。 ………… 来自盖提夫的信使紧急抵达胡富夫请求觐见,这样的反常引起了苏丹的关注,当他得知是盖提夫遭到了不明势力的攻击后血压一下就上来了。 他刚刚才听闻巴林岛跳反的消息,噩耗可谓是接踵而至,一个接一个地砸向他。 “这些阿贾姆就该下火狱……”苏丹气的想咬碎后槽牙,当易卜拉欣侵占科威特时,他忍了。可现在却是变本加厉,要一口气夺取巴林和盖提夫,要是就这样下去那卡塔尔也要丢失。 巴林和卡塔尔的珍珠捕捞每年都能为他提供巨额贡赋,外人的手伸入最重要的钱袋子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三章 盖提夫巷战(上) 穆罕默德趁着夜色快速逃离盖提夫,留下了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水兵们于次日在舰炮的掩护下冲杀入盖提夫,却惊讶地发现城内已经没有任何守军了。 没有守军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阻碍,这些水兵不假思索地暴露出了作为海寇的本来面目,把科威特整编时强调的军纪抛在脑后,匪兵自发无组织的抢掠活动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和不必要的浪费。 舰长们只好先放下接管城堡的工作,派遣信使报捷后便急忙带着亲兵一个街道一个街道地尝试重建秩序,等到城内混乱结束之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 不过让海寇停止抢掠的原因并非是军官的努力,只是盖提夫真的没什么可以抢的,让海寇们都败兴而归,纷纷回到船上休整。 带着主力赶到港口的埃赫桑目睹港口的混乱,血迹和尸体随意地摆在街面上,没有人去清理,也看不到还活着的居民。 仅有本地颇有名望的老阿訇想要出面与埃赫桑交涉,只是总督没有精力,只有打退了贾布里德苏丹他才有必要和本地势力协商谈判。 他第一时间前去视察盖提夫的城防工事,结果令他颇为失望。 城墙矮小狭窄,仅能容人,并且还被炮弹打出了缺口,都不需要专门建造攻城塔等攻城器械,仅凭最简陋的长梯就能开辟出攻城的通道来。 “首领,这该怎么办。”陪同埃赫桑视察的亲信和幕僚面露难色,他们根本没有资源拥有修补乃至扩建城防工事。 他们不知道哈萨绿洲会派来多少人马用于围攻盖提夫,但无论如何这座城市都不适合防守,此地的贫困则没有防守的价值。 同时招募雇佣兵的事情并不顺利,各贝都因部落大多对于这个突然闯入的外来势力保持观望态度,简单地说就是谁赢他们帮谁。 埃赫桑不悦地看着打退堂鼓的部下们:“这不是做生意,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控制了巴林和盖提夫,要是仅仅因为传闻就放弃港口,到时候折损我们的颜面是小,损害沙赫的威望是大,到时候全印度洋还会有愿意臣服的港口么?” 否决掉弃城跑路的悲观主义选项,所有人只能绞尽脑汁地利用手头上的资源逼退来犯之敌。 “现在这个很明显的事实摆在这里,壕沟和城墙是不堪用的,我打算放弃最外层的防线,依靠街道防御。”埃赫桑慢慢地走回城区。 作为一座典型的中世纪城市,街道狭窄、建筑规划布局混乱等短板是一个没落下,无论攻防都只能通过狭窄的通道进行,除了城堡和清真寺旁巴扎所在的广场就没有什么宽敞的地方。 埃赫桑边观察边思考着,或许他可以在狭窄的街道不断布置障碍物,同时在屋顶部署后装回旋炮和射手用于杀伤和阻滞敌军。 布防的重点则为城堡和港口,大车和舰炮可以在广场上垒成车阵……不对,没必要将舰炮卸下来,只需要火绳枪和后装回旋炮就足够了。 他不断地否定着他和亲信们提出的各项方案,没有经验的他不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若是万王之王本人来指挥作战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作战计划还是艰难地出炉了。 “很好,就这样布置。”埃赫桑挥手示意军官们执行任务。 ………… 过去几天,苏丹的大军从远处出现在哨兵的视线之内,描绘着经文和各式图案的旌旗飘扬着,看上去十分壮观。 “陛下,您看。” 顺着埃米尔的提示看过去,残破低矮的墙体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他们眼前,其中防守也并不严密。 原本他们以为穆罕默德能够坚持到援军抵达,可没想到他还真败给了一群海寇。这让苏丹暗骂要严厉地羞辱、惩治他。 城墙的缺口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他们还以为要靠梯子等器械越过壕沟和城墙,结果却有现成的通道供他们使用,这真是莫大的诱惑啊! “尊敬的苏丹,真主在上,这是我们的耶利哥城么?” 他们没想到原本只在经文中故事会发生在现实之中,听到有人提到典故的苏丹心领神会,当即要军官们向士兵宣传经书上的故事重现了,他们是受到真主庇佑的。 士兵们当即沸腾起来,战意高昂,不少人当场下跪祷告感谢真主。 进攻的号声响起,贝都因士兵如同潮水般向缺口涌去,他们没有受到丝毫阻拦就穿过了壕沟和破损的城墙。 他们终于在街垒看到了敌人,屋顶的射手首先打响了火绳枪,当即就有几人倒下。几支火绳枪根本无法阻挡人潮,贝都因人还是快速冲至街垒与留守的水兵肉搏。 依照埃赫桑的布置,各街垒配置的防守兵力算不上雄厚,贝都因人的冲击很快就打退了据守街垒的水兵,并着手开始拆除这些障碍。 因为此次进攻组织的混乱,苏丹难以协调弓箭手掩护士兵们冲击萨法维军防线,这就给萨法维射手创造了安全的输出环境。 对于贝都因士兵们来说拆除障碍物的时间过得很漫长,盘踞在屋顶上的射手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但他们就是能够凭借火绳枪和弓箭把缺乏甲胄的步兵们射到崩溃——没有人愿意在必死的情况下去拆除障碍物。 推进才刚开始就陷入了停滞,这让苏丹感到不解:“难道这些海寇在耍诈?他们生性狡猾,得小心他们接下来在谋划什么。” 他一面派遣弓箭手驱逐盘踞在主干道附近屋顶的水兵为拆除障碍物扫清障碍,同时他又派遣人员探查城内的其他街道,寻找其他通往城堡的道路。 与此同时,埃赫桑已经了解到最新的战况,他不知道他的布置是否能够经受住此次考验,只能焦急地等待。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四章 盖提夫巷战(下) 铅弹和箭矢砸到盾牌和人体上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正在屋顶上的海寇真是烦人得很,人少麻烦多,况且狭窄杂乱的街道本就没有多少闪转腾挪的空间,已经有不少同袍已经被击倒了,他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受住真主给予的考验。 似乎他足够幸运,从金属管子中射出的铅弹飞行时绕开了他,寥寥几支箭矢也是砸到盾牌上,毕竟他可没有用以蔽身的甲胄。 跨过脚下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跟随人群前进,顶在最前面可会变成众矢之的,混到队伍后方可一点战利品都抢不到。 新上场的弓箭手忠实地履行了苏丹的命令,用箭矢驱赶了这些海寇,将其逼退。 他瞧向往后退的海寇,又看到躺在地上的人——那人刚好在他面前被击倒——暗骂道:“这些怂货,刚刚干什么去了?” 这番抱怨之言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还是要和人群一同沿着主干道行进,硬着头皮应对屋顶上不断骚扰队伍的火绳枪。 有别于最开始的阻碍,主干道后面的障碍物都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在难以解决的袭扰之下拆除工作也容易许多。 没过多久,通道清理完毕的消息就禀报给了正在城外等候的苏丹。 “苏丹有令,你们沿着街道冲至巴扎、城堡处。” 他和其他炮灰再度被驱使深入城市,埋伏在附近建筑中的海寇突然杀出将队伍截成两段,混乱中的贝都因人难以还手,只能任凭水兵将其杀散杀溃。 ………… 当试探性进攻失败的消息被禀报时,苏丹没有表现出失望和不满,只是命令再增派人手继续执行原来的方案。 苏丹的主要目标本来就不是城市的统治中心,盘踞在盖提夫的可是海寇,不一定会把城堡和清真寺看的有多重,无论目的是什么,他们真正的命门在于港口。 斥候已经帮助他规划好了突袭港口的路线,何时发动猛攻仅在于苏丹的意志。 无数被驱使的炮灰仅仅是用于调动敌军注意力的工具,只是这个工具不那么趁手,他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代价才能让海寇头目感到压力。 “陛下,如果只是让战士们沿着街道行军,那很难说增援会不会重蹈覆辙。”一旁的埃米尔提醒苏丹,希望能够稍稍改变作战计划。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苏丹反问道。 埃米尔随即给出建议:“臣认为用于突袭港口的精兵太多了,调动起来很难不让敌军发觉。可以抽出多余兵力先行清扫街道两侧的建筑,不给伏兵一点机会。” 苏丹手扶刀鞘,略微思考之后命令道:“就按你说的办,我允许你从中抽调百人给你调遣。” “是。”埃米尔行礼后带着亲卫快步跑开。 这些原本用于突袭港口的精锐看上去就比普通士兵强得多,胡富夫的贸易让苏丹有能力为他们置办装备,最重要的便是锁子甲和充当内衬的织物软甲,许多贝都因武士和盗匪穷其一生都无法拥有。 在狭窄的巷道和建造内作战已经没什么军阵可言了,单单是甲胄一项就足以爆杀海寇,除了火绳枪,水兵们没有手段破防。 原先凶悍的水兵们连连撤退,根本无法骚扰正在向城堡行军的大队,此次推进颇为顺利,没有蒙受多少损失就进入了盖提夫的中心地带。 直到此处,他们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防线,从巴林岛搜刮来的大车和从战舰卸下来的大小火器背靠城堡组成车阵。 火炮和火绳枪仅射击一轮,大队炮灰便又呈现出溃败趋势,埃赫桑趁势下令让水兵们冲杀一阵,再度击溃了深入的贝都因人。 前线的再度失败让苏丹大为震撼,他从为听闻过有如此凶悍的海寇,即便是他们投靠一个强大的君主本性也难以改善。 有些焦急的他当即下令押上剩余兵马,还表示要亲自入城督战。 “尊敬的苏丹,您没有必要如此行事……” 他盯着出言的埃米尔,心烦意乱道:“是你保证上一次进攻不会重蹈覆辙的,你现在还要说什么?” 此番言语直接噎住了埃米尔,他咽下原先还想要说出的话,闭嘴旁观。 与此同时,原先准备的精锐不再等待,他们也要同时出发攻击港口,切断海寇与海洋的联系,只要拿下并能够守住此处,或是烧毁船只,那无论海寇在其他何处取得胜利都无法扭转败局。 正在城堡主楼顶端观战的总督老爷收到了两处同时遭受进攻的报告,他原本还担心要在野外与骑兵交战,现在敌军偏偏要以短击长,试图动摇他的火器优势,偏偏战舰船舱里载满了弹药。 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萌生,若是敌军向城内投入了几乎所有兵力,那他是否可以部署部分人马和火炮绕至城墙缺口处堵死他们的退路? 这个计划实在是过于疯狂,他到现在只知道贾布里德苏丹带来了许多人马,要是能将这些兵马尽数歼灭于城内,那估计整个半岛东部的局势都要为之动荡。 而他“仅仅”是要苏丹承认萨法维宫廷对巴林岛、卡塔尔和阿曼海岸的所有权。 城堡之下,水兵们再次凭借火器的可怕威力和障碍物击退了贝都因人的攻击,至傍晚,接连数次失败的攻击在广场上留下了难以计数的残肢断臂,此景给予战士们的心理冲击是极大的。 屡次冲击都不见效,并且对港口的攻击也陷入了僵持之中,不顺的战事已经让苏丹动摇了,尽管有他本人在后坐镇督战,士兵们从上午鼓动起来的战意还是已经被消磨殆尽。 “或许这不是真正的海寇……”他默默地开始给战局不利另寻理由:“对,这里面必定有阿贾姆沙赫的人马在其中,不然寻常海寇连上岸入侵的胆子都没有,更别说占据城市!” 他当即下令暂时撤至城外休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却不知有更大的劫难正在等待着他们。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五章 不欢而散的谈判 埃赫桑没有冒险让士兵们脱离临时工事追击撤退之敌,他突发奇想要布置用于堵塞退路的兵力因为能力不足没能及时赶到预定地点完成任务,只能看着贝都因人撤出城外。 “首领……呃,总督老爷,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总督收回心思:“派几个了望员上塔楼盯着点城外敌军,其他人清理完广场的尸体和战利品就好好休息。” 没过一会,他就从前来汇报的舰长处得知了己方的大概损失,好在不会影响对舰船的操作。 水兵们基本都是前海寇,无论是装备还是作战经验都不适应陆地作战,此战最大的功臣便是后装回旋炮,正是无数装填霰弹的子炮给予了敌军极大的杀伤和震撼得以遏制、瓦解攻势。 接下来埃赫桑就要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了,守住盖提夫并非他的目的,他也不可能将舰队绑在这个港口,如何尽快让贾布里德苏丹前来求和便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他不知道此次作战给敌造成的损失能不能把苏丹拉到谈判桌之上,若是不能,那就意味着还要继续作战,偏偏水兵们素质不行。 想到这里,埃赫桑就后悔怎么没有在上奏计划时讨要点人马,哪怕只给他派几百红头都可以不用纠结。 别说几百红头了,巴林埃米尔介绍的雇佣骑兵们一个个都放了鸽子,还在观望局势,等着看谁赢呢。但偏偏沙漠里面的事可都绕不开绿洲中的一个个部落和氏族,这让他更加庆幸易卜拉欣对波斯湾南岸的统治方针。 从傍晚到午夜,他都在等待下属们清理战场、休整和收集信息,大战后的夜晚十分平静,苏丹没有利用夜色掩护进行试探。 直至次日上午,负责监视城外的哨兵给他送来了第一份新消息。 “首领!卑职有要事禀报。”负责临时安排哨兵的舰长紧急找到了总督。 城外的贾布里德苏丹不知何故,突然派遣了使者想要与城内的敌人谈判,这消息让埃赫桑感到惊喜,看来昨日的战斗把苏丹打疼了。 负责传话的使者被带至他面前,在规矩地行礼后便口述了苏丹希望与他谈判的意愿:“尊敬的苏丹认为战争造成了极大不必要的破坏,同时u斯林同胞之内的内战也是真主所不喜的……” 使者尽力想要保全主子的颜面,埃赫桑没有直接戳穿,只是询问道:“你的主人打算怎么和我谈,在哪里谈?贵方能拿出多少诚意呢?” “苏丹会派遣与您身份相等的代表与您谈判磋商,具体谈判地点和时间由贵方选定,具体事宜还请您询问我方代表。” 埃赫桑点头:“不用多等,就今天下午,贵方使者到了会有人接应他至清真寺的。” “那还请阁下静候佳音了。” 使者回到城外的临时营地觐见苏丹以报告先前的接触过程。苏丹见使者完好无损地返回就大概了解了敌人的态度,他首先询问道:“他们愿意谈判么?” “是的,陛下,他们十分急迫,想要下午或傍晚就与我方谈判。”使者给予肯定答复。 “嗯。”苏丹话锋一转,向使者问道:“你入城之后有观察过敌军么?和我讲讲你在城内的所见所闻,他们的领导人是谁?实力几何?” 这一下子难住了使者,他本来就是急匆匆地出入盖提夫,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城内的水兵。他只好说出他认为最显眼的:“这些阿贾姆的首领衣着与埃米尔无异,身边的亲兵装备精良,看似不是海寇……” “废话,我也知道这伙海寇不简单,背后是阿贾姆的沙赫在支持他们……”苏丹打断他的发言让使者愕然——既然你知道的比我多那还来问我干什么,刁难么? 最终苏丹看着战战兢兢的使者,当即命令道:“我任命你为接下来谈判的副使,去好好打听有关于这些阿贾姆的消息。” ………… 等到下午,哨兵果真看到一小群人越过壕沟来到城墙缺口处,提前得到命令的一个亲兵则将他们带往城内最大的清真寺。 这个谈判小组由一个埃米尔担任正使,加上副使、护卫和随从仅有五人,可谓是轻装简从,如果这是去觐见君主的,仅仅是这寒酸的规模就能认为被轻视了。 进入聚礼所用的大厅内,他们见到了埃赫桑,在必要的礼节之后,总督率先发问:“贵方使者带来了多少诚意前来?” 埃米尔梳理一下思路,回应道:“总督阁下,只要贵方愿意退出盖提夫和巴林岛,苏丹陛下愿意为此一次性支付八千第纳尔,并每年支付一万迪拉姆。同时还有给您个人的礼物……” 这个条件让埃赫桑感到有点诚意,但不多,并且还想靠贿赂来收买他私自退兵。 “我对于这些提议有些异议,接下来请允许我提出我方的条件。”苏丹派来的正副二使急忙洗耳恭听,想要记住对方的条件。 “我要贵方承认我的君主——伊朗沙赫——对于巴林岛、卡塔尔和阿曼的所有权,仅此而已。” 听到这个条件的二人险些昏厥过去,这是要夺走贾布里德王朝最大的两个珍珠产地,若是就这样被拿走那苏丹必然会财力大损。 “总督阁下,难道您不觉得这样的条件太离谱了么?”先缓过来的副使直接不客气地向埃赫桑责问。 埃赫桑只是冷漠地回应道:“你们只需要把我的条件告知给你们的主子,还是说你们有资格替主子做决定?” “哼,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将贵方的无理要求如实转告给苏丹陛下了。”埃米尔说完之后直接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 第十六章 古拉姆的新任务 谈判随即破裂,当苏丹拒绝的消息传来后,埃赫桑就知道他搞砸了,他没能逼迫波斯湾南岸的最有权势者屈服,接下来只能依靠慢慢蚕食乃至请求增援来建立控制。 这样一来,盖提夫对于他来说失去了意义,他当即下令让水兵搜刮全城,并杀光老弱、俘虏适龄男女。寄希望于通过上缴丰厚的战利品来补偿万王之王对他可能的责备。 海寇们经验丰富,做到了在最短时间内刮地三尺,就连隐藏的地窖都被挖出,就在紧张对峙的这几天就完成了转移战利品和准备纵火的工作。 “真主在上……” 城外的所有人都看着城墙之内升起浓烟,无言地旁观着城内正在发生的暴行,目送着制造这一切的匪徒离开。 直至大火熄灭,苏丹才带着亲卫进入城内,象征性地宣布从入侵者手中收复了城市,尽管这片绿洲之上的幸存者仅有个位数。 看完战报,易卜拉欣心情有些复杂。当埃赫桑提出不需要宫廷额外调拨资源时,他还是蛮动心的,十分期待总督能不能顺利为他取得这些所许诺的战果。 于是当战报送到猎场之时,他直接搁置了关于组织次年秋季围猎的筹备工作,开始翻看起有关于波斯湾局势的最新消息和战报。 仔细阅读之后,易卜拉欣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很实诚,总督没有直接隐瞒事实,也没有运用词藻进行迂回,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失败,并上贡额外的战利品请求宽恕。 “啧。”易卜拉欣将战报放回桌案上,思考着波斯湾局势接下来的走向。 就目前来看,萨法维只吞下了巴林岛这块肥肉,既定目标中的卡塔尔、阿曼和各次要港口都没有被纳入掌控。 巴林岛对于易卜拉欣来说价值不小,岛屿的大部分面积都是沙地,仅有以麦纳麦为中心的北部拥有能够发展农业的土壤和水源。不过其特产——珍珠——却是十分值钱,它养活了不计其数的潜水员和商人,根据御用商人的估算,单是巴林岛的总贸易利润就能每年为国库增加数十万银币的收入,若是将波斯湾沿岸所有的产出加起来,她们能够产生的利润都可以令世界上最富有的君主动心。 除去珍珠之外,此地还是什叶派的学术中心之一,能够培养足够的乌理玛巩固大陆地区的什叶派,并进一步提升万王之王在宗教界的威望。 下一步要做的已经很明确了,易卜拉欣打算集结部队干碎胡富夫城,只要消灭掉这个王朝,让内陆的各个绿洲无法威胁到港口的安全即可。 为此他打算在巴士拉集结兵力,人数不多,大概安排个两三千人,加上埃赫桑麾下的海寇,拿下个哈萨绿洲应该是足够了。 至于这队红头的指挥权倒是要让易卜拉欣费心好好思考,原本他想让这队骑兵交由埃赫桑指挥,但这样会引发诸多问题。 根据战报来看,舰队主力正在巴林岛的麦纳麦休整,而新集结的部队在巴士拉,若是协调运输船运输骑兵非常麻烦,补给压力也大许多。 其次就是总督是海寇出身,从没有指挥骑兵作战的经验,易卜拉欣十分担心他会不会一个操作失误送掉他宝贵的土库曼超人,并且这又与下一个隐患相关。 众所周知,红头们都是十分桀骜不驯的,他们很难接受除了谢赫和部落贵族之外的军事主官,若是将他们派至非红头出身的将领麾下那主官就要小心维持与红头军官直接的关系了,抗命不遵和哗变可都是有很大概率发生的。 一阵纠结之后易卜拉欣决定……不派遣红头,他还有其他选择——窝在大不里士休整的常备军,还有他一直没调遣过的格鲁吉亚军。 “备马,我要去模范军的营地。”易卜拉欣起身整理一番衣装,吩咐侍从做好出行准备。 万王之王的突然来访让正在视察军队操练的凯霍巴德猝不及防,他连忙跑到军营门口迎接:“陛下前来军营视察实属臣等荣幸,事发突然,还请陛下谅解。” 易卜拉欣点头,然后跟着凯霍巴德深入军营,和他一同视察训练情况,负责教授火器操作的法兰克教官见金主前来十分热情,谄媚地感谢沙赫的慷慨。 “能够把火器射击技术毫无保留地交给我的士兵们就算对得起给你们开的薪俸。”他则当众认可他们的工作成绩,并下令额外赏赐一季度的薪俸作为奖励。 随后他饶有兴致地在靶场使用火绳枪射击,侍从从马鞍袋中替他拿来了如同艺术品的定制火枪,与长期训练的火枪兵相比万王之王的射击技巧算是十分生疏,但在场的人员都识趣地恭维他的射击成绩。 兜转一圈,众人终于到了军营中的大帐,只是这次在主座上发号施令的不是凯霍巴德。这次站在桌案对面的他询问道:“陛下此次前来,是有给臣的新命令么?” 他其实有事想找机会向万王之王汇报,这次的视察无疑是绝好的机会,不过认为易卜拉欣另有要事的他选择先让万王之王先将命令下达给他。 “是的。”易卜拉欣示意侍从展开地图、拿出战报,而后用马鞭指向波斯湾南岸:“此处又出现了不服王化的敌人,从波斯湾群岛总督的战报来看,他单凭舰队难以击败这个敌人。” “您的意思是……要从模范军或是古拉姆中抽调兵力前去增援?”凯霍巴德眼睛一亮,万王之王想要单独调遣常备军作战,那他和他麾下的军官就不用和红头分享军功了。 “这不是什么强劲的敌人,我只打算调拨三个团前去巴士拉准备作战,你等会回去挑两个带骑兵的千夫长和一个带步兵的千夫长,还有指挥这些部队的将军。” 凯霍巴德正想向易卜拉欣推荐一些表现出色的中层军官,他连忙抓住机会:“陛下,有关于负责此次战事的将军,臣就现在就有一个推荐人选。” 他对于同时兼管两个军团的工作其实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古拉姆招募的都是高加索基督徒,宗教和文化隔阂让他对于直接管理古拉姆军团有些排斥。 好在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先前的战事,凯霍巴德发现了一些表现出身、他认为能够担负重任的军官,他随即提拔其中一人作为副手帮他管理古拉姆们。 经过一番引荐,一个军官打扮的亚美尼亚人走入了大帐,恭敬地向万王之王行礼:“末将雅各布觐见陛下。” “雅各布,我记住你了,我可以把这项任务交给你来完成么?”易卜拉欣看着雅各布和凯霍巴德二人。 凯霍巴德向雅各布点头致意,亚美尼亚人则回答道:“只要是主人交代的任务,仆从无论如何都要去执行的。” “很好,我希望能尽快收到你的捷报。委任书明天会有人交给你,你今晚要好好物色与你共事的三个千夫长。” “是,陛下。”雅各布的坚定和自信给了在场所有人深刻的印象。 第十七章 新的贸易对象? 除去波斯湾的战事,当前并没有什么重大事项需要易卜拉欣操心,他转而将精力用于检视先前的计划,包括最开始实施的立法和伪造家谱。 萨德尔根据易卜拉欣的授意组织了法学家们编纂新的法典,万王之王对于新法律的要求大致为以沙里亚为原则,但又要能够适用于全体臣民。 沿用原有的法律也能凑合着过,但易卜拉欣还是决定推行这样一项很难看到收益的项目——他不知道新法典的推行是否会有利于他的统治和社会发展,就是想这样折腾一番。 经过几年的工作,新法律终于得以推行,所有的臣民,无论他是u斯林还是基督徒、口中所吐的是何种语言,都被纳入了管辖范围之中。同时宣布所有在此之前的法令和习惯法都不再具备法律效力。 为了推行新的法律,萨德尔还要着手改造司法机关。帝国当前的司法机关是割裂的,分为u斯林和齐米两部分,易卜拉欣任命卡迪管理u斯林的司法事务,齐米则自行其是。 之后萨德尔则要管理一个跨越不同宗教的司法机构,齐米自行组织的法院所拥有的自治权被收紧,仅能处理社区内部的民事案件,司法权基本被集中至依照行政区设立的王室法庭。 这些王室法庭依然由宫廷任命的卡迪负责,基本没有非u斯林的空间,齐米终究只是二等公民。 新法典的推行同时为宣传提供新的素材。伪造家谱以攀附高贵血统的工作早已做好——万王之王拥有阿里的血脉,是马赫迪降世前的代理伊玛目,是人间的正义之王。 “万王之王一直在致力于扫除白羊王朝、古列干尼等诸军阀强加给人民的暴政,废旧立新难道不是最为显眼的事实么?” “还有平稳安全的商路、不断扩张的水利设施和农田、引入火药开矿产量节节上升的矿井、蓬勃发展的城市手工业……这一切都在说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萨德尔将这些乌理玛在各地的宣传一一阐述给易卜拉欣听后,他感觉自己要化身赢学家了,以后萨法维的关键只在于是小赢、中赢还是大赢。 最后他还是绷住了,实际情况还是非常严峻,他的出路只能是赢赢赢,可不能输光光。 同时书记官送来了监察部门送来的报告,里面列举了诸位维齐尔上任以来的污点,其中大维齐尔收受外国使者礼物的事情也算是实锤了。 只是面对威尼斯使者时,他做到了只吃糖衣,事后没有为他们活动一番。并且自从归顺留任以来,大维齐尔就表现得十分顺从,没有谋划任何不轨之事。 易卜拉欣思虑一番,还是决定将这些材料放回到桌案上,打算以后找时间分别召见二人,到那时候再决定是继续留用还是逮捕替换。 处理完这些事务后数月,直至1501年的春季,易卜拉欣将大量时间用于和米拉、伊斯迈尔在阿塞拜疆各地玩乐,或是资助艺术家用他的事迹创作诗歌和画作。大不里士还有一座由万王之王全资建造的天文台也在此期间竣工投入使用。 ………… 与大不里士的轻松氛围不同,阿勒颇伊朗社区的商馆内,掌控对欧洲贸易的几个御用商人愁眉苦脸地齐聚一堂。 奥斯曼与威尼斯的战争还在持续,相比于万王之王,他们对于正在东地中海进行的战事要了解得更多一些。 当前正在东地中海持续的战事已经严重影响了威尼斯与萨法维之间的贸易。奥斯曼通过宗奇奥海战夺取了制海权,即便凯末尔·雷斯无法完全封锁威尼斯航运,愈发猖獗的突厥海盗也使得威尼斯航运蒙受越来越大的损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黎凡特的威尼斯商船数目明显下滑,御用商人们通过丝绸和香料换来的金银明显少了许多。 这个问题同样被叙利亚的马穆鲁克总督们严密关注,但很明显,无论是御用商人还是马穆鲁克总督都没有能力对执政官和帕迪沙呼吁:“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贸易的好处都有啥?” 先前商人们期待着观望着开罗和前去大不里士的威尼斯使者,只是萨拉丁城堡的混乱暂时还看不到尽头,而从国内来的消息则明确告知他们——万王之王最近无意大规模用兵,他更倾向将银币用于维护贸易网络和扩张水利设施。 这一严峻事实使得他们不得不另想办法。 “你们说,为啥我们非要等法兰克人过来。”一个亚美尼亚人主动打破僵局,他随后看向在场的其他亚美尼亚人和犹太人。 “但这很有问题。”另一人则忧心忡忡地提出了他的担忧:“通往西方的港口没有一个是属于我们的主人的,若是使用马穆鲁克的港口时被认为威胁……还有,我们可一艘船都没有。” 这些担忧没能阻止众人的决心,不会还有靠国际贸易赚钱的商人会被这些风险吓倒?不会不会。 “你都说了我们是有主人的,既然如此,马穆鲁克官员就不可能像对待法兰克人那样随意,要相信沙赫的威望和实力。” “没有船?贝鲁特和安条克的港口不是还有很多船么?” 几个亚美尼亚人在交流中随即达成一致,他们要主动前去贸易目的地销售货物,依靠租船打通前去西欧的交通。 最后他们需要关心的便是目的地了,威尼斯正在与奥斯曼冲突,直接让商船开到威尼斯似乎不太可取,但他们对于西欧的地理和政治状况并不大了解,对于去哪个港口停靠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 “来到这里贸易的法兰克人不是还来自于另一个港口么?那个好像是叫热那亚的城市……” 第十八章 热那亚的善意 经过数周的航行,搭载着货物和商人的运输船有惊无险地穿越了地中海,亚美尼亚人和他的随从自贝鲁特至意大利,踏上了热那亚的土地。 负责登记的海关官员诧异地看着东方人和一船的货物,他没想到能在意大利遇到异教君主的御用商人,以为对方是有肩负什么外交任务的官员询问道:“需要我替贵方向共和国政府通报么?” 通过翻译,御用商人知道对方误解了他的身份,只好解释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来到此地只是为了寻找商机。” 海关官员点头,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将这件事上报。 官员和商人花费不少时间将货物的税费结清,船舱内运载的货物主要就是生丝、香料和少量的珍珠。随后他在翻译的帮助下租用了港口的一个仓库以存放货物,并在靠近市场的旅馆租房。 做完这些准备的亚美尼亚商人带着随从和翻译直奔市场,他对于此趟旅行十分有信心,根据先前打听的消息,此时的意大利乃至西欧早已出现成规模的丝织作坊,而香料在地中海贸易中的地位也是不可撼动的。 一行人在市场中左转右转,先是找到了城内的丝织作坊,表示要找这里的管理者,和他有生意要谈。门卫狐疑地打量他们,最后看在商人的服饰上走进去通报了。 房门再度打开:“这位客人,请进来,老板同意和你谈谈。” 商人和翻译跨入门内,跟着领路的仆从一路走至作坊主的办公室。走进房间后,他先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办公室内的装潢。 “这位客人,我是这个丝织作坊的所有者,安德烈。”原本坐在座位上等待的意大利人主动起身自我介绍。 翻译将这一小段话转述给他,他随即回复道:“您好,我是黎凡特的丝绸商人,塞缪尔。” “呵,我很好奇黎凡特的商人怎么会来到热那亚,不过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正事。您说您是个丝绸商人?”安德烈坐回座位,并招呼侍从招待客人。 “是的。”塞缪尔继续和安德烈吃力地交流:“我从阿勒颇运来了一船货,我想要在这里全部销售掉。” “一船的生丝?”安德烈随即开始思考他的丝织作坊能不能消化掉这么多货,至于销路他是不愁的,西欧工商业的持续发展使得富裕的市民阶级不断壮大,奢侈品市场的规模一直在扩大。 “准确地说是10捆,其他的船舱则装载着其他货物。”塞缪尔所使用的计量单位让翻译和安德烈都陷入了疑惑之中。 自萨法维宫廷垄断丝绸贸易以来,所有被用于国际贸易的生丝都被统一打包成“捆”,而一捆生丝大概有多重呢?依照规定大概是50公斤。 也就是说这趟他带来了足足半吨的生丝。 阿勒颇的叙利亚丝织工和布尔萨的奥斯曼行会都已经熟悉了这些伊朗商人带来的计量单位,只是热那亚距离太远,且还是第一次接触。塞缪尔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进行换算,使用众人皆知的重量单位。 听到这个数目之后他大为震撼,这可不是一个丝织作坊能一口吃下的。安德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还请您带我去仓库看看货物。” “可以。”塞缪尔点头,然后起身和安德烈一同前去港口的仓库查看货物。安德烈亲眼所见的货物就是这么多,亚美尼亚人没有吹牛。 “您知道生丝在这里的价格么?”热那亚人突然问了一句。这让亚美尼亚人愣了愣,然后狡黠地回答道:“虽然我不知道在这个港口里生丝能卖出什么价钱,但前来黎凡特采购的法兰克人出多少钱我还是清楚的。” 安德烈感到有些尴尬,看来对面的东方人不傻啊。 “我实话告诉您,这些生丝我一个人是买不下来的,我没有那么多现金。但我认识其他的丝织作坊主,我可以把你的货介绍给行会,只要您愿意给我点优惠。一点小钱就能省去很多时间和精力。” 热那亚人直接把话挑明了,他打算利用塞缪尔不熟悉热那亚情况来赚点中介费,如果能多一个稳定质高且价格优惠的原料供货商可没什么坏处。 同时安德烈还注意到仓库里屯放着成袋的胡椒和番红花,还有珍珠和宝石……这个东方商人看起来来头不小。 塞缪尔最终同意了安德烈的提议,在交换了地址后,二人就在港口散开,分别回到各自的住处。 既然生丝生意如同预想得顺利,那说不定可以在这里开个商馆作为支点和法兰克人贸易。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最开始下船时遇到的那个海关官员。只是他手头上可没有万王之王的授权文件,就这样擅自利用宫廷的名头与本地统治者交涉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可没想到,塞缪尔还没主动联系热那亚政府,热那亚本地的市政官员倒是主动找上门了,他们对于这个主动上门的东方商人有点想法。毕竟在东地中海的商业竞争中热那亚是处于劣势的,对埃及和黎凡特贸易的大头被威尼斯人拿走了。 若是能够说动东方商人选择绕开威尼斯进行贸易,这无疑就是热那亚共和国的伟大胜利啊! “阁下是从黎凡特来的商人么?我这里有市政官和其他几位阁下给您的信。”信使礼貌、谦卑地向塞缪尔问道。 “是,找我有什么事么?”塞缪尔带着疑惑接过信件,然后找来翻译帮忙读一遍。 信件上面简单阐明了邀请他的人员和意欲约定的时间地点,以及请他过去的来意。 “我会赴约的,请你回复他们。” 次日,塞缪尔在信使的带路下准时履约,见到了作为中介的官员和另外几个热那亚商人。几个意大利人各个身着绸缎皮草,从打扮来看就贵不可言,从谈吐举止来看也像个贵族。 双方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他们主动邀请塞缪尔留下助手在热那亚开设商馆,并希望他能够说动更多东方商人通过这个商馆与热那亚进行贸易。 “这件事是贵国的意思么?”商议完毕之后,塞缪尔忍不住向面前几人询问道。 “很快就会是了。” 此番回答让塞缪尔感受到了在场人员的分量之重。 第十九章 年的要事 当塞缪尔在热那亚的捷报传到阿勒颇乃至大不里士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打开思路的亚美尼亚商人纷纷在安条克和贝鲁特租船,并收集有关于西欧的地理和商业信息以物色接下来的贸易对象。 这样大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威尼斯和奥斯曼,巴耶济德二世没有加以阻拦,反而下令让凯末尔·雷斯约束突厥海盗,给前去热那亚的船只让路。 诸多原本运到威尼斯的商品如今却摆在热那亚的商馆里,这样的ntr行为使得威尼斯人感到愤怒,看着竞争对手赚钱可比因为战争亏钱难受多了。 但元老院还是沉住气了,一是还没有与奥斯曼达成停战,没有精力能用于与波斯人交涉。二是这与他们过去一贯的外交方针不符。 对于马穆鲁克这样的异教贸易伙伴,威尼斯并不会使用武力进行直截了当的威胁,通过博取当地统治者的好感和信任更有效果。 为了达到目的,威尼斯政府规定了诸多条条框框来约束前去黎凡特和埃及经商的商人,即便是当地总督因为其他意大利人的行为扣押所有的商人,也只会有使者带着礼物耐心地与总督交涉。 正是靠着经济和外交手段,威尼斯成功将热那亚挤出了埃及和黎凡特。 对此,元老院暂时只是给弗朗切斯科下令,让他委婉地提醒万王之王,萨法维和威尼斯之间还有条约来着,这些双赢的条款可没失效。 ………… 来自威尼斯的命令传到大不里士之后又是几个月,送到弗朗切斯科手中时已经是1501年的秋季了。他刚刚被万王之王邀请前去参加接下来几周的围猎活动,作为驻外使者的他欣然应允,正好还可以进一步了解波斯的权贵们。 过去的几个月里,弗朗切斯科一直都在积极参加各类社交活动,这让他与宫廷内的贵族和官僚们都混了个脸熟,众人对于这个法兰克异教徒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频繁的活动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以至于先前阿勒颇的领事传递过来的最新消息他都没有仔细阅读,直到从本土来的命令他才重视起来。 先前威尼斯驻阿勒颇领事在将此事告知给大使后又主动与萨法维领事交涉,不过萨法维领事却没当回事,交涉没了下文,他只好将此事报告给本土,让元老院给大使下令。 对于此事根本没有准备的弗朗切斯科不知道怎么说服易卜拉欣,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觐见万王之王。 被阉奴领入书房的威尼斯使者躬身向易卜拉欣行礼:“外臣此次唐突请求觐见陛下,是有要事需要向您禀报。” 他随即拿出从本土和阿勒颇领事馆送来的信件,用先前大致整理好的思绪将他所理解的阐述给易卜拉欣听,并说道:“尊敬的万王之王,共和国与您的关系是牢不可破的,共和国也是十分诚挚地与您交往。” 弗朗切斯科所述之事,易卜拉欣先前就通过外务维齐尔收到了领事的报告,他对于御用商人另择出路的行为不置可否,他只关心他们能不能按时将足额的利润上缴。 威尼斯的外交态度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在与奥斯曼交战的档口是没有能力与他敌对的。 易卜拉欣故意说道:“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两国的友谊和互利将会持续到审判日。不过大使前来仅为此事?我还以为是你提前准备好了行装,打算与我一起同行的。” 弗朗切斯科见易卜拉欣没有正面回应问题就知道要出大问题,再这样纠缠就不礼貌了。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的,能和您同行是外臣的荣幸,此次请求觐见便是为了此事。” “好,不过依照我的安排,你本来就是要和我的队伍同行的,到了猎场,你的帐篷也会被安排至大帐附近。”易卜拉欣随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弗朗切斯科退下。 使者见到突如其来的示意,只好咽下刚刚想出的说辞,行礼告退。 弗朗切斯科来得真是不巧,就在他前来的前一刻,来自布哈拉和霍尔木兹的报告就送到了他的书房。万王之王其实对于两份奏报更为好奇,只是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前来觐见的威尼斯人。 易卜拉欣立马翻开报告,仔细阅读公文,首先是来自布哈拉的,自从布哈拉撤军之后他就没有听闻河中有什么新闻了,无论是乌兹别克汗、巴布尔还是两位察合台汗都罕见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撒马尔罕,高拉贝里率领的援军已经靠招募牧民、溃兵和盗匪膨胀到了四千骑,俨然成为巴布尔帐下最为强大的人马。 为了骗取巴布尔的信任,他花了不少力气用于约束部队,并且在宫廷的表现也并不跋扈,至少没有威逼众人带红帽子皈依什叶派。 沉寂许久的乌兹别克汗则败而不馁,昔班尼知道布哈拉和撒马尔罕他暂时碰不得,便调转进攻方向。他首先向北进军钦察草原,攻击哈萨克汗国,夺取了部分草场和更重要的游牧人口。 现在他再次率军跨过药杀水,进攻无人接收的花剌子模,如今已经围城数月,包括希瓦等城市很快就会投降。拥有花剌子模的昔班尼将会有更加坚实的财力。 “这是个问题……”易卜拉欣将这份报告放在一旁,翻看起来自波斯湾的战报。 这里面则全是喜讯,雅各布和埃赫桑的联合作战卓有成效,贾布里德王朝的大军被顺利击溃,老苏丹被当场击毙,王子和埃米尔四散奔逃。哈萨绿洲上的所有聚落都被洗劫一空并在烈焰中被毁灭。 胡富夫之战彻底奠定了萨法维在波斯湾的支配地位,此后大军顺利接管卡塔尔,远在阿曼海岸的马斯喀特也主动请求保护。至此,这些港口财富都会被导向大不里士。 “很好,不需要我亲自披挂上阵了。”见臣下都没有掉链子,易卜拉欣满意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第二十章 白羊残党的忠诚 1501年的秋季,阿尔达比勒附近的猎场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无数帐篷在附近选定的宿营地立起,数十骑跟着猎场猎人深入森林搜寻、驱赶野兽。 正在易卜拉欣旁参观的弗朗切斯科第一次看到成规模行动的萨法维骑兵和部落贵族们,他们在令旗和号、鼓的调度下有序地在森林边缘构筑好伏击圈。不懂军事的大使阁下只觉得这个过程很壮观,认为万王之王拥有能和奥斯曼苏丹媲美的军力。 当然,无论是万王之王还是宫廷的各位维齐尔都没有向他这个外人透露萨法维军队的底细,弗朗切斯科连大致的军队规模都不知道。 万王之王身边不仅有威尼斯大使,还有已经14岁的亲王伊斯迈尔,这个端坐在骏马上的天才初中生还沉浸在又一次和兄长一起参加围猎的兴奋之中。 对于易卜拉欣来说,随着伊斯迈尔年岁渐长,仅仅安排教师在宫廷中教学已经不够了。为了便于让他在未来担任职位,他势必要越来越多地参加到各类活动之中。 前方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几个猎物在此时被侍从们从森林中驱赶了出来,奔至伏击圈中心,诸位贵族都想要相互竞争获取更多战果,包括伊斯迈尔在内,跃跃欲试的他打算冲至最前近距离射杀目力所见的所有猎物。 众人仅仅花了几分钟就料理完了被驱赶至伏击圈的猎物,随后整支队伍解散,贵族们带着各自的侍从进入林中开始了竞争。 易卜拉欣只是看着弟弟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向前冲去,而他自己却没有动弹,只是看着骑手们发挥。 “陛下,您不一起去和臣下们娱乐么?”弗朗切斯科扫视一眼易卜拉欣的狩猎装备,见他没什么兴趣便有些疑惑。 易卜拉欣摆了摆手:“我在前几天和过去几个月打得够多了,我现在只想等着臣下向我进贡战利品。使者先生,如果你有玩乐的兴趣,我可以把我的弓借你。” “承蒙陛下厚爱,但还是不用了。”弗朗切斯科直接拒绝了,他不会使用弓箭,也没有带着猎鹰和猎犬的骑马侍从。 等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人先带着猎物和侍从返回了,易卜拉欣又陆陆续续地看到了一些伤员——有被侍从照顾的贵族,也有被战友带回来的侍从。 最先向易卜拉欣和其他人展示战果的贵族是沙姆鲁部落的杜尔米什汗,作为与萨法维家族联姻的产物之一,他也是易卜拉欣和伊斯迈尔的表亲。 易卜拉欣夸赞了他在此次狩猎中的战果,他只是谦逊道:“要论骑术和射术,这天下有谁能和您相比?臣等都只是陛下的陪衬罢了。” 第二个献上战利品的还有莫西鲁部落的贝伊米哈德,他在被俘归顺之后十分顺从,作为两边的桥梁,主动配合在迪亚巴克尔和摩苏尔的萨法维行政和军事部署。 当他和另外几个土库曼部落的权势人物被邀请来此次围猎时,他就意识到这是向万王之王表忠心的机会,希望能够通过这次机会获得易卜拉欣的青睐。 此后不断有人向易卜拉欣报告战果,而他就根据这些被展示给他的猎物随意进行赏赐,同时还让书记官进行登记。 其中最为让人震惊的便是伊斯迈尔,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他的武力。他不屑于打小型动物,直接找野猪、老虎和熊下手,还真给他毫发无伤地射杀了几个。 如果这是一队身强体壮的老猎人或是精锐骑手没人会感到惊讶,但米尔扎当前才14岁,独自当众射杀猛兽——所有的致命伤都是从他手里的弓射出来的。 因为提前了解而做了些心理准备的易卜拉欣的心理波动稍小,他直接用罗斯塔姆等传说英雄来比喻伊斯迈尔如同开挂般的个人武力。 贵族们议论纷纷,他们见米尔扎和万王之王关系亲密,又是个天才,打算从他身上下注。不少人都在紧急回忆自己家里有没有适龄的女孩能够供米尔扎挑选的。 莫西鲁的贝伊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能与皇室联姻,那部落一下就从边缘挤入至权力中心。 “贝伊阁下,陛下召见您前去大帐觐见。” 亲兵打断了贝伊的思考,就在其他贵族都去享受营地中的大小宴会时,像他这样并非红头的部落贵族则被召集至大帐。 大帐内没有宴席给他们吃,只有万王之王面对他们站着,身旁的书记官则在准备着几份文件。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易卜拉欣可以确定这些以莫西鲁部落为首的白羊残党现在已经变成了萨法维宫廷的舔狗,他们几乎抓住了所有的机会向万王之王献媚。 放下心的易卜拉欣如今要接受这份忠诚,一旁的侍从先是将红帽呈到几人面前,心领神会的贵族们斩钉截铁地说道:“臣等已经决定放弃过去使人误入歧途的迷信,皈依正道以求胡达宽恕。” 随后他们带上红帽,经过宗教仪式之后正式皈依什叶派,并加入萨法维教团,不仅奉易卜拉欣为宗主,也是导师。 易卜拉欣满意地示意书记官宣读文件,包括授予他们军事等级和相应特权,并与其他红头部落共同承担军事义务。 宣读完命令之后,米哈德率先下跪行礼以表忠诚:“沙赫如此信任臣等、宽厚地对待臣,臣等必须感恩!” 几个贝伊和汗就在一片“感恩”声中纷纷下跪行礼,面上尽堆满了谄媚。 享受着这一切的易卜拉欣还是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此时侍卫向他报告称:“一些老爷对于米尔扎颇有想法,特别是带了女眷的,米尔扎就如同花蜜对于蜜蜂般。” 不过易卜拉欣此时不知道的是,脱离了他视线的伊斯迈尔此时已经意外认识了一个叫塔吉鲁的女孩,这个来自于莫西鲁部落并且与他年龄相仿的贵族少女有着让他惊讶的剑术和马术。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那个时间线没有变动的世界,伊斯迈尔是靠武力讨到这个最受宠的配偶的。如今世界线收束了,虽然时间和场合不对,但二人还是巧合地相遇并互相吸引了。 第二十一章 塞利姆的独走计划 在伊斯迈尔找他主动坦白前,易卜拉欣还不知道这个还没有被考虑过的问题已经自动解决了。他人的婚姻他是不怎么在乎的,并且伊斯迈尔毕竟是强国的宗室,当前萨法维宫廷又没有与外国联姻的需求,选择自由大了许多。 易卜拉欣还是想起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知道这就是原配的他只是感叹了一下时间线的修正力便同意了弟弟的请求。 一头雾水的米哈德贝伊被再次叫到大帐中来,从他的神态和言语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疑惑之情:“陛下,您召见臣是要?” 万王之王则是面带笑容轻松地说道:“我的贝伊,您还有莫西鲁部落现在可是遇上了一件大喜事!” 这话说得贝伊更加疑惑了:“陛下,臣愚钝,不能领会您的心意,还请您明示。” 易卜拉欣随即一边把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一面将这件事缓缓告诉给米哈德贝伊。贝伊的情绪从疑惑持续变化至震惊和狂喜,他实在是没想到皇室这就看上了自家闺女,十分激动的他再次化身舔狗猛舔伊斯迈尔。 还只是个孩子的伊斯迈尔没见过这样谄媚不要脸的,一时间不知所措,同时还给未来岳丈的第一印象里打了个叉。 被决定命运却没有参加讨论的塔吉鲁被最后带至大帐,由米哈德贝伊告知她将要离开家乡摩苏尔,和平日服侍她的仆从一同前去大不里士与米尔扎同居,并在未来成婚。 塔吉鲁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其父的决定,然后缓缓走向看上她的那个少年,伊斯迈尔直接拉着她走出大帐。看着易卜拉欣直摇头,这才认识大概一周,进展这么快? 满载着喜悦的米哈德贝伊随后行礼告退,打算向其他贵族炫耀这个消息,享受来自他人的奉承。 ………… 在森林内,一支箭矢命中了猎物,只是这只箭矢的主人并非是万王之王就他的臣属,而是来源于一位高贵的王子——特拉布宗的行政长官塞利姆。 侍从将死透的猎物带至二人面前,塞利姆身旁的另一人羡慕地说道:“只恨真主没有赐予我过人的武勇,只好将狩猎的荣耀全部谦逊地让给你。” 此时正在陪同塞利姆打猎的是巴耶济德二世的另一个儿子谢欣沙赫,现任卡拉曼总督。他比塞利姆小四岁,和兄长一样出生、成长于阿马西亚,二人算是兄弟之间关系最为亲密的。 同时谢欣沙赫对于巴耶济德二世死后的帕迪沙之位并无野心,但他知道他不可能逃脱出王位争夺的风暴,便利用他所拥有的一切为未来下注。 他选择支持与他关系最好的塞利姆成为未来的奥斯曼帕迪沙,两个童年时期的亲密玩伴在成年之后又瞒着他们共同的父亲结为同盟,通过频繁的书信往来相互配合、共享资源。 此次塞利姆约弟弟出来一起娱乐,一方面是要加深二人的情谊以继续巩固这珍贵的同盟关系,同时还要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获取来自卡拉曼总督的支持。 “你的辖区内没出什么乱子。”在返回宿营地的路上。塞利姆突然向谢欣沙赫询问道。 卡拉曼总督摇了摇头:“父皇的政策真是……”他转头看向周围,确定周边都是忠心的侍从后再说出下半句话:“愚不可及!” 尽管萨法维和奥斯曼之间的关系总体上保持着和平,但私下的摩擦一直都不少,就以塞利姆自己为例,他在上半年就击退了两支从格鲁吉亚摸过来的劫掠小队。 因为都带着红帽,奥斯曼根本无从分辨这些嚣张到敢于靠近城墙的马匪是境内的反叛部落还是用心险恶的境外势力。 同时易卜拉欣将所有难以管束的红头都塞到了奥斯曼境内,更是加剧了东部边境的混乱。巴耶济德二世先给易卜拉欣写信要他断绝与安纳托利亚什叶派的联系,并保证会保持克制。 除了外交手段,巴耶济德二世选择不顾易卜拉欣的态度对境内的异端出重拳,科斯坦丁尼耶内的所有什叶派被立即逮捕,聚集在小亚东部的什叶派土库曼部落则被打散后强制迁移到小亚西部乃至巴尔干地区。 强制迁移切实消弭了小亚东部的混乱,东部边境的各个总督和贝伊感到治安压力轻松许多,巴耶济德也满意地看着这锅开水不再沸腾。 但这个政策根本就没有解决问题,巴耶济德只是将原本堆积在边境的大份问题拆成小份塞给了所有省份。并且随着什叶派被迁移至小亚西部和巴尔干,这反而拓展了托钵僧所经营的传教网络。 对于谢欣沙赫来说,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其治下的卡拉曼治安事件频发,忠于他的卡拉曼骑兵被迫持续数月高强度出警镇压暴乱。 “呃……”塞利姆听完谢欣沙赫的抱怨,还是将请求说出口:“我的兄弟,虽然我知道卡拉曼的治安形势不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你麾下的卡拉曼骑兵匀给我一点,我会还给你的。” 谢欣沙赫诧异地看着塞利姆:“特拉布宗是出现了能让你感到棘手的暴乱么?若是这样,您怎么还有闲心请我出来打猎?写封信给我就够了。” “不是,只是我有个大胆的计划,需要我尽可能多地凑出一支部队,我不知道到时候能够吸引多少冒险者和佣兵集结至我的帐下,我现在需要足够可靠的人马来加强我的部队。” 这话听得谢欣沙赫连连点头,然后他问道:“我可以知道你要我的骑兵去干什么么?” 塞利姆犹豫了一会,只说出一个地名:“格鲁吉亚。” 这听着谢欣沙赫一惊:“父皇可是明令禁止……” 塞利姆看着弟弟的眼睛,保证道:“我自有分寸。” 第二十二章 巴统遇袭 1502年的春季,一支军队沿着特拉布宗通往格鲁吉亚的道路快速行军。毫无疑问,这支军队属于塞利姆。 为了准备此次军事行动,塞利姆用了一个冬天来准备,军需筹措并不困难,特拉布宗的贸易枢纽地位可以让军队便利地采购物资,最大的限制就是财政。 经过审慎考虑,塞利姆决定组织一支规模不算大的部队,部队的核心便是特拉布宗的耶尼切里和从谢欣沙赫处借来的卡拉曼骑兵。为了不过早引起科斯坦丁尼耶的注意,他没有征调省内的西帕希。 除去可靠的骨干,塞利姆还吸引了一部分投机分子作为炮灰和辅助部队。所有的作战人员加起来大约六千人。 原先塞利姆还想准备另一支队伍,通过船只以特拉布宗为支点袭击格鲁吉亚沿海地区。但此时的塞利姆只是特拉布宗的总督,他先前的军队建设只顾得上陆军,对于海军的付出几乎为零,显然也不可能让正在与威尼斯作战的舰队调过来配合他。 同时为了方便部队机动和运输战利品,他还额外征调了大批马骡。有这些驮畜的帮助,奥斯曼军的行军速度颇快。 对于此次袭击的目标,他十分谨慎,认为深入腹地的尝试都是十分具有风险的,甚至他的主要目标都不是攻城略地和抄掠财物。 提前被派去侦查巴统城的斥候向塞利姆报告其基本信息,包括城防工事和守军的状况。斥候对于巴统及周边的守备力量直接使用“懈怠”来评价。 为了保证机动性,奥斯曼军只携带了十门轻型火炮。但他提前派遣过间谍调查、评估被选为目标的几个边境聚落,这些小型火炮难以撼动第比利斯或是大不里士的城防工事,但对上巴统疏于维护的城防工事并非完全无力。 或者他可以绕开巴统,钻山路进入格鲁吉亚。只是这个选项已经被塞利姆否决掉了。 奥斯曼军在塞利姆的组织下用了不到五天就从特拉布宗走到了巴统城下,并第一时间架设火炮对准城墙。格鲁吉亚守军不知所措,看着奥斯曼人将城墙轰塌。 为了速战速决,塞利姆没有让炮灰打头冲锋,而是直接将耶尼切里部署在最前,想要一举冲破巴统守军的所有抵抗。 “为了塞利姆殿下!” 顶在最前方的耶尼切里手持火绳枪,先是向城墙缺口处看得到的守军射击,其他手持冷兵器的则在同袍的火力掩护下向城墙冲锋。 手起刀落,就在守军还没反应过来的档口就有十几人被砍倒,一队耶尼切里已经嵌入守军的队列之中,不断撕扯着本就不牢固的防线。 负责防御外墙的格鲁吉亚守军甚至都坚持不到十分钟,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直接让城主老爷吓破胆,他没有心思继续组织抵抗,直接单骑出城跑路了。 塞利姆就这样轻而易举得到胜利,他随即安排耶尼切里迅速控制住城内最为关键的府库,卡拉曼骑兵封锁道路并劫掠周边乡村,被财富吸引来的投机分子则开始搜刮城中钱财。 他只是站在塔楼上手握马鞭,面无表情地看着陷入混乱的城区,直至耶尼切里将府库财物全部装运完毕之后才下令整肃队伍,要求志愿者停止抢掠归队。 为了笼络军心,塞利姆对全军宣布道:“依照先知的指示,所有战利品的五分之一应该属于我,无论是金银、实物还是奴隶。但我决定将属于我的那份全部分给所有奋勇作战的战士!” 说完,亲兵打开所有从府库中搬出来的箱子,这些财物被一一分发给每一个士兵和军官,领到财物的士兵们都高呼:“塞利姆殿下万岁!” 夜间的营地被营火照得明亮,士兵们借着光亮享用着从城里掳掠来的一切,塞利姆则和军官们在商讨着下一步行动的方案。 ………… 直到巴统沦陷后三日,第比利斯才收到有关于西部边境遇袭的消息,总督连忙召集幕僚和部将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根据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巴统已经沦陷了,统治当地的贵族刚刚才逃到第比利斯。而敌人不满足于巴统一城,根据波季的信使报告,一队骑兵出现在城下并劫掠了周边乡村。 希拉克略先是清点了辖区内的军事力量,按照估算,各地的格鲁吉亚贵族可以为他提供装备齐整的步、骑兵统共五千人。但这些征召部队素质良莠不齐,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集结,对于需要快速出动的希拉克略来说这些暂时不用考虑。 但出于保险起见,他还是下令这些部队要前去库塔伊西集结。 除去这些征召部队之外,第比利斯还有一支依靠宫廷拨款和本省财税供养的小规模常备军,包括一千名仿照萨法维组建的骑兵和两千仿照古拉姆组织的步兵,不过没有任何重型火炮。 再加上希拉克略自有的亲兵,第比利斯的总督部队不算少了。 “我打算立马调遣第比利斯城内的兵力前去驱逐劫掠者,军需官,我需要你前去仓库快速清点出部队所需的军需。”希拉克略稍稍思考,便开始发号施令。 “是,总督。” 不过希拉克略的幕僚则提醒道:“总督阁下,我们遇袭和集结部队的行动要不要先向万王之王报告一番。” “你这是什么意思?”希拉克略不想给宫廷留下他无能的印象,如果遇到什么事都要请示宫廷那他这个总督还干不干了? 看出希拉克略忧虑的幕僚没有被吓到,而是继续建议道:“阁下,卑职认为我们行动时确实不应该自行制造掣肘,但向宫廷汇报一下现状和解决方案也是好的,免得您这一番先斩后奏使得万王之王不快……” 这一下说到了希拉克略心里,他确实是想等自行处理完问题后再向上汇报,这样可以给宫廷留下精干的印象。但要是搞砸了或是触犯到了易卜拉欣的控制欲,那就不好说了…… “你说的有道理……”希拉克略点头赞同,然后继续安排着接下来的工作。 第二十三章 对塞利姆的外交对策 等希拉克略率军抵达波季时,他知道他来晚了——城墙损毁,城区内浓烟滚滚、一片浩劫。这个在他辖区内的重要港口之一已经因为奥斯曼军的劫掠和屠戮被废弃,无数的财富被掠夺一空。 当他走进城中最大的教堂时,在场的格鲁吉亚人都被激怒了。塞利姆确实花了大功夫来拆解城内的标志性建筑,各个教堂的神职人员都被杀死,尸体被随意堆放至祭坛旁的空地上。 似乎是为了刻意羞辱,塞利姆还特地将一杆军旗留下,插到全城最显眼处,所有人都看得到那代表着奥斯曼的星月旗,知晓那代表着什么。 谨慎迅速占据了希拉克略的头脑,他原本以为这是某个蔑视权威的叛乱部落所为,寄希望于武力威慑来解决问题。 但这显然对奥斯曼行不通,当清楚要面对的敌人之后,他迅速下令大军退回库塔伊西与还在集结的部队集合以防可能的突袭和伏击。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够…… ………… “唉。”易卜拉欣放下希拉克略送来的奏报,右手撑桌扶额,一脸愁苦。 一下失去两座城市的噩耗突如其来,着实让易卜拉欣措手不及,并且希拉克略特别提及在城市废墟中遗留的奥斯曼军旗和大屠杀幸存者对于军队的描述,为了证明奏报的说辞,信使还连着把遗留在波季的奥斯曼军旗一齐和奏报送来了。 这些信息基本可以帮助易卜拉欣判断此次袭击的始作俑者——只能说特拉布宗省的王子总督塞利姆。而且多半还是一次瞒着科斯坦丁尼耶的独走行动。 被紧急召来的大维齐尔、大埃米尔、外务维齐尔和军务维齐尔四人此时急匆匆地赶到书房,正好看见了正在愁眉苦脸的万王之王。加之被紧急通知来开会的维齐尔的分量最重,他们下意识地就判断遇上麻烦事了。 “诸位维齐尔,刚刚从第比利斯送来的消息,巴统和波季这两座城市及周边的村庄遭到了可耻的、不被胡达所容的袭击,袭击者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屠杀,几乎夷平当地。”易卜拉欣郑重其事地将希拉克略上报的告知给四位维齐尔。 万王之王此时没有心情玩猜谜游戏,他立刻将他的判断说了出来:“根据格鲁吉亚总督的奏报来看,此次袭击基本可以确定是奥斯曼军所为,信使还带回了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都是在变为废墟的波季和巴统发现的。” “陛下,这真的可以肯定是罗姆的帕迪沙所为?”大埃米尔十分震惊。 易卜拉欣摇头:“不,不是巴耶济德,这个只会待在科斯坦丁尼耶的帕迪沙没这个心思。是他的儿子,那个极端仇视正统信仰的塞利姆,特拉布宗的主子。” 四位维齐尔还是在思虑,这有什么区别?难道说此次军事行动仅仅是这位王子的个人的想法和行为? 大埃米尔当即建议道:“陛下,臣建议即刻集结部队待命以准备未来可能的冲突的扩大,同时下令给乌斯塔吉汗和格尔金汗派遣更多斥候和劫掠部队深入敌境。同时还要派遣使团前去科斯坦丁尼耶向帕迪沙严正抗议,要求他约束王子对您的敌对行为,不然就视为两国正式交战!” 这番强硬的对策立马获得了另外三位维齐尔的赞同,外务维齐尔还额外建议道:“或许,还可以另外安排使者去特拉布宗与这位塞利姆接触?” 易卜拉欣立马否决:“我和这位没什么可谈的。” “阿萨德,此事绝对不能也没法私下交易,只能将真实情况告知给高门,让帕迪沙来约束这位王子。”大埃米尔也反对外务维齐尔的提议。 见两位重量级人物都否决,他也只好收起这个提议。 军务维齐尔继续询问:“陛下,那么臣应当筹措多少军需,是仅仅动用储备还是尽可能征用物资供应军队。” 易卜拉欣还在犹豫,如果要真打起来了,那该怎么办?无论是在政治上、军事上还是财政上,他还没有做好与奥斯曼全面对抗的准备。 也就是说,即便巴耶济德故意羞辱乃至扣押、处决使者,他也只能暂时忍了,然后派遣部队驱逐擅自或是受到指使入寇外高加索的塞利姆。 即便是俘虏或者阵斩了塞利姆,准备不足、实力不济的他能从巴耶济德那里讨到什么便宜么? 不知不觉间,易卜拉欣内心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他可不是自信到自负的伊斯迈尔,这个时期的奥斯曼什么段位他自认为是知道的。 如果真要开战的话,那现在就得联络外援了。那第一个能联系到的就是……威尼斯人。可他先前才婉拒过威尼斯的请求,现在再去找弗朗切斯科转达态度会不会太小丑了。 而且威尼斯人乃至整个基督教世界能给他什么实际的帮助么?至于那些来到伊朗帮助沙赫造船铸炮的法兰克人?有损于君主威严的言论不要讲。 “总之,这件事要先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奥斯曼犯我疆土,特别是威尼斯大使。使团规模不要太大,但也不能让奥斯曼人觉得我无礼地轻视他,同时在库尔德斯坦和高加索做好反制以应对接下来有可能的入侵。”具体措施讨论完毕后,易卜拉欣最后给此次会议做好收尾总结。 “是,陛下。”维齐尔们一齐向易卜拉欣应允。 第二十四章 边境冲突扩大化 大不里士至科斯坦丁尼耶之间路途遥远,外交使团的来往足足需要数月时间,这期间紧张的空档期则成了双方继续交手的时机。 得到万王之王背书的希拉克略不再像上奏前一样谨小慎微,直接集结格鲁吉亚省内他能调动的一切力量沿着本都山脉南麓的道路深入奥斯曼腹地。 通过埃尔祖鲁姆的萨法维军不断对向奥斯曼上税的村庄进行报复式抢掠,希拉克略所到之处皆是死亡和废墟,管理这些辖区的贝伊无力抵抗,只能向控制各个省的帕夏和王子求援。 希拉克略正在巴伊布尔特的城堡内清点他当前所拥有的战利品和军需。这座城市对于大军的到来十分猝不及防,尽管希拉克略为了行军速度没有携带任何火炮和攻城器械却快速攻下此地。 这些格鲁吉亚人对于城内的异教徒全无好感,语言、文化和宗教差异让他们变为对当地人最冷酷的屠夫。仅仅一天时间,巴伊布尔特就因为屠杀和逃亡变为仅有士兵和奴隶的军营。 “我们一定要快。”希拉克略看着地图,给部下指向下一个目标——居米什哈内。“只要能攻下这里,翻越本都山脉直通特拉布宗的道路就向我们敞开了,那个强盗肯定会集合兵力保护特拉布宗。所以……” 特拉布宗并非是直接堵在山路出口的,希拉克略就这样拿定了主意:“我们可以让他紧张一下,然后沿着海岸带着战利品走回格鲁吉亚。” 说完,希拉克略扫视参会的各个军官,要他们补充计划细节或是论证计划可行性。 “总督阁下,末将斗胆询问您想要如何对付那个塞利姆。”一个叫乔治的领主向他发问,希拉克略打量着他,他是提供军力最多的贵族之一。 “那就要看他敢不敢追上来了,他要是在城墙里当缩头乌龟那倒省事,如果敢出来追击那就给予他迎头痛击。”希拉克略说着,右手还攥成拳头轻轻地挥了挥。 至于和追出来的奥斯曼军比赛跑?这个不用想,没有人敢指望带着战利品返回的军队和轻装简行方追击部队比行军,除非主动抛弃臃肿的辎重队伍。 “这塞利姆,我看就是个贪财的货,直接冒着两国开战方风险擅自抢掠别国边境,这样的人是怎么敢放出来任职的?这样的人带的军队必然也会被财物所诱惑,正好我们掳掠到不少财物。”希拉克略意味深长地向部下阐述他构思的计划。 不过各贵族们认为这样会引发士兵不满:“如果您无法保护部下的财产,这会损坏您在军中的威信,造成诸多不必要的损失和麻烦。” 希拉克略坚持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能诱使敌军士兵脱离军官的控制,那我们就不必浪费战士的鲜血,对于军人来说,胜利才应该是摆在第一位的,不是么?” “希望您是对的,总督阁下。”众领主争不过希拉克略,只好让步赞同。 ………… 在迪亚巴克尔的乌斯塔吉汗同样召集部下商讨如何执行易卜拉欣的命令,他并不似希拉克略那般激进,更了解奥斯曼和沙赫计划的他认为当前并非激怒帕迪沙的好时机。 “万王之王这是被气到失去理智了么?竟然要求我和那个巴格拉季昂两路开进罗姆腹地,明明陛下先前可是告知过我只能通过商队和托钵僧援助被巴耶济德统治的奇兹尔巴什,不能直接派兵越境。难道宫廷现在就准备好攻灭罗姆人的帕迪沙么?还是仅仅因为胡达赐予的愤怒之情?”汗王大倒苦水,抱怨易卜拉欣为何突然放弃先前的谨慎方案。 几个亲信也是十分无奈,只能劝慰道:“尊敬的汗王,万王之王只是要求您出兵奥斯曼,可具体出多少人,出去干什么都没有规定。” “唉,说得轻松。”一旁先前没有发言的幕僚则摇头否定。 虽然库尔德斯坦、格鲁吉亚这些边境省份的长官是军事行政一把抓的,但司法有卡迪负责,监察部门也是独立的,更别说还有图尔古特麾下的密探。 若是他想要瞒住宫廷这样大的事,只要卡迪、监察官员、密探和不满的下级官员中的一个写举报信就完了。 乌斯塔吉汗思虑再三,只好硬着头皮下令:“这样,写信联系下库尔德部落和靠近边境的同胞教友,从他们那里抽三千骑去罗姆人的领地转一圈,抢到的战利品不用上交,这样也算给罗姆人一个教训了。” “老爷,宫廷前不久不是送来了一些火药和火器么,或许可以拿来资助……” 乌斯塔吉汗怒视着提出这个建议的幕僚:“不行,绝对不行。使用火器需要足够的操练和稳定的火药供应,这两样我现在都给不了,将这些昂贵的武器送给教友就是浪费。” 虽说萨法维资助小亚细亚的什叶派算是公开的秘密,平时送点刀剑甲胄或者接应偷渡的红头都可以说是习以为常的,但突然送火器是要干什么?生怕巴耶济德继续保持克制是吗? 宫廷派去科斯坦丁尼耶的使团可是从他的辖区过的,乌斯塔吉汗不知道他们肩负什么外交任务,认为他们是去缓和与奥斯曼关系的。 这样也是给乌斯塔吉汗造成困扰的原因之一,在他看来万王之王既要两位总督出兵搞波大的,又立马派遣使节前去和对方缓和关系。 如果要给罗姆人一个教训,那应该等出兵小胜一场再说,如果现在就要缓和关系就不应该扩大争端。 最终的方案就这样敲定下来了,乌斯塔吉汗没有像希拉克略那样集结全省的军力,只是从部落募集非正规骑兵袭扰奥斯曼边境。 无论如何,两个总督都遵从自己的易卜拉欣的命令,将此次突然发生的边境冲突扩大了。 第二十五章 本都山脉谷地之战 面对萨法维的迅猛攻势,塞利姆并非全无准备,载着战利品返回特拉布宗后他便集结了先前没有集结的西帕希。耶尼切里、西帕希、卡拉曼骑兵、雇佣兵和投机者通通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内,经过粗略地统计,塞利姆可以随意调遣的人马已经超过一万。 摧毁了巴统和波季后塞利姆就一直等待萨法维方的报复,依照他的猜想,易卜拉欣这样如此骄傲、尊贵的君主,哪怕仅仅是为了维护威望也要做出反击。 要是易卜拉欣就这样算了,塞利姆正好可以大肆宣传,用异端来衬托、彰显他的武勇善战之名。 当巴伊布尔特沦陷和居米什哈内遭受围攻的消息传来,塞利姆就知道机会来了,他随即判断这支萨法维军的动作就是打通翻越本都山脉通往特拉布宗的道路。 他立马派遣斥候收集敌情以证实他的判断,同时派遣偏师埋伏在出口处,毕竟能通行大军的谷道就这一条,要是敌军要威胁他的统治就只能走这条路。 直至居米什哈内失守的消息传来,塞利姆打起十二分精神投入接下来的作战之中。经过几天的准备,奥斯曼军地为伏击做了不少掩盖工作。 同时他还知道了萨法维军的大致规模和组成,塞利姆认为这样的部队刚刚好,他有把握将其击败从而赚取更多的武功。 希拉克略却没有被完全冲昏头脑,进入山间谷道后他便下令放慢行军速度、结成作战队形,并派遣大量斥候搜索任何可能隐藏军队的地带。 很不幸,一队负责侦查的奥斯曼轻骑兵与这队格鲁吉亚斥候偶然撞上,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当塞利姆见前来回报的斥候提着敌骑的人头,首先问道:“有敌人逃回去了么?” 实际上他知道这个问题是无意义的,只要在中伏前发现了敌方的踪迹就必然会引起警惕,让人逃回去汇报会把人杀光都能让敌将感到不对劲。 斟酌再三,塞利姆还是决定执行原计划,让由非正规军组成的偏师继续埋伏,而他则带着主力守在山口附近准备与敌交战。 ………… “总督阁下,出了前面的山口向西就是特拉布宗了,大概只需要再行军一天。” 希拉克略面色凝重,斥候所遇到的遭遇战可以实锤奥斯曼人有所防备,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很可能并不轻松,但他不会也不能退缩。 行军至山口处,希拉克略的骑兵又与奥斯曼斥候交战数轮,这让他感到敌军就近在眼前,他离奥斯曼军越来越近了。 “末将启禀总督阁下,斥候已经发现敌军已经在山口处列好阵。”来自下级的报告证实了希拉克略刚刚萌生的猜测,他随即庆幸进入谷道后便要求军队谨慎行军。 塞利姆见敌军正在调整部署以应战,先下令炮兵部队进行射击。 近二十门射石炮发出怒吼、吐出黑烟,炮弹一枚枚砸入格鲁吉亚人的军阵之中。这支格鲁吉亚军队组成主体的主要都是各地来的征召兵,他们大概都按照要求自备武备,实际素质却是良莠不齐的,希拉克略将他们顶到最前方就是希望要他们抗线吃满冲击和火力伤害。 这些格鲁吉亚征召兵的恐慌还没蔓延开来,谷道两侧的山区就传来了异常的响动。原先隐蔽在周边的非正规军听见炮响就冲下谷地,用尽全部力量冲击格鲁吉亚人的侧翼。 “总督阁下,最前方的战士们开始动摇了,战线出现缺口。”传令官自最前方返回,向希拉克略及时传递前方战况。 希拉克略面色阴沉:“想必这就是敌军最有力的招数了,这绝不能让罗姆人得逞。”说完便下令让在后方压阵的精兵顶了上去。 这些顶盔掼甲、训练有素的武士迅速填补了被炮击和奥斯曼人打开的缺口,齐整的阵型压迫着非正规军向后退。所以不愿后退的则会惊恐地发现他的侧后已经没有了同袍的踪迹,来自敌人的刀枪剑戟则从正面和侧前方朝他过来,只需一击,他们就被打倒在地。 正在观察战局的塞利姆见最前方的格鲁吉亚人迅速动摇,打算加把劲扩大战果,部署至两翼的西帕希和卡拉曼骑兵跟随着号声投入战场,加入到冲击敌阵的行列中去。 增援至最前方的精锐武士在打退非正规军后就硬吃下了接踵而来的冲击,这些贵族老爷花大钱豢养的精锐终究还是没有崩溃,只是让奥斯曼骑兵深深嵌入军阵之中。 “主与我们同在,杀光面前的罗姆人!”格鲁吉亚士兵们大吼着维持士气,不断向缺口挤压,试图将奥斯曼人挤出军阵。 塞利姆见骑兵一次凿不穿敌阵,不打算让西帕希和卡拉曼人继续绞肉,迅速安排以耶尼切里为核心的亲兵接替。 与格鲁吉亚人搏杀的主力一下换成了耶尼切里,后退的奥斯曼骑兵休整一阵就再度投入战场剥希拉克略的洋葱,炮兵不再吝惜火力,又一轮石弹落入格鲁吉亚军阵。 格鲁吉亚军阵难以承受这样的重压,不得不不断向后退,见己方逐渐取得优势,奥斯曼军士气振奋:“真主和塞利姆殿下在上,在祂的注视和保佑下为殿下将这些敌人通通送入火狱!” 士气振奋的奥斯曼军紧紧缠着意欲后退的格鲁吉亚人,此时希拉克略身边仅有一队骑兵,将此视为翻盘希望的他随即下令:“全军后撤,将辎重车上的财物全部撒到地上,全部撒到地上!” 仅有还在他身边的骑兵尚且能够执行这个任务,他们一边跟随希拉克略后退,一边将大量先前抢掠的财物全部抛撒在地上。 随耶尼切里一同追击的非正规军随即中招,停下脚步开始收集散在地上财物,好在塞利姆慷慨且治军严明,仅有临时招来的兵匪中招,无论是亲兵还是西帕希都没有理睬这些散在地上的无主财物。 但非正规军的恶劣行为严重阻碍了道路通畅,不少追击部队十分尴尬,一些耶尼切里和西帕希甚至为了过道和正在捡拾战利品的非正规军发生了冲突。 这个消息传到塞利姆耳边后是气的他用拿着马鞭的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然后抬起指向前方:“所有在战斗结束前收集战利品的行为都是违反军令的,你们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可以直接处置他们,若是这些罪犯还敢阻碍战士战斗,就直接将其斩杀。” 塞利姆冷酷决绝的命令随即被贯彻,耶尼切里和西帕希对这些非正规军高举起屠刀,这些成群结队的挡路兵匪遭到了铁拳打击,直接被杀散,难以妨碍友军追击。 依照希拉克略原本的估计,他原本以为这番操作能阻碍奥斯曼军一段时间,能够让他重整部队杀个回马枪。奥斯曼人却是比他预想得快多了,他不得不继续带着亲兵后退。 从谷道的最北至最南,无数格鲁吉亚士兵在溃退和追击中被杀、被俘或是失踪,再无被希拉克略收拢的可能,这些原本高喊着“杀尽罗姆人”的贵族和军士一个个折服于奥斯曼刀剑带来的恐惧之中。 “快跑,快跑,快跑。” 各种消极情绪迅速占据了这个巴格拉季昂的内心,他终究是一个因为忠诚而被提拔来用于统御其同胞的王室旁支,而非那个同名的罗马巴塞琉斯。 最终希拉克略心一横,干脆放弃任何收拢溃兵的努力,在亲兵的护送下迅速向东脱离了战场。 第二十六章 巴耶济德的紧急调停 刚刚和威尼斯使者签完和约的巴耶济德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西边打完又要打东边…… 前来觐见他的萨法维使者没有尊敬地奉上礼物,转而用尖锐的言辞向帕迪沙告状:“尊贵强大的罗姆帕迪沙,外臣此次奉命前来是告知您一件不幸的灾祸……” 使者拿出一份文件向巴耶济德控诉塞利姆对萨法维统治下的格鲁吉亚人犯下的恐怖罪行,尤其是将巴统和波季夷为平地,并声称:“此等叛逆、恐怖的行为是不为世俗和真主所容的。” 听到这番锐评,巴耶济德腹诽:“易卜拉欣可爱杀人堆京观玩,怎么就不说他的行为不为真主所容?” 他还是和颜悦色地回复:“贵国使者所言我已全部知晓,还请你们等待片刻,我一定会给贵国沙赫一个满意的答复。” 使者行礼离开:“外臣万分感谢,不敢劳烦帕迪沙。您与沙赫的友谊会永远地记录在历史中。” 思虑再三,他还是召来大维齐尔“阉人”阿里帕夏,巴耶济德想要找他详细了解在他忙于与威尼斯交战时东方发生了什么事。 大维齐尔只好尴尬地搜肠刮肚,却发现他对于东方的近况也不了解,但他有个可以用于转移话题的信息。 “陛下,最近在东方有个坏消息。”大维齐尔缓缓开口,吊起巴耶济德的注意力。 “您的儿子,特拉布宗的总督塞利姆无故攻击了伊朗沙赫的领土,造成了相当严重的损失。” 见大维齐尔神神秘秘的却说得是这件事,巴耶济德不满道:“这件事我知道,伊朗的使者刚刚才来我这里抗议过。” 阿里帕夏连忙继续:“在此之后,根据刚刚送来的报告来看,波斯人进行了报复,派遣部队进攻特拉布宗。王子塞利姆表现英勇,击溃一队、驱逐一队,斩获数千。” 大维齐尔越说,巴耶济德面色便越阴沉一分,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儿子的胜利而感到高兴和骄傲。他攥紧拳头,对这些十分不满:“塞利姆这个特拉布宗总督是怎么当的,他怎么敢擅自和邻国开战?他能承担得起这一切后果么?真是不可理喻!” 见帕迪沙当面向他表示对塞利姆的不满,大维齐尔心里窃喜,毕竟他是支持艾哈迈德王子继位的,帕迪沙对于其他王子越厌恶越好。 阿里帕夏的心思巴耶济德是看在眼里,只是他一贯偏爱长子,对于这些拥护艾哈迈德的臣下他干脆就顺水推舟以保证将来的权力平稳过渡。 “陛下,您要如何处置塞利姆王子?”大维齐尔先向巴耶济德询问这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就让他继续待在特拉布宗,就当是流放了。”巴耶济德冷哼一声,认为只要将这个他不喜欢的儿子安排在最遥远的边区任由其自生自灭就可以断绝其继位的一切可能。 可是他却忘记了他在其父法提赫苏丹逝世后是如何夺取皇位的。明明杰姆苏丹的遗体刚运回来下葬没几年。 “大维齐尔,你认为要如何结束东方的闹剧?”巴耶济德反过来询问大维齐尔对于此次边境冲突的看法。 “臣认为,自然是要维持和平,这是最好。若是波斯沙赫坚持要以此为由提出不合理的要求,那卡皮库鲁和西帕希也足以保卫您的利益。” 巴耶济德点头赞同:“嗯,和平。这是真主赐予人间最宝贵的礼物,我有义务将这份珍贵的礼物分享给友善的好邻居。” ………… 萨法维使团一连在科斯坦丁尼耶被招待了足足两周,巴耶济德不断向使者展示奥斯曼的富庶和强大,并友善地与使者交换关于当前国际局势的意见。 此外,除了与高门接触外,使者还遇上了威尼斯使者,他对于波斯使者出现在科斯坦丁尼耶颇为惊讶,只是他没有正事能和萨法维使者谈,只是重新强调两国的友好关系。 当威尼斯使者打谈到萨法维使者前来的目的之后,他欣喜若狂地赶紧给元老院写信报告,声称:“土耳其苏丹与波斯苏丹的关系濒临破裂……” 与此同时,帕迪沙的命令不断向东传,要求各地的王子总督和贝伊保持克制,禁止派兵越境报复萨法维。 这样的命令自然是激怒了塞利姆,在将文件看完后,塞利姆冷笑一声:“懦夫!” 对于猖獗的红头马匪和持续壮大的萨法维,塞利姆直接报以最极端的敌视态度对待,他认为就应该把在奥斯曼统治下作乱的异端全部图图了,并派大军征服大不里士,绝不能息事宁人。 巴耶济德的态度让他极度失望,而今的行为又让他极度愤怒,他连忙写一封公开信指责帕迪沙的软弱,希望高门能够及时调整政策,不要让忠君爱国的战士们流血又流泪。 只是塞利姆的发声如同石沉大海,巴耶济德没有任何理会,只是再次命令他安分守己,不要再惹是生非。这次惹出来的祸事就先这样揭过,若是再犯必然会严厉处罚。 巴耶济德的命令看似起了作用,塞利姆没有再策划并执行入侵萨法维的作战,特拉布宗的严肃气氛逐渐消散,商贸的繁荣很快就再度回归。 派遣去科斯坦丁尼耶的使团终于在夏末满载着巴耶济德的善意返回,使者将帕迪沙的亲笔信奉上让万王之王查看。 “巴耶济德·本·穆罕默德,大地上最尊贵的帕迪沙,黑海与白海的主人,致伊朗的万王之王易卜拉欣·本·海达尔……” 在信中,巴耶济德向易卜拉欣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并再度强调他的友好和称赞易卜拉欣的武功和文治:“您在混乱的伊朗重建公平正义的秩序,并使她重新焕发生机。” 看到这里,易卜拉欣知道巴耶济德已经拉下了战争的刹车,两国维持了近半年的对峙状态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十七章 提拔新维齐尔 底万的各个维齐尔被召集至大厅聆听书记官宣读巴耶济德的信件,当其中不断提到和平之时,维齐尔们和易卜拉欣一样感到轻松,特别是对军务维齐尔和财政维齐尔而言。 “陛下,臣等恭贺您的伟大胜利。” 听完几句漂亮话,易卜拉欣摆手示意他们暂停,然后下达命令:“所有集结的部队,无论是已经抵达的还是尚未抵达的全部解散,军需物资的采购和存储也可以恢复到往昔的水平。只有给常备军的款项照先前计划继续给。” 这道命令让财政维齐尔喜笑颜开,他暂时不需要为战争而费尽心思筹措军费了,国库中的存款也可以被更多用于投资能看得到未来的项目。 随后外务维齐尔汇报道:“陛下,在使团出使罗姆期间,那个威尼斯国大使弗朗切斯科多次拜访臣下,希望能够觐见您重新商讨先前的建议,不过您都指示臣下回绝了。此次他声称有来自元老院的新消息和新提议要与您商讨,这次……” “你回复他,我会在一周之内安排接见。”他回想起威尼斯大使先前的一些措辞,不悦的回忆涌上心头,最后他还是想听听威尼斯元老院又要搞什么花样。 “穆罕默德、托夫马斯,你们两个留下。”此次会议的主要议题商讨完毕后,易卜拉欣挥手示意其他人可以离开。 “唉,我的财政维齐尔啊,调查地产的工作做得怎么样,没有被备战工作耽误。”等到房间内仅剩下有关人员,易卜拉欣盯着这个亚美尼亚人,关切地询问道。 “这……”财政维齐尔感到压力巨大。 由于财政事务最为重要,负责此部门的维齐尔地位和职权仅次于负责主持底万日常工作和会议的大维齐尔。财税、工商业管理、人口和农业等都在他的负责范围之内,这权力太大,需要负责的事太多了。 “调查地产的事项,你都是委任给助手凯霍斯鲁负责,毕竟你需要操劳的事太多,管不过来也是正常的。”易卜拉欣说着就让侍从将早已在门外等候的地产调查的实际负责人,税吏凯霍斯鲁召了进来。 此人也是教团追随者之一,曾在白羊王朝当过辅助税吏工作的文书,因为有过相关经验,成分又可靠,他算是宫廷最早一批聘用的税吏。 托夫马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废话道:“为陛下服务而操劳是臣的荣幸。” 这个先前负责过一省税务的税吏看到易卜拉欣就显露出狂热之情:“微不足道的追随者凯霍斯鲁向无所不能的代理伊玛目、灵光继承者、全人类之主致敬。” 易卜拉欣转向还跪着以面伏地的凯霍斯鲁:“介于你的忠诚、才能和愿为胡达献身的精神,我决定将你提拔为维齐尔,负责管理全国的地产和水利,负责今后的地产调查和农业、水利监督工作。农业及水利管理维齐尔,这就是你的正式头衔了。” “感谢陛下信任,臣不惜为此献出一切。”凯霍斯鲁两眼放光,这个狂热信徒接连用出他能想到的最恭敬的方式对待偶像。一旁旁观的托夫马斯则默默腹诽着失态的前部下。 “财政维齐尔,工作交接不会有问题。”易卜拉欣看向托夫马斯,他表现得毫无波澜,没有任何不满。 “没有,臣完全遵照陛下指示。” 当然,实际上这些要被交出去的职权完全就是被他分派给各个得力下属自行负责的,只需要书记官把文件送过去就行,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无非就是负责分管他们的小领导升为了大领导。 一旁的大维齐尔在沉默中记下新部长的姓名和样貌,打算回去让文书好好看看凯霍斯鲁的履历。 易卜拉欣挥手让三人离开,卡姆兰跟着万王之王回到书房办公,他开完会还要处理每周收集到的请愿书,不过他也就是看一眼,绝大多数请愿书都不会得到回复。 除了象征性的查看每周收集一次的请愿书,接见重要的请愿者(如果有的话)外,为了彰显统治的司法公正,他每周还要至少抽一天处理棘手的上诉和给死刑判决许可签字。 ………… 直至天色已暗,后宫的女奴和阉奴才见到易卜拉欣,在女奴的服侍下洗浴之后返回寝宫休息。原本坐在床榻上打发时间的米拉见易卜拉欣回来赶紧起身。 “听说派去罗姆的使者回来了,不会又要打仗了。”米拉有些紧张,毕竟战端一开,易卜拉欣估计又要亲征,这少说也要几个月。 易卜拉欣看出了妻子的担心:“罗姆的帕迪沙是懂事的,使者为我带来了和平,边境的战火也暂时熄灭了。” 他不想在睡觉前继续聊严肃的话题,便转移注意力:“伊斯迈尔和他的伴侣今天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还是学习和玩耍。”米拉语气平淡。 “嗯……我打算等明年,或者今年晚些时候就完成这一对的正式婚礼,到时候给他委任一个合适的职位,再安排一处气派的宅邸。”易卜拉欣慢慢说着他对伊斯迈尔接下来的想法,就好像是给自己儿子安排人生道路一样。 “明明是兄弟,现在你却好像一个父亲一样。”米拉突然活泼地吐槽了一句。 易卜拉欣挠了挠头,有些无奈:“没办法,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我们共同的父母就不在了,等到他记事,我和他的大哥也死了,现在我不就是唯一比他大的家人么。” “说起来,您就不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父亲么?”米拉突然话锋一转,让易卜拉欣无所适从。 “您想想,现在距离我们成婚过去多久了,妾和您同床共枕多少次了,如今却一个后代也没有。”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苦涩,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没有生育后代算是一种耻辱。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就让易卜拉欣哭笑不得了:“陛下,妾请求您今后别用羊肠了,您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至少等有了几个再用也好……” 他思虑一番,原本秉持的观念最终还是动摇了。 第二十八章 一个意大利旅行者的见闻 巴耶济德意欲保持和平的消息很快在大不里士传开,在城外集结的部队正在解散,先前因为备战笼罩在大不里士的紧张气氛很快就消散了。 “天主庇佑,让世界免于承受土耳其苏丹强加给他人的怒火。”安东尼奥十分庆幸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易卜拉欣做了几年的人才引进,在大不里士看到意大利人和德意志人已经不算稀奇,不过安东尼奥并非是通过威尼斯中介被介绍来就业的。 作为一个颇有家资的旅行者,他最开始是冲着圣地来来到黎凡特的,不过在和其他同来的朝圣者完成耶路撒冷之旅后,对于异乡的好奇支配了他,掌握了阿拉伯语后他便再度踏上这片土地。 幸运地没有遇到海难的安东尼奥先是伪装成u斯林前去麦加朝觐,小心翼翼地遵守禁忌以加入到麦加禁寺人头攒动的队伍中。 参观完麦加禁寺后他又去埃及和叙利亚游览,而后便随着商队来到萨法维统治下的地区,他对能创下如此伟业的君主十分好奇,径直来到大不里士。 “一渡过幼发拉底河,进入到被亚美尼亚人和撒拉逊人称为库尔德斯坦的地方,我的所见之景就与先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连接各个城市的大道看上去保养得当,十分宽敞平坦,能容纳诸多车马并行,也十分方便军队行军。大道之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安全的据点供商队和信使休憩补给,并且还驻扎守卫保护道路安全。这里的商队旅馆比起叙利亚和圣地更加宽敞和干净。依我看来,这是卓有成效的,我在途中没有遇到活的盗匪,仅有路口被穿刺的死尸能出现在视线之内,与我攀谈的商队成员都说道路很安全,我听过最夸张的说法就是‘一个手无寸铁、不着寸缕的少女可以拿着黄金从赫拉特到大不里士毫发无损地走个来回’。” 作为一个尚有朝气的政权,官僚们尽力完成易卜拉欣的下达的任务,经过几年努力,在易卜拉欣的统治下建造起了数百个沿道路分布并被砖石围墙保护的建筑群,其中内含马厩、商队旅馆、仓库等设施,集合了驿站、旅馆和兵站的功能。 别说是盗匪,就算是附近村庄的豪强都不敢打包票能顺利攻克这些据点。 沿途的乡村地带他也参观了一番:“干旱让本地的农业极度依赖水渠,根据本地人所说,这些水渠都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如何分配这些水似乎成为了官员控制村庄的手段。” 除了灌溉和排水系统,重要的还有加工,城里的大磨坊暂且不论,分散在乡村的小磨坊的所有权则是混乱不堪,不过只要能收上税,易卜拉欣自然是懒得管的。 地产的归属权同样混乱,他根本理不清其间的状况,只是有一队兵和几个官僚正在地产主的情愿或不情愿的配合下丈量田亩、调查种植情况以进行地产登记。 “不过虽然这些村庄并不算贫穷,但我还是能看到大片仍然在等待开发的土地,这些肥沃的土地只需要有人劳作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生产大量的财富,若这些地在意大利或是德意志、法兰西早就被开垦完了。” 他就这样一路无惊无险地抵达大不里士。他首先感受到的便是萨法维极端的宗教政策,当他还在阿勒颇打听前去伊朗的途径时,一些从萨法维统治逃出来的逊尼派则告知他千万不要渡过幼发拉底河进入那恶魔的统治,否则“你的财产乃至于灵魂都会被永久地遗留在那里,遭受着无尽的苦楚和煎熬。” 听到这些忠告,安东尼奥决定直接摊牌了,直接以基督徒身份进入伊朗。威尼斯为中介工作传播的消息在意大利、德意志乃至整个西欧都有传播,这引起了不少人对于奥斯曼更东方的猜想——虽然不大可能是祭司王约翰,但也有可能是秘密基督徒,不然干嘛平白无故地从意大利和德意志招募最为虔诚正统的基督徒呢?现在是工匠,那下一步就是商人,然后就是传教士。 对于这些言论,安东尼奥则是半信半疑的,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出于一种实用主义,就像围绕在土耳其苏丹身边的希腊、犹太和意大利幕僚一样。 与弗朗切斯科不同,安东尼奥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官方身份的旅行者难以见识到在城堡区扎堆的统治者,这让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本地的各个社区。 “和在家乡一样,城墙之内遍布各个行会,只是在这里它们并非城墙之内的统治者,更像是被锁链拴起来的猎犬,牵着绳子的猎人则是各个被委任的官员,有世俗的,也有宗教的。” 安东尼奥继续在游记草稿中锐评:“行会被组织起来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城墙之内的利益,这里的则完全仅是方便官员统治的工具罢了。” 易卜拉欣试图加强控制工商业以拓宽财政来源的做法让一个商业共和国的公民感到不适:“在这里,一个商人的成功主要依靠君主的宠幸而非才能,真是不幸!” 不过安东尼奥虽然对于这些多有诟病,但他看到巴扎里的商品时还是折服于东方的富庶:“当我身处市场时,我感觉正处于全世界的中心,如果让我来经营商队,我一定会选择这里。” 各个社区的中心便是清真寺,作为建筑群,清真寺及其附属建筑基本填补了社区对公共设施的需求。作为宫廷驻地,本地的清真寺得到了额外的拨款进行翻修,安东尼奥能看到的都是修缮一新的精美建筑。 令他更加惊讶的是干净的街面,在街上见不到伸手向行人乞讨的乞丐和其他偷鸡摸狗的闲杂人等,这让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官府不会花这精力临时清理他们。 官府自然是不会因为一个普通旅行者而采取临时措施改善市容,因为易卜拉欣特地下令要长期地清理闲杂人等以改善市容,范围不仅仅局限于大不里士。 至于怎么清理呢?当然是依靠强制手段,各个清真寺的济贫所会和城里的守卫队伍合作,他们会被强制性地安排工作,最多的就是清扫街道和收集排污渠污物这些普通市民都没什么兴趣的工作,这些岗位基本被闲杂人等和受歧视的外来者平分。 仅有真正残疾、衰老或是病弱到无法胜任任何工作的赤贫者才能每天都窝在房间里吃救济餐。 为了防止反抗行为,这些被强制安排工作的平日会被强制要求穿着特地的制服,如果有人胆敢逃跑或是自残则会被贬为皇室所有的奴隶,接着被送到矿井、农场或是作坊干活。 当然,作为旅行者的安东尼奥自然是难以知晓这些慈善背后的阴暗面的,在了解诸多之后,他觉得统治这一切的易卜拉欣显得有些矛盾——从道路旁被穿刺的盗匪、大不里士城外屹立的人头塔和一些荒诞、血腥但有趣的传言可以看出万王之王的残暴嗜血,可他和皇后又大量出资翻修城市、帮助赤贫者并宽容对待基督徒,这一下让安东尼奥的兴趣更加浓厚。 “听说每周的主麻日,波斯苏丹都会出现在城里的蓝色清真寺,或许这是更进一步了解他的机会。”这个意大利人迅速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大不里士不是终点了,他要继续向东进发,看看易卜拉欣的统治能延伸到多么遥远的土地。 第二十九章 基尔瓦苏丹的屈服 意大利的旅行者在向东进发,葡萄牙的舰队则再次出现在印度洋上,此次曼努埃尔任命的司令官为瓦斯科·达·伽马——因为卡布拉尔拒绝再次前往印度。这是他再一次前去印度,但与上一次相比,他所掌握的信息更加明晰,目标更明确。 此时的葡萄牙宫廷已经构思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印度洋战略,卡布拉尔的汇报让曼努埃尔认为继续葡萄牙在印度洋的活动需要转而使用咄咄逼人的态度。 葡萄牙已经制度化前去印度洋航线的来往,不论去年的舰队是否返航,宫廷都会派遣新的船队前去印度洋。而曼努埃尔极为重视今年的远航,为此准备了二十艘船。 这支舰队的指挥官除了被授予“东印度海军司令”头衔的达·伽马之外,还有他的两个舅舅维森特·索德雷和布朗斯·索德雷,他们舅甥三人曾一起在摩洛哥海岸进行过海盗活动。同时为了寻找更多信得过的分舰队司令,他的堂弟埃斯特旺也加入其中。 这二十艘船在1502年春季时就分两批从里斯本起航,此次于大西洋的艰难航行十分幸运,船队没有因为恶劣天气损失任何一艘船,都依照计划按时于东非海岸集结。 对于前去印度来说,东非海岸是不可跳过的中转站,所有自大西洋前来的葡萄牙舰队都可以在莫桑比克休整,因为风暴而被迫散开的船只可以重新集结。 同时斯瓦西里海岸本身又是印度洋贸易网络的组成部分,各个城邦都是贸易的深度参与者,控制一个稳固的立足点十分利于葡萄牙的代理人在此开展商业活动。 达·伽马没有忘记在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本地人对他的敌意和猜忌,以及双方所进行的紧张交涉。他对于与异教徒进行外交已经丧失耐心,而对于舰队装载的火炮则十分有信心。 葡萄牙船队先是抵达索法拉和莫桑比克岛,艰难地从本地市场收购了一些黄金,但这两处港口都只是次要目标,在司令官的目光中,最为关键的还是贸易重镇基尔瓦。 介于这座港口先前对卡布拉尔的冷淡态度,司令官决定让麾下的二十艘船全部排好队列,将旗帜全部挂上,并把战舰搭载的火炮被全部推出。 “砰!” 射石炮齐射发出的巨响和正在港口外水域停泊的葡萄牙舰队震撼了整座城市,司令官敢肯定“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我伟大的君主曼努埃尔的强大和辉煌”。 “陛下……”躲在宫殿中的基尔瓦苏丹从侍从手中接过司令官亲笔撰写的信件,当即拆开查看。 “葡萄牙王国的东印度海军司令瓦斯科·达·伽马致基尔瓦苏丹,我以无所不能的天主和海洋上最为尊贵和强大的君主曼努埃尔的名义命令你前来港口觐见我!” 读完这封简短和措辞强硬到跋扈的信件,苏丹却是六神无主,思量一番后却打算逃避:“你们去回复他,就说我身体抱恙,不能前去港口接见阁下,还请阁下见谅。” 当信使硬着头皮将这一拙劣的回应转告给司令官后,他缓缓地摇头:“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却找借口避而不见,苏丹实在是太过失礼了,这是对天主和国王的冒犯。” “阁下,您的意思是……现在只能武力解决?” 达·伽马没有正面回应下属的疑问,命令道:“向其他战舰传递军令,全舰队靠近海岸、摆开阵势,下一轮射击的炮弹不要再落到水里。” “是,司令官阁下。”在他的命令下,葡萄牙舰队迅速运转起来,基尔瓦的居民和商人们看着港口外的船只越来越靠近海岸,再将其与上一次炮击进行联想,就不难看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这一下引起了城内极大的恐慌,不少富商和有名望的社会人士迅速来到宫殿前情愿,希望苏丹能够出面积极解决这个迫在眉睫的危机。 基尔瓦苏丹厌恶地将目光从下方的人群移开,抬起头眺望远处已经摆开阵势的船队,仔细观察着:“二十艘船,比上次来更多了……” 不过司令官还没有下令开炮,而是派遣人手登陆,共三百五十名装备精良的葡萄牙士兵带着火绳枪和回旋炮,乘着小艇踏上了这片土地。 “尊敬的苏丹,那些法兰克人上岸了,是否要派遣军队前去驱逐……”一旁建议的亲信直接被苏丹打断:“蠢货,到时候打起来,拿你的身躯去堵他们船上的大青铜管子!” 最终苏丹还是选择了屈服于葡萄牙人的淫威之下,主动带着随从来到已经被葡萄牙士兵控制住的港口:“我就是基尔瓦的苏丹,停手,你们快回去通报你们的主子!” 司令官则当着前来汇报的传令官的面嘲笑道:“呵。这真是个贱骨头,吓一吓就这样了。” 随后他也乘小艇来到港口,面见基尔瓦苏丹。 达·伽马上来没有给苏丹开口的机会,而是通过翻译威胁道:“如你所见,我是我主的奴仆,我得到了他的授权你目光所能看到的一切葡萄牙人和战舰都会服从我的命令。先前的炮击我想你已经见识过,只要我想,你统治下的所谓繁华城市就会在日落前化为一堆瓦砾,你的人民也会被我主的大军全部屠戮殆尽。” 见苏丹还在犹豫,他接着补充:“如果你在知晓这些结局后依然选择继续抵抗,那我会很乐意将忠于你的战士全部送下地狱。我还会亲手俘虏你,扭住你的耳朵把你带到海滩上,给你套上最坚固的枷锁,到时候你会作为展品让全印度洋认识到与葡萄牙为敌是多么愚蠢!” 苏丹当即下跪屈服:“我已经见识过贵国贵军的强大,为了保全人民,我决定同意您的一切要求。” 司令官这才提出具体要求——葡萄牙在基尔瓦取得贸易权、基尔瓦每年向葡萄牙宫廷支付贡赋、苏丹必须升起王旗以表示臣服葡萄牙国王的宗主权。 在基尔瓦取得外交胜利后,达·伽马要求苏丹为此事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第一批给葡萄牙宫廷的贡品在此时被收取。整个庆典现场鼓乐喧天,在场的葡萄牙人无不欢呼雀跃,一批本地民众还出于恐惧被组织起来在海滩上大喊:“葡萄牙万岁!” 没有本地人在享受此次荒诞的庆典。 第三十章 米里号事件 当葡萄牙人经过达·伽马和卡布拉尔指挥的两次远航后,已经基本了解印度洋的季风规律。司令官知道需要赶在夏季结束前利用季风快速抵达马拉巴尔海岸,因此葡萄牙舰队没有在基尔瓦逗留过久。 在横渡印度洋抵达马拉巴尔海岸之前,达·伽马略过其他港口城邦,径直抵达马林迪补给。马林迪苏丹是唯一对葡萄牙人以笑脸相待的东非统治者,他热情地接待老朋友达·伽马的到来,而司令官的态度也相比先前缓和许多。 葡萄牙舰队随后向东北方向开进,先是于8月20日抵达马拉巴尔海岸附近的安贾迪普岛,依托此岛为基地攻击附近的几个港口,随后又于9月初沿着海岸南下至坎纳诺尔附近的一个泻湖,依托这里的有利地形继续进行海盗活动。 在出发时,曼努埃尔给这支舰队以书面形式下达两道命令,第一道是给达·伽马的——“东印度海军司令应该果决地使用最为强硬的手段从卡利卡特扎莫林手中讨到葡萄牙应得的一切。” 曼努埃尔对于扎莫林十分轻视,从他所提出的条件中就可以看出——要求扎莫林对葡萄牙在印度损失的人员和货物进行合理的赔偿;要求扎莫林依照葡萄牙宫廷的指示驱逐所有的u斯林商人;扩展先前所议定的贸易协定等。 第二道命令则下达给索德雷兄弟,他们奉命“控制红海的出入口,确保麦加u斯林的船只既不能进入红海,也不能出来,因为自古以来,我们和他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最为仇视我们,对我们进入印度的阻挠最大。并且他们掌握香料贸易,所有自印度的香料经他们手流入欧洲。” 对于前往卡利卡特途中所进行的海盗活动,随船的意大利商业代理人知趣地装聋作哑,达·伽马也派人通知他们:“不要过问途中发生的任何事,这和你们无关。” 在泻湖旁的海岬上观察附近水域的了望员发现了正在沿岸航行的一艘大船,这件事被迅速上报,司令官下令调遣几艘船只埋伏,舰长和水手们兴奋地执行命令。 令达·伽马意外的是,这艘商船对于拦截他们的“海盗”颇为顺从,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葡萄牙水手就控制住了这艘大帆船。 经过审问船长得知,这艘船叫米里号,拥有武装,刚从汉志返回,船上载着的都是朝觐者和他们的财产。其中不乏富裕的商人,包括马穆鲁克在卡利卡特的商业代理人法基,他拥有多艘商船。 对于这些腰缠万贯的富商而言,在印度洋遇到海盗最惯常方便的做法就是交买路钱,这已经形成了惯例,他自信可以用金钱再度买到安全。 他主动提出条件,包括出资为葡萄牙人修复船只、在卡利卡特为葡萄牙人提供香料并为他装满最大的四艘船,同时向葡萄牙方交出人质以确保承诺能被履行。 出乎意料的是,司令官对这些条件不为所动,而是命令船上的商人自行交出所有的财产,商人们在受刑之前就交出大批财物。 但司令官坚持认为他们藏匿财物,但令其他葡萄牙人无法理解的事,他似乎秉持着奇怪的原则,他既不肯接受对方主动提出的条件,又直截了当不下令彻底洗劫这艘船只,真是不可理喻:“好好想想那船上的珠宝和货物!” 司令官无视部下的异议,继续自行其是地推行这他自己的计划。 一队葡萄牙水手在他的命令下先是拆除了米里号的船舵和风帆索具,随后又开始安放火药并点燃,如果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船上的数百名u斯林将会被活活烧死。 米里号的乘客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扑灭了船上的火焰,并找出一切可以用于自卫的武器。葡萄牙人见这艘商船没有被点燃,于是载着水手的小艇重新靠近米里号。 试图反击的u斯林随即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向小艇射出或投掷一切能够造成伤害的东西。葡萄牙人使用火绳枪和回旋炮回击,但这些火器仅杀伤了寥寥几人,根本无法破坏船体。 “我敢保证,那些u斯林所展示的财富足以赎回所有被囚禁在马格里布的基督徒,剩下的财物哪怕对于国王陛下来说也是一大笔钱。”一位将全过程记录下的书记官带着明显的疑惑写下这段文字,其他葡萄牙人同样无法理解司令官的动机。 司令官只是透过舰长室的观测孔观察着远处的米里号,没有回应来自部下和对方的任何消息。 丧失动力的米里号就在司令官的放任下在酷热难当的印度洋海面上飘了近一周,直到第六天司令官才下令要“用积极的行动消灭这些u斯林。” 书记官记录下了米里号彻底覆灭的日期,并称:“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日子。” 卡拉克帆船靠近米里号,用火炮轰漏其侧舷,但经过几天的折磨,乘客们士气十分高涨,突然抛出的抓钩和绳索在两艘船之间搭建了通道。 葡萄牙人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主动出击,被打得猝不及防,一下子遭受到暴击,被登上卡拉克帆船的u斯林打得节节败退。 只是达·伽马派来监视这艘商船的可是足足六艘战舰,另一艘卡拉克迅速加入战局,从另一侧靠近米里号,迫使已经登船的u斯林被迫回防。 目睹并亲身参与战斗的书记官则在笔端盛赞这些u斯林的斗志和勇气,认为他们值得尊敬。 尽管随后因为u斯林的拼死抵抗和风浪,葡萄牙人无法再登船点燃商船,最终还是在有一个乘客主动游到葡萄牙的小艇,告知愿意用绳索将米里号和一艘葡萄牙船只进行固定,并且值钱的财物都已经被扔入大海,基本俘虏这艘船也搜不出什么战利品了。 最终达·伽马还是如愿以偿地烧毁了这艘船,大多数乘客都被活活烧死,葡萄牙人将一些跳入大海的捞了上来,最终仅有领航员和一些儿童幸存,他们都被强制皈依基督教。 这样极端的暴行让诸多葡萄牙人都感到费解,但对达·伽马来说,这仅是一切敌对行为和暴力的序幕,他已经热血沸腾。 第三十一章 扎莫林的反击(上) 葡萄牙舰队因为持续进行海盗活动磨蹭至十月初才向卡利卡特奔去,不过司令官又在坎纳诺尔与本地统治者起了冲突,驻留本地的葡萄牙商业代理人急忙前来调解,最终他只是警告本地统治者:“若是有任何基督徒在你的统治下受到伤害,你所庇护的臣民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趁着这个空档,葡萄牙舰队前来的消息已经传到马拉巴尔海岸——特别是乘坐米里号的朝圣者的遭遇,扎莫林正在沉思要如何对付他们。很显然,葡萄牙人并非是偶然来到这里的,每年都有船队乘着季风抵达,今年所遇的可是最近几年最为庞大的一支舰队。 他们不仅有规律地每年都来,还想方设法的破坏航运,并获取了可靠的沿海据点,这使得驱逐这些葡萄牙人变得十分困难,特别是他们还拥有技术优势。 趁着达·伽马还在坎纳诺尔处理争端时,扎莫林便写信向司令官透露和平的意愿:“我向您保证,我对于基督徒只有纯粹的友谊,让我们摒弃过去的一切龃龉全都,重新开始发展关系。” 卡利卡特同意赔偿葡萄牙的货物损失,但介于司令官对米里号和其他u斯林商船的屠杀,扎莫林拒绝赔偿:“无论是贵我双方都身背血债,我认为在这方面我们互不亏欠。” 然而司令官却收到了两份由扎莫林发出的信,一封是给他的,另一份是给科钦的,扎莫林向他犯上作乱的附庸科钦君主分析了局势,希望能够说服他放弃与葡萄牙的同盟关系, 科钦当前十分满足于与葡萄牙的同盟关系,科钦君主随即将这封信件展示给科钦的葡萄牙人看,并通过他们将这封信送到了司令官手里。 “呵,什么和平,什么友谊,都不过是他狡诈的权宜之计罢了。” 司令官对于印度人的态度更加强硬,在即将抵达卡利卡特前特地下令在桅杆吊死印度人俘虏展示给所有人看。 舰队就在城市不远处的水域下锚停靠,司令官没有做任何让步,让信使乘着小艇带着原先的条件面见扎莫林。很显然,卡利卡特的君主不可能答应这些条件,但他依然耐心地答复:“u斯林商人是我统治下最为重要的臣民,他们诚实守信、忠心耿耿,为我提供了诸多宝贵的服务。” 得到答复的达·伽马当即表示:“这是扎莫林对于我乃至我的君主曼努埃尔的怠慢和轻视,我不能容忍如此无礼的行为。” 敌意行动层层加码,先是数十个印度渔民被俘虏,其中的幸运儿一同加入桅杆吊死鬼队伍。而后又对海滩上的人群进行炮击,大批印度人被炮弹击杀,岸边的建筑基本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待到第一轮炮击结束后许久,入夜之时,海浪将三十多个无头的人棍冲上海滩,一艘无人操纵的小艇也因此搁浅。 人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搁浅的小艇,其船首钉着一封信,船身还盖着一层帆布,一个大胆的人将用于遮盖的帆布一掀,令人作呕的浓厚血腥味直接砸向他的面庞,逼得他接连后退几步。 所有人定睛一看,顿时感觉到不适——帆布下遮盖的景象是被随意堆在一起、泡在血水里的头颅和四肢,上面还停满苍蝇。 毫无疑问,这些头颅和四肢的原主人就是那些先被冲上海滩的无头人棍。 正适应这些令人不适的景象呢,扎莫林已经阅读完信的内容了,大意还是坚持先前的全部条件并要求卡利卡特报销葡萄牙舰队为此消耗的火药和炮弹。 还没等他做出答复,葡萄牙舰队再次准备好了炮击,这次炮手抬起火炮仰角,将目标对准了远离海岸的宫殿和富人区。 接连一上午的炮击让炮手们向卡利卡特倾泻了数百枚炮弹,达·伽马寄希望于猛烈的炮击就能使扎莫林屈服。 见依然没有达成目标,司令官有些沮丧,在召集各舰长商议后宣布:“经过对当前局势的合理讨论,我决定将舰队分成两部分,维森特·索德雷阁下将会负责对卡利卡特的封锁,而我会前去科钦完成应做之事。” 葡萄牙水手在命令下起锚,鼓起的风帆带着葡萄牙战舰沿着海岸南下至科钦,这些都被扎莫林指派的哨兵看得一清二楚。 经过此次挫败,扎莫林彻底放弃了与这些法兰克海盗的任何缓和关系的打算,他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驱逐这些葡萄牙人。 对于葡萄牙人所拥有的火力优势,扎莫林是一清二楚,卡布拉尔和达·伽马都让他领教过了,因此他当前最为关心的就是外交工作,最少也要把整个马拉巴尔海岸都团结起来。 只是这个外交目标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犯上作乱的科钦当前显然不会站在扎莫林这边。 他看着周边的贵族:“你们都说说,能想到什么御敌之策?” “陛下,臣认为可以先对付科钦或是坎纳诺尔,这两个城市已经铁了心要与那些海盗站在一起,攘外必须安内,这些里通外国的叛徒必须铲除!” 他们意识到似乎可以利用葡萄牙舰队的受限于季风规律的事实,葡萄牙舰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马拉巴尔海岸逗留,等到他们载着香料返航后就有大概数月的窗口期可以用于对付无法得到支援的葡萄牙盟友。 对于这个建议,扎莫林给予充分肯定:“你说得有道理,我认为可以这样办。只是我忧心的不是叛匪的反抗,那些海盗才是真正心腹大患,我们终究是要对付他们的。” “陛下,那个海盗头领似乎还有与您谈判协商的意愿,臣建议不如利用这一点,将他引诱到指定地点,到时候我们埋伏好兵力,将那首领生擒或是斩杀了,那那些失去头领的海盗就不战自溃、作鸟兽散了。” 扎莫林将目光移向那位提出建议的婆罗门,紧紧地盯着他:“你的计划很好,那谁愿意担负这份诱骗敌酋的任务?” “既然是臣提出的建议,还是不要劳烦别人了,就我去。”对上扎莫林的视线,婆罗门站起主动回复。 第三十二章 扎莫林的反击(下) 此时的达·伽马正在科钦用香料填满船舱,如同在马林迪一样,他对于这个马拉巴尔海岸的唯一盟友尽力展现缓和态度,印度基督徒群体的回馈最为丰厚,他们全力帮助葡萄牙教友在本地进行贸易。 婆罗门在科钦轻而易举地找到葡萄牙人,让他们告知——司令官来自卡利卡特的贵客前来,与司令官阁下有要事相商。 得知扎莫林主动派遣使者前来,达·伽马决定认真对待,他还高兴地对部下说道:“这个印度异教徒已经服软,终于要妥协了。此次归国复命后,我们都可以自豪的宣称为印度洋的征服者。” 面见到司令官后,婆罗门笨拙地向他行刚刚从领路的侍从处学到的礼仪,这更是让司令官感到心情愉悦,主动遵照己方习俗那对方不就是弱势者么? “你的君主为我带来了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希望你不是来浪费我的时间的。”他期待又轻蔑地看向面前的婆罗门。 婆罗门随即将用于诱骗的条件一条条呈现给司令官阁下,期间为了防止因为答应得过于爽快而引起疑心还故意犹豫数次,等到达·伽马跟进进行一成不变的威胁才继续抛出“筹码”。 直到司令官满意地表示接受扎莫林的求和条件,婆罗门才看出他的急于求成,他随即补充道:“扎莫林已经在卡利卡特等待您的莅临,只需要您将船舰派遣过去就可以接收您应得的一切。” 达·伽马没有多想,此时停靠在科钦的船队还在装载香料,抽调其他船只北上会打乱现有的贸易计划,就目前而言,他仅打算由他本人带着旗舰北上卡利卡特。 毕竟在他看来扎莫林已经屈服,原本负责封锁卡利卡特的分舰队可以用作他途,这样再算上达·伽马本人指挥的旗舰,在卡利卡特有八艘船供他调遣,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司令官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再次抵达卡利卡特,在船上和葡萄牙人待了数天的婆罗门此时请求司令官能够允许他上岸去禀报扎莫林。 但上岸后的婆罗门没有再出现在达·伽马面前,扎莫林派遣了另一名身份低微的信使与他接洽:“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扎莫林极度重视接下来的会谈,他希望您能够亲自出面或是授权一位地位足够的绅士代表您。” 当翻译将信使的话语全部翻译给达·伽马听后,他用急躁又愤怒的语气对信使说道:“你滚回去告诉你的君主,别说一位贵族,哪怕是船上地位最为低贱的仆从我都不会派去!我不欠扎莫林什么,所有条件我都已经和那个婆罗门谈好了,让他自己安排人手把我应得的都送到岸边。” 在第一位信使离开后没过多久,扎莫林就派来第二位信使安抚司令官:“最迟明天,我就可以处理完所有与您有关的事务。” 直到夜深人静的午夜,旗舰的了望员见从港里驶出几艘“渔船”正在接近此处,但因为夜色的掩护,他看不清船上的具体细节。 司令官被立马唤醒,他迅速穿好衣服,来到甲板上观察远处的印度船只,认为这是扎莫林要来兑现承诺了。 只是了望员的目力侦测精度不足,导致司令官的做出了错误判断,实际上扎莫林足足安排了大至比卡拉克更大的商船、小至舢板小艇在内足足八十艘船来包围达·伽马的旗舰。 知道葡萄牙火炮威力的扎莫林认为这是当前唯一能够对付葡萄牙海盗的方法——趁着夜色掩护,凭人多搞跳帮以进行斩首行动。 直至舢板船首的回旋炮发出火光、传出巨响,葡萄牙人才知道他们遇袭了。 扎莫林靠捡漏获得的火器根本无法撼动卡拉克的船体,再加上毫无经验的印度炮手,接连几炮都收效甚微,葡萄牙人竟无一伤亡。 如果说这些缴获来的火器因为维护和操作不当只能听个响,各色弓箭则打出了真正的输出,甲板上的葡萄牙人根本无法操作火炮,只能爬上桅杆上的平台向下射击和投掷石块。 而且达·伽马所在的卡拉克也无机动可言,因为其尾部通过绳索拉着一艘在路上缴获的商船。印度人发现了这一点,他们没有派遣人手第一时间跳帮,而是试图点燃那艘载着俘虏和战利品的商船,然后通过绳索将火势引到卡拉克的舰尾。 一个叫佩德罗的葡萄牙贵族主动披坚执锐地冲到船尾,在几个射手的掩护下割断了连接两艘船之间的绳索,同时他身上的板甲让他能够承受箭矢的打击,不至于丧失战斗能力。 烈焰在那艘被俘的三角帆船上熊熊燃烧,船舱内俘虏的哭喊影响了周边的所有人。 印度人见放火失败,便打算继续围攻卡拉克帆船,箭矢和回旋炮炮弹如雨点般落到甲板上,达·伽马意欲脱困,此时他们才发现船锚还未收起。 水手们冒着生命危险跑去割断系着船锚的缆绳,但十分尴尬,因为司令官为了防止有人半夜偷偷破坏,特地使用铁链系住船锚。 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移动的卡拉克帆船已经无法逃脱,下层甲板的舰炮根本无法阻止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船舰,一时间,旗舰的各个方向都有系着绳索的抓钩或是跳板搭上船舷,葡萄牙士兵必须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与他们近身作战。 佩德罗看着对面甲板上的人群因为身旁回旋炮射出的葡萄弹绽放出一片片血花。但还是有勇士通过跳板和绳索跃至佩德罗面前。 “呼……”他紧张地看着后面密密麻麻的敌人,然后集中注意力将刀剑对准当面之敌,然后势大力沉地一剑劈下,印度人试图用手中的短刀格挡,但力量却不及面前的葡萄牙军官,仅仅一击兵器便已脱手。 随后佩德罗将剑尖往那个印度人的喉咙送,印度人尽力躲闪,刺击还是伤到他的躯干,被顺势推倒在地的他已经丧失了在战场继续作战的能力。 但葡萄牙人所做的这些努力就好似是在浪潮中的礁石一般,纵然水波无法拍碎礁石,但礁石也无法阻挡水流。 “砰!” 突然的炮响让所有人为之一惊,不是旗舰的火炮,很明显是来自于远处的。 人们寻着炮声的方向望去,两艘卡拉克和一艘卡拉维尔已经摆好角度,对着正在围攻旗舰的印度船只倾泻火力。火药爆炸和炮弹命中的声音一出,海面上顿时飘满船舶残骸和死的或是还活着的水手。 增援的到来让葡萄牙人士气为之一振,他们奋勇杀退所有登上旗舰的敌人,一下就攻守易势了。 “天主庇佑……”佩德罗砍倒最后一个反抗的印度人,望着正在撤离的印度舰船和恰好赶来的增援,他当场祈祷感谢天主的护佑。 “天主庇佑……”全船的葡萄牙人逐渐被这份情绪感染,一齐欢庆来之不易的胜利。 说起来也是恰好,维森特其实根本不知道达·伽马北上和遇袭的事,此时他正在坎纳诺尔休整,来增援的三艘船是赶来轮班的。 战斗结束之后,达·伽马怒火中烧,他下令将所有抓到的俘虏和先前婆罗门交给他的人质全部吊死在桅杆上,并收集残肢断臂,如同先前那样全部集中在舢板上,再附上一封信。和上一次不同,这封信内不再有交涉的意味,里面仅仅只有对扎莫林失败的嘲讽和威胁。 第三十三章 卡利卡特委员会 印度洋贸易的异常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已经传递至伊斯坎达里亚,对于葡萄牙的远航一直密切关注的威尼斯人通过各种途径得到有关于印度洋安全的最新信息。 达·伽马在印度洋的公开敌对活动等信息看得去年刚上任的新总督莱昂纳多·洛雷丹和他麾下的顾问、委员们心惊肉跳,葡萄牙先前两次远航已经对威尼斯的香料贸易造成了损害。 前去伊斯坎达里亚的商船带回威尼斯的香料明显减少,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里斯本市场的繁荣,诸多原本前来威尼斯的商人转而涌向里斯本,一些意大利和德意志的着名银行家宣布在里斯本开设支行,这更是抬升了里斯本的贸易地位。 对此,为了防止威尼斯的根基进一步受损,总督和十人委员会一致决定针对此问题于年底专门设立“卡利卡特委员会”,其中的核心成员除了本土的代表外,还网罗了共和国在东方的所有高级外交官。 委员会成立后在总督的主持下立马就召开第一次会议,此次会议先是汇总所有他们所知的有关于印度的消息,包括印度洋沿岸地区最为基础的地理、政治信息和最近发生的战事。 “根据现有的信息我们可以知道,葡萄牙人在印度洋连战连捷,沿岸的各个君主都不是对手,以至于还有主动向他们献殷勤的。” “那我们要如何才能在印度洋对抗葡萄牙人?” 很显然,威尼斯海军既无法进入印度洋,也不可能攻击葡萄牙本土,再考虑到国际声誉,直接进行军事对抗的方案在一开始就被否决了。 那接下来的出路就是寻找周边有能力解决问题的盟友,恰好就有一个与威尼斯绑定颇深的大国能够帮忙——马穆鲁克。 在达·伽马击退扎莫林夜袭的同时,威尼斯驻开罗大使萨努多奉命与萨拉丁城堡秘密协商该问题的解决方法。 对于威尼斯共和国来说,此次外交行动需要足够谨慎和隐秘,因为他们这是在帮助异教徒对抗基督徒同胞,若是泄露,则会成为整个基督教世界的最大丑闻。 萨努多轻装简从,没有携带仆从和多余的礼物请求觐见马利克,此时的马穆鲁克政局逐渐趋于稳定,正稳坐在萨拉丁城堡的是同样于去年掌握至高权柄的阿什拉夫·坎苏·高里。 坎苏·高里此时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包括——处理宫廷内的反对派、应对因为加税引发的民变、以及在先前混乱时期失控的贝都因部落。 但威尼斯使者还是被侍从领入大厅与马利克会谈,他对着略显老态的坎苏·高里行礼之后说道:“尊敬的马利克,外臣此次特地前来请求觐见,是奉执政官之命秘密地将一些您一定要知晓的消息告诉您,因此没能准备合适的礼品献给您,还望陛下见谅。” 坎苏·高里看着萨努多面部神情中的严肃和紧张不似作伪,便更加认真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大使阁下快讲。” 萨努多将他所知的情报全部一一详细地告知给了马利克,听得坎苏·高里惊叹:“法兰克人出现在印度洋?他们的大胆难道没有边际么?” 随后威尼斯使者继续渲染葡萄牙人的威胁:“现在可以明确的是——葡萄牙人的目标就是控制贸易,这样一来,红海的贸易权就不再属于您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您应该比外臣更加清楚。” 马利克一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穆鲁克此时的财政十分困难,坎苏·高里宁可镇压民变也要对全社会加税就是要补上窟窿,若是贸易关税再出什么差错,增加的财政压力那是萨拉丁城堡根本无法承担的。 在普及相关背景之后,萨努多接下来要与坎苏·高里进行协商,他首先便是请求马利克降低关税——这是个完全不讨喜的提议,这仅仅对威尼斯有好处。 坎苏·高里皱眉看着萨努多,他对于这项无法为财政提供益处的提议毫无兴趣。同时作为圣地监护者,他需要关注安全问题,如果葡萄牙舰队能够横行印度洋,那似乎进入红海威胁到麦加似乎也不算难事。 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圣地本身,还有朝觐者和与商道重合的朝觐路线,保卫圣地和朝觐者就是在保卫他的统治合法性和国际声望,保卫商道就是在保卫他的钱袋。 这一想让坎苏·高里更加头疼,马穆鲁克在红海没有可以调遣的水上力量,如果仅仅只是加强圣地防务,那还能够依靠本地势力,但红海贸易和朝觐路线的分量在他心里可不比圣地轻。 “使者阁下,保卫红海和圣地的安全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但现在单单依靠我国是很难有什么建树的,我不怕使者笑话,我国的水师可比不过贵国。如果贵国真的忧心红海商贸,那我想问问贵国可以给出什么。” 坎苏·高里的发言让萨努多飞快思考起来,马穆鲁克需要什么样的援助?是财政,或是其他帮助? 尽管没有得到授权和指示,他还是打算与马利克商讨一下这个问题,毕竟先请示本土可要浪费不少时间,如果能提前拟好让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危机就能早一些解决。 “陛下,共和国可以为您提供建设船队所需的一切——原料、工匠和武备,如果您需要财政支援来维持舰队的话,那还可以帮助您联系银行家……” 此次接见算是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的,坎苏·高里没有当面同意威尼斯使者的任何条件,只是推脱说当前有其他要务需要处理,但他也知道——特别是在米里号事件传播开之后——葡萄牙海盗的问题他必须要出手解决。 第三十四章 干涉时机已到? 本土的委员会没有想到易卜拉欣,这让弗朗切斯科感觉很不应该,作为驻波斯大使,他唯一能交涉的对象就是萨法维宫廷的各个显赫者。可他再三检查有关于委员会的信息和本土最新送来的信件,却没发现有他什么事,为了业绩,他决定发挥主观能动性。 首先接见他的是外务维齐尔,二人因为频繁的接触已经是相当熟悉,阿萨德在和他寒暄过后还让仆从送来饮料和点心招待,几乎每次来访都这样。 当然,这点招待所产生的开支和弗朗切斯科花在维齐尔身上的活动费用根本无法相比。 “阿萨德阁下,这件事十分重要,我需要,不,是一定要在最近今日觐见陛下。”弗朗切斯科向维齐尔递过去一份文件,里面都是他整理、翻译好的信息。 维齐尔没有打开查看就将其收起:“我会将这些转交给陛下,希望这次陛下会同意你的请求。” 大使就这样在房间内焦急地等待着,他不是没想过其他更有“效率”的途径,比如贿赂服侍万王之王的阉奴,但易卜拉欣一见面就阴阳他的肮脏行径,还说道:“你是觉得我任命一个维齐尔专门分管与你等外国人有关的事务是在浪费资源么?如果你真的有要紧的事,维齐尔和我是不会刻意为难你的。” 在此之后,他只好暂时收起原先在叙利亚与马穆鲁克官员打交道惯用的手段和套路。 他就在仆从的服务下等待了近半个小时,才有人前来通知他:“使者阁下,陛下同意接见你了。” 这让弗朗切斯科舒一口气,稍稍整理仪表后跟随着前来领路的侍从快步走至宫内。 步入书房内,他向还在查看文件和地图的易卜拉欣行礼道:“外臣向波斯最强大尊贵的君主致敬。” 易卜拉欣抬起头看着威尼斯人,先让一旁的书记官帮忙把显得散乱的桌案整理一下,而后开口:“使者先生,你的文件我看了,里面的消息很有价值,现在我想听听贵国想要求我国做什么。” 威尼斯大使的突然觐见并没有给易卜拉欣制造足够的惊喜或是惊吓,受限于交通环境,弗朗切斯科与本土之间的联系是按月算的,如果易卜拉欣消息闭塞,那倒也就罢了。 可万王之王偏偏十分关注此事,自印度返回的商人和旅行者正在波斯湾沿岸的港口传播着不同版本的故事,而混在商道中的密探和波斯湾群岛总督则沿着大道将一封封写满最新消息的报告送至大不里士。 因此,易卜拉欣发现弗朗切斯科送上来的信息其实他都在两三周前就看过了。 “陛下,不是外臣危言耸听,这些葡萄牙人在印度洋的行为正在破坏我国和贵国的根基。我国以商贸立国,全凭自东方输入的商品获利,而贵国从中受益颇丰,是我国最重要的商贸对象,这是赤裸裸的偷窃!抢劫!原本属于您的杜卡特就这样被他们拿走了,您的钱袋就这样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整只手都能伸进去随意拿取。”弗朗切斯科使用十分诚恳乃至亢奋的语气向易卜拉欣描述在葡萄牙搅局下的未来。 对于弗朗切斯科的这番“废话”,易卜拉欣表示深以为然,随后反问道:“那面对这样的局势。贵国有什么建议给我么?” 说完,易卜拉欣随即将铺在桌案上印度洋地图展示给弗朗切斯科看,威尼斯使者死死地盯着地图,他没见过绘制如此准确、标注如此详细的印度洋地图。 他不由得怀疑起易卜拉欣是不是比他更早知道印度洋发生的事。但他先前又听闻易卜拉欣大费周章地收集天方世界内的历史、军事、地理资料,并在宫廷设立机构管理和培养掌握天文学和地理学的学者,慷慨地为他们的工作出资。 同时易卜拉欣还下令尝试使用仿制印刷机印刷一批地理图册,印刷工匠不负众望,海军、常备军和宫廷军校的军官们正在通过这些粗糙但廉价的地理图册直观地学习基础的地理知识。 暂时放下这个疑问,不打算继续思考这个问题的弗朗切斯科回复道:“外臣认为贵国有足够的实力来终结这个乱局,过去陛下通过我国招募了一些船匠和军械匠,如果您需要,外臣可以说服执政官为贵国提供援助来建设一支能够肃清这些海盗的海军。” 这话说得让易卜拉欣眼前一亮,之前从欧洲请人都要付钱,现在可以直接白嫖,这不得狠狠地薅威尼斯羊毛? 他思量一番,弗朗切斯科不可能知道萨法维的详细情况,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威尼斯骗取援助,让她帮忙分担萨法维海军扩张的财政压力。 “使者阁下,您的这番诚恳的言辞说服了我,我国确实要挺身而出清除这些海盗,也同样需要贵国的帮助来建设舰队。还希望您能够尽快向执政官回复我的意见,我很快——大概明天或者后天,一周内给你列举我国所需援助的清单。” 弗朗切斯科愉悦地带着“外交胜利”返回向本土汇报,易卜拉欣则继续思虑起接下来的海军扩建计划和战略。 在他看来,考虑到种种因素,接下来的大建计划可以保守一些,一方面是远征印度洋的葡萄牙舰队规模还不算很大,目前不需要被迫维持一支大舰队才能对敌。二是他认为新生的萨法维海军经验不足,他十分怀疑海军军官们能否保证庞大舰队的指挥体系的正常,特别是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最高指挥官能协调、组织起多少战舰? 同时波斯湾安全不需要特别担心,霍尔木兹已经被紧紧攥在手里,各个臣服于万王之王的港口都开始修筑炮台、配备要塞守军,葡萄牙舰队不可能单凭几艘卡拉克帆船的火炮就能在波斯湾建立稳固据点。 做好这些准备,易卜拉欣认为对他来说,时间并不特别紧张,能够一次将葡萄牙人赶出印度洋最好,就算不成还能继续缩在波斯湾积蓄力量。 将接下来对于海军的命令拟好,发至霍尔木兹后,他随即召来阿萨德和图尔古特,向二人咨询印度沿海的基本信息和脑内粗糙计划的可操作性。 第三十五章 阿富汗部落叛乱 1502年的最后一个月在印度洋的波涛中终结,达·伽马率领载满香料的船队返回葡萄牙,只给科钦留下由索德雷兄弟统率的小舰队充作防卫力量。 扎莫林得知葡萄牙主力离开后随即组织军队打算围攻科钦,誓要拔除这一稳固据点,而还负责封锁红海的索德雷兄弟则不顾贸易站和科钦君主的哀求,继续守着航线抓商船,仅有两个舰长耻于此等见死不救的行径,和船员独自留下帮助守卫科钦。 不过马拉巴尔海岸的战火离大不里士太过遥远,易卜拉欣不得不先将注意力放回至他的统治范围内。 刚至年初,一封来自喀布尔的奏报就送至易卜拉欣的桌案上,翻开一看——“喀布里斯坦诸匪帮公然作乱,抢掠乡村、阻断道路、亵渎信仰、无恶不作。现乱匪声势浩大,足有万人之巨,臣实不能挡,仅能存喀布尔、坎大哈、加兹尼等城,臣恳切请求陛下速发大军平定叛逆,以维护正义之秩序。” 其下基本列出了总督阁下所知的一切,包括信件送出前的叛军兵力和大致位置、参与叛乱的五个主要部落——其主体为普什图族和哈扎拉族。 从信件的内容来看,总督当前与叛军陷入了僵局,他依靠少量红头、依然顺从的部分本地人和城防工事保证萨法维的统治没有因为这次突然打击而崩溃,他依然在勉力维持局面。 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一下搅乱了万王之王的心情,他没想到阿富汗斯坦突然就爆雷了。他可以不在乎山区里的部落人怎么生活,但连接印度和伊朗的陆上通道被切断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易卜拉欣十分好奇这些部落为什么就突然造反了,奏报里没有写明,他只好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他当即就下决定要对这些叛匪重拳出击,而后马不停蹄地召见大埃米尔和军务维齐尔,询问当前的军队和军需储备状况。 “陛下,臣认为对付这些叛匪只需要抽调几千人就好了。”看过皮里贝伊的奏报,二人都认为这些部落民只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才能取得这些战果,而且乍一看这局势很唬人,实际上他们还没攻破过任意一道城墙。 易卜拉欣点头赞同,打算调遣常备军作战:“军务维齐尔,接下来储备的军需可以向赫拉特转移了,就以模范军为标准。” 受到去年与奥斯曼对峙的刺激,易卜拉欣接连增加常备军的开支,其中最直观的结果便是规模的膨胀。两支军团的作战人员都到达了五位数,由古拉姆的步兵和炮兵加起来在编制上刚好一万,而模范军则是一万五千。 原属于这两支军团的骑兵部队则进行了一番精简,通过筛选的骑兵全部划归为持弓者,虔诚且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最优秀的新兵混编,让其规模膨胀了一倍。 这支原本和红头无异的禁卫军也发生了变化,这些骑兵在易卜拉欣的命令下接受了后装回旋炮和火绳枪,而且他们装备的火绳枪枪管长度、口径和重量都大于步兵装备的。装备的变化让他们的职能更加万金油,易卜拉欣也希望他们能够承担任何类型的作战任务。 当然,在装备火器之后,持弓者这个番号就变得不合时宜,为此他特地颁布诏令给他们改名,这六千精兵被统称为“沙赫之友”,他又从其中抽调他认为可以信任的和原先的侍卫组成“行宫护卫”作为专门的亲兵队伍负责各项安全工作,原先各个部落轮流为宫廷提供执勤的守卫则被遣散或者吸收。 再加上独立出来被编到一起的攻城炮兵和工兵,登记在花名册上领取定期现金薪饷的共有345千人。 不等军务维齐尔提出疑问,易卜拉欣继续说道:“你先按照这个规模转运弹药和现金,让士兵们多开几枪、多拿赏钱不是什么坏事。” 军务维齐尔恭敬应下,既然这个国家的主人都这样乐观,他似乎没什么要特别担心的必要。 随后大埃米尔提醒道:“陛下,虽然敌人都是乌合之众,但毕竟阿富汗斯坦贫瘠崎岖,与这些本地的匪帮作战还是应该委任一个谨慎稳重的将领,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他在脑中搜寻着能够承担任务的高级军官,除了几位汗王和总督之外,他先排除了凯霍巴德和雅各布,高拉贝里又在撒马尔罕,剩下能想到的就是自起兵以来转战法尔斯、锡斯坦和呼罗珊的阿卜杜勒贝伊和新效忠他的米哈德贝伊。 “我记得阿卜杜勒的军事等级是一千,我打算提一提他的等级。”易卜拉欣思虑一番就敲定了主将人选,不过他突然移开话题:“您觉得伊斯迈尔是个怎么样的米尔扎。” 在他还在等待两位维齐尔前来觐见的时间里,他就突然想到伊斯迈尔这个养了几年的亲弟弟,如今他也已经快十六,放到王国风云都刚好成年了。 此次战事就是个很好的台阶,如果伊斯迈尔没有被养费的话,那他可以凭借此次平乱的战绩名正言顺地挤入高级军官的队列中,再有宗室身份加持,以后易卜拉欣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硬仗完全可以派他领兵前去解决。 萨法维未来的敌人们以后可有福啦。 大埃米尔大概知晓易卜拉欣的意思:“如果臣没有记错,殿下今年已经十六,他十分优秀,没有哪个同龄人能比得过他。如果您愿意,现在也是时候需要他施展胡达所赐的才华了。” “那好。”易卜拉欣轻松地下令:“那就让伊斯迈尔担任副将,好好学习真正的战争。这次我打算从模范军抽四个步兵团,再从沙赫之友中抽一个团,这样再加上呼罗珊和喀布里斯坦的地方兵力,应该足够对付那些野人了。此次作战不仅要打退敢下山抢掠的山匪,还要重塑伊朗沙赫尔的在他们心中的权威。” 商讨完这些细节问题后,卡姆兰将完整的诏令拟好给易卜拉欣过目,大埃米尔最后带着现写现签字的书面命令向他告退,离开宫殿。 第三十六章 初入军营的伊斯迈尔 在林中的一片开阔地内,易卜拉欣双手端着火绳枪,仔细瞄着不远处正在树林和灌木之中闪烁的猎物,不过他足足瞄准了半分钟都没有扣下扳机让夹在蛇形杆上的火绳引燃药池的引药。 “哥,你端着这杆枪都瞄半天了,如果你不想射杀这个猎物,能不能把它让给我?”一旁的伊斯迈尔看着这唯一剩下的目标有些跃跃欲试,已经开始挽弓搭箭了。 说完,一声枪响突然响起,却没有命中远处的大虫,被惊动的老虎连忙动身,却快不过伊斯迈尔射出的箭矢。 易卜拉欣默默将火绳枪收回马鞍,一旁的伊斯迈尔说道:“看来,至少在打猎的时候,还是弓箭比火药更有优势。” 伊斯迈尔的观念并没有太大改变,他依然坚持认为冷兵器才是勇士最好的武器,骏马和骑枪才是致胜的关键。为此,他曾多次向易卜拉欣请求和火枪手进行比试以证明弓箭对火绳枪的优越性。 对于这些类似的请求,易卜拉欣都没有给予理会,他依然自顾自地将更多资金划拨给火器作坊和常备军。 侍从立马上前查看中箭的大虫,在确认其死亡之后没有就地处理猎物,而是将其随着兄弟二人拖回临时营地。 在返回营地的途中,易卜拉欣闲聊道:“说起来,你和那个莫西鲁部的小女孩怎么样了?能找到志趣相投的配偶真是幸福,在这方面你比我幸运多了。” “这么说,您和沙赫巴努……”伊斯迈尔转头正视易卜拉欣,抓住他后一句的感叹反问。 “没,只是在同床共枕之前我们完全不了解对方,这就像……你必须要打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箱子。全凭胡达的慈爱,让我能拥有一个让我满意的妻子。” 易卜拉欣随即继续将问题抛回给伊斯迈尔:“所以,我是在今年操办你的婚礼好,还是明年比较好。” “任何时候都可以。”伊斯迈尔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毕竟他和塔吉鲁本来就是两情相悦。岳父也是直接把女儿送他了,他觉得这个程序现在就可以走。 可易卜拉欣还是有意无意地拖了一段时间,毕竟他觉得两人的进展再快也需要时间,并且年龄还是略微有些小了。 “嗯,作为全天下最尊贵的米尔扎,关于你的事都不能敷衍。”易卜拉欣若有所思,忽略了伊斯迈尔是他唯一在世的亲兄弟。 兄弟二人继续在马背上谈论着这个话题的细枝末节,一直到抵达临时营地。仆从将提前备好的酒水和食物端到他们面前。 “说起来。”在宿营地休息的片刻,杀戮带来的兴奋感逐渐消退的伊斯迈尔突然问道:“您怎么突然就要单独带我出来玩?我记得啊,你单独和我在一起的都是督促我学这学那的。” 当然,他的语气中没什么不满,只是出于好奇,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易卜拉欣很少单独邀请他人一同出去娱乐,而且每周宅在宫殿的时间也明显多余出门的时间。 “怎么,兄弟一起出去玩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正在享用野味的易卜拉欣微微转头看着伊斯迈尔。 伊斯迈尔看着易卜拉欣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又联想到今日他反常的举动,心中愈发确定。他挪动屁股拉近与易卜拉欣的距离,然后说道:“您就别瞒我了,我看您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说,对么?” 易卜拉欣看着弟弟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玩弄过贡品的他很难熄灭对少年的邪恶欲念,便稍稍移开视线,显得有些扭扭捏捏:“呃,是的,不过我主要还是想和你一起,毕竟过去我一直待在军营里……” “最近我接到了阿富汗斯坦有部落叛乱的奏报,那里的战事不算紧张,也不危险。你现在已经快十六了,作为米尔扎是时候要为家族的事业出力了。”易卜拉欣将他的打算全部坦白给弟弟。 那这对于伊斯迈尔来说算是什么呢?易卜拉欣所说的官位,还有战利品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通过这些冒险为胡达献身,成为能与传说相提并论的当世传奇才是最有吸引力的。 “那么。”伊斯迈尔突然站起身来,仿照着那些高级军官向易卜拉欣行礼:“臣弟一定为您的慷慨而奉上胜利的荣耀。” 易卜拉欣略过这他觉得让略显中二的一幕,继续补充:“沙赫之友的那一个团是我特地调拨给你的,和你的亲兵一起好好使用,不要浪费了。” 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伊斯迈尔立即翻身上马:“这些部队想必已经在营地集结了,我现在就想要看看归我统率的兵马,还有负责此次作战的埃米尔。” “好好好,这就去。”易卜拉欣吩咐侍从们将宿营地和战利品收拾好,和伊斯迈尔一同奔去大不里士城外的军营。 当他们抵达之时,这些士兵刚刚完成每日的操练,正四散在营地内休息,军官们没料到万王之王会突然前来视察,集结的号声和鼓声再次响起,阿卜杜勒和千夫长们则在营地门口一齐向易卜拉欣行礼。 “致世界最为强大的万王之王,您忠诚的刀剑已经准备好为您和胡达将您的敌人劈为碎块。” 易卜拉欣和伊斯迈尔在接受行礼之后下马:“我这次前来,一是为检查你们的战备状态,等会把花名册和后勤文书都拿来给我看看。” 他而后将手搭在伊斯迈尔的肩膀上:“这是我的弟弟,尊贵的米尔扎伊斯迈尔。我打算将他任命为你的副将,阿卜杜勒。” 阿卜杜勒打量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猎装伊斯迈尔,其面容和易卜拉欣有几分相似——毛发也是棕红色的,皮肤白皙。但面容明显更加英俊,个子没有沙赫高,但身材匀称又看上去并不瘦弱,而易卜拉欣体态偏臃肿。胡须因为年龄问题并不浓密。 一直到这可以是助力的阿卜杜勒默默盘算着要怎么讨好米尔扎,他打算恭敬地对待伊斯迈尔,但易卜拉欣还在,他不知道当着他的面舔别人会不会惹得沙赫不悦。 毕竟他的最终目标还是获得易卜拉欣的恩宠从而高升,伊斯迈尔的举荐仅是便利的捷径,可不能因小失大。 他接着将二人迎进军营,在营帐内大致讲解了这支军队的状况,易卜拉欣全程只是“嗯,啊”地应答,只有伊斯迈尔不断地提问,阿卜杜勒和军需官、文书等耐心地一一回答。 “殿下对于军事事务十分热心,比臣想象地了解更多军事知识,也拥有足够的智慧理解这些。”趁着伊斯迈尔先走出营帐前去查看军营内的士兵,阿卜杜勒向易卜拉欣吐露他对于伊斯迈尔的观感,他原先若有若无的担心随即烟消云散。 见主将对这个直接空降下来的副手并不排斥,易卜拉欣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毕竟偏见会扩大将领之间的不和,而将领之间的不和则有可能会葬送一支军队。 最后易卜拉欣与阿卜杜勒确定了出发时间等作战计划,随后他便离开了军营,让伊斯迈尔自行处理他在军中的事务。到这,他感觉自己像是把孩子送到寄宿制学校的家长。 第三十七章 两份出使计划 伊斯迈尔很快就适应了在军营中的生活,他和他的亲兵以及塔吉鲁都搬进了营中准备随军开拔。阿卜杜勒对于他携带女眷的行为没什么意见,特别是在他偶然见识过塔吉鲁的骑术、射术和剑术之后,公开赞许:“比一般的战士更加优秀,不可思议。” 前去阿富汗斯坦平叛的军队开拔之后,易卜拉欣的工作重心被放回到印度洋之中,他让外务维齐尔做了两手准备,分别为卡利卡特和马穆鲁克各自准备了使团。 不过在使团出发前,他从弗朗切斯科处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威尼斯本土拒绝了大使的提议,他们决定将资源用于援助马穆鲁克。 直到此时易卜拉欣才明白,那天前来和他商谈的弗朗切斯科带来的根本就不是来自执政官、十人委员会或是元老院的指示,仅是他个人提出的计划。 好在最终此次“欺骗”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损失,并且可以看出弗朗切斯科无论是出于何种动机,对两国合作都是持积极态度的。因此,易卜拉欣对于威尼斯大使的操作仅是轻轻揭过,没有计较。 “陛下,这是臣最后拟定的使团名单和礼物表单,请您过目。”阿萨德恭敬地将文件递给易卜拉欣,万王之王只是进行了象征性的确认,毕竟他将挑选外交官、安排外交事务等具体事务都打包给维齐尔了,他对于多数下级外交官员的了解基本来自于外务部门和监察部门递交的各种报告。 快速扫过一遍,易卜拉欣签字表示允许,外务维齐尔再次行礼:“臣保证使团一定会为您从萨拉丁城堡带回友谊。” 前去开罗的使团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在两国的有意推动下,大不里士到阿勒颇的商路十分安全、通畅。抵达阿勒颇后再沿着道路行进,使团则能平稳地南下至开罗。 易卜拉欣忧心的是前去拜访卡利卡特的使者,依照计划,他要带着一批火器、几个军事顾问和万王之王的善意前去。先走陆路抵达巴士拉,此后便是乘船前去卡利卡特,期间路上虽有埃赫桑派遣的战舰护航,但风暴等不可抗力还是足以葬送船队。 “希望胡达能赐予我好消息。”易卜拉欣在心中暗自为这支使团祈祷,希望他们不会遇上风暴或是葡萄牙舰队。 安排好两队使团,易卜拉欣又思考起其他方向的外交,以保证他在应对印度洋或是河中事务时不会受到打扰。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奥斯曼,但目前他和帕迪沙之间没什么要事可以谈,在巴耶济德的努力下,两国都在尽力维持和平,没发生什么不友好的事。二人甚至还开始互通书信,这位在年龄上都能当易卜拉欣父亲的帕迪沙在信里和他交起了朋友,双方不断寻找共同话题,帕迪沙还在信中使用“苏菲”来称呼易卜拉欣。 这段奇妙的交情让易卜拉欣感觉有些不真实,毕竟他内心里一直是把奥斯曼当做最大的敌人来看待的。只能说这是两个君主勉力维系当下和平局面的产物。 视线向北越过高加索山脉和里海,北边的鞑靼人与萨法维联系不深,仅有两边的商人来往于各个城市贸易,阿斯特拉罕算是里海沿岸最大的贸易口岸,波斯商船自塔巴里斯坦的各个港口出发,将丝绸和其他织物、香料、宝石等货物运给鞑靼人,并将奴隶、毛皮等货物再运回伊朗。 外务维齐尔依照惯例,在商贸活跃的阿斯特拉罕也设置了领事以保卫萨法维的商业利益。可汗见城内涌入诸多异端商人,并没有做什么反应,毕竟他们交的贸易税收实在是太多了。 在可见的未来,萨法维和北方的鞑靼人并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 更东方的河中地区,乌兹别克汗在攻取了花剌子模后没有继续沿着河岸进军布哈拉和撒马尔罕,而是率军东进至塔什干,意欲攻取察合台汗的领地。 两位察合台汗都不是昔班尼的对手,塔什干就这样被他夺去了,不过昔班尼看在马合木汗曾经收留他的恩情上,没有伤及性命,让他活着带着家眷和细软前去吐鲁番。 察合台汗的出局意味着巴布尔的选择又减少了一个。 巴布尔则借着高拉贝里带来的红头援军稳稳拿住了撒马尔罕和费尔干纳,看上去暂时是高枕无忧了。但为了酬谢这些强大援军,他不得不将相当一部分原先属于叛乱者的封邑转让给红头,让这些阿塞拜疆异端在此落户。 这样的发展是易卜拉欣没有想到的,这样总的来说还是有利于他的,巴布尔主动将部分土地和人口分配给红头,这让着高拉贝里可以使用更多的资源用于控制他。 最后便是影响最小的欧洲,距离上一次派遣使者前去欧洲已经过去数年,而且那些亚美尼亚人仅仅只是在威尼斯停留,没有深入到各国进行交流。 这激发了他的奇思妙想,或许他可以让使者自里海北上,先至莫斯科,然后向西至波兰、德意志地区,然后渡过莱茵河访问法国,再南下越过比利牛斯山脉抵达伊比利亚,最终在意大利乘船返回。 虽然这支使团除了彰显萨法维的存在感之外几乎达不成什么外交成果,易卜拉欣还是对此抱有热情,开始在纸上计划着。 直到书记官将去年各省的报告整理好送来,易卜拉欣才停止他的想象,开始查看官僚们的工作成果,如果毫无意外,发展局面依然是稳中向好。 第三十八章 明明是我先来的 “怎么波斯人也来了?”坎苏·高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这已经是来到开罗请求觐见他的第三批使者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用于处理外务的精力和时间花的更多了。 最开始和他商谈的无疑是威尼斯人,常驻开罗的威尼斯大使萨努多已经和他进行了多次友好的洽谈,两方进展顺利。 但闻到味冲到开罗来的不仅仅有威尼斯人,巴耶济德在得知了葡萄牙人正在印度洋为非作歹的事情之后也派遣使者前来开罗觐见马利克。 奥斯曼使者一见面就关切地询问马利克是否能保证圣地和朝觐路线的安全,一度让坎苏·高里以为这是奥斯曼帕迪沙故意来恶心他的。不过在外交场合,他克制住了要严惩使者的冲动,耐心地回复为什么圣地只有在开罗的监护下才能保证安全。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巴耶济德这次朝马穆鲁克伸过来的不是刀剑,而是援手。奥斯曼使者随即表示帕迪沙愿意为马穆鲁克提供援助——包括给予火器、提供顾问进行教导等。 在东地中海上,威尼斯和奥斯曼都是数一数二的海军强国,两国都有能力为马穆鲁克提供相关的援助,他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这奥斯曼人是有何居心? 坎苏·高里思虑一番,当前的马穆鲁克要火器没火器,要战舰没战舰,还能怎么办呢?既然有人愿意送这些他所缺少的东西过来,那就收下好了。 继威尼斯和奥斯曼之后,紧接着侍者又通告萨法维派遣使者前来请求觐见。此时的坎苏·高里算是切实体会到了马穆鲁克的国际地位,这就是有着十字军毁灭者、蒙古抵抗者、圣地监护者等诸多光环的天方世界第一强国的含金量么。 萨法维使者没有等待多久就被侍者领入厅内谒见马利克,他在恭敬地躬身行礼后便说明来意:“尊贵的圣地监护者、埃及和叙利亚的马利克,外臣此次奉沙赫之命,希望能与您商讨有关于两国,乃至全体u斯林的问题。” 在坎苏·高里看来,使者口中所吐言辞有着危言耸听之嫌,他不相信此时有谁能够妨害到全体u斯林的未来。马利克仅是淡淡地回复一句:“何等要事值得贵国如此担忧?还请阁下阐明。” “陛下掌控红海贸易和朝觐路线,对于正在印度洋肆虐的法兰克海盗想必有所耳闻。他们的存在对于圣地和所有来往于圣地的u斯林都是严重的威胁。”使者接着向坎苏·高里宣泄提前准备好的各类威胁论,极力向在场的所有人渲染危险、紧张的气氛,就差把“您就要大难临头了!”直接说出。 这样的陈腔滥调已经坎苏·高里听的第三遍了,这让他有些厌倦,但也从侧面反应了马穆鲁克当前的处境,他必须要小心对待葡萄牙海盗的问题,这是维系霸权的必要措施。 “此事我已知晓,事关圣地安危,我自然不会怠慢。那贵国对此状况有何高见?”坎苏·高里反问道。 使者拿出文书,递交给马利克的侍从:“陛下,我国与贵国一样,沿海地区都有被这些海盗攻击的涂炭之危,为此,万王之王希望能与马利克精诚合作,共同击退这些来犯之敌。” 坎苏·高里耐心看完这些文字,易卜拉欣所提出的条件为——两国缔结同盟,相互保障对方安全,共同对付共同的敌人。 此后,易卜拉欣又重申了一遍通行权和贸易协定,希望马穆鲁克的新苏丹能够继续维系与萨法维的友好关系。 他将文书递给一旁的侍从,对使者说道:“贵国的沙赫是个睿智的君主,也是个友善的君主,他所提出的提议我大体赞同。” “外臣十分感激陛下的慷慨。”见最重要的外交任务就这样顺利完成,使者再次向坎苏·高里行礼表示恭敬,然后又递上一份表单。 坎苏·高里扫过一眼,里面登记的财物可有不少,但这些并不是给他的礼物,都是给麦加的捐赠。至于为什么捐赠要通过开罗,要知会马利克,还是因为易卜拉欣担心直接绕开开罗接洽麦加的谢里夫会惹恼马利克。 “看来那个易卜拉欣还是懂规矩的。”坎苏·高里默默给易卜拉欣的印象再加了分。 马利克再与使者洽谈一番,了解了萨法维的不少信息后让使者离开,结束了此次接见。并趁着休息时间消化着白天接收的大量信息。 ………… 萨法维使团抵达开罗之时虽然距离易卜拉欣签发命令过去了几周,但威尼斯使者和奥斯曼使者还没有离开,波斯人的到来自然是瞒不过他们的。 虽然两边没有通过气,但对于对方的来意都能猜个大概,他们觉得萨法维使团前来的目的和他们也差不多。 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让两个使者有些破防了。首先便是使者的第一次觐见时间可比接见威尼斯、奥斯曼使者的时间长多了。 他们不知道萨拉丁城堡里面具体谈论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新苏丹怎么这么重视波斯人?难不成他还是个秘密什叶派或是苏菲主义的拥趸不成? 当然,这是想多了,毕竟马穆鲁克和威尼斯、奥斯曼打了多少年交道了,萨拉丁城堡对这两国的状况较为了解。而易卜拉欣的快速崛起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让他花了不少时间用于了解这个统治伊朗的新王朝。 在第一次接见结束之后,坎苏·高里又几次设宴款待萨法维使者,并公开赞扬易卜拉欣的慷慨:“沙汗沙赫向麦加的捐赠表明了他对于真主的忠贞,愿真主保佑他的灵魂。” 对此,萨努多感到十分奇怪:“苏丹为什么就突然和波斯人这么亲热?明明是共和国先和苏丹……” 总之,萨法维使者就在另外两方警惕的目光下继续谋求改善关系。 第三十九章 马利克的新外交策略 坎苏·高里的小伎俩成功引发了另外两方的焦虑,但实际上对于威尼斯来说,影响不大,三国都是在同一条商道上分享利润,萨法维和马穆鲁克之间的和睦关系能够稳定商道,威尼斯商人不会因为两国之间的战争导致无法收购货物。 想通这一关节的萨努多意识到波斯使者不是他的竞争对手,两方算是事实上的同盟关系。为此,他特地准备一番,先提前与对方通信,得到肯定答复后再去拜访萨法维使者。 马穆鲁克宫廷为不同的使者安排了不同的下榻处,威尼斯方面的外交是由驻开罗大使负责,他的住所就在苏丹圈定的威尼斯社区之内。 而奥斯曼和萨法维使团都是临时派遣来执行外交任务的,因此被安排到萨拉丁城堡内安顿。自萨拉丁下令在开罗修建这个城堡以来,阿尤布和马穆鲁克历代的苏丹都在扩建翻修城堡区,宫殿之外的区域容纳两队外国使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马利克指派的护卫陪同下,威尼斯人穿越开罗的街道来到城堡区的使者下榻处,侍者将他领入房间内,他见到了正在等候的萨法维使者。 “您好,我是贝内代托·萨努多,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诸开罗大使。”萨努多先简单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嗯,您就是先前与我通信的阁下?请坐,尊贵的客人。”使者先招呼威尼斯人坐下,然后说道:“您可以称呼我阿里。” “好的,阿里阁下。”萨努多点头示意他记住了,并接过侍者端来用于招待客人的酒杯,里面装了小半杯葡萄酒。 对于酒精的出现,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威尼斯社区内是允许饮酒甚至养猪的,一些u斯林可会进入这些社区拜访做客,然后享受这些禁忌的饮料。 阿里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萨努多,主动问道:“阁下此次前来与我会谈,是有什么要事相商么?” “您知道,贵我两国素来友好,此次前来开罗觐见苏丹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前来,因此我认为,贵我两国也可以共同达成一致。”萨努多抛出他先前想好的说辞。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萨努多阁下。两国确实可以在诸多问题上达成一致。”作为外务维齐尔麾下的官员,他所属的群体对于宫廷外交政策算是最为了解的。这个威尼斯共和国是万王之王有意要交好的,他自然要对其展现出友善的态度。 萨努多继续问道:“您对于目前要如何应对正在印度洋肆虐的葡萄牙海盗怎么看?” “那自然是要消灭这些圣地和朝觐者的威胁了,萨努多阁下。我的主人就十分关心这一问题,故委任我来与苏丹协商解决此问题。” 阿里的话语让萨努多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看来葡萄牙人在印度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一想到葡萄牙人要变成印度洋公敌,萨努多的自信和得意逐渐滋长。 随后他继续向阿里套话,打算得知更多萨法维与马穆鲁克之间的协议,但对方也十分谨慎,直接回绝:“我的主人没有允许我公布这一切。” 威尼斯人只好打消这个想法,继续与萨法维使者进行友好交流,双方不断输出彩虹屁,取得的实质性进展不多。 最后萨努多只能带着打探到的不多的消息惺惺而回。 ………… 对于坎苏·高里轻待奥斯曼使者、重视萨法维使团的行为,奥斯曼使者的感受一是愤怒,二是焦虑。巴耶济德积极地援助马穆鲁克并非是善心大发,他想以对抗葡萄牙异教徒保卫圣地的名义拉拢马穆鲁克,对马穆鲁克宫廷施加政治影响力。 巴耶济德对易卜拉欣友好,想要与萨法维维持和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对东方放心了,这恰恰是他忌惮的表现。 帕迪沙已经注意到了马穆鲁克和萨法维之间正在逐渐拉近的关系,他不想面对一个拥有强力盟友的马穆鲁克或是萨法维。 可就坎苏·高里目前的动作来看,马穆鲁克是有心靠近萨法维,奥斯曼暂时找不到契机分化两国,这就让使者十分苦恼,他总不能威逼坎苏·高里。马穆鲁克苏丹真的会惧怕奥斯曼的威胁么? 用不了威逼,那就只能利诱了,奥斯曼使者派遣随从前去宫殿请求再次觐见马利克。 很快得到肯定答复的他再度进入房间,这次他对马利克的态度比刚来是恭敬许多,在行礼时完整地称呼了坎苏·高里的全部头衔,使用的敬称也有些谄媚意味。 感觉到奥斯曼使者态度软化的坎苏·高里心情随之愉悦起来,对奥斯曼使者的态度也没有先前那么冷落了。这让二人认为这是好的开始。 “尊敬的马利克,外臣认为,贵我两国的友谊还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事实上,帕迪沙能给予您的帮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得多。” 坎苏·高里兴趣浓厚:“哦?阁下说贵国能给予的比其他人要多得多,这话传出去,恐怕开罗城内的其他人会有所不满。不过,这毕竟是我的领地,我好奇问问,贵国具体能给什么,阁下姑且讲讲。” 奥斯曼使者首先调整了一些援助的数额,包括火器、火药、木料、船具以及顾问等等。但只有这些并不能让马利克满意,他还是摆了摆手,说道:“贵国的诚意只有这些么?” 这一下让使者不知所措,他没有得到授权向马穆鲁克宫廷许诺其他条件,若是他私下与马利克达成协议,在回国之后帕迪沙一定会拒绝承认,并且将他下狱乃至处决。 “这……外臣还需要请示帕迪沙。” 使者说完,坎苏·高里便示意他离开,结束了此次接见。虽然此次会谈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成果,但让他确认了先前策略的正确性——他可以利用新邻居让奥斯曼人让步些许。 不过波斯使者很快就要回国,如果要故技重施,他可能要考虑其他的施压手段了。 第四十章 原以为抓队斥候…… 暂且略过坎苏·高里与奥斯曼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此时前去平叛的大军已经抵达赫拉特,从这里出发再往东就进入叛军活动区了。 此时的阿卜杜勒和伊斯迈尔对于叛军一无所知,他们的当务之急便是前去喀布尔与总督汇合,至少也要派遣信使与总督取得联系。 “尊敬的将军,还有殿下,从赫拉特前去喀布尔统共有两条道路。”地图摊开,赫拉特本地的军官正在向朝廷的援军介绍地理状况。 曾在此地作战过的阿卜杜勒没有抢过这个向导的话头,静静地和伊斯迈尔一起了解这些地理信息,思考着要如何下手解决这些叛匪。 “具体是哪两条路呢?”伊斯迈尔的目光扫过地图上标识的兴都库什山和各个城市。 向导指向地图上的两条黑线:“如果您要想快速前往喀布尔,可以直接穿越赫拉特以东的山道,这是群山间最适合大军同行的道路,您所率领的军队规模并不庞大,通过此处并不算困难。” 说到这里,伊斯迈尔仔细计算了他和阿卜杜勒手中所握的兵力,除去在大不里士时易卜拉欣拨给的五千人,呼罗珊埃米尔还给他提供了两千部落骑兵和给养,抵达赫拉特后本地的官员和豪强作为中介又帮他雇佣了一千阿富汗骑兵。 “但是,如果走山路的话,很容易被伏击。”阿卜杜勒谨慎地说了一句。 向导点头认可:“是的,殿下,卑职认为这条路还是不走为好,其间的各个聚落都十分贫困,部队难以筹措军需,从后方转运又麻烦得很。地形崎岖得又容易出现事故,还有便是将军提醒的——山地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因此,伊斯迈尔和阿卜杜勒顺理成章地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们打算先行军至坎大哈,从那里的官员和部落首领处了解更多消息。 ………… 经过几日的休整,大军在整修过的大道上行进着,路上已经很少见到商旅,自告奋勇要求作前锋的伊斯迈尔正带着亲兵和一大队“沙赫之友”先抵达了一处靠近大道的村庄。 “这位老爷,请您发发慈悲,我们没有异端,也无粮可交了。”他刚进村,一个老人和几十个村民就集体跪在他们面前,不断埋首乞求。 亲兵们十分警惕地想要驱散这些形如乞丐的村民。 “这是怎么回事?”伊斯迈尔一抬头,看到被吊在清真寺最高处的尸体,看穿着打扮可能是一个毛拉。明显的皱眉和愤怒的语气足以让周边所有人感受到米尔扎的不悦。 “回军爷,回军爷。被吊死的是我们村的毛拉,不是我们吊的,是另几伙……”村长将几次山匪蹂躏村子的经过断断续续地讲给了伊斯迈尔。 米尔扎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你说抢粮食、勒索村民、掳掠妇女谁没做过啊,这事土匪和官兵都能做、都会做。但为什么偏偏要搞死村里的毛拉? 尽管易卜拉欣没有让山区内的各部落被纳入行政机关的统治之下,但前去阿富汗斯坦替换的什叶派毛拉和卡迪却是不少,很显然,他是想通过宗教手段加强控制。 但万王之王的本意是好的,都是下面的总督执行歪了。易卜拉欣的手段算是比较柔和,软骨头的神职人员就地改信都能留一命,对于不直接造反的普通百姓还是十分克制地没有图图。 而总督在推广什叶派的过程中,手法略显粗暴,再加上他多次勒索一些部落首领,这就给了试图作乱者造反的机会。 大概了解这是叛军所为的伊斯迈尔先是派遣亲兵前去通知阿卜杜勒,而后又向村长询问其他细节,包括最近前来此地的叛匪的信息等。 见从这些幸存者口中问不出其他信息,伊斯迈尔扬鞭让亲兵把他们驱散,这些村民都自觉地低头退后,不敢再看米尔扎一眼。 他又扫视这个村子一眼,最后带着骑兵们离开这里,就在此时,一队人马突然从四周向村内围过来,二话不说就朝内放箭。 “有敌人!” 喊声提醒了在场的所有骑兵,他们纷纷拿出武器反击,很快搜寻到敌人动向的亲兵迅速将几人射落下马。 即便如此,突袭的骑手没有退缩,依然冲入村内与萨法维士兵们面对面,视力好的射手都能看清这些部落青壮的眼白。 这些手持弯刀和短矛的战士眼中满是杀意,他们身上的装备也不差,骑手多数都有皮甲,领头的还披锁子甲,只是看上去做工不是很好。 一些骑手在正式与敌交手前将手中的短矛投出,希望能够杀伤或是扰乱当面之敌,只是这些装备精良的“沙赫之友”因为准头不足成功避开或是干脆用盾挡下这些短矛。 几秒不到的时间,金属的撞击声就冲击着二人的耳膜,阿富汗骑手反应迅速地格挡了这一击。 此时的战场一片混乱,无论是阿富汗人还是萨法维骑兵基本都被分割在村内的各个空地,沙赫之友们基本都自觉结为小队相互结伴配合作战,对各自为战的部落骑手颇为不利。 伊斯迈尔此时在战场上表现惊人,诸多普通的部落骑手见他衣着华贵,试图将其击杀或是生擒,却没想过他做不做得到。 对于这些自己赶上来找死的,伊斯迈尔没有客气,全部用一刀收下他们的人头。当他连续亲手屠戮了十数人之后,没有人再敢与他交手了,见到他就连滚带爬地远远避开。 “不妙啊,这来的真是一小队斥候吗?”正在观察战场的首领越看越感觉不对劲,他发现带过来的人马可能都没有对面多。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首领还在苦苦思索着答案,他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坚持。 第四十一章 没想到捅了援军 突袭的阿富汗骑手已经落入劣势,沙赫之友的甲胄精良,难以破防。在战斗技巧上,萨法维骑兵对上这些部落骑手也是只高不低。更别说胯下战马的质量差距了。 再加上萨法维骑兵自发配合作战,更是让本就难以弥补的战力差距进一步拉大,不少骑手见势不妙,或主动或被动、或死或活地离开了战场。战场的主动权已经不再属于这些阿富汗人。 伊斯迈尔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势如破竹地击溃多支部队的显眼的行为自然没能逃出首领的视线,他突然感觉大事不妙:“这么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他随即指挥几个射手打算进行一波偷袭,只可惜不知是射术不精还是胡达眷顾,箭矢没能击伤伊斯迈尔,反而向他暴露了位置。 伊斯迈尔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锁定了目标,回击的第一箭就命中了其中一人的腹部,被射中的弓箭手扔下弓,痛苦地捂着肚子摔下马背。 他又连发数矢,又将几人射杀。首领还没反应过来,伊斯迈尔和几个亲兵就策马冲到他的面前,很快啊,又一个阿富汗人的头颅被砍了下来。 这猝不及防的一击还是给首领躲了过去,靠部下挡刀的他反应过来,试图抽刀反抗,但仅仅一击,他就被迫松开紧握的武器,任由其掉在地上,发出与土地碰撞的闷响。 不过伊斯迈尔发现首领的特殊之处,对他没有下死手,他下一刀刺向首领胯下坐骑,突如其来的伤害让马匹受惊,阿富汗人根本无法驾驭,挣扎了几秒钟就被摔下马背。 “咳咳……”他挣扎地想要爬起来,抬头注视周围,却发现他已经被围起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亲兵下马朝他走来,没有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双手反绑后又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仅有头被强行拉起来仰视伊斯迈尔。 “这队官兵根本就不是一小队斥候,而是大队精兵组成的主力或前锋,大概率就是官军的援军了。”首领此时在心里暗骂提供消息的人:“没探查清楚就乱讲,本以为抓队斥候,没想到捅了援军。” “你叫什么?是什么级别的,这里的叛匪有多少人?你们的营地、大部队和首领在哪?”伊斯迈尔接连问出几个问题。 直到这个被俘的首领不断用普什图语重复一句话,他才反应过来,想到语言不通的问题。 “把这个俘虏带回去给审讯官。”伊斯迈尔环视四周,战斗已经结束,此次突袭因为过大的战力差距就这样被化解了,躲藏起来的平民看着官军这样轻松地击败这些作乱的部落民,内心的畏惧更甚。 为了赶路,萨法维军仅是草草打扫一下战场,除去将处理尸体的工作全部丢给村民之外,搜到的战利品并不多,包括品质和损毁程度不一的武器和甲胄,还有就是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看得负责搜刮的士兵直摇头。 最后萨法维军也只是带走了武器、甲胄和人头,其他的就当做是施舍给村民,他们认为那点零碎的财物也就乞丐会当回事。 返回大道上,伊斯迈尔继续领着队伍向坎大哈行进。 ………… 入夜之后,宿营地内靠近行营大帐的隐蔽处,审讯官就着昏暗的灯光准备着各种器具,被捆缚起来的俘虏只能麻木地看着。 审讯官先是手持钳子,先用钳头轻轻敲了敲俘虏的左手指甲:“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好好记住——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好配合,还能留你一命。” 见俘虏没有反应,审讯官用钳子直接钳住了他的左手食指,直到拔下指甲盖才对着正在哀嚎的俘虏问道:“明白了么没有?” 在翻译用普什图语将审讯官的原话复述一遍后,俘虏才连忙点头表示理解。 仅仅不到一小时,审讯官的助手就记录下俘虏所知的一切,并第一时间送至阿卜杜勒手中。 根据俘虏的交待,反叛的部落首领凑出来的青壮不止总督预估的一万出头,集结起来时大概有两万多近三万人。但装备简陋、素质参差不齐,只能靠数量压制驻留本地的红头,对于城防工事他们也束手无策,仅是劫掠了没有保护的乡村和商旅一番就暂时钻回山区了。 此后他们没有再集结出人数这样惊人的队伍,都是小队伍自顾自地下山劫掠,或是截杀信使、斥候,还威胁喀布尔的总督要求赔偿、不再插手各部落事务并定期缴纳贡金。 皮里贝伊当然回绝了这一无理要求,继续缩在喀布尔内,靠城内的储备和大胆且幸运的印度商队维持守军和城内居民的日常消耗。 阿卜杜勒和伊斯迈尔一同翻阅、梳理完这次已知的信息之后,他们就需要做出抉择。 “殿下,末将还是认为还是要继续沿道路前进至喀布尔与总督汇合,皮里贝伊最能够提供我军需要的向导。”阿卜杜勒对伊斯迈尔建议道。 赫拉特派来的向导对于山区内部并不熟悉,不可能让他带着大军深入山区搜剿叛逆。事实上,在这件事能依靠的仅有愿意和萨法维合作的部落,他们可以提供向导和熟悉地形的战士帮助打击叛匪。 伊斯迈尔奇怪地瞟了阿卜杜勒一眼,随后附和道:“是的,我军不可能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贸然进入这些地区,” 在两个决策者顺利达成一致后,萨法维军继续沿着大道向喀布尔行进。斥候和伊斯迈尔率领的先锋部队在路上频频遭遇小队叛匪,都无一例外地被一一粉碎,没有预谋好的精巧伏击,也没有预设好的主力决战,行军途中的一切没有想象得那么凶险。 第四十二章 任何叛匪,终将绳之以法(上) 自换班以来,塔楼上的哨兵一直在死死盯着城外的状况,没有丝毫的懈怠。尽管所有人都已经从年初的慌乱中缓了过来,知道那些部落山匪无力攻破喀布尔的城墙。 为了维持城市的运转,喀布尔还是需要冒着风险接纳来往的商队,为了防止山匪钻空子渗透进入城内,他利用手中所有的武装巩固城防,由民兵和雇佣兵组成的城镇警卫负责城防工事和城门的警戒任务,而精锐的红头则和阿富汗合作者混编,趁着敌人不再报团活动的机会在城外负担巡逻、侦查和剿灭任务。 好在这些部落穷得很,根本没有财力伪装成商队对喀布尔城发动偷袭,装扮成普通农民的也只能入城刺探一些不大重要的信息。 坎大哈、加兹尼等城市也仿照总督的方法巩固城防,再加上过路的援军帮他们扫荡了一遍还活动在周边的人马,萨法维对于主要道路的控制力有所恢复。 慢慢地,哨兵发现远处突然出现一队骑手正在大道上朝这里行进,他当即警惕起来。不过他随即眼尖地发现旗帜有些熟悉,在最前方带路的几个骑兵更是出去巡逻的红头。 最终援军近抵城下,阿卜杜勒和伊斯迈尔一同带着亲兵靠近城门:“喀布尔,万王之王派给你们的援军到了!” 援军抵达喀布尔的消息让所有人士气为之一振,总督更是亲自出城将领导援军的阿卜杜勒和伊斯迈尔迎进城堡,并着手安排援军的宿营地和补给。 在城堡的大厅内,在喀布尔的萨法维军政大员齐聚一堂,皮里先问候了较为熟悉的阿卜杜勒后便将目光看向了伊斯迈尔,他猜测这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便是回信中提到的米尔扎。 看到这里,皮里是狠狠羡慕了阿卜杜勒,能够教导米尔扎可以说是极大的恩宠和机会,若是能够好好地影响皇室成员…… 机会和政治资本是一方面,但这对于行军作战也有不利之处,皮里也希望伊斯迈尔不要过多的介入军队的决策之中。 “尊贵的殿下,您能莅临喀布尔给予援助是臣的荣幸。”皮里恭敬地向伊斯迈尔躬身行礼,语气也十分谦卑。 另外几个在场的部落首领和贵族也有样学样,和皮里一起向伊斯迈尔行礼。 伊斯迈尔习惯性地收下奉承和赞美,只是点头回应。 “好了,先别废话,援军不是来这围猎或是出游的,你先把有关于这些叛乱部落的情报都告诉我们。”阿卜杜勒首先将注意力放回战事。 皮里简要地介绍几个参与叛乱的部落,包括他们的首领、主要的活动范围和聚落、人丁的大概数目以及部落财力等详细的信息。 总督能了解得这么详细还是多亏了愿意与他合作的部落,其中不乏与这些叛乱部落素有矛盾的,最开始他们还只是小心观望,没有给予总督太多帮助。但当他们得知总督守住了城市和主要道路,并且宫廷会派来援军之后便纷纷下注,主动为总督提供战士和向导。 “有了善战的战士和可靠的向导,我们立刻就可以把这些不知好歹的异端全部铲除,一个不留。”伊斯迈尔对于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兴致高涨,催促着阿卜杜勒和皮里。 “殿下,我军连续行军数日,还是需要时间休整,同时也需要等待后方的军需转运至此,毕竟我军不能指望在如此贫瘠的地区就地筹措军需。”阿卜杜勒连忙提醒在兴头上的伊斯迈尔。 “要求尽快平定叛匪毕竟是万王之王的意志,我们作为臣下的唯一使命便是贯彻君主的意志。不过呢。我们现在计划得越详备、准备地越妥当,到时候花在作战上的时间和代价就越少。”总督也对伊斯迈尔说道。 伊斯迈尔看着两位埃米尔,继续说道:“大军是应该休整一番,但我想先带一支小部队随向导先行突袭敌人,这样也可以为大军作先锋。” 米尔扎主动请缨让阿卜杜勒差点心肺停止了,虽然在行军路上当先锋当的不错,可这不代表贸然进入不熟悉的山区就可以安然无恙地退出了。万一万王之王的亲弟弟折在这里了,那些部落会怎么样不好说,他肯定得脑袋搬家。 “殿下,您也知道我们要剿灭的叛匪有万人之巨,况且我军对于当地情况还是不熟悉,大军进入都有危险,更别说……”他先是复读了一遍可能的危险,希望伊斯迈尔能知难而退。 见米尔扎的神情中没有动摇,阿卜杜勒又追加道:“我军自赫拉特行军至此,路遇不少叛匪,敌人已经知道了援军抵达,这很可能会迫使他们再次集结起来。尽管叛匪装备简陋、训练不足,但有着一腔蛮勇,孤军作战仍有危险。” 伊斯迈尔却是严肃地回答:“您说的困难我都清楚,但胡达降下困难来就是来考验我们,让我们来克服的,这人世上再凶险能比得过火狱么?胡达如此设置,不是要帮助异端,而是要我们向异端展现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们屈服。您不需多言,就让我去试一试,胡达庇佑我,我定能平安归来。” 这番发言让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原以为米尔扎仅是参战镀金来的,可此番请缨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他的大胆,往坏了想还可以认为是无脑。 虽然易卜拉欣任命伊斯迈尔是阿卜杜勒的副将,伊斯迈尔也没有去刻意挑战阿卜杜勒的主教权威。可米尔扎这一层身份还是让他实际上束手束脚,他不敢斩钉截铁地否决伊斯迈尔的提议,局势就这样僵持住了。 第四十三章 任何叛匪,终将绳之以法(中) 阿卜杜勒最终还是没能说服伊斯迈尔,只能任由他前去营地集结部队,皮里见状吩咐财务官员从城堡仓库中调拨军需供给给伊斯迈尔,并让首领们安排向导和战士。 直到夜晚,米尔扎最终确定他要带离的部队,包括整个团的沙赫之友、合作部落提供的骑手和其他来源的志愿者,这支小部队的总人数接近两千,近一半的战士装备火器,全员一人两马还有用于驮运辎重和后装回旋炮的骡子和骆驼。 在行营大帐内,阿卜杜勒、伊斯迈尔、合作者首领和几个千夫长聚在一起,讨论着次日开始的军事行动。向导先是介绍了各条山路以及位置较为边缘的聚落,并建议先从这些比较容易的目标下手。 “如果我闯入其中烧杀一番并大肆宣扬,能不能吸引大军前来报复。”伊斯迈尔向向导询问道,他想知道怎么样才能精准抓住这些叛乱部落的痛点。 “你的意思是?”阿卜杜勒试着理解伊斯迈尔的思路,然后继续补充道:“如果能让叛匪再次集结起来,那解决他们可就轻松多了,先是大败其主力,摧毁他们的战力和战心,然后再扫荡这些部落的所在地,这样就能让阿富汗斯坦重归平静。” 他这样一讲,在场的所有人就都了解了萨法维军的作战思路,这下他们对于伊斯迈尔的印象就不仅是大胆到头铁。 伊斯迈尔看向把后续的作战思路想好的阿卜杜勒,又扫视在场的其他人,连忙肯定了这份方案,又继续说道:“而大部队可以在指定的地点设伏,等到敌军通过必经之路,战士们就可以立即让他们崩溃。” 他对于能够引诱这些部落出战十分有信心,虽然烧杀这些聚落没什么油水,但这对于部落首领的威望还是有所打击,为了继续维持在族人面前的形象,懦弱是不被允许的。 并且援军的抵达也会给他们破城的希望,毕竟只要能够击败乃至消灭援军,就能在获得大量战利品的基础上顺带掐灭各个城市和城堡的战意。 期间在场的其他人则提出其他方案,包括使用缺德大法,先是放任敌人劫掠,再通过突袭或是设伏打击因为运输战利品而变得臃肿、疏于防范的队伍。 只是这个方案即刻就被伊斯迈尔拒绝:“我拒绝施行这一会被世人不齿、胡达不容的计划。” 最终整个会议就在伊斯迈尔的主导下这样敲定了作战方案。 ………… 贫瘠的山坡上,衣衫褴褛的牧羊人正在看着为数不多的十几只羊,他正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石头,这些都是用来在关键时刻驱赶野兽用的。 当他正在无聊地扫视着周围时,他发现不远处的村里好像十分喧闹,山坡下的道路尘土飞扬,让没有过人视力的他有些看不真切。 直到哭喊声传到他的耳中,他才发觉大事不妙,特别是火焰燃烧的烟雾滚滚向天空爬升的场景映在他的眼中,他想不通,贫穷如他的村子怎么还会招来盗匪前来呢?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立马就放弃了老爷的财产连滚带爬地寻到附近的隐蔽处躲藏,并继续观察形势。 在山下的平地上,全村几十号人被强制集中起来,老弱已经在被焚毁的建筑内就地杀害了,现在还能留下一命的都是尚有劳动力的青壮。 就当这些部落民以为自己要被掠卖为奴隶时,伊斯迈尔望向这些俘虏,他没有忘记此次作战的目的,携带战利品会严重影响军队机动性。 伊斯迈尔下令道:“把这些山民的头颅全部垒成京观。” 听不懂阿塞拜疆语的部落民见发号施令者用利刃对着他们向甲士们下令,而后这些士兵们持刀快步向他们走来。 士兵们几人一组,开始处决这些部落民,这些人头被一个个利索地削下,发自恐惧的抽泣更是激发了屠杀者的兴奋愉悦之情。 一个小人头塔很快就垒成了,还在流淌的血液和各个头颅狰狞的神态让这个艺术品臻于完美,伊斯迈尔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京观太小了,毕竟山区的聚落十分贫瘠,能养活的人口远不及平原。 这样的场景不仅仅在这一处不知名的山村上演,伊斯迈尔没有把手头的所有兵力聚成一团,而是为了更高效的图图进行分兵,他本来就没想着靠手上的这队人马对抗团结起来的部落大军。 随后几日他又再接再厉,被萨法维军屠戮的不仅仅有普通的聚落,还有一些容易被攻击的小山堡,火药的威力让萨法维军轻松地摧毁了这些简陋的城防工事,在此过程中,伊斯迈尔麾下几乎无一伤亡。 诸多聚落和城堡遇袭的消息传到了巴米扬河谷内,该地刚刚向这些拒绝服从萨法维的部落投降,首领们意识到他们无法攻克喀布尔、坎大哈等城之后,便在兴都库什山之内深耕,恰赫恰兰、巴米扬两地已经投降,接下来便是打算攻略更靠近坎大哈的塔林科德、卡季兰等地。 “有了援军,这躲在喀布尔的懦夫便大胆起来,如今竟敢主动钻入山中,朝巴米扬而来。”威望、地位最高的普什图人首领穆罕默德见计划被打乱有些不悦。 此时他手头上有大概两万部落武装,但有诸多人马正被派遣至别的地区,包括驻守恰赫恰兰数百人和准备向南进军的五千人。 唯一值得他庆幸的是,坎大哈方向一直没有派遣大军进攻恰赫恰兰,这些波斯人派来的援军也是绕开山路跋涉至喀布尔。 这让他暂时不需要担心来自西方的威胁,穆罕默德首领打算故技重施,依靠突袭和埋伏埋葬这些敢于进入兴都库什山的外来者。 “传我命令,所有准备南下的战士们推迟出发,一切能拿得动武器的都来巴米扬集合。” 第四十四章 任何叛匪,终将绳之以法(下) 伊斯迈尔的袭扰卓有成效,短短几天之内,属于叛乱部落的诸多聚落基本被屠戮一空,同时他在集结地清点人数,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且还没有人开小差。 随后合作者继续给他送来补给和情报,其中他认为最为关键的便是巴米扬陷落,原本属于合作者的城市如今成为了叛军聚兵之地。 “他们开始在巴米扬集结人马,并派遣斥候搜寻我的踪迹?”伊斯迈尔再三确认,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时机,便派遣信使将这些信息全部送回至阿卜杜勒处,在信件中,他还还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阿卜杜勒一定要配合他的行动。 这支萨法维先锋部队在向导的帮助下开拔至巴米扬,期间两方的斥候多次接触,无论是叛军还是萨法维军,对对方来说,己方的存在和踪迹都不再神秘。 在通往巴米扬的道路上,穆罕默德首领布置了诸多队伍用于阻截、偷袭萨法维军。若非合作者提供的帮助,伊斯迈尔很可能因为不熟悉地形而损兵折将甚多。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带着前锋抵达了巴米扬山谷,见到了还在集结、准备当中的部落民大军。这一下倒是让穆罕默德首领有些惊慌失措了,他没想到一批外来者竟能以如此完整地挺进深山腹地。 他立马聚拢人马,打算依靠人数优势即刻击退这队萨法维军,正在高处勘察地形的伊斯迈尔就这样看见了正在准备作战的叛匪。 “胡达庇佑,我军若是现在发动一次突袭,定能使敌军阵脚大乱,直接将其击溃也不是不可能!”伊斯迈尔鼓动着他麾下的军官们,打算说服他们同意这个看上去有些疯狂的计划。 毕竟挺进至巴米扬山谷的前锋人数很明显处于大劣势,在刚刚的侦查中,大家都是看到了对面无边无际的人群。 “这这,这不对。”合作者最先提出异议:“殿下,还请您好好看看两军的差距,这世上不是单有勇气就能成事的。” 接连这样劝了几句,伊斯迈尔直接不耐烦了:“我的眼睛不瞎,如果这是一队严阵以待的武士,那我自然不会像野猪一样撞进去。若敢再提,我就视为严重的冒犯。” 这下算是让他知道了这些合作者的底细,在排兵布阵之时,他和亲兵带着真正的萨法维军排在最前,这些散兵游勇则在后排负责扩大战果。 对此,合作者们也只好服从,反正被安排到后排,也方便逃跑。 出城正在协调部队的穆罕默德首领突然听到了马蹄踩踏地面的响声,哨兵向他报告道:“尊敬的汗,先前您下令监视的敌军突然向我军发动进攻!” 他原本以为可以靠人数优势震慑敌军不敢主动出击以争取时间,只是这个打算就这样落空了。穆罕默德酋长接忙召集已经准备好的骑手队前去阻截萨法维拒绝。 “胆子挺大。”伊斯迈尔轻蔑地看着打算前来阻止他的部落骑兵,先是一轮射击,箭矢落到这些缺乏防具的普什图和哈扎拉骑手身上顿时造成诸多伤亡。 萨法维军没有尝试靠帕提亚战术击垮敌军,装备精良的沙赫之友们像泥头车一样与这些部落骑手撞在一起,大胆地依靠盾牌和甲胄抵御伤害。 此次冲击卓有成效,多数部落骑手在与萨法维骑兵的缠斗中因为装备和战斗技巧因为落入下风,他们在短时间内承受了诸多伤亡。 伊斯迈尔此时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任何试图与他交手的骑手基本都撑不过一招,接连不断的恐怖打击让这次部落人都闻风丧胆,失去作战意愿的他们不受控制地向身后涌去。 “坏了。”直到一交手穆罕默德酋长才发觉这队敌骑比起先前遇到的红头还要精锐许多。见炮灰骑手们难堪大用,拦不住这些入侵者,无法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穆罕默德酋长知道此时只能带着家底和他们拼了。 一队人数与沙赫之友相当的普什图武士顶了上来,与先前顶多只有皮甲和织物甲蔽身的骑手相比,这些披锁子甲甚至有镜甲加强防护的骑马武士不太好对付,他们的作战技巧明显强许多。 因此,萨法维骑兵的冲击势头被减缓了,交战状况正逐渐转入胶着。 清楚地知道时间不在自己这边的伊斯迈尔急了,他想要找到突破点来击溃当面之敌,他需要寻找到这队武士的头领,杀死指挥官是最快捷的方法。 穆罕默德酋长显眼的装扮成功引起了注意,伊斯迈尔先是试图使用弓箭将其射杀,但被察觉到危险的他躲过,险些重伤。 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确认了对方便是部队的指挥官,不约而同的招呼亲兵前去擒杀对方。 穆罕默德酋长对此是信心满满,认为可以轻松击杀对面的毛头小子。结果过了没几分钟,伊斯迈尔就当着他的面一刀了结了几个亲兵。 “对面的那个异端!我要和你在胡达的注视下进行神圣的决斗,你敢接受么?”杀人还没过瘾的伊斯迈尔冲着穆罕默德酋长喊道,希望对方能多和他过几招。 见识过几个亲兵一刀就被击杀的他有些打退堂鼓,但他还是强撑着不露出怯意:“还敢要求我单挑?你算什么东西!” 不等伊斯迈尔应答,他便打马举刀向伊斯迈尔冲去,结果这一刀因为过于紧张而挥空了,好在伊斯迈尔的反击因为他的神奇身法躲了过去。 拉开距离、调转马头,这次是两个刀条连续相互碰撞,金属相互碰撞的声音很是清脆,但在急于进攻的穆罕默德酋长看来并不悦耳,这加剧了他内心的烦躁。 接连不断的无效攻击消耗了他的体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原先能够挡下的攻击他只能靠硬抗,打到他右手的一击就迫使他放开握着的武器。 到这个时候,胜负已经分了,伊斯迈尔最后如同走程序一般将其击杀,人头落地。 第四十五章 年的海上新动态(上) 伊斯迈尔在巴米扬大破叛军的消息先是震撼到了阿卜杜勒、皮里和那些合作者。当穆罕默德首领的头颅被摆在行营大帐中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在努力消化着让他们不敢相信的事实。 尽管有人想要质疑:“米尔扎真的立下了如此功劳吗?要怎么证明这个头颅是属于匪首?”但没人敢于说出口,只能尴尬地继续沉默。 穆罕默德酋长的死不代表着这次叛乱部落就消失了,领袖之死仅是让他们变成了一盘散沙,没有让他们立马跪地投降或是当场去世。 但这对于皮里总督和援军来说就足够了,各自为战的部落根本无法阻挡萨法维军的兵锋。阿卜杜勒和伊斯迈尔先将巴米扬之战的捷报和匪首的头颅送至大不里士,并表示只需要不到半年就可以让兴都库什山区内无人敢于继续挑战万王之王的权威。 当这一切消息被易卜拉欣得知时,已经到了夏末秋初时节,对于阿富汗斯坦的局势能够重归平静,他很欣慰。为此,他当即赐予表彰,先把阿卜杜勒的等级增加了150,又直接赐予伊斯迈尔500级军事等级,并通过私密信件勉励他。 得到如此认可的伊斯迈尔对于亲哥的好感再度大幅上涨,他则发出的回信中用让易卜拉欣感到肉麻的词藻表示了对于皇兄的仰慕和忠诚,其中一句称:“臣弟如此微不足道的功绩怎么能和您足以载入列王纪的功业相比?换做是我,我一定做不出如此伟大的成就。” 自伊斯迈尔随军出发后,稳定的书信联系成了二人的惯例,易卜拉欣的日常多了这么一件事——他每天都会主动找到书记官们询问信件的情况,并嘱咐他们若是有特殊的信件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心情愉悦的易卜拉欣将心思放回至印度洋事务上,更新的信息不仅仅来自阿富汗斯坦,还有来自印度洋的。 马拉巴尔海岸战火再起,卡利卡特扎莫林抓住了葡萄牙舰队离开的虚弱期对科钦发动猛攻,葡萄牙人和科钦君主无法抵达,只能逃亡至外海的一处岛屿。因为遗留下来的两艘葡萄牙帆船,扎莫林无法追击至岛上将残余的敌人全部消灭。 为了震慑其他人,科钦城被付之一炬,扎莫林在撤军前留下了小股人马用以监视逃至外海的科钦君主。 先前只顾着阻断航线的索德雷兄弟没能前来支援,他们的船队遇上了海难,二人都因海难和随后的船员哗变而毙命,仅有幸存的船员将这一不幸的消息告知给岛上的葡萄牙人。 对于索德雷兄弟,他们的态度就是好死:“这两兄弟犯下了弥天大罪,天主之所以要他们丧命于波涛之中,是因为他们故意抛下盟友科钦君主和葡萄牙同胞,让他们单独面对极大的危险。” 与此同时,萨法维使者在海军的护送下波折地抵达卡利卡特。因为船只的问题,在停靠时还与印度人发生一些误会,闹剧般的对峙持续至本地的伊朗商人向军官指认出桅杆的旗帜为止。 萨法维使者和扎莫林的会谈没什么可以多讲的,扎莫林收下了包括武器和两个顾问在内的全部援助,大洋对岸大国的干预巩固了扎莫林与入侵者对抗的信心,他知道——印度洋周边各国都十分关心此事。 并且萨法维给予的援助不仅限于这一次,而是在将葡萄牙人驱逐出印度洋前每年支援一次。 之后,底万的账本上又多了援助外国的开支。 易卜拉欣接下来将目光看向海军建设,这批由意大利人和本地人混合组成的造船工匠在过去数年间制造了不少能载炮众多的欧式帆船。 凭借着稳定的物资供给和数额逐年上涨的拨款,当前驻扎在霍尔木兹岛的舰队已经扩张至拥有6艘卡拉克、15艘卡拉维尔的规模,桨帆船和三角帆船则没有变化。 对于这些欧式的船体和风帆索具,萨法维水兵通过在波斯湾的训练和几次特别军事行动已经适应了这些新的装备,埃赫桑在最新的报告中称:“臣可以向陛下保证,效忠于您的船队现在可以进入大洋扫灭所有在海上于您为敌者。” 为了表示海军目前真有战斗力,他先前安排了卡拉维尔帆船和卡拉克帆船驻扎在马斯喀特出海保护通往波斯湾的航线,不过被伊朗战舰的炮击震慑的都是本地海盗,葡萄牙船则是一艘都没见着。 萨法维海军大力清剿海盗的行为打击了不少本地海盗。这些想趁着混乱兴风作浪的多数都遭了殃,不少海寇头领被押到霍尔木兹处刑,辛苦经营的势力也被吞并。 在这一系列黑吃黑中,商人们发现商道变得安全了一些,在埃赫桑总督的有意宣传下,易卜拉欣的威名开始快速在大洋之上散播。 见舰队已经拥有了作战能力,易卜拉欣稍稍放心了,至少在面对葡萄牙人是不会没有还手之力,同时他也可以考虑在海洋上的扩张了。 他首先是通过口述让书记官拟好命令:“为了在海洋之上确立伊朗国的权威,让全世界都承认伊朗国的优越地位,我,伊朗国的万王之王特此向海军司令官兼波斯湾群岛总督埃赫桑及造船总监詹尼下令,要求在霍尔木兹建造一艘足够强大,能足够体现出威严和统治地位的大战舰。该舰独立于原造船计划,所需支出一概额外拨款支付。” 除去造舰之外,他关心的还有海军学校的建设,当前的人员扩招基本都依靠海盗们自愿或不自愿地服从。但埃赫桑在这一方面着墨不多,仅是提及贡布伦港的相关设施已经竣工,并招聘到了一些愿意为他服务的制图师和航海家。 对于这些稀少的反馈信息,易卜拉欣不是很满意,他打算立刻下令让总督专门写一篇关于海军学校的报告。 最后,他则是观察着地图,扫视印度洋周边的海岸,思考着接下来的扩张方向。 第四十六章 年的海上新动态(下) 到了1503年的9月份,由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率领的葡萄牙船队抵达科钦外海,顺利地会见到科钦君主,并帮助他驱逐卡利卡特军,返回大陆。 阿尔布克尔克对于马拉巴尔海岸先前的局势并不了解,为此,他立马咨询幸存的商栈负责人和传教士有关于达·伽马返航之后发生的事。 “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我该如何称呼您。”葡萄牙在科钦的代理商满脸感激,还恭敬地行礼,好像阿尔布克尔克是国王一样。 司令官的简短地回答道:“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只是奉国王之命将香料运回里斯本罢了。还请你告诉我你们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 阿尔布克尔克先是询问索德雷兄弟的下落,依照他在非洲得到的消息,达·伽马返航时安排了索德雷兄弟率领一支小舰队留守。 “司令官阁下,索德雷兄弟罪有应得,天主让他们接受了应有的惩罚。”代理商的话语让阿尔布克尔克有些疑惑,不过他没有直接插入问题,而是耐心听完代理商对事件的叙述。 “尊敬的国王曼努埃尔陛下曾为索德雷兄弟指派封锁红海航道的命令,但陛下的命令本意是好的,却被这两个混蛋执行歪了。在达·伽马司令官返航后,作为唯一有能力保卫葡萄牙利益的索德雷兄弟选择不顾同胞死活,借着曼努埃尔陛下的命令去自己袭击商船捞油水,等到扎莫林进攻……我们根本抵达不住,还好还有两个富有荣誉感和责任心的船长选择留下帮忙,这才在天主的庇佑下逃出生天。 “至于索德雷兄弟,天主给予他们的惩罚便是海难!其中诸多船员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和天主的惩罚,自发地将顽固的二人杀死,这才平息天主的愤怒,让他们能够将这一喜讯告知我等。” 阿尔布克尔克消化着代理商的这两段话,虽然在科钦还有葡萄牙战舰存在,可负责指挥的索德雷兄弟已经身亡。然而卡利卡特对科钦的威胁依然存在,这是个大麻烦。 “这真是不幸。”阿尔布克尔克不知是为了索德雷兄弟还是科钦的葡萄牙商栈感叹一句。 自他出航以来,不幸的事似乎就缠上了他。今年曼努埃尔为船队指派了两个司令官——阿方索和他的堂兄弟弗朗西斯科。但弗朗西斯科在南大西洋毙命,剩余船只的指挥权就这样全部集中至他一人之手。 等他费劲艰险抵达马拉巴尔海岸时,却突然发现局势糜烂,需要他出手整理,而曼努埃尔给他的命令仅是为里斯本采购香料,没有其他授权。 这就意味着,为了保卫葡萄牙的利益,他需要违抗国王陛下的命令。 沉吟一会,他说道:“我想觐见科钦的统治者,有要事与他相商。” “好的,司令官阁下,我这就去联络,还请您静候佳音。”代理商再度行礼后转身离开。 阿尔布克尔克很快就面见到科钦君主,他先是得到了印度人的感谢:“若非阁下及时赶到、出手相助,我很可能就要死于岛上。” “对于您这样忠诚守信的盟友,出手相助是我等应尽的义务。”说完客套话,阿尔布克尔克直接切入正题:“您和我都知道,科钦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为了应对这一危险,我请求您可以提供人力和材料修建一个坚固的堡垒。” 这让科钦君主迟疑起来,他十分怀疑修造堡垒能不能挡住扎莫林的大军,一想起为了掩护众人登船而断后战死的侄子和数百武士,他的心头就涌上一股绝望。 “司令官阁下,我的当务之急是重建城市,对于您的请求,恐怕……”科钦君主迟疑地推诿道。 “陛下,我不得不提醒您扎莫林的威胁!如果您不能从恶魔的魔爪之中保卫她,那新建的城市再辉煌繁荣又有什么意义呢?用来犒赏扎莫林的士兵们么?” 在阿尔布克尔克强硬地劝说下,科钦君主最终还是同意了为新堡垒的修筑调拨足够资源,得到满意答复的司令官随即前去勘察地形。 与司令官一同勘察地形、选择地址的还有杜阿尔特·帕谢科·佩雷拉,此人不仅是一艘战舰的舰长,还是一个学识渊博的学者。 科钦的地形可以称得上易守难攻,城市坐落在伸向水域的半岛上,泻湖和注入水域的河流阻挡在大陆和半岛之间。 阿尔布克尔克和佩雷拉走到半岛的顶端,此处可以监视泻湖的出口,同时有河流网络相护,敌人的进攻路径狭窄难行,二人一致选定此处用于建设要塞。 接下来的时间里,司令官一面安抚留守科钦的葡萄牙人,同时还要主持堡垒的修建和货物的买卖。 因为时间紧张,这个堡垒主要是由木头建成,仅有主楼使用石料修筑,布局为方形。木质外墙之外还挖有壕沟引水作护城河,各类工事完备。 从开工到竣工,这个堡垒的工期仅一个月,这得益于科钦君主为阿尔布克尔克提供的充足的资源,让葡萄牙工程师能在建材和工人极为丰富的情况下快速完成工程。 在堡垒竣工之日,葡萄牙人为此举行庆典,所有人都拿出最光鲜服饰穿着,堡垒各处旗帜招展,尽显华丽和醒目。科钦君主也出席参加,他穿着华服、乘着大象,在武士的簇拥下参观这这个堡垒。 阿尔布克尔克在庆典上对参加的葡萄牙军官和科钦要人说道:“在天主的庇佑和盟友的支持下,这座坚固的堡垒得以如同奇迹般在一个月之内落成……” “最后,我决定将这座堡垒献给我的君主曼努埃尔,为表忠诚和恭顺,此堡将用我主陛下曼努埃尔之名命名。”阿尔布克尔克最后确定了堡垒的名字。 自瓦斯科·达·伽马抵达卡利卡特以来,这是葡萄牙在印度首次取得真正稳固的据点,科钦的葡萄牙堡垒落成是阿尔布克尔克的一小步,更是葡萄牙殖民事业的一大步。 第四十七章 沙赫有后了? 科钦堡垒的落成给印度洋带来的影响还需要时间慢慢发酵,对于易卜拉欣来说,他还要组织与各个附庸王公的宴会和秋季围猎。 另一方面,来自高拉贝里和图尔古特的两份报告提醒了他,他当即让军务维齐尔在布哈拉城屯兵积粮,准备明年在河中和费尔干纳的特别军事行动。 昔班尼汗自察合台汗手中夺取塔什干后,便将汗帐迁往这座更为繁荣城市,依托着商路的财富和城市里的手工业,乌兹别克军的武备更上一层楼。 与此同时,他又接收了大批从钦察草原南下投奔他的游牧人,这些源源不断的移民是他扩军的基础,为了能够从钦察草原获取更多,他还不惜与哈萨克多次摩擦。 在乌兹别克军质量和数量双双提升的情况下,昔班尼汗重新拾起对河中的野心,几乎每周都有小群乌兹别克骑手越过锡尔河对撒马尔罕进行武装侦察,河岸的农民遭到屠戮,刚刚复垦的田地再次抛荒。 巴布尔和高拉贝里迅速派遣部队遏制乌兹别克人,同时在河岸部署严密的岗哨。但这无济于事,即便古列干尼军击退这本周前来犯边的乌兹别克人,下周昔班尼汗只会加码派遣更多,直到他倾巢而出也无法阻挡。 为此,易卜拉欣必须在明年行动,让萨法维军以救世主的身份入主撒马尔罕。 门卫此时突然通报:“陛下,有个从后宫来的阉奴想要觐见您。” 而后他见到了神色紧张的阉奴双膝跪地道:“陛下,沙赫巴努突然身体不适,特派奴婢前来通知。” 易卜拉欣直接站起来,面带忧色地扔下几个书记官离开房间,跟着阉奴来到后宫。他急忙找到黑白两个宫廷总管,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医生叫了吗?” “陛下,医生已经找来了,正在里面照料沙赫巴努。奴婢还吩咐奴仆和行宫护卫暂时不要声张。”二人一齐下跪行礼,白皮肤的大阉奴先禀报他们当前的处理方法。 易卜拉欣对于他们的操作不置可否,只是在房间外静静等待,他还罕见地没有在无聊的等待中食用仆从送来的任何饮料和零食,而是原地低头踱步,让在场的仆人们有些担忧主上的精神状态。 房门打开,走出来的御医看见易卜拉欣当即一惊,连忙行礼:“臣不知陛下前来。” 易卜拉欣让御医起身,然后问道:“我的妻子怎么了?是不是怀孕了?” 他想到米拉自嫁过来以后似乎没生什么病,而且自她主动袒露想要生育的意愿后,二人的游戏时间明显增加了许多,其中最为频繁的一周让他感到明显的疲乏。 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时间长了他自己也怀疑身体是不是有问题,虽然他的身体算的上健壮,精力也充沛。但他玩弄过一些贡品,即便没有使用任何避孕措施,也没有一个女奴幸运地中靶。 “是的,陛下。”御医简短地回答道。 一旁的仆从们连忙谦卑恭敬地向易卜拉欣贺喜,他先是吩咐宫廷总管拿钱赏给御医,而后直接走进房间,见到了正靠坐在床榻上的米拉。 得知自己怀孕后的沙赫巴努因为如愿以偿而兴致高涨,面色因为兴奋而泛着潮红,见到易卜拉欣笑容更是灿烂。 在场的仆从们识趣地行礼退出房间,掩着门。房间内仅留沙汗沙赫和沙赫巴努二人。 “感谢您,陛下,刚刚是不是让您受惊了?”米拉先是反过来关心易卜拉欣,毕竟事发突然,她作为万王之王颇为在意之人,想必他的反应是相当激动的。 易卜拉欣在床榻边蹲下,平视着米拉:“没事,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我该怎么好好的报答你呢?” 说笑着,他的眼睛瞄着米拉的身躯,他感觉原先纤细的腰肢看上去确实隆起了一点。 随后他干脆坐在床榻上,米拉的腿稍稍收起一点给万王之王留出位置。她突然发问道:“陛下,您觉得这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听到这个问题易卜拉欣突然跳跃性地想到一些问题,为了试图卸下米拉可能的心理负担,便说道:“无论是男是女,都是胡达的选择,我都会收下的。” 就在二人的说笑中,万王之王有后的消息传遍宫廷,等到易卜拉欣出来,他发现各个维齐尔都聚在门前向他道贺,他平静地收下了这些漂亮话。 对于诸位维齐尔来说,万王之王没有后代是件不可忽视的隐患,虽然还有伊斯迈尔这个优秀的米尔扎可以继位,但米尔扎毕竟威望不足,很难说会不会引起政治动荡。 仆从们随即被命令要将这一喜讯传播出去,并在大不里士筹备相关的庆典活动,对于这一项临时支出,易卜拉欣没有吝啬。 ………… 弗朗切斯科透过窗户看着喧闹的街道,大不里士的市民们一个个在街上欢呼着涌向城内最大的广场,那里的巴扎暂时被清空用于发放礼物。 除了在广场上发放礼物和安排各种娱乐表演之外,从宫殿内还驶出几辆马车沿着城市的大道行进,向两侧发放银钱。 虽然易卜拉欣不是什么仁慈爱民之辈,但靠着实打实的战绩和各个毛拉、乌理玛和托钵僧的神化宣传,还是在民间有着不小的声望,最重要的是——今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来主动撒钱,把白花花的银子都散给百姓,可不得拿吗,说几句吉祥话也没什么。 “波斯的沙赫即将拥有子嗣,这对于共和国来说也是喜事一件,盟友的统治越是稳固对于共和国来说越有利。对于君主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继承人诞生更能稳定家族和统治的。”受邀参加庆典的弗朗切斯科在发回给国内报告中如此评价道。 此消息则在几周至几月之后通过商路传到各地乃至国外,地方的官员和附庸们都不敢怠慢,连忙向宫廷奉上贡品和贺表。 看到这些贡品和各个言辞谄媚的书信文章,易卜拉欣选择“勉为其难”地收下这些财物回血,还让书记官给上贡者写公式化的回信表示感谢。至于那些废纸,他都没有看的兴趣。 第四十八章 巴布尔再陷困局 在相距千里之外的撒马尔罕,城内的氛围与喜庆的大不里士截然相反,乌兹别克军针对乡村的袭扰制造了大量难民,哪怕是最普通的市民也知道战争距离他们近在咫尺。 为此,巴布尔紧急发布命令,要求官员通过各种途径收集战备物资,城内的工匠被迫停下其他工作,专心为军队供应军需、商人则将大量货物卖出给官员以满足没有上限的需求。 分散在费尔干纳和河中两地的伯克们也带着各自的兵马集结起来,巴布尔集结了全部的力量,却经过清点后发现这些力量还是不够。 从费尔干纳赶来的援军堪堪仅有三千骑,再加上撒马尔罕的部队,人数仅仅能凑个七千人,要是再加上萨法维援军的那四千骑,差不多才能凑一万一千人。 这一下让巴布尔感到绝望,昔班尼汗若是倾巢而出,能拉出来的人马肯定有这个数字的三、四倍。 为此,他特地召集亲信和盟友商议应对之计,参会者为哈斯木、易卜拉欣·萨鲁等先前一直追随巴布尔的几位忠臣和高拉贝里这个和其他伯克没什么瓜葛的盟友。 “如今,月即别汗不断派遣人马挑衅,在场的诸位都是与他们在锡尔河岸边厮杀过的,知道他们的凶残,我们想想办法,必须阻止这些野蛮人践踏撒马尔罕。”巴布尔扫视众人,希望有人能给他一个化解当前危机的方略。 哈斯木先是说道:“尊敬的埃米尔,当前敌众我寡,月即别人又是冲着撒马尔罕来的,不如先放弃河中,退至忽毡,等到昔班尼汗分兵再寻求战机。” 先前在撒马尔罕城外的野战给众人留下了莫大的阴影,想要依靠现有的人马与昔班尼汗决战是必输的。尽管巴布尔已经尽力扩编并整顿兵马,古列干尼军的纪律性和组织得到改善,但没人有信心能依靠这些以少胜多。 此番言论引起了众人的不满,素来蛮勇的萨鲁干脆怒视着哈斯木:“若非你我共同服侍陛下已久,我还真要怀疑你是月即别人的说客。哼,放弃撒马尔罕,你对得起城内拥护陛下的市民么?你对得起为陛下获取撒马尔罕而奉献生命的将士么?等退到忽毡,又有多少伯克会听从陛下号令?” 巴布尔此时也不想放弃撒马尔罕,对于哈斯木的提议很是不满:“哈斯木伯克,我并不怀疑你的诚心,但放弃撒马尔罕一事不要再提了。” 见会议就这样陷入死局,高拉贝里知道——干预的时候来了。 “尊敬的埃米尔,还有诸位伯克,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那么我这里有一个方法可以帮助埃米尔击退月即别人,让撒马尔罕免遭蹂躏。”高拉贝里突然发言,让其他人感到猝不及防。 巴布尔紧紧地抓住这可能的救命稻草:“我的盟友,您有什么建议快快说来,可不要耽误时间,引得我们焦急。” 见他如此急切,高拉贝里认为说服他的成功率已经大大提高,便继续说道:“您可以继续向万王之王借兵,只要他答应您的请求,昔班尼汗最后只能乖乖退回锡尔河北岸,放弃攻打撒马尔罕。” 这个方案很诱人,但巴布尔不是傻瓜,他知道请援军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他又不想放弃河中,在这种尴尬境地下,还是只能咬咬牙,选择这一颇有风险的选项。 “目前看来,只有此策可行了。” 听闻巴布尔叹息声的几位伯克也纷纷摇头,准备无奈地接受这一事实。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哈斯木还是替巴布尔向高拉贝里问出了那个问题,他看着与他对视的阿塞拜疆人,期待对方说出的条件能让众人接受。 “您误解了。”高拉贝里严肃地回答哈斯木:“我不是沙赫的使者,只是基于当前的情况为埃米尔出出主意罢了。” 哈斯木看向巴布尔,突然感到问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干脆就闭嘴不再多言。 见诸位伯克都被说服,内部思想大致统一后,巴布尔便结束了此次会议,自行筹备对萨法维的求援事宜了。 ………… 塔什干的宫殿内,昔班尼汗正在听取信使的汇报,伪装作商人的探子将撒马尔罕城内的备战措施和市民的恐慌情绪都一一报告给大汗。 “哈哈哈哈。”盘坐着的昔班尼汗听完之后大笑地拍击大腿:“巴布尔这个小崽子是想干什么呢?我只是派点人就能把他吓成这样。” 在他看来,古列干尼军不足为惧,即便巴布尔下令集结部队备战也没有胆子和他交战,等到时候大军压境,即便不决战,只要将河中烧杀一番,巴布尔哪还有粮草财物维系军队? 不过他所忧虑的不仅是巴布尔,在这位大汗看来,攻取河中最大的困难还是波斯人,那些可憎的塔吉克人。 萨法维控制住布哈拉城,这意味着他们的军队可以在此地集结,迅速干涉河中局势,这正是他所忧虑的,毕竟他还记得几年前战败的是他。 所以他尽可能的扩张实力,先是征服了花剌子模,又驱逐察合台汗获取塔什干,拿到这两块地区的他财力飞涨,恰好此时又传来消息——萨法维统治下的阿富汗斯坦发生大叛乱。 这样一来,波斯人的精力就会被叛乱牵扯住,在叛乱扑灭前都很难抽出力量增援河中。一想到这,昔班尼汗就幸灾乐祸地为这些热爱自由、勇于反抗的阿富汗人祈祷,希望他们能坚持得再久一些。 “很好,很好,传令给各个苏丹,来塔什干集结,准备南下攻取撒马尔罕!”认为当前是最佳战机的昔班尼汗做出决断,准备出兵。 第四十九章 撒马尔罕围城前夜 昔班尼汗没有等待大军全部集结完毕就亲率部队越过锡尔河,刚一渡河,乌兹别克军就立马击溃了河岸附近的哨兵。 自塔什干滚滚而来的入侵者再度点燃河中的烽火,这次,昔班尼汗对于夺取撒马尔罕志在必得。 巴布尔则十分谨慎,先是派遣斥候打探乌兹别克军消息,并将部队都收拢至城墙之内、清点城内物资储备、提前收集城外军需。最为重要的是——前去布哈拉的信使已经出发,乌兹别克军无法将其截杀。 为了节省储备,也是出于对撒马尔罕城防工事的自信,他主动下令让来自费尔干纳的部队返回忽毡城,防止昔班尼汗派偏师偷地。 但阿富汗斯坦叛乱同样是巴布尔和高拉贝里忧心的问题,很难说易卜拉欣会不会为了先处理阿富汗人而暂时放弃河中。 在萨法维援军的行营内,这个恺加的贝伊和麾下的四个千夫长共同商议着要如何保存实力。 “如今南边的叛乱已经牵扯住宫廷的注意力,很难说万王之王能为河中增援多少人马,如今依靠撒马尔罕现有的人马很难挡住昔班尼。”高拉贝里简单分析一下局面,然后继续说道:“我的想法就是,要尽可能在接下来的战局中保全人马。” 四个千夫长冥思苦想,很显然,作为万王之王派遣至撒马尔罕的援军,他们不可能直接撤退,即便易卜拉欣不在乎巴布尔的死活,可当逃兵就意味着他们的政治和生物学生命都结束了。 最终他们还是想出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我们直接挟持这个小娃娃,把他强行带到布哈拉或者梅尔夫不就好了?” 高拉贝里认真考虑一番,竟然表示认同:“这个法子不错,挺有可行性,对于昔班尼来说,肯定是撒马尔罕更重要。” 就在他们还想继续讨论该怎么把巴布尔截回去时,在门帘外站岗的亲兵则进来通报道:“将军,埃米尔的使者来了,说是有任务需要委托您完成。” 五人立刻停止了密谋,高拉贝里像个没事人一样传唤使者进来:“埃米尔有什么艰巨的任务需要盟友帮忙的?” 巴布尔派遣出去收集敌情的斥候成功返回撒马尔罕,他宣称:“这一队渡河的月即别人人数大概在一万上下,但不排除后续有更多人抵达。” 听到这个消息,埃米尔的心思又突然活泛起来,虽然他暂时调离了费尔干纳的部队,人数占不到优势,可差距也没有太大。这样一来,抓住机会主动攻击或许能够乌兹别克人一个下马威,要是看着昔班尼汗把兵马都聚集起来,那就真的只能缩在城内祈祷了。 “什么?主动出击?虽然死守孤城肯定不行,但……”高拉贝里还有犹豫一番,对于斥候送回来的情报并不相信。 对于巴布尔想要改变作战方案的想法,高拉贝里大为不满,他立马前去宫殿打算找巴布尔好好聊聊。 ………… 与各怀异志的古列干尼军不同,团结在昔班尼汗身边的乌兹别克诸苏丹就十分团结,他们毫无保留地拿出部队跟随大汗渡过锡尔河征战。 塔什干与撒马尔罕之间并不算近方路途之间不仅有锡尔河需要跨越,还有突厥斯坦山脉的起伏阻隔,地利的存在让昔班尼汗谨慎了起来。 为了能够安全行军,昔班尼汗不仅派遣斥候,还分出前锋伪装成大部队行军,结果一连数日,到距离撒马尔罕仅有一日路程之时,除了前来探查情报的古列干尼斥候,乌兹别克军一个敌人都没遇上。 “我军接连行军数日,无论是河岸还是山脉的崎岖都没能阻挡我们,这巴布尔果真是无能的软蛋。看来能阻挡我的仅有撒马尔罕的城墙了。”昔班尼汗继续在会议上嘲讽巴布尔,各个苏丹也纷纷称是。 汗帐内洋溢着乐观的气氛,简短的军议结束后,仆从很快就给各个贵人送来美食和美酒供他们享用,用香料烤制的各种肉类被摆在盘子中,香味四溢。 昔班尼汗一边享受着盘中吃食,一边享受着众苏丹的恭维,很是快活。借着酒意大声说道:“征服河中只是开始,呼罗珊也会是我们的战利品之地,今天是撒马尔罕,明天就是赫拉特!” 他还趁着酒兴洋洋洒洒给巴布尔写了一封语气不怎么友善的“劝降”信,正文的主要篇幅都是把巴布尔以上包括跛子帖木儿在内的祖宗都侮辱一遍:“你的先祖——那个跛腿的驴——污染了黄金家族的血脉,这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你要认识到骡子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长成骏马的,而我的使命则是来终结你们这些肮脏的骡子。” 信使很快就骑马飞奔出去,把这封内容十分炸裂但他不知道的信件送至撒马尔罕。 在帐外,普通的乌兹别克士兵则聚在一起闲谈,毕竟自河中夺取的军需还没丰富到让每个士兵都能放开吃,想要改善伙食只能自己出去打猎。 “你们说,等攻下撒马尔罕,我们能分到多少牛羊?”一个前不久才从钦察草原南下的新兵兴致勃勃地畅想着接下来的收获。 “肯定不少,大汗对于勇士并不吝啬。” “哈哈,不仅赚得多,还轻松得很呢。”一旁的老兵十分乐观:“帖木儿的后代真是一群怂包,那里比得过大汗?我们甚至都不会死几个人就能拿下那座富庶的大城市。” 同样经历过战争的另一人想要反驳说“上一次可是全军被迫退回锡尔河北岸”,可他看着周围的战友,还是没有扫别人的兴。 第五十章 向河中进军 在昔班尼汗抵达撒马尔罕之前,负责送求援信的信使已经抵达布哈拉,此后萨法维的驿站系统用一周多的时间就将信件送至大不里士。 见到此信的易卜拉欣大为不悦,他原以为针对乌兹别克的特别军事行动最早也要明年开始,可这一下打乱了他的计划。 “哼,穆罕默德·昔班尼,你可真会挑时间,以为我需要将注意力都放在阿富汗斯坦就想趁机攻取撒马尔罕?”易卜拉欣打算让乌兹别克汗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是体量优势。 他当即召开会议,底万的诸维齐尔对于对乌兹别克汗开战一事无一反对,财政维齐尔先是向他和其他维齐尔展示最近的财政盈余和多年来对于食盐、丝绸、珍珠捕捞、香料、采矿等行业的干涉所积攒的存款,表示足够供应大军出征,消除众人的一大顾虑。 大埃米尔则向易卜拉欣列出了当前可以调动的军力,包括所有的常备军和需要时间集结的部落骑兵,无论如何,规模都比预估的乌兹别克军要大。 易卜拉欣预估一番,然后下达命令:“我要求二十个团的奇兹尔巴什前去赫拉特集结,军务维齐尔则要为大军做好保障,原先送去布哈拉的军需先行转运至赫拉特。” 介于阿富汗叛乱基本被清剿完毕,原先增援给喀布尔的部分也要到赫拉特集结,再加上他将要从大不里士带走的模范军和沙赫之友,在冬季于赫拉特集结的军力高达四万一千人。 随后他转向外务维齐尔和间谍总管:“你们知道穆罕默德·昔班尼还有什么敌人么,或者他在内部有没有反对势力。” “陛下,据臣所知,昔班尼汗在乌兹别克各部落地位稳固,各个拥有封地和人口的苏丹都十分拥护这位汗王的领导,目前还没有生出二心要背叛的。” 但乌兹别克汗在内部地位稳固,却少不了外部敌人,接下来,乌兹别克汗与哈萨克汗之间的矛盾就被展现至易卜拉欣面前。 一直以来,昔班尼扩充游牧人口和兵力的主要方法便是接收自钦察草原南下的草原人,为此,昔班尼主动挑起与哈萨克的争端以获取更多游牧人口。 当前两方还处于摩擦之中,还没有进入大打出手的阶段,但易卜拉欣感觉可以挑动二者矛盾,到时候两方夹击,就好似“不朽的灵魂”联合突厥人彻底消灭嚈哒人一样终结乌兹别克威胁。 “阿萨德,我需要你挑选拥有足够勇气的外交官通过阿斯特拉罕进入草原,前去哈萨克汗帐联合他们消灭乌兹别克人。”刚刚了解这些信息的易卜拉欣顺理成章地想到了这一计策,着手便打算让臣下将这一想法实施。 “是,陛下。”外务维齐尔当场应下,在会后着手安排一个部下前去草原。 在确认没有其他问题后,此次会议宣告结束,底万的刚刚部门随即开始为战争而运转。 战争再临的消息很快传开,普通的市民依然继续着他们的生活,河中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他们主要关心的就是万王之王要出征多久才能班师返回搞胜利庆典以及会不会因为战争而临时征收苛捐杂税。 正在大使馆内的弗朗切斯科则想派代表随军行动,他先前只是听说过各种胜利,却对于萨法维军队一无所知,他看到的都是仪仗队和宫殿卫兵。有什么是能比一场战争更能显露军队真实状况的? 对于是否会引来易卜拉欣的反感,他认为不会,毕竟这样的一次远征可以很好地向盟友展现实力,这种无成本就可以额外加威望的事怎么好拒绝呢? 但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万王之王又忙于中亚战事,对于印度洋局势的干涉又要往后推。这是他最担心的一个点。 除了威尼斯大使,在大不里士的其他外国人对战事也十分关心,比如——奥斯曼间谍。效忠于塞利姆的御用商人在边境冲突结束后就被释放,继续在大不里士活动,虽然敏感的消息他是打探不到,但备战这种根本隐瞒不住的动作他还是能清楚得知。 当塞利姆得知昔班尼汗勇于挑战易卜拉欣时都乐得都忘记了巴耶济德的限制,打算通过阿斯特拉罕的商道给他们支援一些东西。 这些暗流涌动暂时还没有影响到易卜拉欣,他正式带领军队离开大不里士之前来到后宫将他要亲征河中的消息告诉给了还在休息的沙赫巴努。 尽管有了先前多次胜利的铺垫和萨法维军强大的印象,米拉对于易卜拉欣要再度亲征一事还是表示担忧,不舍地希望易卜拉欣能够取得胜利平安归来。 在他感觉把需要交待的事都安排好之后便正式移驾至军营中,准备出发。 ………… 与此同时,在布哈拉的城墙之上,城镇守卫有些笨拙地操作着前不久运到的火器,包括一批火绳枪和后装回旋炮以及相应的火药和铅弹。 一队乌兹别克士兵爬过城外的壕沟,守军就瞄准这些敌人,让炙热的铅弹命中他们的躯体,再辅以弓弩压制,数十乌兹别克人丧命于此。 “这布哈拉城还是不好打。”速云赤观察着战局,在发现进攻受挫之后便下令让攻城部队退下来。 若是易卜拉欣知道在此地出现一支乌兹别克军一定会十分惊讶,毕竟按照外界所知,昔班尼汗是纠集了全部力量用于攻取撒马尔罕。 实际上,这些正在攻击布哈拉城的乌兹别克部队来自于封地在花剌子模的几个苏丹,目标正是确保昔班尼汗的统治能在整个阿姆河和锡尔河流域不会被阻断。 为此,他派遣叔父速云赤来指挥作战,以统筹这些分属于几个苏丹的部队,免得他们因为各自为战而陷入失败。不过昔班尼汗没有对这支部队寄予厚望,没有强行要求他们一定要攻克城市。 “拿不下城墙,那就先破坏周边乡村,慢慢困死他们。”一番思考之后,围攻者改变策略,打算和守军比拼耐力。 第五十一章 轻蔑的外交侮辱 行军和筹措军需是一件相当费时之事,当易卜拉欣在大不里士收到撒马尔罕被围的消息时才是1503年的9月,可当他时隔两年多再次来到赫拉特时已经是11月了。 在此期间,布哈拉城内的信使成功突破乌兹别克人的封锁,其后追击的人马一路跟踪至梅尔夫才罢休。梅尔夫的城防长官不敢怠慢,他知道易卜拉欣打算在赫拉特集结部队,便安排人手将信使护送至赫拉特。 当信使抵达时,赫拉特已经集结了近一万红头和伊斯迈尔的部队。原先和米尔扎同行的阿卜杜勒则接过皮里的喀布里斯坦总督职位,被降职降级的皮里暂时被派去监督各部落履行军事义务。 伊斯迈尔听到布哈拉被围的消息后表现得十分急切,他当即强硬地要求已经在赫拉特集结的部队随他北上驱逐入侵者。对于米尔扎的要求,红头们态度不一,多数人认为还是应该留在这里等到万王之王抵达。 但他们也没能阻拦住伊斯迈尔,米尔扎在仅留一封信的情况下带着先前随他在兴都库什山区剿灭叛逆的部队和少数愿意跟着他赚军功的红头沿着大道北上狂奔。 伊斯迈尔在战场上再度表现出色的才能,速云赤没有料到萨法维援军会这么快抵达,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他仅仅一次突袭便击溃这支乌兹别克偏师,毙倒在火绳枪和马刀之下的乌兹别克军士足足近千,其他人基本都作鸟兽散。 于是,就在抵达赫拉特的易卜拉欣还在疑惑弟弟跑哪去时,伊斯迈尔带着捷报返回,将数百血淋淋的完整头颅和其他战利品全部献给沙赫。 他还面有愧色的说道:“臣弟没能将那敌将的头颅拿来献给您,是我最大的罪过,还望皇兄宽恕。” 此番相当凡尔赛的言辞让在场的军官们感受到小小的震撼,带着临时开拔的军队狂奔数日并一次击溃情况不明的敌军,换成他们肯定是没这个魄力做这个决策的。 对于伊斯迈尔的军事冒险,易卜拉欣不置可否,只是表示担忧:“在完全不知晓敌军状况的情况下发动突袭,很容易将你和军队陷入到危险之中。” 最后他的军事等级不升不降,仅仅只是得到了对他来说没什么用的一笔现金。 经过这一段插曲,萨法维军再度出发,经过两周的行军抵达梅尔夫,再行军大约两周,到12月就能抵达布哈拉。 梅尔夫往北就没有那么安全了,虽然布哈拉已经属于萨法维治下,可因为更加深入中亚并远离政治中心,活动的劫掠者使得布哈拉周边地区力量虚弱的道路警卫和城镇警卫因为匪患疲于奔命,以至于河中总督需要向呼罗珊省借兵并对定居游牧民和民兵组织十分上心。 正因如此,本地的驿站系统没有像腹地那样高效,土质外墙满是斑驳的痕迹,似乎是在诉说劫掠者的残酷。 先前被派去打探情况的密探此时正好返回,向易卜拉欣报告道:“陛下,撒马尔罕城还在坚守,但乌兹别克人十分有耐心,长期围困已经让城内陷入饥饿之中。” 听到巴布尔还在坚持,易卜拉欣感到一番欣慰和庆幸。他为了保证行军速度没有携带攻城重炮。若是让昔班尼汗先夺取了撒马尔罕,那他只能使用轻型火炮慢慢凿开城墙。 易卜拉欣下令全军加快脚步前往布哈拉,并任命伊斯迈尔为前锋,率领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快速行进至撒马尔罕。 在前往布哈拉的途中,他还特地给昔班尼汗写一封信,打算将对手羞辱一番。 ………… 撒马尔罕城外大帐内,信使的到来打破了昔班尼汗在围城时期一成不变的日程,他先是询问信使的所属,当得知其身份后并不感觉到意外。先前速云赤兵败的消息已经让他对于易卜拉欣的到来有了心理准备。 易卜拉欣送来的信件内容很简单:“我即刻命令你这恶魔的私生子滚出河中,并把花剌子模交出给我统治,唯有这样你才能免得落入火狱的命运。” 这番冒犯的言辞让昔班尼汗火冒三丈,他当即写一封回信回击道:“子承父业,才是正理,你依母势,显悖常理,如今世上为人子者,哪个比得上我?我是苏丹之子故能继苏丹之位,乌尊·哈桑将其女嫁给你父,而你却是依靠攀附娘舅家篡夺权柄的卑劣之人。统治一事唯有高贵者通晓,你个忘记祖业的苏菲乞儿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和信件一同附上的还有德尔维希用于步行的长棍和乞讨用的钵:“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应该做的本职工作,莫负金玉言、长者话!” 昔班尼汗此时感觉到他有着足够的自信,乌兹别克军几乎全部军力都聚拢在此,足足四万多人,并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根本不是普通部落军可比。 带着回复和“礼物”返回布哈拉的信使让易卜拉欣感受到了什么是轻蔑的侮辱,还没有脆弱到破防的万王之王则回复道:“全人类都是阿丹的子孙,那这世上的人都是先知么?你的先祖成吉思汗出身不过是落魄贵族,他又是怎么打下让你们骄傲的基业和功绩的?我劝你好好想想,不要像条狗一样只会咀嚼死尸腐肉。我就在布哈拉向你跃马叫战,和你一较高下,你若敢来迎战,你我就在胡达的见证下战于阵前,你若心生怯意,那不妨把基业都让给我,我可以留你一命,让你活着去钦察草原放羊。” 寄出信件之后,易卜拉欣即刻率领大军出发前去撒马尔罕。在军议中,一些高级军官提议可以分兵前去攻打花剌子模,但易卜拉欣坚持认为一定要先对付昔班尼汗,只有击败乌兹别克军的主力,河中和花剌子模才拿得稳当。 就在此时,伊斯迈尔的部队已经抵达撒马尔罕附近,准备好突袭正分散在围城营地的乌兹别克军。 第五十二章 突袭乌兹别克营地 易卜拉欣交到伊斯迈尔手上的四个团都是清一色的红头,恰好是乌兹别克军的十分之一。他们轻装简从地快速奔袭至撒马尔罕附近。 作为先锋,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武装侦察,并保证后续部队能够安全展开。 为了能够详尽了解情况,伊斯迈尔先是亲率亲兵靠前侦查,大致了解乌兹别克军当前的规模和部署,并发现敌军还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做出相应的反应。 “现在,月即别军虽然人数远多于我军。”对着四个千夫长,伊斯迈尔先指向远处撒马尔罕城郊的营地:“但他们现在还是分散在各个围城营地之中的,城市北方的营地是汗帐所在处,聚兵最多,城东南的营地又太远。” 同时在行军途中,负责监视主要道路的乌兹别克斥候已经发现了这支前锋部队。尽管他派遣人马追杀这些斥候,但还是有人成功跑回营地。 这样一通分析下来,他们需要在乌兹别克军做好准备前主动出击,可以攻击的目标就只有西侧与守军对峙的那一部分乌兹别克军,恰好那里并非是主攻方向,人马不多,正是封锁线的薄弱之处。 “我打算从这里打击月即别军,胡达庇佑,我们一定能砸开昔班尼汗套在撒马尔罕的锁链。”经过一番思虑,伊斯迈尔还是选择了最为保守稳妥的方案。 最开始他想过全军直插汗帐,由他本人亲自突击冲入核心阵斩昔班尼汗,但就连他自己也认为这个想法过于逆天,再加上易卜拉欣劝他不要太莽,便只好收敛一番。 部队简单休整一番,让士兵和战马恢复体力并检查装备做好准备,伊斯迈尔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便再度让红头们都集结起来。 四千骑聚成一团,随着米尔扎的旗帜向最近的乌兹别克军营地冲去,驻留的哨兵最先发觉,但为时已晚,萨法维军的突袭根本没有为集结提供足够的时间。 箭矢如雨,拍在猝不及防之敌身上,而后他们见证铁蹄越过营地外围的低矮栅栏、绕开拒马冲至他们面前。 乌兹别克人乱成一团,与前来的红头在错综复杂的营地内展开混战,混乱很快便蔓延至全营地,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伊斯迈尔最先冲入营地中心,负责统率这支部队的乌兹别克苏丹没能挽救部队,却通过亲兵收拢人手来巩固军帐的安全。 相比于外面那些几乎无组织自发抵抗的士兵,这些聚拢起来的则难啃得多,况且苏丹身边护卫的士兵足足近百人,随着伊斯迈尔冲到此处的仅有二十多个亲兵。 “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凭这点人就来挑战汗王的权威。”苏丹见伊斯迈尔敢于以寡击众又年纪轻轻,忍不住嘲讽一句,不过对面的伊朗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从神色中察觉到这是在挑衅。 对于他来说,都不需要现在将敌军击败,只需要拖到大汗派遣的援军抵达就可以将这伙胆大包天的敌军全部围杀。 伊斯迈尔没有先冲进去砍杀,而是先用弓箭向内射击,苏丹身边的几个亲兵当即中箭,十数支箭矢接踵而至,一下打乱人群队形。 见敌人阵脚大乱,伊斯迈尔打算直接策马冲击人群,二十多骑当即冲入人群之中,他轻易地冲到苏丹面前与其搏斗。 苏丹先是躲过扎过来的骑枪,又看着从左右两侧试图接近米尔扎将其拉下马的几个亲兵被一击杀死,其他人见状也不敢近身。就当他拔腿想跑时,大腿突然感到剧痛,视线往下,右腿已经被箭矢贯穿了。 一瘸一拐的人自然是跑不过战马,伊斯迈尔当即将他俘虏,苏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伊斯迈尔将其像牲口一样捆绑起来,然后连着他的坐骑一起被牵走。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队乌兹别克军的处境也愈发不利,外围的抵抗者越来越少,红头们开始朝中心靠拢,使得苏丹的亲兵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这凶悍的二十多骑。 见主子被俘,亲兵当即丧失抵抗之心,最薄弱的一处围城营地就这样被他摧毁。 萨法维军没有浪费时间搜刮战利品,在尽可能焚毁营地内的帐篷、辎重、器械并处决伤员和并不重要的战俘后便趁着救兵抵达之前就撤到西方乌兹别克军侦查之外。 自汗帐而来的援军只能看见遍地的死尸和废墟和远处正在奔离的敌军,特别是伊斯迈尔的旗帜——显眼的绿底金日旗。他们没有上前追击,而是将这些禀报给昔班尼汗。 回到临时宿营地,留守的哨兵报告称没有斥候发现此地,这让伊斯迈尔稍稍安心,随后他安排信使将今日战况报告给距离此地还有一日路程的易卜拉欣,并着手开始审讯俘虏。 ………… 昔班尼汗在汗帐内怒视着在场所有人:“斥候前脚刚告诉我敌人来了,后脚那两千多骑就覆灭了,逃过来的人马不到一半,苏丹也没了,这算什么事?” 见所有人都沉默以对,他继续说道:“当然,这不是你们当中任何人的责任,是我没有料到敌人能这么快抵达并发动攻击。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 几个胆大的苏丹陆续发言,他们的意见与昔班尼汗十分一致——将分散在城市四周的围城部队收拢起来以对抗自西侧而来的敌援军。 “既然如此,就让我在撒马尔罕城下粉碎这些异端,我不容许有人因为怯懦毁了这圣战。”昔班尼汗扫视众人,苏丹们纷纷表示尽全力作战。 恰好在此时,最后一批人马来到撒马尔罕与他汇合,恰好补上损失。他当即决定留下五千人监视城内守军,剩下的所有兵马全部聚拢,并向西派遣斥候收集情报。